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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下倾覆全文阅读

作者:郝安逸     天下倾覆txt下载     天下倾覆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091 祭神大典

    “这该死的绳子!”艾浅额头上的汗珠一点点积累,映着闪动的火舌,像快要熄灭的一缕彗星。她早已停止挣扎,现在连骂也不想骂了。

    牢房右面墙上有一扇窗,镶着木栏杆,朦胧的晨曦被分割成一条条。一层黄,一层橙,一层红,五彩斑斓的柔光铺满了东方的半边天,她恍惚想到了海底世界的珊瑚丛,她说不清自己在怀恋什么,但是分明有一种忧伤,而且不是来自这可笑的处境。

    “快把她抬出去!县爷已经在催了。”匆匆忙忙跑进来一个狱卒。

    “是。”于是她被架起来,出了牢门又被立马关进了另一个木笼。

    “慢着!”南宫肃迈着阔步子走了过去,“把她拖出来,给我找个严实的黑布大袋子,把她装里面去,一会儿你们偷偷将她运到河岸祭台旁,和其他东西一起运过去,不要引人耳目,绝不能让别人知道这里面装了一个人,明白吗?”他颐指气使,精明的脑门映着灿烂的黄光。

    艾浅不明所以,这老秃驴不知道在想什么!

    “这……王爷,那这笼子?”

    “青槐!”他招招手,一旁跑过来一个蓬头垢面的女子,穿着和艾浅一模一样的墨黑束身长袍,“委屈你了。”南宫肃怜惜地摸摸她的头。

    “没事,能替王爷分忧就是青槐最高兴的事情。”她俏皮地眨眨眼,灵活走进了笼子,故作落寞地低着头,看上去和现在的艾浅确实相差无几。

    “南宫肃,你脑子倒是好使,还知道调包?可别把真的涂青槐拿去祭神了,哈哈哈!”艾浅兀自笑着,清冷的面容泛起夸张邪魅的笑容,她挑衅地凝视她。

    “不巧,这是南宫翎的主意。你别着急,等抓到南宫昭雪,我第一个杀了你。”他隐忍着,眼角的皱纹像是被风吹开了的涟漪,越泛越广,快要蔓延到鬓角里了。

    又是南宫翎!艾浅不想言语,她第一次感受到自己真的看错了人。

    “把她的嘴巴给我堵上,给我长点心,要是她被人劫走了,你们也不要活了。”还有些剩余的怒气,他连带着发到那些狱卒身上了。

    “遵命,王爷。”艾浅嘴里被塞进了一些破布溜子,味道不可名状,她只犯恶心。

    摇摇晃晃,摇摇晃晃……

    几个大黑布袋子被扛着,抬着,拖着往前走,除了一个袋子里装着艾浅,其余全是祭神用的贡品以及令人眼花缭乱的装饰物。狱卒头子特意露出一点彩色的布条,或者锡皮烫金彩纸,让众人都以为他们运送的只是稀松平常的东西。

    艾浅仔细分辨着周遭的一切声响,已经到闹市区了,去海岸还有一段路程,她在期待着,南宫昭雪?不,不是他,她知道她的阿萧姐姐一定会想办法救她的。

    “这个破捆仙绳,等我出去了,我要用它捆住南宫翎,捆他个七七四十九天,哼!”她埋怨着,怨毒的目光在黑漆漆的布袋里流转。

092 解救(上)

    人声渐渐稀疏了,狱卒吃力的喘息越发分明。草底鞋面踩在湿润的滩涂上,发出黏重的吸拉声,听得艾浅耳朵嗡嗡作响。

    这里的一切还算风平浪静,可另一边的押送队伍正酝酿起一阵风云。

    大批人马簇拥着的队伍已经快穿过大街了,人声鼎沸,像夏日里的鸣蝉般聒噪,几处熙熙攘攘,几处拥作一团。

    “乡亲们,今日我就带上这死囚去海边祭神,风波已过,我灜朝以后一定会是国泰民安!”南宫慕玄高坐在一匹红棕骏马上,俯视一切百姓。

    “太子千岁千岁千千岁……”此起彼伏的颂赞不绝于耳,他不禁有些得意,继续慷慨陈词一番。

    翠红楼三楼。

    “殿下,时机已到,你救还是不救?”萧三娘直视南宫昭雪,她近来诸事缠身,倦容忧忧,昨日又亲眼目睹艾浅被捉去,更是神伤。但此刻她目光咄咄,疲惫的面容倒有了半分光彩,她在考验南宫昭雪,若是他踟蹰不前,眼睁睁看着艾浅死去,那她——萧三娘也绝不会帮他分毫,直接杀了他倒有可能。

    “人是肯定要救的,三娘放心!”他给了她一个安慰的笑容。“我已经让师父在祭台附近埋伏了,他只要一发出信号,我们就前后夹击,目标就是救出牢笼里的悠扬,人救了,我和师傅会立马撤离。”

    “好,你答应救她就行,我不好出面,原是当着我的面捉去的,不能让他们怀疑到我的头上。我本来也只是一个本分守己的生意人,断是无心与你们皇族纠缠,还望殿下理解……”她微微欠身,是弱风扶柳的姿态。当然,她并不是很放心他,所以她也让风澄风澈两人躲藏在暗处伺机而动。

    “三娘,我明白。”南宫昭雪客客气气应承下来,一丝不易察觉的审视目光却透过斜穿的亮黄光线射到了她低垂的脸上,他隐隐一笑。

    在这场游戏中,每个人都觉得自己掌控了全局,但实则是每一个人都看小了这场局。纷杂错乱的网线交织缠绕,每一颗棋子出现又消失,这是一张解不开的网,这同时也是一步没有解的棋,无可奈何地耗下去而已。

    南宫昭雪掂量了押送队伍里所有人的法力,除却南宫慕玄,其余的狱卒都只是寻常的武夫,他和他师父应对起来绰绰有余。但他知道,南宫肃一定藏在暗处,就等着他现身,专来对付他,他有些隐忧,他不知道他现在法力究竟到了何等地步,但若救了人就赶快撤离,麻烦应该不大。

    “三娘,南宫翎你看着可还好?”他忽然撇过头。

    “他?除了行动不便,瞧着身体还是不错。”

    “那就好,他原是和我交好的小皇叔,只是不知道他来此处又是为了何事。”南宫昭雪添了几句,声音蔫蔫的,有气无力,萧三娘也无意听清楚,便没再回话。

    两人全神贯注盯着街头的位置,最后一团混黑的影子掠过,所有爱看热闹的人都消失在了那个生硬的转角处,整条大街寂静下来,静得有些可怕,一阵阵拥挤的人潮声独自飘过转角,空谷幽灵般在杳无人声的街道盘旋。

    “噗卟……”手里的灵卷动了动,姬绝尘给他信号了。

    “是时候了!三娘,我一定救回她。”南宫昭雪带上面罩,直接绕上房顶,砖瓦漱漱作响,不一会儿都静下来了。萧三娘立马放下手里的茶杯,疾厉的眼眸扫视了一圈,匆匆走近了房间。

    南宫昭雪站立在一颗高大的桉树上,枝繁叶茂完全挡住了他的身躯。大部队已经穿过了这片桉树林,正沿着滩涂往祭台走去,这沿海一片原本是渔夫聚居之地,现在只剩些残垣断壁。

    遭了这天劫却也没有办法,捡了几块破木片子,几根废木桩子,依旧要搭成家的模样,纵使家人的亡骨已经深埋大海。好几个烂木堆中钻出来几个畏首畏脑的人,他们是不相信祭神的,若是真有神,他们只想上去捅他两刀子,让你爆发这该死的海啸!让你胡作非为!越想越气,于是还得再捅两刀。

    他们漠然看着游行队伍,也不在乎那昂首挺胸,众星捧月般走在最前面的人是谁。那些跟着凑热闹的人多半是在这场海啸中没有失去什么的人,不免也得遭受他们的仇恨。若是平平淡淡,相对无言倒也好,可是却偏偏闹出争端。

    “老头儿,瞪着个大眼望谁呢?还不快参见太子殿下!”城街布匹坊一伙计,平日里油嘴滑舌惯了的,今日竟也觉得这是个可以玩笑的场合。

    他对面破木堆上倚着一个约莫五十来岁的人,眼睛充血发红,是典型的靠海为生的捕鱼人的眼睛,近日或许流泪流多了,分外浑浊,像是被倒上胭脂水粉的浆糊。他有几根眉毛特别长,灰白色的,像是阴雨天雾腾腾的天空色。

    “去你的小鳖孙!”他朝他吐了一口唾沫,握紧拳头狠狠揍在他脸上。他面目已经狰狞了,杂草丛般的头发使他看上去像一只暴怒的老狮子。一拳不过瘾,他蹲到地上,一拳接着一拳……无穷无尽的怒火,足够点燃一整个群鹤岭了。

    “打人了,打人了,这些乡野渔夫打人了!”有人在劝,有人在拉扯他,更多的人在煽风点火。

    “自己遭了不幸,不能把怒气发到我们身上啊……”

    “谁又做错了什么?”

    “看把人打成什么样了!”

    ……

    动静越闹越大,南宫慕玄终于从某些令人发笑的自我崇拜中回过头来。

    “涂县爷,后面怎么回事?”他恢复了一派正气,恭敬严肃的样子,眉心刻意拧着,仿佛深深忧虑什么。

    “许是有了些争执,不碍事,殿下,吉时要紧。”涂县爷暂且敷衍道,又前行了一段距离,但是身后的阵势却越闹越大,扭作一团打架的人不在少数,一个一个实心圈子,晃过来又晃过去,哀嚎声,咆哮声,声声入耳。

093 解救(中)

    “乱做一团成什么样子!别耽误了我的祭神大典,还不快把他们抓起来。”南宫慕玄怒吼道,咬牙切齿地加了一句,“要是坏了我的好事,你知道后果。”

    “是,是!”涂县爷佝偻着背快速鞠了两个躬,猥琐地跑了过去。“抓起来,抓起来!”他在风中嘶吼,像一把尘封已久的箜篌硬生生被优伶拿来演奏。

    大批官兵举着带有红缨帽的矛逼了过去,推推搡搡,怨声震天。几番对峙,那些渔夫气焰倒是越浇越旺,空着手的都随地捡了些家伙,被一阵翻涌的怒火教唆着,只想往前,只想肉搏,局势越来越乱。

    南宫慕玄拧着眉,眼角眉梢不经意间往身后的牢笼瞥去,涂青槐着实是个好戏子,她颓唐地趴在木底板上,黏腻的一缕缕发丝完完全全遮蔽了她的面容。他的目光又移向笼子旁边的小厮,四目相对,微微致意。

    南宫昭雪思虑片刻,飞身越下枝丫,站定后,凝神瞧了牢笼中的女子几眼,眉眼一转,匆匆逃离了。

    “有诈,速离!”灵卷隐匿于风中,飘向另一端的姬绝尘。

    “哐当!”重物落地的声音,艾浅心头一紧,突然自己也猛地被放到了地上。

    此刻,一全身被黑衣笼罩的人从大树后现身,他抱胸在前,一黑脸面具挡住了下半张脸,但单从他露出的眼睛便知道,他正放肆地笑着,月牙弯弯一样的眼眸,瞳孔却寒气逼人。

    “你是谁?”狱卒紧张兮兮地问,“这可是今日祭神大典要用的贡品和装饰物,太子爷亲自操办的,你怎么敢拦太子爷的路?”他故作威风。

    “我是谁?告诉了你也没用,因为你们马上就要死了,那个女人我要定了!”他放声邪笑,眨眼间便移到跟前,他身上并未佩戴任何武器,右手往前一伸,直接卸下了狱卒的佩刀。

    “好汉,我们这里哪有什么女人?没有的事!”这两下身手一露,狱卒们都心知肚明,自己绝不是他的对手。

    “哈哈哈,没有就没有吧。”他又轻笑着,却手起刀落,割开了他的喉咙。

    “啊!”剩下的人免不了放声尖叫。

    “一个一个来……”

    他将那把鲜血淋漓的破刀掷向大海,溅起一朵巨大的浪花,原本金黄的阳光透过纷纷扬扬的水珠,全变换成五颜六色的碎钻。法力低微又如何?虽无法,光练术,勤能补拙,解决你们这些喽啰还是游刃有余,但……

    他擦擦手上的血迹,会心一笑,拖着黑布袋子走了。

    沿海一小破屋。

    “你瞧瞧你,瞪着个眼干嘛?是我救了你啊!”黑衣人径自邀功,语气玩味。

    “呜呜呜……”艾浅的嘴还被堵着,只能发出模糊的音色。

    “差点忘了。”他抱歉一笑,扯掉了那块破布溜子。

    “南宫翎,你有病吧!”她痛痛快快骂了一声,瞳孔渐红,仿佛一团冬日里最兴盛的火焰。

    “既害了我,又来救我?你还真是格外看重我。”她冷笑着嘲讽他。

    “不不不,你错了,我早就说过了,我做的一切事情从来都不是以你为中心,更谈不上看重你,只是为了我的利益而已。”他顿了顿,抬起晶亮的眼眸,“南宫昭雪究竟在哪里?他的法力又是如何提升的?告诉我!”

    “哈哈哈,我不知道。”

    “你可别想骗我,我知道你和寻常人不一样,绝不是那个涂家大小姐所说的垃圾,看来你在他们面前隐藏了实力,怎么?你预备着干什么大事吗?”他捏住她的下巴,逼她那如火的眼眸望向他。

    “我要做什么事,你管不着!可惜南宫昭雪当真看错你了?如果他知道你是这样一副面孔,不知道得有多失望。”她直视他,没有半分怯弱。

    “哼!他能不能活着都还是个未知数,南宫肃和南宫慕玄可不会轻易放过他。”他眼眸微微闪烁,将视线移开了。

    “我在最后警告你一遍,如果你不能说出一些让我满意的东西,我就立马杀了你。”他加重了手上的力道,艾浅感觉自己的下颌骨都快碎掉了。

    “你不会杀我的,我知道!”她目光如炬,那悠然自信的神情刺痛了他的眼。

    “那你试试……”他拾起一块沉重的石头,癫狂般往她脑袋砸去,艾浅立马匍匐下去,勉勉强强躲开了。

    “你疯啦!”她难以置信。

    “你不是说我不会吗?我会!我会!我什么都会!”他大声嚷嚷着,两只手都握着厚重的石头。他的魂好似已被什么掳走了,艾浅大叫不妙,她整个人依旧被捆仙绳束缚着,难以动弹,要是他决心要杀死她,也不是没有可能。

    他举起了右手,那块有着靑褐色苔藓的石头晃了晃,他又举起左手掂了掂,狠厉的目光射向她……

    “啊!”他怒吼一声,手中的石头正要脱离。

    “啊……”一阵深入骨髓的疼痛感袭来,他痛苦地呻吟,破空剑掠过坍塌的门廊,贯穿了他的两只手。

    南宫翎晃了晃脑袋,惊异地看着眼前的人,“昭雪?”错乱的视线零零散散布满了整个破败的房间,他慌了。

    “皇叔,你太让我失望了。”南宫昭雪低沉着嗓音,“我再也不会相信你了。”他只望了他一眼,匆匆别离了视线。

    “你怎么样?”他蹲到地上,小心翼翼为艾浅解开绳索,唯恐不小心触碰了她的伤口,烙铁虽被拦下了,鞭刑总是经历了的,几处皮开肉绽,仔细了瞧,也算触目惊心。

    “我没事。”

    姬绝尘收回了破空剑,锋利的剑刃再一次划过南宫翎的手心,那一刻,他却觉得没有多少痛苦,有更为绝望的东西填满了他的心灵。

    “你一点都没变,南宫翎。”姬绝尘覆在他耳边,为他的行为下了最后审判,这句话让他从短暂的迷失中醒来,他恢复了平静的面容。

    “不是打起来了吗?昭雪,你的法力当真进步了不少,竟毫发无损脱险了。”他苦涩一笑,不知是为了什么。

    “我看出来了那是假的,何必去蹚这趟浑水,直接换了地方寻便是了,无需参加任何打斗。”

    “什么!那是何人与南宫肃打斗起来了?”

094 解救(下)

    押送队伍这边已经闹翻了天,灼热的五彩光束四处蹦溅,人群四散逃窜,不久前还争执不休的渔夫和百姓也全然不顾刚才的矛盾,只想逃命。

    半空中,一黑一白一紫纠缠着。南宫慕玄身穿一件雪白的直襟长袍,腰间系有月白祥云纹的宽腰带,他长发如墨,束在脑后。南宫肃着一件紫色锦缎长袍,袖口处镶有显眼的金线祥云,他将宝刀立在身前,暴戾的眼眸凝视着前方隐匿在黑色装束下的人。那人只露出一对漆黑的眸子,像是地狱里的冥火一样寒冷刺骨,他从头到尾没有说过一句话,但是出手狠,落招快,那两人一同应对起来也有些吃力。

    “南宫昭雪,你不必再挣扎了,你是打不过我们二人的,放弃抵抗吧。”南宫慕玄故作镇定,却压抑不住内心的惊叹与嫉妒,他不愿相信从前法术低微的弱小子现在竟变得如此厉害。那人依旧不言语,嗜血的瞳孔不起半分波澜。

    “别跟他废话,直接要了他的命!”南宫肃扬起大刀,二话不说又冲了上去,三人又厮打起来。

    一阵巨大的光晕爆发,强大的气流相撞,掀起疾厉的狂风,吹得树叶漱漱作响,枝干深深弯下了腰,像一个风烛残年的老人,险些折断。

    南宫慕玄和南宫肃难以消释这巨大的冲击力,纷纷跌落到地上,发出沉闷的哼声。那人也不例外,他费力抑制住了涌上喉咙的腥甜,跌跌撞撞爬起来。

    外围的官兵颤颤巍巍围上来,形成一个不太规整的圆,随着他的移动而扭曲,却不敢靠得太近。那人不管不顾,直直走向那个牢笼。

    “小浅,你别怕,我来救你了……”他一路呢喃,混沌的大脑没有淹没他最迫切的意识。

    小破屋内。

    “主子……”阿凛停在门口欲言又止,又犹豫着不敢进去。

    “进来吧!”南宫翎将屋里的几个人打量了一遍,招招手让他进来。

    “什么事?”

    “这……”

    “但说无妨,现在这种场合哪里有保留秘密的权利?”他轻笑,故意忽略姬绝尘那虎视眈眈的面容。

    “那边人已经抓到了,穿着一身黑衣,带黑色斗篷,已经被打得不成样子……”语毕,他怯生生望了两眼,放低了声音又说,“主子,远远看着那人头上好像还长着两只犄角,我猜测……”

    “什么!”艾浅一下从椅子上腾了起来,不经意间伤口撕裂了,她忍不住发出嘶嘶的倒抽声。

    “你说长着什么?”

    “两个犄角。”

    艾浅澄澈的眸子短暂地呆滞了,她心底清楚两个犄角意味着什么,那是龙族的象征。

    “当真?两个犄角?看来叶姑娘认识一些不容寻常的人呢,而且关系非同凡响,如此才敢舍身来救你啊!”南宫翎笑语悠悠,“要真以为你只是一个普通的丫鬟就真是太愚蠢了,你们说是不是?”他专注地看着南宫昭雪,不经意的几句话,却几乎一下剥开了艾浅。

    “你给我闭嘴,谁知道这又是不是你们一起布好的陷阱?还两个犄角,你以为他是海里的龙吗?”姬绝尘怒气冲冲,根深蒂固的憎恶让他对他产生不了半分信任。

    “陷阱?我又没引你们去做任何事。不过叶姑娘好像很着急呢?”

    “叶悠扬,坐下。”姬绝尘语气硬了些。

    “我要出去。”艾浅转过头,只盯着南宫昭雪一人,她没有过多解释,可单单那眼神就表明了她迫切的心情。

    “你受伤了,出去能干什么?不许出去!”南宫昭雪眉梢一扬,蹙起了眉头。

    “我一定得去看看。”艾浅仿佛没听见他的话,直愣愣就往外面跑,腿还一瘸一拐的。

    “叶悠扬,才把你救出来,你又闹着要出去,你到底要去干嘛?”南宫昭雪真的恼了。

    艾浅已经走到了门口,破烂的玄色束身长袍让她看上去更加瘦弱憔悴,“如果是你,你也会去看看的,不是吗?”她撂下这句话,决绝的背影渐行渐远。

    在三个人的战争中,凌然本是胜者,可是当他欣喜万分,以为救了自己心心念念的人儿时,一把匕首却刺进了他的腰身,他难以置信地抬起头,竟然是一张无比陌生的脸。

    叶悠扬被人劫走的消息已经传到了南宫慕玄那里,他们只当这黑衣人原是和南宫昭雪一伙儿的,满肚子的恨意与怨气全发泄到他身上,残暴地将他打得半死不活,直到他的灵力已经无法隐藏自己的犄角……那异样的东西显现出来。

    “那是什么?”

    “妖怪啊!这是妖怪!”

    “哪里来的畜生?就该用它来祭神。”

    眼看风波平息,那些躲在大树背后畏畏缩缩的人也都聚拢过来,七嘴八舌议论着。

    “把他装进笼子里,就拿他祭神!”南宫慕玄一声令下,那一团已经奄奄一息的肉体被丢进了笼子。

    祭台早已布置整齐。几块平整的木板支起一张花着奇异图案的橙红色方布,方布迎面朝着碧波万顷的大海,鼓满了海风,有些摇摇欲坠。

    火红的飞絮绕在一根缠着金线的麻绳上,在热浪的拥抱中布絮纷纷零零闪烁着,像西域女人衬裙的下摆。一张掉漆破方桌立在一旁,上面摆放着几本泛黄的经书,四角已经卷了,甚至折了。

    一个白胡子尖嘴猴腮的老头站在桌子后面,手里拿着一本经书正摇头晃脑地念着,已经陷入自我陶醉,这是涂县爷托人四处打听找来的专门人员。

    南宫慕玄一行人到了,此刻正是中午十分,日头正是最毒的时刻,他嘱咐下人立马开始。

    “你愿意救她,我倒要看看她愿不愿意救你。”他高深莫测一笑,等着最后的大鱼。

    那老头儿顶着烈日叽叽咕咕念着经,祭台周围稀稀疏疏剩了几个人,其余那些也并未离去,只是跑到桉树下躲着了,为了听那冗长的悼念而中暑,未免也太得不偿失,何况连太子爷都在大树下乘凉呢。

095 龙族现身

    “他头上长的到底是什么?莫非他是从屠止山上跑下来的野兽?幻化成了人形?”

    “那个小破山哪里有这仙气能让野兽成人,应该是从北方迷离林跑来的。”

    “不像不像,哪种野兽有这个犄角啊?我怎么看着这像海里的龙?”树下的人七嘴八舌议论着。

    “龙?你见过龙吗?未来的真龙天子在这里呢,少在这里议论了,小心说错了话,把你们拿去祭神。”涂县爷丧着脸,狠狠甩了几个眼色。

    “是是是……”

    吉时已到,几个官兵把凌然从木笼里拖出来,将咸涩的海水泼到他的脸上,他清醒了。纯黑的斗篷还套在他的头上,使人看不清他的真实面貌,他睫毛抖动了一下,缓慢睁开眼,却猝不及防被这刺眼光线攻击,他闭上了眼。

    两个官兵粗鲁地把他抬到了早已准备好的稻草堆上,只要一点火星,很快这干草便能燃起熊熊烈焰,紧接着会点燃周边干枯的柴块,上面的人不久便会化为一堆灰烬。

    “殿下,这把火你来点吧。”那老头拿着火把晃晃悠悠走过来,“天子有通天的本领,由你来点燃这祭火再合适不过了。”南宫慕玄本不想去点火,他的目的可不是烧死那个人,可本来宣扬的便是由他来主持祭神大典,若是自己什么也不参与,传出去也怕惹人非议。

    “好。”他给南宫肃一个眼神,一个人大步流星走过去了。火把就拿在手上,他挑衅地俯视稻草堆上的凌然。

    “你是南宫昭雪派来的?”

    他不语。

    “那个丫头是你什么人?”

    他不语。

    “不说吗?也是,说与不说我都不会放过你,那个丫头我也不会让她好过的。”南宫慕玄嘴角往上一勾,露出一个邪魅的笑容。

    “你……休想!”他终于开口了,愤激的眼眸直直锁住他。

    “你会说话呀,你究竟是哪里来的?头上为什么长着这玩意儿?”他拿着火把往他两个犄角上蹭了蹭,脸上尽是玩味儿的笑意。

    凌然喉咙仿佛像是一个干枯了很久的水井,艰涩沙哑,他不想开口再说一个字。火热的太阳从四面八方围攻他,无论他闭眼还是睁眼,眼底都是无数个五彩缤纷的光圈,它们忽大忽小,一会儿逼近他,一会儿又背离他。

    热!火热难耐!他从来没有如此渴望一场大雨,渴望海洋。

    “说话!我让你说话!”南宫慕玄拿着火把直直指着他的脸庞,零碎的火星掉落到他的脸上。

    “来一场大雨吧!”他在心里呼唤,这是他最迫切的需要,在昏迷与清醒的交界线内,他出于身体本能,只有这一个原始念头。

    “那是什么?好大一团乌云。”

    “真的呀,那边也涌起了一团乌云,看来要下大雨了啊!”

    刚刚还艳阳高照,如西洋流行的油画那般绚烂多彩的世界一下阴暗了,浓密的乌云翻卷着,侵占了一个个蔚蓝的领地。

    “殿下,该点火了,若是等大雨来了,这祭神仪式就算毁了。”老头儿尖着嗓音催促他。

    南宫慕玄抬起头,这阴晦的天气当真与他作对,他高举起火把,松开了手。

    转身的一瞬间,“哐……”火把径自飞到了一侧,有火的那一端栽到沙堆里熄灭了,有人在救他。

    “谁?是谁?”南宫慕玄目光极速扫过人群,站在一侧的士兵也全都戒备起来。

    “啊!那些是什么?什么东西从海里爬出来了!”

    “是海里的妖怪,海里的妖怪上岸吃人了。”

    “肯定是那红衣女妖的同伙。”

    树下的人们一个个瞪圆了眼睛,指着大海的手指颤抖着,嘴巴微张,不断发出咿咿呜呜的声响。

    所有的官兵下意识都转向了大海,无不被这恐怖的景象惊叹,南宫肃黑着脸往祭台跑去,站在了南宫慕玄的一侧。

    浅海区域被黑黝黝的东西填满,它们向前蠕动着,不断逼近,也不断向四周扩大面积,在接近沙滩的时候,一个个竟都成了人形,头上皆有两个黑色的犄角。

    “愚蠢的人类,今天你们所有人都要死在这里,为你们错误的行为付出代价。”为首的是一个女妖,名唤夜萝,她是凌然从夺位之初一手栽培的,她早已起誓一生只忠诚于他一人。本是在海底龙宫帮助凌然处理一些必要的事物,可她今天……

    “你是谁?”

    “将死之人不配知道我的姓名。”她那双勾人心魄的媚眼此刻只显露出无穷无尽的愤怒,嫣红的嘴唇紧抿着,原本妖媚的面容却有着令人不敢亵渎的威力。

    “给我上!”身后已经幻化成人形的龙全都冲了上去,刀兵相见,场面一片混乱,夜萝也和那两人打斗起来,众人相持不下。

    躲在海蚀崖后面的艾浅此刻现身了,人是她去海底龙宫里找的,算她运气好,一找便碰上了真正效忠于凌然的人。

    “凌然,凌然,醒醒!”她趁着众人不注意跑到了他的身侧,轻轻拍了一下他的脸颊。

    “大雨,水……”他使劲儿吞咽喉咙,但依旧发不出两个清晰的字眼。

    “好,我明白。”艾浅眺望着那几团快要散开的乌云,“雨还没下,你们可不能就散了……”她嘀咕着,动动手指施了些法术。

    乌云复又聚拢来,黑压压的直逼到他们头顶,完全遮蔽了太阳,沿着浓云卷了一层璀璨的金边,金边的光芒渐渐暗淡,浓云也越聚越厚。海的那一端闪过一道惊雷,终于下起了瓢泼大雨。

    这是一场酣畅淋漓的雨,滴落下来的雨点像一根根透明的柱子,在沙滩上溅起一个个不小的洼地。雨滴敲打着每一个人,每一样事物,它摧毁了祭台,将那些惹人眼球的飞絮全扑到沙里。

    龙族喜雨,他们的法力在雨中能得到最大程度的发挥,一条条龙抛弃了人形,直接还原成本体,飞天遁地地攻击那些官兵。

    最终,人类溃不成军,南宫肃和南宫慕玄捂着流血的伤口匆匆逃离。

096 怀疑(上)

    凌然大大小小的伤口都得到了洗涤,鲜红的血水一点点渗透到沙堆里,留下血红的印记。这一片已经冷清的战场是血腥的另一个海洋,与真正的大海有着泾渭分明的红蓝界限。

    “王上!王上!”夜萝和龙族所有战士都奔向艾浅二人所在的位置,他们的内心无比急切。这一众人都是誓死效忠凌然的,没有人愿意看到自己的主子被如此重伤。

    “姑娘,王上怎么样了?”

    “情况不太乐观,他本来中了蛊毒,还未彻底痊愈,今日又受了如此重的伤,但是你大可放心,并没有生命之忧,只是在很长一段时间内都需要好好休养了。”艾浅两手交互,拂过凌然的面颊,绿莹莹的柔光围绕着她柔嫩的手指,治愈的能量一点点输送到他体内。

    “你一定要安全将他送回龙宫,短时间内不要让他再到人间来,他若是不好好休息,便会留下隐患。”看着凌然苍白的面容有了些许血色,艾浅收了手。

    “是,姑娘。”夜萝深深看了她一眼,如丝媚眼微微闪动,“敢问姑娘名讳?莫非你就是王上时常提起的……”

    “这不重要!”艾浅打断了她的话,“不出意外,以后不会再见了。等他醒了,你告诉他,我已经原谅他了,我只希望以后他不要出现在我的世界。”

    艾浅目光炯炯,平静的面容写满坚定,若仔细留神,能发现她墨如深潭的眼眸有几丝疲惫。

    “好,我会转达的,这次谢谢你!”夜萝弯下身子鞠了一躬,身后一行族人全都弯腰鞠躬。艾浅摆摆手,径自走了。

    东边那颗高大巍峨的桉树上,南宫昭雪皱起了眉,他下意识摸了摸腰际那块墨玉,摸了个空,才想起已经给了她。

    海岸一礁石后。

    “老大,撤了吗?”沙滩上已经空无一人,风澈开口问道。

    “撤!”萧三娘转头走在了前面,“你们两人去跟着她,若是有人伤她,立即给我救下,明白吗?”

    “明白!”风澄风澈二人匆匆追去,跟上了那个稍显落寞的纤瘦身影。

    艾浅扬起头,几丝牛毛般的雨滴划过她的脸,一种被人轻抚的滋味,竟然有些温暖,她笑了,笑容却有些苦涩。头顶是那团最大的乌云,它跟着她,她觉得她的心也被堵上了这么大一团乌云,憋得她有些难受。

    尔虞我诈,相互欺骗,她这样对别人,别人也这样对她。斗来斗去,骗来骗去,这么久了,自己却好像什么也没有做成功。她感到自己也只是一只蜉蝣,无依无靠,不知来处,没有归途。

    “叶姑娘……叶姑娘!”

    她愣了一拍,才反应过来,回过身去,竟然是南宫翎。

    “你耳朵不好使啊,我叫了你好几声了。”阿凛推着轮椅缓缓靠近。

    “他们居然放了你?”艾浅有些意外。

    “他们当然要放了我,若是我失踪了或者死了,南宫慕玄也该马上上位了吧,哪还有昭雪什么事?”他咧着嘴洋洋得意地笑。

    “怎么?你不服气?”

    “不服气,我讨厌被人欺骗,我现在就想直接解决你!”她也不客气,冷漠的目光射向她。

    “哈哈哈,被人欺骗吗?若是不学会骗人,那就只能被别人骗了。叶姑娘,没有谁是可以完全相信的,错不在我骗了你,而在你相信了我。”他示意阿凛推着他往前走,直到和艾浅只有半米的距离才停了下来。

    “我知道你有你的目的,若是你想要成功,就必须做到眼里只有你的目的,而再无其他。没有心就是最好的武器,一定要记住!下次来了皇宫,我好好招待你,哈哈哈……”他张扬地笑着,朝着她来时的路离去了,木轮压过泥泞的沙土,嗤嗤地响,无数的回音也响在了艾浅心头。

    第二日。

    “太子爷触怒了神,清陵县恐有大灾!”

    “昨日瓢泼大雨,海岸血流成河,罪过罪过!”

    “去他狗屁的祭神,太子是拿我们的命当儿戏呀,神没有讨好,反倒惹来了一群妖魔鬼怪。”

    翠红楼,一群大老爷们愤懑不平,险些要拿起茶杯往地上摔了。相同的言论几乎侵占了大街小巷。

    艾浅在迷迷糊糊中只觉得燥热难耐,蓦地从床上惊醒,却发现萧三娘正扶着她的额头,脸上是担忧的表情。

    “姐姐……我怎么了?”

    “淋了场雨,有些着凉了。”她温柔地为她拭去细密的汗珠。

    “要起来吃点东西吗?”

    “不了,姐姐,我好困啊,还想再睡上一天一夜。”艾浅耷拉着眼皮,原本卷翘的睫毛也垂下来。

    “好,你在姐姐这里睡多久都没关系。”

    艾浅笑了笑,合上了沉重的眼皮。

    萧三娘轻手轻脚走出了房门,唤了个下人将用过的水盆端下去。

    “你不用在这里等了,她还想睡。”她冷冷开口,面上更多的是不耐烦。

    “我在这里等她醒来就好。”南宫昭雪不愿离去。

    “何必呢?”

    “我觉得很有必要,若是没有耽搁到三娘你的事,你便让我在这里等吧。”他很坚持。

    “随便你。”她蹙起眉娉娉婷婷走了,心中不免闪过几抹疑虑。

    午夜时分。

    艾浅昏昏沉沉推开门,南宫昭雪便猝不及防滚了进去,他斜靠着门沿险些要睡过去了。

    “啊……”

    “嘘!”

    “是你!你怎么来了?”艾浅揉了揉眼睛,下意识认为自己是看错了。

    “我来找你,师父和瑾芝那日下午已经回郦国去了,我一直在等你,可是你没有回来。”他望着她,低垂的眉眼满是失落。

    “我不想跟着你了,你自己回去吧。”她也凝望着他,闪动的眸子却异常冷淡。

    “为什么?”

    “我觉得没意思。”

    “没意思?你觉得什么事情是有意思的?”

    “我不知道,但不是现在和你一起做的这些事。”

    “你想做什么?告诉我!我都陪你去做,跟我一起回去,好吗?”他靠近了些,将灼热的气息扑到她的脸上。

    “不好。”

097 怀疑(下)

    “这段时间给你添了许多麻烦,我很抱歉,以后不会了,你快回去吧。”艾浅勉强憋出一丝微笑,撑起了身子就要走。

    “叶悠扬!我让你跟我回去。”南宫昭雪右手扣住她的手腕,让她不能动弹分毫,他目光怔怔,那是不容反抗的威严。

    “我说了不走!”艾浅也不甘示弱,她奋力脱离他的桎梏。

    “真的不跟我一起走?”他放缓了神色。

    “不走!”

    “可是我很需要你……”南宫昭雪垂下了头,声音越来越小,最后几个字像是被这凝固的空气吞噬了。须臾,他又抬起头款款注视她,眼眸温柔似水,他卸下了一直裹挟着的那层坚硬盔甲,棱角分明的轮廓也柔和了许多。

    “可是我不需要你,你对我已经没有任何价值了。”面对他稍显受伤的神情,艾浅有半分动摇,但这并不足以促使她改变想法。

    “你需要的!我会去玄虚宫救你想救的人,我能帮你打倒白蘅,我会时时刻刻保护你,我终会成为灜朝的皇,到时候没有任何一个人敢欺负你。”他一字一句,如此情真意切。

    “哈哈哈……”艾浅肆意张扬地笑了,她望着他,晶亮的星眸眯成了一条缝,“你会这么说不过是因为关逸那老头说过,我是你最终取得胜利的关键,你为什么一定要相信他说的话呢?他不过是骗你的,他根本就没有预知后事的本领。”

    “不,不是的!我,我只是……”南宫昭雪有些结巴,他匆忙移开视线,目光快速掠过屋内的雕花木椅,漆皮圆桌,还有那铺着草编席的床榻,就是不敢看她了。上一次他这么忐忑不安又兴奋异常还是在面对艾浅时,他以为的艾浅,那个寄居在断情崖的红发女妖。

    “都是互相利用的关系,南宫昭雪你真的没必要说得这么煽情,你快走吧。”她彻底挣脱了他,面庞没有半分留恋,只是决绝。

    “好,那我走!走之前你先把那块墨玉还给我。”他神色一转,只剩下最后的执拗。

    “墨玉?给你就是……”她往衣兜里一摸,是空的,她又掏了一遍,兜里什么都没有。

    “奇怪……”她两步走到床边,把那花布缎袄被抖了两下,也没有。

    “你不会把它弄丢了吧,如果你今天不把它找出来,我是不会走的。如果你一直没有找到它,那你就得跟我回郦国去。”南宫昭雪心平气和地说,嘴角却不自觉的上扬,他右手偷偷伸进左袖子里,缓缓摩擦着里面的墨玉,这东西在滩涂地被他捡到了。

    “找到了!给你!”艾浅丢过来一个闪亮的鳞片,“外面那块玉被我摔碎了,只有这个鳞片了。好了,现在你回去吧。”她自得地拍拍手,小样!这东西我随随便便能变出一大堆。

    “你……”南宫昭雪看着手里的通音鳞,有些说不出话,这鳞片瞧着和他从前那块倒是相差无几,可他知道这绝不是那块。

    他几乎有些肯定了,眼前这个人和海底龙王熟识,又会许多他在人间几乎没有见过的技能,关逸说她是一切的关键,她也曾露出过一些马脚……还有她偶尔的眼神,就如现在这般。

    她嘴角勾勒出一个完美的弧度,那魅惑人心的笑容中总是带着统领全局的自信,还有一份狡黠的沾沾自喜。眼眸永远讳莫如深,南宫昭雪努力想要看透,却只能深陷其中,他呆滞了。

    从最初的一丝疑虑,到现在盖棺定论,中间的过渡实在太少,他有些喘不上气,他不敢相信自己心心念念了许久的那抹身影,竟然换了一身皮,一直围绕在他身边。

    他对上她疑惑的目光,诧异地蹙起了眉,他忍不住一阵猛烈咳嗽。

    “你可别给我装病,我知道你身体好得不得了,东西我已经还给你了,你不会想让我叫人上来赶你走吧。”

    “不用,我现在就走。”

    “不送!”

    南宫昭雪一路颤颤巍巍下了二楼,没留意倒是撞上了萧三娘。

    “走了?”

    “嗯,叨扰了。”他客气地点头致意,脑子里是一锅浆糊似的乱。

    “公子,眼下可正是有利于你的形势,可得把握住。”三娘高深莫测一笑,稍稍欠身走了。

    他恍然回过头,盯着三娘的背影,那如飘絮般乍现的灵感还未栖身,便被一溜烟儿彻底吹跑了。

    他重新回到那只短暂居住过的竹林小斋,现在这清幽的住处只有他一个人了,坐定后他立马给姬绝尘写了一封信。

    “师父,眼下风评多有针对南宫慕玄的,可是还未达到我们的预期效果,我准备再在这里待上一段时间,将这清陵县的风波全部吹到京都去。训练兵士等一切事务还劳烦你多费心,我一定会尽快赶回去。”

    灵卷顺着晨曦凉爽的风飘荡,消失不见了,南宫昭雪迎着风陷入了思索。他依旧怀疑着,不敢完全相信叶悠扬就是艾浅,他从未听说过有这样一种神奇的法力,竟然能使灵魂寄居在另一个人体内。

    翠红楼。

    “他走了?”艾浅梳洗完毕,换上了一身整洁干练的衣服。

    “走了。”萧三娘隐隐有些不解,“从前你不是很信任他吗?现在要放弃他了吗?”

    “不是放弃,我只是觉得跟着一个人太累太麻烦了,反倒不能好好做自己想做的事情,路就由他自己去谋划吧,我相信他能当上皇帝,那时他会帮我的,我知道。”

    “好,我也会尽力帮助他的。小浅,我已经想好了,以后我会百分百相信你做的决定,你觉得他对我们的大业有帮助,那我也愿意替他铺路。”萧三娘已经下放了第一批物资和钱财,此番姬绝尘回到郦国,就是为了押送这些东西。她也在偷偷招兵买马,只是一方面还要周旋南宫慕玄一伙儿,她不得已放慢节奏。

    “多谢三娘。”

    “那你今后有什么打算?”

    “先去一趟玄虚宫,我必须要赶快救出叶悠扬的母亲。”

    “在那之前和我去一次屠止山吧,我为你准备了一份惊喜。”

    “嗯?”

098 重聚

    屠止山驭魔殿。

    “阿楹,哥哥!”

    “小浅……真的是你吗?”虽然萧三娘早已把前因后果都说清楚了,但是看着眼前这陌生的皮囊,他们多多少少还是有些怀疑。

    “真的是我!阿楹,自从那日逃离了闻烈的魔掌,我们就没再见面了,我真的很想你。”两人紧紧拥抱在一起,皆是热泪盈眶。

    “你为什么会进入别人的身体?”

    “我也不知道,当时还以为要死了,结果醒来发现稀里糊涂用了别人的身体。只是时机不对,所以一直没有告诉你们,害你们为我担心了。”

    “活着就好。”洛渊话不多,但是还是很明显看到他那双坚毅的眼睛有些晶莹。

    “现在龙鱼族所有残部都居住在这里,以后就把这里当做大本营吧,也不用回到海里了,孟无忧那个老巫婆盯得紧,不知道什么时候又来搞个偷袭。”艾浅提议。

    “那当然最好了。”

    “以后我们三人便再也不分开了,不!是我们四个人,还有阿萧姐姐。”她挽过萧三娘的臂膀。

    “好,一起干出个天下!”四人都伸出右手,紧紧重叠在一起,算是起誓。兜兜转转一切都回到了最初,好像故事已经陈旧,但是崭新的蓝图才刚要开始。

    玄虚宫。

    “小浅,这不是名门正派之流吗?这里面还能随便关人?”

    “名门正派不过是虚妄,名声刚好可以掩人耳目,反倒做些下流勾当。”

    “这倒也是!姬绝尘在里面吗?我们可以去找他帮忙,他一向对我还不错。”

    “阿楹,你们到底是怎么认识的呀?”艾浅兴致勃勃打量她,她老早就发现了姬绝尘待她不一般,莫非那老顽固喜欢她。

    “说来也巧,那次和你分别之后我被海蛇追赶,是他救了我,他虽然呆板刻薄了些,但是心地是好的。”她一板一眼地解释。

    “心地好吗?可能只有你觉得……”艾浅促狭地笑。

    “你说什么呢!我才没有。”

    “好了,我不开你玩笑了,已经到了白蘅的寝殿,现在可得注意了。”艾浅收敛了嬉笑的神色,仔细打量着周围,正是午夜,巡逻的人刚好离去。

    “嗯嗯。”

    “等会儿打开那个门,在大殿宝座的下方有一个机关,等隐藏的门出现后我一个人下去就可以了,你在上面为我把风,若是有些寻常弟子来了你先挡住,若是遇见白蘅,你就立马逃走。”

    “逃走?逃走了那你呢?”

    “阿楹,这个很重要,你必须马上逃走,她身上藏有大量蛊虫,若是你被她控制住了,后果不堪设想,你不用担心我,我不会有事的。”

    “好吧……”

    两人掩映着进了大殿。

    这里的一切华丽陈设,艾浅都无比熟悉。想当日,她明明差一点就可以进去,谁料到竟拖到现在,只希望叶悠扬的母亲还有生存的可能。

    她猛力将机关往后一推,通向地宫的隐藏门打开了。

    “记住按我说的做,我先下去了。”

    “你放心,一定要尽快上来。”

    脚下是钻凿的凹凸不平的青石台阶,两旁有闪烁着的微弱烛光,忽明忽暗,往下走寒气逼人,侵入骨髓。走到平整石面后,可以看见不远处堆放的整整齐齐的铁笼子,它们一半浸在水里,一半突出地面,和着这生冷坚硬的地宫外墙,透出金属般的无情与严峻。

    那痛彻心扉的撕裂尖叫声传来,声声入耳,紧接着又是一阵浅吟低唱的呜咽声,鬼魅般直击心灵,引得艾浅一阵冷颤。

    远看着水牢仿佛是空的,走近了一瞧才知道牢笼里有人,只是全是死人。他们不知因为何事被关在这里,早已成为了一具发胀肿大的尸体,不辨样貌。

    死人她根本来不及管,她寻着若隐若现的嘶吼声往地宫深处走去。

    果不其然,在两侧烛光的映衬下,她看见了一个披头散发的女人。那一头齐腰的长发黑白夹杂,她整个人依靠在铁壁上,手和脚都束缚着沉重的链条,铁环钩连处血肉模糊,她低垂着头好像已经睡去,但还是不时时发出高或低的声音。

    艾浅看不清她的面庞,不过她也不知道叶悠扬的母亲到底长什么样。但当她瞧见那人手臂和小腿血管里蠕动的蛊虫时,便可以断定了。

    她试着叫了一声,“欸!”

    “噔噔噔……”铁链滚动,那女人抬起头,灰白头发的遮掩下是一双黯淡无光的眼眸,她干瘦的面颊像一只许久未进食的狐狸,她怔怔地望着她,又像是一只来索魂的无常。

    “悠……扬……”那人难以置信,费力撑大了眼眶望着,眼白占据了大部分位置,在跳动的烛光下,仿佛只剩下苍白的眼睑。

    “娘!”她配合地回应她,“我来救你出去了。”

    “不……不,你走!她马上……就会来的!”她疯狂摇着头,惊惧的脸颤动着,带动锁链噼里啪啦作响。

    “没事,娘,你先冷静下来,我一定可以救你出去的。”她拔出疾雨剑,一挥手掷了过去,剑刃与铁链相持不下,尖锐的摩擦声响彻了整个地宫。

    “这铁链……是上古玄铁……你打不开的!走……快走!”

    “肯定可以打开的,我想想办法。”来都来了,她可不愿意空手而归,如果不能救出她母亲,这将成为她心里一直的刺。

    “上古玄铁,上古玄铁……”她嘀咕着,猛然想起,“我有蛇王海胆,此物极具腐蚀性,一定可以腐化玄铁。”她立马掏出一个墨绿色的瓶子,手心聚起一团火焰,将那海胆融成汁。

    两步走上前,她将那汁液浇筑在铁环上,过了一会儿玄铁便开始冒泡溶解。

    “没想到孟无羁那狗东西的宝贝竟能在今天发挥作用。”

    “悠扬,别救我了……她不会让我出去的……我本就时日无多…”

    “娘,你别这么说,出去了我就有办法救你。”她安慰她道。

    铁环已经有了一个口子,艾浅引导着她的手,慢慢褪出去。

    “娘,好了,快快着我走!”她扶住她,顺着来时的路回去,眼看那激光口通透的光就在前方,她突然停住了脚步。

    “怎……么了?”

    “娘,这下面还有活着的人吗?大约是在两三个月前被押到这里来的……”

    “有…在最里面。”

    “娘,你就藏在这里,不要动,我救了她就过来。”

    “悠…扬,别!”

099 危险逼近

    越往里走烛光摇晃得越厉害,这已然是一个与世隔绝的冰冷世界,她手心聚拢起一团火焰,暖黄色的光芒给这漆黑的地底带去一丝温暖。

    “噔噔噔……”锁链发出清脆的响声,艾浅摸索着走了过去。

    尽头处的水牢里果然有一个女人,她贴着牢笼的一边,只露出上半身,面色是死一般的苍白,她颤抖的牙齿紧咬着嘴唇,唇色几乎于脸色融为一体。

    “你是阮皇后?”艾浅平静的声音在这凄清的地牢里显得更为冰冷,水波与铜墙铁壁一起产生颤抖的回音,分外瘆人。

    “你是……”水牢里的人一下睁开紧闭的眼,一对仿佛死鱼般的瞳孔。

    “我是南宫昭雪的手下,是专门来这里救你的。”

    “什么?昭雪?”

    “现在来不及多解释了,出去了你就知道了。”艾浅劈开牢笼的锁链,好在这不是用上古玄铁打造的,她可没有多余的蛇胆汁了。

    “昭雪他还好吗?”

    “他很好,你完全可以放心,等我把你成功救出去,你们就可以团聚了。”

    艾浅拉着她的手,快速回到出口的位置。

    “糟糕!”她猛地一惊,叶悠扬的母亲不见了。

    “阿楹!阿楹!”她大声呼喊,没有人回应她。

    “怎么了?”阮氏瘫软在地,长时间浸泡在水里的双腿几乎没什么力气了。

    “没事,你别担心。”她顺手给她加了一个保护罩。

    “哈哈哈……”疯癫的狂笑声响彻整个地宫,尖利的声音像一个个水波撞击在铁壁上,又被反弹回来,怪异又刺耳。

    明亮的烛灯从她这一头一盏一盏亮起来,一直延伸到囚禁阮氏的另一头。整个地宫豁然明亮,所有罪恶与肮脏都显露出来,尸体特有的腐朽味道也越加明晰。

    白蘅就站在离艾浅最近的牢笼上面,她一只手捏着洛樱的脖子,另一只手则捏着叶悠扬母亲的脖子,她放声大笑,脖子上的青筋一根一根扭在了一起。

    “叶悠扬,你不愧是我看上的徒弟,倒还不算太笨,可是你的聪明用错了地方。”她居高临下俯视她,脑袋微微摇晃,珠钗的链条在她斑白的头发上扫来扫去,“你以为我不会怀疑你吗?从我派你出去的那天起,你就从来没有给我发回过什么有用的情报……只是想不到你居然找到这里来了!”

    “老巫婆,你自诩名门正派,却在地宫干这番勾当,你是想被玄虚宫除名吗?”

    “除名?我不仅不会被除名,我还要让玄虚宫以我为名,哈哈哈……”

    “你已经被权利蒙蔽了眼睛……我今天就要收了你的命!”艾浅抽出疾雨剑,两只手指缓缓摩擦过剑身,淡蓝的光芒四溢。

    “你还想收了我的命?正好你母亲的身体已经不能再用了,你新鲜的血液一定能繁衍出更好的蛊虫。”她将昏迷的两个人扔在了石地板上,整个人赤手空拳向艾浅逼近,与此同时大量的蛊虫从她身后涌来,密密麻麻,像煮沸的一锅猪血。

    她不甘示弱迎了上去,一白一黑缠绕在一起,杀伤力极大的光束你来我往,应接不暇。大大小小的蛊虫逮着机会就往艾浅身上窜,她飞身旋转,一边为了躲避攻击,一边为了抖落上身的蛊虫。

    白蘅这几日本在闭关修炼,正是瓶颈时期,法力不够稳定,加之并未带上配剑,渐渐竟落了下风。

    艾浅手握疾雨剑直直向她逼去,她一路后退,一翻身站到了青石地面上。

    “住手!”她又重新捏住两人的脖子,“你再上前一步我就直接让她们断了气。”

    “你,你敢!”艾浅怒目而视,那澄澈的瞳孔像是烧起了一把火,但她确实不敢向前半分。

    “你看我敢不敢……把剑放下,如果我没猜错,你手上这把剑是我给玄儿的宝剑吧,他说被南宫昭雪那家伙夺去了,可现在竟在你手里,说明那家伙倒是信任你。”

    “这把破剑?他瞧不上才给我的,他可不信任我!”

    “哼,瞧不上?那把剑扔过来!”

    “扔就扔。”艾浅一甩手,疾雨剑便成一道抛物线飞了过去,白蘅得意一笑,伸出右手接住了。

    “你要怎样才能放了她们?”艾浅抱胸在前,目光咄咄。

    “想让我放了她们?简单啊!这家伙身体已经不行了,本来就没有多大作用,这小姑娘我可没有半分兴趣。我那么多的小宝贝儿以后可没得吃了,我得给它们找好下一个母体,你说对吧?

    只要你自愿让这些蛊虫进入你的身体,乖乖在这里喂养他们,我就放了这两个人?怎么样?”她笑着,那微微勾起的嘴角仿佛来自嗜血的恶魔,只要咬住一丁点儿血肉,就势必要把对方吸食干净。

    “你别太过分……”

    “所以你不答应吗?那我现在就解决了这个小姑娘,她的鲜血虽然不那么甘甜,但是用来裹腹总还是不错的。”她举起了宝剑,作势就要砍向她的脑袋。

    “慢着!”

    “愿意交换了?”

    “还有什么其他选择吗?”艾浅有些慌了,剑刃正透出刺眼的白光,她知道这剑有多锋利。

    “没有了,毕竟我对你身上的其他东西一点也不感兴趣。别磨磨蹭蹭,现在这两人只是昏迷,若你在犹豫半会儿,那可就不一定了……”她优雅地抚摸剑刃,随时随地会动手。

    “好,我答应你,你先放了她们。”

    “不!你先让我的宝贝儿们吃饱了来,反正我不勉强,若是你不答应……”她的手好像突然打滑,剑刃摇晃着向下倾了一大截。

    “不要!行,都按你说的做。”

    “哈哈哈,早知如此,还折腾这么久干嘛……先把你的外衣解开。”她命令道。

    艾浅僵硬地解开腰带,深锁的眉心仿佛要拧出水来,她着急地想着办法,但脑子里却像一锅稀粥一样混乱。

    “快点!”

    她稍微加快了速度,脱下了黑布紧身缎衫。

    “把袖子撸起来,在右手手腕上割开一道口子。”艾浅一切照做,破开的手腕开始流淌出一滴滴鲜血,血蛊们全都活跃起来,而此刻艾浅隐藏在背后的左手也在慢慢凝聚法力,她正在召唤百兽。

    “啊……”可是血蛊涌上来的速度比这快多了,一只蛊虫已经跳到了她手心上。

100 我会守护你 (1)

    白蘅嘴角上扬的弧度越来越大,她知道只眨眼间,她就能拥有一具新鲜的优良母体。

    “嗖……”一支刺眼的光箭突然刺穿清冷的空气,正中艾浅手心那只跃跃欲试的血蛊,几乎从中间贯穿了它,只剩下两半诡异的躯体,化为一滩浓稠的血水。

    “谁!是谁!”白蘅脸上的皱纹像波浪般全涌上额头,她眯起狠厉的凤眼,视线锁住了机关口的位置,那里抖落了许多尘埃,铺散在橙黄的烛光里。

    艾浅也狐疑地打量着门口,光箭究竟来自何人?她也不知道。

    她回过头,发现在白蘅的身后已经出现了几条响尾蝮蛇,三角形的脑袋,黄黑夹杂的粗糙蛇皮,漆黑的眼珠倒映着黄光,幽幽打着转。

    “没想到这地宫蛇倒是不少……上!小毒蛇们。”她动动手指,那几条毒蛇加快了速度,完美的流线型躯干画出一条条标准的波浪线。

    “啊……该死的蛇!”白蘅被狠狠咬了一大口,她挥舞起疾雨剑,直接将面前这条蛇斩成两半,可是那蛇依然不松口,蛇头连着一丁点儿躯干挂在她的腿上。

    她正分心之际,艾浅乘着机会凝结出一个光球,光球快速飞过去,将昏迷的两人圈在球内运了回来。她双手合十,口里默念咒语,眼看着光球越来越近……

    “不好!”刚刚被威慑住的血蛊现在卷土重来,不断蠕动的蛊虫已经爬满了她的靴子,她的手臂上也有了几只,只是碍于这光球发出的强烈光芒,蛊虫们还不敢大肆行动。

    “叶悠扬,你休想!”白蘅此刻已脱离了毒蛇的围困,嘴角几乎快要翘到脸颊上了,“都去死吧!”她疯癫般大吼,一下举起宝剑,在空中比划出一个叉,剑气凝固,迸发出巨大的能量,向光圈砸去。

    “不要!”艾浅扯着嗓子大叫,她简直快要闭上眼睛了。

    就在电光火石间,身后窜出一个人来,他身着白衣,蒙着黑纱,没有在艾浅身旁停留,而是直接飞到了光圈前面,两只手臂像一条柔软的绸布,翻云覆雨间便有排山倒海的气势,一下便将白蘅的招式化解。

    “快走!”来人布了一个屏障,匆匆往后退去,此时此刻不宜恋战。艾浅驱使地缝里,冷水里各种各样的爬行动物堵在白蘅面前,自己则推着光圈前进。

    一行五个人都出了地宫,只是刚走出大殿外就招惹了一批追兵。

    “什么人,站住!”刚刚走下凉亭的巡逻卫发现了他们,这些人必定是白蘅的心腹,不然肯定不会到此处看守。

    “跑!”白衣少年一手扶着阮氏,一手击出许多光箭,虽然被身后那些追赶的人躲开了,但也减缓了他们的追踪速度。

    洛樱在颠簸中清醒了许多,她一下便明白了形式,迅速调节状态,并自动搀扶着叶悠扬的母亲,后者依旧昏昏沉沉,使不上力气。

    “白蘅很快就会出来,她一定会立马调集手下堵在各个出口,这里你最熟悉,你说先到什么地方躲着?或者里面有什么暗道吗?可以直接通向玄虚宫外。”艾浅偏转了头,全神贯注地等他的回答。

    “啊?我……不怎么……”那男子有些诧异,他目光躲闪,不自觉加快了脚下的速度。

    “南宫昭雪,不是吧,你以为我这点眼力劲儿都没有?我们好歹在一起几个月了,我会连你的声音,你的身形都认不出来吗?”艾浅冷笑两声,“你别装了,虽然不知道你为什么跟过来了,但毕竟是你救了我们,我还是很感谢你的,快说个去处吧。”

    “青芜太师正在闭关,他是帮不了我们的,不能去他的院里,风竹小寨肯定早已受了监视,此去必是自投罗网。除却这两个地方,在省略掉白蘅控制的地方…”

    南宫昭雪大脑灵活地转动着,终于得出了一个结论,“去弟子寝宫!那里夜晚几乎没有巡逻的人,而且青芜太师在弟子中享有更高的声望,如果在那里被发现了,也许还能得到他们的掩护……”

    “好,就去那里!”

    弟子寝宫。

    这地方艾浅还隐隐有些印象,几个月前她还在这里短暂生活了几天。白墙灰瓦,烛火映衬下格外素净。透过一层很清浅的窗格纸,可以发现几乎所有的房间都已关灯。

    “快快,白蘅太师已经发了指令,活捉他们……”青石板小路上传来响声,明亮的火把映红了一整面白墙,红光正在缓缓逼近。

    “先找一间屋子躲进去!”一行人走到了门廊上,南宫昭雪透过缝隙打探着,正欲破门而入时,隔壁的房门突然打开了。

    众人皆警惕起来,夜色模糊,看不清那人的脸,只听见他冷冷开口:“进来!”

    艾浅拧眉细瞧,“是你……你们快进来吧!”她最先进了屋子。

    “娘,娘,你醒醒……”南宫昭雪尽量压低了声音,看着自己母亲这般憔悴的面容,他忍不住淌出了两地清泪。

    阮氏一向贤良淑德,从无半点害人之心,她这种人是断不该进入后宫的,可偏偏生在了丞相府,为了家族的荣誉她必须成为灜朝的皇后。艾浅低眉,莫名有些难过,古今女子有多少身不由己,又有多少言不由衷,最悲哀的是从未有人如此诘问。

    “你不用担心,救她的时候我已经仔细检查过了,她只是长期营养不良,再加上忧心过度,并无大碍,现在只是昏睡过去了,让她休息一下也好。”她拍拍他的肩膀,算是仅有的一点安慰。

    南宫昭雪将她安置在一侧,站起身来,“敢问阁下姓名?”他谦卑地询问。

    “殿下不必如此客气,叫我魏远就好。”那人面孔隐藏在黑暗中,但可以清晰感受到他的傲气与冷漠。

    “感谢你今日救下我们,你若有什么需要……”

    “我不是为了满足什么需要,也不是为了你的面子,我是因为她……”他面孔清冷,但是看向她的目光却灼灼。

101 我会守护你 (2)

    南宫昭雪感激的眼眸一下变了色,他打量着他,妄图从他不苟言笑的面容中发现一丝轨迹,“你们认识?”

    “我们何止是认识。”魏远发觉了几分敌意,他故意将其忽略了。“悠扬,怎么未加布局,就直接闯进来了?”

    “时间紧迫,有些人情不想再欠了。”艾浅不愿去看他款款的面容,只是凝望着被火光照射的窗格纸,“这次多谢你了!”

    “对我,你永远不用说谢谢……现在还并未安全,他们肯定会搜屋子的。”

    “那怎么办,躲都没地方躲,我们这儿可有五个人。”艾浅坐到了圆木漆皮椅上,手指有节奏地扣着茶杯,心里谋算着。

    “别太担心,只要白蘅不来,他们还不敢拿我怎样,你们先到屏风后面去吧,等会儿有人来搜查,我先挡着。”魏远斜眼瞥了一下逐渐靠近的明亮火把,蹙起了眉头。

    “咚咚咚……”敲门声果然响起了,魏远慢条斯理走过去,打开了门。

    “怎么了?外边这么吵!”

    “师哥,白蘅师太下达了指令,要求我们搜查所有的房间,需要你……”

    “什么人闯了进来吗?”他挡在门前,面上平静地周旋。

    “这我还不太清楚,好像是有人从师太手里逃走了。”

    “那行,我房间里只有我一个人,不用在这里浪费时间……你们先去搜查其他的房间吧,等我换身衣服立马出来和你们一起。”魏远回过头,将自己漆黑的房间扫视了一遍,不过就是做做样子。

    “好的,师哥。”那人没有半点疑心,直接走了。

    “我现在必须要出去一趟,你们在这里待着不要发出任何声响,我顺便去看看哪里的守卫比较弱,方便你们逃出去……我会注意不让任何人进入这个房间的!”他披上一件深黑色长袍,拿起桌上的长剑就出去了。

    “他是你什么人?”南宫昭雪清幽的话语从一片黝黑中响起。

    “小浅,不是我说……”洛樱早就盼着好好盘问她一番了,这谁看不出来呀,那男的绝对对她有意思,可是艾浅却使劲儿眨着眼,她不明白什么意思,“小浅,你眼睛怎么了,莫非刚刚上来的时候被那老巫婆打到了?”

    艾浅有些气急败坏,“小浅是谁呀?是你新认识的朋友吗?”她闪着一双无辜的杏眸,余光偷偷瞥向南宫昭雪,后者差点没忍住笑。

    “啊……”她终于看懂了艾浅意味深长的眼神,“小浅啊……我一个特别好的朋友,许久没有见她了,有些想她,反倒说错名字了。悠扬,你不会怪我吧?”她尴尬一笑。

    “这次不会,下次可不要这样了。”艾浅轻咳两声。

    “不会了,不会了……”

    “悠扬,刚刚那个男人到底是谁呀?一看他的眼神就知道他喜欢你,你什么时候欠下的风流债?”洛樱兴致勃勃,若不是空间太狭小,恐怕要手舞足蹈了。

    “同门的师哥罢了,没有很深的交情,但是对我一向不错。”艾浅心知肚明,这家伙是喜欢叶悠扬的,而她不过是抢了别人身体的强盗,就是等他有朝一日发现了自己的真实身份,说不定会迁怒于她。

    “你以后离他远点儿!”南宫昭雪突然插进话来,刚刚他一直在探听外面的动静,同时用灵力维持了一个可以掩盖声音和气息的屏障。在两个开玩笑的女生眼中,他并没有听进去刚刚的话,想到却冷不丁儿发了言。

    “怎么了?你觉得他哪里不对劲吗?”艾浅纯粹以为他是发现了什么。昭雪仰起脸,绞尽脑汁想着合理的措辞,“哪里不对劲?他就没有什么地方是对劲的。”管他三七二十一,得先诽谤他,打破他的完美形象,这是他的心声。

    “不至于吧,他就是话少了一点,但是人长得又帅又酷。”洛樱心血来潮表达了自己的看法,没想到却遭来南宫昭雪一记白眼,“我是没看出来。”

    “有他师傅帅吗?”艾浅忽然反打一耙,把矛头指向了洛樱。

    “那还是差了一点,我喜欢穿雪白长衫的男生,这个人一看便死气沉沉的,我不喜欢。”

    “哈哈哈……管你喜不喜欢,过了今晚,他跟你就没有半毛钱关系了”

    “最好不过。”南宫昭雪又冷冷回答,他今晚给人的感受是心里郁积了火一般的愤怒,却委屈自己靠这冰块般的冷漠疏散。

    “你怎么回事嘛,你是怼我们怼上瘾了吗?”

    “不是……这位姑娘你不好好给我介绍介绍吗?”话题陡转。

    艾浅有些诧异,“她叫洛樱,你若是想叫得亲切一点,叫她阿楹就行了。”

    “你是怎么认识我师傅的呀?”

    “他救过我几次命,慢慢关系就比较熟了。”洛樱诚诚恳恳。

    “嘘……”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一下逼近,大约是十来人左右的巡逻小队,就算有光屏罩着,所有人也下意识缄默不语。

    “开门!”一个微微有些急躁的声音响起,门还未开,他已经用尖头皮靴踢打木格子了。

    “二师哥,这是大师哥的房间,已经搜查过了,里面什么人都没有。”

    “前面搜查是什么人都没有,但是现在搜查却不一定了,万一那几个逃犯刚好躲到这个屋子里呢……又或者魏远私藏逃犯,妄图危害玄虚宫,你说对吧?”黑作一团的身影扑到白漆墙上,不停放大,侵占了一片又一片雪白的领地,这说明巡逻小队的成员将这个门团团围住了。

    “是是是,师哥说的有理。”那小弟子可不敢多言,早就听说两位师哥不和,他才不要掺和进去呢。

    “可是现在大师哥他出去了,这门应该怎样打开呢?”

    “你的腿长来是干什么的?一腿踢开就可以了!这种事情还要我来教你吗?”

    “这个不太好吧?要是被魏师兄知道了,他一定会生气的……”

    “他生气了那也算我的!半点管不着你的事,给我踢开!”

    “是!”

102 我会守护你 (3)

    “你们在干什么!”魏远的斥责声恰好响起,“师弟,我的房间是你想进就能进的吗?”他不怒自威的声音越发逼近,想是人也大步走过来了。

    “师哥?那怎么敢,不过都是白蘅太师的弟子,她的命令我不敢不听啊。”那所谓的二师弟也没有半分惧色,他笑里藏针,在魏远还未到达的时候猛地一脚踢开了门,旁边的小弟子怂在一边,瑟瑟发抖。

    “你……”魏远眼里闪过一抹惊异,隐晦的眸子更加黑暗,他拔出腰际的长剑,一翻身直接到了走廊上。

    “谁给你的胆子?”他将锋利的剑刃架在了他的脖子上。

    “怎么?师哥,你怕了?莫非这里面……”二师兄嘴角上翘着,流转的目光中意味不明。

    “有什么或者没有什么不重要,现在你踢开了我的门,我要你立马给我道歉。”他沉着嗓音,锐利的眼神像一支冷箭。

    “我要是不呢?”

    “哈哈哈……”魏远放声大笑,步履轻缓地靠近他,凑在他耳边轻声说,“你偷了太师几个蛊虫,现在就放在你房间的枕头下面,要不要我去跟太师说说……”

    “什么?你……”他难以置信地瞪大了双眼,“你监视我?”

    “不敢当,不敢当,我可没有这个闲工夫……”他高深莫测一笑,纤长的手指轻轻点在他的肩膀上,“事不要做的太绝,不然你绝对没有好下场,滚远点吧!”

    “你给我等着……”他带着人匆匆离去了。

    屋内的人都松了一口气,魏远环顾了四周,进了门。

    “西边大门守卫最为薄弱,我已经支开了路上的人,你们从这里出去直接往左走,进了山基本就安全了,现在就走吧。”

    “多谢了!”艾浅朝他点点头,和洛樱一道扶起已经奄奄一息的人。

    “没事,快走吧,我给你们断后……”他欲言又止,许是还有一些心里话想对艾浅说。

    “谢谢了,老兄。”南宫昭雪纵使心里不快,还是客客气气道谢。

    通向西门有很长一段青石板阶梯,两旁皆是郁郁葱葱的竹子,微风轻拂,疏影横斜,晃动的竹影和人影交接,晕起一层一层奇怪的图案,或许是远古时代某个不知名的怪兽。

    “噔噔噔……”清脆的脚步声在竹林里穿梭,顺着呼啸的狂风,飘向更远更远的黑暗中。艾浅走在最前面,她衣袂翻飞,如瀑布般倾泻直下的长发也独自胡乱狂舞,短暂几秒内,模糊了她的视线。

    她站住不动了,所有人都停下来,直视前方。

    风很狂,立在西门前的那人却岿然不动,任凭雪白衣裳盈满风,整个身躯好像已经融化在了风中,只剩那鲜明的雪白,独自突兀在这青石竹林里。

    “几位哪里走啊?”白蘅转过身来,“昭雪,回了玄虚宫怎么也不多坐坐?许久未见,我可是十分想你,你虽不是我直属的弟子,但好歹也该到我这儿来请安呀,要懂礼数的……”没有人回应她,她懒洋洋地擦着疾雨剑上的血迹,“魏远竟是个吃里扒外的家伙,亏我还尽心尽力地教授他,你们说气不气人……”

    “你把他怎么样了?”艾浅双眼变得通红,肃杀的狂风更是陪衬了她的怒火。

    “他毕竟是我的徒弟,现在只不过被我砍了几刀罢了。你还记得他那个师妹是怎么死的吗?我的悠扬?”她仿佛陷入了遥远的回忆,嘴角那抹邪笑的意味越加分明。

    “看来你想起来了,等我解决完你们,魏远就会是那个下场,而且这一切都拜你所赐……”

    “这……”艾浅心里有些乱了,她坚定的愤怒目光此刻消弭了许多。

    “你不用再说这些无意义的废话,直接来吧!”南宫昭雪屏气凝神,气沉丹田,将自己的真气融入这飘荡狂傲的夜风中,橙黄色的光芒丝丝缕缕侵占了整个青石板阶梯,最后汇聚成一个个具有致命性的光剑,齐齐刺向白蘅。

    此时,幽深的竹林里忽然开始聒噪,眨眼间窜出许多身着白衣的修炼之人,皆是白蘅的手下。

    光剑刺穿了许多人的身体,洁白的画纸上出现一朵朵血红的花,不断晕染,逐渐侵占了整张白纸。

    白蘅狞笑着,轻松躲过为数不多的几只光剑,“除了那个女的,其他的直接杀了!”她指着叶悠扬,她的身体她势在必得。

    “是!”白衣弟子从四面八方层层叠叠围过来,将孤立无援的五个人紧紧困住。白蘅翻身进入了包围圈,和艾浅扭打起来,她只为了制服她,毕竟她舍不得伤害这具她已期待已久的身体。

    洛樱守在昏昏欲睡的两人身旁,她阻止着一切妄图将刀剑砍在她们身上的人。

    以少敌多,而且数量差距悬殊的胜利是值得歌颂的,可那确实少之又少。面对无休止涌上来的对手,南宫昭雪渐渐吃力了。所有跃跃欲试,挑衅般进攻的白衣弟子好像都变成了围棋中的白棋,对方好似胜利在望,而解棋的关键却拿捏在她人手上。

    艾浅肩膀被狠狠划了一道口子,在混乱的打斗中,她依稀可以感受到鲜血慢慢流出,浸染了衣裳的黏腻感,她有些犯恶心。

    与此同时,锁骨下方那块肌肤剧烈的灼烧感出现了,这已经是她快要遗忘的陌生滋味,可现在一旦重现,那久违的对此种痛楚的畏惧感也同时霸占了她的思考,她已经无法正常应对面前的困境。

    “呀!”她嘶吼一声,右手手腕被刺破了,“噫!”后背也被划伤了。

    “叶悠扬!”听到有人在叫这名字,她那混沌的大脑下意识下了后转的命令,而此刻白蘅的疾雨剑已经在等她了。

    “小浅,小心!”洛樱大叫。

    “不要!”南宫昭雪大声呼喊。

    旁人都可以看清,那把剑几乎正对她的心脏。修行之人伤了皮,动了筋骨,那都不是要紧事儿,可是没有谁的心脏可以随随便便受伤。

103 我会守护你 (4)

    “去死吧!”白蘅拼尽全力将疾雨剑推出,不偏不倚刺上了艾浅身上那块狰狞的印记。

    “啊……”伴随着白蘅的尖叫声,鬼火一般的黑紫光芒迸射四方,邪魅的光萦绕在竹林间,将冰冷的气息填满整个玄虚宫,所有的人都被掀翻在地。

    白蘅从空中重重跌落到地上,她往青石板上吐了一大口鲜血,被震碎的蛊虫尸体堵在血液中,她全身青一块紫一块,有几分惊骇。

    “你,你……”她微微结巴了,威力如此大的光束她见所未见。

    艾浅猛地跪在地上,疼!疼!印记处强烈的灼烧感支配了她所有感官,她疼得满地打滚,几乎想要把那块肌肤生生剥离。

    “快走!”南宫昭雪最先反应过来,洛樱眼眸一转,一手扶着一个人,快步上了阶梯,而他则在后面掩护。

    “小浅,小浅……”他拼了命地叫她的名字,早已是确信无疑了,而现在的她已经完全失去了意识,只有无休止的疼痛蔓延全身。

    倒下的白棋颤颤巍巍站起来,即将展开新一轮的攻势,南宫昭雪眼疾手快,扛起艾浅就往门口冲去。

    白蘅正欲指挥所有人追击,红漆石灰宫墙上却传来一阵猖狂的笑声,墙下的人不约而同抬起头,却见宫墙上已经站了一排的人,仿佛已经和黑夜融为一体,但是依稀可见诡异的轮廓。

    “上!”中间那人大义凛然发出指挥,所有人翻身跳下了宫墙,借着宫门的黄烛光,看见了他们红黑参半的面具,那偌大的獠牙是标志,他们是驭魔殿的人。

    黑与白混作一团,这长夜注定成了血腥和死亡的代名词。次日,当清晨的第一缕晨光穿过竹梢,那遍地的血迹已经干涸,一地的尸体也已经移到了后山埋葬。

    林中竹园。

    “她这是怎么了?”南宫昭雪紧皱着眉头,隔壁房间的母亲昏迷不醒,而艾浅依旧气息孱弱。

    “我也不知道。”洛樱将冰凉的布条放到她的额头上,可依旧镇不住她持续的高热。

    “她以前也有过这样的情况,但并没有这么严重,她到底经历了什么,怎么会得了这样的怪病?”他坐在了圆木小凳上,又重新拧了一块白布,一点点为她擦拭汗珠。

    洛樱有些惊异,眼眸一抬,却见他动作温柔,雕刻般的棱角此刻却柔和至极,“小浅不是和我说,这家伙对她一点也不好吗?现在看着倒不像,莫非也是装出来的?人类怪是会骗人……”她兀自在心里臆测。

    “你可曾知道些缘由?”他看向有些呆滞的她,又问了一遍。

    “嗯?我也不知……”她低垂下头,知与不知,她都绝不会和他说起。

    “咳咳咳……”艾浅突然轻咳两声,“水…水!”细密的汗珠又翻涌上来,她小脸煞白,那嫣红勾人的嘴唇也无比苍白,当真是憔悴至极。

    南宫昭雪大手一挥,把早已准备好的茶杯端了过来。喝了几口水,她稍微舒服了一点,紧紧压住胸口的手也褪了下去,她翻了个身,沉沉睡去。

    “你来自龙鱼族,对吧?”南宫昭雪有意试探,他知道眼前的叶悠扬是昔日断情崖上杀人不眨眼的红衣女妖,可关于那个红衣女妖他却一概不知。她到底属于海族哪个支系?她为什么来到人间?又为什么如此冷漠无情?他想了解她的一切。

    “你看出来了?”洛樱将已经捂热的白布丢进了水盆里,示意南宫昭雪出去说。

    “我刚刚看见你为悠扬治疗了……”既然她不愿暴露自己的真实身份,他就一直装作不知道吧,直到有一天,她愿意亲口承认。

    “虽然人族和海族一向井水不犯河水,也理应互不了解,但在皇宫的藏书阁里有大量记载海族的书籍,我恰巧看过几本。

    海巫族最擅长遁形之术,可瞬间化于无形,又可追人于千里。海蛇族则专研魅术,可调控人心,为其所用。这两个种族爱好权利争斗,在过往的岁月里战争不断,直到最近几十年才依靠姻亲,获得了和平。

    龙鱼族肌骨奇特,以治疗之术闻名,你不久前就在为悠扬施展独属于你族的治疗术吧,我发现她身上的伤口全都结痂愈合了……”洛樱机械般地点点头,算是回应他。

    “但其实更令世人神往的是你族的重生术……”南宫昭雪缥缈的目光直直向前看去,但视线却被茂密的竹林遮挡了,眼底绿意盎然。他抬起头,是一望无际的蓝天,天上没有一丝烟云,大脑恍惚闪过一些蛛丝马迹,等他想要去捕捉,却发现空空如也。

    “你说的没错,我也确实来自龙鱼族,龙鱼族一向与世无争,尽量避免所有纷扰,可是一味妥协谦让,只会让别人觉得我们怯懦怕事而已。现在已经没有龙鱼族了,领地宫殿已经被夷为平地,平民被大量屠杀,龙鱼族子民不过百了……至于重生术,或许有这个可能,只是并未出这种奇人!”

    洛樱晶亮的绿眸子打量着他,发现他目光平淡才松了口气。龙鱼族拥有重生的秘诀,这句话传了千百年,外界的人对此法趋之若鹜,可是族人中没有任何人拥有不死之躯,想来不过荒诞。

    但龙鱼族内部外部各种各样的争斗与这术法都脱不了干系,连孟无忧灭掉龙鱼族的一部分原因也是为了要获得此法。洛樱不得不防,眼前这人若是动了歪主意,还不知道会对她做出什么呢!

    “龙鱼族被屠杀殆尽?这是多久前的事了?”南宫昭雪的注意力根本没放在那虚无的重生术上。

    “在我不过十二三岁的时候,这么想想……早已过去七八年了,父王当时舍命救下了许多族人,可在本月月初,她们好多都……”她哽咽了,尸骸遍野的恐怖景象又在脑海里重现,这个话题到这里应该终止了。

    南宫昭雪不再言语,只是呆望着湛蓝的天,他还在费力探求那短暂出现又消失不见的一缕烟尘。

104 我会守护你 (5)

    夏夜是聒噪的,蟾蜍咕噜咕噜叫着,像一个鼓着风箱的大喇叭,蟋蟀蛐蛐一唱一和,奏着从波斯传来的管风琴乐曲,鸣唱了一整个白天的蝉还偶尔扯着嗓子助助兴。

    艾浅醒了,胸口那块印记依旧隐隐作痛,她想动动手指,却感到整个右手臂都已经麻木了。为了适应这晃荡的光线,她缓缓睁开眼,眼前的景象却令她疑惑不已。

    南宫昭雪趴在她右手臂上睡着了,他手里还拿着一把蒲扇,不时时无意识地抖动两下。他的眉头皱成了一个川字,眼皮微微鼓起,像是用尽了很大力气闭眼,修长的睫毛直直向下垂去,没有弧度,映衬着这张冷漠生硬的面容。

    艾浅柳眉倒竖,本想一下弄醒他,却先回忆起不久前的事,她知道自己又因为那该死的印记昏迷过去了。她这次下定决心,一定要弄清楚自己复活的原因,只有这样才能明白这印记到底为何存在,又该怎样使它消失。

    她猛地一挥右手,惊醒了浅眠的南宫昭雪,她也不知道这家伙为什么在这里睡觉,难道其他房间没有床吗?

    “你……你醒了?”他眼角弯弯,深潭般的瞳孔倒映着暖黄的烛光,整个人一扫刚刚面无表情的冷绝。

    “你没有其他地方睡觉吗?干嘛趴在这里?”她又使劲甩了一下麻木的手臂,撑起身子来。

    “我怕你半夜醒来渴了或者饿了,这里的构造你还不太熟悉,万一找不到吃的……”他顺手递来一杯水,“快喝了润润喉咙吧。”

    艾浅一本正经地注视他的脸,“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你就直接说吧,到底有什么事情需要我帮忙。”南宫昭雪端在半空中的手僵了僵,快要溢满的茶水洒落了些,他抬起头,默不作声。

    “我知道了,你是想让我去看看你母亲,对吧?直接说就行了。”她利落地翻身下床,径直走向门外,边走边说,“我已经告诉过你了,她没什么大碍,但是她这个身体需要好好补一下,反倒是叶悠……呃!我的母亲情况有些严重,欸……”她惊讶地回过头,“你愣住那里干什么?带我去呀,哪个房间?”

    “哦……”他轻声回答,若不是屋子内没有其他声响,艾浅几乎要听不见他的声音,理所当然她没有懂他的失落。

    南宫昭雪步履蹒跚走在前面,推开了对面那扇竹门。艾浅跟了进去,两人已经睡沉了,查看一番,确实并无大碍。现在她比较忧心该如何转移叶悠扬母亲体内的蛊虫,必须尽快将它们全部摧毁。

    “你为什么没有回郦国?”艾浅倚在竹栏上,舒展的手臂随意搭着,将全身的重量压在了一根圆木支柱上,圆木上端顶着房檐。她斜斜望着他,如星光般闪烁的瞳孔隐匿了一部分。

    “有些事放心不下。”他对上她好奇的目光,深潭好似也涌出星光,是炫丽的也是破碎的,快要坠落的彗星那般。

    “什么事?哦……因为南宫慕玄?这次你可算将了他一军,他在坊间里的名声都变臭了许多。所谓最适合当皇帝的人竟然不被神灵认可,这简直太可笑了!哈哈哈……”艾浅无所顾忌地笑了,纤弱的身子摇晃着,带动竹栏杆也剧烈颤动,“嘶嘶……”一阵喑哑的撕裂声,这一面两米宽的栏杆径直倒下去。

    “啊!”艾浅猝不及防,整个人控制不住往后仰,她拼命想要抓住什么,却抓了一空,刹那间,身子已经横在空中了。

    南宫昭雪面上一惊,未有丝毫犹豫便扑上去,他紧握住她两头的肩膀,用力一翻转,成功把她翻到了上面,而他自己则成为底板,随着木栏噼里啪啦的撞击声,他也重重摔在了地上。背部是凹凸不平的栏杆,清晰的痛感从皮肉传到骨头,他整张脸因痛苦完全扭曲在一起了,他闭上眼,努力压制住想要呻吟的欲望。

    “南宫昭雪?你没事吧?我……”艾浅显然也呆住了,她还趴在他身上,除了手脚微微擦伤以外,整个人都好好的。

    “你干嘛…要救我…”她支支吾吾说不出完整的话来,“我先起来!”她正欲撑起手肘,就在这时,头顶的砖瓦没了依托,忽然漱漱落下。

    “小心!”南宫昭雪听闻声响,利剑般的眸子一闪,抓住她胳膊的手又是一转,他把她压到了地上。

    “哐哐哐……”掉落下来的青石瓦片先砸到他背上,再落到石板上摔碎了,迸溅的碎片散落一地。殷红的血透过雪白的外衣,绽放出一朵朵妖冶的花。艳丽极了,艾浅脑袋里掠过漫山遍野的杜鹃,只一下便红了眼。

    “南宫昭雪!南宫昭雪!”她呼唤他,而此刻的他眼睛半闭着,用着最后几丝力气撑着的手臂已经开始颤动,他甩甩脑袋,嘴唇蠕动着,好像在说什么话。

    “怎么了?”艾浅眉心紧锁,“先起来,先起来!你别……”她带了些哭腔,说话也不怎么利索。

    “我……不是为了…南宫慕玄…我…”他艰难地挤出一个又一个字,话还没说完,嘴角突然溢出一丝鲜血,他又摇了摇脑袋,想要驱走那使他沉睡的梦魇。

    “别……别说了…”艾浅哽咽了,她那双麻木的双手使劲儿推着他,想要帮助他站起身来,但却只是徒劳。他逞强着,执着地想要把心里的话说出来,可喉咙却似被棉布堵上了,干涩又难受,好像吐不出一个完整的句子。

    南宫昭雪支起的双臂终于没有力气了,他硬生生倒在了她身上,脑袋重重磕在她肩膀上,嘴里还是念念有词。如果夏夜的虫鸣没有这么喧闹,艾浅或许能听清楚他一直说的话:“以后我会一直守护你”。

    如果不是这震颤的疼痛将他打入沉睡的深渊,他会解释更多。他会告诉她,不论他以前表露出来的是真是假,往后,他绝不会对她说一句谎话。

105 蛮夷入侵

    南宫昭雪醒来时,已经过去了三天,他虽遭遇的是外伤,但却直接引发了蓄积已久的内伤,好在调理之后,境况慢慢好转了。

    他睁开眼看见的第一个人便是他的母亲,阮荷。

    “昭雪,你醒了?你终于醒了!”阮荷早已守在他身旁多时,她是在他昏迷的第二天早晨醒来的,母子俩本已相聚多日,却并未有过一句对话。

    她面容凄苦,两鬓早已斑白,零散的碎发飘逸在布满皱纹的额间,松散的眼皮盖在黯淡无光的眸子上,长期生活在不见天日的地宫让她形容枯槁,往日令人称羡的光鲜岁月不过黄梁熟梦,而大梦早已清醒。

    “母亲!”南宫昭雪被跳跃的烛光一晃,鼻头一酸,眼眶内便蓄满了温热的泪水。二人相拥而泣,无穷无尽的话语都淹没在啜泣声中。

    “昭雪,我从来没有想过还能活着见你。”松开怀抱,阮荷依旧止不住用白绸手帕擦眼泪。

    “母亲,是我让你受苦了,都怪孩儿没有能力,不能护你周全。”南宫昭雪看着如此憔悴的她,心里既无比怜惜又感到痛恨,他不会让那些人好过的,绝不!

    “不要紧,不要紧,活着就好,我们都还活着就好。”阮荷止住了泪水,经历了这么多坎坷,她心里有恨也有怨,但她已不想过尔虞我诈的生活,“昭雪,我们躲起来吧,我们躲到一个没有任何人可以找到的地方,乡野角落也是好的,你可以娶一个贤惠的妻子,生养一大堆儿女,天下让给他们去争吧,好吗?”

    她悲哀的面容上写满乞求。阮荷,从福晋到皇后,一直都是怯懦和温顺的姿态,这样的性格也在很大程度上影响了南宫昭雪,若是从前他可能直接就点头答应了。

    可今时不同往日,很多东西在冥冥之中已经改变和注定了,这条命不是为了皇位去拼,而是为了报仇。我们在阴沟里生活得如此惨痛,怎么能让那些小人一直在阳光里享受温暖。

    “母亲,我会把你送到安全的地方,等我成为了皇帝,我再接你回来。所有伤害过我们的人都会受到应有的惩罚,把他们送进地狱后,我就和你一起去过寻常的日子,好不好?”争权逐利的生活也并非是他向往的,他想起了南宫翎,自己何尝不想和他一样呢,去寻找一个世外桃源,永久地藏起来。

    他苦涩一笑,是啊!就连那与世无争的小皇叔如今也迫不得已改变了,他无法再看清任何一个人的面容,也寻不回自己了。

    “昭雪,我们现在就藏起来吧,我们算计不过他们的,躲起来!躲起来!啊……”她猛烈摇晃着脑袋,呆滞的双眼也随之晃动着,寂静已久的心灵一遇到可以爆发的口子,便不会轻易停歇,她嘶吼着,枯树枝似的手指在空气中抓来抓去,任凭南宫昭雪怎样阻拦都没有用,直到嗓子哑了。

    “母亲,冷静一点!冷静一点!”他把她紧紧压在怀中,努力让她镇定下来。

    傍晚十分。

    “你真的把她送走了?那些人可靠吗?”洛樱用手臂支着脸蛋儿,歪着脑袋凝视她。

    “我从前下山历练时救过他们一家人,想是不会亏待我母亲的,我也会定时去见她。”南宫昭雪看着马车渐行渐远,面上无比复杂。他只是祈祷胜利之日尽快到来。

    “如此也好,这样的形势面前由不得半分闪失。不过她情绪很不稳定,偶尔会精神失控,你还是得尽量多陪陪她。”

    “我知道。”

    “她去哪儿了?”南宫昭雪心里一直牵挂着,等到现在才开口。

    “小浅?她带着她母亲去驱除蛊虫了,已经走了两日,应该也快回来了,怎么?你想她了?”洛樱嬉笑着,促狭地看着他。

    南宫昭雪低下头,喝了一大口浓茶,“就是想问问……”失落感也像这苦涩的茶味儿蔓延得越来越深,她当真是绝情,直接洒脱地走了,也不在意他的伤势。

    “她跟我说那个老巫婆已经驱动了她母亲体内的蛊虫,若是不在一日之内搞定,她母亲一定会暴毙而亡,为了寻得一味药引,她不得已走了……”她顿了顿,又添了一句话,“走之前她已经吩咐过我,一定要照顾好你。”

    他眼眸一抬,目光平静地说,“原来如此,这几日也麻烦你了。”

    “没事。这里的事情也快解决完了,你准备回郦国了吗?”

    “不急,我等她回来,我想和她一起去一次无境之涯,寻一件称手的兵器,至于现在……我要去一次清陵县。”

    翠红楼。

    “三娘,他们回皇城了吗?”

    “南宫肃还留在这里,现在依然住在涂府,但估计也待不了多久了,北方传来战事,蛮夷卷土重来,若是战事得不到缓和,他身为镇北大将军,必然要上前线的。”萧三娘慢条斯理地说,似蹙非蹙的寒烟眉下,是一双饱含秘密的眼。她手里拿着一封刚拆开的信纸,视线一扫过,闪过一抹异样的神色。

    “北方蛮夷入侵?那……”南宫昭雪心知肚明,郦国位于边疆地区,必定会成为蛮夷铁骑第一个踏入的地方。

    萧三娘猜到了他的想法,“战事还未完全铺开,目前只是挑衅一下边疆的驻军,郦国也并未受到太大的影响,不过若是中原不答蛮夷的要求,不久后郦国被夷为平地也不是没有可能。”

    “蛮夷条件出来了吗?”

    “我还未收到任何消息,他们必是有备而来,知道现在灜朝局势动荡,提出的要求必定不会太低。”

    南宫昭雪陷入了沉思,正酝酿的战事影响了他的计划,若是大批驻兵到了郦国,势必会发现他偷偷练兵的事情,但这或许会成为一个转折点,如果利用得好,他可以直接让南宫慕玄倒台,那必须好好谋划,武器一事或许得暂时耽搁了。

    “三娘,多谢你告知我此事,我还有事,得先行一步了。”他鞠了一躬,正欲急匆匆出门。

    “等一下,你看看这个吧……”她把手里的信纸递向他。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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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下倾覆介绍:
【女强+扮猪吃虎+谋略】
世人皆听闻断情崖上有一位红衣女妖,名唤艾浅,她绝色天姿,却心狠手辣。几年来,她依靠人类的精血提高修为,逐渐变得强大。
近来,神迹大陆风波渐起,人族内部权利相争加之人海两族矛盾加剧,各种势力愈演愈烈。而她,以一个全新的身份开始低段位高输出,频繁游走在各方势力中间,为了她的目的——复仇。
她坚信伤害过她的人最终都会跪在她脚下求饶,她要让她们受尽耻辱,不得好死。但一切不会都以她的预想进行,她与人类皇族南宫氏有着无法分割的联系,同时与海族龙族也纠葛不断,她究竟会何去何从?天下倾覆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天下倾覆,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天下倾覆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