搬离寝室
凡萱从三妹那跟合租房的学姐联系上了，对方是比他们大一届的表演系的学姐。
房子所处的位置离上班地点八个站，不算很远。
面积不大却也整洁，主卧学姐住，次卧留给了凡萱。
凡萱付了三个月房租后，买了个大行李箱回到寝室，准备收拾好衣物就搬过去，毕竟实习公司也着急让她入职。
凡萱趁三妹直播时，把所有的行李都收拾妥当了，见三妹还没有要结束的意思，她轻轻拉开寝室门，独自一人走了出去。
凡萱一身轻松的走在校园里，夜风微热，灯光昏黄。
她喜欢一个人在晚上的时候跑跑步，高中那会儿喜欢晨跑，可大学三年早上的时间都留给了晨练，每天跟着大一的孩子们在操场和校园的各个角落里“嘿嘿哈哈”“咦咦啊啊”......
夜晚的校园总有种看不清楚的朦胧感，那印在微弱路灯下的斑驳树影，那三三俩俩的低声耳语，蓝球场上“砰砰”的运球声，夜自习下课时的那首百年不变的钢琴曲......
这些曾经不曾注意到点点滴滴，如今都让人感觉有些依依不舍。
凡萱开始小跑起来，速度不用太快，也没有一个目的地，跑不动或者不想跑了时就停下来。
她跑过那条树木茂盛的小道，道旁是两排高大挺拔的银杏树，每年凡萱都看着它们的叶子由绿变黄，在深秋来临时漫天纷飞，引得多少男男女女踏着落叶驻足观赏。
她跑过一栋栋高大的教学楼，凡萱喜欢夜幕中的教学楼，每扇窗户都散发着明亮的光，多少怀揣着艺术梦想的孩子走进这里，而又有多少孩子走进这里后丢了自己的梦想。
她跑过造型如鸟翼的体育馆，那里曾发生过的一次摄影系同学真情告白事件，轰动全校。至今都是大家口中的美谈，他们也成了全校师生眼中的模范情侣。
她跑过球场，跑过礼堂，又低头跑下台阶，继续跑向前方，而跑过的每一条路，经过的每一个地方，再也没有过连说带笑，背影成双。
凡萱气喘吁吁的停下脚步，回头望去，又到一场离别的时候了......
再见了，我的大学。
清晨的寝室里，阳光依旧满盈。
凡萱和三妹两个人站在行李箱前大眼瞪着小眼。
“我俩是肯定抬不下去的，得有个男人才行！”三妹怀抱双手靠着床沿，盯着凡萱收拾出的满满三大箱子的行李感到一阵无力。
最大的那个行李箱全装的书，死沉死沉的，其余两个箱子也没感觉有多轻便。
凡萱埋头想了想，这三年几乎都没跟男同学讲过几句话，自然也没有关系好到能来帮忙搬东西的人。
“我看我的行李都先邮寄回家算了，免得搞得自己那么累！”三妹指了指最大的那个箱子，无奈又无语得很，“你说这都出去工作了还留着这些专业书干什么，不都理论加实践的融入你身体里了么？”
“念旧。”凡萱说完这两字儿赶紧坐到箱子上，看三妹的架势真怕她把这箱子里的书全部拿去当废品卖了。
“是，你倒是念旧得很。”三妹话里有话，凡萱抬头看了她一眼，表情隐约透露出一丝委屈。
三妹赶紧摆了摆手，“哎哟哎哟，行行行，书都留着啊，咱当宝贝儿留着。”
三妹觉得自从那晚在操场上凡萱对自己倾诉衷肠后，这人似乎就有了些微妙的变化，像是压在心里多年的石头被掰开了一角，隐约露出了隐藏在石头下的另外一貌。
就像此时的凡萱，居然会撒娇了。
“要不......找个搬家公司？”凡萱看向三妹问道。
三妹头抵在衣柜门上自残般的撞了撞，“老二啊，这点儿东西真不需要搬家公司，男人！我们只需要一个男人就行了！”
“那我上哪儿找这个男人？”凡萱无奈，小声嘀咕着，“我觉得我们俩应该没问题，大不了多搬两趟。”
三妹装没听见凡萱的后半句话，只挑选了她想听的话回答道：“这不现成有一个现成的吗，刘飞扬不是男人吗？“
凡萱狐疑地盯着三妹，见她笑得贼眉鼠眼的，问道：“我那天晚上跟你说了那么多，你不会还认为他喜欢我吧？”
三妹走过来把凡萱一搂，嘿嘿一笑，“我那晚上说他喜欢你也是开玩笑的，不过刘飞扬不是说有什么事都可以找他吗，现在不正是时候么？”
凡萱立马拒绝：“他要上班，哪里有时间。”
“有有有！”三妹赶紧说道，“我昨晚问他来着，他说他可以请个假，现在估计快到了吧。”
“三妹！”凡萱有些生气的看着她，“你又胡来！”
三妹躲到一旁，立马举起双手做投降状，解释道：“我真不是故意的，昨晚他问我要吃饭时照的照片，我就顺便说了你要搬出寝室的事儿，是他自己主动要来帮忙的。”
凡萱不信，盯着三妹不发一言。
见凡萱还有些怀疑，三妹举起的双手又收了两根手指回去：“真的！我发誓！”
看着三妹竖起的三根手指，凡萱轻轻叹了口气，自己刚刚听到三妹自作主张叫来了刘飞扬确实有些反应过度了，不就是帮忙搬个家而已，介意个什么劲儿啊。
“下次别这样了，至少应该提前跟我说一下，”凡萱耷拉着脑袋，拿起了桌上的手机，“我给他发个信息吧，问问他到哪里了。”
刘飞扬来了后让两个女生确实轻松了不少，三人打了一辆车直奔出租屋。
当他们气喘吁吁的搬着行李到达门口时，凡萱刚打开门还没来得抬脚进去，一个皮肤黝黑、头发凌乱、脖子上挂着一串珠子的男人从客厅里正往门口走来，看起来有点像是藏族的人，不知道他是听到开门声要过来帮忙还是正好要出去。
凡萱有些吃惊，学姐说她是一个人住，怎么突然多出来一个男人？
男人看了他们一眼，什么都没说，绕过三人径直朝电梯走了过去。
刘飞扬也盯了这男生几眼，回过头来问凡萱：“谁啊？不会也住这儿吧？”
凡萱耸耸肩，招呼他们先把东西搬进去。
遥远
等三人把行李都放进屋后，另一间主卧的房门才打开了。
一个化着烟熏妆，穿着黑色紧身连衣裙的女生走了出来。
个子不高，身材却很好，眼睛虽是单眼皮，却是天生的媚眼，鼻梁高挺，嘴唇略厚但不失美感，再加上涂了个暗红色口红显得更加性感。
“哦，你搬过来了啊？”学姐笑着说，“我刚在化妆都没注意动静。”
三妹看着这位学姐，略微皱了皱眉。
人虽然是她介绍给凡萱的，但她没有见过学姐本人，也是在一个校友群里看到了学姐发的合租信息。
“你这是要出门儿吗？”凡萱礼貌性的问道。
“嗯，对啊，咦？”学姐四处瞅了瞅，“我男朋友呢？”
“就刚刚带佛珠那个男生吗？”三妹指了指门口，“出去了。”
学姐笑了，说：“好的，估计看到你们来了不好意思先出去了，那你们慢慢收拾，我也走了，拜拜！”
三人不约而同地看着学姐回屋拿了个价值不菲的包，又看着学姐踩着高跟鞋出门去了。
“啧啧啧！”三妹撇着嘴唇摇了摇头，“学姐可真有钱，就这张脸整成这样，最少也得花十几万。”
凡萱听了，纳闷儿道：“她整过吗？我怎么看不出来。”
“你要是有个热衷于整容的老妈，你也看得出来，”三妹勾起嘴角自嘲一笑，“从小到大，我感觉我有了很多个妈妈。”
三人齐齐笑出声来。
学姐前脚出门儿，刘飞扬后脚就跟着走了，说是公司还有事，临走时把凡萱拉到一旁，叮嘱道：“你自己还是要注意安全，对室友要留个心眼儿，贵重的东西要收拾好，你自己那间屋子出门时一定要反锁。”
“怎么，你看学姐不像好人啊？”三妹坐到沙发上，翘着二郎腿斜睨着刘飞扬。
“也不是吧......”刘飞扬挠了一把蓬松的卷发，“就是觉得社会气息有点儿重。”
“你不会看人家浓妆艳抹的就觉得别人不务正业了吧？”三妹指了指刘飞扬，故作严肃的警告道，“别以貌取人啊，我们学艺术的学生都是这样的！”
内心里补了一句：那个叫田凡萱的除外！
凡萱瞪了三妹一眼，才说：“我知道了，我会注意，今天谢谢你了啊，那我就改天请你吃饭吧。”
“咱俩用得着这么客气吗，反正你自己多点心眼儿，我走了啊！”刘飞扬又朝三妹摆摆手，“家门儿，我先走了。”
“bye-bye!”三妹坐在沙发上朝刘飞扬挥挥手。
门一关，三妹就笑着打趣道：“刘飞扬就跟是你爹似的，千叮咛万嘱咐，一万个不放心。”
凡萱没理会，转身走进房间准备把东西先收拾好，三妹跟进来帮忙，两人好一阵通收拾打扫后，房间总算看起来干净整洁了。
凡萱拿出手机拍了一张照片给林襄宜发过去，顺带发了一条语音报备租房情况，让她放心。
三妹累得摊在床上，连一根手指头都不想再抬了。
凡萱开着手机公放又听完林女士的万般叮嘱千般叮咛，这才跟着三妹一起倒在了床上。
三妹在一旁又开始咯咯笑了起来：“你听听你妈说的话和刘飞扬是不是一样的，哈哈哈。”
凡萱也忍不住扬起嘴角，上高中那会儿刘飞扬不是一个多话的人，大多时候他都是默默在旁听着，偶尔跟着笑笑，只有问到他的时候他才会开口说几句。
“不过这样也好。”三妹说这话的时候突然止住了笑，“我之前还挺担心你一个人生活的，我要回老家，有刘飞扬在你身边照顾你，我就放心了。”
凡萱心头一暖，侧过身握住了三妹的手臂。
“你还记得大一的时候吗，你真的是名副其实的独行侠耶，高冷得不得了，那时候哪怕一起去教室，你什么时候主动拉过我们的手啊？”三妹说着，捏了捏凡萱握着自己的手，凡萱轻轻拍了她一巴掌。
“你知道追你的那些男生曾一起聚过餐吗？”三妹想到这件事就忍不住笑，“说他们就是现实版的失恋阵线联盟，一边吃饭一边喝酒一边流着泪唱着‘告诉我，你到底爱着谁’哈哈哈......”
凡萱闭上眼睛，无语道：“你就瞎编乱造吧。”
三妹转过身，面对着凡萱，叹了一口气，“唉，不过听你把过去的事情给我说清楚后，我就明白你那时为什么会是这样的状态了，你说学校那么多男生追你吧，你硬是一个都没看上，那是因为你心里根本就还没放下。”
凡萱心想：这哪里是没看上，分明是看都没看一样。
从2004年的那个暑假开始，她的心里就住进了一个人，她为了把这个人占为己有，自私的给这扇门上了一把锁，还把开门的钥匙给弄丢了。
她的确还没放下，三妹说的很对，凡萱无从反驳。
“凡萱，”三妹伸出一根手指点了点旁边人的心口，“你不能因为这里已经有了一个人，就拒绝其他人向你靠近。”
凡萱睁开眼睛瞟了三妹一眼，找了个舒适的姿势挪了挪身子，“你说这些话是想干嘛？”
三妹翻身趴在床上，苦口婆心的劝说道：“我的意思就是如果遇到有不错的男生，可以尝试交往一下，哦不，让你交往可能有点困难，至少可以多接触接触，知道吗？”
凡萱闭着的眼睫轻轻颤了颤，手不自觉地慢慢蜷缩了起来。
这句话，林襄宜也说过。
也许，知道她和云海过往的人，都会觉得他们已经没有任何可能了吧。
因为那个人俨然成了一颗冉冉升起的新星，仰望他的人不再只有她一个。
天与地的距离又怎能用尺来丈量，因为真的相距太远太远了。
俗话说忘记一个人最好的的方式就是开启一段新的感情，话说得好听，做起来却很难。
因为凡萱觉得，哪怕自己选择开始一段新的感情，她也忘不了云海。
那还不如不开始，等到哪一天自己真的放下了，也许踏出那一步时就不会觉得如此艰难了吧。
喝酒
两人休息好后，三妹又陪着凡萱一起去了趟超市，买了一大堆生活用品。
对于凡萱来说，这是自己第一次真正意义上的独立生活，是一个新的开始，而自己确实也需要一个新的开始。
六月的天气实在炎热，整个下午两人都呆在房间里吹空调，直到太阳下山才出门觅食。
凡萱本来想请三妹吃日料，不过三妹似乎兴致不高，就在出租房附近找了家夜宵店吃小龙虾。
“喝点儿吧，”三妹点完餐后，对凡萱眨眨眼，“吃小龙虾得配酒。”
凡萱乖乖点了点头。
三妹一愣，没想到凡萱答应的这么爽快，打趣道：“出来工作的人是不一样了啊。”
说完，神情立马一变，严肃地盯着凡萱。
凡萱被三妹盯得一脸莫名其妙，只听三妹又说：“以后别人要让你喝酒可别答应得那么爽快啊，不，应该是没有信得过的朋友在身边千万不能喝酒，听到没？”
凡萱再次点点头，拿起桌前的空酒杯说：“我就喝一杯，你也别喝太多。”
“行，没问题！”三妹立马眉开眼笑地朝老板吼道，“老板，来一瓶啤酒！”
啤酒比小龙虾先上，三妹拿起酒杯给凡萱倒了满满一杯后，给自己也满上了。
凡萱看着金澄澄的一杯酒，小心翼翼的端起来在嘴边轻抿了一口，味道有些涩，但没想象中的那么难喝，接着又喝了一大口。
三妹看着凡萱喝得这么主动和洒脱，邪笑道：“你酒量多少啊？”
凡萱抿了抿嘴唇，似有些意犹未尽的模样，“不知道，以前没喝过。”
“没喝过？”三妹整个人都震惊了，“姐姐你今年二十几了吧？连酒都没喝过？”
凡萱摇了摇头。
“过年过生日、朋友聚会啥的，都没喝过？”
凡萱再次摇了摇头。
父母不打麻将也不喝酒，逢年过节也都是饮料占据主场，凡萱有几次确实想喝来着，但总会有人替她拦着。
印象最深的是高考完后的那天晚上，大家跟疯了似的在KTV里群魔乱舞，鬼哭狼嚎。
一个个小大人拿着早已分不清楚装的是白是红的酒杯觥筹交错，推杯换盏。
凡萱却因为某人的严令禁止，喝了一晚上的饮料......
三妹简直不敢相信，脱口而出问了一句：“连分手那会儿都没喝过？”
一说完赶紧捂住了自己的嘴。
凡萱轻轻转动着酒杯，垂着眼帘，回答道：“没有。”
失意之人不是最喜欢借助酒精麻痹自己的神经吗？
那些分手后痛不欲生把酒当饭吃的例子在生活中屡见不鲜，不然怎么扛得住内心撕心裂肺的痛？
“硬抗。”凡萱的表情恢复了往日的冷淡，举起酒杯跟三妹轻轻一碰，“因为我知道借酒浇愁愁更愁的道理。”
也想把这种痛深深刻刻的体会一遍，在身体打下深深的烙印，好时刻提醒自己不要再沉沦，也不要再犯同样的错误。
三妹其实没想着让凡萱回答，可凡萱偏偏回答了，还答得很干脆。
凡萱把杯里的酒一饮而尽，三妹都来不及喝自己那一口，赶紧抓起酒瓶又给凡萱倒上，不过这次只倒了半杯。
第一次跟凡萱喝酒，把握不好她的酒量，还是悠着点儿好。
凡萱一手撑着头，一手继续转动着酒杯，声音随着那橙黄的液体慢慢散了开来：“首先，要让自己忙起来，没事也要找事做，分散注意力。然后，要运动，要让自己很累很累，才有可能睡得着......”
三妹听了一会儿，才知道凡萱在说什么，她在补充说明自己刚刚提到的那两个字——“硬抗”。
三妹咬着嘴唇，后悔自己提起了一个愚蠢的问题。
大一刚开校时，凡萱状态虽然差，却仍然坚持在上课，凡萱母亲几乎一刻不离的守在她身旁。
差不多快一个月后，凡萱才重新搬回了寝室，其实不用问也知道，那段时间凡萱过得有多煎熬。
凡萱轻吐一口气，那时的压抑而绝望的感觉似乎又漫上心头，“那个时候我整晚整晚的睡不着，一闭上眼睛全是我们一起经历的种种画面：第一次看见他从楼梯上走下来时候的样子，他在我面前弹琴唱歌的样子，他坐在教室里回头偷偷看我时的样子......”
那时候的凡萱总想，她十岁就遇到云海，是不是遇到得太早了，把他们能在一起的短暂时光都在懵懂无知的时候就耗费完了。
凡萱转过头看着夜市喧闹的人群，眼里全然没了任何神采，只有无尽的失落：“没有了他，谁还会半夜三更吹着冷风陪我看星星，谁还能一眼看出我心中所想，谁还会在骑着车的时候也要牵住我的手？”
“我真的不想去想啊，真的不想......…”凡萱痛苦地摇了摇头，眉头紧锁，“可是控制不住，这颗脑袋好像不属于我了，不听我的指令。”
三妹听得眼眶泛红，轻握着凡萱的手低声道：“好了，别说了......”
凡萱却置若罔闻般继续说道：“所以每天我为了让自己能够睡会儿，就出去跑步，围绕着小区一圈，两圈，三圈......做深蹲，几百几百的做，但是即使到了晚上能睡着，梦里乱七八糟的全都是他。而且半夜都不能醒，只要一醒来，根本无法再次入睡，只能异常清醒的胡思乱想到天亮。”
一滴泪从凡萱的眼中滑落，她抬手一把擦掉，又有一滴泪落下，接下来就如大雨倾盆般，止也止不住。
此时的三妹心中万般懊悔，她无法开口再阻止凡萱说下去，她知道凡萱需要一个出口，哪怕在打开出口这扇门时，双手早已鲜血淋漓......
“我那时很羡慕失恋后暴饮暴食的人，因为我根本吃不下东西，吃什么都想吐......”凡萱哽咽着，话都快说不清楚了，“我不知道这样过了多久，直到有一天......”
凡萱强忍着心口一阵阵的疼，痛苦的表情中突然涌上了丝丝悔意，她回想起那日在出租屋的厨房内，林襄宜抱着她失声痛哭，她说：“你要是活不下去，就让妈先走到你前头！”
断片儿
凡萱手握拳头抵在嘴边，声音有些颤抖：“那时候我才抬起头好好看了我妈一眼，她哭得那么伤心，抱着我的手那么用力......我看到她头上居然有了白发，我爸那么爱她，她没受过一点儿委屈，我竟然因为自己那点微不足道的儿女私情让我妈白了头......”
那时的凡萱才突然醒悟，当她坐在饭桌前却咽不下去一口饭时，坐在对面的母亲又怎么动得了筷子？
当她辗转反侧，夜夜失眠到天亮时，睡在旁边的人又何时闭过眼？
她不知道自己出去跑步时，母亲不放心的跟在她身后跑了一圈又一圈......
而在她看不见的地方，这个给予了自己生命的人偷偷叹过多少气，抹过多少泪，在父亲打来电话时连一句完整的话都说不出。
自己怎么可以这么自私，又怎么可以把深爱自己的家人伤得那么深！
从那天开始，凡萱仿佛突然恢复了正常，开始大口大口吃饭，乖乖听话睡觉，重新搬回寝室继续上课。
那年寒假她没有回家，去了一家雪山旅游景区当临时播音员，在雪山上度过了第一个没有家人陪伴的春节。
等她开学前打算回一趟家时，母亲给她发了一个地址，那时她才知道，林女士为了不让她触景生情，居然把住了十多年的房子给卖了！
“你那时不会真想自杀吧？”三妹怯怯弱弱地问了一句。
凡萱破涕而笑，拿纸巾擦了擦脸上的泪，“怎么会，我真只是想找指甲刀没找着，就去厨房拿剪刀凑合了。”
只是那时候林襄宜心里原本就有这样的担忧，再加上又是半夜三更，才会产生那样的误会。
两个女孩坐在桌前黯然神伤，老板端着一盆红彤彤的小龙虾过来时见此情形，忍不住提醒道：“别空腹喝那么多......”
一看桌上只放着一瓶啤酒，又改口道：“少喝点儿酒啊。”
整个晚上两人都没再说话，三妹更是面带愧色的一个劲儿把剥好的小龙虾全部放进了凡萱碗里，都不让凡萱自己动手。
凡萱知道自己说的这些惹三妹心疼了，但将自己最难熬的日子倾诉出来以后，她感觉全身都轻松了许多，明明说只喝一杯酒的，都没忍住又多喝了几杯。
三妹一边剥着小龙虾，一边暗自叹气：好好的一顿小龙虾配啤酒，本该举杯邀明月，把酒共言欢的美好夜晚，又被自己的话不过脑子的愚蠢给毁了！
两人面带红晕，踏着微醺的脚步，时而你牵着我，时而我拽着你，走进霓虹闪烁中......
“别回寝室了，你回老家前都住我这儿吧。”
“好。”
“凡萱......”
“嗯？”
“待会儿回家我也给你说一个我的秘密。”
“嗯。”
别人喝了酒都睡得沉，凡萱这一晚上却都在做梦，一个接一个连续不断，全是与云海有关的。
有些是小时候两人一起经历过的回忆，那漫山遍野的油菜花田里，云海背着吉他，一直望着他笑。
有些是长大后的他们，云海穿着一身白色衣服，穿过人潮拥挤的街道走到凡萱面前，他开口说了句什么话，凡萱听不清楚，但隐约觉得云海说的是“宝儿，我回来了。”
“云海......”凡萱在睡梦里中还在喃喃呼唤。
三妹翻过身，见闭着眼睛脸上却带着笑容的凡萱，轻轻叹了口气。
凡萱被三妹叫醒时已接近中午，她一时还没搞清楚自己在哪里，撑起身子坐了好一会儿才慢慢清醒。
三妹坐在床边看着凡萱轻轻揉着太阳穴，问道：“头疼？”
“还好，就是有点晕......”凡萱觉得口渴得不行，起身给自己倒了一杯水，见三妹已经都穿戴整齐了，问道：“你要回寝室收拾东西了吗？”
三妹一愣：“收拾东西干嘛？”
“你不是要先把行李寄回老家吗？”凡萱边问边打开房门，走进了浴室。
三妹一脸狐疑地跟在后面，看着镜子里的凡萱表情自然，正常得有点不正常，不禁问道：“你还记得昨晚发生了些什么吗？”
“记得啊，我们喝酒了。”凡萱拿起牙膏，准备刷牙。
三妹抱着胳膊，歪了歪脑袋，“然后呢？”
“然后？”凡萱举着牙刷的手停在了嘴边，“然后我说了些和云海分手的事儿......”
“不是不是！”三妹一把将凡萱的肩膀掰过来面对自己，盯着凡萱的眼睛问道，“我昨晚跟你说了我回老家处理些事情就回来，不用收拾行李你忘了？”
“嗯？”凡萱咬着牙刷一脸懵逼，“你昨晚什么时候跟我说的？”
三妹：“......”
不对，不对，这个人的样子不像在撒谎，可怎么会什么都想不起来了啊？
三妹想起昨天晚上两人躺床上聊天，她问什么凡萱都有回答，就喝了这么一点儿酒不至于就断片儿了啊！
不过......似乎凡萱都只回答了一个字：嗯。
“凡萱，如果你是我的话会讨厌自己的母亲吗？”
“嗯。”
“所以，如果你是我的话，也不会走进那个本来就不属于我的家吧，哪来的脸啊！”
“嗯。”
昨晚听到凡萱提到自己的母亲，三妹也把一直藏在心里的秘密告诉了凡萱，因为这个秘密也是关于自己的母亲，关于自己的身世。
这件事她从来没有跟任何人说过，好不容易鼓起勇气一咕噜的全部告诉了凡萱，结果这个嗯来嗯去的人把自己一直难以启齿的心事忘了个一干二净？
三妹有些不甘心，提醒道：“昨晚睡觉的时候啊，你还答应来着！你再想想，昨晚我都说了些什么？”
凡萱吐掉满嘴的泡沫漱了一下口，开始努力回想昨晚睡觉时跟三妹聊了些什么内容，想着想着突然“噗嗤“一声笑了，“三妹，不好意思啊，我昨天可能喝多了，真的想不起来了，但我好像做了个很搞笑的梦，梦到你去当演员了，演一个什么富商的私生女......”
三妹在一旁捶胸顿足，欲哭无泪。
凡萱见状赶紧忍住笑，伸手拉了拉三妹的衣服，“你昨晚到底说了些什么，你重新跟我说说，我保证永远不会忘了！”
三妹走出浴室一头栽在沙发上，一副生无可恋的绝望样：“算了吧，我跟你说什么你忘得一干二净，倒是叫别人的名字叫了一晚上。”
凡萱猛地僵在了原地。
惠姐
两人一起吃过午饭后，凡萱去校区报道，办理入职手续，三妹则一张机票直接就飞回了老家。
正式入职后，凡萱就一门心思做着课前的准备，菲儿让她重点准备接手惠姐演讲班的课程，等稳定后再给她安排普通话辅导课程。
惠姐是一名35岁的自由演讲爱好者，在大学里当过老师，也自己开过公司，还创办了一家名叫“freetalking“的俱乐部，不定期免费举办演讲活动。
而到惠姐会到铭施来教学，也是因为在一次聚会中偶然认识了菲儿，在菲儿邀请下参加了一次学生的毕业典礼，深受感动便留了下来。
为此菲儿很是自豪了一阵，逢人便夸自己是如何利用这三寸不烂之舌赢得惠姐的信任，屈尊来到施铭任教的。
“凡萱，你既然是菲儿看上的人，我对你的能力也毋庸置疑。”惠姐一头利落的短发，虽因怀孕身材有些走样，但举手投足皆落落大方，知性而优雅。
此时惠姐刚上完课，正端着水杯坐在办公室的椅子上，一边休息一边对凡萱缓缓说道：“我的学生虽然年纪都偏大，但都跟小孩儿似的很好相处，这个你不用担心，毕竟都是一些有身份的人，素质还是很高的。”
“好的，惠姐。”凡萱端坐在惠姐对面，虚心听教。
“菲儿让我多指导指导你，我倒是想先听听你的想法，看了我这么多的上课视频，有什么感想啊？”惠姐笑着问道。
“收获很大，我把您所有上课的视频全部都看了，”凡萱老实道，“我边听还边做了很多笔记。”
“哦？”惠姐似乎对凡萱的笔记有了些好奇，“说来听听。”
“好，”凡萱答道，“那就劳烦惠姐听听我的感受是否正确，以及对于课程的一些想法有无不妥之处。”
凡萱态度谦虚，语气真诚，开始缓缓道来：“关于课程的构造这块儿我已经了解很清楚了，我真心觉得惠姐的课程的设计做得非常好，从身台形表等各个方面让学员得到全方面的提升。特别是您从中用到的一些方法，比如以游戏的方式进行考验，不仅让大家觉得好玩儿有趣，也锻炼了他们突破自我的勇气，更重要的是增加了大家的凝聚力，我觉得这点真的非常棒，我很受启发。”
惠姐摸着大大的肚子笑了起来，说道：“你们学播持专业的学生是不是都这么会说话啊，还是因为我怀孕了故意挑好的跟我说？”
凡萱也笑了笑：“不好意思，这确实是我的真实感受来着。”
惠姐抬抬下巴，示意凡萱继续。
凡萱清清嗓子，继续说道：“还有一堂课也让我深受动容，那堂课似乎不能称之为一堂课，因为它看似根本就没有讲什么内容，只是让大家聊聊天，聊一件自己印象深刻或者对自己影响巨大的事，但很多人说着说着就哭了。也许他们自己都没有感觉到，说这些事情的时候他们忘掉了那些条条框框，只遵从内心有感而发，而这恰好是很多人都缺乏的情感的真实表达，不虚伪，不做作。我想惠姐这样设计，是想要学生通过彼此之间的分享明白到：只有是由心而发的最真实的情感，表达出来时才会是最动人的。”
惠姐点点头，饶有兴趣的看着凡萱，凡萱继续说道：“从第一节课到最后的毕业典礼，整个课程体系是遵循渐进环环相扣的。我看视频的时候就把自己也当成您的学生，和其他学生一起思考遇到这个问题的时候我该怎么应变？还有没有更好的应变方式？说实话，我虽然是这个专业的学生，但听了您的课都觉得自己还需要学习的东西太多了。这是您人生丰富的阅历所累积下来的经验方法，这在学校可是学不来的。看得出惠姐上课都是全心全意，倾囊相授，怪不得学生都那么喜欢你。”
“但是......”惠姐微笑着看着凡萱，“说了这么多，你后面总该有个但是了吧？”
凡萱也微微低头一笑，说道：“但是，您上课的一些方式方法，如果是换作我来上的话，只能是照猫画虎，不一定能达到那么好的效果。因为我们的年纪不一样、性格不一样、说话的语气不一样，这些看似微小的不一样却都影响着课堂氛围和上课体验。”
惠姐重新打量了一下凡萱，点点头表示赞同。
“所以，我会在原有的课程体系上，根据受众的不同，找出适合自己且同样能出效果的上课方法，尽量能够跟上惠姐的脚步。”凡萱说完时，突然瞟到办公室门口的窗户边，不知道是谁对她缓缓伸出了一个大拇指。
惠姐沉默了一下，问道：“那你的第一堂课打算怎么上，你要知道，你的第一堂课没有镇住场的话，后面想要扭转乾坤可就难了。”
凡萱点点头，说：“我知道第一堂课很重要，所以我不着急上第一堂课，我想先给大家留下一个好的第一印象。”
惠姐挑了挑眉，看向凡萱的眼神中多了一些好奇，等着听凡萱接下来的话。
凡萱十指交叉轻放在膝盖上，微微欠身着说道：“我想请慧姐答应我一个不情之请，在上最后一堂课的时候能够给我留10分钟的时间，我想做一次演讲。”
惠姐突然笑了，似乎一下就明白了凡萱的用意。
凡萱补充道：“既然是要上演讲课程，老师怎么能不以一场演讲作为开始呢，这算是我与大家的初次见面，我认为留给大家一个好的第一印象比上好第一堂课更重要。”
惠姐点点头，神情颇为满意，撑起身子缓缓站起来，朝凡萱伸出了手，凡萱也伸出手去与之握在一起。
“既然你接我的班，理应把你介绍给大家认识，怎么能叫不情之请呢？”惠姐说完，拍了拍凡萱的肩膀，“菲儿的眼光一如既往的毒，田凡萱，好好加油吧！”
上班族
两人小心翼翼的将惠姐送进电梯后，一直在外偷听了全程的菲儿假装抹了抹汗，“唉，白担心了一场，我之前还怕惠姐担心你年纪太小，又没有太多经验，不愿意把学生交给你来着。”
凡萱看着电梯不断变化的数字，笑了笑，“我是惠姐的话也会担心的，看得出来，她是真心实意为学生着想，她是一位好老师。”
“所以我想给慧姐办一场欢送party，在她上完最后一堂课后，给她一个惊喜！”菲儿激动的说，“我会把其他校区当天不上课的老师也都叫过来，顺便也给你的第一次登台捧捧场啊。”
“别呀！”凡萱一脸生无可恋，“那我的压力岂不是更大了。”
“你如果是怕有压力的话，和学生的初次见面就不会选择这样的方式了！”菲儿拉着凡萱往办公室走，神神秘秘地说道，“说实话，我们都非常期待你的演讲！”
“我们？”凡萱纳闷儿。
“嗯，我刚在门外偷听的时候，就已经把消息都放出去了，嘿嘿！”菲儿捂着嘴朝凡萱耳边靠拢，暗暗笑道，“其他老师对你这个初出茅庐且艺高人胆大的小姑娘充满了好奇，特别是男老师。”
凡萱：“......”
下班后凡萱没有离开，因为刘飞扬发来信息说要请她吃饭，庆祝他们都告别学生的身份，成为了名副其实的上班族。
虽然凡萱觉得没有什么好庆祝的，但搬家时刘飞扬请假来帮忙，还没来得及好好感谢他。
上高中那会儿她对刘飞扬没有现在这般客气，帮忙带个早餐或是买瓶饮料什么的，给不给钱都无所谓，可是现在却始终找不回以前那般自在相处的感觉。
也不知是因为长大了，还是因为一看到刘飞扬，就要想起另一个人。
凡萱站在窗边，夕阳西下，整个城市都笼罩在昏黄的余晖中，一辆辆公交车乘载着疲惫的人缓缓归家。
凡萱又想起了那栋旧房子，想起了楼道里昏暗的灯光，想起有一次卖油果子家的女儿在她下晚自习时拦住她说的那个亲身经历的鬼故事，云海知道后每晚都把她送上八楼，又悄悄的从楼顶回自己的家。
两人一前一后保持着距离，不敢说话，更怕碰到人，也不知为何会有种做贼心虚的感觉。
但即使是这样，知道身后有一个人默默的跟着你，哪怕你连他的样子都看不清，但心里仍觉踏实。
殊不知夜路走多了没有遇到鬼，却遇到了自己的妈。
正想着，刘飞扬的身影出现在了凡萱的视野中，只见他拿起手机似乎是在给谁发语音，嘴角露出一丝不易察觉的微笑。
凡萱回头看了一眼桌上静默着的手机，再转过头来时，刘飞扬正好抬头看到了她，愣了一下后朝她挥了挥手。
两人就近找了一家中餐厅，刘飞扬依旧体贴入微，全点的凡萱爱吃的菜，端茶倒水的活儿也帮服务员做了。
凡萱接过茶杯道了谢，说这顿饭她请客，让刘飞扬不要和她抢。
“哦？”刘飞扬眉毛一扬，“是上班族了果然不一样啊。”
凡萱轻轻一笑，说：“你怎么跟三妹说了一样的话。”
“是吗？嘿嘿！”刘飞扬笑着问凡萱，“你做了什么她也这样说你？”
凡萱指了指茶杯，“喝酒。”
刘飞扬微微一怔，而后眉头微蹙，“为什么要喝酒？新工作开展得不顺利？”
“没有，我的新工作还没正式开始呢，最近几天都在做课前准备。”
“哦。”刘飞扬靠着椅背，没再多问。
两人聊着彼此的工作情况，在听到凡萱要在正式上课前进行一次演讲时，刘飞扬提出想要到现场去看一看。
“我还从来没见过你站在台上是什么样子，不知道和我想象中差别大不大，”刘飞扬半认真半开玩笑道，“再说我也很想要感受一下我们中国语言的魅力，可以吗？”
刘飞扬看向凡萱的眼神中充满了期待。
“这个......”凡萱迟疑了一下，“我不知道非本校人员能不能参加，回头我问问菲儿姐吧。”
“好！”刘飞扬应道，“如果她不同意的话你就说我是意向学员，想来试听一下。”
凡萱点点头，其实不用问菲儿她也知道刘飞扬去现场是没有问题的，自己只不过对刘飞扬提出这样的想法略微有些不知所措，所以没有直接拒绝也没有一口答应。
凡萱不知该如何形容此时心里的这种异样感觉，三年间她和刘飞扬之间若有似无的联系让她待现在的刘飞扬就像对待一个新认识的朋友一样，刘飞扬可能也感觉到了，所以才想要更快一些打破因这三年未能谋面而造成的疏离感。
凡萱想起那次在校门口刘飞扬问过他们是否还是朋友，心中突然又感到一丝愧疚。
刘飞扬一次又一次的主动维系这段友谊，自己也该洒脱一些，把与之无关的心绪全都抛弃掉，别老揪着那么点儿过去如鲠在喉。
这段友谊，也应该有一个重新的开始。
“尝尝这个绍子蒸蛋，还不错。”刘飞扬替凡萱舀了一勺放进碗里，又问起了她室友的情况。
提起这个学姐，凡萱有些一言难尽，因为这几天她都没怎么跟学姐碰到面，但老是有一个三十多岁的男人等在家门口询问学姐的去处。
刘飞扬听了也有些疑惑，问道：“要账的？”
“不像......”凡萱回想起那个男人，说道，“这人个子不高，穿着得体，长相也只是一般中年男人的样子，说话客客气气的，不像是要账的。”
“我看你这个学姐不仅社会气息重，生活作风还有问题，”刘飞扬板着脸，夹菜的手都不自觉加重了力道，“凡萱，你以后少跟她接触！”
两人正吃着，凡萱的电话响了，她看到来电显示略有些吃惊，是许久没有联系的发小吴敏。
凡萱起身走到门边接起了电话，吴敏的大嗓门儿从电话那头冒了出来：“影儿啊，我的好影儿......快收留收留我啊！”
离家出走
凡萱给吴敏发了一个定位之后，就匆匆与刘飞扬告别了。
火急火燎赶到小区门口时，一辆渝江牌照的绿色出租车正好开了过来。
车刚一停，凡萱人还没看到就先听到了一声凄惨的哭喊，跟电话里一模一样：“影儿啊！”
许久未见的发小从车上冲了出来，头发乱成一团，一张哭花的脸让凡萱险些没认出来。
吴敏张开双臂就朝凡萱扑了过来，抱着凡萱哭得惊天动地......
司机无奈的下车，把副驾上没关的门儿一把带上，重重的叹了口气：“终于解脱了！”
随后回到驾驶室跟开赛车一样驾着车漂移而去。
凡萱轻拍着吴敏的背安抚着：“好了，好了，不哭了啊......”
吴敏悲痛的哭声吼得凡萱耳膜疼，心想吴家这是破产了，这家伙没钱花了么这么伤心？
等着吴敏哭声小了些时，凡萱已经被抱得出了一身汗，感觉自己整个肩膀都湿了。
汗水混杂着吴敏的泪水，也不知是否还有其他不明液体。
“好啦，别哭了。”凡萱掰开梏住自己双肩的手，从包里取出纸巾替吴敏擦了擦，却不料越擦越花。
凡萱心想这妆是化得有多浓啊，脸上的粉到底涂了几层，眼线怎么也不买放水的。
凡萱将纸巾揉成一团扔旁边的垃圾桶里，回头时不经意瞥到吴敏偷瞄自己的眼神，无奈道：“走吧，上楼去。”
吴敏啜泣着点点头，乖乖的跟着凡萱上楼了。
“这是你自己租的房子吗？”吴敏进门后站在鞋柜前打量着凡萱所住的地方，话一出口已完全没有了哭腔。
“不是，和别人一起合租的。”凡萱将自己的拖鞋递给了吴敏，自己穿了三妹的那双。
“那多不方便呀......”吴敏一边换鞋一边嘟囔着嘴，大小姐的娇气初见端倪。
“有什么不方便的，都是女生，”凡萱回屋拿了自己的卸妆水和一条新毛巾递给吴敏，“先把这张大花脸擦干净吧，然后出去吃饭。”
吴敏赶紧接过毛巾快步走进洗漱间，在镜子前看到自己五花八门的脸时忍不住笑了起来：“哎哟，吓我一跳，幸好刚刚上来的时候没有碰到什么人。”
凡萱看吴敏的状态恢复得如此之快，想必吴家应该还没破产，顶多又是和吴叔叔吵架后负气出走吧。
只不过相比之前，这次应该走得更急，连行李都没有，也走得更远，都直接打的打到省城来了。
凡萱带吴敏到楼下的餐馆吃饭，吴敏盯着菜单噼里啪啦的报菜名，不知道的人还以为她是学相声的，凡萱表明自己已经吃过了，可吴敏仍置若罔闻。
一大桌菜摆上了桌，吴敏开动，凡萱观摩。
只见吴敏挥动竹筷大快朵颐，看着跟饿了好几天似的，额头因菜品辛辣而热汗涔涔，面上却很是享受。
“一天没吃饭？”凡萱问道。
“不是，就是吵架吵饿了......”吴敏满嘴吃得油光水滑，没有一点儿富家千金的样子。
凡萱没再说话，就坐在对面看着吴敏吃，猜想着吴敏这次又会是因为什么事情离家出走。
见吴敏打了个饱嗝，该是有精力谈谈了，凡萱方才开口：“说说吧，怎么回事。”
“我离家出走了。”吴敏轻描带写，对于她来说，离家出走就似这桌上的家常便饭，早不是什么值得紧张的大事。
“这还用你说？”凡萱无语得很，“我要听离家出走的原因。”
吴敏扭捏着不肯说，凡萱掏出手机作势要给吴家打电话，又威胁她今晚自己去住酒店，吴敏才将离家出走事件的始末和盘托出。
“说我不务正业？说我没用？我没用？”吴敏气急败坏的反问道，“我能有吴刚没用吗？啊？至少我不败家呀！”
凡萱低头扫了眼这一桌子的菜，心想这还不败家？
如果吴敏她哥是大败家子，吴敏就是小败家子。
听完吴敏掐头去尾的描述，凡萱单手撑着头，无言以对。
吴敏在卫校混了三年，一领到毕业证就去了渝江最好的市一医院工作，护士证自己考不过，也是吴叔叔花了不少钱才弄到手。
本以为有了一个体面的工作，吴敏的玩心也就该收收了，没想到依然我行我素，动不动就旷工，迟到早退更是常事儿。
现在变本加厉，居然跟病人杠上了。
“那能怪我吗？那个傻逼人长得又丑，嘴还碎，我当然不可能还巴巴的去扒他裤子给他打针，我没一针管扎他脸上就不错了。”吴敏恨恨道。
“人长的丑你不给人不打针，唠叨了点儿不给人换药，心情不好干脆撂挑子，医院不开除你开除谁啊？”
凡萱不想再对吴敏客气，这个从小一起长大的发小她太了解了，这颗心自从吴家暴富以后就飞到天上去了，还根本没打算回到人间。
朋友倒是结交了一大堆，却都是些不务正业、吊儿郎当、不三不四之人。
别人图她什么旁人看得一清二楚，可她偏偏还认为自己很有魅力。
“说到这儿老子就生气！”吴敏将筷子一撂，咬牙切齿的模样恨不得把人吃了似的，“那帮整天跟着我吃香喝辣的白眼儿狼居然都没一个站出来帮我说说话，全他么跟哑巴了似的！”
“他们都是些小护士，说的话能顶几分用？”凡萱揉了揉眉心，放软了语气，“吴敏，你不小了，通过这件事也该吸取些教训。吴叔叔的钱不是风吹来的，是在外喝了多少酒、说了多少好话、弯了多少次腰才换来的，你能不能懂懂事，心疼心疼你爸啊！”
吴敏拿起桌上的饮料，咬着吸管不吭声，耷拉着脑袋瞅向别处，气鼓鼓的脸上似是有些松动。
凡萱不知她是听进去了觉得有些内疚，还是根本就不想听这些老生常谈的话。
“你哥的红酒馆开的怎么样啊？”凡萱没再多说，问了吴刚的近况。
“哼，他......”吴敏冷哼一声，“花了几百万的红酒馆开着等于没开，除了我爸的一些朋友哪里还有客人啊。”
行，还是别问了，凡萱怕再问下去她都会忍不住想替吴叔叔把这两个不争气的败家子扫地出门了。
餐厅的男生
凡萱不知道吴敏什么时候才能学着长大，什么时候才能定下心来好好工作。
她来潆城上大学后，两人见面的机会就更少了，好不容易聚一次两人也根本找不到共同话题。
吴敏聊的话题永远都是买买买，似乎只有对物质的追求才是她人生的意义所在。
有些时候凡萱虽然不想承认，但一个人受教育的程度多多少少对自己的世界观和价值观有着不可忽视的影响。
“影儿，你看......”
吴敏开口正想说什么，突然被凡萱打断了，“我改名字都改了六七年了，你就不能改改口么？是不是忘了我现在的名字叫什么了？”
吴敏撇撇嘴，心想一个名字干嘛还值得较真儿，立马改了口：“萱儿啊，我好像......喜欢上一个人了。”
凡萱打量了吴敏半晌，问道：“这次是认真的？”
吴敏一个劲儿的点头，似乎为了应证自己不是一时冲动还补充一句：“跟你当年喜欢云海那种，一看到他就挪不动步。”
“我什么时候那样过啊？”凡萱盯着吴敏，天气虽然热热的，目光却是冷冷的。
她此刻很想找块儿抹布把吴敏的嘴堵上，心想最近是怎么了，云海这个名字好像出现得有点频繁。
偏偏吴敏一双5.1的眼睛没有任何眼力界儿，斜着眼睛睨了凡萱一眼：“哼，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小时候喜欢那臭小子！”
凡萱心想吴敏瞎得还不算彻底，居然能看得出来自己喜欢云海，可为什么看不出来身边的朋友都是一群乌合之众呢？
吴家搬走之后，两人不常聚在一起，她与云海之间的种种更是没有跟吴敏透露过。
一是因为吴敏和云海互相看对方非常不顺眼，二是因为如果吴敏知道了的话，全世界都知道了。
“你可别到处乱说啊，小时候哪懂什么喜不喜欢的。”凡萱别过脸，背靠着椅背望着窗外的夜景。
“切，不承认就算了，对了，你看过他的微博吗？”吴敏突然问道。
“没有。”凡萱回答得镇定自若，内心却对这个问题了起了些疑惑，云海的微博怎么了？
“你们现在没有联系了？”吴敏睁大了眼睛，十分疑惑，“你们不还是高中同学么？”
凡萱冷言道：“那又怎样，没联系的高中同学多了去了。”
吴敏瞪着一双螃蟹眼愣了一会儿，突然又想明白了：“哦，是哈，人家现在出名了，哪还记得你这个成天追着人家屁股后面跑的小喽喽。”
“那是小金子，不是我！”凡萱气得不行，这没眼力介儿的东西情商也是低得出奇，说出的话跟刀子似的剜在别人心上。
抹布是不行了，吴敏这张嘴怕是要用胶水粘上才解气！
凡萱双手来回握了握，忍住了想揍吴敏一顿的冲动，却还是没忍住问出了一句：“他微博怎么了？”
吴敏托腮皱了皱眉头，似是在思考怎么跟凡萱描述清楚，“就是......让人看不懂，除了日常的个人宣传外，老发些什么乱七八糟数字啊，奇怪的图片啊什么的。”
凡萱闻言陷入了沉思：数字？图片？
云海发这些看不懂的微博做什么？
“你知道吗？他的粉丝都化身名侦探柯南，在豆瓣上研究他发的那些东西，那楼堆得可高了。”
“研究出什么了？”凡萱有些着急的问道，眉头不自觉的皱了起来。
吴敏耸耸肩，快被她吸空的饮料瓶发出嘶嘶的响声，她咽下最后一口饮料才缓缓说道：“都是些外行人瞎研究，有说他只是无聊乱发的，有人说是他故意装神秘，诶，这点我认同！打小就这样不是吗？”
凡萱无奈，这从小根深蒂固的偏见是有多不容易转变啊......
“还有说是云海压力大，是不是得了抑郁症的啥的。”
轰的一声，凡萱感觉自己的脑袋一下就炸了。
心跳仿佛一瞬间停止后又疯狂跳动，全身似乎都被吴敏这最后一句话给震麻了。
她恍恍惚惚的拿起手机，点着屏幕的手都有些发抖，翻来翻去都没有找到微博的图标，才想起自己为了不想看到有关云海的任何消息，连微博都卸载了。
凡萱的手僵在了屏幕上。
她将手机重新放回桌面，慢慢平复着自己的心绪，冷静过后试图掩饰自己的慌张，无厘头的说了一句：“剩下的菜都打包吧。”
吴敏此时的注意力没在凡萱身上，老往凡萱身后瞟，凡萱见她没反应，抬起手在吴敏眼前晃了晃。
吴敏俯下身，声若蚊蝇对凡萱说：“萱儿，后面有个男生从我们进来开始就一直在看你，吃完了也不走。”
“是么？”凡萱问道，“我的后脑勺有这么好看？”
吴敏听了一愣，随即脸上爬上一丝娇羞：“那......是在看我吗？”
凡萱没再理会，叫来服务员，将剩下的饭菜打包。
两人走出餐厅，朝出租房踱步而去。
吴敏已是无业游民，离家出走后又有好友收留，酒足饭饱，一身轻松。
凡萱却从刚才听到那番话后开始，就一直忧心忡忡，一路低着头，不发一言。
吴敏用手肘轻轻碰了碰她：“萱儿，刚餐厅里的那个人，一直跟在我们后面。”
凡萱这才回过神来，猛地回头看去，男生见她突然回头，顿时有些无措，立在了原地。
“谁呀？认识吗？”吴敏在凡萱耳边悄声问道。
凡萱摇了摇头，拉着吴敏继续往前走。
这个男生是有一点面熟，但是她想不起来在哪里见过了，或许是自己的大学校友。
两人一直走到了小区门口，男生还跟在后面。
两人进了小区，男生也进了小区。
两人一直走到了电梯口，男生站在单元门口踌躇不前。
吴敏忍不住了，朝男生招招手，男生愣了愣，抬脚走了进来。
“是想要个电话还是加个微信？”吴敏此时的语气轻蔑，还带着一股被追求时的高傲感。
男生有些震惊的脸上爬上了一丝疑惑，而后突然反应过来，嘴角扬起一抹笑。
凡萱脑海中顿时浮现出一张脸，一个男生斜靠在天台边，目光戏谑，也是带着这样的笑......
看还是不看
男生没有回答吴敏的问题，目光看向凡萱，开口问道：“你是田凡影吧？”
凡萱听他这么一问，立刻确定站在面前这个高高帅帅的男生，就是刚上初中时跟着范花痴尾随过的那位初三学长。
吴敏一脸诧异地转过头看了看凡萱，又盯着学长问：“你怎么认识她？她都不认识你。”
“我是陈俊宇，初中时我们是一个学校的，你不记得了吗？”陈俊宇的目光始终停留在凡萱身上，期待着凡萱能够想起点儿什么，可那么丢人的事谁想要回忆啊......
“哦？你也是渝江的？那你初中也是在天翔中学读的哦？”吴敏突然一阵兴奋，激动得原地蹦了几下，“我也是啊，我也是天翔毕业的！”
“哦，呵呵......”陈俊宇假笑了一下，“这么巧。”
凡萱想起刚刚吴敏的自作多情觉得有些尴尬，为什么这么多年过去了，再次遇到学长时的一幕还是这么喜剧......
凡萱终于开口说：“你好啊，学长。”
陈俊宇松了口气，笑得一脸灿烂：“你好，好久不见了啊！”
凡萱也笑了笑，提着一大袋打包盒的手被勒得有些受不住了，陈俊宇见状赶紧将凡萱手中的袋子拎了过来，“我帮你提上楼吧。”
“不用不用！”凡萱赶紧拒绝，想将袋子重新抢回来。
陈俊宇却阻止道：“没关系，我也住这儿，14楼1号。”
“哇哦！”一旁悠闲自得看着两人抢袋子的吴敏终于出声了，“这么有缘分？”
陈俊宇的嘴角再次挑起，意味深长的说了两个字：“确实！”
三人一起走进电梯，吴敏巴拉巴拉一刻不停的跟陈俊宇聊着，就这么点儿功夫就把人家的基本情况了解得清清楚楚。
“体育老师啊？这个工作很好啊，萱儿也是老师呢。”
陈俊宇纳闷儿，萱儿是谁？
“这房子你买的啊？男人就是得这样，安居才能乐业！”
凡萱盯着电梯上跳动的数字，第一次觉得这部电梯的运行速度如此之慢！
陈俊宇将二人送至门口，盯着门牌号一愣，问凡萱：“你一个人住还是？”
“和学姐合租的。”凡萱回答道。
陈俊宇“哦”了一声，又问：“那原来住这里的那个女生搬走了吗？”
“你是说学姐吗？没有搬走，是我搬进来的，”凡萱看陈俊宇的表情变得晦暗不明，问道，“怎么了？”
“哦，没事儿。对了，我们加个微信吧，方便联系。”
陈俊宇将手机掏出来，吴敏也赶紧掏出自己的手机说要一起加。
进屋后，凡萱打开冰箱倒腾出空的位置，将餐盒依次放进冰箱里。
吴敏盘腿坐在沙发上，一边吃着雪糕一边翻着新加好友的朋友圈，看得惊叹连连。
“真帅啊......这腹肌绝了！”吴敏不知道翻到了陈俊宇哪条朋友圈，看得目不转睛。
凡萱将餐盒收拾好后，走过来踹了她一脚：“这么快就移情别恋了？那个让你走不动道的人不要了？”
吴敏将手机一扔，砸吧砸吧着嘴道：“人家貌似不喜欢我。”
“那算他还有点眼光。”凡萱嗤笑了一声，转身朝卧室走去。
吴敏在身后哇啦吧唧咋呼半天，又跑进来跟在凡萱身后悄声问了一句：“你说这是不是老天故意安排的啊？”
“嗯？”凡萱盯着吴敏，想看看她又要发什么疯。
“你说我前脚刚到这儿，后脚就遇到他了，关键是我们都是渝江人，还是校友，不是命中注定的缘份是什么，对吧？”
凡萱觉得收留吴敏就是一个错误，她当没听见一样拿出电脑坐到书桌旁，开始准备自己的课件。
手机突然响了，是老妈打来的。
“萱萱，刚刚你严阿姨给我打电话说吴敏又离家出走了，有跟你联系吗？”
凡萱瞥了吴敏一眼，“有。”
老妈又问吴敏的状态怎么样，会不会想不开，说这次他爸气得厉害，吴敏差点挨打，怕她跑出去干出什么傻事儿。
凡萱看着吴敏坐到床头又重新拿起手机笑得春光荡漾，心想确实出事了......
“妈，吴敏在我这儿，让她呆几天我就劝她回去，让严阿姨放心吧，她好着呢。”
吴敏听到凡萱的话，转过头来看着她，一幅受尽委屈的样儿。
“别装了，”凡萱搁下电话，继续自己的工作，“就给你三天时间。”
这一晚，睡在床上的吴敏呼噜震天响，拿着寝室的小凉席躺在地上凡萱彻底失眠了，握着手机发着愣。
晚饭时吴敏的话还萦绕在耳边，关于云海的微博。
看，还是不看？
看看吧，也没什么大不了，云海也不会知道她看没看过。
不看吧，心里却一直不踏实，是不是真如吴敏说的那么严重？
两年前，当云海在一个原创歌曲比赛中脱颖而出一举夺冠时，毫不夸张地说大街小巷都播放着他的那首成名曲，可以跟过年时播放的新年快乐歌相媲美。
那一刻，一直心有不甘的凡萱突然就释然了。
云海能够逐梦飞行，星光熠熠，是云海自己的梦想，不也是她一直以来所期盼的吗？
两厢安好或许就是他们之间最好的结局，从此，凡萱便再也不触碰与云海相关的一切。
可这看似已经风平浪静的生活，却因为一个无法证实的猜测而变得波涛汹涌。
凡萱叹了口气，拿起了手机。
屏幕亮起，她点进应用程序，开始下载微博。
进度条显示下载的速度很快，凡萱的心也跟着砰砰直跳。
10%......50%......80%......下载并安装完成。
凡萱看着微博的图标，颤抖着抬起了手指，她这才发现自己手心已全是汗，查高考成绩时都没有这么紧张过。
打开“搜索”，输入“云海”，页面变动，云海的微博头像跳了出来，是一把黑色的电吉他。
她记得这把琴，是云海师父送给他的生日礼物，和高配的帕萨特是一样的价位，凡萱当时碰到不敢碰，怕磕到了哪里自己赔都赔不起。
深吸了一口气，凡萱点进了云海的微博，第一次看到了仿佛已是另外一个世界的云海。
你好，同学
凡萱深吸一口气，点进了云海的微博，第一次看到了仿佛已是另外一个世界的云海。
眼眶突然就模糊了，只是一眼，凡萱便发现自己对云海的想念是有那么的强烈，那压抑在内心的情感突然如洪水猛兽般汹涌而出，如火山爆发出的岩浆般滚烫着她的每一寸肌肤。
抬起手一遍一遍的擦着自己的眼泪，想要把眼前这张脸看得更清楚些，再清楚些......
云海的任何一条微博、任何一个文字，哪怕是标点符号，凡萱都看得无比虔诚，她仿佛又回到了当初那个如信徒般的自己，云海的一举一动、一言一行就是最好的教义，一点一点凝结成她全部的信仰。
突然，一串数字跃入眼帘，凡萱仔细一看，才发现数字当中还有个字母
2133P，发布时间是6月28日。
什么意思？
凡萱继续往下翻，云海发的与工作无关的微博不多，但这样毫无规律的数字微博却不少，有些只有一个数字，孤孤单单像是被抛弃了，有些却很长。
还有一些图片，如在沙漠中的一个骷髅头，伸向天空的一只手，一只断掉笔芯的铅笔头，一个小猪佩奇sticker，有的甚至只是一片漆黑......
而发这些图片时，云海没有配上任何一个文字或是表情。
凡萱的心渐渐越沉越低，云海发的这些内容，连她都看不懂了......
惠姐的最后一堂课如约而至，凡萱跟着其他校区的老师一起走进教师时，同学们已经到得差不多了。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这是惠姐给他们上的最后一堂课，大家都盛装而至，男士个个儿西装笔挺，女士全都光鲜靓丽，见到凡萱他们走了进来，开始议论纷纷。
“惠惠老师的最后一堂课这么多人来听啊......”
“对啊，怪不得让我们穿正装呢。”
“我猜里面肯定有一个是我们的新老师。”
惠姐正在跟一位看起来五十多岁的大叔聊着什么，只见惠姐频频微笑点头，又轻拍大叔的肩膀以示鼓励，看见几位老师走了进来，眼神示意他们随便坐。
凡萱找了个正对舞台靠边的位置坐下，方便进出。
眼看上课时间马上到了，还没见刘飞扬的身影，她拿起手机给刘飞扬发了一条信息，告诉他教室的具体位置。
其他同学也都纷纷回到座位，惠姐这才结束了聊天，走到电脑前准备开始上课，那位大叔巡视了一圈之后则坐到了凡萱的旁边。
“哎哟，可难受死我了！”大叔一坐下就开始扯领结，看到坐在一旁端庄得体的凡萱时，想了想又停止了动作。只是解开了西服扣子，舒舒服服地靠在了椅背上。
凡萱对他微微一笑算是打了个招呼。
“你好啊，同学。”这位大叔以为凡萱和另外几位老师是来试听的学生，微笑着问了声好。
凡萱回过头，仔细打量了一下这位大叔。
他在所有学员中应该是年纪最大的，白色衬衣搭配一套深蓝色休闲西服，酒红色的条纹领结作了全身点缀之用，头发是用发油全部往上梳起的大背头，皮肤虽然偏黑，但看得出保养得当，皱纹不多。
“你好！”凡萱未做解释，问道，“请问怎么称呼？”
大叔主动伸出手，操着一口不知道是哪里的方言乐呵呵的说道：“我们班每个人都有个昵称，大家都叫我‘惜时’哥，因为我是全班最守时最积极的学生。”
凡萱笑着伸出手与惜时哥轻轻一握，自我介绍道：“我叫田凡萱。”
随后指了指惜时哥的脖子，凡萱又说：“难受的话就把领结取了吧，把领口敞开就行。”
大叔边解领结边笑着解释：“这一身是我儿子给我捯饬的，要不是菲儿老师说今天得穿正装，我八百年都不穿一回。”
惜时哥解完领结后干脆把外套也脱了下来，从裤兜里掏出了一包纸巾，“得亏没听我儿子的再喷点香水，看我这一身的汗，开着空调都没用......”
大叔这边刚擦完汗，一旁的助教就提示大家开始上课了。
惠姐挺着大肚子，为了安全起见没有走上中心圆舞台，而是站在舞台旁边开始了她在施铭的最后一堂课。
凡萱看了看手机，还没收到刘飞扬的回复，不知道怎么回事。
这堂课所有人都听得格外认真，凡萱更是全身心的融入其中，一边仔细聆听惠姐上课的内容，一边观察着学生们的反应，时不时的低头在笔记本上记着什么。
惠姐真的是一位非常棒的讲师，她的课堂幽默风趣，总是让大家在笑过以后又会有新的体悟，恰到好处的互动始终调动着大家的积极性。
要说凡萱没有压力是不可能的，惠姐通过这么多年积累的教学经验和人生阅历，达到的游刃有余的授课方式是凡萱现在无法企及的。
凡萱想着自己只能在接下来的课程中多加入新的亮点以带给大家不同的体验。
“好了，接下来进入今天课程的最后一个环节吧。”
惠姐将手中的激光笔递给助教，脸上没有了上课时的神采奕奕，取而代之的是一抹淡淡的离愁，大家似乎也迅速被这种情绪所感染，不舍之情悄悄的在全场弥漫。
“我其实不太喜欢说这句话，叫做‘天下没有不散的筵席’，因为这句话总代给人一种深深的无力感。”惠姐摸了摸大大的肚子，说道，“但是今天呢，我还是得跟大家说一声再见了，因为我有一件更重要的事要去完成，那就是......伟大的传宗接代，生儿育女。”
大家被惠姐的这句话逗得扑哧一笑。
凡萱的演讲(一)
惠姐换了支手握着话筒，回忆起了从前，“我以前真没想过会当老师，因为我觉得这是一个很吃力不讨好的工作，因为我们曾经都做过学生，对老师那是又爱又恨的，对吧？”
台下有人大声喊了一句：“不，我们对您只有爱没有恨！”
全场一阵哄笑。
惠姐笑着摆了摆手，继续说道：“但是现在我很庆幸自己成为了一名老师，不管是在大学还是在施铭任教，都让我深深感觉到这个职业对于每一个人的人生有着多大的影响。所以，我为之付出了满腔热情和全部真心，我为这个职业骄傲，也为我自己骄傲！”
全场响起了久久不息的掌声。
惠姐微微颔首，以表谢意。
她转过头看着中心舞台，满眼全是不舍：“我很热爱这方舞台，不是因为站在上面可以享受聚光灯只照在你一个人身上，也不是因为贪恋观众热烈的掌声和欢呼声。而是因为站上这方舞台，我才能看清前面的路，才能觉得自己是一个有价值的人。”
全场静得出奇，大家全都屏气凝声，认真聆听着这位师者的每一字每一句。
“我也很热爱手中这支话筒。”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了惠姐手中那金色的话筒上，看到握着它的那只手渐渐加重了力道，“它就像是与我一起并肩奋战的伙伴，替我传递思想，表达心声，我爱它如珍宝。”
惠姐的视线慢慢扫过现场，目光欣慰而坚定：“如今，我即将告别这里，会有另外一个人替我站上这方舞台，拿起这只话筒，继续这份能量的传播、爱的延续......”
有人低低抽泣的声音在观众席中传来，惹得凡萱也觉得喉咙发涩。
惠姐顿了顿，似乎回忆起了什么，忽而笑道：“第一次见到她的时候我有些以貌取人，觉得一个人如果长得很好看的话，不太可能还会很有才，但是此刻我想说：这世界上真有这样才貌双全的人存在，我很放心将你们交给她！”
有学员们的目光开始往坐在后面的一群陌生人扫去，惠姐稍稍端正了一下自己的站姿，笑意依旧，“此刻，我相信她已经做好了准备，也让我们一起期待她在接下来的日子里会带给大家怎样的惊喜吧。同学们，掌声欢迎你们的新老师——田凡萱。”
全场掌声雷动，后排还有人吹了声口哨。
能让惠姐说出这番话之人定非等闲之辈，学员们撑着脖子左顾右盼，不知道今天到来的这些人当中到底哪个才是他们的新老师。
惜时哥满含着对惠姐的不舍之情鼓着掌，心想这名字怎么这么耳熟，突觉身边座位一空，试听的“同学”起身朝前方走了过去。
他瞪大眼睛一直盯着这位“同学”走到惠姐面前，朝惠姐恭恭敬敬地鞠躬致谢，伸出双手从惠姐手中礼貌的接过话筒，再迈着轻盈的步伐走上中心舞台后，才恍惚着回过神来。
敢情这不是同学，是老师啊！
凡萱身着一套白色中性风西装，修身的直线条剪裁让整个人看起来亭亭玉立，气质卓然。
黑色的长发披肩，轻挽于耳后，白净的脸上略施粉黛，明眸善睐，顾盼生辉。
当她站上舞台，手拿话筒嫣然一笑时，台下所有的人似乎都为之惊艳。
当大家心中的好奇终于得到满足以后，接踵而来的是对这位过于年轻的新老师能力的质疑。
就像惠姐说的一样，刚开始她也是抱有怀疑态度的，此时这些学生也是怀着同样的心情等待着她接下来会有怎样的表现。
站在舞台上的凡萱一派镇定自若，其实她心中并未觉得紧张，反而被满满的感激所填满了。
惠姐对她的这段介绍虽然简短，却很有份量，她为凡萱的任教生涯无私的铺好了第一块砖，让她在初次踏上这条路时就少了些许磕绊。
站上舞台之后，凡萱才发现教室后面不知道什么时候又多了些人，以为还没到的刘飞扬正坐在菲儿旁边，怔怔地望着她。
菲儿则一脸兴奋的朝她做了个加油的手势，又将双手举过头顶比了一个爱心。
凡萱朝助教点点头，舒缓的音乐响起，凡萱眉眼含笑，缓缓开口：“非常感谢惠姐对我的信任，我才能有机会站上这方舞台，接过这只看似轻便却沉甸甸的话筒......”
凡萱的声音从音响里一传出，全场又是一惊，长期坚持练声使凡萱的声音干净悦耳又富有质感，说话字正腔圆，情感自然流露，好听极了。
有人开始举起手机拍照，刘飞扬也将手机拿起来对准了凡萱。
“在听了刚刚惠姐的一番话以后，我也感触颇多，想和大家一起来分享一下。”凡萱边说边从舞台上走了下来，“有人说每个人心中都有一个舞台梦，我不知道在做各位是否也是如此，对这方舞台有着无限的憧憬，我也不知道在座的各位来到这里学习的初心是什么，是锻炼自己的胆量？增加自信心？或是提高自己表达能力？”
凡萱微微低了低头，自嘲一笑，“也许大家现在看不出来，其实从小到大我都不是一个特别自信的人，甚至有时候还会觉得很自卑，上大学前我从来没有登台表演过什么节目，被老师叫上黑板写道题都会非常紧张，所以以前的我对这方舞台充满着深深的恐惧。”
这些话无疑让大家感到惊讶的同时，也勾起了他们心底极大的兴趣。
“可人生的际遇总是这么妙不可言，当有一天你的身边出现了这么一个人或发生了那样一件事，让你拥有了克服一切困难的勇气，让你想要改变自己成为一个更优秀的人，我觉得这是非常幸运的，哪怕......”凡萱顿了顿，羞怯一笑，“哪怕那个时候我想要变得更好的缘由，只是希望能离那个让我深深仰望且无比崇拜的人更近一些而已......”
刘飞扬握着手机的手突然抖了一下，眼中闪过一丝讶异，也许是没想到凡萱会突然将自己埋藏在心底的秘密以这样的方式、在这样的场合说了出来。
凡萱的演讲(二)
“哇哦......”全场有了些暗流涌动，大家感觉自己好像一不小心偷听到了什么天大的秘密一般兴奋不已。
“但我觉得，我以这样的初心开始了我的另外一段人生旅程没有什么不好，”凡萱的目光看向前方，继续说道，“相反我觉得很幸运，因为如果没有他的出现，我不会从畏惧舞台变得可以淡定自若地站在上侃侃而谈，我也不会拥有一只可以握在我自己手上的话筒，估计我不会来到施铭，走进这间教室，那我与在场的各位也就无缘相见了。”
台下观众皆是一笑。
菲儿侧过脸轻声问刘飞扬：“这不是她今天准备的演讲内容吧？临时换词儿？”
刘飞扬拿着手机录着视频，没有回答。
他不知道凡萱之前准备的内容是什么，但不管是什么，此时他的心神都被手上这小小屏幕里的人所震动了。
正如之前他对凡萱所说，他从来没有见过站在台上的凡萱是什么样子，他也没想到平时那个不苟言笑，始终带着淡淡疏离感，让人觉得不太容易接近的凡萱，从登上舞台的那一刻起，会完全是另外一个模样。
刘飞扬突然觉得，天生适合舞台的人，似乎不止那个叫云海的大明星一个。
“刚刚惠姐说老师这个职业对于每一个人来说多么重要，因为老师的一句话一个举动可能都会影响到别人的一生。”
“我突然觉得或许不仅仅是老师，在我们没有发觉的间隙，也许我们每一个人都在别人的人生中都起着或轻或重的影响。”
“这让我刚刚不禁想了下和我有过接触的那些人，在回想到我的时候会有怎样的评价，我是否有带过给他们一些正面的影响，当然，这都无法考量，但是......今天惠姐的一席话让我深刻感受到，我们在执着于自己的追求并且全身心为之付出时，你身上所散发的能量是会感染到你身边的每一个人的。”
“它有可能成为黑暗里的一束光，在别人身陷囹圄踌躇不前时，指引着他们该走向前方；它也有可能是一面镜子，让你看清自己的美与丑，善与恶......而在今天，”凡萱注视台下的观众，加快了语速，“当我开始人生又一段新的旅程时，我依然觉得自己很幸运，因为我跟着大家坐在下面，上了人生当中很重要的一堂课，那就是——选择即热爱，热爱便坚持，我想这就是所谓的榜样的力量吧！”
现场再次不约而同的响起了掌声，菲儿暗自感叹自己的眼光怎么这么好时，一个声音突然在背后响起：“这孩子，聪明！”
菲儿回头一看，笑着调侃道：“哟，付老板来啦，怎么今天付老板也走后门儿啊？”
付启明瞟了自己的女儿一眼，慢条斯理地说：“我当然要来看看你自作主张招了个什么样的老师。”
“嘿嘿！”菲儿一笑，拉过一旁的凳子让父亲坐到自己身旁，“怎么样，不错吧？”
付启明点点头，问道：“真的还是个应届毕业生？”
“嘘......”菲儿赶紧捂住父亲的嘴，“这是个秘密，大家都不知道，还没到揭晓的时候。”
“你呀你！”付启明指了指菲儿，“别以为我不知道你葫芦里卖的什么药，那女孩儿啊，跟你有得一比。”
菲儿骄傲的昂了昂头：“那我就更放心了！”
付启明嗤笑一声，抱着胳膊继续聆听这位新老师的演讲。
......
“所以，当我们选择去做一件事情的时候，就放开手去干吧，去投入百分百的努力，因为我相信：越努力，越幸运！坚持自己的初心，忠于自己的选择，定会迎来自我价值的实现！最后，我有些话想要对惠姐说。”
凡萱转过身看向坐在面前的惠姐，真诚的说道：“惠姐，其实我也不喜欢‘天下没有不散的筵席’这句话，因为有些东西表面虽然散了，但在内心中永远散不去。你曾让多少人克服重重阻碍，勇敢的站上了这方舞台，他们怎么会不感谢你？你通过手中这只话筒给多少人带去温暖和希望，这只话筒又怎会忘了你？惠姐，我想跟你说：这方舞台和这只话筒永远都属于你，我们等着你回来！”
“好！”
“我们等着你回来！”
......
台下掌声欢呼声响成了一片，赤诚而热烈。
惠姐起身给了凡萱一个大大的拥抱，凡萱在惠姐耳边轻轻说了声“谢谢”，惠姐用力拍了拍凡萱的肩膀。
“这样吧，我们今天每个人都对惠惠老师说一句自己的祝福好吗？”凡萱将惠姐留在自己身边，继续说道，“我相信大家上了惠姐那么久的课，也一定有一些自己的真心话想要跟惠惠老师说，接下来就把话筒交给你们了。”
同学们一个个传递着话筒，将自己最美好的祝福都送给了这位矜矜业业的老师。
付启明笑着点点头，起身从后门出去了。
菲儿跟刘飞扬说了句什么后，也跟着走了出去。
刘飞扬望着前方那个清瘦的白色身影，她的目光追随着每一个拿起话筒的人，因他们说的不着边际的话而笑，也因他们真实流露的情感而动容。
他还记得高考毕业后的那一晚，自己调侃凡萱千万不要像演唱会上那个主持人一样只会说单薄的几句台词，显得一点内涵都没有。
也不知是凑巧还是故意，凡萱今天穿的是云海最喜欢的颜色的衣服，连演讲的内容中都有大段关于云海的内容。
就如凡萱所说，云海对她的影响真的很大，用彻底改变了凡萱的人生轨迹来形容都不为过。
她在舞台上如此自信大方，游刃有余，让人不自觉就会将目光停留在她身上，富有质感的声音更是让人沉醉，久久不能自拔。
刘飞扬低下头，看着手机上自己录下的那段视频，手指在上面停留了几秒。
随后，打开微信，在置顶聊天中点开了一个名叫“YH”的好友，将这段视频发了过去。
付老板
教室外，菲儿跟随父亲回到他的办公室，一把关上门，靠着门挑眉道：“来吧，付老板，请发表您的观后感。”
“哼！”付启明轻哼一声，“要不要我写成报告发给你啊，菲儿老师？”
菲儿连忙摆手，一副得了便宜还卖乖的样子：“不用，不用，口述就可以了，我们还可以一起探讨探讨。”
付启明往椅子上一坐，二郎腿一抬，指了指放在桌上的紫砂壶。
“哎哟，大热天的还泡什么茶啊，”菲儿心不甘情不愿地走了过来，一手抄起了茶壶，“我一边泡您一边说，抓紧时间，一会儿大厅里还要给惠姐办欢送趴呢。”
付启明双手放在扶手上，轻咳了几声，这才点着食指缓缓开口道：“这女孩儿要么情商很高，要么就是个很懂感恩的人。”
“怎么说？”菲儿胡乱抓了一把茶叶放进茶壶里，打开饮水机等着水烧开。
“首先，说说这个舞台，”付启明手指在桌上画了一个圈，“惠姐都没有站上舞台讲课，她又怎么敢站在上面俯视全场？所以她亮相完后就下来了。”
菲儿点点头。
“其次，她今天的这个演讲不能算是真正意义上的演讲，算是她自己发表的一些感想，而这些感想不是胡编乱造，而是全部都围绕着惠姐刚刚讲过的话在进行，这说明什么？”付启明意味深长地盯着菲儿。
“那说明的就多了！”菲儿咧着嘴笑得一脸骄傲，“说明她的临场发挥非常棒，说明她有认真听惠姐讲话！”
“不止......”付启明悠哉地靠在椅背上，眸中笑意更甚，“说明她不愿喧宾夺主，抢了惠姐的风头，她非常明白谁才是今天真正的主角！”
菲儿将泡好的茶放到父亲面前，付启明提起茶壶给自己倒了一杯茶，继续说道：“她通过自身的经历在印证惠姐的话，也因此拉进了自己和观众的距离，因为当有一个人能对你说出自己不堪回首的曾经时，说明她愿意相信你，你们关系很近，这点明白吧？”
菲儿笑着点点头，走到父亲背后，替父亲捏着肩膀，认同道：“是，这点我也挺意外，毕竟老师嘛，第一次见面都想给学生树立威严的形象，标榜自己如何优秀如何有才，凡萱却反其道而行。”
“一个人优不优秀，不需要在第一次见面就急于表现出来，以后细水长流时还害怕别人看不出来？再说......”付启明端起滚烫的茶杯小心翼翼地啜了一口，“她这样做，反而证明她很优秀！因为今天不是她的主场，她用自己的实际行动表达了对惠姐极大的尊重。你没听到过这样一句话吗：‘一个人尊敬你不是因为你很优秀，而是因为这个人自己很优秀！’，是这样的吧？”
“是是是！还有吗？继续说！”菲儿听得起劲儿，连连问道。
女儿如此捧场，哪怕知道有做作的成分，付启明也掩饰不住得意之色。
“她的话不仅表明了她对惠姐的崇敬，更表明了自己对待这份新工作的态度。“付启明想了想，重复起了凡萱说过的一句话，“那就是选择即热爱，热爱便坚持。”
“她也委婉的表示自己也会像惠姐一样，努力成为别人生命中的那束光对吧？”菲儿抢着父亲的话说道。
付启明笑着点点头，竖起了一根手指，说：“还有最后的一个点睛之笔，你看出来了吗？”
“什么？”菲儿歪着头问道。
“她让每个学员对惠姐表达一下自己的祝福，这说明什么？”付启明一拍桌子，“说明她已经以新老师的身份正式接过这份工作啦！”
菲儿闻言大笑了起来，边笑边说：“还顺便考验了下学生的学习成果！哈哈哈哈......”
付启明也笑了起来，又变成了红光满面的模样：“所以我说这孩子聪明啊，看这样子上课应该没问题。”
菲儿绕到桌前，开玩笑道：“听付老板一席话，我才发现自己招的人是如此优秀啊，那你这就是认可我找的人咯？”
付启明不屑一顾道：“哼，我就不信我刚说的这些你没看出来，所以我才说她跟你有得一比。”
菲儿搂住父亲的肩膀，开启了撒娇模式：“爸，我要是给你找到一个更适合的校区负责人，我就退休了啊。”
付启明一拍女儿的手，斜眼一瞪：“我都还没退休，你想得倒是美，快准备你的什么趴去吧！”
学校大厅在惠姐上课时悄然变了模样，悠扬的音乐在耳畔响起，充满氦气的马卡龙色气球飘在空中。
一排长桌上摆满了各色甜点和饮品，还有一面墙被做成了照片墙，上面挂满了惠姐上课时的照片。
此刻学员们正围在惠姐身边，在照片墙前合影留恋。
凡萱和刘飞扬靠在吧台前，一人拿了一杯饮料喝着。
“你那发小没出什么事儿吧？”刘飞扬想起那天晚上凡萱走得匆忙，还没问是怎么回事。
“没什么事儿，就是和父母吵架了离家出走。”凡萱说完忍不住一笑，吴敏居心不良，赖在她那不走，说是给自己和吴叔叔多些冷静的时间，实则是惦记着她那所谓的缘分。
刘飞扬想起高中时对吴敏仅有的一面之缘，这一面对她的印象还很深刻，笑道：“都多大的人了啊，还玩儿离家出走。”
“她就是长不大的小孩儿，对了，”凡萱有些不好意思地说，“那天吃饭我走得急，本来说我请客的，结果还是你结的帐，改天我重新请你吧。”
“这有什么，别那么客气！”刘飞扬说完望向对面嘻嘻哈哈打闹的人群，不自觉地跟着勾起了嘴角。
“你刚怎么会和菲儿坐在一起啊？”凡萱问道。
刘飞扬听了一乐，说：“我来晚了，跟她说我是来试听的，她硬拉着我说了半天，我差点就缴费报名了。“
凡萱想到面试时菲儿滔滔不绝口若悬河的状态，同情地看了一眼刘飞扬。
凡萱老师
刘飞扬看着此刻的凡萱又恢复了往日的不可向迩，不知是自己以前对凡萱不够了解，还是阔别三年，凡萱当真变了许多。
“凡萱，你台上台下真的是两个样子，都不知道哪个才是真实的你。”
“那都得益于我学的这个专业，看来当初的选择是对的。”凡萱说这话时脸上带着一抹自嘲地笑。
刘飞扬沉默了一会儿，他想起了凡萱在台上说的那些话，喃喃自语道：“为了一个人，而想要自己变得更优秀......为了一个人，愿意做的何止是这些呢。”
凡萱看了看刘飞扬，犹豫了片刻之后，还是问道：“毕业后你和云海还有联系吗？”
刘飞扬猛地转过头，似是没想到会再从凡萱口中听到这个名字，愣了半晌后才说：“没了，毕业之后联系就少了，后来完全就没了。”
凡萱又问道：“那你......看过他的微博吗？”
如果刘飞扬和云海有联系的话，会不会知道云海微博发的那些内容是什么意思？
“微博？”刘飞扬纳闷儿道，“我没怎么玩儿过微博，他微博怎么了？”
凡萱摇摇头，目光重新看向照片墙边那群嘻嘻哈哈的大龄学子。
她后悔自己向刘飞扬问了这些问题，如果连她都不明白云海那些微博的意思，刘飞扬又怎么可能知道呢？
“那你呢？”刘飞扬试探性地问道，“你不打算再和云海联系了吗？”
“你不是知道我们为什么分手吗？不，应该说云海为什么会不告而别。”凡萱目光低垂，握着冷饮的手心和此时的内心一样，亦是一片湿润。
“云海在音乐方面很有天赋，又苦苦准备了这么多年，更需要心无旁骛、了无牵挂的去追寻自己的梦想，我当时不太明白，现在时间长了反而都懂了。”
“也许......”刘飞扬目光回转，有些感伤的说了一句，“他也是迫不得已吧。”
“他肯定是迫不得已，所以我不怪他。”凡萱抬起头，脑海中闪过那白衣少年弹琴时的画面，“选择即热爱，热爱便坚持，这其实是云海让我懂的。”
凡萱的指间轻点着杯子，笑着说：“我比谁都希望他过得幸福。”
“我也是！”刘飞扬脱口而出，顿了顿又补充道，“毕竟高中那会儿，我就你们两个好朋友。”
两人都没再说话，刘飞扬低着头不知道在想什么，一旁等待许久的惜时哥趁机走了过来，拿着酒杯对凡萱说道：“凡萱老师，有眼不识泰山啊！”
凡萱赶紧举起手中的酒杯，放低后与惜时哥轻轻碰了碰，“哪里啊，是我没有跟您说清楚，实在不好意思。”
“哈哈哈哈......没关系，”惜时哥爽朗的笑声响彻现场，对这位新老师也很是青睐，“你应该比我儿子还小吧？年纪轻轻却年少有为，不得了，不得了啊！”
“谢谢，谬赞了！”凡萱开玩笑道，“那我叫您惜时哥岂不是不太合适啊？您儿子要是知道了可要说我乱了辈分。”
“哈哈哈......”惜时哥的笑得一声比一声大，不知道是本来性格就如此豪爽还是喝了酒的缘故，抬了抬手中的酒杯说道，“到了我们这个年纪啊，就有点儿不服老，你们这些小年轻叫我‘叔’是应该的，但听到你们叫声'哥'就觉得特舒服，没到这个年纪你们体会不到的啊。”
“聊什么呢，这么开心？”菲儿安排完工作后也走了过来。
刘飞扬见菲儿来了，往旁边挪了挪位置，不自在地把头偏向了一边。
“哦，对了，”惜时哥对凡萱说道，“刚刚听菲儿老师说你有一对一的普通话辅导课程，我刚已经报名了，凡萱老师，以后多多指教啊，我的普通话能不能说的利索，就靠你了啊！”
凡萱疑惑地看向菲儿，菲儿回了一个“你懂的”的笑容，对惜时哥说：“放心吧，惜时哥，你的hf不分、前后鼻韵、边音鼻音、平舌翘舌，全都有救了！”
凡萱附和着点点头，一脸苦笑不得的模样。
“那我就放心了啊，哈哈哈，那你们聊，我就不打扰了。”惜时哥朝凡萱举举杯，又大笑着找他的同学们去了。
待惜时哥走远了，凡萱才向菲儿询问起惜时哥的情况。
按理说他这个年龄似乎不会对语言类的课程感兴趣，可偏偏惜时哥看起来如他自己所说，真是惜时如金，勤奋得很呢。
“说是在跟他儿子打赌呢，”菲儿笑道，“他刚来的时候他儿子说他坚持不过三天，这老头倒好，西式礼仪学完了学演讲，这不，演讲要学完了又报了你的普通话，拦都拦不住，也是家里不缺钱啊......”
凡萱纳闷儿，这打的什么赌啊，赌得学习劲头这么足，都快把学校当家了。
菲儿说完，回过头来盯着刘飞扬问：“这位假冒伪劣的同学，你又什么时候报名呢？”
“啊......放过我吧！”刘飞扬崩溃着抱头走开了。
“又去抽烟啦？”菲儿朝刘飞扬喊道，“别乱扔烟头啊！”
凡萱忍不住笑，拉了拉菲儿的手，“别逗他了。”
菲儿笑呵呵地说：“他也是，不知道直接说是你朋友啊，我又不会不让他进去。”
凡萱突然回过神来，问菲儿：“你刚看到他抽烟了？”
菲儿坐上吧凳，拿起一杯饮料喝了一口，“是啊，他刚来的时候在门口抽烟，我看都抽了好几根了也没进来，就问他来着。嘿，还骗我说是来试听的学员，害我费了半天口舌，浪费我时间。”
凡萱看着消失在大门口的刘飞扬，有些走神。
“刚大老板来了，看了你的演讲，”菲儿故作神秘的一挑眉，“你猜他怎么说？”
凡萱朝四周看了看，已经上了这么多天班，自己却一直没有见过老板，内心不免有些忐忑：“那老板他还满意吗？”
菲儿大笑了起来，拍了拍凡萱的肩膀，自豪道：“我选的人，他能不满意？一直在夸你呢！”
凡萱松了一口气，菲儿看着凡萱若有所思，半晌才真诚道：“好好加油吧，凡萱老师！”
吴敏的请求
为惠姐举办的欢送party一直到晚上九点多才结束。
主角虽已经早早回家休息了，但并未影响剩下的人的兴致。
一群人一会儿吵着要K歌比赛，一会儿又是喝酒比赛，玩儿得不亦乐乎。
K歌凡萱是不行的，酒更是不敢喝了，至今没想起三妹那晚到底对她说了什么。
凡萱只能独自在一旁跟着和她一样无聊的同事阿娟闲聊，又加了几位同学和老师的微信，一晚上就这样过了。
不过这些闲聊却解了凡萱之前的一些疑惑。
怪不得菲儿敢说自己的老板傻，而自己这个应届毕业生连个复试都没有就被菲儿直接录用，原来菲儿是老总的女儿。
更让凡萱吃惊的是：菲儿的本职工作居然是一名儿科医生，而且还是中医儿科医生！
在中医大读完硕士后，为了有更多的时间替父亲管理学校，菲儿就去到了一家很有名的中医馆里坐诊。
不坐诊的时间里，勤劳的付医生就奔波于几个校区之间处理事物，四个校区在她的管理下平稳发展。
果然，人不可貌相，真是完全没有看出来啊......
凡萱和菲儿打过招呼就提前先走了，闹哄了一晚上，头都是晕的。
一下楼就看到了惜时哥站在路边，西服外套被他拧起来甩在肩膀上，白色的衬衣袖子挽到肘部，领结圈在手指上打着转，嘴里哼着小曲儿，一条腿配合着打节奏，一派悠闲自得。
“惜时哥，在打车吗？”凡萱经过他身边时打了个招呼。
惜时哥一看是凡萱，连忙把衣服放下来挂在臂弯。
腿也不抖了，人也站直了，笑着说道：“等我儿子来接我，知道今天要喝酒就没开车。”
凡萱看到惜时哥的样子不禁纳闷儿：这么大年龄的学生都还怕老师吗？
“我们的普通话课安排在演讲课程结束之后，一周两节，分别是周一和周三的晚上，您的时间可以吗？”凡萱问道。
惜时哥连连点头：“可以，可以，我的时间很自由的，凡萱老师费心了！”
凡萱笑了笑，惜时哥应该也是一位事业有成的大老板，却完全没有老板的架子，身上反而有种莫名的喜感。
“我都叫您惜时哥了，您也别叫我老师，直接叫我名字就行，以后我们相处的时间会很多，这样互相都自在一些。”
“行！”惜时哥说完又是一阵哈哈大笑，正想说什么，街边响起了一声汽车的鸣笛，一辆白色保时捷停在了路口。
惜时哥扭头一看，对凡萱说道：“凡萱老师，我儿子到了，你家住哪里，我们先送你回去。”
“不用了，我坐地铁很方便的，”凡萱朝惜时哥挥手再见，“您赶紧上车吧，别让您儿子等久了，拜拜！”
凡萱说完，朝地铁口走去。
惜时哥也挥挥手，走向了街边那辆打着双闪的车。
“谁啊，一起上课的同学？”驾驶室一个男人的声音沉稳而富有磁性。
“不是，我的老师啊！”惜时哥坐上副驾，系好了安全带。
“老师？这么年轻吗？”男人平淡的语气似乎带着一丝不屑，“教什么的？”
惜时哥知道儿子的这句话想表达的真实意思，无非就是这么年轻的老师能教好什么。
惜时哥也不着急回答，将椅背调至舒服的位置，双手抱着后脑勺，翘着二郎腿摇晃道：“普通话，人家的普通话可比你说的还要好！”
男人轻轻一笑，很是无奈，“您还真是学上瘾了。”
惜时哥哼了一声，转头看向窗外，“那是，我可不想再被说成是乡巴佬了。”
“这茬您就忘不了是吧？”男人没忍住笑了，“都分手这么久了您还过不去呢？”
惜时哥一拍大腿，怒喝一声：“我管你分不分，这课我反正是要继续上！”
凡萱回到家里，客厅灯火通明。
吴敏和学姐正在沙发上聊的不亦乐乎，见凡萱回来了也就点个头算是打招呼了。
凡萱心想这俩人居然能有共同话题，还聊得如此尽兴，也是很神奇。
只听吴敏说什么海蓝之谜也就那样，神仙水用了也没多好的效果时，凡萱暗自叹了口气，原来是在炫富呢......
凡萱洗漱完时客厅里已经没人了，她一推开卧室门，扑面而来的冷气让凡萱恍若步入了冰窖。
“大热天的你要冻死我啊？”凡萱走过去拿起摇控一看，16度，强风，真想将手中的遥控器朝这个败家子砸过去。
“冷吗？不冷吧。”吴敏仰躺在床上玩儿手机，脚上做着踢腿运动。
凡萱将温度调高，风速降低，求爹爹告奶奶道：“您快回家吧，大小姐，别折磨我了行么？”
严阿姨已经给凡萱打了好几次电话，让吴敏回去给吴叔叔认错，再重新给她安排个工作。
可吴敏油盐不进，硬是不听呢。
“行！”吴敏腿一停，回答得干脆，“明晚和陈俊宇吃完饭就走！”
凡萱听到吴敏答应得爽快本就纳闷儿，听到后半句更是疑惑了，问道：“人家同意跟你吃饭了？”
吴敏兴奋地点点头：“对啊，他答应了，哈哈......不过不是和我，而是和我们。”
“我为什么要去！”凡萱愤愤起身，去铺自己的地铺。
吴敏来的这几天，凡萱一直打地铺。
整晚忍受着吴敏的的呼噜声不说，地板太硬咯得腰酸背疼，谁知道她今天是怎么强撑着一身的酸痛，在台上站得笔直的。
“哎呀，我最爱的萱儿，你去嘛，”吴敏一个劲儿地央求着，“他说他跟我不熟啊，你去更好一些。”
“我跟他就很熟了吗？”凡萱反问道，“我连他是谁都想不起来，他也记不全我的名字，我和他总共说过的话，还没有你和他在电梯里说的多。”
初中那会儿，凡萱和范晨晨尾随陈俊宇被发现后，再不愿出丑狼籍与范晨晨进行她的下一步的计划。
所以她除了在学校偶尔会碰到陈俊宇以外，再没过多接触。
只知道范晨晨最终得偿所愿，嘴里从陈俊宇如何的冷漠拒绝变成了如何对她好的恋爱琐事。
“可好歹你们初中时就认识了呀，”吴敏爬下床走到凡萱身边，摇头乞尾装可怜，“萱儿啊，你就答应了吧，我是真喜欢上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