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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唐三醒     全职攻略txt下载     全职攻略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二百八十三章 封门

    沈月然只觉昨晚睡得格外香甜,美梦一场接着一场,若不是今早的阳光太刺眼,她都不愿睁开眼睛。

    她披着外衣,走到窗前,才发现那刺眼的光线一半来自晨光,一半来自白雪。

    厚厚的积雪已经没到膝盖,雪却还没有变小的趋势。

    这场雪下得,估计十天半月都出不了门。

    也好。

    她搓了搓双手,目光落在那副才绣了十分之一的屏风上。

    大雪封门,刚好落得清闲,静下心来把屏风绣完。

    这边净过面,那边翠柳一路小跑进来,双手掂着竹篮。

    “好冷,好冷。”

    翠柳口中嘟囔不停,“还没化雪都已经这么冷,回头融雪时岂不冻死人。”

    沈月然抬眼看了看她手中的竹篮,装的全是木炭。

    翠柳用火棍挑了挑炭火,又将木炭倒入盆中,已经奄奄一息的炭火再次冒出红光。

    “我这边不冷,倒是你那边,别再添了。”沈月然道。

    翠柳笑道,“夫人莫要担心,今年的炭火足够,谁也冻不着,翠柳有分寸。”

    沈月然笑笑,没再多言。

    她整理过妆发,拿起针线,搬张小杌子,坐到屏风旁,双手灵巧地穿行开来。

    雪一连下了三日,化雪却用了七日,直到黄栌地面完全干透,已是半月之后。

    这半月间,沈月然几乎没有外出,每天坐在杌子上一绣就是半天,累了就歇会儿,醒了继续绣。

    雪停的那一天,金鼎阁的素梅嬷嬷奉江沛文之命,踏着厚厚的积雪来金絮居瞧了瞧。素梅嬷嬷道,天寒地冻的,最好都别出门,两位姨娘若是有何需要,回头她一道捎来。

    她向素梅嬷嬷要了些丝线,梅采玉则要了几本古书,《石氏星经》、《周髀算经》、《乙巳占》之类有关天文星象的著作。

    她好奇地问梅采玉要这些书做什么,梅采玉瞥她一眼,没好气地道,“闷得慌,研究研究这个时空的星座。”

    素梅嬷嬷如约送来丝线与古书,她与梅采玉二人一个忙刺绣,一个忙星座,各不干扰。

    同样被困在金絮居的还有周岸则。

    不过,周岸则要么自己待着,要么去梅采玉那里,就是没有再踏进她的房间。

    她一方面觉得讶异,一方面也认为预料之中。

    那一天,她当着梅采玉的面,揭露出同食红枣和银鱼会致命的事实,之后梅采玉的种种表现令她相信,陈氏之死,梅采玉事先并不知情。

    一来,陈氏同服红枣和银鱼已有五年之久,是在梅采玉知道周岸则是丛浩穿越而来之前。

    二来,梅采玉若与周岸则是同谋,那么,当她冷不防地说出陈氏之死的秘密所在,梅采玉应当和周岸则一般,表现得若无其事才是。而不是面若死灰,让周岸则也瞧出了她的失态。

    而且,梅采玉后来与周岸则的各种吵闹、冷战,也充分说明她的愤怒与委屈。

    自己心爱的男人,居然利用自己的姐姐,害死他的娘子,这种事情,搁在谁身上,恐怕都难以接受。

    而周岸则,想必也是心中有愧,不敢再踏进她的房门,生怕再次刺激到梅采玉。

    这叫什么?

    沈月然一边刺绣,一边心道,应该叫歪打正着,还是一箭双雕?

    她原本只是灵机一动,想试探梅采玉对同食红枣银鱼一事是否知情,不料,却轻轻松松地令周岸则退避三舍。

    意外的收获。

    半月后,屏风只剩下些许扫尾的工,她走出门外,踩在微硬的泥面,用力地深呼吸。

    雪后的空气格外清新,混合着泥土的气息,似乎还有淡淡的枝叶香气。

    日子过得真快,第二场雪后没几天就是年关,过了年,春天就来了。

    她正憧憬,周承乾一脚踢开金絮居的大门,咋咋乎乎地跳进来。

    沈月然一见是这小祖宗,心头一惊,垂头就向屋里走去。

    惹不起,躲得起。

    谁知这周承乾三步并两步就拦在她身前。

    “你莫走,乾儿是特意来找你的。”

    沈月然双手合十,絮絮叨叨。

    “小少爷,月然知错了,当初轻许诺言是我不对。您小人有大量,莫要与我计较,我往后再也不敢说下没有把握的话了。”

    周承乾哈哈大笑,道,“你在说什么,乾儿怎么听不懂?”

    “说实话,前阵子乾儿是特别地恼你,那滋味就好比说好给乾儿一颗糖,乾儿都塞进了嘴里,你又把它夺走一般。”

    “可是前几日,雪还未化透,那个叫沈重的就送来一封书信,约我外出一见。”

    “我见到他,他二话不说,耍起刀法,只见招招畅快,式式淋漓,令乾儿大开眼界。他道,他那日只是误会,才把你和乾儿赶出去,如今误会解除,他问我是否还愿意和他一道玩耍。”

    “我立刻就道,愿意。你也知道,我在这里整日里不是与丫头下人们玩,就是与周玉珊那个疯丫头玩,他们要么不经打,要么不敢真打,好生无聊。”

    “可是沈重不一样,乾儿觉得和他一道玩耍才是真的玩,不是哄着我、捧着我玩,而且,他又懂功夫,会刀法,正好也可以教乾儿两招。”

    “所以,乾儿今日来找你,是来道谢的。”

    “真的?”

    沈月然睁大眼睛,握住周承乾稚嫩的肩膀。

    太好了!

    沈重的转变令她喜出望外。

    不过一场雪的工夫,沈重居然能够体谅她,还懂事地找到周承乾和解,是她做梦也没有想到的事。

    “真的。”

    周承乾咧嘴笑道,别扭地扭了扭肩膀。

    “我往后不会再拿枣核吐你,也不会再嘲笑你。”

    “我与沈重是好兄弟,你是沈重的姑姑,就是我的姑姑。”

    沈月然感动得不知说什么才好。

    小魔王一旦画风大变,令人无所适从。

    周承乾找到沈重这个新朋友,别提有多高兴。两个同样热爱功夫的男孩子,碰到一起,习武,玩耍,竞技,不亦乐乎。

    沈月然时不时地做些可口的小点心送去,一来一去,与周承乾混得极熟。

    二人熟了之后,闲话间,沈月然问他几个问题,他全都如实回答。

第二百八十四章 选择题

    沈月然问他那一晚为何要装腹痛。

    他面上一红,垂头道,爹爹很久没在娘亲这边吃饭,不想他来了就走。

    沈月然恍然,不由一阵心酸。

    这个周承乾看似顽劣,却也有敏感的一面。

    周忠则与江沛文的关系不能用“差”来形容,却绝对谈不上“好”。看起来相敬如宾,实际上十分疏离。

    尤其在吴十娘一索得男后,周忠则的倾向更加明显。

    周承乾不惜装病来求得周忠则的停留,就是最好的证明。

    她怜爱地揉了揉周承乾的脑袋。

    大哥只是太忙了,你只要听话、懂事,他有空儿就会来探你的。

    她安慰他道。

    谁知,周承乾闻之“听话”二字更是紧皱了小眉头。

    听话!听话!我就是不愿意学工艺,就是不愿意学算账,就是不愿意读书!他们为何全要逼我做不喜欢的事情?

    周承乾满腹委屈。

    沈月然大笑。

    这个年纪的孩子,无论家境与出身,叛逆却是如出一辙。

    她唤来沈重,让沈重把如何拜卫奕为师的经过说了一遍。周承乾大惊,拜师习武还要默书?

    沈月然道,那是当然。胸无半点儿文墨,只会耍刀弄棍,这样的人与流寇有何区别?要想拜得高师,必然也要识得文墨。

    沈重也附和道,我原以为默书很难,可是真的静下心来,发现并不难。小少爷比我的天赋高,一定更容易。

    周承乾受到沈重的鼓舞,痛下决心,往后也要与沈重一道默书。先识字,再学本事。

    沈月然与周承乾相处得日益融洽,有一天,她提起了中秋拜月。

    周承乾道,中秋拜月那一晚,他也去了拜月堂。

    沈月然问他,可还记得那晚发生过什么特别的事情?

    周承乾道,那晚拜月堂人多口杂,娘亲特意叮嘱丫头们牢牢盯紧他们这几个孩子,只得在五十步以内玩耍,不得走远。他怕无趣,于是提前带了几只蛐蛐,整晚与周玉珊她们斗蛐蛐,不曾留意发生过何事。

    当晚令他有印象的,除了戌时的拜月仪式,就是有个小道童拉肚子,大伙儿忙着找三叔。

    沈月然暗自思忖,周承乾的话倒是佐证了吴十娘的话,那晚的确出现了一场不小的风波。

    她又问道,可有印象都谁去找三叔了?

    周承乾想了想,道不记得,很多人都去了。

    沈月然不死心,又换了一种问法。

    有谁没出去找三叔?

    周承乾掰起手指头,太祖母整晚烧香念经,当然轮不到她去。祖父与祖母主事仪式,自然不能去。爹爹击鼓,娘亲与二婶一道带着嬷嬷们布置祭品,也没有去。其他人,他没有留意过。

    沈月然点头。

    如果说吴十娘的话她信七成,那么周承乾的话则是九成。

    中秋之夜于她而言事关重大,于周承乾这个小孩子而言,就是一个无趣的斗蛐蛐之夜,所以,周承乾用不着撒谎。

    这样看来,她的嫌疑人名单里又可以排除两个人,一个是江沛文,一个是杜灵初。

    那么,只剩下两个,周孝则和夏依依。

    原本找不到头绪的一团乱麻,如今变成一道只有两个选项的选择题,她忍不住心潮澎湃。

    年关将至,外出游玩的吴兆容与沈日辉终于返京,二人带回来的行李整整装了两辆马车。

    沈日辉一下车就张罗着给沈月然捎点年货去,沈重道,姑姑如今是周家的三姨娘。

    沈日辉与吴兆容皆是大惊,二人没有想到,离家不过几个月,沈月然居然就把自己的婚事就给订了下来。

    沈日辉大怒,直道一定是周家骗了自己的妹妹,要去周家要人。

    吴兆容心虚地拦下他。

    沈月然突然拿出一笔不菲的金银珠宝,让她与沈日辉外出游玩,结果,她却趁这空当儿把自个儿嫁了,所以,那笔银子原来是——

    说好听的是聘礼,说不好听的不就是卖身钱!

    而她这个大嫂居然把小姑子卖身的钱全部挥霍在游玩上了。

    沈日辉若是知道,不敢把她骂死也得把自个儿怄死啊。

    吴兆容拉住沈日辉,劝说道,这事一定有误会,沈重一个小孩子说的话不能相信。再说周家是大户,不能得罪。他一个大汉贸然上门,只会被赶出去。要不让她先去打听打听再说。

    沈日辉一屁股坐在门槛上垂头生闷气,道,你若要去,现在就去,我就在这等着你。

    吴兆容知道他是真的恼了,不敢再磨蹭。她这边抬脚,那边看着吴兆言赶着马车,慢悠悠地来了。

    “没有误会。”

    吴兆言显然已经听见了吴兆容夫妇俩的对话。

    “她就是嫁进了周家,嫁给了周岸则。”

    “沈重说得没错,她如今是周家的三姨娘。”

    吴兆言面无表情,仿佛在说一件与自己无关的事情。

    沈日辉腾地一声从地上立起,随手拿起一把扫帚就向外跑去。

    “这个死丫头,瞧我不打死她!”

    “爹爹临终前对她道,不可为妾,她如今倒好,瞒着咱们不声不响地把自个儿嫁了不说,还是周家的庶妾?!”

    “周家除了有银子,还有什么?!”

    “她不能嫁人,不能嫁人!”

    沈日辉激动不已,语无伦次。

    吴兆容连忙冲吴兆言使眼色,要他一道拦下沈日辉,谁知吴兆言只视而不见。

    “就是,姐夫去问问她也好,周家除了有银子,还有什么?”

    “而且,周家有的,她就没有吗?谁不知道你沈家兄妹俩才是这京城最富有的人!”

    吴兆言面色阴沉。

    自从在京郊摔碎宫灯之后,他再也没有见过沈月然。

    不见,不是因为爱,而是因为恨。

    他恨沈月然。

    是她告诉他,这个世上不只有利,可她最后却为了“利”把自己嫁了?!

    荒唐!

    他发誓,这辈子再也不相信什么情什么爱。

    他要的,只有利。

    沈日辉如同被当头棒喝,原本还犹如蛮牛一般向前冲,下一秒就怔立在原地。

    “你说什么?”

    “谁是京城最富有的人?”

    他大声问道。

    吴兆言冷哼一声。

    “别装蒜!”

    “当年沈明功贪下的那十亿白银在哪儿?”

第二百八十五章 出走

    “沈明功就是再蠢,也不会让那十亿白银跟着他一道下土!”

    “他儿子是什么材料,他女儿是什么货色,他又不是不知道?那十亿白银,一定是他贪下的儿孙财!”

    “兆言,这些话你说得过份了。”

    吴兆容听吴兆言越说越不像话,忍不住轻声喝止。

    她的嘴巴一向不饶人,以往也没少与沈家兄妹俩对骂,可是吴兆言的话,听在她的耳朵里,仍是极其刺耳。

    吴兆言面若冰霜,双眸中全是渗人的寒意。

    “这会儿你来做好人了?”

    “当初你逼着站都站不起来的沈明功说出银子的下落时,你的良心去哪儿了?”

    吴兆言失去了理智。

    他如今什么也不要,只要银子。

    他与那周岸则筹谋多日,费尽心机,结果呢?

    却让那周岸则把他打了一通鼻青脸肿之后又把沈月然娶回了周家!

    银子没落着,美人也成了他人妇。

    他不平,他不甘心。

    他如今什么也不在乎,索性撕破脸,只要银子。

    吴兆容大惊失色。

    “兆言,兆言,你、你、你在说什么啊……”

    她嘴唇噏动,可是目光中分明全是闪躲。

    “兆言,你在说什么?”

    沈日辉看着吴兆容,面上是一种从未有过的严肃。

    “你说谁逼谁说出银子的下落?”

    吴兆言极不耐烦。

    “废话少说!”

    “我就是与你兄妹二人说了太多的话,才造成今天这个样子。”

    “你想知道我说了什么,回去问你自个儿的婆娘。现在,我只问你,那十亿白银到底藏在何处?”

    沈日辉正色回道,“当年爹爹贪腐一事分明是有人陷害,否则,皇上怎么可能会赦免沈家一家老小?”

    “所以,十亿白银根本是无稽之谈,你的主意白打了。”

    吴兆言不相信。

    “不可能!”

    “你以为这么多年来,你姓沈的一家老小过得清苦,再装作毫不知情,就能抹杀掉过去的一切?”

    “你以为我会相信你的无稽之谈?别作梦了。”

    “我姐姐嫁给你这么多年,为你生儿育女,为你操持家务,有功劳也有苦劳。你到京城这么久,难道还不知道就凭你那点儿工钱能够住得起这样的房子,过得上这样富足的日子?不全是我吴家接济……”

    沈日辉听不下去,挥手道,“别说了。”

    “你说来说去,不外乎就是说我沈家欠了你吴家。”

    “兆容这么多年如何待我,如何待沈家,如何待重儿,我心中有数。进京一年来,吴家如何待我,如何待重儿,我心中还是有数。”

    “你不用扯这些大家都知道的,你就说,你究竟想要什么?”

    “银子。”

    吴兆言伸出一根小手指,“不多,当初十亿白银的零头都足够打发我。”

    “没有。”沈日辉干脆地答道。

    吴兆言瞪起双眼。

    “我等了三个月,一直等到你与姐姐从外地回来可不是为了听‘没有’这两个字的。”

    “何况,姐夫,你也是蠢,明明可以活得腰缠万贯,出门一呼百应,为何偏偏要过成寄人篱下的软汉子?你以为,左邻右坊如何在背后说你?你以为,他们见面唤你‘沈大哥’背后也这般唤你?”

    吴兆言改成激将。

    哪知,沈日辉软硬不吃,仍旧干脆地道,“没有。爹爹在世没有提过银子,临终前更没有提过银子。你不用白费心思。”

    吴兆言连碰两个钉子,勃然大怒。

    “没有,没有,你只会说没有!你兄妹俩全是这般令人恼火!”

    “我给你三日时间,你好好考虑考虑!三日后,我会再来,你若再说没有,就搬出吴家。”

    吴兆言说罢,拂袖离去。

    吴兆容大气也敢喘一下,待到吴兆言走后,她喏喏地伸出手,用指尖碰了碰沈日辉的袖口。

    “日、日辉,兆言他定是受了刺激才会如此,他胡言乱语,他失了常性,他方才说的、做的全不作数,待、待会儿我就回去,告诉爹爹,告诉娘亲……”

    沈日辉转过身子,双眸落在吴兆容的脸上,吴兆容攸地闭上了嘴巴,并不由自主打了个寒战。

    陌生。

    沈日辉的眼底全是陌生的光芒,刺入她的心底。

    她与沈日辉同床共枕八年,第一次觉得她并不了解眼前的这个男人。

    他似乎从来都是哄着她,顺着她,嬉皮笑脸,永远都是一事无成的样子。她习惯用自己的想法代替他的想法,却从未想过,他在想什么。

    这一刻,她很想知道他在想什么,却看不清楚了。

    沈日辉什么也没有说,转身向屋里走去,再出来时,手中掂了一个简单的包袱。

    “日辉,你要做什么?”

    吴兆容想拉住沈日辉,双手却又喏喏地停滞在空中。

    “你什么都不用做,我走。”

    沈日辉丢下这句话,甚至没有再看她一眼,头也不回地走了。

    “日辉!”

    吴兆容冲着沈日辉的背影,声嘶力竭。

    她从未有一刻如此时一般,绝望,悔恨,如果时光能够倒流,她希望她不要那么贪心,就安心地待在文池,就安心地守着沈日辉父子俩,直到终老。

    她突然发现,她一直厌恶的生活才是她想要的,而她一直向往的却是她痛苦的根源。

    她不顾旁人的侧目,如同一个孩子,坐在冰冻的地面上,嚎啕大哭……

    哭了一阵子,她想起什么,带着浓浓的鼻音唤道,“重儿,重儿……”

    她这才发现,沈重不知从何时起不见了。

    ******

    沈重一路小跑,跑到府衙后巷,依次扮狗叫、扮猫叫、扮驴叫,不一会儿,姚进谦就从里面走出来。

    “你有何事?主子正在忙。”

    姚进谦问他。

    沈重抓耳挠腮。

    其实他也说不太清楚究竟发生了何事,他只知道,先是爹爹气冲冲地要去找找姑姑,后来舅舅又气冲冲地找爹爹要银子,最后爹爹又要离家出走,娘亲痛哭流涕。

    他不知道该做什么,也不知道能做什么,只好跑来找卫奕。

    卫大人曾经对他说过,无论遇到任何困难,都可以来府衙后巷找他。

    他是他唯一可以求助的人。

第二百八十六章 一案

    姚进谦瞧着沈重为难的样子,没再难为他,而是问,“是否与沈小姐有关?”

    沈重忙不迭地点头,“对,对,与姑姑有关。”

    “那好,你在这儿等着,我马上去通知主子。”

    姚进谦说罢,转身走入府衙,不过半刻钟,卫奕就出现在沈重的面前。

    沈重磕磕巴巴,算是把事情经过说了一遍。

    卫奕听完,稍稍松了口气。

    他听姚进谦道与沈月然有关,又道沈重慌慌张张,真以为发生了何事。

    沈月然嫁进周家的事,沈日辉迟早都会知道,他兄妹二人也迟早会有一场争执。不过,沈日辉生气归生气,到底是沈月然的亲哥哥,他不会伤害沈月然。所以,他对此事并不担心,令他感到意外的是吴兆言。

    吴兆言居然直接开口找沈日辉要银子,他始料未及。

    吴兆言乃世家子出身,本身又履职汴京府,俸禄在普通百姓眼中是极其可观的。

    说句大白话,吴兆言是不缺钱的。既然不缺钱,他为何觊觎沈家银子多时、如今更是火急火燎地找沈日辉要银子?

    他曾经听府衙的同僚说过,吴兆言有阵子与周岸则来往甚密,那么,吴兆言今日举动与周岸则有何关系?

    他越想越觉得疑点多多,打算先安抚下沈重。

    “沈重,你先回去。沈大哥这一走,沈大嫂定是受不住。你先回去照顾沈大嫂,本官这边立刻派人寻找沈大哥,一有下落,本官马上派人通知你们。”

    沈重听到卫奕允诺,方才的担忧一扫而光,蹦蹦跳跳地回去了。

    沈重走后,卫奕沉吟片刻,一面吩咐姚进谦去城中客栈寻找沈日辉,一面返回府衙,直入文库,调出近一年来吴兆言经手的校正文书,仔细翻阅。

    这一看,看出了问题。

    吴兆言经手的所有校正文书几乎都与金满堂有关。

    出库、入库、校正、勘验、标识、做价,几乎所有有关金满堂的事务,全是由吴兆言一手经办。

    这不正常。

    府衙那么多校正,为何金满堂的单子全都落到了吴兆言的手中?吴兆言在一众校正中资历最轻、年纪最小,如何担起如此重任?

    那么,这种不正常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呢?

    他再向前调,调出近两年来的文书,又看出了问题。

    以去年九月为分水岭。九月以前,吴兆言几乎与金满堂无关,九月以后,吴兆言几乎成为了金满堂在府衙事务的代言人。

    九月发生了什么?

    他翻起府衙日志。

    九月,倒真的发生一件事。

    周家大少爷周忠则和周家二少爷周孝则因为一件成色不足的金箔碗闹上府衙,而最后,负责勘验这只金箔碗的人正是吴兆言。

    而那一次,也是吴兆言第一次出现在金满堂的校正事务中。

    吴兆言,金满堂,金箔碗,他隐隐觉得这三者之间一定有何不可告人的秘密。

    他放下文书,快步向外走去。

    看来,这件事必须要从头查起。

    还好,兆王爷当初留下那只成色不足的金箔碗,他无论如何都要去应天府一趟。

    这边转身,那边却发现文库的大门不知道何时已经关上。

    他眼中闪过一道精光,没有半分犹豫,径直走去。

    手指碰上门栓,一个声音从身后响起,“卫侍卫匆忙要去哪里?”

    他后背一凛,转身施礼,“回府尹大人,下官要去查案。”

    文库中此时只有他与赵显阳二人。

    一束阳光从屋檐中斜射进来,他站在阳光下,赵显阳站在阴影中。

    “哦,卫侍卫要查何案?”赵显阳问道。

    卫奕心知肚明。

    赵显阳既然出现在这里,就是有备而来,他想糊弄他只会弄巧成拙。

    “回大人,查金满堂的两件案子。”

    “哦——”

    卫奕稍稍停顿,接着道,“不是两案,而是一案。”

    “是么。”

    赵显阳不知为何,居然笑了。

    他从阴影下走出来,面上带着一抹意味不明的笑意。

    “到底是一案还是两案,卫侍卫不妨说来听听?”

    卫奕正色,道,“大人既然想知道,下官只好实话实说。周家的两位少爷第一次闹上府衙是因为一只金箔碗,周家的管家白世纲被逐出京城也是因为一只金箔碗,所以下官方才道,是两案即是两案,因为两案的动机、时间、凶杀全不一样。可若说是一案也是一案,因为都是因为金箔碗。”

    “金箔碗?”

    赵显阳笑道,“都是因为金箔碗那又如何?周家就是做这种金饰的,因为金箔碗起了争执有何稀奇?”

    卫奕冷笑道,“可若两件事中的金箔碗是同一只呢,大人仍旧认为没有什么稀奇的吗?”

    赵显阳不笑了。

    “卫侍卫,本官希望你明白自个儿在说什么。”

    卫奕道,“下官当然明白。”

    “下官要说的是一只金箔碗,一只成色不足的金箔碗。”

    其实,他并没有确凿的证据,可是赵显阳的突然现身,却瞬间令他坚定了自己的猜测。

    他打算破釜沉舟。

    “有这样一只金箔碗,从金满堂工房中铸造出来的金箔碗。不知被谁添加了铱,成了一只成色不足的金箔碗。这个人是谁,下官不知,不过,下官可以猜测出关于它的两件事。首先,这个人懂得炼金铸金的工艺,懂得如何将铱添加到金子里去。其次,这个人可能是金满堂的人,也可能是周家的人,这样,它才有机会做成这件事。”

    “这个人为何要这么做,下官也不知。总之,一只次品就这么打着金满堂的印记被制造出来,令一向不和的周家两兄弟自以为抓住了对方的把柄。”

    “所谓一山不容二虎,再加上那时周家老爷周廉安刚好离京,家中无长,这兄弟俩觉得,时候到了。二人都把这只金箔碗当作指控对方暗自谋利的罪证。周忠则道是周孝则铸金不纯,周孝则道是周忠则炼金不纯,二人越吵越凶,闹到府衙。”

    “这件事,当时由大人经手,大人可还记得?”

第二百八十七章 失误

    “记得。”

    赵显阳回道。

    卫奕接着道,“大人当时的做法无可厚非,至少从表面上看来是说得通的。金满堂的当家人不在,那就暂时封存金箔碗,待到周廉安回京后再现场勘验。可是,下官以为,当时做错了的是周廉安,这是本案的第一个失误。”

    “周廉安是技艺精湛的金匠,他一定早就从工房的某个角落或者某处工艺看出了端倪,那只被封存的金箔碗的确有问题。在一切没有查明之前,他先慌了。”

    “要知道,金满堂不是一般金铺,而是他一手创办的‘京城第一金’。若金箔碗有瑕疵一事被传了出来,后来的事情是他不可想像的,也是他不愿面对的。首先是对金满堂声誉的影响,其次则是他的两个儿子。”

    “周忠则和周孝则半斤对八两,各有手艺,各有千秋,却又谁也不服气谁。若金箔碗最后被证实添加了铱,那么,兄弟二人的矛盾只会越演越烈。周廉安深思过后,决定将此事转为家事。”

    “怎么个转法呢?就是说,这件事,对外得口径一致,金满堂铸造的金饰,绝对是没有问题的。至于到底是何人胆敢在金箔碗中添加了铱,周廉安当然不会轻易善罢甘休。他派人暗中调查。”

    “要想使一只有瑕疵的金箔碗变成一只没有瑕疵的金箔碗,校正是关键。周廉安慧眼识金,找上了府衙最年轻的校正吴兆言。不知周廉安花去了多少银子,也不知他许下了什么诺言,反正吴兆言不负他所望,硬生生地当场做出结论,金满堂的金箔碗成色十足,根本半分铱的影子也见不着。”

    “吴校正的勘验是白纸黑字,卫侍卫的说法却全是猜测。”赵显阳不屑地道。

    “是么,大人接着向下听。这件案子本就是白纸黑字地定论了,谁知,金满堂的第二个失误又出现了。”

    卫奕道,“周廉安要查出是谁在金箔碗中添加了铱,自然不会销毁那金箔碗。谁都知道,既然有人有心在碗中加铱,那么那碗自然就成了证据。下官以为,当时的情景应当是这样。他将金箔碗交给一向最信得过的管家白世纲,让白世纲严加保管。不料,两个月后,应天府的兆王爷拿着一只金箔碗将金满堂告上府衙,道金箔碗成色不足,告金满堂欺诈,并指明要老校正方伟中现场勘验。方伟中一查,查出了铱。”

    “周廉安这次是真的慌了。金箔碗中第一次被添加铱的真凶还没有查到,怎么第二次又来了?他找到白世纲,二人赶去金库一瞧,藏在锦匣中的金箔碗不翼而飞。二人来不及商量对策,就被衙役带回府衙。周廉安一口咬定,金满堂铸造的金箔碗没有问题,而白世纲就装聋作哑。”

    说到这里,卫奕看向赵显阳,“而这一次,经手此案的还是赵大人。”

    “大人毫不含糊,将当时依次经手金箔碗的白世纲、赵安扬和沈日辉三人统统收监,严加拷问,誓要从三人中揪出一个、两个或者三个真凶,给气愤至极的兆王爷一个说法。”

    “极富戏剧性的是,金满堂的第三个失误又出现了

    。多年给金饰锦盒打结的白世纲居然为金箔碗打了一个死结!”

    “就是凭借这个死结,大人排除了沈日辉和赵安扬的嫌疑,‘成功’将本案的真凶白世纲捉拿,并立刻以监守自盗的罪过发落了白世纲,将白世纲逐出京城。”

    “白世纲成了代罪羊,金满堂得到‘清白’,表面上看是吴兆言与周廉安的关系更加紧密,私下里却是大人与周廉安越走越近。您瞧,前阵子府衙用金饰,不全是从金满堂订购的?”

    “赵大人,下官说到这里,您还要道这是两件案子吗?”

    “前后发生的两件事,全是因为同一只金箔碗,背后全有府衙与金满堂的私下交易,又全都是为了维护金满堂的利益。您说,这是一回事还是两回事?”

    赵显阳冷哼一声。

    “本官竟不知,卫侍卫不知何时从一个缉凶者变成了一个说书人。方才一番话说得漂亮,说得精彩,可是本官问你,证据呢,证据何在?你道吴校正与周廉安私相授受,你可亲眼瞧见?你道本官包庇金满堂,你可亲眼瞧见?”

    卫奕笑道,“下官原也没有这么多想法,不过是大人作贼心虚,端端这个时候出现在下官面前,下官当然要多想一想。”

    “赵大人,下官是没有证据,可是,您赵大人却是有破绽的。”

    “当初您封存金箔碗,表面上看是为了顾全大局,其实仔细想来,是拖延时机,把决定权交给周廉安。当初您拷问沈日辉、赵安扬和白世纲,表面上看是为了缉凶,实际上却是为了屈打成招。”

    “赵大人,有破绽,就会有证据,只是时间早晚的问题而已。下官相信,你不会等太久。”

    赵显阳大怒,指着卫奕骂道,“卫奕,你这是在威胁本官!”

    卫奕拂袖就向外走去。

    “是威胁也好,是说案也罢,下官只是恪尽职守,赵大人若是愿意,自然有法子让下官走不出这个大门!”

    他并非故意激将赵显阳,也并非无所畏惧,他只是在赌,赌赵显阳不敢。

    一秒,两秒,三秒……

    赵显阳没有再言语,也没有行动。

    卫奕提了提唇角,双手再次抚上门栓。

    “卫侍卫。”

    就在那一刻,赵显阳开了口。

    “九王爷可还好?”

    卫奕面色一凛,攸地转身。

    “你是何意?”

    他目光如炬。

    这个时候赵显阳提及九哥是何意?赵显阳什么也没有说,什么也没有做,单单提及九哥是何意?

    赵显阳走近他。

    “九王爷从西北归来,路途遥远,听说是卫侍卫一路相随,才得以平安、顺遂,本官替天下百姓谢谢卫侍卫。”

    卫奕冷下眼眸。

    “赵显阳,你莫要装神弄鬼,你与九哥是何关系,从实道来?”

第二百八十八章 蚂蚱

    赵显阳的脸忽明忽暗。

    半晌,他才道,“这些全是卫侍卫的猜测。”

    卫奕道,“之前只是猜测,但是赵大人出现后,就全都变成了迟早会被证实的事实。”

    “金箔碗一案没有完结,只是周廉安希望它完结而已,只是你赵大人与吴兆言还想从金满堂捞到更多的好处而已。”

    “金满堂的两个失误绝非偶然,而是人为。当初,在金箔碗中加入铱的人是谁?后来,特意将金箔碗‘送’给兆王爷的人又是谁?这些疑点没有解开,金满堂就一日不会得到安生,而赵大人与吴兆言,就一日不会安然无事!”

    “你这是威胁!”

    赵显阳斥道。

    “威胁也罢,善言也罢,赵大人好自为之,下官言尽于此,告辞。”

    卫奕说罢,拂袖再次向外走去。

    如今的事实已经清楚,他的处境也然清楚,府衙已非他容身之地,只有尽快离开这里才是上策。

    否则,所有的猜测永远都是猜测。

    “哼。”

    赵显阳冷哼一声,“你以为,你今日还有机会离开这里?”

    卫奕停下脚步,冷笑,回头。

    “当然,赵大人不会因为下官的几句猜测就定了下官的罪,下官以缉凶为己任,生平做出无数猜测,今天的这一个,不是第一个,也不会是最后一个。”

    赵显阳哈哈大笑。

    “卫侍卫啊卫侍卫,看来你是什么都不知道啊

    “你以为本官今日现身是要对付你?你错了。”

    “迟早有一日你会发现,你与本官才是一条船上的蚂蚱!”

    “哼。”

    卫奕不屑地道,“赵大人抬举,下官才不会做一只贪吃无厌的蝗虫。”

    说罢,他第三次向门外走去。

    出乎意料地是,他轻松地打开了门板,并且文库外面一个衙役、一把刀剑也没有。整个走廊静悄悄的,偶然听见远处传来几声扫地的声响,甚至比平日里更加平静。

    这个赵显阳打的究竟是什么主意?

    他心中嘀咕,不敢松懈半分。他昂首阔步,不一会儿,走出了汴京府。

    他跨上白义驹,确定四处并无埋伏,才彻底安下心。

    他勒紧缰线,夹紧马腹,策马奔腾。

    赵显阳出现得太突然,他虽然表现得镇定自若,可是手心里早已是阵阵冷汗。

    赵显阳也太奇怪,尤其是他最后一句话,“一条船上的蚂蚱”,究竟是何意?

    在他印象中,他与他从未有过交集,甚至二人关系还有嫌隙,何来一条船之说?

    可是,赵显阳说的显然不是胡话也不是疯话,在那种情况下,他说的最有可能的倒是真话。

    因为赵显阳若真的打算对他不利,不会放任着他安然走出汴京府。赵显阳是府衙之首,若想为难一个区区的四品带刀侍卫,这点儿本事还是有的。

    可是,他就是安然无恙地走出了汴京府!

    欲擒故纵,还是另有隐情?

    他不得不承认,在觉察到吴兆言或许与金满堂存在私下交易的时候,他真的以为不过就是普通的舞弊案件。

    但是,当赵显阳出现,所有的一切就都变了。

    他看到的只是冰山一角。

    他再次握紧了手中的缰线,白义驹发出一声嘶吼。

    师父当初传来书信,道是半月之后就能返京,谁知一场百年难遇的大雪却将师父与师娘困在了五百里以外的襄县。他只有等待。

    他将从西北带来的黑色粉末交给了爹爹,爹爹道请工匠签定,却一直没有下文。他也只有等待。

    他越发烦躁。

    不知不觉,白义驹停了下来,停在一间狭窄的院落前。

    他提起唇角,自嘲地摇了摇头。

    “白义驹啊白义驹,你也想她了对不对?”

    他翻身下马,推开院门。

    院落里空荡荡,许久没有住人,地面上已经积满了尘土,而那棵歪脖梧桐树此时更显凄凉,经过一场大雪的洗礼,憔悴得仿佛百年老人。

    他的目光顺着歪脖梧桐树落到树下的秋千架上。

    秋千仍在,人却不在了

    他走到秋千架前,目光落在那一只只早已被积雪融掉了颜色的蝶形络子上。

    他黯下双眸,长叹一声。

    “月儿,我好想你。”

    ******

    “阿嚏!”

    沈月然掩住口鼻,打出一个响亮的喷嚏。

    “定是有人想夫人了。”

    翠柳狡黠地笑道。

    沈月然不好意思地揉了揉鼻子,看向翠柳手中的红笼。

    “快点做,做好了待会儿挂起来。”

    她笑道,举起手中已经做好的第三个红笼。

    今天已是腊月二十九,明个儿就是除夕。做上几只红笼,添上几分喜气儿。

    翠柳抱怨,“夫人莫催,小婢待会儿可做不好,明日还差不多。”

    沈月然笑笑,将两只红笼递到翠柳的面前。

    “喏,给隔壁的送去。”

    她心情大好。

    “她?”

    翠柳噘起嘴,满是不情愿。

    “夫人,您就莫要再白费心思了。”

    “这阵子,您经常让翠柳做些可口的小食给她送去,可她一样也没吃!”

    “如今这红笼送去,人家照样不领情!”

    沈月然笑道,“那些小食她没吃,最后不也没了?”

    “不全是那馋嘴的荷香吃了!”

    翠柳更是不屑。

    沈月然立起身,把翠柳向外推去。

    “所以啰,只要隔壁的人吃了,管她是谁,这心思就不会白费,快去罢。”

    翠柳半推半就地应承了。

    翠柳走后,沈月然重新坐回杌子上,接着做起红笼。

    最近的事情越发顺利,尤其在金鼎阁,她俨然已经成了最受欢迎的宾客。

    与夏依依的走动一直在继续,夏依依虽然仍是谨言慎行,可是她能瞧得出来,夏依依对她的信任与日俱增。

    因为有一次,夏依依突然开口,问她什么食物有助于怀子。

    她闻之大窘,夏依依也红了脸。

    她想了想,告诉夏依依,红枣、豆浆、黑豆、当归乌鸡汤、红糖生姜水都能够帮助女子改善体质,增加怀子的机率。不过,怀子并非全依靠吃,心情愉快、放松也很重要。

    夏依依拿来笔墨,逐个记下。沈月然瞧着她虔诚的模样,心中怅然,这样一个楚楚可怜、一心只想求子的女子会是害死绿苏的凶手吗?

第二百八十九章 国丧

    不一会儿,翠柳回来。

    “都说人家不领情了。果然,还没踏进人家门槛,就被人家瞪回来了。”

    翠柳悻悻地道。

    “红笼呢?”沈月然问道。

    “还不又是那荷香!说一见着那红笼就喜欢,就留下了。”

    沈月然心中一哂。

    喜欢就好。

    她立起身子,拿起剩下的两个红笼。

    “来,翠柳,先把这两个挂在床头。”

    她吩咐道。

    翠柳搬来一张杌子,主仆二人上下忙碌间,这边刚刚挂好,那边陈嬷嬷急匆匆地敲门进来。

    “哎呦,夫人,刚好,刚好,嬷嬷我来得正好。”

    “快,快把那红笼摘了。”

    陈嬷嬷一见高高挂起的两只红笼,上前就要伸手扯下来。

    “嬷嬷,怎么了?”

    不待沈月然发话,站在杌子上的翠柳按捺不住,不满地说道,“明个儿就是除夕,夫人与我在房中忙了一日,做来红笼添些喜气儿,怎么倒惹来嬷嬷的忌讳了?”

    陈嬷嬷道,“瞧丫头这话说得,我哪有什么忌讳,是——”

    她压低了声音,向外瞧了一瞧,确定无人偷听才放心地道,“——是国丧。”

    国丧?

    这一次,不待沈月然发话,翠柳再次抢先。

    只见她从杌子上跳下来,抓住陈嬷嬷的肩膀,大惊失色。

    “谁?”

    “可是太后?”

    她连声问道。

    陈嬷嬷比她更惊奇。

    “咦,你怎么知道?”

    “你一个深宅大院里的小婢女,怎么会……”

    不待她说完,翠柳已经不见了。

    陈嬷嬷目瞪口呆。

    “翠柳她、她、她会飞?”

    陈嬷嬷指着翠柳离去的方向,不可思议。

    翠柳明明前一秒钟还站在她的面前,下一秒钟为何就不见了?

    翠柳就像一阵风,从她眼前“嗖”地一下就没影儿了。

    沈月然连忙拍了拍陈嬷嬷的肩头。

    “哪有人会飞,嬷嬷眼花了。”

    她轻声安抚陈嬷嬷。

    “是么。”

    陈嬷嬷也弄不清楚了,“夫人没有瞧见翠柳飞吗?”

    沈月然道,“当然没有。翠柳若会飞,哪里还会来咱们金絮居当一个粗使丫头。翠柳只是走得快一些,嬷嬷眼花了。”

    陈嬷嬷还想再说什么,沈月然问道,“太后薨了吗?”

    陈嬷嬷终于回过神来,伸手扯下红笼。

    “是啊,听强哥道是昨个儿晚上薨的。太后这一薨,咱们这个年就甭想过了。”

    正如陈嬷嬷所说,少初十年的春节,京城笼罩在一片白色和忧伤之中。一向受百姓推崇的曹太后,最终没有等到新一年的曙光,在腊月二十八的夜晚离世了。

    周家的红笼在一夜之间全被撤下,众人面上也不敢再有笑意。

    大年初五,曹太后头七过去,翠柳回到金絮居,双眼红肿得仿佛两只水蜜桃。

    “夫人,翠柳家中长辈突然去世,走得急,没来得及招呼,请夫人责罚。”

    她垂着头,站在沈月然的面前。

    沈月然拉过一张小杌子,让她坐下。

    “没事。”

    她柔声道,“你走的那一日我已经告诉嬷嬷,你或许回来,或许不回来。你若回来,你便仍是翠柳。”

    翠柳抬眼看向沈月然。

    这是一种很奇妙的感受。

    明明两个人都明白对方的底细,可是谁都不愿意戳穿对方。

    是啊,为何要说明白?只要彼此懂得彼此在说什么不就行了。

    “我回来了。”

    她看着她的眼睛,认真地道。

    她开始逐渐明白,卫大人为何如此在意眼前的这个女子了。

    聪明,善良,善解人意。

    沈月然提了提唇角,“那就好。家中可还好?”

    她问得风轻云淡。

    翠柳叹息一声。

    爷爷田尘开身居御医多年,深得天家信任。她身为爷爷最宠爱的小孙女,沾得爷爷的光,也曾屡次出入天家内院,与皇子们打成一片。而她最喜欢的,当然是那个永远安详温和的太后。

    她每次一见到太后,总是会叩头大声道,祝太后婆婆千岁千岁千千岁,而太后总是会摸着她的小脸笑道,恬甜不负虚名,人甜嘴更甜。

    可惜的是,老天没有顺从她的心思,太后还是去了。

    她垂下眼眸,“人,终有一去,或有轻于鸿毛,或有重于泰山,翠柳觉得,这位长辈走得惊天动地,也走得安稳如意。”

    “她走的那晚,几个儿子全都跪在她的床榻边,静静地陪着她。她的三儿子与九儿子一向不和,那一晚二人却握手言和,相逢一笑泯去恩仇。她的六儿子一向很懒散,那一晚,也破天荒地向她保证,往后绝不懒于事务。她的十儿子因为家中变故,变得有些疯癫,可是那晚居然也清醒过来。他跪在她的身边,握住她的手,道孩儿不孝。”

    “听看见的人说,她走的时候,唇角、眼角都是笑意,没有一丝痛苦。”

    “她不是受苦去了,她是享福去了。”

    沈月然是不明白翠柳说的话的,不过,从翠柳的神态和语气,她能看出来一点,翠柳已经释怀了。

    “嗯,那就好。”

    她顺着她的话道,“那么——家里人可还好?”

    她咬重了“人”的字音。

    翠柳抬眼,道,“还好。”

    “长辈去世,晚辈没有不伤心的。‘家里人’又一向颇得众人器重,这个时候自然要被抽调过去,操持,忙碌,守卫,安抚。不过翠柳曾与‘家里人’见过一次,他看起来不错,夫人尽可放心。”

    沈月然点头,二人又各自说了会儿闲话,此事算是告一段落。

    太后薨,举国哀悼,对沈月然而言,仅仅意味着一个寡淡而寂静的春节,可是对卫奕而言,却是七天七夜的不眠不休,日夜守卫,直到太后被下土入葬的那一天,他才得以返回卫府,小做歇息。

    回到言若阁,桌几上是一封已经沾染上厚厚灰尘的书信。

    他打着哈欠,一面脱去鞋履,一面抖开书信。

    黑色笔墨一入眼,他困意全无。

    他重新穿上鞋履,披上外衣,三步并两步离开卫府。

    师父,原来师父三日前就已经抵京了。

    可惜,他那时正在宫中守卫,无暇分身。

第二百九十章 孕事

    他快马加鞭,赶至三岔村口。将白义驹停在村口的枯树旁,独自沿着冻结的田埂小路向慕容山庄走去。

    慕容山庄大门紧闭,门前尽是枯叶残枝。

    他轻叩门板,无人应答。稍稍用力,才发现房门是虚掩着的。

    他心头生疑,走进山庄。

    静悄悄的,一个人影儿也没有,可是空气中却分明弥漫着血腥的味道。

    他多次出入案发现场,对这种味道再熟悉不过。

    师父他——

    他大惊失色,连声疾呼。

    “师父,师娘……”

    前院,前堂,厅堂,游廊,后院,他循着血味快步一路向里。

    血,暗红的大量的鲜血,从卧房紧闭的门脚渗出,凝结在门槛处,形成厚厚的血脂。

    他只觉头脑仿佛瞬间被炸开。

    师父,师娘……

    ******

    正月十五,原本该是一年一度的元宵灯会,今年只能在悄无声息中度过。

    不能做灯笼,沈月然想到不如做些汤圆,给各个阁中的夫人送去,以表心意。

    给金桂阁送去的是滋补气血的黑芝麻馅儿,给金冠阁送去的是美容养颜的枣泥馅儿,给吴十娘送去的是润肠轻身的紫薯馅儿,给江沛文送去的是酸甜可口的果仁馅儿,给夏依依送去的则是山楂红糖馅儿。

    依次送去,自然免不了与各个阁中的人打交道。

    邬元英没有露面,出来的是邬秀青。

    邬秀青仍是面无表情的模样,不过当沈月然特意拿出一份用剩余糯米制作的宁波慈城年糕时,邬秀青微微吸了吸鼻子。

    邬秀青是江浙人,年糕正是那里过年必备的节日食品。沈月然原也没有想到,还是同为江浙人的陈嬷嬷露出馋相,道想念家中的炒年糕。元宵和汤圆都是用糯米制作而成,沈月然算是顺手牵羊。

    邬秀青收下汤圆和年糕,沈月然这边告辞,又被她叫住。

    “你与采玉情同姐妹,这个时候要好生照看她。”

    邬秀青莫名冒出这一句。

    沈月然不解,“姑母之意是——”

    邬秀青道,“段老已去号过脉,采玉有喜不过一月,此时正是关键,不可动了胎气。”

    梅采玉怀孕了?

    沈月然怔住,心中五味杂陈,就连邬秀青何时离去也不知晓。

    周岸则一直以来都去梅采玉房中过夜,她当然是知道的,可是她没有想到的是,梅采玉居然再一次有了周岸则的孩子。

    这是天意还是轮回?

    一个孩子的降临,令所有的事情都再次变得复杂。

    而且,她也有想不通的地方。

    一是依着梅采玉的性子,她若怀了周岸则的孩子,怕是第一时间就会耀武扬威地跑到她面前来刺激她,哪里还能轮得到由邬秀青告诉她这一事实?

    二是邬秀青为什么要告诉她?从表面上看,她与梅采玉是周岸则同一日娶进周家的妾室,梅采玉拔得头筹有喜,她自然就成了众人奚落的对象。邬秀青特意告诉她,难道是邬元英发现了什么,已经对她流露出了不满?所以,邬秀青的话看起来是叮嘱,其实是好心的提醒?

    她攥紧手心。

    她有预感,平静了一个月的生活会因这个孩子的降临再次生起波澜。

    她没有时间细想,转身走向金冠阁。

    江燕学自然不会没有露面,出来的不是赤菊,也不是素梅嬷嬷,而是白尹。

    白尹用一只手指头勾过沈月然双手递去的饭笼,“哦”了一声,算是道谢。

    沈月然心中惦记着事情,没有多言。她马不停蹄,依次将汤圆送去金鼎阁和金尊阁。

    最后一站是夏依依那里,夏依依一听说是山楂红糖馅儿,捂住胸口干呕起来。

    夏依依指了指桌几上整盘的山楂,道,“又是山楂,闻着这个味儿就受不住了。”

    沈月然有些尴尬。

    她想到烹制山楂红糖馅儿一是因为山楂有开胃的功效,二是因为红糖有暖宫的作用,二者恰恰都是夏依依需要的,没想到,夏依依却道吃腻了。

    她又有些奇怪。

    “怎的你这里多了这么多山楂?平日里我常来,并未见你有嗜酸的习惯。”

    她记得,翠柳第一次来金尊阁翻找污物,就从金尊阁的后院找出不少山楂核,她那时只道是金尊阁的某人嗜好此物,并未多加留意。

    夏依依坐在桌几旁,抚了抚胸口,拿起一颗山楂,咽了咽口水,才塞进口里。

    “这几日我身子不太舒服,郎中来瞧过,只道是身子虚。姐姐好心,拿来这许多山楂,让我开胃。”

    “还道一日必须吃完一盘,不吃完就是不懂得好好爱惜身子,回头还要告诉相公去呢。”

    夏依依与沈月然关系逐渐走近,言语中流露出更多的小女人情态。

    沈月然当然明白,夏依依口中的“姐姐”正是杜灵初。

    “那么二嫂平日里喜好吃山楂吗?”她问道。

    “不好。”

    夏依依道,“姐姐的牙口不是很好,吃酸容易倒牙,相公也不爱吃,这阁里的山楂全是为我买的。”

    夏依依既有些受宠若惊,也有些无可奈何。

    她努力地咽下一颗,伸手再要去拿另外一颗时,再次发生干呕,沈月然忙去顺背。

    “也不知是怎么回事。”

    夏依依稍稍平复后,拭去口边污物,不好意思地道,“近来总是干呕,胃口欠奉,明明吃着山楂,可是越吃胃口越差。”

    沈月然听到“干呕”两个字,尤其敏感。

    前世的她也曾经历过这样的阶段,怎会不知其中的滋味?

    莫非夏依依她——

    她面色一凛,悄悄关上房门。

    “月然,这是为何?”

    夏依依问道。

    沈月然重新坐到她的面前,低声道,“依依,你仔细想一想,你之前是不是也曾有过这样的情况?呃,我是指胃口差,干呕,恶心,头晕,就像得了风寒,有气无力,还有就是,葵水不出。”

    她详细地描述怀孕初期的一系列症状。

    夏依依面上一红,抿嘴笑道,“月然在说什么呀。我若是有喜怎能不知?再说,姐姐派来的郎中每日都来号脉,若是喜脉,郎中怎能号不出?”

第二百九十一章 山楂

    “我的身子就是这样,隔一阵子就会不舒服上一阵子,不过过了这一阵子,也就没事了。”

    夏依依不以为然。

    沈月然不甘心,又问道,“你先别定论,我也没有定论,咱们就先说说你的情况。我问你,你说的一阵子不舒服一阵子又没事了,到底是怎么不舒服怎么没事法儿?还有,这样的情况持续了多久?”

    夏依依见她正色,也不由紧张起来。

    她想了想,道,“自打我嫁进周家以来,就是这样。一开始的不舒服就如方才说过的胃口极差,干呕,恶心。郎中号过脉后,每次都道是身子虚,要调理。而姐姐就会送来大量的山楂让我食用。”

    “姐姐道,身子虚的人主要是因为胃口打不开,只要打开了胃口,身子自然就会恢复。姐姐说得没错,我身子弱,生得瘦小,就是因为胃口小。我拼命地吃山楂,结果真就如姐姐说得一般,半个月后,之前的那些不舒服全都消失了。”

    “不过,说来也怪,有时隔半年,有时隔一年,便再次出现这样的情况。”

    “说来说去,还是我身子底儿不好,天生就是个命苦的人,怎么吃也吃不胖。这山楂能开得了我一时的胃口,却不能断了我身子骨里瘦弱的根儿。”

    她说着,又拿起一颗山楂塞进嘴里。

    “如今我对这山楂是又爱又恨,吃得多了,胃口越发难受,有时腹部还会疼痛难忍,可若不吃,到底是姐姐的一片好意。其实,我也盼着自个儿能胖一些。郎中道,我多年未孕,还是因为身子太瘦了。就好象地里的庄稼一般,本身就是块贫瘠的土地,怎么能够生根发芽。”

    自打嫁进周家以来,夏依依就一直垂头走路,每一天都过得小心翼翼,不敢高声说笑,不敢妄自流露情绪。她明白,她能够过上今日吃喝不愁的生活,全是因为周孝则当初一时冲动的怜悯。

    在大多数人的眼中,她其实就是一个周孝则用银子玩来的玩物。

    而玩物,迟早都有被玩腻的一天。

    她想在周家立足,唯一的法子就是生儿子。

    可是,不知是天意作弄还是缘份未到,她的肚皮一直不见动静。

    沈月然的主动示好,她一开始就知道。这么多年来,肯主动向一个沉默寡言的妾室示好的人并不多。

    她觉得这沈月然是有所图谋的,可是日子久了,这样的想法慢慢也就淡了。

    她有什么值得沈月然图谋的呢?

    她在周家一没有地位,二没有子嗣,三没有说话的余地,倒是沈月然,对家族里的事情样样精通,讨得众人的欢喜。

    今天,她不自觉就打开了话匣子,而且越说越多。说过后,她觉得很轻松。

    不过是一个女子想为自己的相公生下孩子,这样的心愿实在用不着遮遮掩掩。

    沈月然却不像夏依依一般坦然。

    “依依,我问你,你感到腹痛时,可有腹泄并伴随着血块一样流出?”

    夏依依一怔,面红红地道,“有。腹痛到极至时,会有腹泄的情况出现,并伴随着血块,不过郎中道没事,只是体内集结的毒素,排出来就好。”

    “我再问你,你的葵水可正常?”

    夏依依道,“身子都不舒服,葵水哪会正常?不过,郎中道只是错后而已,只要身子恢复了,葵水自然就会出。”

    果然!

    沈月然怒不可遏,伸手将桌几上的山楂打翻在地。

    杜灵初,杜灵初,这个歹毒的妇人!

    山楂具有开胃健脾的功能,很多怀孕初期的妇人因为胃口不佳,会食用此物增加食欲。适当的食用不会有事,问题是如夏依依这般大量的食用。

    山楂除了能够开胃健脾,还能活血化淤、消食化积。举一个渗人的例子,家里炖肉时常常要放入一些山楂干,可以加速肉的成熟,使肉质更加软烂。而怀孕初期的妇人大量食用山楂,无疑相当于向肉汤里投入大量的山楂,引起的结果只有一个,就是流产。

    夏依依以为的不舒服,事实上是怀孕初期的症状。

    而她后来以为的腹痛、腹泄、血块,事实上正是她流产的症状。

    而单纯的她,被杜灵初和郎中联手欺骗,她的身子早已在数次流产中变得越来越虚弱。

    杜灵初!

    她膝下没有儿子,只有女儿,生怕夏依依诞下儿子后抢了她在金尊阁的地位,所以对夏依依数次痛下毒手!

    夏依依大吃一惊,从杌子上跳起来,将山楂一颗一颗地重新捡起来。

    “月然,你怎么了?”

    “不是说得好好的,为何发起脾气来?”

    “这是姐姐的好心,若让姐姐知道该不高兴了。”

    夏依依责怪她道。

    沈月然抓起夏依依的双手。

    “依依,别捡了,别捡了。”

    “别再吃这些山楂了。往后二嫂送来山楂给你,你表面上收下,私下里一颗也不要吃,把它们全都藏起来。”

    “你相信我,为了你腹中的孩子,这一次,你要相信我!”

    夏依依大惊,脱口而出,“孩子?月然,你究竟在说什么?”

    “是的,依依。”

    沈月然心痛不已,抱住眼前呆若木鸡的夏依依。

    “依依,你不是病了,也不是虚弱,你是有喜了。”

    “你相信我,你的不舒服不会持续太久,只要捱过这一个月,你就会知道真相。”

    “一个月?”

    夏依依喃喃。

    “对,只要一个月。我只要你一个月不吃山楂,不吃二嫂送给你的任何东西。往后,我还会以试菜之名,每日里派翠柳给你送来调理的小食。你只要相信我一个月,一个月过后,自然明白我今日究竟在说什么。”

    一个月后,夏依依的早孕症状会逐步消失,胎气也越加稳固,再加上一直不出的葵水,不用她多说,夏依依也会明白发生了何事。

    夏依依想了想,莞尔一笑。

    “好,我相信你。”

    “反正多年来我从未有孕,你要的一个月,对我来说,谈不上损失,也真的算不得什么。”

第二百九十二章 摊牌

    从金鼎阁走出来,沈月然心事重重。

    又是一桩孕事。

    比起梅采玉的突如其来,夏依依的显然不止有意外,还有恶毒。

    她以为,她与梅采玉同日嫁进周家,昔日的夙敌一旦相见,怕是会把周家当成战场斗得你死我活,不料,真正的凶险根本不在明处,而是暗处。

    她想起夏依依道出的“反复发生过多次”,心头更是一阵绞痛。

    她与梅采玉曾经有过生死的争斗,也未曾动过半分伤害无辜的念头,杜灵初仅仅为了一己私欲,就不惜造下如此大孽。

    亏她还出身诗书世家!亏她还是两个女儿的母亲!

    她一定要为在夏依依讨回公道!

    这样想着,脚下一滞。

    杀死绿苏的真凶仍旧没有查到,目前的疑点集中到夏依依和周孝则的身上,她是否又感情用事了?

    并没有停顿太久,她又重新抬脚起步。

    无论夏依依如何,孩子总是无辜的,这样才不是感情用事。

    梅采玉也同样适用。

    她快步赶回金絮居,已是戌时。

    她随意吃了些东西,先去梅采玉那边。

    既然已经传到周老太太那里,想必已有一个多月。这个时候正是关键,她去瞧瞧,看有什么可以帮得上忙。

    大门紧闭,她轻叩房门,无人应答。

    “这个时候会去哪里?”

    她小声嘀咕着,转身离去。

    返回自己的房间,不由“啊”了一声。

    周岸则坐在桌几旁,面前摆着几碟小菜,自斟自饮。

    倒把这个人忘了。

    沈月然暗自责怪自己粗心大意。

    她挤出一个笑意,欠身施礼,“相公。”

    周岸则抬眼,含情脉脉的目光从她的头打量到脚。

    “你回来了。”

    他柔声道。

    沈月然莫名打了个寒颤。

    周岸则越是温柔,她便越是害怕,恐慌。

    她一手扶着门框,一只脚已经踏出门外。

    “相公难得一来,月然再去做两道小菜来。”

    “不用了。”

    周岸则起身,拉住她。

    “已经吃饱了,不用你忙活。”

    “今个儿是元宵灯节,我特意来等你,你且坐下,咱们夫妇二人一边吃酒,一边说会儿话。”

    沈月然无法脱身,只得讪讪地跟着周岸则在桌几旁坐下。

    周岸则重新拿出一只杯子,倒满酒水后递给她。

    “方才去哪里了?”

    他随意地问道。

    沈月然的双手放在裙摆下,暗自紧紧扣住。

    “做了些汤圆,分别给各位夫人送去。每到一处,会说些闲话,结果说到了这会儿。”她老实答道。

    周岸则又给自己倒了一杯酒水,举杯道,“有劳娘子费心,为夫敬你。”

    沈月然端起酒杯,小抿一口。

    周岸则一饮而尽,倒上第二杯酒水。

    “说来你我成亲已有数月,如此面对面饮酒谈天的机会却了了无几,一来是我前阵子实在太忙,二来么,与采玉也有几分关系。冷落了你,是我不对,来,为夫再敬你一杯。”

    说罢,他端起酒杯,再次一饮而尽。

    沈月然无奈,只得也端起酒杯,饮下半盏。

    “不想说什么吗?”周岸则放下酒杯,问道。

    沈月然这才回味过来,周岸则方才是在道歉。

    她轻声道,“相公不必自责,月然能够体谅。”

    周岸则仰面大笑。

    “体谅?好一个体谅?”

    “月然,你来说说,你是体谅我穿成了一个庶子,还是体谅我忍了你这么多时?”

    沈月然心头一惊。

    “相公今个儿这身行头穿得极好。”

    她言左右顾其它。

    “哈哈。”

    周岸则再次大笑。

    “小诺,不得不承认,你比前世变得聪明许多,也有趣许多,和这样的你在一起说话,当真令人开怀。”

    沈月然头皮发麻。

    她早就知道,周岸则或许知道她是穿越而来的元小诺,可是令她没有想到的是,周岸则居然会当场戳穿她。

    她与他相处多年,不会不了解他的性格,他绝不会做无谓的事。

    所以,他今日摊牌,目的何在?

    “相公。”

    她偏过头去,“你在说什么,月然听不懂。”

    她决定先不动声色。

    周岸则笑道,“听不懂没有关系,听得见就行。”

    “小诺,其实我一直在思考一个问题,你为何会嫁给我?一开始,我以为是复仇。你看,前世我那般待你,后来在天台上又打算把你推下去。虽然最后咱们三人都穿越了,我并不是真正意义杀死你的凶手,可毕竟我还是向你伸出了双手。”

    “所以,我以为你是恨我的。你同意嫁给我,是因为发现我是丛浩,是因为你想报复。可是后来,我发现自己想错了。”

    “你若想报复,大可以趁着新婚之夜与我亲热时,给我一刀。你若想报复,大可以打着周岸则妾室的旗号四处出丑、作乱,令我在周家抬不起头来。你若想报复,甚至可以把这金絮居弄得乌烟障气。意外的是,你什么都没有做,反而是处处谦让,不与采玉发生正面冲突,令金絮居上下一团和气,人人赞你大度。主动在周家维人,与吴十娘交好,与江沛文结善,与夏依依来往,就连周家的小少爷如今都被你收服去,人人赞你能干,和气。把这金絮居收拾得利利索索,干净整洁的程度丝毫不亚于那几个金字阁,令人进出间皆是享受。你做的一切甚至给我一种错觉,你愿意再一次做好我的妻子,你还爱着我,对吗?”

    沈月然抬眼。

    “你是这样认为的?”

    他认为有这种可能?她想笑。

    不是大笑,是冷笑。

    笑的人是周岸则。

    “是的。”

    周岸则自嘲地摇了摇头,“有一个瞬间,我是这样以为的。我以为,你还是元小诺,还是那个只会忍让、只会付出的元小诺。我以为,你不会恨我,你只会用爱包容我,理解我,等待我,就像你前世做的一样。可是我错了。时隔六年之后,你早已不是以前的你。你变了,性子变了,你的心也变了。”

    沈月然不语。

    或许在丛浩的眼中,她就是一个只会对他笑,只会说“好”的洋娃娃,所以,他才会如此对她。

第二百九十三章 贪心

    “其实,你前世没有真正地了解过我,今生也没有。”

    “我前世不离开你不是因为爱你,我今生不爱你也不是因为恨你。”

    她幽幽地道。

    话说到现在,她实在不吐不快。

    周岸则提起唇角,“你终于听懂我的话了,不过,我却听不懂你的话了。”

    沈月然叹息一声。

    “前世,我不同意离婚,我每天等你回家,我甚至放下自尊求你回家,那时的我也天真地以为,我是爱你的,我是因为爱你才如此卑微。可是经过这七年,我明白了,真正的爱情只会使我倔强地抬起头来,而不是可怜地低下头去。能让我卑微的理由绝不是高尚的爱情,而是我不堪的懦弱。”

    “丛浩,我得感谢你,你照顾了我五年。我们结婚五年,我没有为生计发过一天愁,没有吃过一次苦,没有捱过一次累。虽然我也为丛家付出很多,可是,比起大多数女人来说,我算是幸福的。”

    “我原以为这种幸福是有基础的,可是后来我知道了,这种幸福是要付出代价的。而它的代价就是我的翅膀。我原也有双翅膀,可以飞翔,可以进击,可是五年的‘幸福’生活却使它们在不知不觉中退化,直到最后连我自己都忘了有这样一双翅膀。”

    “所以,当你背叛我时,我恐惧至极。不是害怕失去你,而是害怕失去你给予我的那一种生活——衣食富足,平静安逸。”

    “我不离开你,渴望与你重归于好,只是因为我害怕改变,我没有力量面对改变。我以为只要我假装不知道就可以当作什么事也没有发生过,我以为只要我不同意离婚你就会继续与我粉饰太平,然后我就可以继续去过以往那种富贵的生活,在物质享受中,一次又一次地麻痹自己。”

    “可能是天意,穿越而来的我们,什么都没有了。当我再见到你,你已经变成人人皆知的周家庶子,受尽耻辱。你问我恨不恨你,我当然恨。为什么不恨?你曾经伤害我,甚至打算杀死我,我怎么能不恨你呢?我不是一个圣母,能够以德报怨。”

    “不过与恨相比,我对你更多的却是怕。丛浩,我害怕你,你感觉到了吗?你一定感觉得到,对不对?你曾经问我,我为什么总躲着你。因为你太可怕了。我不知道你说的哪句是真话哪句是假话,我不知道你下一步会去害谁,就像你现在坐在我面前,我却不知道你在想什么。”

    “我在想什么?”

    周岸则一向平静自持的面色终于有了波动,一只手拍在了桌面上。

    “我在想什么,别人不知道,你元小诺怎么会不知道?”

    “我本是天之骄子,是丛大胜的独子,是金胜的合法继承人,一场穿越,却成了周廉安养在江东的庶子!这么多年,我究竟在图谋什么,别人不知道,你会不知道?”

    沈月然似懂非懂。

    “你是说你想要的是金满堂?”

    周岸则的目光中突然多了一丝玩味。

    “你说呢?本来就是我的,何来想要一说。”

    他端起酒杯,小口慢饮。

    沈月然恍然。

    贪婪的人大抵如此,认为任何东西原本就是他的,所以,他才会不停地“拿”。

    “你既然想要的是金满堂,为何要害死陈氏?”

    “如果说前世的我听到了你和宋婷的秘密,那么今生的陈氏又碍着你什么了呢?”

    沈月然问出心中的疑问。

    周岸则看向她,像在看着她,又像在看着另外一个人。

    “陈氏不病,我如何回京城?”

    “陈氏不死,我又如何把你娶进门?”

    他说得云淡风轻。

    沈月然面如死灰。

    周岸则勾唇冷笑,接着道,“这就是我与你的区别。当你睁开眼睛,发现自己穿越得落魄、贫穷,你只会逆来顺受,过一天算一天。而我不同。我不甘心,我是一个男人,我的命运只能掌握在自己的手中。”

    “为了你所谓的自己的命运,你就能伤害陈氏的命运吗?”沈月然斥道。

    周岸则挑眉,“说来也不能全怪我,若不是你前世常常对我耳提面授那些食物的相生相克,我又怎么能想到这么杀人于无形的方法。”

    “畜生!”

    沈月然骂道,“你既然一心想得到金满堂又为何要娶我和采玉?”

    “你不是一直与何学监的女儿何叙蓉来往吗?你娶了她,岂不更有利于你在周家立足?”

    周岸则笑道,“是的,何叙蓉,这是你又令我刮目相看的一件事。”

    “你倒是个聪明的,竟然能从只言片语间就洞悉了我与何叙蓉的关系,并不知用了什么法子令她冷落我。如今,采玉恼我,叙蓉疑我,我倒左右不是人了。”

    沈月然暗中思忖着,何叙蓉的态度怕是与王雅心有关系。王雅心肯对她坦白,估计也会对何叙蓉坦白。王雅心一向深得何叙蓉信赖,所以她的话,何叙蓉不会不听。

    “哼。”

    沈月然冷哼一声,“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脚踩两只船,迟早会翻船。”

    周岸则不以然,一左一右,拿起桌几上的筷子与汤勺。

    “筷子用来夹菜,你若用筷子喝汤成不成?”

    “汤勺用来盛汤,你若用汤勺夹菜成不成?”

    “女子于男子而言,就是工具。采玉只是一介饼家女出身,论出身、论才情,自然配不上周家的门楣,可是一来她知道我的底细,二来也的确有些头脑,在她的帮助下,我为周家获利许多。所以采玉就如我手中的算盘,某种时候有用,某种时候又没用。她既然对我一往情深,我便给她一个名分。一个妾室,已经足够。”

    沈月然按捺不住,拍案而起。

    “算盘?”

    “隔壁的那个傻女人整整爱了你两世,你却把她比作一个算盘?!”

    “如今她又怀了你的孩子,她在你的眼中就是一个算盘?!”

    “丛浩,你有没有心,有没有心啊?!”

    周岸则哈哈大笑。

    “我有啊。”

    “她希望嫁给我,我就娶了,她怀孕了,那就生啊,她生气,我就哄啊,我事事顺着她的意,我怎么算是对她无心呢。”

第二百九十四章 复合

    沈月然压抑住心中怒火,冷冷地道,“那么何叙蓉呢?对你而言是筷子还是汤勺?”

    周岸则笑道,“男人皆好色——或者说,大多数是如此。”

    “叙蓉她嘛,年纪小,心思不能说没有,但也不能说极深。我看中的是她的出身。何赛之是土生土长的京官儿,人脉极深,从十王爷之子李满死在了国子监,而他还能全身而退就可见一斑。这样的女子适合装点门面,不过若要日夜相对,就——”

    周岸则指了指自己的脸面。

    沈月然心知肚明。

    何叙蓉肤色略黑,模样只能勉强算是中等。

    “呸,也不看看自己长得什么模样!”

    沈月然啐道。

    周岸则正色,“我这般模样如何?你第一次见我时,不也是被这般模样迷惑了吗?”

    “其实不光男子好色,女子也是一样的,生得一副好面相,就是能够事半功倍。你以为你凭什么能够周旋在我、吴兆言和卫奕三个男人中间,凭的不就是你这张脸吗?”

    “你——”

    沈月然想反驳他,又咽回去了后面的话。

    的确,卫奕曾经不止一次夸赞过她的容颜,如果没有“沈月然”的这张脸,他还会钟情于她吗?

    她没有把握。

    周岸则把她的反应尽收眼底。

    “所以,是人,都有那么一点劣根性。女子皆好逸,男子皆好色,这是共性,你莫要把某人想像得如此高尚,也莫要把某人想像得一无是处。”

    他倒谆谆教导起来。

    沈月然收回心绪,定下心神。

    不能被他蛊惑。

    “你娶梅采玉是因为有利,打算娶何叙蓉是因为有面子,那你娶我是为了什么?”沈月然问道。

    换言之,她什么都没有。

    周岸则难得地沉吟片刻。

    “娶你——是因为有愧。”

    沈月然张了张嘴,鼻子一酸,别过脸去。

    虽然她早已对眼前的这个男人没有感情,可是二人到底是曾经生活在一起的夫妻。当他诚恳地说出“有愧”二字,她能无动于衷才是假的。

    她心肠软下,叹息一声。

    “你知不知道,我那时已经——”

    她说不下去,落下两行清泪。

    周岸则站起,俯身抱了抱她。

    “当时的确不知道,在京郊看见你抱起那个孩子时才知道。”

    周岸则唇角泛起一抹苦笑,“你一定非常恨我,才想起用那样的法子捅我一刀是不是?”

    “你既然那时就知道我并非真心嫁给你,为何还要娶我呢?”沈月然抹去眼泪,追问道。

    “小诺。”

    周岸则抚上她瘦弱的肩膀,似叹息似轻唤。

    “小诺,我得承认,前世,你是我认真想娶的女子,今生,你也是。”

    “在金满堂见到你第一眼,我就心生好感。后来于元宵灯节偶遇,那种默契的感觉更是似曾相识。再次相遇于大哀山,你好心地告诉我食物相克,还劝我莫要自责。我那时的心情是很复杂的,一方面,我知道了眼前的沈月然就是穿越而来的小诺,另一方面,我也忍不住再次对你动心。”

    “你是我的。”

    “前世我没能好好珍惜你,今生,我们好好地重来一次好不好?”

    “小诺,我不管你为什么愿意嫁给我,为什么渴望嫁进周家,总之你现在已经再一次是我的妻子。”

    “你放心,叙蓉那边我已经断了来往,采玉我也会妥当安置,只要你肯回心转意,我们就在周家,就在这个时空,重新做一对夫妻好不好?”

    周岸则单膝下跪。

    沈月然被这突如其来的转变震惊得说不出话来。

    她一直在想,周岸则为何今日向她摊牌。她想过无数个目的,唯独没有想到这一个。

    周岸则居然在向她求复合!

    这个她期待过无数次的场景居然在她穿越后实现了!

    她懵懂地伸出一只手,捏住了周岸则的右脸。

    他没有动,只是一往情深地注视着她。

    假的!

    一定是假的!

    沈月然心中警铃大做。

    捏他都不喊疼,一定是假的!

    沈月然腾地站起身,跳出周岸则的目光范围。

    “不对,不对,不对。”

    她双手抱住脑袋,用力挤压,好让脑子转动得快一些。

    “你娶我根本不是因为你心中有愧!你的逻辑字典中压根儿就没有‘愧’这个字!”

    “前世,你认为金胜是你的,所以你与宋婷一起挤走陈家右。今生,你认为金满堂是你的,所以你费尽心思。”

    “你娶我,只是因为你认为我也是你的。当你意识到我是穿越而来的元小诺,你才再次动了娶我的念头。”

    “你说你在金满堂对我一见钟情,根本就是谎言。”

    “在金满堂,你我第一次相遇。你问我手中可有白管家的纸契,我谎称有,并说拉在了家里。其实,你那时是在试探我。只要是金满堂的熟客都知道,白管家记性很好,一向不写纸契,而我之前没有去过金满堂,当然不知道这一点。后来是陈嬷嬷无意间提起,我才恍然。你那时已经识破了我,却还装作不知,把我带进后仓……”

    沈月然攸地目露惊惧。

    “所以,你把我带进空无一人的后仓,根本不是为了帮我,而是打算对我不利!”

    “那时突然出现在我脚下的算盘,正是你打算袭击我的武器!”

    “元宵节的再见钟情更是胡说!我清楚地记得,当卫大人放出白猫,引扰人群,引来灯架的倒塌时,你的第一反应是扑向陈氏而不是我!”

    沈月然仿佛开挂,越说越激动。

    “还有,还有。”

    “当我们再次相遇于大哀山,我无意间道出陈氏之死的真相,你之后频频接近我,不是因为你发现我是元小诺,而是因为你作贼心虚!你不放心,你生怕我会再将红枣与银鱼相克的这个道理告诉他人,令你的丑行败露!”

    “你是主动向我求过亲,可是你之前都做了什么?你之前与吴兆言一前一后地到我饼铺,为的就是令太傅夫人相信我是一个勾三搭四的女子!”

    “吴兆言已经坦白,接近我的目的在于沈家的银子,你与他根本就是一丘之貉!你娶我,你娶我,也是为了沈家的银子!”

    沈月然声嘶力竭。

第二百九十五章 穿回去

    安静,安静。

    厢房静悄悄地,就连整个金絮居也静得可怕。

    沈月然喊完,才意识到不对劲儿。

    她与周岸则说了这半天的话,动静不算小,要搁往常,翠柳早就探头探脑,找着各种借口进门瞧瞧了,怎么这会儿半个人影儿也没有?

    若他娶她是为了银子,如今银子没有到手,他却向她摊牌了。

    一向城府极深的他怎么会自乱阵脚?

    莫非——

    她面色一凛,拔腿就向门外跑去。

    不好!

    江山易改,本性难移。

    他能够伤害她第一次,自然也能伤害她第二次!

    他遣散了金絮居的所有人,并且敢把他的心思和盘托出,唯一的解释就是她对他已经毫无威胁。

    什么人才会对另外一个人毫无威胁?

    死人。

    沈月然才跑出两步,就觉得天眩地转,眼前的所有逐渐变得模糊。

    她一头栽倒在地。

    那酒——

    一定是那酒有问题。

    可是他也喝了,为何他没事?

    沈月然的眼皮逐渐变得沉重,眼神变得混浊,在她闭上眼睛的那一刻,她看见周岸则嘴角噙着笑意,将那面她已经绣好的屏风踢翻在地……

    ******

    从周家到城郊单程步行约要一个时辰左右,翠柳等一众金絮居下人在陈嬷嬷的带领下到达城郊的城隍庙时,都有些疲惫。

    陈嬷嬷让众人先在庙外等候,她去去就来。一盏茶后,陈嬷嬷空手走了出来。

    翠柳奇道,“咦,嬷嬷,您今个儿让咱们都来不是说要搬什么佛像吗?怎么不见影子?”

    陈嬷嬷拍了拍脑门,“是啊,少爷是这样吩咐的,可是方才我去见了主事,主事说没有这事。”

    她纳闷地道,“莫非是我听错了,不是今天?不应该啊,三少爷说的是十五,我明明听得清清楚楚。”

    陈嬷嬷这样一说,众人皆是郁闷不已。

    下人丫头抱怨不停。

    “嬷嬷,你带着咱们走了这么远,到了地方才告诉咱们听错了?”

    “是啊,嬷嬷,今个儿过节,花灯没瞧着,倒陪着你逛了这些时。”

    “嬷嬷,难不成还让咱们走回去?”

    翠柳听着众人的抱怨,心中敲起锣鼓。

    “嬷嬷,是三少爷这般吩咐你的吗?”她把陈嬷嬷拉到无人的拐角处,再次确认。

    “是啊。”

    陈嬷嬷满腹委屈,“我明明记得三少爷说的就是今个儿,还道务必让咱们金絮居的下人丫头都来,说是那玩艺儿大,万一有个闪失,大夫人那边交代不了……喛,喛——”

    陈嬷嬷只觉眼前又是“嗖”地一声,翠柳再次不见了。

    她大惊失色,从拐角跑出来。

    “喛,喛,瞧见了没,翠柳又飞了,翠柳又飞了……”

    ******

    待到翠柳赶回金絮居,已是两刻钟后。

    她直入厢房,只见厢房大门敞开,空无一人,桌几被掀翻在地,酒菜洒得到处都是,就连屏风也倒在一旁。

    她心下大惊,连喊几声“夫人”之后无人应答。

    她知道一定是出了事,连忙向外跑去,路过隔壁厢房时,她心头一动,停下脚步……

    ******

    沈月然睁开眼睛,眼前全是漆黑一片。

    她难受地干咳两声,引来一个熟悉的女声。

    “醒了。”

    沈月然又惊又喜。

    “采玉!”

    是采玉!

    看来,是采玉救了她!

    她倾身而起,才发现自己的双手双脚都被绳索紧紧缚住。

    “采玉,救救我,这是哪里,这是哪里?”

    她睁大眼睛,向着梅采玉声音传来的方向大声求救。

    “唔——”

    另一个熟悉的男声又在她的身后响起。

    沈月然茫然地向后看去,黑暗中,一个人影轻微蠕动。

    “周岸则?”

    她试探地唤道。

    “……月然。”

    那个人影坐起来,又是难耐地一声。

    果然是周岸则!

    沈月然原本的惊喜荡然无存。

    突然之间,灯火通明。

    沈月然的瞳孔急剧地收缩过后,才看清周围。

    应该是一间废弃的封闭作坊,四处堆满了杂物,空气中的味道并不好闻。

    周岸则略显狼狈,和她一样,双手双脚都被束缚,而梅采玉手中举着一盏油灯,冷漠的目光落在他二人的身上。

    “采玉……”

    沈月然喃喃,如坠云里雾里。

    依目前的形势看来,应该是梅采玉绑了她和周岸则,可是,在她昏迷之前,她明明记得自己是中了周岸则的道儿!

    “采玉!”

    周岸则比她叫得更大声。

    “采玉,放了我,放了我。”

    他拼命挣扎,“你是不是疯了,你是不是疯了……”

    梅采玉如颠似嗔。

    她把油灯放在一旁,缓缓地在周岸则身边坐下。

    “是的,我是疯了。”

    “我就算是疯了,也是被你逼疯的。”

    周岸则瞪着她。

    “采玉,你要我说过多少次你才明白,我做的一切全是为了你我的将来。”

    “你别傻了,我们回不去的,我们既然已经穿越而来,就回不去了!”

    沈月然听得真切,大吃一惊。

    “回去?”

    她突然想起梅采玉找素梅嬷嬷要的那些星经,原来,采玉一直的打算是再穿回去?!

    梅采玉回瞪着周岸则。

    “你才别傻了!既然能够穿越而来,为什么不能穿越而去!”

    “丛浩,我不想再待在这里,我想回去,咱们一起回去好不好?”

    “咱们一起回金胜,我一样可以帮你赚钱,我甚至可以不要名分,只要咱们别再待在这里,别再待在周家,回到属于咱们的时空,好不好!”

    “不好!不好!”

    周岸则气急败坏,“金满堂和金胜有什么区别?”

    “金满堂是京城第一金,它的地位、它的财富不亚于金胜。我为了金满堂等了这么多年,做了这么多,我不可能在这个紧要关头放弃金满堂!”

    “何况,你就那么有把握我们一定能回得去?”

    “万一以前的丛浩和宋婷已经死了怎么办?万一我们穿成了别人怎么办?万一我们穿在了不同的时空怎么办?甚至,穿成了不同的物种怎么办?”

    “就算我们幸运地再次成为了丛浩和宋婷,可是时隔七年之久,金胜早已物是人非,你有什么把握我们能够重新夺回控制权。”

    “婷婷,你醒醒罢,当七年前我们三人穿越而来的时候,就已经注定这是一条单行道,我们回不去的!”

第二百九十六章 疯了

    “可以的,可以的。”

    梅采玉的双眼中尽是雀跃的光芒。

    “你的担心都是多余的!”

    “我近来翻遍天文、星相的所有经书,发现了一个秘密,原来我们当天在天台上遭遇的那一声晴天霹雳是时空隧道开启的声音!”

    “只要当初穿越而来的你、我、她三个人,重新聚集到之前穿越的轮回坐标和时间,就能再度开启时空隧道穿回去!”

    “我已经算过了,明天,不,今天正午时分,这个金满堂废弃的工房,就是我们三人当年穿越而来的时间和坐标。”

    “丛浩,你高兴吗,用不了十二个小时,我们就能回去了,你开心吗?”

    梅采玉激动地抱住周岸则,喜极而泣。

    沈月然瞠目结舌。

    是真的吗?

    魂穿而来的人还能再穿越而去,只要还是当年的人、当年的时间和当年的坐标,就能再度回到原来的身体中去?

    沈月然脑中一团浆糊。

    就算回去了,万一前世丛浩、宋婷和元小诺的身体已经被损坏了怎么办?

    就算回去了,他们还能回到穿越的那一年吗?是六年之后,还是六十年之后,甚至是六百年?

    就算回去了——

    她的脑中闪过一个人影。

    回去了又如何?

    她不还是孤零零地一个人。至少在这里,还有他……

    她越想越觉得不可思议,越想越觉得复杂。

    “采玉……”

    她悲伤地看着梅采玉,“你——是不是疯了?”

    梅采玉沉下脸来。

    “我才没有疯!”

    她从随身口袋里掏出一堆古书,正色道,“这是奇迹!这是天意!我们本来就不属于这个时空,再穿回去才是正道!”

    “可是——”

    沈月然的目光落在她的腹部,“你腹中的孩子怎么办?”

    “你要知道,咱们三个人都是魂穿,你腹中的孩子是带不走的。”

    梅采玉踌躇满志。

    “没关系。”

    “是我的终究是我的,你瞧,穿越到这个时空我不是又怀孕了,何况如今尚未成形,只是灵魂,待回去后,我与丛浩一样可以再……啊——”

    周岸则一口咬住梅采玉的肩头,咬紧的下颚显示出他的力道。

    梅采玉睁大眼睛,偏头看着周岸则。她一动不动,直到肩头渗出丝丝血渍。

    沈月然一头撞向周岸则。

    “采玉,你的肩膀流血了!”

    她又气又急。

    被撞到一边的周岸则啐一口,吐出口中的鲜血。

    “还说你没疯,还敢说你没疯!”

    “宋婷,你不要再逃避,不要再自欺欺人了,你输了就是输了,你败了就是败了。”

    “早知道你疯成这样,行动前我就不该手下留情,一掌劈死你算了!”

    周岸则目露凶光。

    行动?

    沈月然想起她从金尊阁回到金絮居打算去探望梅采玉时,那紧闭的厢房,莫非那时梅采玉已经……

    梅采玉似乎对她肩头的伤无动于衷,她握紧拳头,挥舞双臂,一拳一拳地落在周岸则的身上。

    “说实话了是不是?”

    “终于说实话了是不是!”

    “现在我对你而言没有半分利用价值,反而还成了你的绊脚石,所以你就打算除掉我是不是?”

    “当年你能对她和她动了杀机,现在也能对我!”

    “我真傻,我真傻,我以为我是不一样的,我以为我是不一样的!”

    梅采玉声嘶力竭,肩膀上的伤口因为激动撕裂开来,露出里面的皮肉。

    周岸则任由梅采玉一拳一拳地落在自己的身上。他偏过头去,低垂着眼皮,不知在想什么。

    沈月然拼命挣扎。

    “采玉,你先放了我,有话咱们好好说!”

    “这里很脏,很乱,你的伤口若不及时处理是会破伤风的。”

    “你不为自己也得为孩子想想。”

    梅采玉置若罔闻,只是尽情发泄。

    过了好一阵子,她似乎折腾得没劲儿,才怏怏地跪坐在一旁,双手掩面,先是小声啜泣,最后变成嚎啕大哭。

    沈月然长叹一声。

    “小诺……”

    梅采玉一把搂住沈月然。

    “小诺,我为什么不早听你的,我为什么不早听你的……”

    “他就是个畜生!”

    梅采玉痛心疾首,沈月然又是一声长叹。

    再次过了好一阵子,梅采玉终于冷静下来,整间作坊静悄悄地,只有三个人的喘息声。

    梅采玉为沈月然的双手松绑,沈月然扯下一角裙带,替梅采玉肩头上的伤口轻轻包扎。

    “采玉,你现在可以告诉我,究竟发生什么事了罢。”

    沈月然轻声问道。

    梅采玉幽幽地道,“发生了什么事?我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我只是觉得,一瞬间,我什么都没有了。”

    “前世,我踌躇满志,一心上进,在金胜只用了五年的时间,就从一个小小的财务助理,爬到公司中层的位置。”

    “事业上春风得意,爱情也不肯落人半分。一开始,我对他……”

    她看了一眼埋头在地上的周岸则,目光中尽是落寞。

    “并没有特别的感觉。倒是你,总在我面前说你和他之间的种种,逐渐令我心中生出不平衡。”

    “小诺,你说得对,我是妒忌你。”

    “或者说我不是妒忌你,而是不平。我努力工作是为了什么,我积极进取是为了什么,不就是为了财富,为了地位,为了让自己往后的日子过得好一些?”

    “可是你呢?你从来没有努力过,也从来没有上进过,那些财富和地位你凭什么拥有?”

    “你知道当他挽着你的手参加酒会时,当司仪介绍你是他的妻子时,当全场女宾向你投去羡慕的目光时,坐下台下的我是什么感受吗?”

    “我与你同窗四年,你我一起吃饭,一起睡觉,一起洗澡,一起自习,在我眼中,你是不如我的。你没有我精明,没有我能干,没有我出色。我与你在一起,我习惯你躲在我身后,我习惯接受投向我的目光,我习惯了告诉你,这应该怎么做,那应该怎么做。”

    “可是,所有的习惯在你遇到他之后,成为他的妻子之后就全变了。”

第二百九十七章 觊觎

    “我一直以来追求的财富、名利和目光,你一夜之间全有了。这很令人窝火,你能明白吗,小诺?这也很讽刺。”

    “我努力了五年,甚至还要再多努力一个五年、两个五年才能得到的东西,你不过就是嫁了一个男人,一夜之间全都有了!”

    “我不甘心,不服气。对你不忿,连带对以前没有注意过的丛浩也产生了兴趣。再加上后来他调到财务部来,我们在一起相处的机会增多,就……”

    梅采玉不知是羞愧还是羞赧,她垂下头来,面上的红晕红到了耳朵根儿。

    “采玉……”

    沈月然似叹息似低语,“那不是借口。”

    “你说什么?”

    梅采玉抬眼看她。

    沈月然正视着她,一字一句,“我说,那不是借口。”

    “你有你的上进心,你有你的努力,你有你的不甘心,这些,人人都有,可是,它人不能成为你破坏别人家庭的借口,更不能成为你伤害了你最好的朋友的借口。”

    “你认为我不劳而获,你认为我不过是嫁了一个有钱人,你认为我不过是贪图丛家的富贵,走了一条你没有走过的捷径。可是,你有没有想过,有没有设身处地地为我想过,与丛浩结婚五年来,我付出了什么,我做到了什么,我又忍受了什么?”

    “做一个全职主妇,尤其是一个现代社会的全职主妇,并非你所想像的那样,衣来伸手,饭来张口,出入以车代步,生活无忧无虑。是,我是不用像外面的白领一般,为了生计,四处奔波,受尽风吹日晒,可是,我要学到的东西一点儿不比她们少。料理,园艺,清洁,整理,采买,护理,每一样我都是从头学起,不敢有任何马虎,因为我面对的不是客户,而是我的家人,所以,我更要用心,更要精心。”

    “同样一个酥饼,我做出来的就比别人做出来的好吃,不是因为我得到了真传或者秘方,仅仅是因为我做得多了,我用心琢磨出了他们的口味。同样一间房,我打扫得就比别人打扫得干净,不是因为我用了上等的清洁工具,而是因为我更细心,更认真。”

    “嫁进丛家五年以来,我没有睡过一次懒觉,没有睡过一次早觉,每一天,我都过得很充实。每一天,当我看见干干净净的地面,当我看见家人吃下我用心烹饪出的饭菜,我觉得无比地温馨和自豪。”

    “是,我或许不曾为丛家赚过一分钱,可是,我为丛家的付出是不可以用金钱来衡量的。可惜的是,我做了什么,付出了什么,你从来都看不到。或者说,就算你看到了,你也不认为那是付出,因为在你心中,只有金钱,才是所有价值的唯一体现。”

    “你对我的妒忌,不过是一种不服气。被你认为处处不如你的我,却在婚姻这条路上似乎走得比你顺,所以你想把丛浩抢走,破坏我的婚姻。”

    “你与丛浩日久生情的谎言根本站不住脚。因为,他是我的丈夫,是我的合法丈夫,这一点是光明正大的,也是路人皆知的。你与一个有妇之夫来往,本身就是对我的觊觎。”

    沈月然说得很平静,平静得仿佛在说一件和她无关的事。

    梅采玉怔了半晌,舔了舔发干的嘴唇。

    “好罢,现在不是我们打嘴皮子官司的时候。”

    她不知道如何反驳眼前这个早已脱胎换骨的元小诺,只好顺着自己的思路说下去。

    “我也说不清楚对他的感情是源于对你的妒忌,还是因为他的人,反正当时的我就是一头栽进去,并且越陷越深。后来无意中知道他打算侵吞金胜,第一反应是阻止的,可是一来财迷心窍,二来也发现自己有了身孕,就索性跟着他一起干了。”

    “可能是天意,离成功只有一步之遥时,我们三人都穿越了。穿越而来的我,成为一个普通的饼家女,因为长姐不嫁,只好待字闺中。也好,反正我也没有碰上一个喜欢的,不嫁就不嫁了,直到遇到卫大人。”

    “卫大人是我穿越以来见到的第一个心动的男人,不过不巧的是,他喜欢的人是你。我曾努力过,可惜他一点儿机会也不给我。满腹沮丧的我,在元宵节的晚上,也就是一年前的今晚,遇到了穿越而来的丛浩。”

    “丛浩穿成了周岸则,这点让我既惊喜又唏嘘。惊喜的是居然再度与他相遇在京城,并且在你和他相认之前就认出他来。唏嘘的则是,他成了一个地位尴尬的庶子。”

    “因为与他的相遇,我再次燃起斗志。我暗自发誓,我要帮他,帮他实现他的野心,当然,更重要的是,把他从你手中抢过来。”

    “后来的事不用我多说,你都知道。因为金镶玉和舞袖居,我得到了周老爷和周夫人的认可,顺利嫁进了周家。我以为,周家会是我与他这一世的安乐之处,没想到,只是痛苦的开始。”

    “在周家,无论我怎么努力,都不如你。我会算账,会做买卖,可是这些在周家没有半分用武之地。我精心编排的舞蹈,比不上你的一顿家宴。我费尽心思讨好的人,全都围着你转。我无数次跑到邬秀青那里,送金子送银子,比不上你送的一次年糕。当然,这些人我可以不在乎,那么他呢?”

    梅采玉自嘲地摇了摇头,“就连他,从应天府回来后首先踏进的也是你的房门。事后他还理直气壮地对我道,你瞧月然的房间收拾得多整洁,再看看你的。”

    “我受不了这种比较,这令我觉得我所有的付出全都像一个傻瓜。我殚精竭虑想要的东西,为什么你轻而易举全都得到了。”

    “而你无意间揭示出陈氏之死的真相,和他与何叙蓉早有来往的事实,则是我与他关系恶化的开始。我本来是不相信的,可是随后的调查却不得不令我相信。而且,我告诉你,他如今与何叙蓉关系疏远,并不全是因为何叙蓉对他的态度,还有一部分原因在他。”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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全职主妇魂穿而来,掷钗立誓今生不嫁,不料,一嫁再嫁。破破案,谈谈情,一个穿,两个穿,三个穿,四个穿……
书友群醒目之家,498485937,敲门暗语“我爱喝芬达”~全职攻略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全职攻略,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全职攻略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