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前位置: UU小说言情小说衣品侯夫人TXT下载衣品侯夫人章节列表全文阅读

衣品侯夫人全文阅读

作者:黑心包菜     衣品侯夫人txt下载     衣品侯夫人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十六章 你怕了?

    “哦哦!我知道了!”宋语然有心调笑一番开解开解这个死心眼的丫头,“你还比我大了两岁呢!改日我一定替你好好留意,早点把你嫁了,省的把你留成了个老姑娘,心里埋怨我!”

    青玉被她挤眉弄眼地表情逗笑,旋即“啐”了她一口:“姑娘尽胡说八道!哪里有主子未出阁,丫鬟先嫁人的道理?”

    宋语然佯怒拍桌:“好啊你个青玉,胆子大了是吧?竟敢对你主子我不敬?!”

    主仆两人笑闹成一团。

    屋顶上,去而复返的双胞胎面面相觑,他们不放心宋语然的安危,怕失了职,也不觉得她有什么大秘密需要他们回避,最多听到了就当不知道么,所以他们又折了回来蹲在屋顶守着。

    没想到,原来前主子和现主子竟然是这么个关系啊!好复杂!

    虞琳狠狠瞪了虞珑一眼,警告:不许多嘴说出去!

    虞珑讪讪地摸了摸鼻尖,他是这样的人么?

    住在前院,每日早出晚归忙的跟个陀螺一样的蒋正,对此丝毫不知情。

    宋语然和白氏两人忙了两日,做出好几身款式别致新颖让人眼前一亮的衣裳。

    宋语然正准备再找些轻巧的罗布,制些春衫出来,宋宅迎来了第一份请帖。

    宋语然将帖子看了又看,竟然是高家的请帖?

    请她初八那日去参加高家老太太六十岁寿辰??

    宋语然将请帖放下:“送帖子来的人可说了什么?”

    阿斗摇头:“是个小厮送来的,将东西放下就走了。”

    到了晚间,蒋正也得知了此事,特意到后面来寻她:“高老太太确实要在初八那日办寿辰。”

    宋语然觉得很奇怪:“那他家请我去做什么?”高家父子现在应该一看到她就觉得头疼牙痒才对!

    八千两银子啊!那可不是一笔小数目,尤其他们那种累世的商人之家,更加把银子看的比什么都重要。

    怎么看都像是一场鸿门宴。

    “你怕了?”蒋正站在她身旁,略微低了头看她,她的侧脸在夕阳光下半明半暗。

    他看见她闻声抬头,眼中闪着狡黠的光,两粒酒窝深深映在嘴角边。

    “怕?呵,龙潭虎穴我不敢闯,高家莫非还是狼窝不成?”她正愁着怎么推销她和白氏新做的衣裳呢!这不是就来机会了么?

    初八转眼就到,宋语然和白秀娘特意做了三件样式奇特新颖,做工尤其精美别致的袄裙。

    宋语然带青玉和虞琳一道去高家赴宴,三人一人一件。

    临行前,蒋正过来问她:“要不要我同你一起去?”

    “不用。”高家她若是拿不下来,这凉州城也就不用待下去了。

    初八正日,高家宾客如云,高家大门前的街道上马车挤着马车。

    宋语然她们来得晚,被安排在了最后面等着。打眼望过去,一溜儿的香车宝马,想来里头坐着的都是富豪人家的女眷。

    青玉站在车辕上往前望过去,不由叹气:“这老太太过个寿,排场倒是大。”

    排场不大,怎么能显出来高家在凉州的身份地位呢!还排队呢!

    宋语然勾唇一笑:“既然那么多人,想来一时半会儿是进不去的。”

    她朝着架车的柳子吩咐:“调头,去城内各处随便逛逛,我来了这么久,还没好好看看凉州城呢。”

    街上并未开市,其实根本没什么好看的,但别人想给她来个下马威,她何必非要接招呢?

    柳子很快将马车掉了头,慢慢走远。

    角落里一个不起眼的小厮立刻飞奔进了高家二门。

    高老太太一张四方脸,额上戴着一方宝蓝色绣着吉祥如意的抹额,发髻一丝不苟,穿着通身的蜀锦做成的

    遍地卍字袄褂,正端坐在高椅之上,听着来人的回话。

    直到那人说道:“眼见外头车马拥挤一时半会儿进不来,她竟然就调头走了!”

    高老太太才露出一丝意味不明的笑意,她转了转手里的佛珠,嘱咐:“在门房上留意着,等那位宋姑娘到了,立刻领了来。”

    那小厮诧异极了,这般不尊重主家不懂规矩的客人,让她进门都是客气的了,还要立刻领进去?

    但他是下人,无法揣摩主子的深意,当下领命退下,去门房上等着了。

    这一等,直到临近正午要开席了,宋语然的马车才晃晃悠悠地出现在高家门口。

    她不由和青玉、虞琳小声嘀咕:“瞧,这不就不堵了么?何必都眼巴巴地挤在一块儿呢?”

    小厮见了她,立刻将人往二门上领。

    到了二门,很快又有一个丫鬟领着她们进去,一路到了高老太太的正院。

    高老太太眯着眼打量宋语然,露出一副亲和慈祥的笑脸。

    宋语然呈上寿礼,然后告罪:“晚辈来得迟了,请老太太恕罪。”

    一屋子太太小姐们,除了高家的女眷,谁也不认识她,以为她是高家贵客,又见她们主仆三人衣裳颜色虽然素净,但样式十分繁复华美,不由得都偷偷打量起来。

    宋语然仿若未觉,微微一笑,落落大方地在最下首的空座上坐下。

    太太小姐们恍然大悟,原来不是贵客啊!来的这般迟,真是失礼。

    那边时辰到,开始传席,众人拥着高老太太往外走。

    宋语然依旧走在最末,慢慢悠悠地欣赏高家的雕廊画栋。

    忽觉身边多了一人,跟着她的脚步慢慢走着。

    宋语然回身看去,是个大约十四五岁,身量高挑,眉眼带笑的小姑娘,皮肤略黄,五官平平,算不得极美丽,却也是中人之资。

    一时猜不透来人的身份,她便微微一笑,脚步不停,却收起了观玩的心思,目不斜视的跟着人群往前走。

    “宋姐姐真美。”小姑娘由衷地赞了一句,温温柔柔,言语带笑,“姐姐不认得我,我叫高芸芸。”

    原来是高家唯一的姑娘,虽是庶出,却颇受老太太喜欢的高芸芸啊。

    宋语然暗里挑了挑眉,转过头来露出个温和可亲的笑容:“原来是高家妹妹。”

    “听说姐姐来得晚,那你一定没见到方才的盛况。”一双水亮的眼睛望着她。

第十七章 软脚虾

    宋语然配合她:“什么盛况?”

    高芸芸就弯唇一笑:“今日来了许多人家的小姐,一下子都站在一处,当真是百花齐放美女如云,我也是第一次见到这般盛况……”

    她拿帕子掩了掩嘴角,笑得十分温和无害:“但我觉得……姐姐才是最美的。”

    宋语然毫不掩饰满脸的诧异震惊,实际她心里也是极为诧异的。

    这小姑娘话里话外的什么意思?难道高家这位老太太并不是单纯地办个寿辰,也不是借此机会要在全凉州城的太太小姐面前为难为难她?

    转眼就到了前堂,前堂内里是女客席,外面是男客席。

    宋语然寻了个空座才要坐下,高老太太就让小丫鬟来叫她。

    “宋姑娘,老太太请你去那边坐席。”

    宋语然抬眼去看,竟然叫她去坐正席?

    小丫鬟并未刻意压低声线,是以几乎满屋子的人都听见了。

    老太太竟然要她去坐正席?她年纪轻轻的一个小姑娘,何德何能与凉州城一众的太太们比肩而坐?

    宋语然将众人的神情眼色尽收眼底,压下心中狐疑,跟着小丫鬟往主席走去。

    她神色坦然,落落大方,没有丝毫的拘谨畏缩,老太太越看越觉得满意。

    宋语然脑中忽然一阵清风飘过,似乎明白了高老太太的用意。

    可这确定不是个笑话?

    老太太笑呵呵地体贴她:“我只顾着要你坐我边上来亲近亲近,倒忘了你是个年轻小姑娘,并不爱与我们上了年纪的说话。”

    她冲着高芸芸招手:“芸娘过来,陪着你宋姐姐。”

    高芸芸便笑意融融地在一旁坐下:“姐姐吃得惯咱们凉州的菜吗?那道炙羊肉味道极好,姐姐快尝尝。”

    宋语然抬头去看她说的那道菜,正好看见几个妙龄小女孩投来幽怨不满又隐含羡慕的眼神。

    她心里一咯噔,看向高芸芸,笑意浅淡:“我口味清淡,妹妹不必照顾我,你自吃罢。”

    高芸芸依旧笑意盈盈,热情周到地给她布菜劝菜。

    宋语然略吃几口,告罪出去解手。高芸芸立刻放下碗筷:“我带姐姐去罢。”

    宋语然伸手按住了她,面上带着浅笑,委婉又坚决地拒绝了她。

    高芸芸目光微闪,不再坚持,指了身边的一个小丫鬟:“你带宋姐姐去罢。”

    又微笑着和宋语然解释:“咱们家岔路太多了,宋姐姐头一次来,会迷路的。”

    在凉州城,高芸芸极得老太太喜爱,是以她这般一番安排,在旁人看来就是老太太对宋语然的高抬,一时间许多太太小姐都目光复杂地看了过来。

    高家的花园很大,零星种了些梅花树,此刻红梅怒放,倒也好看。

    宋语然支开了带路的小丫鬟,在一棵梅树底下坐着发呆。

    青玉忍不住抱怨:“姑娘,这高家没安好心!”

    肯定是没安好心,老太太这一出用意深着呢!此刻她俨然就是那些太太小姐们的公敌。

    宋语然“呵呵”笑了两声:“你也看出来了。”

    “……今日说着是老太太的寿辰,实际是替高少爷相看少*奶*奶!”青玉咬了咬唇,“方才我听见别家的小丫鬟们嘀咕,说高少爷如何有才如何……”

    就那样草包一样的人物,居然妄想要娶她们家姑娘?当真是癞蛤蟆想吃天鹅肉!

    “呵呵!”宋语然真心笑了起来,“是挺有才的!”有名的蠢材。

    高少爷完全继承了高老爷的容貌体态,整个人圆圆胖胖,五官堆在满脸的肥肉中间,实在算不上好看,也就只剩下有才可以说道说道,高家也是煞费了苦心!

    宋语然撇了撇嘴,不置可否。

    宋语然递给她一个稍安勿躁的眼神:“管她们做甚么?别忘记我们今日来得目的。”

    那是为了来推销她和白氏做的这些好看的衣裳,为开市后卖成衣铺路的。

    她对着青玉摆手:“去罢去罢。”

    青玉很快走远,拉了几个小丫鬟聊天。

    高老太太要为唯一的孙子娶亲,这没什么,可前不久刚闹出高少爷悔亲逼死未婚妻的事……

    偏偏今日来赴宴的小姐并不在少数,看她们的神色举止,也不像是不知今日此宴的真实目的。

    她实在想不通,怎么还会有这么多小姑娘争着抢着要嫁给他?

    莫非就是因为高家有钱?

    哎……她到了这里才知道高家的真实用意!想想那高老太太方才看她的那种极为满意的神情,只觉得恶心到全身起鸡皮疙瘩。

    虞琳以为她还在为这事烦恼:“这种事一厢情愿是没用的。”

    “嗯。”宋语然点点头,随即摇头,“不是,你说,她如何能想到叫他那个宝贝孙子娶我?”

    年前,他们高家父子俩可折在她手里八千两呢!

    如果要整治报复她?犯得着用这种事?

    她随意地坐在那里,一手撑着下巴,一手搁在青石桌面上,姿态随意从容,却又并不逾矩,她容色本就极美,在红梅掩映下愈发美艳如花。

    虞琳站在她身侧,一时也有些看呆:“兴许,老太太就是想找个姑娘你这么厉害能干的。”

    好管管高家少爷。

    呵!那也要她愿意呢!

    “不过”,宋语然手指在桌面上轻轻一敲,“这位老太太倒是个厉害人物。”

    她今日来此,主要就是给别人看一看她们即将要卖的衣裳,就懒得再进去端着假笑迎人,梅树下坐着没动,等青玉回来。

    不过须臾,前头传来一阵脚步声,却是高芸芸带着丫鬟寻了过来。

    一见着她就嗔怪:“姐姐原来在这里躲清净,祖母见我撇下你独自坐在里头吃喝,骂我怠慢客人呢!”

    宋语然扯起了笑脸,却依旧坐着没动,目光随意一扫,就看见了跟在她身后一道儿来的圆胖胖的人。

    “我觉得里头有些闷,出来散散气的。”宋语然站起身,姿态随意地抚了抚衣裙上的褶皱。

    “出来时间够久了,走罢。”

    虞琳上前两步,不动声色地隔开已经站到了近前,拧着眉头皱着脸,越发将五官都缩在肥肉里的高少爷。

    高少爷冷笑一声:“宋姑娘真是好手段,竟然能哄得我祖母如此对你另眼相看!”

    这样狂妄恶毒的女人也妄想嫁进高家?真当他是软脚虾了么?!

第十八章 她是哪样的女人?

    宋语然不可思议地看了看他,然后微笑着看向高芸芸:“高少爷醉酒了么?”

    高芸芸有些尴尬地扯了扯她嫡兄的衣袖:“宋姑娘是祖母……嗯……特意请来的客人。”

    她不这么说还好,她一说,高少爷的脸色立刻又难看了几分,他能不知道祖母到底是个什么安排?

    祖母当真是年老昏聩了!

    宋语然才不管他们,兀自悠哉乐哉往前堂去,路上遇到折回来寻她的青玉。

    “姑娘。”青玉眉开眼笑,“那些爱美的小丫鬟都来问我!我按照姑娘教的都说了。”

    小丫鬟再是爱美,也穿不了她做的衣裳,都是带着各家主人的指意来问或者精明些的问完了再回去讨赏。

    消息放出去,事儿就成了一半。

    宋语然心情甚好,再看一屋子的太太小姐们仿佛看见了一个个金光灿灿的钱袋子。

    她们眼中那种,或嫉妒不满或疑惑羡慕的神色都被她一一忽视,笑语晏晏地安稳坐到席散。

    众人一一告别主人归家。

    宋语然无心与高家人周旋,很快提出告辞。

    高老太太看着她温和的笑,让近身伺候的婆子递给她一只红木匣子。

    “我与姑娘一见如故,老婆子的东西希望姑娘不要嫌弃。”

    一见如故么?她并不觉得。

    宋语然垂眸双手接过,打开看了一眼,却是一对通体碧绿色泽莹润的镯子。

    她委婉的推拒:“老太太,这礼太贵重了……”

    “听说姑娘独身一人,老婆子甚觉怜惜,呵呵,姑娘要是不嫌弃,日后自可常来常往。”

    这话就说得十分露骨了,还带着一种上位者高高在上,对弱小的怜悯和施舍。

    宋语然心中不悦,将匣子放在桌面上,恭恭敬敬服了一礼。

    但神色清冷:“多谢老太太高看,可我一向性子沉闷,只怕老太太要嫌我无趣。”

    她看了眼老太太身旁地高芸芸:“府上大小姐甚是讨巧可人,老太太何必舍近求远?”

    不知不觉间,态度变得十分坚决。

    说罢,告了罪离去。

    高老太太面上看不出别的,依旧笑呵呵,叫了高芸芸出去送一送。

    直到人走了,才收起了表情,端了茶慢慢喝。

    她下首站了个伺候的老婆子,小心翼翼地问:“听说那宋姑娘厉害着呢,要万一她不同意……况且少爷与老爷他们……”

    “哼!”老太太将佛珠一顿,“他们?指望着他们,只怕高家的名声就完了!”

    “她不过是个孤女,家中连个亲长都没有,咱们高家她还能看不上?”

    “等进了门,将她拿捏住,还怕她翻天?”

    高老太太一脸的不以为然,要不是看她有些手段,听说经营着许多分号的春风酒楼、春风客栈,很是有些家底的份上,她用的着对这么个不知规矩傲慢无礼的小丫头片子和颜悦色?

    别看她今日高傲的很,看似并不乐意,无非自抬身份罢了!

    老婆子深以为然。

    高老太太沉沉吐了口气,吩咐道:“待前院宾客散了,让老爷和少爷都过来。”

    高老爷送完最后一个宾客,揪着高少爷的耳朵就去了高老太太的正院。

    高老太太眼皮子撩了撩他们爷儿俩:“你们是不是觉得我的决定是错的?”

    岂止是错的,简直荒唐!

    那个宋语然是个什么德行?这样的人嫁进来,家里还能有安生日子吗?!

    高老爷头一个就不同意,但他一贯沉得住气,并不接话。

    高少爷见他如此,误以为他也想叫自己娶了那个可恶的女人,立即不干了。

    “祖母!您可要为我做主,好歹我们高家在凉州城也是有名有望的!怎么能娶那样的女人进来?”

    高老爷觉得这个一贯不着调的儿子,今次倒说了回有道理的话。

    高老太太一向疼爱这个唯一的孙子,但这件事上却不容他异议。

    她捻着佛珠,面上带笑,目光却十分锐利:“你说说看,她是哪样的女人?”

    当然是,狂妄!凶悍!霸道!泼辣!可恶!目中无人!不要脸!不温柔!

    高少爷有一肚子的话等着骂她,可接触到老太太犀利的目光,忽然就成了锯嘴葫芦。

    “她……我……反正……”

    “是因为你摆弄她不成,反而被人家讹去了八千两?”

    这是高家父子俩的耻辱!就因为这个,家里都没过个好年!

    八千两能做多少事情?

    整个凉州城可以燃放整整三个日夜的火树银花!

    那么多钱难道是大风刮来的?

    那是他辛辛苦苦挣来的!高老爷由不得愈发气愤。

    高老太太端坐着,一眼看穿了他们的心思,无奈叹气,竟然如此目光短浅!

    “你们只看到她让你们损失了八千两,怎么不反过来想想?”

    高老爷若有所思,高少爷不屑撇嘴。

    “她只是个孤女,又嫁资丰厚,嫁进来可不就都是咱们高家的了?”

    “瑞儿粮草上的亏空也不怕填不住!”

    是的!高老爷之所以如此介意这八千两,还是因为粮草亏空之事。

    他们四处筹钱正是捉襟见肘之时,八千两离填补亏空虽然还差了点,但聊胜于无啊!

    高老爷双眼立刻睁大了一些,那个宋语然名下的春风酒楼、春风客栈着实值不少钱!

    若是能成为自家的,不但粮草亏空可以遮掩过去,家里不必因此大伤元气,还能再过回从前富贵如云的日子。

    高老爷一手握拳朝着另一只手掌重重一击,只觉得这是个好主意!

    高老太太又劝孙子:“你只看她现在如何威风,娶进家门还不是要听你的?”

    “你若真不喜欢,只管将她收拾服帖,然后纳几个温柔小意的就是了。”

    高少爷尤自不乐意,但想到她手里白花花的银子,很是心动,犹犹豫豫地就没吱声。

    祖孙三个越说越欢喜,仿佛宋语然马上就能嫁进高家,她手里的银票铺子立刻就归高家所有似得!

    宋语然走地利索,但她是真的被恶心到了。

    高芸芸仿佛一无所觉,依然言笑晏晏将她送到二门处,还拉着她的手舍不得。

    “姐姐这衣裳真是好看,姐姐长得漂亮,再穿上这么美的衣裙,说是仙女下凡也不为过!”

    宋语然再次感叹,高家的女人都不简单,这么个小庶女也能一下子拿住她。

    她少不得堆上满脸的笑意介绍:“等到开市了,欢迎你来容记,比我身上这件更加华美的比比皆是。”

    她因为在孝期,穿的素净,所以衣裳再美,也失了几分颜色。

第十九章 高老太太看上咱们姑娘啦!

    高芸芸很是心动:“那就说定了,到时候我来邀请姐姐陪同,姐姐可别拒绝我呀!”

    送上门来的生意,怎么会拒绝?

    宋语然终于登上马车,很快驶出了高家大门。

    青玉这才感叹:“高家老太太竟然还没一个庶出小姑娘圆滑。”

    说话做事那般直白,惹人讨厌。

    宋语然嘲讽地勾起唇角:“不是老太太不厉害,是她压根儿没将我放在眼里。”

    青玉疑惑:“她不是看上姑娘了,要姑娘嫁给那个高少爷么?”

    宋语然好笑地点了点她:“是看上我的银子,不是看上我。”

    高少爷亏的那笔钱肯定很要紧,不然也不会先搭上冯家打冯姑娘嫁妆的主意,那边行不通了又来打她的主意。

    把她当成个傻子了呢!

    她忍了又忍,实在没忍住,低低地骂了句:“太丑了!”

    人丑,做事也丑陋,怪不得那高少爷能伙同虎爷做出逼死未婚妻的事来!

    一家子龌龊。

    回到宋宅,白秀娘早就翘首以盼,见她面色不好,以为事情要黄,不由心中咯噔一跳。

    青玉见状赶紧说:“白娘子回屋歇着罢,放心,事情很顺利,我们姑娘就是累着了。”

    宋语然点头:“我累着了,要歇会儿,白姐姐见谅。”

    白秀娘客居在此,哪敢托大,立即摆手:“既然累了快歇着去罢,我那边衣裳还没做完……”

    边说着边进了厢房。

    事情既然顺利,她就定了心,心无旁骛地加快了手上缝制的速度。

    晚上,夜深人静之时,从外面回来的蒋正一抬头看见了半躺在屋顶之上,翘着二郎腿抖着脚的虞珑。

    他略顿了顿脚,然后招呼他:“找我有事?”

    虞珑见他发现自己,收起了漫不经心,从屋顶上飞身下来,在他跟前站好。

    “我没有找正爷啊!”可他一双眼睛满满都是,你快问你快问啊!

    蒋正从善如流,边往里走去边问他:“是不是宋姑娘有事?”

    虞珑大大的叹了口气:“您送我们过来,就是为了保护她安全罢!”

    “可如今这桩事儿,我思来想去我和琳琳是怎么也办不好的!”

    “本来嘛,姑娘是我们的主子,您是我们的前主子,我们不该拿现主子的事告诉前主子,可既然前主子是现主子的……嗯兄长,那我觉得我这应该不算背主吧?”

    蒋正见他啰啰嗦嗦半天不说正事,没了耐心:“有事说事。”

    虞珑就道:“哦,今日高家办寿宴其实是要给高家那个草包少爷相看媳妇儿。”

    “高老太太看上咱们姑娘啦!”

    蒋正心中莫名一紧,脚步也是一顿。

    然后他转身盯着虞珑,面色说不上很好看,语气带了些莫名其妙:“你做甚么跟我说?”

    虞珑一愣,很不自然地扯了扯面皮:“您不是姑娘的……额……兄长?”未婚夫?

    ……

    蒋正抿了抿嘴角。

    虞珑讪讪一笑,招呼也不打,很快溜了。

    蒋正居然一夜辗转难眠,第二日看着镜中自己眼下的青黑,脸色愈发黑了。

    他寻思了一回,进了后院找到宋语然。

    宋语然正在琢磨如何去弄一些凉州城没有的好料子,忽然见他青黑着脸一副没有睡好的模样走进来,不由惊诧。

    “兄长这是在我这里睡不习惯?”

    今日日头正好,她让青玉用棉垫子把廊下的座凳围上,端了盘瓜子边磕边晒太阳。

    蒋正在她面前坐下,一时竟然不知如何开口。

    “你……嗯,昨日……?”

    他话还没说完,恕儿“噔噔噔”跑进来,脸上的表情诡异极了,声音拔的又尖又细。

    “姑娘,媒婆来了!”

    她虽然年纪小,但也知道孝期不可谈婚论嫁,所以这媒婆上门来作甚?!她难道不怕被乱棍打出去么??

    蒋正终于找到了说话的机会:“是高家派人来的?”

    宋语然瞟了他一眼,奇怪他怎么知道,然后对着恕儿道:“来人可说是为什么事?”

    媒婆上门,还能有什么事?“说是给姑娘你说亲事。”

    呵!这高老太太的效率颇高!

    宋语然点点头,拍干净双手,站起身往外走。

    蒋正将她拦住:“你做甚么?”

    “将她乱棍打出去啊。”

    得,看来他白操了一夜的心,人家主意正着呢。

    媒婆自然不知道宋家姑娘还在孝期,拿着高老太太派人给的一锭银子,只打听到宋姑娘独身一人,年前才到凉州定居,立刻就乐颠颠地寻上门来,以为这桩亲事板上钉钉的能成!

    她脸上笑成一朵灿烂的花,见到面无表情走出来的宋语然,也没多想,只以为小姑娘年纪小害羞。

    “宋姑娘,大喜啊!”她甩着红绣帕就迎上前去。

    虞琳将她远远隔开,媒婆浑身欢喜打颤的肥肉瞬间僵硬。

    宋语然面无表情地将她望着:“你说说看,我喜从何来啊?”

    这个么,媒婆有一大堆天花乱坠之词等着说,但她才起了个头:“姑娘生的这般花容月貌、闭月羞花……”

    宋语然冷冷地打断了她:“你是来给我做媒?”

    语气冰冷如寒冰,媒婆终于意识到似乎哪里不对劲。她是做媒做老了的,一双眼睛尤其毒辣,她先是将人上上下下仔细的打量,又将周围院落布设看了一遭。

    人是极其标志的,就是穿着打扮忒素净,尽管是在新年期间,院子里一丝一毫也没有挂红着绿。

    她脑子里忽然闪现了方才她敲门进屋的一幕,漆黑的大门板上光秃秃的,春联都没有!

    媒婆终于意识到不好,暗骂高家害人,舔着脸想说几句冠冕堂皇的话囫囵过去。

    宋语然抬了抬下巴,毫不留情地道:“打出去!”

    束手立在不远处的阿斗和柳子立刻上前,一人掐住一条胳膊,将人叉了出去。

    阿斗阴恻恻地道:“走罢,不然别怪我们俩兄弟拿你练手了!”

    媒婆自知理亏,半点犹豫也没有,被叉着双臂,双腿迈的又快又急,唯恐真的被人家乱棍打出去。

    她可是凉州城极有名的媒婆,不可丢了脸面。

    阿斗和柳子相互交换个眼神,在大门口站着未动,手上一起使劲儿,将人扔到了大街上。

    宋语然站在堂屋都能听见身躯着地的沉闷声,以及媒婆一刹那失声和随即而来的哀嚎声。

    蒋正从头看到尾,这时才开口:“高家做事忒没有章法!”

    言语间带着一种莫名的他自己都未曾发觉的愠怒。

第二十章 本来就是给你的

    宋语然没有在意,只是看向他:“你怎么知道是高家搞出来的事儿?”

    蒋正仿佛都能听见有一道呼吸立刻变得急促,他停顿了一会儿:“猜的。”

    宋语然不置可否地点头,随即喊麻大:“凉州城成衣坊的大掌柜是哪个?叫他明日来见我。”

    麻大正在呵斥隔着门缝往外瞧热闹的阿斗和柳子,闻言立刻回身进来:“姓苏,我这就过去。”

    蒋正鬼使神差地问了句:“你有什么事?”

    “哦,我想弄一些时兴的但是不甚名贵的料子……”她一手托着腮,有些犯难,“这凉州城距离京城太远,连料子都要落后许多。”

    没有好料子,她的成衣怎么能卖的好呢?

    她可不准备小打小闹,那是奔着赚大钱去的!

    蒋正却道:“这有什么难?东边的天津港,往往有很多卖去番邦的丝绸布匹,样子时兴好看,价格也公道。”

    一语惊醒梦中人,宋语然重重一拍手掌,她怎么就没有想到呢!

    立刻就要起身去给陈管事去信,让他赶紧弄一批料子过来。

    她喜滋滋地进了内院,高家的事情丝毫没有给她造成什么坏影响。

    所以,他在这里烦恼个什么?

    蒋正摇了摇头,寻了向前一道又出门去了。

    他们年前从南方弄了一大批的货物过来,得在开春前迅速处理掉,不然积压太久损失就太大了。

    凉州城脚下的一处民宅,被完全改成了仓库,蒋正将其中一间库房打开。

    “这些名贵的药材要尽快脱手,时间长了受了潮,质量价格都要打折扣。”

    仓库还有其他看守之人,几人应声而动,立即就把各类药材分门别类地整理好。

    这就露出了库房深处的几只樟木箱子,打开一看,却都是一些光鲜亮丽的布料。

    向前看了看摸了摸,道:“凉州城里只怕还没有这般好看的布料,我们可以抬一抬价!”

    蒋正却打断了他:“不必,等下全抬回去。”

    抬回去?回哪儿?向前一时没反应过来……难道是抬回那个……宋宅?

    但他们一伙人一向跟着他走南闯北,大事小事都习惯了听他的,向前虽有疑虑,却照旧招呼来俩人。

    “全都运去宋宅!”

    那么多布料呢!要是按照他的法子去抬一抬价,起码也要多赚几千两!

    宋语然看着堆了满院子的布料箱子,一时也有些傻眼,问青玉:“哪里来的?”

    “说是正爷让送来的。”

    宋语然仔细地一箱一箱看了一遍,一部分是挺名贵丝绸锦缎,一部分却只是普通但胜在花样新奇的布料,都是时兴的但凉州城没见过的料子。

    正是她想叫陈管事弄来的!

    不过她才写好信寄出去,陈管事的货怎么也得个把月才能来,她原本还觉得颇浪费了些时间,真没想到蒋正手里居然有这些。

    她将盖子一一盖上,寻思着怎么跟蒋正把这笔生意谈下来。

    天擦黑时,蒋正向前才回到宋宅。

    恕儿立刻跑去前院厢房,立在门外道:“姑娘说,她今日让厨房做了一些酥肉饼,问正爷要不要尝一尝?”

    说完看见房中还立着个人,脑袋瓜子立即灵活一转,问:“向大哥要尝一尝吗?我给你送来。”

    向前何等乖觉,立即装头痛,回了自己房间。

    蒋正对恕儿道:“我换一身衣裳再去。”

    恕儿立即欢欢喜喜跑了。

    宋语然在花厅里摆了一桌席面,请的就是他一个,此刻两人对座,她忽然生出了一丝情怯。

    不该这么着急的。

    蒋正是真的还没有吃晚饭,也许久未吃这种只有在京城才能吃到的东西,几乎是囫囵吞枣地填饱了肚子。

    “你有事儿找我?”

    宋语然忽然觉得羞愧,他住进来这么多日,身为主人,她从来没有刻意关照过他,今日有求于他就这般……

    但事已至此,退缩不是她的个性,她清了清嗓子,低声道:“我看见你抬回来的那些料子了,你是要卖的罢,索性都卖给我罢。”

    到底觉得难为情,全然没有了一贯的沉稳和伶俐。

    “本来就是给你的。”蒋正说完,看见她这幅与他谈生意模样,又是一顿,“具体价格不记得了,你跟向前谈罢。”

    鬼使神差的,把事儿又推给了向前。

    向前很是无辜地将算盘拨到了后半夜,总算把那一批料子的成本算了出来。

    他将那一摞的账本抖给正爷看:“一共是三千五百八十两。”

    蒋正捏过来瞅了瞅:“那就稍微加点儿卖给她罢。”

    向前憋着气问:“稍微加点?是有多稍微?”

    蒋正凉凉看他一眼,一副你自己看着办的样子。

    向前总算憋不住了,抱怨:“那是我们辛辛苦苦弄来的!况且为了算这一笔账,我到现在晚饭也没吃呢?!”

    蒋正继续凉凉地看着他:“你身为账房,账目不清不楚你还有理了?”

    向前一瞬间语塞,不是,他们不是一直这么干的么?多少钱成本,赚到后扣出去就是利润,何时需要算的这般精细明确了?

    好罢,你是爷,你说了算!

    第二日,向前留在家里没有外出,等着和宋语然谈生意。

    宋语然笑眯眯地问:“正爷说,让我和先生谈,请问你们这批布料怎么卖?”

    向前努力让自己不要肉痛,端起笑脸回道:“姑娘是打算全要么?要是那样的话,就照市价给吧,一共三千八百两。”

    真是作孽啊!他算了一夜,起码少赚了一千两银子!!若是他再抬抬价,两千两也是有可能的!

    宋语然也是一愣,她当然清楚市价,这个价格和普通布料当真没什么区别。

    但向前表面功夫极好,她愣是没看出来有什么不对,最后只好认为他们收的太便宜,不好意思多赚她的。

    她很爽快地付了钱,叫阿斗他们把箱子一只一只都抬进她的库房去。

    宋语然很高兴,有了这批布,不愁开市后没成衣卖,立即就和白秀娘一起边商量边做衣裳去了。

    向前很忧桑,他们辛辛苦苦从南到北拉了这么多的好看的布料,是为了什么??就为了二百二十两??

    苏掌柜和冯掌柜一道儿来了,两人却是在宋宅门口碰上的。

    冯庆余整个人都透着轻松愉快,一见着她就汇报这几日的成绩。

    “我们去了附近所有的乡镇农村,果然收到了很多的野味,也有一些农家自养的禽畜。”

    “也说好了长期合作,这几日刘管事正带着咱们一家一家的签契书呢!”

第二十一章 生米做不成熟饭

    苏掌柜是个个子不高的中年男人,很有耐心地站在廊下等着冯掌柜说完离开,才进去。

    宋语然说出自己的意思:“你看下咱们自己的哪个铺子方便?或者街上哪里有好铺子,盘下来,不需要太大,一个门脸就够了,但位置绝对要好。”

    她略一停顿,思考了会儿:“就叫做容记。”

    苏掌柜垂头听了半天,最后才问:“请问东家准备做什么?”

    “我打算卖成衣。”

    苏掌柜惊异抬头,他们本就是做的成衣生意,怎么东家还要另外独开一家?莫不是对他们不满意么?

    他心里瞬间转了许多个念头。

    “我要卖的成衣有些特殊,而且不好跟你们牵扯在一起。”

    她的成衣日后势必会越做越大,但是她只卖成衣不卖布料,所需布料除了从明州港买来,有部分还得在凉州采买。

    说不得到时候就有布庄坐地起价,她得留着苏掌柜他们的成衣坊做后手,以备不时之需。

    苏掌柜便不再多问,躬身退下,第二日就送来消息。

    有一间小小的铺子,地段优越,就在春风酒楼的隔壁,主人家要筹备盘缠考资供儿子进京赶考,这才要出卖店铺。

    宋语然去看了看,位置确实极好,门脸不大。难得的铺子后面还有一个小小的院子,一间正房两间厢房,住人、做仓库都极合适,她甚为满意,立刻就付钱定下。

    事情办妥,宋语然准备回家,才走出店门,迎面就遇上了一个圆胖胖的人。

    眼看着这具圆胖胖的身体几乎就是滚过来的。

    高少爷在她跟前站定,一张脸笑的见牙不见眼。

    “宋姑娘,好巧!”一改往日的恶声恶气,竟然是十分的讨好谄媚。

    宋语然略微诧异他的态度,难道媒婆没有把她的事情告诉高家?

    还是说,高家即使知道她仍在孝期也不介意?或者,等着她出孝?

    她心中冷冷一笑,面上就带了几分不屑:“是挺巧的,高少爷想必贵人事忙,我就不打扰了,告辞。”

    高少爷仿佛没看见她的冷脸,也没听懂她的话,伸着手虚虚将她拦住。

    “别呀,宋姑娘,咱们也算不打不相识了,我今日来,是赔罪的,请姑娘赏个脸?”

    宋语然十分看不得他腆着脸的模样,正要拒绝,忽闻一阵奇异地香味,立即就失去了知觉软倒在地。

    虞琳虽及时闭气,但那迷药甚为霸道,只初初吸入了一点点,即使意识尚且清醒,但浑身发软无力使不上劲,她干脆随着宋语然一道,躺在了地上。

    高少爷站直了身体,左右踱了两步,轻轻踢了两脚,确定真的迷晕过去了,才对着街角处招了招手。

    那里立刻跑出来两个小厮,高少爷低声吩咐:“把她给我抬走!”

    两个小厮抬手的抬手,抬脚的抬脚,很快把人弄上一辆马车。

    高少爷往车辕上一座,神情得意地扬长而去。

    可怜了虞珑,又是要去追主子,又是不放心妹子。

    虞琳有气无力地吼他:“快去救人!”

    虞珑见她并未被迷药彻底迷晕,这才放心,立即揉身追上了宋语然。

    高少爷浑然未觉,一路将人带进了他的一处私宅。

    亲自将人抱进了房间,温香软玉在怀,他才觉得这个女人除了凶悍以外,也不是一无是处的。

    他有些得意忘形地自言自语:“还是祖母的法子管用,任你再厉害,现在还蹦跶得了么?”

    等到他将生米做成熟饭,看她还怎么张狂傲慢!她的所有家财,今后就全是他的了!

    高少爷却忽然觉得没意思,对这个半死之人做那事……委实乏味。

    于是他做了件自认为极聪明地事,用一杯冷茶将人给泼醒了。

    宋语然浑身无力,脑子也迷迷糊糊,这感觉和从前被虎爷迷晕时很像。

    她睁眼看去,就看见高少爷一脸猥琐的笑意,摩拳擦掌跃跃欲试。

    她忍不住“啐”了一口,咬牙骂道:“无耻!卑鄙!”

    “骂罢骂罢,你再多口舌,也改变不了今日的结局?”

    宋语然忍了忍,装出一副娇羞愤怒的表情问他:“为什么?我还有大半年就出孝了,你既然要娶我,何不等……”

    高少爷怪叫一声:“大半年?!”

    他好似觉得很滑稽:“你当真觉得我是喜欢你才要娶你?”

    宋语然很天真无邪地反问:“难道不是么?”

    “是!是!当然是!”

    “既如此,你何不再等等?”

    高少爷表情一瞬间狠厉:“等不了了,你也别跟我废话!”

    宋语然忽然明白了,高家如此急迫,无非就是要钱!为什么非要她一个孤女的家财?

    因为见不得光!

    他们要拿钱做的事情见不得光!十有八九就跟他亏空粮草一事有关!

    宋语然再也不想看他那猥琐的模样一眼,闭上眼睛淡淡地提醒他:“你别后悔。”

    高少爷不以为意,以为她这态度就是从了,乐呵呵开始宽衣解带。

    但他委实笑的过早,才将将松开了腰带,就被人从后面一掌劈晕。

    虞珑狠狠朝他下面踢了一脚,骂道:“丢人!”太丢男人的脸了!

    没有惊动院子里的小厮,虞珑道了声“得罪”将宋语然抱起,悄无声息地回到了宋宅。

    已然恢复气力的虞琳正在院子里耳提面命地教训阿斗,见了他们俩,不由“咦”了一声,“正爷没跟你们一起回来?”

    宋语然脑子迷糊着,听见了也没觉出什么。虞珑则是无声摇头。

    阿斗立刻眼泪汪汪地来跟宋语然认错:“姑娘,小的错了!以后当差再也不多管闲事了!”

    谁能知道那跌跤的老太太是故意装的,骗他走的呢!

    宋语然半靠在虞琳身上,朝他摆了摆手:“这事怪不得你。”高少爷有心算计她,一个阿斗岂是他的对手。

    阿斗头埋的更低,身子跪的越发笔直,忍着哭:“请姑娘责罚!”

    宋语然懒得管他,把人交给了麻大,被虞琳和青玉一左一右掺着回了房间。

    这迷药当真厉害,回到房间一沾枕头就昏昏睡了过去。

    一觉睡醒,天已然全黑,但家中灯火通明,全家都在等着她。

    青玉边给她梳头边说:“正爷有事要跟你说,一直在外间等着呢!”

    宋语然一时想起了虞琳那句“正爷没跟你们一起回来?”难道,方才蒋正也出去找她了?

    她忽然觉得心中某个地方被挠了一下。

    蒋正天色擦黑才回府,得知她还在昏睡就一直沉着脸坐在外头等着。一张脸煞黑煞黑,愣是让人不敢靠近。

    见着她睡醒出来,才缓和了面色,禀退了下人。

    本想问一句“你没事吧?”颇觉得是一句废话,出口就变成了:“你有什么打算?”

第二十二章 高家完了

    宋语然坐下,给自己倒了杯茶,喝完才道:“让他们再出出血罢。”

    既然他们如此不仁不义,就别怪她下手无情。

    她手指骨节磕了磕桌面:“等我查清楚高家的软肋,再做打算。”

    这就是要从生意上着手,就算不能把高家彻底打趴下,也要让他们狠狠出一次血,至少要让他们再没有时间精力去干这等龌龊勾当。

    蒋正点了点头,看向她的目光不由露出许多赞许。

    身为女子,遇上这样的事情,她没有哭哭啼啼戚戚唉唉,已然很难得。不过歇息了一觉,她就能想好回击的办法,着实让他意想不到。

    但她不过只是个女子,如果有父母兄长……她何苦如此劳累?

    蒋正心里忽然划过一丝柔软,赞许的目光不自觉间变成怜惜。

    宋语然正盯着虚空发呆,她知道高家目前的困境是什么,可她没有信得过的能人去查。

    “这件事,交给我罢。”

    蒋正的声音将她意识拉回,她有瞬间的迷茫,什么交给他?

    等脑袋清明了,又觉得无缘无故麻烦人家不好,正要委婉地拒绝他的好意,却发现实在没什么好理由。

    她是真的缺少能办这种事的人啊!

    “我早就看他们不顺眼了,正好趁这个机会……”趁这个机会干嘛?蒋正没有说下去,但两人心知肚明,高家这回跑不了。

    蒋正神情肃然认真,不像是客套之语,宋语然心知她推脱不了,便也就大大方方接受了。

    “如此,多谢兄长!”她起身,端端正正施了一礼。

    蒋正忽然全身都不自在了,不知是因着她郑而重之的感谢,还是因为那一声兄长。

    他无暇搞明白,道了句:“天晚了,你吃些东西早点歇息罢。”很快出去了。

    宋语然哪里还睡得着?也没甚么胃口,简单喝了些清粥就去了暖房。

    暖房,其实就是之前整理出来的用作她制衣的房间。

    她将新想出的几个衣样子仔细地裁剪出来,拿了针线坐在灯下细细地缝起来。

    青玉知道她这是心里有事,便拿了恕儿的几件短了的衣服出来改。

    直到将近子时,她缝好一件纱衣,才罢手去睡觉。

    青玉给她收拾的时候拎起来一瞧,啧啧,等到天气暖和,穿到了身上,那是何等的……?

    嗯……她读书少,想不到恰当的词语形容,就觉得十分好看!

    转眼就到了上元节,大历朝的习俗是,自十五点灯,五日不灭,天子与民同乐。

    凉州城距离天子太过遥远,瞻仰天子威望自是不能,但整整五日不分昼夜燃灯热闹,亦叫人们欢喜雀跃。

    吃过元宵,恕儿、阿斗几个爱玩闹的,翘首以盼着出门看热闹。

    宋语然不打算拘着他们,便邀白秀娘一同前往,今日也是开市头一天,她们的容记今日正式挂衣开张。

    白秀娘却犹豫了:“……我还是待在家里罢,今日街上人多,万一……”

    的确,被邬家遇上又是一桩麻烦官司,宋语然表示理解。

    蒋正却来邀她一起出去观灯:“走罢,一起去瞧一瞧热闹。”

    宋语然听他意有所指,心思略动,跟着一道儿去了。主子出了门,底下人自然欢呼雀跃地奔着去看热闹。

    街上彩灯一盏接着一盏,一层叠着一层,灯光璀璨恍如白昼。

    更有舞龙、舞狮、耍杂戏、猜灯谜等许许多多的活动,到处都是人山人海,热闹非凡。

    高家每年都会在东市正阳大街上最好的位置设下关灯台,在关灯台之下摆上一面十多丈高的灯墙,设下灯谜,供大家猜着玩耍。

    猜灯谜的人来了去、去了又来,忽然一队穿着甲胄的士兵气势汹汹地分拨开人群,一路到了高家灯台之下,守住各个出入口,赶走看热闹猜灯谜的游人,两名长官也似的人面色铁青地上了灯台。

    没过多久,高老爷和高少爷灰头土脸地被押着下楼,众目睽睽之下被带走了。

    高家一直以来在凉州城都是善人之家,高老爷每年都会在城外开设义棚,或施粥或给物或赠药,尽管年前闹出了高少爷逼死未婚妻一事,在老百姓眼中那也只是高少爷顽劣,与善人高老爷无关。

    如今乍然看见他们父子俩一起被官差押走,人群一时炸锅般热闹起来。

    “高老爷犯了什么事了?”

    “是呀是呀,高老爷可是个大好人!官差们是不是抓错人了!”

    不少人纷纷附和点头。

    这时就有人道:“这些官差看着像是钱粮署的,为首那人我见过,是钱粮官大人的副将呢!”

    如今战事四起,凉州城位处战略要害,百姓们颇受战乱之苦,尽管城内百姓未曾亲身经历过战火,但也时刻关心着有关战事的一切大小之事。

    忽然听说这些人是专门管着前线粮草的钱粮署的人,人群有一瞬间的寂静无声。

    过了片刻才有人问:“我听说高老爷也是负责筹备粮草之事的,怎么?莫不是高老爷贪墨了粮草钱?”

    这事可就非同一般了,饶他是个泼天的大善人,贪墨粮草贻误战机,那都是十恶不赦的大罪过。

    大家立刻义愤填膺,也没人再为他们父子说好话了。

    “这事若是真的,高家就是咱们大历的罪人!”

    “就是!”

    “让钱粮官大人好好地查查他!这种事绝对不能轻轻放过!”

    议论的人群就在高家灯台之下,他们群情激动,声音异常的高昂,高家女眷坐在看台之上想听不清楚都难。

    老太太绝望地闭了闭眼,完了!完了!高家这一回彻底完了!

    偏偏此时灯棚内还坐着几位通家之好的女眷,各个面带疑惑目光复杂地看向她。她一张老脸不知是羞得还是气的,涨的通红。

    浑身剧烈抖了抖,双眼往上一翻就往后晕了过去,高芸芸眼疾手快堪堪将她扶住,奈何她人小劲儿也小,眼看又要扶不住,一叠声地喊道:“快来人!祖母晕倒了!快来人!”

    一时间人仰马翻。

    春风酒楼之上,三楼雅间的窗前,宋语然完整看完了一场闹剧,说不得心里有多爽快。

    “是你做的罢?”她将窗户关上,回到桌前坐下。

    蒋正挑了挑眉:“是他们自己做的孽,我不过捅破了一层窗户纸罢了。”

    但是这层窗户纸偏偏就是他捅的啊!捅的好!捅的妙极了!

    宋语然心情大好,让恕儿跑下去找冯掌柜:“给正爷温两壶好酒,再备些好菜送上来!”大功臣是他,值得犒劳!

    她浑身上下散发着一朝大仇得报的快意,眉开眼笑的像是一只尝到了腥味的小狐狸,蒋正好笑地看着她,忍不住就想逗一逗她:“哎哎,收敛一下,小心隔墙有耳。”

    宋语然立刻规矩坐好,却依旧止不住地溢出笑意,良久方才醒悟他在与自己说笑,便也一乐:“不怕,是他们得罪我在先的!”

第二十三章 一片菩萨心肠

    高家从祖上开始,人丁就不旺,从高老太太起更是只得了高老爷一根独苗,高老爷底下又是高少爷一根独苗。

    如今高家两根独苗全进了大牢,高家瞬间天都踏了。高老太太当真急得犯起了心绞痛,每日里只能躺在床上喘气。

    高家一下子没了主事的人,完全乱了套。

    高管家步履沉重地走了进来,在门帘外站定,垂头丧气地回禀:“我使了银子,也见不到老爷和少爷!”

    高老太太一口气差点儿没上来,有气无力地问:“可见到管事的了?怎么说?”

    这都关进去三天了!是死是活总该给句话啊!

    “见到了见到了,是钱粮官大人底下的总管……”

    “……他……怎么说?”

    “说是贻误战机的罪名肯定是逃不了的,但罪不至死可以从轻发落……”

    “……要……要咱们赶紧把亏空的粮草折成现银补上去!”

    老太太刚刚松下一口气,闻言又提了起来,折成现银??那是多少钱?!

    这还没完,高管家的声音又弱弱地响起:“要按照……现如今市面上的价格来算。”

    什么?

    高老太太不知哪里来的力气,狠狠砸了一下床铺。

    边境上战火不断,又遇上年景不好,粮食几乎每天都在涨价!那就是把亏空掉的银子硬生生翻了几翻!

    高老太太一阵心悸绞痛,一口气没喘上来,晕厥了过去。

    又是一阵人仰马翻,老太太后半夜醒了过来,颤抖着手扶着床栏坐起,对着左右吩咐下去。

    “把……家里的……田庄……铺子都……卖出去!”

    “先……把人……弄回来。”

    高家倒了霉,宋语然心情一直很好,容记的生意虽不至于太火爆,但也不至于太冷清。

    每日里总有太太小姐们前来,有看上的立刻就会买个一两套,这在刚刚开业的铺子来说,算得上很好。

    她和白秀娘越发窝在房内,一起商量着做出更多好看的衣裳。

    蒋正这时候来找她:“高家要卖铺子田产,你要不要盘一些下来?”

    宋语然吃了一惊:“高家不是累世的家业?”竟然迈不过这个坎儿?

    随即就盘算了起来,高家祖上的产业,总有几处是相当好的!她若是盘下来……

    蒋正的表情有些微妙:“听说老太太已经瘫在床上了。”

    “所以她要变卖产业捞人出来么?”

    这也无可厚非,可她却不信一个世代经商的家族,家里却没有变通的银两。

    但这与她何甘?

    她只考虑了一下,立刻就道:“要盘,田产铺子我都要!”

    蒋正挑眉笑了笑,他倒是没看错她,有些魄力。

    “走罢,去看看都是些什么地段的,若是差的,不要也罢。”

    高家要卖祖业的消息一下子传遍了整个凉州城,看热闹看笑话的人不少,但当真愿意掏钱救急的却没几个。

    一来是怕价格太高不肯吃亏,都在观望。二来也怕事后被高家记恨上。

    高老太太卧病在床,出气多进气少,高芸芸急的整天抹眼泪,高管家进进出出几天下来满嘴都是火泡。

    四处借钱筹钱也不过是冰山一角,但他是高家管家,冷眼这么多年看下来,私以为高老太太的嫁妆以及私产都不在少数,若是悄悄变现,足可以度过此番劫难,何至于走到变卖祖业,遭全凉州城人的耻笑白眼的地步?

    但他也不过就是个下人,这些话轮不到他来说。

    两天下来,也不过就卖出去几间小铺子,他愁的人都明显瘦了好几圈。

    是以,当他看见宋语然施施然来看铺子时,表情一时相当的微妙。

    当初高老太太教唆少爷干的那起子龌龊事,他是知道的,背地里也没少耻笑少爷雄风不振。

    他使劲儿让自己堆起满脸的笑迎上前去:“姑娘是要买首饰?”

    他这儿本是一家声名极好的银楼,全因养着几个手艺不外传的师傅。

    这铺子位置极好,门脸极大,后面还有一个四四方方的小院子,手艺师傅们平时就在这里制作首饰。

    宋语然很满意,略略看过几样首饰后,对跟在她身后极为不自在的高管家道:“你这儿的首饰极好,听说做出来的首饰是整个凉州城最精美的了?”

    说到这个,高管家与有荣焉,正要如往常吹嘘着哄着官太太们掏银子买首饰时一样夸夸其谈,忽然瞥见她的目光一直打量着周围的环境,不由迟疑了一下。

    难道她是来盘铺子的?心念急转,出口的话就变成了:“不过是经年的生意,胜在老字号了。”

    “哦。”宋语然淡淡点头,拿起一只金钗看看又放下,然后往后院走,边走边看:“你这儿格局不错啊。”

    到此时,高管家再不明白她今日干甚么来的,他也就不会在精明的高老爷手下干了这么多年!

    他一时拿不定主意这姑娘的用意,便委婉地道:“是早年高家祖宗置办下的,听说请了风水大师看过。”

    “那真是可惜了。”难为高家祖宗花了这么大心思,也没能护住高家基业。

    高管家一头雾水,这姑娘当真奇特?愿意对曾经觊觎甚至祸害过她的人施以援手么?

    嘴皮子却仍然利索:“不可惜,不可惜,说不得这也是祖宗的恩德呢!”

    用祖宗的恩德去救这么个败家的子孙?只怕高家祖宗泉下有知,棺材板都得震上几震。

    宋语然内心嘲笑着,嘴上却说:“我也觉着是这样。”

    “这铺子你卖多少钱?”

    果然是来买铺子的??!这姑娘真的是一片菩萨心肠啊!

    这铺子因为地段好,又大又阔,是高家极好的几间铺子之一,价格高,问的人没几个,能一下子拿出那么多钱买下来的更是没几个。

    总算盼来了这么一位有钱的主,高管家立即眉开眼笑:“宋姑娘也知道这铺子极好!”

    他笑得眯缝着眼睛看着她:“所以要这么多。”他比出几根手指。

    蒋正一直就跟在一旁,但高管家一门心思都在宋语然身上,根本没有看他一眼,只以为是她经了上回的事,学乖了养了个护卫。

    这护卫却开口了:“八百两?”

    高管家的笑脸一下僵硬了,把比着的手指放了下来:“这位小哥说笑了。”

    头一次被人这么称呼的蒋正挑了挑眉:“莫不是……八千两?”

    高管家淡淡点头:“八千八百八十两!”

    说完又冲同是生意人的宋语然笑着补充:“八八八,发发发!寓意是极好的!”

    宋语然差一点笑出了声,抿了抿嘴角忍住了笑意,却没看他,只和蒋正说话。

    “兄长,你别说笑了罢,这么间铺子哪里值八千两?”

    高管家的谄笑瞬间僵硬在了脸上,他扯了扯面皮:“姑娘以为值多少钱?”

    宋语然这才正眼看向他:“方才我兄长说,八百两。”

第二十四章 狐狸

    高管家一脸便秘的神色,几乎是低声叫了起来:“宋姑娘!你别不是在开玩笑罢!”

    宋语然笑了:“你觉得我像是开玩笑的样子吗?”

    不像,就像看中一块肥肉非要吃进嘴里的狐狸的样子。

    高管家立刻就不说话了,这铺子是最好的几间之一,再怎么样都值五六千两银子,若他八百两就卖了,不说高老太太现在会如何,等高老爷出来知道了,头一个就饶不了他。

    宋语然见他闭着嘴吧不再说话,也不急,继续说着:“但我觉得后面的院子极好,这一楼的首饰我也喜欢。”

    高管家听她语气有转圜的余地,不由又升起了几分希望。

    “我更加赞赏那几个手艺师傅,这一楼的首饰都是出自那几位师傅之手吧?”

    高管家立刻又皱起了眉头。

    “连同那几个师傅一起,都卖给我,我给你两千两银子。”

    这跟抢劫有什么区别?高管家觉得他连呼吸都不会了。

    “这一楼的首饰也可以卖给我。”宋语然学着他的样子比了比手指,“市价的六成。”

    高管家彻底呆住了,仿佛面前站着的不是个言笑晏晏的小姑娘,而是一个浸于商场几十年老辣的狐狸!

    他哪里知道,宋语然自出生起就跟在做生意的宋大老爷的身边,耳濡目染着长大的呢!

    宋语然没管他,却问蒋正:“兄长觉得如何?”

    蒋正本想替她出面与高管家商谈,争取拿个最低价下来,八百两不过是他放的烟雾弹,他估摸着两三千两足够了。

    却不料人家根本就没有给他这个机会,就着他的烟雾弹就把人给震住了,两千两还要带上手艺师傅,首饰成品以市价六成折算给她……

    原来她看上的是这家铺子的手艺师傅啊!那才是无价之宝,可遇不可求。

    她这般的厉害能干,哪里还需要他再伸出援手?

    是以,她如此一问,他不过淡笑点头:“甚好。”

    但他的笑掩在浓密的胡须底下,叫一旁的高管家又看出来一番不同的意味,难道他才是真正的买主?

    但他不敢也不能做主。

    蒋正就笑了笑:“不急,这么大的买卖哪有一下子就成的。”

    “你回去跟东家好好商量,两日内有了结果。就来宋宅签协议罢。”

    两人很快出了银楼,走在路上,蒋正忍不住称赞她:“你很聪明。”

    猝不及防被表扬,这还是除了宋大老爷以外的第一次,其余人见了她多是敬佩或是不屑。

    宋语然不禁心中触动,久违的称赞……

    可她很快回神,身边这个高大的男人并不是儒雅的父亲。

    她后知后觉地难为情起来,有些无所适从。

    她方才一定是一副为了银子斤斤计较的难看样子,他居然还夸她聪明?

    她半低着头,然后低低道谢:“多谢兄长为我壮胆了,若今日没有你,我只怕不敢如此……”

    若他不在,说不得高管家当真会命人把她给轰出来呢!

    说完又有担忧:“如今盯着他家想占便宜的不止我呢,你说要他考虑两天,要万一被人截胡了怎么办?”

    蒋正就扬眉笑了一下:“放心,这事交给我,保管没人敢截你的胡。”

    高管家立即跑回了家,将这事儿原原本本地告知了高老太太,她震怒地狠狠一拍床榻,气怒交加:“她竟然敢落井下石?!”

    这一拍她用尽了十成的力气,但在外人看来也不过轻轻的一摆。

    高芸芸看得心中大恸,立即哭了起来:“祖母您别气,大夫说了,你万万不能再动怒呀!”

    边劝边拿一双小手在她的胸前慢慢平顺着她的气息。

    高老太太觉得好过很多,欣慰地抚了抚庶孙女的手背,赞了句:“好孩子。”

    她又顺了好一会儿的气,这才对着高管家道:“不用理她,我就不信没了她,还没别人来买了!”

    但有蒋正出手,很快高家铺子卖价一万两的小道消息不胫而走,再没有敢上门问价盘铺子的人了。

    高管家觉得当真邪了门,怎么连寻常来买货的人也都没了踪影。

    不止银楼如此,别的大大小小的铺子都是这样。

    高管家这才意识到不妙,心知是宋语然他们做的手脚。

    高家父子已经在牢里关了十来天了,据说吃不饱穿不暖,还要时不时地受到严刑拷问,两人早就瘦的脱了形。

    消息传回了高家,高老太太再也维持不住淡定了,有气无力地让高管家赶紧卖铺子救人。

    “卖!她给多少钱都卖!全卖了!早点去接老爷少爷归家!”

    高管家想起蒋正说的两日的时间,不敢有任何的耽搁,立即将房契身契印信都带上,骑马跑去了宋宅。

    宋语然先不慌不忙地与他一道把银楼的买卖契书办好:“楼里的那些成品,明日我叫一个管事跟你一道儿去清点。”

    高管家自是满口答应,只求越快越好,恨不得立刻就带人去清点圈钱。

    宋语然淡淡一笑,却没答应,又问他挑了许多良田果园,竟然还有一片山头。

    最后又选了数个小铺子才算作罢。

    这么多的产业,却折成了不到原价三成的现银,高管家垂头丧气地回了高家。

    两万两换到如此多的产业,宋语然只觉得划算的不得了,高兴过后又替高家可惜,暗暗怀疑自己是不是太过分了。

    蒋正看见她的面色变化,暗笑她实在太嫩,“得了便宜还卖乖?”

    宋语然有些不好意思,她这还是头一次做出如此落井下石的事情。

    但蒋正两句话打消了她的愧疚感。

    “他们作恶在先,品德太坏,迟早是要遭报应的。”

    “而且,就算你不出手,别人迟早也会出手,到时候也许高家还得不到这么多钱。”

    没错!是这么个道理。

    有了这么多的产业,能用的人手一下子就紧张了。

    宋语然琢磨了一回,只得先把冯庆余提起来,做个巡查大管事,统管从高家手里收来的铺子田产。

    头一件事就是清点货物,除了首饰,还有药材、布料和香料。

    这头清点地热火朝天,高老爷终于从大牢里被放了出来。

    原来高管家筹齐了八成的钱粮款,交给了钱粮官,再三保证马上就会把钱补上,只希望早几日将人接回家。

    但最终只接回了高老爷一人,高少爷要想回家?把钱补齐了再来领人。

    高老爷匆匆回家,还没来得及洗去一身晦气,就听到下人的回报,“老太太做主,咱们家的祖业全都卖掉啦!”

    高老爷只觉得一阵天地旋转,澡没洗,衣裳不换,直接朝着老太太的院子奔去。

    一步跨进满是浓浓刺鼻的药味的房间,就厉声质问:“母亲为何不与我商量就把祖宗基业全都卖了?”

    他算过的,公中的银子,他的私产,高少爷母亲的陪嫁,再加上老太太的私产,怎么都足够填补亏空了!

    何至于到了变卖祖产的地步!那是要被人戳一辈子脊梁骨的!想他昂首挺胸了大半辈子,难道以后要夹着头脸过日子吗?!

第二十五章 良心在哪里

    高老爷甫一归家,高老太太就在盼着等着他过来,结果人是盼来了,却不是来关心她问候她,也不是说一些“放心”“没事”的来宽慰她。

    她闭了闭眼,似乎是不敢相信站在自己床前的男人是她亲生儿子。

    她剧烈地喘了口气,因他进来而激动地使劲儿撑起来的上半身,无力地倒了回去。

    她气息微弱地道:“那……是要……把你和……瑞儿……从里……头捞出来……”

    高老爷就像没看见他母亲垂死的模样,声量半分没减下去:“就算如此,何苦变卖祖产?”

    说完痛心疾首地狠狠跺了跺脚。

    高老太太气儿没喘匀,就没来得及回答他的话。

    “母亲当年的陪嫁,这么些年累积的私产,公中的银子加起来!这么多!哪里用的着行此下策?!”高老爷说完,十分凄苦地闭上了双眼。

    眼角泪光滢洁,他是真的伤心。似乎……还带了点焦躁不安。

    高老太太终于喘够了气,却是将他死死地望着:“你们做下的祸事,竟然要拿我的钱去填补??”

    高老爷直直地回视她,嘴唇嗫嚅了好一会儿,最后终道:“你人都要死了,守着钱有何用?”

    这话直戳人心窝子,高老太太双眼猛地一翻,直挺挺躺着,仿佛真的死了过去。

    高老爷面色沉痛地看了看她,却是一转身就快步出院,来不及洗澡换衣,叫来高管家,问他那些铺子卖给了何人。

    高管家心情颇复杂地回道:“东市正阳大街上……银楼……药房…………都是宋……宋姑娘买走了。”

    因着人手短缺,不好过多的耽误生意,宋语然也开始早出晚归,亲自清点货物。

    她将柜台里的金饰整理好,与账册核对完毕,又重新录好名册。银楼的掌柜和几个小厮都束手立在她跟前,见她停了手,就都拿眼睛来瞧她。

    宋语然心知肚明,这些既不是高家家生的,也不是高老爷惯用贴心的。害怕丢了工作,等着她发话让他们都留下继续打工呢。

    她不动声色,和青玉两个人一个柜台一个柜台的清点。

    全部清点完毕,才问他们:“库房里还有货么?”她是故意这么问的,这么大的一个银楼,怎么可能没存货。

    一个掌柜赶紧上前一步回她:“有的,都在库房里锁着。”说完他有些犹豫,“可是钥匙并不在我们这里。”

    宋语然望向他,笑眯眯地问:“这位掌柜叫什么?”

    那掌柜立刻弯腰作礼:“小的叫陆安,是凉州城当地人。”

    宋语然将他打量一番,看不出特别的,就道:“是从前的管事管着么?他人呢?”

    陆安回道:“库房钥匙是两把,一把在管事手里,他是高家用老的人,自从银楼被卖给了东家,小的也没见过他,不知他去了哪里。”

    “另一把钥匙是高老爷保管着的,但凡要从库房里取货出来,都得高老爷亲自开库房。”

    然后他绕过柜台走到最里面,将一道门帘掀起,露出里头一道暗门,上头挂着把铜锁。

    “这里是个小库房,里面都是做好了的贵重的首饰。”

    说完,他看了眼宋语然的神色,然后从袖兜里仔细地掏出一把钥匙,将门打开。

    宋语然很满意,小库房里的首饰不是太多,但就如陆安所说,都是极贵重的。

    又是一番清点完毕,外头忽然吵闹了起来。

    高老爷几乎是一阵风似的卷了进来,难为他那么圆胖的身体还能如此灵活成风。

    他气急败坏地边喘气边指着她骂:“小小年纪就这么不要脸?”

    “我这银楼这么大!位置这么好!还有几位手艺师傅,那都是极为少见的能工巧匠,你良心在哪里,居然开的出二千两银子的价格!”

    在他看来,就是二千两金子也不为过!

    “怪道是个没人教养的野丫头!这等落井下石的事情也做的出来?!”

    没人教养?这是她长到这么大,头一次有人指着鼻子这么骂她!

    宋语然满身怒气地盯着气疯了的高老爷,直到他再骂不动了,才面无表情地问。

    “高老爷是来送钥匙的?”

    高老爷以为他这么一番疾言厉色的怒骂下来,这丫头总该羞愧难当把铺子还给他吧?

    再不然至少也要流上几滴眼泪,然后道个歉认个错吧?

    可她什么也没有,面无表情的。

    高老爷不由地呆了呆,没反应过来:“什么钥匙?”

    “库房钥匙。”宋语然努力挺直了身体才没让自己软下来,“高管家没跟你说么?”

    高老爷忍不住又跳了起来,叫道:“什么库房钥匙?”

    他是真不知道,高管家方才还没来得及说到铺子里存货的事呢,他就风风火火地赶过来了。

    恰在此时,高管家自后面急步跑了进来,也不顾在大庭广众之下,急急就喊:“老爷!快归家!老太太要不行了!”

    高老爷身子晃了晃,但他并没有立刻回去,而是揪着高管家就喝问:“你还有什么事情瞒着我?库房又是怎么回事?”

    高管家似是不认识他一样的看了他半晌,连呼吸都忘了,只下意识地喘气,低低地气声道:“铺子卖了,货物也卖了。”

    高老爷立刻抬腿狠狠踹了他一脚,奈何他本身在大牢里受了磋磨,睡不好吃不好,如今又急怒攻心,这一脚踹下去,连带的他自己也踉跄倒地。

    但他立刻又爬起来,跳到宋语然面前,指着她就道:“你别想了!铺子不卖,货也不卖!”

    铺子是他祖传的产业,库房里的存货更是碰不得东西!

    他一样也不卖!

    周围众人就像看猴戏一样地看着他们主仆二人。

    宋语然也觉得好笑:“契书都签好了,你说不卖就不卖?”

    高老爷脑袋充着血,一门心思“不卖!”

    宋语然也不废话:“可以,签了契书的,是你违约,那就不光要还回来我付的银两,还有违约金。”

    宋语然早就有所准备,契书上不光盖上了高老爷的私人印信,也写的明明白白,若是事后高家要反悔,需支付契书金额十倍的违约金。

    高老爷看着她手里的契书,这才傻了眼。

    高管家自地上爬起来,一瘸一拐地上前去劝他:“老爷,归家罢!老太太眼看不行了!”

    高老爷眼中忽然现出怨毒的神色,他深深看了眼宋语然,转身怒气冲冲地走了。

第二十六章 他要反悔?

    高老爷走了,宋语然却不觉得开心,他那一句“没人教养的”实实在在地刺伤了她。

    因为是不可更改的事实,她自小依赖的父亲,已经离开了她,离开了这个人世。

    她自小没有母亲,祖母不喜欢她,宋家二房算计她......可不就是应了高老爷那句话么?

    她忽然觉得没意思,做事儿都提不起精神了。

    好在银楼所有的首饰都已经清点完毕,可以照旧开门营业,除了手艺师傅们无事可做。

    宋语然意兴阑珊,看陆安还算识时务,便指了他道:“依旧还是你做掌柜的,带着你的人,把铺子给我经营好了。”

    那几个小厮包括陆安在内,都以为新东家会来一次大清洗,他们八成都得卷铺盖走人,听她这么一说,一时都有些激动。

    陆安一揖到底,感激涕零:“东家仁慈,我等一定尽心尽力经营好铺子。”

    宋语然但求他们本分忠心,但这些一时半会儿是看不出来的,日久才能见人心,慢慢来罢。

    宋宅,蒋正难得的闲在家里,只穿了一身中衣在院子里打拳练功夫,看见宋语然垂着头绕出照壁,一声不吭目不斜视地一路向后院走去。

    “你等会儿。”他收住了身势,捞起放在一旁石凳上的外裳穿上,向她走去。

    宋语然停住了脚,茫然地看着他,脸色非常不好看。

    蒋正皱眉打量她两眼:“你遇上什么事情了?”

    他才出了一身热汗,只觉一股滚烫的男人气息将她整个儿的围绕住了,熏得她脸颊微微发烫。

    “没有。”宋语然回了神,见他一头一脸的汗水,下意识地递过去一张手帕:“天冷,你出了这么多的汗,赶紧擦一擦,小心着凉了。”

    蒋正顺手接过,擦净头脸:“没遇上事你怎么一副心神不宁的样子?”

    宋语然苦笑一下,有这般明显啊?

    她强打起精神:“我去银楼点货,遇上了点事。”

    蒋正略略一想就明白了:“遇上高老爷了?他要反悔?”

    宋语然佩服他的敏锐:“你怎么知道的?”

    “他这个人虽然每年都行善事,但在生意场上却是一个锱铢必较的个性。”

    “何况高老太太不经过他的同意就变卖了祖产,这银楼又是极出产的铺子,他能甘心才怪。”

    说到这里,蒋正摇头:“不过他能这般不要脸的反悔耍赖,我倒是真的没有想到。”

    宋语然轻笑一声:“你没想到的事情还有呢。”

    “高老太太快不行了,让他立即归家去......我看他那副样子,只怕还有的闹。”

    蒋正挑了挑眉:“高老太太快不行了?”那真的是恶有恶报。老虔婆出馊主意,让孙子谋害宋语然的时候,可有想到现世报来得这么快?

    宋语然点头:“我看高管家那个样子,不像是装的。”

    高家,高老太太徒留最后一口气,等着亲眼看见孙子安全归家,她费劲儿伸着一只枯瘦的手去抓儿子:“去......快......把......瑞儿......接回......家!”

    高老爷任由她伸着手在虚空中乱抓,直到无力垂下,才淡淡地道:“母亲撑一撑,等我拿钱把瑞儿赎出来。”

    高老太太听了这话,总算安了心,喘气都匀称了。

    高老爷看向侍立一旁的老太太的贴身老嬷嬷,目光如矩,凌厉的叫人胆颤:“把老太太的妆奁匣子、私房田产都拿出来罢。”

    老嬷嬷吓得目瞪口呆,看看他又看看老太太。

    高老太太以为自己听错了,她艰难地转过脸来看向自己唯一的儿子:“你……”

    高老爷朝着她温和地笑:“母亲,救瑞儿要紧。”

    “你……”

    “祖产都卖了,儿子已经筹不到钱了。”

    “……”

    “母亲留着这些私产做甚么?您都快去见我爹了,这些身外之物是带不走的。”

    老太太一口气终于喘了上来,仿佛回光返照似得,她揪着被褥翻身向外,目光炯炯地盯着他:“那是……我的……你不能……”

    高老爷觉得好笑:“您都这样了,还死守着这些钱做什么?”

    然后朝着在外头等候的高管家吩咐:“嬷嬷年纪大了,恐怕不记得了,你进来帮帮她。”

    高管家一万个不情愿,万一把老太太给气死了怎么办?这么缺德的事情为什么要他来做?

    可他只是个下人,哪里有他说不得时候?

    到底老太太没有被气死,她还等着见她唯一的亲孙子。

    高少爷终于被捞了出来,花掉了老太太一大半的私产。

    他是这次粮草亏损的罪魁祸首,钱粮官受了上头的责骂,他回头便把气都撒在了高少爷的身上。

    不过十几日功夫,他就瘦脱的不像样子,身上伤痕累累,面上青一块紫一块的。

    回到高家,见着躺在床上奄奄一息还在翘首盼着他的老太太就是一阵痛哭。

    “祖母!瑞儿好痛啊!大牢里好苦啊!祖母!您怎么了?瑞儿已经回来了!您快些好起来罢。”

    老太太总算欣慰地笑了,这钱总算没有白花。

    可高老爷不见了,她剩下的那部分私产也不见了,连带着公中所有可以支配的银两都不见了!

    偌大的高家一时连锅都揭不开了,高管家去寻高少爷,高少爷道:“我哪里有钱?我才刚刚从大牢里出来!”

    高管家又去找高芸芸,高芸芸捏着帕子哭哭啼啼:“我只有一些首饰……”那根本维持不了两日的开销。

    高管家没了办法,只得再寻到高老太太跟前。

    “他……跑了?”高老太太提着口气喘了半晌,终于一命呜呼了。

    直到高家发卖奴仆,折成现银安葬高老太太,一时闹得城里沸沸扬扬,宋语然才知道高老太太居然就这么死了。

    听到消息时,她正捏着剪子裁衣片。听恕儿绘声绘色地将高家发卖奴仆的场面描绘了一番,她愣了半晌,一时觉得心里堵的慌。

    她虽恨老太太算计自己,可却没想过就这么把人逼死。

    好歹那是活生生的人命啊。

    胸中闷堵了一口气,她午饭和晚饭一口也未动。青玉她们苦劝无果,只好病急乱投医,寻到了蒋正头上。

    蒋正踏夜而来,在她身前坐下。

    “你的丫鬟说,你一日未吃东西了,为何?”

    宋语然就把正在缝着的衣裳放下,叹了口气:“我不杀伯仁,伯仁却因我而死。我虽要放一放高家的血,但是真没想过要把人给逼死。”

    她神色落寞,满是悲伤与负疚。

    “逼死高老太太的并不是你。”蒋正将一碗鸡丝粥放在她面前,神色温柔地劝她,“高家事情不简单,你先喝粥,喝完了我带你去个地方。”

第二十七章 一家都不是好人

    宋语然吃了半碗鸡丝粥,再也喝不下去,蒋正也不勉强她,让她穿得厚实些,跟着他走。

    趁着夜色,蒋正轻车熟路地带着她从一道偏僻的小门拐进了高家内院。

    宋语然头一次有这样的体验,不停地左右张望,做贼似地小声道:“咱们这样,不好吧?”这可算的上私闯民宅了……

    更何况高老太太刚刚咽气,这宅子多少有些晦气,想想就觉得有些阴森可怖。

    蒋正好笑地看了她一眼:“你原来怕这个?”

    宋语然不自然地抿了抿嘴,怎么不怕?她好歹也是个女的好嘛!

    两人没走多久,就在后花园的一处假山顶上停了下来,这里位置最高,居高望远,四处都能看得一清二楚。

    高家再没有从前的气派辉煌,到处漆黑一片,只有最前面的正院亮着零星烛火,偌大一个宅子,走动的下人一个都没有,整个儿死气沉沉的。

    两个人站了会儿,蒋正问道:“你看出什么来了?”

    宋语然皱着眉不解:“高家的家底不至于这么薄罢?”就算犯了大事儿要填进去无数银两,可高家在凉州经营数代,不可能一下子就被掏空的。

    “确实不至于。”蒋正讽刺地接着道,“你那里不是还有他们家的货没有清点?”

    宋语然恍然大悟:“是呀!他们既然没钱了,为何不把货都卖给我?”

    随即她有些尴尬地低声道:“虽然都是可恶的人,但我也不至于为了点银子见死不救……”

    蒋正拍了拍她的肩头:“你明天问一问,或者去亲自看一眼就知道了。”

    宋语然抬头,脸上已经恢复常色,不解地问:“怎么回事?”

    她略想片刻,不确定地道:“那些存货出问题了?”

    蒋正点头。

    “怎么回事?”

    “高老爷不见了,你知道?”

    这个她知道,恕儿一早就叽叽喳喳把听到的各种小道消息都告诉她了。

    “和他一起不见的,还有几个他得力的管事和值钱的存货。”

    宋语然愣在那里目瞪口呆,这个高老爷怎么做的出来的?死的是他亲娘,他不光不给老娘安葬,还将高家整个儿釜底抽薪逼入了绝境。

    “老太太本是心疾发作,原本只要不受刺激就没有大碍……”

    但她却很快就死了,她忍不住遍体生寒:“难道是……?”高老爷逼迫的?

    蒋正点点头:“也不算是高老爷逼的,一家都不是好人,根源还是在老太太自己身上。”

    这一家也算的上奇葩了,光鲜亮丽的背后竟然如此有违人性。

    孝道是天下第一大道,高老爷连个孝子都算不上,也难怪守不住这偌大的家业。

    蒋正却忽然悠悠地来了一句:“父慈子孝。”

    父慈,子才能孝。

    忽然,寂静无声的前院爆发出一阵怒喊,听声音像是高少爷的。

    “为什么没钱了?!”

    “这都是些什么玩意儿你就拿来给我吃?”

    距离有点远,宋语然把手掌在耳后仔细听,也只听得见两句极响亮的话。

    忽觉身上一紧,脚下一轻,周身随风过,很快就到了前院的一处房顶上。

    宋语然扶着蒋正的手臂,站稳脚下,低头看下去。

    竟然是高少爷在打骂婢女,看样子应该是饭菜做的不合他口味。

    到了这种地步,竟然还要挑三拣四,不知收敛,宋语然忽然觉得意兴阑珊,原本心中泛起的那些同情可怜就消失无踪了。

    怎么说来着?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罢!

    那低头抹泪的婢女侧了侧身,仔细一看,竟然是高芸芸?

    对自己的亲妹妹呼来喝去,拳打脚踢?

    宋语然再也看不下去了,扯了扯蒋正的衣袖道:“咱们走罢。”

    第二日,宋语然一早起床就去检查那几家新盘下的高家的铺子,蒋正陪着她一起。

    银楼后院,陆安没有钥匙,对着一把大锁锁住的库房犯难。

    “要不?将门砸开罢?”他也听说了高老爷不见了的消息,没有钥匙打不开库房,那里面万一有啥损失,时间越长他越不好说清楚。

    宋语然点头,陆安立刻招来两个孔武有力的伙计,一人一柄大斧子,将厚重的木门砸出了个大洞。

    透过门洞,陆安将气死风灯往里照了照,不由大吃一惊。

    “这……”里面怎么会什么都没有?他吓得面色苍白如纸,手脚止不住地打颤。

    宋语然和蒋正对视一眼,再对陆安吩咐:“把其他库房门都砸开。”

    无一例外,全都空无一物。

    这个高老爷,本事着实不小。

    宋语然立即回身进了铺子,急忙让青玉把那道暗门也打开。

    库房里的东西再值钱,说到底还不是她的,暗门里的才是她花钱买来的!

    随着青玉将门打开,原本整齐摆放着各种金银玉饰的货柜都空荡荡地展现在众人眼前。

    宋语然气的身子晃了一晃,很快稳住,吩咐下去:“去,叫刘管事立刻去各家铺子查点!”

    也就没看见那一瞬间蒋正下意识伸出来的想要扶住她的手,和暗含焦急的脸色。

    “你怎么知道这些铺子的货出问题了?”宋语然狐疑地回头看向蒋正,觉得有哪里是她忽略了的。

    对了,高家的铺子她没有全部盘下来,可他家却实实在在山穷水尽了……

    “其他铺子,有的被城里其他的富商盘下了,还有一部分在我这里。”蒋正没有打算隐瞒她,“不然他们家亏损粮草的事,就凭你给的那几万两银子能打点下来吗?”

    宋语然这下子就想通了:“你一早就发现库房有失?”

    蒋正摇头:“我和你一样,人手不够,只能让从前的伙计继续看着……我发现高老爷失踪的时候去检查,东西已经不见了。”

    他们是有备而来啊!

    “这种事报官有没有用?”

    蒋正摇头:“库房的账册在他们手里,除了你先前清点下来的东西,其他都还是他的,他带走属于他自己的东西,报官没用。”

    刘管事很快过来,大冷的天跑出来一身大汗:“只有药房和银楼是有库房的,药房里值钱珍贵的药材也都不见了,其他铺子倒没什么。”

    宋语然不去管药房的事,先把银楼里自陆安往下所有的人锁了起来,一个一个盘问。

    这么多的东西都不见了,她不相信没有内鬼。

    “审人是个技术活儿,我给你推荐个人。”蒋正见她一副想要亲自上阵审讯的模样,不由失笑地拦住她。

    “人你也认识,是向前,他主意多的很,保管片刻功夫这些人都招了。”

    “而且,那些都是糙老爷们,你一个姑娘家的进去审问,成什么样子?”这话说出来蒋正自己都惊讶了一下,他何时开始在乎这种规矩了?

    宋语然不再坚持,索性坐在了铺子里煮茶喝取暖。

    明明已经是初春时节,天实在还是冷,一点回暖的迹象都没有。

    向前很快过来,蒋正和他一起审,不过个把时辰就有了结果。

第二十八章 窗外的危险

    是一个柜台的小伙计,年后才来,拿了人家十两银子,每日晚上在大家的饭菜里放些迷药,待夜深人静大家熟睡之时,银楼从前的管事就带着人进来把库房搬空。

    难怪没人察觉。

    蒋正就问她:“那个伙计你打算怎么处置?”

    “留不得。”宋语然一向眼里容不得半粒沙子,“背主之人……”

    她想了想:“打他十板子,逐出去罢。”

    蒋正却觉得打十板子委实太轻。

    宋语然将人交给刘管事:“我新盘下的这几个铺子,暂时都由你来看着,再培养几个得力的人出来。”

    刘管事深知此事重要性,当即应下就着手安排自己的人进驻各家铺子盯着。

    事情安排妥帖,两人走出银楼,一眼看见隔壁的春风酒楼,这才感觉饥肠辘辘,两个人都还有吃午饭。

    蒋正“哈哈”一笑指着她的春风酒楼道:“走罢,我请你吃大餐。”

    这还真是请她吃的,宋语然也笑:“难道是要庆祝我损失了这一批货吗?”

    高老爷弄了这一出,反倒打消了她心中的愧疚。

    冯庆余将二人迎进二楼雅间,趁着宋语然不注意的时候悄悄地捅了捅蒋正的胳膊,无声地问:“你们什么关系啊?”

    上元节时,他就想问了,可惜一直没找到合适的机会。又不可能跟底下的人打听东家的事。

    蒋正斜了他一眼,没有回答。怎么说?兄妹?又不是真的。

    冯庆余得了没趣,也不敢在宋语然跟前造次,遂放过这一茬,扬起一张大笑脸问:“姑娘想吃什么?”

    宋语然果真觉得饿:“你们不是去乡下收了野味?随便弄几个来尝尝罢。”

    又问蒋正想吃什么?蒋正表示跟她一样。

    冯庆余忍不住又开始偷偷打量起两个人,蒋正这家伙什么时候这么好说话了?

    宋语然将他的动作看在眼里,总算想起来这俩人还是朋友呢!

    “瞧我,竟然忘了冯掌柜与我兄长也是认识的。”

    兄妹啊?这么巧的。

    冯庆余面上带了些讪笑:“早年得正爷帮助,我才捡回了一条命。”

    眼见蒋正已然不悦地沉了脸,冯庆余立刻告退出去。

    宋语然觉得奇怪:“他很怕你啊?”

    说完忽然想起来,他是鼎鼎有名的正爷,据说连那般横着走的虎爷都要对他避让三分的。

    于是她了然的笑了笑,觉得自己实在是问了一句废话。

    蒋正摸了摸脸,问她:“我看上去很吓人吗?”

    宋语然很认真地将他的脸看了一遍:“或许,你把胡子刮了,会好些?”

    蒋正便不说话了。

    须臾,饭菜摆上。荤素都有,宋语然就着各类素菜吃了一碗饭便停了手,站到窗前看着街道。

    “你说,高老爷去了哪里?”

    蒋正摇头:“天高海阔,有的是他去的地方。”说完他顿了顿,以为她是在为丢掉的那批货伤心。

    “你放心,我已经安排人去找了,定然给你把损失找回来。”

    这倒是其次的,她只是觉得高老爷这一番作为实属诡异,老太太还尸骨未寒呢,他就卷了全部家当跑了?

    亲娘老子、儿子女儿都不要了?

    “想那么多做甚么?”

    宋语然一听,也是,她要操心的可不是别人家的事情。

    她要查父亲当初的商队,可那一队人无一幸免,她实在连个询问的人也没有。

    或者,可以从给父亲提供货物的人着手?可那一次父亲都定了些什么,她并不清楚。

    她一时陷入沉思,未察觉到窗外的危险正在靠近。

    一群蒙面的人迅速从街对面的窜出,各个手里一把明晃晃的大长刀,闪着阴森刺骨的光芒,直奔她而来。

    “小心。”蒋正几乎起身的同时就飞身到了窗前,一把将她护在身后,将逼近的长刀给打了下去。

    来人足有四五个,身手都不差,可惜他们运气实在不好,遇上了蒋正自不必说,虞家双胞胎他们也不是对手。

    很快就都落了下风,为首的一人立即打了个“唿哨”,所有人立刻奔向四方消失了。

    与其说是来取人性命,倒更像是来探路的?

    会是谁?高老爷?还是虎爷?

    “你有没有事?”蒋正将她上下看了一遍,确认没事才放心。

    宋语然木然地摇头,愣愣地问:“他们是谁?”

    蒋正摇头,微微皱眉。

    “会是高老爷么?”

    “不一定。”蒋正敛了眉目,他派出去的人还没有回信。

    “我们先回家。”

    宋语然难得的十分乖巧地点头,跟在他身后亦步亦趋安安静静,显得十分依赖信任他。

    两人才回到宋宅,向前就来寻他,递给他一张纸片。

    “人应该早就出城了,东西不一定。”

    蒋正看过,点了烛火将纸烧尽:“你去查一查,是谁要取宋姑娘的性命。”

    “什么?”向前明显地吃惊,“她不就买下了高家的铺子么?相当于解了他们家的燃眉之急。其中大部分还是你拿下的呢!”

    蒋正也摸不透其中缘故,虽说记恨肯定是有的,但至于到了要索取性命的地步吗?

    “所以才叫你去查。”

    向前应下,立刻就派人着手去查。

    宋语然找了过来,她脸色不是太好:“我想,是不是京城那边已经知道我没死,就在凉州城。”

    不是没有可能,可这种话他没法说出口,只能安慰她。

    “不要想太多,有虞家双胞胎……还有我,等闲人奈何不了你。”

    可敌人在暗,她在明,这种被人盯着的感觉实在太差了。

    但是,这种事情她是实在没办法的,她还有一大堆的事儿要做!比如,容记的衣裳。

    容记开张近一个月,每日都有衣裳卖出去,白氏一个人缝衣服缝到了手软。

    见到她进来,赶紧给她怀里塞了一件裁好的衣片。

    “这个是人家特意定的,明天就要,你来罢。”

    宋语然只好打起精神,拎着衣裳缝了起来。

    缝着缝着她忽然想明白了,她一开始就做好了宋家会知道她是假死这件事的心理准备。

    所以,她现在在怕什么?

    他们越是要至她于死地,越是说明她接近了父亲死亡的真相。

    这是好现象不是吗?

    这样一想,她的心情瞬间就好了许多,缝衣服的手指都轻快起来。

    第二日天还未亮,向前跟蒋正禀告:“这些人踪迹隐藏的太好,而且他们故意四散逃跑,我们找到城外,就彻底没了踪影。”

第二十九章 到底是不一样的

    这是意料之中的事。

    “继续查姓高的,只要他还在北地,挖地三尺也要给我揪出来。”

    向前应下。他又觉得稀奇,他们正爷从来只管埋头赚钱,遇上道上不讲道义的,立刻就给人把生意截胡,得罪的人很多,要拿他性命的人更是不少,可从没见过他对哪一伙人这么穷追猛打的。

    他将铁骨扇搭了搭手心,摇头一叹,到底是不一样的。

    蒋正站着琢磨片刻,却依旧猜不透是高老爷还是京城宋家派来的人。

    他站到后院的月亮门里,轻轻喊了一声:“来前院见我。”转身就走了。

    虞珑想装听不见,哪有前主子还这么理直气壮地指挥人的?

    可他到底不敢,磨磨蹭蹭地拖延了许久,才挪到了蒋正的房里。

    蒋正面色上看不出如何,却正眼儿也没给他一个:“最近无事可做,懒散了罢?”

    虞珑浑身一激灵,低了头小声认错:“我错了。”

    “以后,类似上一次高少爷绑走她的事情,我希望不会再发生。”

    “是,正爷。”

    “从今日开始,凡事都要留心。”

    虞珑想到了白日里春风酒楼的那几个刺客,心知是有人要弄死他主子,严肃认真地道:“请正爷放心。”

    宋语然一连几日窝在家里,和白氏一起制作出许多特色好看的衣裳,渐渐就忘了刺客的事。

    青玉从容记回来,拉回来一车的料子,却都是各种颜色很普通的细棉布。

    宋语然不解地翻了翻:“你这是看到哪家布庄降价了?一次性买了这么多?”

    青玉将手里的一张宣纸递给她:“是有人要定咱们容记的衣裳,但都是下人穿的,要按照这上头的样式来。”

    宋语然看了看,虽不是很复杂,但给下人穿的衣裳还要做的这么好看?

    青玉见到她狐疑的目光,摇了摇头:“我也不知道对方是什么身份。”

    她回想了一下:“来人是个挺俊俏的姑娘,应该是体面的大丫鬟吧,出手也阔绰。”

    她将荷包里的十两银票取出来:“一共三十套春衫,她给了一半的定金,这是打赏。”

    又将今日的账目和银两匣子交给她。

    宋语然猜不到身份,但见今日又有几百两的收入,眉开眼笑地道:“既是赏银,那就一半给白姐姐,一半给你们分了罢。”

    “买零嘴也行,买头花戴也好,随你们高兴。”

    恕儿站在屋外听了一耳朵,立即兴奋地跳起来。

    宋语然也笑,叮嘱:“只一样,不允许买酒吃。”

    恕儿欢欢喜喜地道:“哦!那阿斗和柳子他们要失望了呢!”

    青玉就叹气:“姑娘,你对他们也太好了。”

    宋语然不以为然:“我赚钱是为什么?又不是放着看的。”

    青玉知道她的脾性,抿嘴一笑,招呼人把衣料都搬进屋里去。

    白秀娘得知后也是不解:“什么人家的下人,穿的这般……”

    花哨?也不算,只是一些普普通通的细棉布。

    总之十分特别。

    对方要的时间紧,因此宋语然又是好几天没有出门。

    等到这三十件衣裳做好交完货,又到了月底,荣记开张将近两个月。

    宋语然忍不住对了下账,抛开铺子、布料伙计工钱等的成本,她们还能有小几百两的利润。

    这比她预想的要好很多,她将盈利分了两份,将其中一份亲自交到了白秀娘手里。

    “好好干,咱们白娘子马上也能是个小富婆了哟!”

    “竟然会有这么多?”白秀娘捏着手里的一百多两银子,有些不敢相信,又有些激动。

    “我也没有想到会这般顺利,不过……”宋语然觉得,不能给她太大的希望,“我觉得可能正好赶上做春赏的时候,又有那三十件的单子。”

    白秀娘点头,她摸了摸眼角渗出来的泪花,拿着手里的银票,竟然一时有些手足无措。

    她犹豫了一下,最终还是开口问道:“姑娘,你有认识的人……往北边去么?”

    “我……”宋语然刚想说没有,忽然又问,“你是想去寻一寻你的丈夫吗?”

    白秀娘点头:“总要去找一找的。”

    宋语然暗暗点头,她也确实需要找一找,是时候去寻一寻了。

    她便笑了笑:“那正好了,你跟我说说你丈夫的特征,我叫人帮你去寻。”

    白秀娘立即摆手拒绝:“这怎么行,怎么好再麻烦你呢?”

    她有些不好意思:“我如今有能力赚钱了,我其实可以自己雇人去寻的。”

    “但你雇的人,可敢放心?万一他拿了你的钱却不给你办事呢?”

    白秀娘不由呆了呆,宋语然叹了一声,“或者他随随便便忽悠你,一直不停地叫你掏钱呢?”

    白秀娘慢慢红了眼眶。

    宋语然就道:“我正好要派人去北边看看有没有生意做,你这事儿只是顺道的。”

    “何况……”她指了指满屋子的碎布和衣片,“这儿还有一大摊子的事儿呢,你忍心都扔给我一走了之么?”

    白秀娘忍不住“噗嗤”一声笑了:“姑娘你就爱开玩笑。”

    宋语然非常认真地道:“我说的是真的啊!你走了,我一时半会儿哪里去找像你一样手巧女红好的人啊!那岂不是要把我自己给累死了?”

    两个人一起笑了。

    宋语然考虑了许久,决定让麻大亲自去查。一来别人不放心,二来麻大熟悉父亲,知道他的处事习惯,更加容易发现当年的一些蛛丝马迹。

    “你表面是去北边收货的,切勿打草惊蛇。”

    麻大得了吩咐,收拾了一下,趁着天黑没人注意,当天夜里就走了。

    蒋正是第二日才知道的,他找到宋语然,低声问她:“你让麻大出去办事?”

    他误会麻大出去是去查高老爷的事,这是明显对他的不信任,他的脸色十分不好看。

    宋语然略略一想就明白了,可她并不想让他知道她的真实目的。

    她微微一笑:“你以为我叫麻大去查高老爷啊?”

    被戳穿的蒋正……

    “不是说好了交给兄长了么?”

    被稍稍顺毛了的蒋正……

    她继续道:“我打算往北边看看能不能做些生意,正好白姐姐要寻一寻她丈夫,我就叫麻大去走一遭了。”

    这明显是个托辞,蒋正深深地将她看了一会儿,她仍旧微微笑着,却坚定从容地回视他。

    他闭了闭眼,默了一瞬,转身走了。

    他这是生气了?宋语然有些摸不清状况,但也未将此事太过放在心上,转头就继续和白秀娘一起制衣裳。

    这两日她又想到了一种新的改动,做出来应该会很好看。

第三十章 这样的男人才可靠

    一直到了日头西下,点灯之时,宋语然放下手中针线,才想起来蒋正生她气了?

    但是为何?

    宋语然觉得她既是个主人,他也颇顾着她的安危,那她便大度一些,不去计较他莫名其妙的气性。

    于是她让厨房做了一道酒酿丸子,亲自放在暖盒里端着去前院,寻他去聊一聊。

    但是,前院并没有人,向前也不在。

    阿斗拎着水壶往门房里走,见到她立即停了下来:“姑娘是要找正爷吗?他和向前大哥出去了,还没回来呢!”

    宋语然点了点头,既然他不在,那就下回再说罢。

    她把手上端着的酒酿丸子给了阿斗:“给你吃,凉了可惜。”

    阿斗一阵欣喜,将水壶放在地上,恭恭敬敬地接过:“谢谢姑娘!”

    然后一手拎着水壶一手端着碗,脚步轻快地往门房去了。

    第二日一早,许久没有去荣记看过,宋语然刚准备出门,家里居然来了客人。

    宋语然从没有主动和附近的邻居打交道,头一次有人寻上门来与她说话,她一时有些不习惯。

    青玉还在等着她一道儿去荣记,可眼前这位太太拉着她侃侃而谈。似乎一时半会儿也停不下来,她也不能将人往外赶,只好让青玉自己先去。

    这位太太夫家姓许,就住在宋宅的隔壁,两家的大门挨着,寻常进进出出都能相互看见。

    许太太身量比寻常妇人要高上许多,但是宽肩厚背,长手长脚,一张脸也是棱角分明的四方大脸,显得整个人十分的魁梧彪悍。

    宋语然个子也高,但跟她站在一起仿佛小鸟依人一样。

    宋语然将人带进跨院的一间小花厅,烧上炭火,煮着热茶,倒也十分暖和。

    许太太一路过来都在四处打量,坐下来就感慨:“妹妹家真是有钱,你看这烧的碳都要比我们寻常人家好上许多。”

    宋语然就问:“这是银丝碳啊,我看见街市上到处都有卖的,价格也不高啊。”

    许太太哈哈一笑:“可是像我们,有那个闲钱不如多买些肉吃?”

    宋语然受教了,又问:“那寻常人家都是怎么过冬的?”

    “烧炕啊!”许太太左右一看,果然没在花厅里看见炕,“你这儿没有砌炕,着实冷,难怪要烧炭了。”

    “这儿是花厅,我家人少,跨院也不住人的,就没有砌炕。”水开了,宋语然开始动手泡茶,“但我们住的屋子里也是有炕的。”

    滚烫的开水冲泡下去,莹莹碧绿的茶叶上下翻腾,清冽好闻的茶香瞬时溢满整个屋子,看的许太太又是一番惊奇赞叹。

    “这么好的茶叶,我还是头一次见呢!”

    看她的衣着打扮简单干净,家中应该不会拮据,怎么可能没有见过茶叶呢?这奉承也太明显了。

    宋语然但笑不语,将泡好的茶递到她面前,微笑地道:“我手艺粗浅,你且尝尝。”

    许太太端起来抿了一口,然后一饮而尽,直道好喝。

    “宋姑娘家中可有长辈?”许太太喝了茶,总算开始聊正事。

    宋语然面色不动,摇了摇头:“如今家中只有我和兄长。”

    许太太瞄了她发间的白色簪花一眼,也知道先前有媒人上门被她打出去的事儿,笑呵呵地问:“听说是表兄呀?”

    “嗯。”宋语然摸不准她的来意,就点了点头。

    表兄就不必受孝期约束了,许太太笑意深了许多,试探着问:“不知令兄可有婚配?”

    原来是给蒋正说媒的,宋语然恍然大悟,她端起茶来喝了一口,微微笑了笑:“实不相瞒,这我还真的不清楚呢。”

    他的婚事,她可不要掺和进去,让他自己烦恼去罢。于是她想了想,直接道:“我这位兄长,主意都是他自己拿的,许太太你不如自己去问问他罢?”

    许太太“呵呵”一笑,也不说好不好。

    实则她早就暗中看过了许多次,一脸的大胡子,眼神冷峻,脸色颇黑,身高体壮,一看就不是好相与的。

    偏偏这样的男人才可靠,因此她才动了要把自己女儿嫁给他的想法。

    今儿一早,看准他出了门不在家,她才贸贸然登门,打算先探探口风。

    其实蒋正早就回来了,知道她这边来了客人,就一直在前头的堂屋等着。

    昨夜归家时,阿斗告诉他,“姑娘方才天黑的时候来前院寻正爷的,还带了很好吃的酒酿丸子。”

    他原本疲乏的步履立刻觉得松快许多,一夜安睡,早早就起床出门把事情办理妥当,然后归家。

    许太太吃下去许多的茶水,终于有些坐不住了,她目光在宋语然身上一转,很迅速地转移了话题:“宋姑娘这身衣服可真好看,想必姑娘的手艺是一等一好的了!”

    宋语然挑了挑眉。

    “我有个闺女,同你一般大小,眼看就要说亲事了,但是女红方面......”她面带愧色地一声长叹,“哎......”

    “实在是难以见人,我见姑娘亲和,你这儿也实在冷清,不如叫我的闺女儿来这儿陪陪你,顺带着托你教一教她,多少会做两身能穿的衣服罢。”

    她这般显然打着让自家女儿在蒋正跟前露脸的主意啊!

    但她着实有些自说自话,自作主张地就把事情定下来,宋语然就有些不悦,可又不能因为自己就断了别人的姻缘,万一两人看对眼了呢?

    宋语然便装作不甚在意地道:“我并不是日日在家时时得空的,但你家......?”

    许太太满面微笑地接话:“叫许阿悠,今年十六了。”

    “哦,阿悠妹妹。”宋语然端着淡淡的笑脸,“若阿悠妹妹要过来,可以往门房问问我家的小厮阿斗,我若是在家,一定让她过来陪我说话。”

    这却是委婉地在提点许太太,她今日上门,实在有些贸贸然不知礼。

    许太太丝毫没有听出来,以为宋语然是真忙,便也不在意,总不可能没日没夜的忙罢!

    她乐呵呵地道了句:“这就说好了!”才起身提出告辞。

    宋语然要去荣记,就与她一道儿往外走。

    两人从跨院出去,绕着回廊走到前院,就看见蒋正背着双手站在廊下,一副已经等了许久的样子。

    两人一起诧异地顿住了脚,他不是一早就出去了?

    许太太立刻两眼放光,拉住宋语然明知故问地低声道:“这位就是你的兄长嘛?”

    已经照了面,不好和稀泥,宋语然便给她介绍:“这就是我兄长。”

    又对蒋正道:“这位是隔壁的许太太。”

    许太太将人上上下下地仔仔细细地看,果然是一表人才,魁梧结实!除了邋遢了一些......

    不过不要紧,日后与她家阿悠成了亲,有了娘子的疼爱呵护,自然就会不一样的。

    许太太越看越满意。

    蒋正岿然站立着不动,渐渐皱起了眉头。
本节结束
阅读提示:
一定要记住UU小说的网址:http://www.uuxs8.cc/r37752/ 第一时间欣赏衣品侯夫人最新章节! 作者:黑心包菜所写的《衣品侯夫人》为转载作品,衣品侯夫人全部版权为原作者所有
①书友如发现衣品侯夫人内容有与法律抵触之处,请向本站举报,我们将马上处理。
②本小说衣品侯夫人仅代表作者个人的观点,与UU小说的立场无关。
③如果您对衣品侯夫人作品内容、版权等方面有质疑,或对本站有意见建议请发短信给管理员,感谢您的合作与支持!

衣品侯夫人介绍:
随父肆意游历大江南北的她,父亲被害身亡,亲族意欲图财害命,她果断带着万贯家财金蝉脱壳。
光鲜亮丽的郡公府,一遭背上谋逆大罪,全家被斩,死里逃生的他曾被家族厌弃、谋害,他洒脱的闯荡江湖,有钱有自由潇洒随意。
两个阴差阳错有过婚约的已“亡”人意外相遇、相护、相知,一起报仇、一起赚钱。
报仇是他的事,连她的一起报了!
赚钱是她的事,连他的一起赚了!
养家是两个人的事,男主外女主内嘛!衣品侯夫人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衣品侯夫人,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衣品侯夫人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