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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黑心包菜     衣品侯夫人txt下载     衣品侯夫人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九十二章 想教训谁

    宋语然略作停顿,到底没有就此离开,毕竟他还要在这里住上挺长一段时间的,而且人家是贵人呢!现在不过是落了难罢了,不是她随随便便可以得罪的。

    是以,她示意麻大在外守着,自己推门走了进去。

    赵慎早就醒了,半靠半躺在床头,看着后窗外的干枯的景色发呆。宋语然与麻大的交谈他听得清楚,在听见她离去的脚步声时,鬼使神差地便喊了出声。

    但直到宋语然站到了他的床前,他其实也并不知道自己想与她说些什么。

    或许,想听些什么。

    宋语然静静地站着,视线在他瘦削的身上一扫而过,他穿着月白色的中衣,看着有些旧,不知是蒋正还是谁的旧衣直接给他套在了身上,并不合身,空空荡荡地越发显得人消瘦。

    “你找我,有什么事?”

    他一直不说话,宋语然枯站着也尴尬,便出言打断了他的沉默发呆。

    赵慎从窗外的枯树上回神,有些呆愣地下意识问道:“可有什么消息?”说完紧紧抿住了嘴角,面色一瞬间变得极其难看。

    宋语然第一时间并没有听明白他的问话究竟是何意,下一刻却福如心至,瞬间明白了他其实是想问一问城中有没有关于他的消息传出来。

    可是,一来她这几日只顾着荣记的生意,二来她多少有些心虚怕惹上麻烦,哪里还会去主动打听关于他这么一位在凉州城能顶了天的贵人的消息呢?尽管这位能顶了凉州城的天的贵人此刻正躺在她的家里。

    是以,她是当真不晓得什么关于他的小道消息,她十分尴尬地扯了个笑,摇了摇头:“我没在意。”

    但其实,这也说明是真的没有什么消息传了出来,不然以铺子里两个小伙计爱热闹的性子,不可能不去打听了来告诉她的。

    但她觉得,他也许并不想知道实情。

    赵慎沉默着,一双眼睛半垂着看着地上,过了许久,轻轻叹道:“应该是没有消息传出来罢。”

    他语气笃定,并不是疑问,很透彻明白的样子。

    宋语然听得疑惑顿起,究竟是什么人要杀这么一位贵人?还隐瞒着消息没泄露出来?是怕惊动谁罢?

    但她一丝一毫也不想掺和其中,更不想探听一点点秘密,于是她很不文雅地打了哈欠,十分疲惫地道:“我这一日实在太累了,我得回去歇着了。”

    又忍不住安慰他:“你好好休息,莫要胡思乱想。”

    赵慎并不留她,也不阻止她,而是风马牛不相及地说了句:“你认出我是谁了。”

    宋语然陡然一惊,浑身上下都紧绷了起来,恨不得给自己一耳光!是呀!之前不是一直装着不知道他的身份,好把他救活了赶紧扔开不管的么?方才怎么一不小心就着了他的道儿了?!

    但此刻掩饰又显得虚假,索性坦坦荡荡地承认:“我是猜到您身份不一般,这几日我忙着我铺子里的事情,整天忙得昏天暗地的,哪里去听什么消息?”

    “所以,您也不必诈我,我不想知道您的身份,也没闲功夫打探什么消息,我只拜托您安安心心地养身子罢!”养好了伤,该去哪儿去哪儿?与她宋语然毫不相干!

    她快速地将一番话说完,最终也没说到底知道不知道他真实的身份。

    好一个伶牙俐齿地丫头!赵慎笑了笑,倒也没再为难她。

    宋语然走出房间,大大地松了口气。

    天色已然全黑,夜色中,一人大刀阔斧向她走来。宋语然往院中走出去几步,蒋正在她面前停下。

    “你找我?”他凌厉的视线在她身后的房门上扫过,再落到她的身上便柔和了许多。

    宋语然点了点头:“我们到那边去说。”当先往院中的花厅走去。

    “是不是遇上什么事了?”蒋正紧紧跟在她的身侧,垂眸就能看到她并不好看的脸色。

    宋语然摇了摇头,朝着来路努了努嘴:“那位刚刚想诈我呢!”

    蒋正挑了挑眉,淡淡地道:“不必担心,就算他得知我们知道了他的真实身份也不要紧,我们救他的性命,他不至于恩将仇报。”

    若当真是个狠人,怎么可能默默无闻地隐居在凉州城这么多年?

    兴许是他丝毫不惧的态度感染了她,宋语然便也笑了起来,心情立刻轻松许多,说起了今日找他的目的。

    “我打算教训几个人,想找你借些人手可行?”她不知道他的那伙兄弟有没有离开凉州城,但这事儿,除了找他帮忙,她还真想不出别的办法。

    因着她需要的都是身手敏捷,在凉州城又是面生的人。

    蒋正笑了笑,揶揄她:“你这是想教训谁?我亲自出马。”

    宋语然挑眉笑了笑,也不拒绝,只道:“教训几个贩夫走卒,正爷亲自出马岂不是大材小用了?”

    蒋正了然,端正了态度,问道:“是冯老爷又给你使绊子?”

    宋语然很谨慎地回答:“也许并不是冯老爷。”

    “但是,八成便是高芸芸了。”

    宋语然把来龙去脉说了一遍:“我一直让阿斗盯着呢,总会知道背后之人究竟是谁的。”

    蒋正想了想:“照这么来看,八成就是她,但是……你有没有想过,为何一夕之间荣记再也接不到太太小姐们的单子了?”

    从前荣记的衣裳红火成那个样子,直到了一衣难求的地步,怎么会一夜之间便无人问津,这其中一定有人在作祟。

    宋语然淡淡地道:“是杨诗诗罢。”

    蒋正见她心里有数,立即放了心,但还是提醒她:“媚娘不见了,她再这档口为难你,你要小心。”

    宋语然认真地点头答应:“那借我……?”

    她话还没说完,就被他大手一挥打断:“你要怎么做,只管和我说,我带着虞珑一道儿去。”说完,怕她误会自己不愿意让兄弟们帮她,赶紧又补了一句,“他们都已出城,现在城门还在戒严,他们进出一趟实在不方便。”

    有他和虞珑一道,倒也可以行事了,宋语然嫣然一笑:“那好,等阿斗带了消息回来,我再告诉你们怎么做。”

第九十三章 敢不敢应

    阿斗直到天黑透了才回来,宋语然刚好吃完了晚饭,见他一身狼狈的模样,未免诧异:“你怎么了?被人发现了?”

    阿斗摇头摆手:“没有没有。”

    “我正要回来的时候,见到一个老婆子模样的人进去了,我瞧着有些眼熟,就……”他说着,像是怕她生气似得,偷偷看了看她脸色,“就……爬墙……”

    打草惊蛇了?宋语然眉头忍不住一跳:“然后呢?”

    阿斗有些难为情:“谁知道那院子里养着大狗呢,我一爬上墙头,那狗就开始叫唤,我吓了一跳,就……就……就跌下来了。”

    恕儿坐在旁边拿了一件男人的中衣在练手,听了满耳朵,忍不住“噗呲”笑出了声。肩膀一抽一抽地忍得极为辛苦,最后干脆不忍了,“哈哈”笑出声来。

    “哈哈!阿斗,你太笨了!居然怕一只狗!”

    阿斗被笑的满脸通红,但在宋语然跟前,他不敢放肆,只好暗暗地瞪了恕儿两眼警告她。

    宋语然也瞪了恕儿一眼,恕儿抿了抿嘴,拿着袍子站起身往外走:“我去拿给客人试试看合身不合身。”

    宋语然又问阿斗:“那你可看清楚了,那老婆子究竟是谁?”

    阿斗点了点头:“我守在街角看清楚了,是从前跟着那个高芸芸来咱们家的那个老婆子!”

    果然是她!宋语然了然地笑了起来,既然如此,那她便不必再客气了。

    她高芸芸既然不想过安生日子,那她就成全成全她罢!

    她对着阿斗道:“你下去洗洗干净,然后到跨院花厅来。”

    蒋正正在跨院里练拳脚,见着她星夜而来,收了势,拿着巾帕边擦汗边走过来。

    “是想好叫我做什么了?”

    宋语然有些受不住他浑身散发出来的浑厚的男人气息,下意识地后退了两步,又意识到她这样做有些突兀,便尴尬地玩笑道。

    “不是什么好事儿,正爷敢不敢应?”

    蒋正止住了脚步站在她面前,仿佛不曾看见她的不自在,将湿透的巾帕往肩膀上一甩,“哈哈”一笑,十分豪爽地道。

    “我不敢应?只要不是奸*淫掳掠,我有什么不敢?”

    宋语然来了兴致:“那,杀人放火的事儿你也做?”

    蒋正“哈哈”一笑,黝黑的双眼熠熠生辉,看着她道:“不做。但若是你的吩咐,那对方必是大奸大恶之辈,我纵然背些坏名头去做了又有何妨?”

    眼见她吃惊地瞪大了双眼,接着道:“左右我也并没什么好名声!”

    宋语然仔细一想,还真是,在京城的时候,他是纨绔霸道草菅人命的成郡公府的世子爷,据传凶残暴虐能止小儿夜啼。

    再看如今,正爷的名头何其响亮?比那臭名昭著的虎爷更加声名远播。

    她目带疑惑地将他望着,问出了心里的疑问:“可你明明不是这样的人,为何不爱惜自己的羽毛呢?”

    她的声音轻轻柔柔,却一下子钻进了他的灵魂深处,让他十几年来努力筑就的坚硬城墙现出了一丝裂缝。

    为什么?他从来没有想过为什么,从前是被逼着承担恶名,然后是叛逆心里作祟,不仅不愿意申辩洗去污名,反而配合着那些要他好看的人演戏,所以在京城里他的恶名一日赛过一日。

    但从来没有人问过他为什么,更加没有人劝他爱惜名声。

    她是头一个。

    蒋正忍不住抬头望了望深黑的夜空,使劲儿吸了口气,重重吐出,再开口时已经恢复了平静。

    却不愿与她就这个话题再讨论下去,只道:“男人行走在外,太过软善是要被人欺负的。”

    然后往花厅的石桌旁一坐,倒了凉茶来喝。

    宋语然知道他没说实话,很识趣的没有再次追问。反倒咀嚼着他方才的那句话,片刻后道:“我觉得你说的不对。”

    蒋正一愣:“什么不对?”

    “不光是男人,女人也是这样,太过软善,都会被人欺负。”她说话时的神色尤其认真。

    蒋正没料到她竟会想到此处,一时又觉得她说的很有道理,一时又觉得好像并不对,但他却想不到反驳她的话语。

    最终只能含蓄又坚定地说了句:“真正有能力的男人,是不会叫女人受委屈的。”女人只管做自己爱做的事,过好日子就好。

    宋语然听在耳里,虽觉好听,但也不过付之一笑。

    正好阿斗从院门口跑了进来,她便朝着他招呼出声:“在这里。”

    蒋正见她不以为然的神色,浑身上下都觉得不对劲儿,可偏偏此时不好再说这事儿,就算能说,他该怎么说?

    既然不能说,也说不清楚,那便作罢!他总能叫她看清楚,是什么样的男人,能叫女人不受任何委屈!

    蒋正沉沉吐出胸口的郁气,再抬眼,又是精神矍铄自信张扬的正爷。

    阿斗将这几日暗中观察到的大小事都说了一遍,蒋正听完,若有所思。

    宋语然望向他,询问道:“我打算给他们吃点教训,你觉得在哪里动手比较合适?”

    蒋正反而问道:“你是打算暗地里把他们打一顿?”

    这毕竟不是光彩的光明正大的手段,宋语然以为他不赞成,微微有些尴尬地点了点头。

    蒋正沉吟片刻,道出了他的想法:“你若只是暗中把人打一顿,打的不过就是几个沿街叫卖的小厮,她明日再换几个,仿制的衣裳照卖不误。她反而很有可能倒打一耙,说你欺凌弱小。”

    宋语然怔了怔,她一心想着要给人一点教训,确实没想这么多。

    蒋正继续道:“咱们不如光明正大地教训她。”

    “怎么光明正大的教训?”

    蒋正勾唇一笑,唇角的胡须便带着得色翘起来:“直接打上门去,端了他们的老巢。”

    宋语然很快明白了他的用意,眼睛瞬间亮了起来。的确,她是诉主,被人恶意竞争,影响了生意,她完全可以正大光明地上门去教训的。

    她很愉快地笑了起来:“好,就这么办。”

    她马上就有了主意,对着阿斗道:“快去睡罢,明日跟我们一道儿出门。”

    蒋正被她欢喜的模样感染,一向深沉如幽潭的眼眸里也渐渐晕染上喜意。

第九十四章 订过亲么

    第二日,几人早早到了荣记,宋语然派了两个小伙计跟着阿斗一道儿去,在他们挑货卖货的路上截人,蒋正站在她身侧静静地听完,末了才按住阿斗他们。

    “这事儿光叫他们三个去,只怕不行。”他身高腿长,英姿飒爽,就那么站到了宋语然面前,“我去。”

    又指了指万石:“叫阿斗带路,我们俩去,尽够了。”

    说着也不要宋语然有什么表态,拎起阿斗就朝外走了。

    荣记一开门,很快热闹了起来。

    昨日买到衣服的回去穿上在街坊邻居跟前一露脸,立刻就叫周围的媳妇姑娘们红了眼,那些买了仿制的衣裳的女人们不免发酸。

    “好几两银子一件呢,可真舍得,不若就买那挑出来叫卖的,才几十文一件,还不是一样的好看?我瞅着连款式都是一样的!”

    “这你就不知道了,那些仿不过就是个形,你瞅瞅。”说话的媳妇把衣袖处有着“荣记”二字标记的地方翻开给大家看,“这才是荣记正正经经做了标记的衣裳呢!用料也好,款式也好,都是极为妥当的!不若那仿的,一块粗麻布做一件贵女马面裙,穿出来不伦不类的。”

    一时间,穿着仿制衣裳的人羞红了脸,灰溜溜回家换衣裳去了,没买到衣裳的人捉摸着明日定要起个早,听说荣记的衣裳从来都是不多的,去的晚了就没啦!

    而方才那个穿着新衣裳的妇人,得意地回了家,浑然不知自己无形间又给荣记做了一次宣传。

    是以,这日甫一开门,铺子门口的摊子还没摆好,就围上了许多的女人,都是趁着出来买菜的时间到荣记来走一遭,顺便买件合心意的衣裳回去。

    麻婶笑呵呵地跟她们打招呼:“咱们先把摊子支起来,好叫你们能仔细地挑一挑。”

    众人便往后撤了撤,小伙计们立刻上前帮着把棚子搭好,把摊位摆好,再将今早拉到荣记的两箱子衣裳一件件都挂起来。

    昨日一个白天,再加半个晚上,几个人也只做出来十几件衣裳,这已然是大家的极限了!还是按照宋语然的想法,各自分工不同,轮流着来做的,也只比寻常多做了一两件的样子。

    待衣服一一摆好,围观的女人们便着急地伸手来挑选,还有没挤得进前面的,站在外围伸着脖子看,忍不住道:“怎么只有这几件啊?”

    麻婶忙出来打招呼:“咱们荣记做的都是精品,自然是慢工出细活,慢慢做的。”

    没衣裳可挑的人忍不住撇下嘴角,满心不悦,忽又看见青玉从铺子里搬出来一只木匣子,放到铺面上打开。

    边上闲着的女人们忍不住围过去看,青玉便当着众人的面把匣子打开,取出里头的一块块包头巾,或是汗巾。

    这些东西实在没什么出彩,但众人依旧止不住眼前一亮。

    因着这些可都不是寻常的布料,而是很多少见又名贵的料子,什么绡金纱,宝花罗,都是她们见都没见过,听都没听过的。

    一个女人忍不住拿起一块用宝花罗拼接而成的包头巾来看,拼接的地方绣着花草,绣工平平,但胜在料子好,摸起来舒服!

    “这种,怎么卖?”

    青玉也不扭捏,学着麻婶的样子,拔高了音量,叫大家都能听得见:“这些头巾汗巾,都是用名贵的料子做的,但是我们不卖贵,每样只要五十文!”

    五十文!对于寻常的包头巾、汗巾来说,那可就贵了,可若是花色好看又名贵的料子,五十文那就太便宜了!她们穿不起名贵的衣料,还不能用一两块好料子做的包头巾了??

    站的最近的两个女人是一起来的,闻言眼中一亮,手上迅速翻翻捡捡,一人选了一块包头巾,互相给对方包上,越看越满意。

    边上一个容长脸的女人便道:“要五十文呢,太贵了,能便宜点么?”

    青玉淡笑着摇头:“这都是我们一针一线做出来的,还是如此名贵又少见的衣料,卖五十文,真的是最低价了。”

    那女人便撇了撇嘴,嘀嘀咕咕说了一句什么,手上却照旧在翻翻捡捡。

    先头包上头巾的两个女人很满意,眼见杀不下来价格,便咬了咬牙,掏了钱,买了两块头巾走了,她们还要赶着去买菜的,去的晚了只怕又没了新鲜的食材了。

    这个时候出来的,绝大部分都是赶着去买菜的居家妇人,大家时间都不多,舍不得买的便散了,想买的也迅速挑到了自己喜欢的,略微还了还价,觉得合适便都买走了。

    十几件衣裳一下子卖出去一半,一匣子的头巾汗巾倒是很快见了底。

    日头渐渐升高,一日当中最忙碌的时候开始了,居家的妇人们不得空再上街,她们的摊子前便渐渐空了下来。眼见再没人来,麻婶便回后院抓紧时间做衣裳去了,摊子前只青玉一个守着。

    唐婶站在一旁看了半天,这时候端了碟新出炉的点心过来,忍不住赞了一句:“宋姑娘实在太会赚钱了!”

    这种做衣裳多下来的边角料,她竟然也能想出花样来,做的这般好看,就冲着这份心思再加这些好料子的名头,有的是人愿意掏钱买回去。

    青玉自来觉得自家姑娘就是最好的,听到别人夸她,比夸自己都来得高兴。

    但她性格沉稳,再高兴也仅仅只是柔柔一笑。

    唐婶是个细心的,这两日早就留意到有人仿了她们荣记的衣裳在卖,便提醒道:“应该是有人恶意使坏罢,你们千万要小心一些。”

    青玉很感激她,真诚地道了谢:“多谢婶娘提醒,我一定转告我们姑娘。”

    唐婶便也不再多舌,坐了半晌,忽而问道:“我瞧着宋姑娘一直穿戴都十分素净,你们荣记开业也未曾张红挂彩更没有响声起来,是在守孝么?”

    响声便是燃放鞭炮,铺子开业,都要制造动静起来,响声越大,代表着日后的生意越红火。

    青玉便不瞒她:“咱们老爷前年去世了。”

    唐婶惊讶了一瞬,随即了悟,难怪宋姑娘小小年纪却要这般辛苦的养家糊口,还不是没有依仗,需要自己谋生活。

    她叹息了一下,想到了什么:“那该满孝了罢?订过亲么?”

第九十五章 活该

    青玉还没想好要怎么回答,就见两个彪形大汉旁若无人地走进了荣记的店铺,唐婶识得其中一个,正是这荣记新聘的掌柜的,叫做万石。

    另一个满脸胡子,面黑如罗刹的男人,她虽没见过,却听自己的小幺儿说起过,说是叫做正爷,是宋姑娘的远方兄长。

    唐婶是个知机识趣的,见状立刻起身:“你们有事忙罢,我回去了。”

    青玉没顾得上管她,眼见正爷黑着脸不悦地走进铺子里,心里一跳,难道是今日的事情不顺利么?她满心狐疑,这位神通广大的正爷还会有失手的时候啊?赶紧招手叫来小杨,让他帮忙看着摊子,她自己则跟了进去。

    蒋正已经进了后院,万石倒还在柜台上,她便走过去,小声地问:“事情还顺利么?”

    万石喝了一大碗的凉茶,闻言抹嘴的手就是一顿,十分奇异地挑眉:“怎么会?”他们正爷亲自出马怎么会失手?

    再说了,就那几个小喽啰,他们正爷伸一根手指都能把他们解决了,哪里存在不顺利一说?

    青玉也觉得不会不顺利,疑惑地问:“那我怎么看他一脸不高兴?”

    万石方才一直跟在他身后,是以并没有看见蒋正的脸色,闻言又是手上一顿:“有吗?”

    好罢,问他这个木头疙瘩等于白问。

    后院里,宋语然刚把一件衣裳做好,绞了线头放在一旁,心里却在琢磨着事儿,她们其实光做女人生意也不好,男人的外袍也能做了来卖的。

    一抬眼就看见蒋正逆光站在那里,因他背着光,一时看不清他的神色,她便出声叫他:“你站在那里做甚么?”

    蒋正便走近了几步,仍旧站在那里一言不发。

    宋语然觉得不对劲儿:“莫非你们方才失手了?”

    蒋正默默吐了口气,神色渐渐恢复如常:“没有,一切顺利,我让阿斗守着呢,你准备好了吗?”

    宋语然立刻站起身,双眼闪烁着精光,精神十足,一副全然备战的模样:“早就准备好了,咱们这就走罢。”

    宋语然并没有带上很多人,只带上了虞琳,再有蒋正一共三个人,其他人都守在荣记,为的就是怕有人趁着他们不在,来荣记捣乱。

    蒋正先领着他们来到一处无人居住的旧屋,四个年轻的男人被捆绑着扔在墙边,他们面前摆着箩筐担子,里头全是仿制荣记做的一模一样的衣裳,阿斗正守着他们。

    宋语然走到箩筐边上,翻起箩筐里的衣裳来看,意外发现竟然好些衣服的用料不比荣记来得差呀!她耐着性子一筐一筐从头看到了尾,皱眉不语。

    阿斗过来瞧了瞧,“咦”了一声:“这些怎么跟我前几日看到的不一样呢?”

    宋语然挑了挑眉:“哪里不一样?”

    阿斗虽不精通布料衣裳,但是好料子和差料子基本还是看得出的,他拎起一件细棉布的襦裙道:“料子不一样了!”他皱眉回想了片刻,十分确定地道:“前几日他们没卖这么好的衣料!”

    但这几日她才开始卖这些料子的衣裳,虽然都只是寻常的衣料,在凉州城里随处可见,任何一家布庒都能买的到,但这些事情赶在一起,让她觉得是巧合都难。

    她把裙子放回箩筐,看向蒋正:“时辰差不多了,咱们走罢。”

    这时正是午时,一日中大家最松闲的就是此时,忙活了一上午,吃了午饭都在歇息,养精蓄锐以应对下午又一轮的忙碌。

    忽然街上阵阵热闹起来,一人传一人,大家纷纷跑上街来围观,但见一名穿着青色夏罗窄袖长裙的姑娘带着丫头当先走在街上,身后一步的距离跟着一位满面胡须,凶神恶煞的男人,从旁一个小厮,手里紧紧拽着一根绳索,牵着相互捆在一起的四个男人,男人们肩上都挑着副担子,两头各有一个装得满当当的箩筐。

    街上很多人都认识他们。

    “这不是卖衣裳的小六子他们么?”

    “是的是的,就是他们!我昨日还问他买了一件衣裳给我眼馋的婆娘呢!”

    “啧啧,他们这是犯了什么事儿了?”

    众人窃窃私语,纷纷议论开来。有人的地方,最不缺的就是看热闹不嫌事儿大的人,听说是叫卖衣裳的货郎被人抓住,之前还躲在家中懒得出来晒日头的人纷纷都跑了出来,人群挤挤攘攘得,跟着一道儿往东城墙挪去。

    忽然人群里“咦?”一声,一个人指着当先走在最前头的宋语然道:“那不是荣记的东家么?!”

    “我知道她,她还是春风酒楼的东家!”

    被他这么一喊一提醒,人群顿时炸开了锅,热闹了起来,原来是荣记啊!这就难怪了!小六子他们仿制人家的衣裳,低价售卖,恶意阻碍了人家的财路,被捉住了简直活该么不是?!

    也有人觉得不服气,凭什么你荣记卖的那么贵,还不允许别人做些便宜的衣裳来卖了?

    一时间众说纷纭,议论纷纷,好不热闹。

    宋语然仿若未闻,姿态从容又淡定地一路跟着阿斗的指引往前走,反而是被捉住的四个男人吓坏了!

    小六子四人今日甫一出门,就被人悄无声息地摸到身后,一棍子敲晕了过去,再醒过来时,就被绑着扔在一座院子里,他们的货担扔在地上,两男两女站在他们面前,也不多话,上来就叫他们担着货担跟着走。

    小六子是什么人?那也是血气方刚的年轻男人,岂能容他们说绑就绑,还那样没尊严的被拖着走?

    于是一个挺身就从地上跳了起来,那时他想大喊一声什么,总归要在气势上吓到对方,再叫对方给自己松绑,结果刚刚跳起身人还没站稳,就被蒋正一伸手给按了回去,那些想要吓唬人的豪言壮语便都堵在了喉咙里,未曾有机会出来让人听上一听。

    蒋正一脸的煞气,一双鹰隼似的眼睛紧紧盯住他们,直叫他们吓得浑身发软,小六子胆子大些,也不过就说了一句“你们是什么人?绑我们干嘛?”

第九十七章 黑作坊

    宋语然气势凛然,架势十足,边上又有蒋正这样的凶神恶霸守着,就连贴身伺候的丫鬟也是个心狠手辣的角色,两个女人害怕的浑身发抖,怎么从没有人告诉她们,荣记的东家是个这么厉害的狠角色?

    但事已至此,还有那么多街坊邻居围观,输人不能输阵,于是努力挺直了腰背,哆哆嗦嗦地反驳:“谁说我们是仿制你们荣记的衣裳了?证据呢?”

    阿斗立刻趴到了摆在地上的箩筐上,伸着手在箩筐上面一通乱找,终于在虞琳扔出来的那一堆衣裳里面扒拉出来两件,无论做工、衣料还是款式都与众不同的襦裙。

    人群立刻“哄”得一声,窃窃私语开来。

    “这下子可是物证齐全了!她们还想怎么赖?”

    “我瞧着手艺都挺好,要我说,规规矩矩卖自己的哪里有差了,作甚非要去仿制别人的?还卖的那么便宜,真是尽做了损人不利己的缺德事儿!”

    有人小声地辩驳:“那不一样啊,人家荣记的名头多响亮,打着现成的好名头卖衣裳多方便呐?”

    “再说了,卖的便宜不好么?我看你们平时不都买了来穿?”

    ……

    宋语然并不管人群如何议论,只是盯着两个女人冷冷一笑:“不是仿制我荣记,怎么能做出与我荣记一样款式的衣裳?这两件我昨日才做出来卖的襦裙又如何解释出现在你们这样一个……黑作坊里?”

    两个女人陡然看见被翻出来的陌生衣裳就是一愣,或者说也不是特别惊讶,只是心中惊疑不定,莫不是昨日仿制好以后,忘记把原衣送还回去了?

    又听到从她嘴里冒出一句“黑作坊”,俩人立刻就不干了!

    “什么黑作坊?!”

    “我们没偷没抢,没有谋财害命,怎么就是黑作坊了?!”

    “我们都是凭自己手艺吃饭的人,挣得都是辛苦钱,怎么就是黑作坊了?!”

    宋语然也不着急,十分安静地看着她们俩气急败坏地为自己正名,直到两人声嘶力竭到最后,实在没力气了,她才悠悠地反问了一句。

    “既然不是黑作坊,为何不敢光明正大的开铺子?”

    两个女人脸红脖子粗,无赖到底:“我们没钱,开不起铺子不行?”

    “行的。”宋语然“呵呵”笑了笑,“那为何不自己做衣裳,非要仿着荣记来?还打着荣记的名头卖货?”

    兴许是吵顺了嘴,两个女人此时反而不怕了,大声地道:“我们没有!”

    “没有?”宋语然指着地上的阿斗翻出来的衣裳,厉声道:“这两件就是你们仿制我荣记衣裳的证据!”

    又指了指小六子几个人:“他们都是人证,你们还有何话要说?”

    两个女人憋得满脸通红,实在没法子了,什么难听的话都冒了出来,可惜,才骂了句“没爹没娘的小婊子”,就被虞琳面无表情的一鞭子给打了回去,其中一个捂着瞬间火辣辣刺痛的半边脸,惊恐地瞪大了眼睛,抖着嘴唇,一个字都不说了。

    不光她们安静了,周遭议论纷纷的人群也安静了,全都被虞琳这一手干净利落的鞭子吓得不敢出声。

    但片刻之后,凭空爆发出一声痛喊哭叫:“啊!杀人啦!要死人啦!”

    “仗势欺人啦!要死人啦!”

    那个高壮些的女人直挺挺地躺在了地上,踢蹬着腿,乱挥着手臂,一声赛过一声的高嚎,样子可怜又滑稽。

    众人愣了片刻,渐渐低笑起来。

    宋语然目光复杂地看着她,一字一句地说道:“我知道你们并不是做主的人,只要你把你们背后主使的人说出来,我便饶了你们,不然,带着这些人证物证,咱们现在就去衙门!”

    一听要去衙门走一遭,撒泼哭嚎的女人立刻噤声,眼睛不停地乱瞟着,显然是在心里面计较利弊。

    宋语然定定地等着她们,一点也不着急。

    反而是围观的人,眼见时间不早了,倒是急了起来。

    “哎你们快说呀,这人干的这事儿忒不地道了,哪有这样做生意的嘛?!”

    “就是就是,何苦为了这种不讲道义的人去衙门走一遭?那可不是人去的地方!”

    “进去一趟,不掉一层皮,你休想能出来!”

    两人立刻被吓住了,撒泼打滚的那个立刻从地上爬了起来,一直不曾出声的那个矮小些的女人紧紧揪住了她的衣袖,白着脸小声问:“怎么办?”

    怎么办?她哪里知道怎么办?为了这事儿她拢共就得了一两银子,为了这么一丁点儿的银子就去衙门走一遭受一趟罪,那是真真不划算!

    高壮的女人将她的手往下一划拉,气声儿道:“我可不管,这与我又有什么干系?你自去把你主子找了来,就说我这院子不借了!”

    矮小的女人似是不可置信地瞪着眼睛看她:“姐姐,你这是要反悔了?”

    高壮的女人“哼”了一声:“反悔?你们做这事儿之前,可曾与我说了实话?”这些荣记的人这般的难缠,早知道就该多要她一些银子的!用个一两银子,给她惹上了这么一大摊的事情,怎么想怎么不划算!

    矮小的女人白了脸,一时有些无措,为难地站在那里。

    宋语然眼见她们有了松动,继续道:“若是不去衙门也可以,那就去凉州城的商会罢,前不久我刚刚与商会打过交道,这种破坏行业规矩的事情,我想他们应当是乐意处理一下的。”

    一听要去商会,那岂不是要被冯老爷知道?矮小的女人再不犹豫,立刻就道:“别别别!我们东家不在这里,可否请诸位等上一等?”

    宋语然不悦地皱起了眉头:“要等多久?我可没那么多的闲功夫!”

    那女人哀怨又祈求地看了眼高壮的女人,后者只是看向别处并不理她,她只好咬牙道:“我回去通报一声罢,兴许东家不忙,她……她……很快就过来了。”

    宋语然笑了笑,很不留情面地道:“你要是跑了,怎么办?”

    矮小的女人难为情地咬着嘴唇,小声地说:“我不跑……你……你可以叫个人跟我一起去。”

第九十八章 打上门

    宋语然便点了点头,指了阿斗道:“你跟着她一起去,认了门,哪怕她跑了咱们也不怕,只管去报官也好,或者去请商会做主也好,总归她们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罢!”

    女人低着头连说“不会,不会。”余光瞥见那个小厮就站在她身侧,大有她不走,就要拖着她走得架势,只得把心一横,低着头小跑着走了。

    围观的人群自动自发地给她让了一条路出来。

    因着时辰渐晚,很多人要赶着去做工,看热闹的人一下子少了一半,剩下还没走等着看下半段热闹的人,多数都是不需要出去做工的妇人媳妇,还有一些哪有热闹就往哪儿钻的小孩子。

    蒋正从屋里搬出了唯一的一张方椅,放在屋檐下遮阴的地方给她坐。

    满屋子的绣娘们大气也不敢出,大热的天里,十几个人围抱在一起,缩在角落里瑟瑟发抖。若说她们是绣娘,也不尽然,多数人只是女红尚可而已。

    宋语然并不为难这些拿工钱做事的女人,大家都是为了挣一份工钱罢了。但那个高壮的女人与这些绣娘们并不一样。

    此时沉着一张脸站在那些绣娘们面前,一边骂骂咧咧,一边又偷偷地看着外面的动静,就怕他们一言不合就把她再打一顿,兴许是想到了脸上的伤,忍不住又拿手去捂着半边火辣辣疼着的脸。

    “你是说,你这院子是借给别人的?”宋语然好整以暇地看着她一个人作怪作妖,半晌才问了一句话。

    女人立刻来了精神,指天骂地地为自己开脱澄清:“就是呢!不知道哪里听来的消息,说我这院子空着呢,就拿了钱来租,谁能想到她们是干的这种丧尽天良的事儿呢?!要是早跟我说,我才不租给他们呢!”

    人群里有些人的脸色变了,这人简直就是墙头草嘛!先不说她拿了人家银子借院子,只说这么件事,它哪里就够得上“丧尽天良”四个字了?无非是见荣记东家不好欺负,就使劲儿踩正主罢了!

    明明相熟的人,院子也是借的,这会儿急于撇清,倒是说成租的了。宋语然也不戳破她,不过淡淡一笑便罢。

    围观的媳妇姑娘们见她还算和气,纷纷闲聊了起来。

    一人就道:“是呢是呢,这院子从前确实空着的,也就这几天忽然热闹了。”

    话题起了头,就刹不住了,立刻就有看不惯她的人加入了进来。

    “这院子从前不是说风水不好,所以一直空着么?”

    “好像是的,听说住在这里的人运道都不好,做什么亏什么,原本殷实的人家最后也变得穷困潦倒。”

    高壮的女人一听,暴跳而起,指着那几个议论纷纷的媳妇们就骂:“我撕烂你们的嘴,一个个满嘴喷粪!我的院子好的很,什么风水不好?我看是你们眼睛糊了屎了吧!”

    如此世俗粗暴的骂街,宋语然当真是头一回听见,以前跟着父亲时,每每这种时候他都会带她远远的避开,是以她虽然知道市井妇人骂起架来十分的难听,但也从没想到会难听到如此的地步。

    宋语然惊愕地瞪着眼睛,仿佛觉得是自己的耳朵出现了错觉。

    但这错觉并不是错觉,骂街仍然在继续,宋语然很是头疼地揉了揉眼角,考虑是不是要做一回和事佬,把她们分开,让场面暂时安静一下。

    高芸芸脸色十分难看,抿着嘴一句话都不说。

    她对面站了个盛气凌人的姑娘,正是冯家唯一的姑娘冯燕灵,冯燕灵虽然气弱说话带喘,但这并不妨碍她数落教训这个比自己还小,却爬上她父亲的床,勾引了她爹的不要脸的女人。

    “你想作甚么?上一回……还不……够?!……把我冯家……折腾成你们高家……那样子,你才满足吗?”

    “先前……你哄的我爹拿出了那么大把的银钱……咳咳……帮你……帮你开了家酒楼,你……你该知足的!”

    “可是你呢?你非要……非要……咳咳……非要拿着钱去挥……挥金如土,你以为你能扳倒那个姓宋的吗?”

    “蠢货!不但……不但你自己被流民糟蹋!还带累的我爹……受商会的耻笑!”

    “我爹……他怜惜你,没有把你赶出去!你就……就该本本分分地做人,呵呵……没想到你……还不死心呐?折腾什么……成衣?你以为你那样子做……就能打垮她了吗?”

    “蠢货!你也不……打听打听,现在外面都发生了什么?!”

    高芸芸被她说的脸上青一阵红一阵,正在愤懑不平,她宋语然怎么就比她厉害了?凭什么她们都觉得自己扳不倒她?

    忽然听到她最后一句话,豁然抬起了头,双眼中怨愤的目光没来得及收敛,只叫人一览无余:“发生什么了?”

    还不死心么?冯燕灵讽刺地笑了笑,正欲说话,就见一贯在高芸芸身边伺候的老婆子,匆匆走了进来,见着她先是行了礼喊了一声“姑娘”,不及她开口,就兀自神色匆匆起了身,伏到高芸芸的耳边小声低语起来。

    高芸芸气的浑身发抖,死死咬住嘴唇,脸上敷着的胭脂也掩盖不住她惨白的脸色。

    老婆子急的一跺脚:“你可快些拿主意罢,那人凶的狠,道是你不去,就要把这件事捅到衙门去,到时候被户曹司的盯上,就是老爷也帮不了你了!”

    高芸芸还没做出反应,冯燕灵已然猜到了实情,她冷冷一笑:“是姓宋的知道了你干的好事,打上门来了罢?!”

    高芸芸猛然抬头,低低问道:“你知道?”

    “哼!”冯燕灵喘了口气,“啐”了她一口,“本事没有……就会使一些下三滥的招数……跟你那个扶不上台面的嫡兄一个德行!”说完仿佛再也不想看见她似的,闭了闭眼睛朝外走去。

    走到外间才又警告:“趁早把事情……解决了,要是……闹到我父亲面前,可别说是我……告的黑状!”

    一想到冯老爷折磨人的手段,高芸芸几不可闻地摇晃了一下身子,老婆子轻蔑地撇了撇嘴,催她:“快点罢,人就在门上呢,若是被老爷知晓就糟糕了!”

第九十九章 做生意的规矩

    这事儿可是瞒着冯老爷做的,要是被捅到了冯老爷面前,只怕她们这些下人都要吃罪!真是晦气!

    高芸芸这听清了老婆子的话外音,无奈苦笑,只好撑着走出去,跟着一道儿来了东城脚下的小院子。

    她们甫一到门口,就听见蒋正气势十足的一声大喝:“都给我闭嘴!”

    原来是蒋正见着宋语然面色难看,透着疲乏,猜想是这些聒噪的女人吵得她头疼,于是大跨步走到高壮女人身前,一把拎着她的胳膊,毫不留情地将人扔回到廊檐底下。

    小小的院子里立刻安静了,院门口适时响起了阿斗的声音:“姑娘,人来了!”

    打扮的光鲜亮丽的高芸芸,站在这样一个市井小院子的门口,整个人都透着一股格格不入,但她不得不硬着头皮走进去。

    宋语然正端坐在椅子上,嘴角噙着一抹淡笑,怎么看都透着一股讽刺地意味,她觉得刺眼极了,心里陡然升起了一股戾气。

    “你想做甚么?”

    宋语然浅淡一笑:“我是真没想到,会是你。”

    不待她说什么,继续道:“我刚来就说过了,教一教你们做生意的规矩。”

    她清冷冷的目光淡淡瞥向跟在高芸芸身后的矮小的女人:“怎么,你的人没把话都带到吗?”

    高芸芸到底面皮薄,大庭广众之下,一张脸被她说的通红:“我不明白你在说什么。”

    “咱们都是文明人,有话不能屋里说么?”

    这便是在暗示她把这事儿大庭广众之下说出来,十分粗俗无礼。

    当真是有胆子做,却没胆子认。宋语然略带讽刺意味地勾唇一笑,挑了挑眉:“高姨娘既然是文明人,那这事儿就更加好办了。”

    她站起身,把箩筐里的衣服拎了两件出来,正是仿制的荣记之前卖的高价贵女服。

    “做生意,第一,是诚信。”她将其中一件对襟齐胸襦裙展开,“你打着荣记的名头卖衣服,实际上只是卖的这种不伦不类的劣质衣裳,你这就是欺客。”

    高芸芸立刻就要辩驳,被她伸手摆了摆,淡淡地阻止:“你先别急。”

    “第二,是公平竞争。”宋语然又把那两件出自荣记的衣裳拎出来,“但你却叫人仿着我荣记的衣裳来做,做的一模一样却卖的那般低价,是为打压同行的恶意竞争。”

    高芸芸一张脸红的滴血,一双眼睛里泪光盈盈。

    “也许,你要说,并不一样对罢?”宋语然点了点头,“确实,料子不一样。”

    她伸手一甩,将那些衣裳都掼到了高芸芸脚前的地面上:“但既然料子不一样,那就不该打我荣记的名头!”

    既不打也不骂,宋语然这一番话却说的高芸芸面红耳赤、哑口无言、羞愤难当。

    她想过被宋语然知道这事儿的后果,她那般的心高气傲,怎么可能吃下这样的闷亏,必然是要动手的。

    只要她敢动手,她就有一大堆的后招等着她,她想过宋语然会派羞辱她!

    “你既然生意做的那样大,何必与我这样的小本生意计较?”高芸芸红着脸思考对策,周围的议论声逐渐地涌进了她的耳里,她垂眸片刻,很快就作出一副可怜兮兮的柔弱模样。

    “你是要跟我扮可怜么?”宋语然将目光自她装模作样的脸上收回,“但生意场好比战场,从来凭本事说话,你自己没本事,总不能怪我太有本事罢?”

    “难道这就是冯老爷平时交给你的生意经么?”

    一听冯老爷,人群立刻又热闹了。

    “什么?原来她就是冯老爷的那个高姨娘啊?”

    “哦,就是那个先前开个冬风酒楼,结果引得流民进城的那个高姨娘?”

    一说到流民,群情又激愤起来,就因着那次冬风酒楼开业叫流民进了城,现在凉州城内到处都是流民,怎么赶都赶不干净,不少民宅都被流民骚扰过,当真是烦的很!

    一时间人们纷纷开始指责高芸芸行事没脑子,惹出了大祸不自知,对这一次仿制荣记衣裳的事,他们天然就偏向了宋语然这边。

    一个开酒楼都能引得流民暴乱的人,还是乖乖待在家里罢!

    高芸芸一字不落地听着,气的胸膛急剧起伏,双手手指狠狠揪着手里的巾帕。

    她双眼充斥着怒火,瞪向宋语然:“你满意了?”她身败名裂,备受指责,这就是她想要的罢?

    宋语然不置可否地摇了摇头:“这是你自己行事不端惹了祸事出来,与我何关?”

    她声音只是寻常,却无端就给人一股压力:“我只是教一教你规矩,给咱们凉州城的成衣行业树一树规矩而已,谈什么满意不满意?”

    她指了指这院子里摆着的衣料和成衣,不带任何情绪感情地问道:“你打算怎么办?”

    高芸芸莫名就觉出了屈辱,咬着嘴唇不说话。

    时间一长,人群中就有人给她出谋划策:“哎呀,赶紧道个歉认个错罢,谁叫她才是正主呢?这事儿本来就是你不对嘛!”

    “是的是的,道个歉不就是上下嘴皮一碰的事么,以后你做你自己的衣裳,不要再去仿制人家的啦,照旧卖的这么便宜,我还跟你买的,放心罢!”

    “这事儿就是上了公堂,你也是讨不了好的!”

    事情闹成这样,她再要仿制荣记的衣裳低价卖,已经是不可能了,更遑论借此打击到宋语然!

    哪怕她今后正正经经想做个买卖,恐怕也要遭到大家的指指点点!高芸芸只恨不得立刻就上去,把她脸上那种高高在上得意的表情给挠碎了!

    宋语然岿然不动,等着她。眼见人群舆论一边倒向了宋语然,高芸芸只得忍住了委屈,伏低做小地道歉。

    “是我不对,我以后不这样了。”声音蚊呐,丝毫看不见诚意。

    宋语然笑了笑,站了起来,十分大度地道:“我知道你害羞,但我接受你的道歉。”

    高芸芸努力扯了扯面皮,让自己看起来笑了笑。

    “但我该说的还得说,也算教一教你。”

    高芸芸的面皮立时又僵住了。

    “这做衣裳呢,也是一门学问,并不是光好看就行的。”

第一百章警告

    高芸芸似懂非懂。

    宋语然却不再多说,指着地上的箩筐道:“既然高姨娘答应,以后再也不干破坏行业规矩的事。那这些衣裳留着做甚么,全都烧了罢!”

    阿斗闻言,立刻自怀里摸出了打火石。

    高芸芸她们几个心疼极了,但谁也不敢上前阻止,眼睁睁地看着阿斗打起了火星。

    宋语然忽然出声阻止:“等下。”

    “到底都是一针一线做出来的呢,烧了可惜。”

    她从容地面向围观人群,诚恳地道:“今日实在打扰各位了,耽搁了你们这许多功夫,是我的不是。这些衣裳,就送给你们罢,一人一件,见者有份,权当是我对各位的赔罪。”

    大家伙白看了半日的热闹,见她年纪小小却咄咄逼人,盛气凌人的样子本还有些不喜,陡然听见可以白得一件衣裳,再看她立刻就觉得这姑娘果然大度有魄力,难怪年纪小小就能将生意做的那般红火!

    宋语然不管他们的心理变化,只让阿斗将衣裳分给他们,也不去管他们怎么分配,只警告高芸芸:“以后做事多动动脑子,再栽到我手里,就没这么好运了!”

    高芸芸气的一句话都不想跟她多说,连看都不看她一眼,带着人立刻走了。

    围观的媳妇姑娘们几乎每人都抢到了一两件衣裳,喜滋滋地拿回去就穿,但很快就发现了不对劲儿。

    这些用粗布葛布做的样式繁复的衣裳,原先还觉得漂亮呢,但是一到干活的时候就发现不合适了,穿在身上只嫌累赘!

    众人恍然想起宋语然那句“衣裳不是光好看就行的”,又是一番抱怨高姨娘果真没有做生意的头脑!

    宋语然回到荣记的时候,剩下的衣裳和包头巾等小东西已经卖空了。

    青玉正在算账,见着他们回来,忙问:“可还顺利?”

    宋语然朝着她俏皮地眨了眨眼:“有你姑娘我亲自出马,还能不行?”

    青玉被她自得的模样逗的一笑,忍不住疑问:“这到底是谁啊?”

    阿斗一路回来都兴奋的很,此时插进来回青玉:“就是那个给冯老爷做了妾的高家姑娘!”

    青玉满心震惊,她又是折腾冬风酒楼免费散菜,又是仿制成衣恶意低价叫卖的,她到底图什么呀?

    既赚不到钱,她也捞不着好不是?

    麻婶自后面听到动静出来,见大家都全须全尾,没有一丝受伤的样子,欣慰地念了两声“阿弥陀佛”,又转身进去,继续做衣裳去了。

    这一日,照旧没有人来买华丽的高价衣。

    宋语然也不着急,沉下心来一门心思地做衣裳,她找麻婶拿了一件麻大的旧衣,比着尺寸裁了两身男袍出来。

    白秀娘瞧见了,便道:“男袍我来做罢,左右现在没人买那些,我不如跟着你们一起做寻常的衣裳。”

    宋语然想了想,没有拒绝,因为实在人手紧张。

    跨院里贵人的药一碗接着一碗的灌了下去,鸡汤、骨头汤等等加了药材的大补的汤一锅一锅地喝了下去,伤势好转,也没什么生命危险了。

    向前给他把了把脉,道伤势无碍,只需继续养着,却是郁结于心有些麻烦。

    宋语然奇了一下:这人生死一线的时候求生欲那般的强,怎么反而死不了了才开始伤春悲秋思考人生了?

    但她实在忙的无暇顾及,在脑子里胡乱过了一下就丢开了。

    荣记自从做起普通人穿的起的衣裳,每日都门庭若市,虽然赚的不多,但着实好一番热闹,是以荣记的名头反而比从前更加响亮,大街小巷几乎人人津津乐道。

    那短暂出现了几日的仿制荣记的低价劣质衣,很快就被大家抛到了脑后,只偶尔会有人想起来做一番对比,再叹一声:“还是荣记的衣裳好穿!”

    仍旧会有其他成衣铺子仿着荣记做衣裳,但多少都做了些改变,也不敢拿荣记的名头出来打招牌,就怕被荣记这位正主给盯上。

    宋语然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总归她也做不了全凉州城的成衣生意,何苦把别人的发财路也都堵死了呢,这样和气生财,也挺好。

    但她想平稳安静的过日子,有人却见不得她舒服。

    这日,往北去收货的陈管事们终于回到了凉州城,但城门严守,并不允许他们进出,只得托了人进来报信。

    蒋正在前院听说了此事,在后院的树荫下找到她。

    “陈管事们进不来,索性就别进来了。城门守卫十分严,说不准还要被人趁机捞油水,不划算。”

    宋语然正在愁这件事:“但是那么多货,都停在城外,着实让人不放心,陈管事信里说了,这趟收到了很多野味呢。”

    年景不好,地里没有产息,大家便往山里去,打到的野味或者药材吃不了,就拿出来换银两换米面。是以这趟陈管事当真是收获颇丰,满载而归。

    这么多的东西停在外头,日夜被流民们围着盯着,陈管事他们总有困倦疲乏的时候,实在太危险了。

    蒋正递给她一个稍安勿躁的眼神,藏在胡须底下的嘴唇轻启:“你是不是忘了个人?”

    谁?宋语然脑子转起来很快,立刻就想到了吴棘。这人虽然是个土匪,却不是不讲道义的土匪,给他一些银两做酬劳,想来他应该会乐意暂时收留一下陈管事他们。

    蒋正眼见她几乎立刻就想到了吴棘,随即脸上又浮现了笑意,心里却觉不舒服,他略“咳咳”了两声,见她目光朝他看了过来,便是一笑:“我的人很快也要南下,让陈管事他们先等上几日,到时候一道儿走。”

    有他在,倒不必自己与那土匪吴棘交涉,宋语然便多了分自在,笑意盈盈的望着他:“那便这样定了。”

    她站起身来:“我这就给陈管事去回信。”

    “好,我正要出门一趟,你写了信,我帮你带出去。”

    蒋正甫一出门,宋宅便来了人。

    一个穿着十分考究的中年男人,看样子应该是哪一户贵人家的管家,身后还跟着两个随从,抬头挺胸往门前一站,倨傲不屑地扫了眼光秃秃的门头,对着左右淡淡吩咐:“敲门。”

第一百零一章 有请

    阿斗闻声开门,见着面生的三人,打头一个衣着考究神色倨傲,他暗暗疑惑,恭敬地问道:“请问你们是何人,来找谁?”

    其中一个随从伸手将门板一推,阿斗猝不及防被推的一个趔趄,堪堪扶住门板才站稳了身子,就听他说道:“安北都护有请,叫你家主人出来,走一趟罢。”

    阿斗自然知道安北都护是何许人也,那在凉州地界可是手握军权的大官呀!可是,这样的一个大人物,找他们家姑娘做甚么?

    阿斗心念急转,正要将门关上进去禀报,大门却被那两个随从一左一右地按住,丝毫动不了。阿斗再顾不得许多,脚底抹了油一般飞快地奔进后院。

    一眼看见在树荫下做衣裳的宋语然,飞快地喊道:“姑娘!门上来了人,说是安北都护要你去一趟!”

    阿斗不明白堂堂一个镇守边境的大将军何以要见她他们主家,他们主家只是个小小的商女啊!

    宋语然心中却十分清楚,要见她的不是安北都护丘大人,而是他的夫人杨诗诗。

    她终于捺不住,要对付她了罢?宋语然将未做完的衣裳放在一旁,不慌不忙地问道:“来的是何人?”

    安北都护要见她啊!她都能这样的淡定,阿斗实在太佩服她了!越发显得他毛躁,他便稳了稳,尽量让自己看上去淡定,才恍然想起来并不知道对方是什么身份,略尴尬地摸了摸脑袋:“他们只说了安北都护要你走一趟,没说他们是谁。”

    宋语然并不十分惧怕,总归知道是杨诗诗要对付她,便对听见动静过来的向前道:“拜托向大哥照顾一下家里。”

    她说的隐晦,但大家都明白说的是照顾跨院的贵人,以免她人不在,有人闯进来识破了他的身份,那才是真的将所有人至于险境。

    向前点头答应,却犹豫着劝道:“要不,等正爷回来再从长计议?”

    宋语然还没来得及说什么,前头就传来一道十分不耐烦的声音:“还磨磨蹭蹭的干甚么呢?安北都护大人的命令,你们还敢拖延不成?”

    众人刚走出月亮门,闻言抬头看去,就见一个衣着考究的男人身后一左一右站了两个随从,正站在照壁跟前,满脸不耐烦地看着他们。

    宋语然停住了脚步,不动声色地回视来人,从容不迫地问道:“你说安北都护要见我?请问,可有凭据?”

    到底她是民,对方是官,官大一级压死人,更何况安北都护是凉州城最大的官。若是这位大官要给杨夫人撑腰,她这个升斗小民能怎么办?

    宋语然问完,禁不住心底有些害怕起来。

    男人浓眉倒竖,显然没料到这女人竟敢质疑安北都护府的人,他没说话,身后的随从开了口:“放肆,这是我们安北都护府的孙管家!”

    说完,那随从的手一扬,一块安北都护府的腰牌就亮了出来:“睁大你们的狗眼看清楚了!”

    他不过一晃眼,就收了回去,宋语然自是什么也没看清楚,但虞琳和向前都看得清楚,千真万确是安北都护的腰牌,持有这种腰牌的通常都是府内的亲兵或者大人身边得力的下属。

    派了这么得力的人来传唤她?这是不去都不行的意思。虞琳与向前交换了个眼神,悄声道:“姑娘放心,我们跟着你。”

    孙管家很不耐烦地催促:“咱们大人一向公务繁忙,能百忙之中抽空见你一面,你应该感到万分荣幸,还在磨磨唧唧地干什么?!快走!”

    宋语然平静地听虞琳说完,稍稍有了些底气。

    孙管家等着她走近,伸手往她身后一拦:“大人有命,只见你一人。”

    宋语然努力让自己表现正常,装作没听懂的样子,懵懵地反问:“可我现在还没去见大人呀,等会儿我一个人去见大人。”

    说着,她紧紧抓住了虞琳的手臂,很是紧张地强笑着:“我一介商女,可从来没有面见过大人这般尊贵的人物,我这实在太紧张害怕了,我得带着婢女,不然我怕我都走不到都护府。”

    孙管家将她这番做作的表情看在眼里,似乎想呵斥她,却最终并没有说什么,当先往外走去。

    他身后的两个随从等着宋语然先行,见她不动,很是不耐烦地伸手一推:“快走!别浪费大人时间!”

    虞琳稳稳地抓住了他的手,再轻轻推回去放开,冷冷地道:“我们会走,不要动手动脚。”

    走到门外,只见门前停着一辆毫不起眼的青毡马车,驾车的人并不认识。

    宋语然脚下立刻顿住。

    孙管家走到马车边上,转身对着她勾唇一笑,带着居高临下之意:“我们大人体谅姑娘,天热走着去太过辛苦,特意吩咐我等赶了一架马车。”

    说完,不容置疑地伸手一比划:“宋姑娘,请罢。”

    这是杨诗诗做给她的局,这一趟出去,指不定有什么危险等着她,宋语然罕见地害怕犹豫起来,下意识地去看虞琳和向前。

    蒋正不在,她猛然发现她在不知不觉间对他渐渐依赖起来。

    向前站在她身后,压低了声音小声道:“宋姑娘放心去,无论如何不能离开虞家双胞胎,我这就去把正爷找回来。”

    宋语然安心不少,在孙管家又一次不耐烦地催促之后,扶着虞琳的手登上了马车。

    马车辘辘而行,走的却不是通往西市安北都护府的大道。

    虞琳挑起窗帘看了一会儿,小声告知:“这是在往城北走。”

    城北?他们要带她去哪里?

    宋语然身体向前倾,挑起马车帘子,孙管家坐在车辕上,听到动静回过头。

    宋语然嫣然一笑,天真地问:“请问孙管家,我们这是往哪里去?”

    “这并不是去都护府的路罢?”凉州城人人皆知,安北都护府豪华壮丽地建在凉州城的最西边。

    孙管家斜着眼角,不屑地瞟了她一眼:“你以为,就凭你这身份低等下贱的商女,还能进的了堂堂都护府不成?”

    宋语然默不作声,难道都护大人为了见她这么个下贱身份的商女,还特意寻了个地方不成?

第一百零二章 传言

    呵~看来这杨诗诗为了对付她,当真是煞费了苦心。

    宋语然沉默地坐了回去,心里盘算着杨诗诗为何又会如何对付她,好在虞家双胞胎一明一暗地跟着,让她安心不少。

    马车很快在城北一处不起眼的民房前停了下来。

    孙管家当先跃下马车,十分不客气地道:“下车罢。”

    既来之则安之,宋语然闭了闭眼,深吸了一口气,跳下马车。

    民房门前,孙管家再一次伸手拦住了虞琳:“请宋姑娘自个儿进去罢,我们大人身份尊贵,不是什么阿猫阿狗都能唐突面见的。”

    他这话说的十分不客气,虞琳目光冰冷地盯着他,丝毫不让地跟在宋语然身边。

    宋语然更是不悦:“孙管家好歹也是大人身边有身份地位的人物罢,怎的说话如此粗俗无礼?”

    孙管家冷冷一笑:“宋姑娘不必多言,请你一个人进去。”

    “呵!”宋语然握住虞琳的手臂,往后一退好几步,她往左右看了看,目光坚定地直视着他:“孙管家好生奇怪,丘大人无缘无故要见我,先是选了这么一个让人寻不到的地方。”

    “如今竟然还不允许我的贴身婢女随行,敢问丘大人找我是为何事?不允许我的贴身婢女跟着又是何意?”

    孙管家此时凶相毕露,对着左右随从一挥手:“都到这里了,岂有你说话的份儿?给我把她押进去。”

    他们显然早有准备,知道宋语然身边跟着的婢女功夫了得,是以这俩看似普通的随从,实则确确实实是身怀武艺的练家子,且一出手,就把虞琳制住,叫她动弹不得。

    “住手。”宋语然断喝一声,既阻止了虞琳地挣扎,也阻止了虞珑的现身,对方有备而来,她不应战都不行。

    她稳稳朝前迈了两步:“我进去,你把人放了。”

    孙管家不为所动,宋语然凌厉地盯着他,坚持不让:“你把我的人放了,我一个人进去。”

    民房的院门忽然“吱呀”一声开了,出来个脸熟的媳妇子,正是从前帮着杨诗诗跟宋语然定亵衣的媳妇。

    她站在门后,望向宋语然:“宋姑娘,许久不见,我们夫人请您里面说话。”

    说完也不等她有何反应,只转身朝着孙管家,恭敬又谦卑地施了一礼:“有劳孙管家啦,夫人说把这两位小哥留下,您自管忙您的去罢,就不耽误您啦!”

    孙管家趾高气扬的架势顿时收敛许多,但也未见多少恭敬,微微弯了腰:“有劳与夫人说一声,小人需得尽快回去了,大人还有几桩事儿要我去办。”

    孙管家说完,凶狠地盯了宋语然一眼,以示警告,对着左右两个随从使了个颜色,昂首挺胸大踏步走了。

    一直微笑对着孙管家的媳妇子立刻敛起了脸上的笑意,看向宋语然,淡淡地道:“宋姑娘,请罢。”侧身让开一条道儿,示意她走进来。

    宋语然朝前走了两步,却在门前站定,明知故问:“孙管家不是说,要见我的是都护大人么?”

    媳妇子挑眉一愣,随即不可思议似的放声大笑:“大人?要见你?呵呵~”

    她笑了两声,冷冷地“呸”了一声:“你也配!”

    宋语然面上立时显出了怒容:“既然不是夫人要见我,何故要用大人的名头诓我来此?”

    媳妇子意味深长地看了她两眼,随即有些不耐烦,对着另一个空着手的随从使了个眼色。

    那随从立刻上前,伸手一把将宋语然推进了院门,再迅速将院门从外头栓上。

    宋语然四处一看,便是一惊,杨诗诗果然有备而来,满院子站了许多身高体壮的护卫,见到她进来,一个个眼神直直地盯着她。

    他们的目光直叫她浑身不舒服,叫她满脑子想的都是不知虞家双胞胎到底能不能打得过这些人?

    但此时重要的是应对杨诗诗,宋语然打起精神,从容不迫地跨进了房间。

    杨诗诗正坐在屋子正中一张方椅上,见着她悠悠一笑:“宋姑娘贵人事忙,我早见你一面还要请托大人帮忙,你不会怪我罢?”

    呵呵!巧舌如簧!明明是仗势欺人,拿着官威逼着她来的,宋语然垂着眼眸,忍不住在心里头翻了个白眼。

    但到底还没跟她挑破了窗户纸撕破脸,她也很想看看杨诗诗究竟想做什么,便忍着不忿,面上装出一副小心翼翼的笑容,虚伪地客套起来。

    “杨夫人说笑了,我哪里是什么贵人,若是杨夫人要见我,只管叫人来传唤一声,我一定立刻就来了。”

    杨诗诗却没说话,只静静地看了她一会儿,在气氛渐渐凝重之时,忽而开口:“我听说,前阵子,宋姑娘遇上了点事情?”

    宋语然适时地露出了哀愁容色,点了点头:“是遇上了好几桩事儿,不知夫人说的是哪一桩?”只怕这许多的事,与眼前这位杨夫人都脱不开干系罢。

    杨诗诗便也一笑:“我听人说,宋姑娘叫土匪给掳去了?可是真的?”

    听人说?听谁说的?还不是他们自己互通消息罢了,说她被土匪掳去?想以此败坏她的名声从而打击她么?那真是要让她失望了,她根本就不在乎那些虚妄的名声。

    她慢慢笑了笑,一字一句清清楚楚地道:“杨夫人,只怕传言并不属实。”

    “说起这桩事呢,还是凉州城最近太乱了的缘故,杨夫人身为都护大人的夫人,应当时刻劝诫大人维护凉州城内的治安呢!”

    “我还听说,这些乱贼,实则是杨夫人勾结土匪,故意放进城里来的呢,您说,这可信吗?”

    杨诗诗一张我见犹怜、楚楚动人的脸迅速沉了下来。大家都是聪明人,实在无需绕太大的弯子:“媚娘在哪里?”

    “媚娘?”宋语然挑了挑眉,“是谁?我不认识。”

    杨诗诗笑了笑:“明人不说暗话,我知道你认识。”

    “杨夫人敞亮,那么,那伙进城潜进我家掳走我家人的贼人,当真是夫人放进来的了?”

    杨诗诗一滞,随即怒沉面容:“放肆!东西可以乱吃,话可不能乱说!”这要是被传出去,大人非扒了她的皮不可!

第一百零三章 给她点教训

    宋语然豪不相让:“那么请问,夫人如何认识媚娘的?媚娘就是当初掳人的贼人!”

    “胡说!”

    宋语然紧接着追问:“若我是胡说,那请问夫人身为安北都护的夫人,如何认识媚娘?还知道她勾结土匪掳人的事?”

    杨诗诗一时无言,最终笑了笑:“我确实认识媚娘,这本也不是什么秘密,宋姑娘难道不知道么?我便是琼花楼从前的花魁,媚娘便是琼花楼的妈妈。”

    说着,她忽然厉声起来:“至于什么土匪贼人,那是宋姑娘自己行事张扬招惹来的,与我无关!”她忽的扫落手边的茶盏。

    瓷碗杯盏应声而落,原先站在院子里的大汉们立刻破门而入,呼啦啦挤满了本来就不大的一间屋子。

    宋语然被那样的阵仗惊得后退好几步,直退到屋子的角落里。

    杨诗诗满脸得意之色:“不必胡乱攀咬,你只需说出媚娘的下落,我便放过你,还能保证从今以后你在凉州城内的安全。”

    她忽而十分娇媚一笑:“哦~你是不是觉得奇怪,你荣记一夜之间没了生意?呵呵~你不用担心,只要你说出实情,日后自有源源不断的生意照顾你。”威逼加利诱。

    果然是姐妹情深,杨诗诗这般着紧担忧媚娘,总不至于还要害她性命,那么媚娘害怕的是谁?是虎爷么?

    宋语然双手紧握在一起,努力让自己看上去镇定自若毫不畏惧,她深吸了一口气,转头去看杨诗诗:“不管你信不信,我是真的不知道她在何处。”

    杨诗诗显然不信,一张俏脸迅速狰狞了起来,朝着屋内的几个大汉道:“给她点教训,让她好好跟我说话!”

    站在离她最近的两个男人立刻暧昧不明地笑出了声,阴阳怪气地道了句:“夫人放心。”就朝着宋语然走来。

    宋语然心跳如鼓,双眼立刻四下去看,企图寻个空档好逃脱这场灾难,忽然想到虞家双胞胎就在外面,她立刻高声呼救:“快救我!”

    一个光着膀子,身上绘着青龙的男人离她最近,闻声忽的举起蒲扇般的大手,朝着她光洁细腻的脸颊就扇了下去。

    这一巴掌大力地打下来,她不死也得脱一层皮,宋语然心惊肉跳,下意识地往旁边闪出去,但周围全是那些浑身散发着汗臭的男人,宋语然闭着眼矮身一躲,藏在了角落里一张椅子后面,男人大力的一掌没能落在她的脸上,却结结实实地打在了她的背上,发出一声沉闷的响声。

    宋语然结结实实挨了一掌,只觉得五脏六腑都被打得颤动起来,喉间一口腥甜之气涌了上来。

    男人的大手再一次伸了过来,想将她从椅子后面拖出来,刚刚触碰到她的发梢,屋子紧闭的房门被人大力从外一脚踹开,门扇打开的瞬间,一把锋利的匕首朝着他伸出的手直飞过去。

    匕首势头极猛,直朝着他腕间的筋脉而来,男人骇了一跳,再反应过来要躲已然来不及,眼睁睁看着锋利的匕首尖直插进自己腕间的肉里,他惊恐地睁大了双眼,仿佛看到了自己的手筋已被切断的样子。

    门口立刻闯进来两个人,一人负责打退阻拦他们的人,另一个直奔宋语然而来,正是蒋正。他一把将人从地上抱了起来,护在怀里,小心翼翼地检查一番,问道:“可有受伤?”

    宋语然自他破门而入时就镇定了下来,此刻被他护在怀里,只觉得后背火辣辣的痛着,但此时并不是矫情的时候,她抬起头来,气势丝毫不弱,看向杨诗诗:

    “夫人这是何意,我并不知道你要找的人在何处,所以你就要致我于死地么?”

    杨诗诗确实有这种想法,她虽不清楚具体的一些细节,但不难猜到媚娘、虎爷和宋语然之间的仇恨,前不久烟花巷的那一场大火,不知所踪的虎爷和媚娘,难道与她宋语然当真没有半点关系吗?

    但此时此刻被她当面道破,她反而不好再下手,毕竟……她还是安北都护的夫人,若是不能把他们所有人都一击即中,过后事情败露出去,少不得会连累了大人的官声,到时候她也未必会有好日子过。

    杨诗诗自来能屈能伸,当即吓得花容失色,叫道:“宋姑娘你没事罢?”她自椅子上站起身,柔柔弱弱地娇喊一声:“快住手!都是误会!”

    那些汉子们应声收手,虞珑将抓住的一人掀翻在地,退到门口阴影处站定,无声无息地守住这间屋子的唯一出口。

    杨诗诗捏着一方精致的丝帕,越过满屋子的大汉子,忍着他们身上散发出的汗臭味,满面焦急地走到宋语然跟前,关切地道:“哎呀,刚刚那刀子吓死人了!你没事罢?”

    仿佛她招了满屋子的恶汉伤人并不可怕,她的同伴反抗救人反倒吓人。

    宋语然淡漠地看着她装腔作势,虚伪做作,学着她皮笑肉不笑的样子:“那请问,杨夫人今日借着都护大人的势,硬要我来这里,是为了什么?”

    杨诗诗心里头暗恨她不依不饶,面皮上的笑意却愈发的浓厚:“之前听信了谣言,以为姑娘知道故人的消息,才有此一遭,我也是关心则乱,还请姑娘莫要与我计较才好。”

    蒋正一手揽着宋语然,黑沉沉的眼眸犀利地扫视满屋子的男人,冰寒萧肃地声音自他满面的胡须底下传了出来:“让他们都出去。”

    杨诗诗被他浑身上下的肃杀之气震的心头一跳,不敢不从,伸手朝着他们挥了挥,满屋子的男人立即无声散去,浑浊的空气顿时散开,宋语然这才敢大口呼吸。

    杨诗诗能屈能伸,宋语然却是锱铢必较之人,她喘匀了气,自蒋正的怀里站直了身子,傲然看向杨诗诗:“方才杨夫人可是暗示我,我荣记的生意之所以一夜惨淡,是您在背后使了手段?”

    杨诗诗面皮一紧,笑了笑:“我那不过是开个玩笑罢了,我可没那么大的本事,荣记做的衣裳那么好,想来生意定会蒸蒸日上的,宋姑娘不必忧心。”

第一百零四章 雪肤膏

    宋语然点了点头:“杨夫人既说是误会,那我们可以走了么?”

    “可以可以。”杨诗诗巴不得他们赶紧走,要怪只能怪自己这次行动鲁莽了,没料到她身边有这么多的高手,从前媚娘只与她说过这个宋语然身边有一对双胞胎护卫,可没说还有这样的草莽大汉啊!也怪她事先没有再仔细打听。

    此时既然成事不了,那便只能果断放手。

    宋语然其实害怕的要命,后背上被打到得地方火辣辣的刺痛着,她走出这座小院子时,两条腿都是抖着的,酸软无力抬都抬不起来,路上凸起的小石子都能将她绊得趔趄。

    蒋正适时地伸手将她扶住,对着同样有些狼狈的虞琳吩咐:“去租一辆马车来。”

    宋语然闭了闭眼,小声道:“幸好你来的及时。”杨诗诗请来的帮手各个不弱,连虞家双胞胎都被缠住一时脱不开身。

    蒋正一只手掌着她的后背,轻轻安抚:“那都是丘通豢养的府兵。”

    难怪,各个身手了得。宋语然忽觉被他掌着的地方一阵刺痛,不禁蹙眉“嘶”了一声。

    “怎么了?”蒋正眼眸一暗,浑身散发出戾气:“他们打着你了?”

    宋语然点了点头:“我不过就是背上挨了一掌,有些疼,回去让青玉给我抹些药膏,保管明日就好了。”

    伸出手来阻止了他转身就要报复回去的架势:“别去,别冲动,你的身份不能在他们面前多露脸的。”

    蒋正阴骘的神色略缓,正好见着虞琳赶了一架马车从小巷子口拐进来,便暂时放下了想要回去收拾那帮狗杂碎的心,答应她:“好,我们先回去。”

    回到宋宅,蒋正很快从房间的包袱里翻出一只精致的小瓶子,转到后院递给她:“你让虞琳检查一下,若是没有伤及肺腑,就用这个擦着,据说很有效果的。”

    早在路上之时,蒋正已经替她把过了脉搏,脉像上看不出什么,他头一次对自己的能力生出了怀疑的心,想了想道:“还是请个大夫来看看罢。”说着就要起身往外头去寻大夫。

    宋语然赶紧一把抓住了他的衣袖,苦笑起来:“我自己的身体我知道,就用这个好了。”当着他的面把那个小瓶子打开。

    一阵馥郁芬芳扑鼻而来,宋语然面色古怪地变了变,将瓶子凑近鼻端闻了闻,好半晌没有说话。

    蒋正见她面色有异,只以为她是被伤的狠了不舒服,心里着急,下意识喊了句:“来人!”气势十足,倒是完全符合当初他的那个世子爷的身份派头。

    青玉忙忙地从做衣裳的屋里跑出来,守在堂屋外头的虞琳更是一脸严阵以待,蒋正话出口就后悔了,“咳”了一声,掩饰地道:“快去请大夫。”

    他虽缓和了面色,但依旧气势十足,虞琳立即就朝外走去。

    宋语然想阻止都来不及,她叹了声,安抚了青玉:“我没事,你们自去做衣裳罢。”

    青玉偷偷瞟了眼蒋正关切的神色,再看自家姑娘也不像吵架的模样,稍稍安了心,继续给白秀娘她们打下手去了。

    宋语然对上他紧张地神色,无奈地叹了口气,小声道:“你先别急,坐下,我与你说话。”

    蒋正撩起袍子,在她身边坐定:“你说。”

    “你这雪肤膏,哪里来的?”

    蒋正目光落在了她手里的瓶子上,不自然地闪了闪,右手食指摸了摸鼻头,显见的不怎么想回答她这个问题。

    但见她抬着一张俏脸,神色十分认真地看着他等着答案,只得无奈叹了口气,认命地道来。

    “无意间曾经听见师傅的女儿说起雪肤膏对北方姑娘家的皮肤好,可惜北方买不到,上一次去了江南碰巧遇见了,你初到北地肯定不适应……想着雪肤膏应该对你有些帮助……”

    原来是这样啊……宋语然了然地点了点头:“那你从江南回来都这么久啦,怎么一直没给我呢?”

    “许是……一回来就遇上许多事……我给忘记了……呵呵!”其实多少次都想着送来着,只是都没有一个合适的、合情合理的机会罢了。

    一个一向果决刚毅的男人,犹犹豫豫地边摸着脑门边给自己现编了个借口。

    蒋正觉得自己脸皮在发烧,幸好他有满脸的胡子,且把脸涂成黑黄色,脸色再红别人也看不见,唯有通红的耳朵泄露了他此刻的心境。

    但宋语然并没有在意这些细节,她只觉得蒋正这人当真粗心,也没觉得蒋正自江南回来还特意给她带了东西有甚特别,因着从前宋大老爷每一回将她扔在京城,独自外出归来都会给她带上许多新奇的东西送她。

    但她此刻想问的并不是他为何忘记给她雪肤膏,而是:“你怎么想到,这东西对我后背的伤有用呢?”

    蒋正果然一愣,呆呆地反问:“这东西不是对皮肤好么?”

    宋语然无奈地点头:“是啊,可它是用来滋养肌肤的,我这后背的伤应该需要的是消肿化瘀的药膏罢?”

    说完眼见蒋正沉了脸,才觉得既然收了人家的礼,就不该挑肥拣瘦,这多少显得自己很不识好歹,于是她将雪肤膏的瓶子紧紧握在手心里,嫣然一笑。

    “不过等到夏日一过,我确实很需要这东西,你带来的太及时了!谢谢!”

    蒋正见她真心欢喜,这才又展颜,同她说起正事。

    “明日,我的兄弟们就与陈管事一道南下。”

    宋语然诧异了一下:“不是说好在吴棘那里多等上一段时日么?你这忽然要走,你兄弟他们……来得及吗?”

    蒋正容色端肃起来:“等不及了。”

    “我今日出了城才知道,外面的灾情比我们想象的严重,陈管事的那几车地皮货野味,简直就是香饽饽,多在这里待一天,就多一份危险。”

    宋语然蓦然想起了那次高芸芸的冬风酒楼开张,闻讯而来的流民汇聚成人流涌向冬风酒楼时,场面是多么的可怕,她情不自禁抖了抖,不再有异议。

    “好,就听你的。”

第四十六章 跳

    成衣坊后门,一个不甚起眼的小伙计左右张望一下,匆匆跑了出去。

    没过多久,苏掌柜便扶着头,晕乎乎地由个小伙计搀着进来。

    一进门就骂骂咧咧:“混账,东家来了你们怎么也不去告诉我一声!”一瞧见宋语然施施然端坐在铺子里,回手就甩了身边的小伙计一巴掌。

    小伙计抱着脑袋喊疼:“哎呀呀,东家说要去看望掌柜的呢......”

    话没说完,又挨了苏掌柜一巴掌:“蠢货!哪能让东家纡尊降贵去看我等粗人!”

    他这分明话中有话。

    宋语然不动声色看着他们,来的路上,蒋正已经把打听到的有关苏掌柜的事情都告诉了她。

    苏掌柜是地道的凉州人,一家老小都在凉州城,家中人口不多,生活富裕,比一般中等家庭的条件都好。

    但他顶天不过一个成衣坊的掌大掌柜,工钱并不高,或者说,并不足以支付他家那般富裕的开销。

    苏掌柜打骂了一通伙计们,这才微笑着上前赔罪:“不知道东家亲自来了,有失远迎,请东家原谅则个。”

    真不知道么?宋语然不置可否,却也没准备就此发作他,便将茶碗放下,温和地将他望着:“听说苏掌柜也病了,如今可好了?”

    苏掌柜就扶了扶脑袋:“也许是累着了罢,就是有些头疼,不过不要紧,歇息一下便能好,有劳东家牵挂了。”

    “我这趟来就是慰问伤员的,苏掌柜定然是前阵子为了铺子里的事情劳心劳力,累着了罢?”

    “青玉,你可有多带的抚恤金?给苏掌柜也拿一份。”

    青玉哪里有多带的?但她随身总是带着姑娘的散银,以备不时之需,闻言就道:“有的。”

    她背转过身,捏出了十两的散银子,递到苏掌柜的面前。

    苏掌柜面色变了几变,一时拿不准东家是什么意思,便不敢接:“东家仁善,我这是老毛病了,当不得抚恤。”

    他垂下眼眸,目光转了转,很快转移了话题:“东家这回来,是有什么事吗?”

    宋语然也不勉强,给青玉递了个眼色,让她将银两放在苏掌柜面前。

    “我今日主要就是来看望伤员,给抚恤金的,大家伙都是为了帮我维护我才受的伤,理当要感谢一下。”

    苏掌柜暗道,果然如此,幸好他早有准备。

    当下笑呵呵地建议:“东家怕是不认识他们的住所,小的陪您走一趟罢?”

    宋语然笑看了他一眼:“不必了,不光苏掌柜身体不适,我今日走了一遭,也着实疲累了。”

    “我上回听苏掌柜说,咱们成衣坊这里都是小打小闹的鸡毛蒜皮的小事,想来伙计们也没有受什么大伤罢?”

    苏掌柜愣住了,这话确实是他说的,还是当着所有管事、掌柜的面在东家跟前说的。

    “既然没什么大碍,我便不去了,有劳苏掌柜代我去抚慰一下,可好?”

    虽是商量的语气,但苏掌柜硬生生地惊出了一身冷汗!今早他一听说苏语然开始挨家挨户地抚慰伤员,便觉得她是起了疑心,刚刚安排好一切,她怎么又忽然变卦,不去了?

    这叫他怎么跟底下的人交代?

    他还没想好怎么接话,如何劝得宋语然再去走一趟哪怕露个脸也好,宋语然已站起了身,要往外走。

    这可不行!他下意识地就拦在她身前,蒋正立即冷着脸将他挡住,低低问道:“苏掌柜是还有话要说?”

    苏掌柜脱口而出:“东家既然来了,何不过去看他们一眼,也叫他们自心里感激东家,以后尽心尽力地办差事。”

    这是什么话?难道她不去,他们就能不尽心做事了?

    宋语然笑了:“所以,苏掌柜是觉得,我必然要去了。”

    苏掌柜硬着头皮点了头。

    “可我今日着实累着了,本来还不觉着,一听说苏掌柜脑袋疼,我就觉得我脑袋也疼,实在走不动了。”

    蒋正胳膊往外撑了撑,苏掌柜身不由己地被推的后退了两步,将门口的路给让了出来。

    蒋正凉凉的声音就响在他头顶:“苏掌柜,你僭越了。”

    苏掌柜一惊,愣愣地抬头,对上他凌厉如刀的眼神,身子就止不住地一颤。

    再去看宋语然笑意盈盈的脸,他再不敢多说一句话,立刻低了头,退到门边,讪笑告罪:“瞧我,老毛病犯了,脑子也糊涂了。”

    宋语然照旧笑着:“看样子苏掌柜的老毛病来的挺凶的,既然是这样,你便赶紧回去休息罢。”

    话才说完,她人已经到了铺子外头,她笑意不减:“待苏掌柜身体好了,记得来取伙计们的抚恤金,依旧有劳掌柜的跑一趟,替我好好抚慰他们,千万别寒了底下员工们的心。”

    说完再不看他一眼,登上马车坐了进去,蒋正提起缰绳“驾”的一喝,辘辘走远。

    苏掌柜一张脸立即阴沉下来,目中流露出阴狠,吓得左近的伙计们个个噤声,连口大气都不敢喘。

    宋语然从车厢后窗看到这一幕,面色也沉了下来,苏掌柜的背后,会是谁?

    回到宋宅,远远就看见门前停着三辆木板拖车,每一辆车上都堆满了大大小小的箱子,几个面生的男人正在往门内搬运,阿斗和柳子欢快地跑进跑出地帮忙。

    马车渐渐靠近,宋语然早就听见了动静,掀了帘子探出头来看,见状不免诧异:“这是怎么回事?”

    万石立在门前看着,见到他们便迎了过来,听见她问,便道:“好像是姑娘你的管事罢?拉了好些衣料来。”

    那便是陈管事到了!宋语然心中一喜,立刻就跳下了马车,恰好蒋正下了马回转过来,正伸着手要接她下车。

    她这一跳,结结实实地跳进了他怀里,两个人同时怔住。

    旁边的人也都看得愣住。

    温香软玉抱了满怀,蒋正的心神不由自主恍惚了一下,但他率先回神,尽管贪恋她依偎在怀里的感觉,但这样众目睽睽之下,对她声誉不好。

    他忍着心中的不舍,将她推开扶正站好,微微弯了腰低头去看她,关切问道:“有没有摔到哪里?”他面容被满脸胡须掩着看不真切,但他目光切切,耳尖泛红。

    宋语然前额撞到他坚硬挺括的胸膛,被他浓厚的气息包围,甚至能清晰地闻到他身上好闻的皂荚味。

    那充斥着男人独有的体味冲进她鼻腔,叫她整个儿都在发懵,晕乎乎地手脚都不知道往哪里摆。

第一百零五章 不正常

    姑娘伤在后背,那地方实在不适合让个男大夫来检查,虞琳权衡再三,带回来一个女大夫。

    她着实不敢确定若是她带回去一个男大夫,正爷会不会给她一剑,是以千方百计找了位女大夫,幸好这位女大夫医术口碑都不错,正爷应该不会不满意罢。

    女大夫给宋语然诊了脉,又仔细检查了后背的伤处,开了一种活血化瘀的药膏子,便要拎了医药箱走人。

    被蒋正大马金刀地拦在了门上:“她这伤,不用开个药方子调理一下吗?”

    女大夫被吓了一跳:“按说,一般姑娘被这一掌用力打下,只怕多少要伤及内腑,确实需得喝药慢慢调理,可这位姑娘一来躲避及时,二来她本身的身体底子极好,是以……”

    她那一句“其实不必喝药多此一举。”被她生生的扼制在了喉咙里,能做大夫的一般都是个人精,立刻判断出其实他是想让自己开个方子,于是微笑着生生将话头掰了过来。

    “只需服上几剂药,立刻便能恢复如初。”

    蒋正这才满意,盯着她去开方子。

    宋语然由着青玉给她后背的伤处仔细地抹上了药膏子,又被虞琳盯着喝下了一大碗苦兮兮的药。

    虞琳收了碗,将一碟子蜜饯递给她:“姑娘莫怪,这是正爷吩咐,让您一定要喝下去的。”

    宋语然哀怨地朝前院翻了翻白眼,是药三分毒懂不懂?!下一顿药她肯定不喝了,到时候偷偷倒了罢。

    宋宅的大门再一次被人拍响,很快,阿斗领着个人等在了前堂,他独自去了后院禀报。

    宋语然一听苏大掌柜亲自来了宋宅,沉吟片刻,让青玉帮着她穿上衣裳。衣料摩挲上伤口,顿时一阵刺痛,好在涂了药膏,比一开始已然好了许多。

    苏大掌柜满脸急色,在前堂等着时并不坐下喝茶,而是略显烦躁地来回走动,一见着宋语然出来,立刻小跑上前,急急道。

    “东家,出事了!”

    宋语然不动声色地反问:“出什么事了?”

    许是她镇定自若的样子提醒了苏掌柜,眼前这位女东家虽然年纪尚轻,却不是个轻易能糊弄的角色,苏大掌柜及时止住了脱口要说的话,转而自衣袖间拿出了一封信,交给她看。

    宋语然略略瞟了他一眼,接过信兀自坐下慢条斯理地看起来,却是越看眉头皱的越紧,最后沉了脸。

    信是京城来的,宋管事写给苏大掌柜的,前面都是说的衣料方面的事,道他从京城搜罗了无数如今正时兴的好料子,让镖局的押着送来了凉州。

    货已经运出来三个多月,这番写信主要就是询问凉州城是否收到了他的那批货。

    宋语然知道这件事,但她忙着做衣裳,且衣料一直够用,便没想起来这一茬事,如今陡然一算时间,才惊觉不好。

    从京城到凉州,正常来算一个多月准能到了,最多延长到两个月,但既然有镖局押运,却三个多月都没收到,那就太不正常了!

    最后一张纸,写的却是与她相关的事。宋管事在信里告知,京城宋家老太太做主,把已经亡故的宋家嫡长孙女配给了平王府早幺的小儿子,做**夫妻了!

    宋语然沉着脸坐在那里,脸黑如墨。

    苏大掌柜小心地觑着她的脸色,干站在那里,一时不知是该进还是该退。

    他当然晓得信里写了什么,这会子,他忽然有些后悔亲自跑这一趟送消息了,万一东家脾气上来,把怒火撒在他身上,那岂不是糟糕?

    蒋正知道苏大掌柜在前堂见宋语然,但她进去良久迟迟不见有人出来,凝神细听又听不见有人说话,顿时觉得蹊跷,心下担心,脚下便自动自发地往前堂挪去。

    前堂的屋门并没关上,蒋正站在廊下,就见着宋语然一声不吭地坐在那里,少见的黑着脸。

    苏大掌柜一脸不自在地站在她面前不远处,想动不敢动。

    蒋正挑了挑眉,出声打断了两人之间的沉默:“发生什么事了?”他举步走了进去。

    宋语然被他的声音惊醒,立即将手里的信折叠一下,虽还握在手里,却叫人看不见里头的内容。

    但她并没有立即回答蒋正的问话,而是眼神异常犀利地盯向了她身前的苏大掌柜:“宋管事一早就送出来的衣料,一直没有收到,你为何不早点来报?!”

    苏大掌柜立时站直了低头认错:“东家,这事儿说到底就是我大意了,我没去过京城,不知道京城距离凉州实际要走多少时间……再加上这段时间铺子里忙……我便给忘记了,直到见到宋管事的这封信,我才陡然想起来。”

    态度诚诚恳恳,说完就跪倒在地:“请东家责罚!”

    蒋正一时觉得有些尴尬,贸贸然闯进来,打扰到她处理事情,着实不妥,正要转身退出去,宋语然忽然将他叫住。

    “兄长等一等。”

    蒋正紧紧皱了眉,怎么好端端地又叫起“兄长”了?

    他不悦地扫了扫地上跪着的苏大掌柜,犹豫了一下,在边上寻了一张椅子坐下。

    宋语然收起了怒色,但整张脸依旧沉着,好歹对着他勉强挤出了一丝笑来:“我的一批货,从京城来,但是路上不见了……”

    苏大掌柜偷偷抬起眼来看了她一眼,又立即垂下眼皮遮住了目光,他动作很快,正处于焦躁状态下的宋语然并没有察觉,但蒋正却看得分明。

    蒋正笑了笑,嗓音低沉,极具安慰之意:“不要着急,只要确实出了京城,那路上总会有痕迹,待我去查一查,看是在哪里出了问题。”

    他们都怀疑是苏大掌柜暗中搞鬼,是以任由他跪在那里,他们自商量他们的。

    苏大掌柜越听越心惊,脸越垂越低,暗自盘算起来。

    眼看差不多了,宋语然才对着他道:“这件事,实属你失职,你要负一半的责任。”

    苏大掌柜陡然一惊,迅速升起了不满,他不过是没收到货,怎么就要负这么大的责任了??这也太不公平了罢!

    正要说些什么为自己辩解开脱一下,耳边又传来她清清冷冷十分不悦的声音。

    “你回去罢,自己反省反省错在何处,一切等我把这批货找到了再说。”

第一百零六章 逼你回去

    苏大掌柜原以为他至少要吃一顿教训,罚点工钱什么的,却不料她如此轻拿轻放。等找到衣料再说?呵呵,那就不知得猴年马月咯!

    他心里顿时松快许多,但面上不显,仍旧做出一副端正又诚恳的认错样子,恭恭敬敬地爬起来行了礼,告退出去了。

    蒋正这才看向她,询问:“究竟怎么回事,你与我细说一遍。”

    宋语然皱着眉头:“我定下开荣记的计划,除了给陈管事去了信,叫他多从各地给我寻一些好料子,也给京城宋管事去过信。”

    毕竟论料子的名贵华丽,还是京城里的最好。蒋正点了点头,听她继续讲。

    “宋管事给我回信,说雇了镖局,押着一批料子来京城,本该五六月里就能到的货,如今已经八月里了,还没见着影子……”

    “要么是根本没出京城,要么就是路上出了叉子。”蒋正替她分析。

    宋语然点头:“我也是这么想的,所以……”

    蒋正将她犯难的模样瞧在眼里,立即笑了:“这能是多大的事,向前他们不是明日就要南下么?正好,一路上给你查一查。”

    宋语然诚恳谢过他,重新坐回椅子上沉默下来,她一手搁在桌面上,手指烦躁地敲着,显然心里有事且犹豫不决。

    很少见到她如此犯难的模样,莫非还有事情?蒋正略略挑眉,陪她静坐下来。

    良久,宋语然终于下定了决心似得抬头,看向蒋正:“明日,我与他们一同南下。”

    蒋正讶异地挑高了眉头,满面不解:“为何?”

    她好不容易诈死离京,如今不过半年多光景,怎么又要回去了?就为了要查这一批料子?

    宋语然抿了抿嘴唇,宋家人做的事实在叫她难以启齿,可事到如今,她不回去根本不行。

    “我诈死的事情一早就败露了。”她深呼吸几下,终于让自己短暂平静了下来,“我一到京城就被虎爷盯上,他们不可能不知道我活着,诈死到凉州的目的是为了调查父亲的死因。”

    如今她清楚了,父亲是被宋二老爷买通虎爷杀死的。冤有头债有主,她是时候回去了。

    蒋正点头:“嗯。”他忽然烦躁起来,“但那又如何?他们不敢光明正大的来找你,默认你死了,他们杀人的罪状就永远被掩在地底下,上不了台面。”

    宋语然抬起眼来,眼神精亮:“或许媚娘并没有落在虎爷的手里,所以他们根本不知道我已经知道了实情。”

    蒋正顿了片刻:“你觉得,他们在逼你回去?”

    宋语然点头:“最主要的是逼我回去交出手里的财产金银。”

    蒋正却不是随随便便好糊弄的,他几乎立即觉得不对:“他们以什么要挟你回去?就那一批衣料?再值钱的衣料,在你这里不过九牛一毛,这威胁人的筹码也太小了罢?”

    宋语然难堪地闭了嘴,撇开脸不去看他,这事儿说出来太叫人恶心了。

    宋家人从前拿她的婚事巴结成郡公府,成郡公府倒了霉阖家被斩,她父亲又意外去世,宋家人为了图谋霸占家财,又要把她送给品行不端甚至有恶癖好的上司为妾。

    这便罢了!

    如今倒好,居然把她许给一个已经死了的人作**?!

    他们如此逼迫,宋语然很清楚,无非是要她乖乖的回去,再把钱财金银如数交给他们。

    蒋正从旁一直观察着她的面色变化,越看越皱紧了眉头:“是不是发生什么事了?”

    宋语然下意识地想说没有,但话未出口,手上被她捏得皱成一团的信纸便被他夺了过去。

    她一心想着如何编一个像样点的理由搪塞回去,倒没料到他会突然夺信,再反应过来要去抢时已经来不及。

    蒋正身高腿长,本身就比她高出了许多又故意高举双臂,叫她拿不到信,宋语然再使力也是徒劳无功,索性不抢了,难堪地坐回了椅子上,却是越想越觉得生气,越觉得难堪,她一向坚强不爱落泪,但此时忍不住红了眼眶。

    蒋正一目十行,很快将信整个儿看完,抿着嘴皱着眉,一言不发站在那里。

    他忽然察觉到异样,一回头,就见宋语然垂着脑袋呆呆地坐在椅子上,一动不动,整个人透着一股颓丧又无力的气息。

    蒋正走到她身前,在她跟前蹲下,与她双目平视,沉着又平稳地问她:“你是想亲自回去,把这桩……可笑的事给取消了?”

    除了她亲自回去阻止,她想不到更加好的办法,总不能任由他们把她的生辰八字与一个死人摆在一起一辈子罢?

    宋语然深觉无力,自己此前汲汲营营那么多,到头来却被人家一下子就掐中了死穴。

    蒋正深深地望进她的眼里:“你信我吗?”

    宋语然抬头,一双通红的眼睛里泛着狐疑,就那么望着他,蒋正微微一笑:“相信我,把这件事交给我。”

    宋语然蹙眉,她自己都没有什么好办法,他能有什么好法子阻止这桩可笑的**?况且……他的身份……

    她的心猛地一紧:“你要怎么做?你不能回去!”

    她诈死离家,再回京城无非就是被宋家吃住,再被他们掏干净家财,至多落个身败名裂身无分文的下场。

    可他不一样,他活着便是一桩欺君大罪,怎么能轻易回到京城这样一个虎狼之穴?何况还是为了她这么一桩……叫人耻笑的事情,若是他因此有个好歹,叫她于心何安?只怕往后一辈子都要活在愧疚自责当中了!

    蒋正淡淡一笑:“放心罢,我与你不一样,当年的事情做的天衣无缝。”

    他伸出手想将她脸颊上残留的泪痕抹去,最终却是拐了个弯儿,手掌落在了旁边的桌面上,“况且,我不必进京城,也照样可以将你这桩事解决了。你相信我。”

    宋语然看着他的手掌,心里头略过一阵怪异,觉得把她这桩事交给他,更加怪异。

    她沉默下来,那种难堪委屈的情绪,来得快去的也快,她试着组织语言怎么跟他说这件事其实并不适合他出面解决,可一时间找不到合适又委婉地语言。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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衣品侯夫人介绍:
随父肆意游历大江南北的她,父亲被害身亡,亲族意欲图财害命,她果断带着万贯家财金蝉脱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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