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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黑心包菜     衣品侯夫人txt下载     衣品侯夫人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七十七章 埋伏

    透过晃动的车帘看出去,一头疯牛狂奔而来,宋语然吓得心跳骤停。

    虞琳将她一把抱住:“别看!”

    宋语然立即闭上眼睛,努力让自己不慌乱,任由虞琳将她抱住,抵住晃动的车厢门板,跳下车去。

    辗转落地,有了虞琳的助力,宋语然并没有受伤,一回头就看见那头疯牛一头将车厢撞的四分五裂,依旧势头不减的直奔往前。

    再见不远处,麻大跳车时着力不稳,摔倒擦破了一点腿皮,倒也没有大碍,宋语然方才松了口气,就见周遭的流民越聚越多,团团将他们几人围在了中间。

    麻大将宋语然护在身后,警惕地看向他们,大声吼道:“你们干甚么?”

    “求这位姑娘行行好罢赏点吃的喝的给我们罢!我们已经几日没有吃喝了!”人群中一个人带头,周边流民纷纷响应。

    宋语然心里头一沉,这些人显然不只是单纯的流民,他们专门在这里等着她呢!

    麻大便道:“我们有事出门,身上并没有带吃食。”

    流民们不为所动,依旧一点一点地往中间围拢,麻大就近捡起一块方才被撞散的车厢木板,横在身前以做防护,大声呵斥威胁:“站住!不许靠近!后退!站住!”

    他将木板狠狠地甩了几下:“再走近一步,休怪我不客气了!”

    但这些人压根儿就似没听见一样,连神色都没有一丝的动容,仿若听从命令的士兵,唯一的目标便是中间的她。

    宋语然看着周围一双双虎视眈眈的眼睛,心中生寒,这些人受人指使!

    虞家双胞胎同样有此想法,暗处的虞珑便给她们密语:“想办法突围,这些人不是善茬。”

    虞琳紧紧握住宋语然的一只胳膊,一鞭子抽向左侧人最少得一处,喊道:“走!”

    麻大的木板紧随而至,一连挥倒两个靠近的流民。

    宋语然不敢慢下一步,紧紧跟在虞琳的身后,唯恐因着自己拖累的大家。

    这些流民显然是有备而来,被麻大打出去的缺口很快被人补上,他们手上并没有明显的武器,但宋语然却眼尖的发现了他们的衣袖里都藏着短小的暗器,不免心中一惊,出声提醒他们。

    “小心,他们有暗器!”

    话音方落,麻大的右臂就挨了一刀,鲜血顷刻染红了他的衣袖。

    周围的人越发暴动起来,虞琳和麻大很快被牵制住,他们只能短暂地将宋语然护在中间,但要突围已然不可能。

    一道剑光突然自右侧袭来,一连挑翻三四个大汉,右侧松懈开一道口子,虞琳瞅准机会,右手将藤鞭猛甩出去,催动劲道左右一扫,她一鞭子角度刁钻,取的都是膝盖窝脆弱的位置,再加上她运气而出,力道极大,暴徒们应声倒地。

    三个人瞅准了机会立刻突围而出,一路往荣记的方向狂奔而去,虞珑执着软剑断后。

    兴许害怕惊动守城护卫,那些人并不敢紧追不舍地闹出大动静,一路追着一路便逐渐隐散开去。

    荣记内亦是一片混乱,铺面被打砸的面目全非,两个伙计一人握着根木棍将青玉护在身后,三人躲在角落里。

    万石将两个暴徒撂倒在地,正与另一人缠打,蒋正则在后院解决另外三人。

    宋语然他们一行人狼狈地跑到荣记的时候,蒋正刚把后院三人料理完,用一根麻绳绑了扔在后院里。

    陡然看见宋语然出现在这里,立即不悦地皱起浓眉:“你怎么来了?”

    又见一向不露面的虞珑执剑跟在最尾,虞琳一根藤鞭倒刺上血迹森森,麻大更是半只袖子浸满了血迹。

    他目光一沉:“你们遇上危险了?!”果然是有备而来,荣记这几个不过是诱饵!

    路上埋伏着,若是失手,荣记这六个身手厉害的才是重磅,今日他们的目标就是宋语然,且这一环扣一环的埋伏,是为取她性命而来!

    宋语然已经猜到他不叫自己过来就是担心她掉进敌人的陷进,立即道:“是我的错,我一听荣记出事,心里发急没有往深处想,路上……确实遇到了埋伏。”

    她顿了顿:“但我看到了他们袖中都藏着暗器,应该不是普通流民。”

    地上一个被万石打趴下的男人眼见宋语然突然出现,立即揉身而来,袖中寒光一闪,俨然是一把削铁如泥的匕首。

    蒋正迅疾地回身出手将他一掌掀开,暴喝:“找死!”

    男人胸口猛吃一记,跌倒在地,重重吐出一口鲜血,晕死过去。

    万石解决了另外两个人,才抹了把汗,吐出一口浊气:“这些人都不简单!”

    宋语然这才松了口气,见青玉他们都好好的,这才放心。

    倒是青玉红着眼眶:“姑娘明知道有危险,就该待在家里!他们都冲着你来的,你一出来不就正中他们下怀吗?”

    她如此一说完,宋语然心中立时一咯噔:“不好!家里!”

    上一回就是因为她们都不在,才叫高老爷他们绑走了白秀娘。今日他们伏杀她失败,焉知不会再去家里绑人威胁她?

    几人来不及清点荣记的损失,留了小朱和小杨收拾打扫,立刻赶回宋宅去。

    蒋正是骑马过来的,当先跨上马背,微微侧身朝着她伸手:“上来。”

    骑马比步行快多了,宋语然几乎毫不犹豫就伸手给他,借着他的手劲,一下子坐在他身前马背之上。

    女人柔软的身体陡然入怀,她特有的馨香扑鼻而来,蒋正略略停顿片刻,双手用力握住缰绳,双腿一夹马腹,“驾”一声,打马跑开。

    两人因着骑马,率先回到宋宅,虞家双胞胎轻功了得,紧紧跟在他们身后。一路上虽有人暗中窥伺想要出手,奈何他们三个都是高手,放出来的暗箭都被根根打掉,根本伤害不到宋语然分毫。

    那些“”流民”果然再一次潜进了宋宅,但有了上一次的经历,宋语然已经把各处的围墙加高,他们想翻墙而入本身并不容易,再加上向前正好回来,把几个闯进来的人一窝端住。锁在了柴房里。

    见到家中安然无事,宋语然这才彻底放松下来。

第七十八章 各自认错

    蒋正一手拍在向前的肩上,朗声道:“多谢!”

    向前呵呵一笑:“正爷跟我这么客气做甚么?”

    “不过这些人究竟是什么身份,做了流民的打扮,但我看着更像是土匪强盗。”

    蒋正也这么认为:“八成是虎爷的人。”

    “虎爷?”向前并不知道虎爷和宋语然的恩怨,只以为是虎爷被正爷打压的狠了,想要借机报复。

    蒋正不欲多言,但十分坚决地道:“你迅速带人去查,把虎爷在凉州城的老巢找出来,切忌打草惊蛇。”

    这就是要等着他亲自动手收拾了,向前虽有疑虑,但见最后回来的万石和麻大都有些形容狼狈,知道此事非同小可,立即出去着手安排。

    白秀娘煞白着一张脸站在院子里,青玉、恕儿和麻婶他们个个都面色惶惶然,宋语然一时心里五味杂陈,这都怪她,做事冲动又没本事保护住他们!

    蒋正叹了一声,将他们全都挥退散去。宋语然知道他是有话要说,率先诚恳认错:“今日是我鲁莽了,不该贸贸然就出去的。”

    蒋正目光沉沉,良久叹了口气:“是我不对,我应该给你留个口信。”他一人做决定做惯了,向前他们都只是服从,接到荣记出事的消息时他没有多想她的反应和立场。

    他只以为她会乖乖待在家中等着他和万石解决了麻烦回来,却没想过她会着急会担心,会不顾一切地想要去看一看。

    直到在荣记看见她的那一刻,他才恍然想起,她根本不是个柔弱地只会躲在他身后的弱女子!

    他们两人各自认完了错,很默契地相视一笑,宋语然抿着嘴角压下笑意,问出心中的疑虑:“要杀我的是虎爷么?”

    蒋正背手而立,双眼深沉:“看那些人的路数,八成是的。”

    他们还没用媚娘作饵钓他呢,他倒先出手了,可见媚娘没有说谎,虎爷知道她得知真相后,一定会为父报仇,所以他要先下手为强。

    宋语然希冀地看向他:“如果能抓到他,能不能把他交给我?我要亲自给父亲报仇!”

    蒋正不是很想答应她,小姑娘家家地,霸道一些张狂一些这都没什么,反正他喜欢的就是这样的她,但手上染上鲜血就不好了。

    但那是她亲生的父亲……对上她坚定又期盼的眼神,蒋正不自觉就点了头。

    宋语然心下微微激动,暗暗发誓,一定要亲手给父亲报仇雪恨!

    蒋正却不免皱起了眉头,什么时候他的底线这般薄弱了?这样轻而易举就被她打破了?他摇了摇头,强迫自己心绪回归,与她说起正事。

    “最近城中不太平,荣记既然被砸了,你正好就此待在家里,等我们把虎爷揪出来解决了,再重新营业不迟。”

    宋语然很乖巧地点头:“我知道。”虎爷就是一个藏在暗处的饿狼,她不能露头,一旦被他再次捉住,定然就没有前几次那般幸运了。

    以前他只是要伙同媚娘把她卖了,给他们当棵摇钱树赚钱,现在却是实实在在要取她性命了。

    荣记被砸也不算坏事,这小半年,她们赚了不少银子,城里许多人眼红着竞相效仿,冒出许多类似荣记的成衣铺子。

    她们趁着夏日歇一歇手也好,观望观望别家铺子的动向再作打算。

    但闲在家里,她也没空着,先去查看了麻大的伤,腿上的擦伤倒还罢了,右臂上的刀伤却是深可见骨,看得人触目惊心,她扬声喊阿斗:“快去请个大夫来!”

    麻大赶紧制止:“别!姑娘,现在外头指不定多少人盯着呢,咱们人手有限,这个时候少一个人都不行。”

    “可是,您这伤,不用药,怎么能好?”

    麻大随意地扯了一块纱布包上,坚定地道:“我已经擦了些伤药,不要紧的。”

    他这样的固执不听劝,宋语然没了办法,只好让麻婶把养在厨房的鸡宰了炖上,好给他补一补。

    回到后院,又把从前从京城来凉州一路穿的几件旧衣裳都找了出来,试过大小还算合适又叠好放在随手可取的位置。

    再把她所有的银票分成好几份,皆用油纸包好,叠成细细长长的一条,然后仔细隐秘地缝进她那几条旧腰带或者旧里衣内。

    直到做完这些事,她才觉得安心了不少。

    天快黑的时候,向前送了消息回来,虎爷这阵子都藏身在琼花楼,他亲自在那里盯着。

    蒋正立即给吴棘写了封信,找来万石:“你亲自跑一趟,务必要交到吴棘手里。”

    他从前一直弄不清楚虎爷的老巢究竟在哪里,如今看来,城外所有的山头都不是他的据点,凉州城本身才是他的老窝。

    这一趟,定要把他给连窝端了!

    蒋正满身肃杀地出门而去……

    这日,守城卫兵还没从流民攻击平民,打砸了一间铺子的案件里抬头,当夜又接到民众报案,说是流民再一次作乱,把凉州城最大的琼花楼给一把火烧了。

    一同烧掉的还有城里十几个大大小小的花楼,那些花楼包括琼花楼在内,都在一条街道上,一家挨着一家,是以火势一起,顷刻间整条街便付之一炬。

    一条从前要多繁华有多繁华,要多热闹有多热闹,一入夜便充满莺歌燕语、环佩叮当声的花街,立时变成了一片废墟,死气沉沉。

    一群群的花楼姑娘们发钗凌乱,灰头土脸地互相抱成一团,瑟瑟发抖。几个侥幸活命的老鸨望着废墟掩面大哭,叫道:“这是遭了什么孽障呀!要如此绝我活路!”

    守城卫兵闻讯赶来,亦是一阵面面相觑,流民闹到这般大的声势,当真是始料不及。

    一个时辰之前,蒋正带人潜进了琼花楼,同一时间,向前等其他几个兄弟分别潜进了另外几家花楼,这些都是媚娘曾经的产业,如今皆被虎爷把持在手里。

    虎爷虽然忌惮蒋正,但并不认为他会找到琼花楼来,是以琼花楼的守卫并不森严。

    白日里设计杀死宋语然的事虽然失败,也并没有影响他的好心情,在他看来宋语然不过是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女人,就算身边有两个护卫又如何?

第七十九章 着火

    想杀死她实在简单,虎爷便不把今日之事放在心上,照旧吃酒看歌舞,还把手底下的兄弟都打发下去松泛松泛。

    是以当蒋正闯入一间房,正压着个楼里新来的姑娘亲*嘴的虎爷便有些傻眼,但傻眼不过片刻,他登时暴起怒喝。

    “胆子不小啊?!”随手就要抄起方才被他解开,随手与衣衫一道儿扔在地上的长刀。

    蒋正抬脚一踢一甩,虎爷便扑了个空。床上的花姑娘终于反应过来房里多了个凶神恶煞,比虎爷还要可怕的男人,吓得双眼一翻,晕死了过去。

    蒋正闲散地朝着他一笑:“虎爷,久闻不如见面。”又戏谑地把他此刻光着身子的模样上下扫了一遍,露出了极为鄙夷的神色,“今日一见,也不过如此。”

    竟然嫌弃他身材不好?

    虎爷一向威风凛凛,要风得风要雨得雨,何时受过此等屈辱?深黑的皮肤气的通红,在外人看来也不过是又黑了几分。

    心知蒋正来者不善,随意捞起一件衣衫穿上,双手握拳作戒备状态,一边准备扬声喊人,但周遭诡异地安静了下来,心知他还有帮手,不免暗自咬牙,目露凶光。

    “蒋正!我与你井水不犯河水!你今日打上门来,是为何意?!”

    蒋正挑眉一笑,阴恻恻地反问:“井水不犯河水?虎爷贵人多忘事,要不要我替你想一想?”

    说罢不再耽搁时间,狠厉地杀招直向虎爷而去!

    虎爷左闪右躲,终于瞅准了机会反击,却不小心暴露出自己毫无遮挡的腹部,蒋正瞅准机会亮出一把匕首,寒光乍现直取他命门。

    虎爷陡然大惊,堪堪避过,但依旧被划破一道深深的口子,腹部处一时鲜血淋漓。

    “想起来了么?”蒋正一招一式皆是杀意,不给他任何喘息的机会,虎爷一身肥膘渐渐吃力,逐渐落于下风。

    但他咬着后槽牙坚持:“道上赫赫有名的正爷,原来也会玩阴的!”整栋楼都安静下来,他们闹出这么大的动静也不见有人进来,不是他搞得鬼是什么?虎爷心知不妙。

    蒋正反手一拳打在他受伤的腹部:“阴的?那也是跟虎爷你学的!”不再与他废话,招式逐渐凌厉,杀意毕现。

    虎爷自知再打下去得不到好,再不敢耽搁,趁着蒋正一心取他性命无暇他顾时,虚晃一招,立刻跳窗而逃。

    蒋正早让吴棘在城门外做好准备,紧追不放,一路把他往东城门逼去。

    向前等人早在暗处准备好一切,见他们出来,立即点了火,火势蔓延及其迅速,片刻功夫便将整条街烧的一干二净。

    他们隐在另一条暗处的小巷子里,眼见守城卫兵过来,便踢了踢地上躺着的那些衣衫不整的男人们,招呼着自己的兄弟们迅速跑了。

    虎爷一路疾奔,总想找机会躲进西市,却渐渐发现暗处总有人阻拦他的去路,后面又有蒋正紧追不舍,没办法,只好一路往东城门口而去。

    城外,接到蒋正的信早就等着的吴棘早已布好天罗地网,只等着他自个儿钻进去。

    宋语然一直没睡,端坐在窗前等着消息。

    亥时初刻,南边忽然天光大亮,一整片火光直冲天际,几乎照亮了半个凉州城。

    恕儿人小,在宋语然这里养了小半年,那种半夜睡不熟的毛病改了许多,天一黑透便撑不住去睡了。屋内只有青玉守着,虞家双胞胎坐在屋顶上赏月吹风。

    火光大起的时候,宋语然心中一紧,扬声喊道:“虞琳,外面怎么了?”难道是蒋正他们和虎爷交上手了?怎么会弄出来这么大的动静?

    虞琳很快出现在屋内,面色上一贯的冷冷清清看不出任何东西,却说着安慰她的话:“姑娘稍安勿躁,这是城南的烟柳巷子着了火,那一带的花楼一间连着一间,这么大的火势应该是连着烧起来的缘故。”

    宋语然侧耳凝神听了半晌,逐渐皱起了眉头:“这动静似乎太大了,怎么像是整个凉州城都被惊动了?”

    虞琳欲言又止,烟柳巷所有的花楼着了火,那里头眠花宿柳的男人何其的多,少不得也有许多达官贵人的,这一下子可不是都惊动了么?

    但她一个未出阁的女孩子显然没想到这么多,虞琳也不好提醒她,便随意扯了个谎:“也许是城里的流民罢,着了这么大的火,以为可以趁乱抢些东西也说不定。”

    宋语然将信将疑,但这话着实提醒了她,她立刻对着青玉和虞琳道:“如今城里乱的很,你们把贴身的东西都收拾好,咱们做好随时要走的准备。”

    又道:“去外头看看谁今夜看门,警醒着些。”

    青玉吓了一跳:“真的严重到这种地步了吗?”他们到凉州一年时间都没有呢,荣记又刚刚遭受重创,若此时离开,损失可太大了。

    宋语然坚定地点头:“做好准备,总不会错的。”她也不想辛辛苦苦在凉州置办的家业付之一炬,从高家手里盘下来的产业她还都没见到利润呢。

    可明着有虎爷对她杀意四起,暗处还有未知的猛兽虎视眈眈,她不得不防,不得不做好撤退的准备。

    街面上的脚步声越发杂乱起来,宋语然越听越心惊,生怕白日里那种被流民围困的情形再一次发生,问道:“前门和后门都是谁在守着?务必要他们小心。”她虽面上镇定,但说出的话带着轻微的颤抖。

    青玉暗叹一声:“是麻大,领着阿斗和柳子轮流守着的,你放心。”

    窗外,方才归家的蒋正轻“咳”一声,道:“不要担心,没事。”

    他回来了!宋语然立刻站了起来,担忧了一晚上的心终于归了位,她面上带着轻松的笑意:“你回来啦?一切都好么?你们有没有什么事?”

    她面上的担忧和欣喜都显而易见,蒋正看得心里头发烫,面色也不知不觉的柔和下来,一晚上奔波的疲惫和对她的不放心尽数放下,他望着站在廊下气死风灯下的姑娘,眼神闪闪发亮:“我们都没事。”

第八十章 受伤的男人

    青玉和虞琳见状,自觉地都退了出去,两人相携着一道去了厨房,给奔波了一夜的男人们熬煮夜宵。

    宋语然忍不住问出心中的疑问:“那边的火,是你们放的?”

    蒋正低声回答她:“是我们放的,那是虎爷的老巢,被我们一把火烧干净了。”他虽刻意压低了声音,却止不住言语间浓烈的张狂,但很快又皱了眉,“但是……”

    宋语然原本放松下来的心一下子又揪紧起来:“是被他跑了么?”

    “现在还不确定。”蒋正低声道:“城里戒严了,我们追到城门口,忽然来了一队卫兵接管了城门,不许进出,我们晚了一步,叫他先行逃出去了。”只能指望吴棘的埋伏万无一失,将人一举捉住。

    “这么巧的?”宋语然有些吃惊,莫不是他们的那一把火惊动了城里的那位贵人?

    蒋正也不解:“应该不是冲着我们来的。”

    宋语然略略安心,这才仔细看清他的形容,满头满脸的汗水,胡须发鬓全都湿漉漉的,满身奔波的尘土气。顿时觉得汗颜,为了替她解决麻烦,大热的天不在家里歇着,奔波了一夜不得休息,结果她还拉着人东问西问个不停。

    她立刻往外走,一边对他说:“你先回房休息一下罢,我去厨房看看,给你们准备些热水和吃食。”

    蒋正微微一笑,并不与她客套推辞:“多准备一些,街上也戒严了,兄弟们暂时不好出城,都要在这里歇脚。”

    当然可以,宋语然欣然答应:“好。”

    青玉和虞琳已经烧好了水,锅里正熬着鸡汤小米粥,再做几样可口的小菜,一顿夜宵倒也像样,但宋语然想到蒋正那般疲惫劳累的模样,便道:“再整些锅贴子罢。”都是大男人们,又都奔波了一夜,不吃些白面主食,恐怕都吃不饱。

    这边动静大起来,惊动了麻婶,她披着衣裳出来一看,立即又折回去穿好衣裳走了来,夺过青玉手上的面团就赶她:“你们把水抬出去,这些活儿我来做,你们哪里会做贴饼子哦!”

    青玉本不欲惊动她,但厨房里的事儿还真不是可以拿大的,她在这上头确实没什么天赋,于是顺从地把面盆交给她:“有劳婶娘了,姑娘说要多做一些。”

    麻婶没有多嘴问什么,埋头揉着面团,还做了一盆糜肉馅儿,夹在里头,出锅的时候喷香诱人。

    宋语然担忧了一晚上,晚饭都没吃得下,此刻被这饼子诱人的香气一勾,馋虫立刻都叫嚣着冲了出来,于是就着小米粥,站在厨房灶台边,生生吃下了两张贴饼子。

    她从没有半夜还吃东西的习惯,一时吃得腹中发撑,难受得很,不好立刻躺下睡觉,便往跨院里去散步消食。

    青玉不过去送了一趟水,回来就见着她吃撑了的模样,难免好笑摇头:“夜深了,姑娘就在这院子里走走罢。”跨院寻常都不住人,一入夜也不点灯,实在黑漆漆的,也没甚看头。

    但今夜月色正好,月光照下来,倒也不显得到处漆黑一片,且在院子里走这三两步实在也没什么消食的作用,宋语然便带着虞琳往跨院里去。

    青玉见有虞琳跟着,虞珑肯定也在不远处,便放了心。外院人多胃口大,熬的粥眼见着见了底,便进厨房与麻婶一道儿贴饼子,出了一锅就赶紧送出去。

    “搬进来大半年,我这还是头一次晚上来逛这园子。”从前没日没夜,争分夺秒地做衣裳,哪里有这个闲情逸致晚上出来逛园子赏景?

    也没甚么景色好赏,这跨院因着她没时间精力,从未想过要修整,实在凄凉、灰败的很,宋语然看了一歇便没了兴致,但腹中还撑着,只得东一晃荡西一晃荡的散步走着。

    忽然,隐在暗处的虞珑用密语提醒:“前面凉亭后面,有动静。”

    两人立刻停下脚步,此时的宋语然犹如惊弓之鸟,就怕是从蒋正手里逃脱的虎爷不甘心就这么被端了老巢,又潜了进来,她紧紧抓着虞琳的手臂,直后悔没听青玉的话,在自己院子里走走就算了。

    虞珑的密语再一次传来:“你们待着别动。”

    宋语然果然乖乖待在虞琳的身边,一动不动。

    虞珑的轻功一流,再刻意屏息凝神地靠近,凉亭背后藏着的人丝毫没有察觉,他隐在一棵大树后面,悄无声息地观察那个躺倒在草丛里的人。

    那人应该受了很严重的伤,一身宝蓝色的夏绸长衫尽数被血迹沾染,看不清到底伤在了何处,头上戴着玉冠,玉带,一双白底皂靴此刻尽数沾染着血迹和污泥,是个极尽英气儒雅的男人,但此刻闭着双眼,唇色苍白,显得十分憔悴可怜。

    虞珑犹豫片刻,觉得这样的多事之秋不能多管闲事,便要上前将他抱起扔到马路上去。

    宋语然久久没等到他前去查看的结果,就有些着急地捏了捏虞琳的小臂。

    虞琳会意,用密语询问虞珑。

    忽然,草丛里的人猛地睁开双眼,挣扎着从草丛里半坐起来,他看不见暗处的虞珑,一双警惕的眼眸直直朝着宋语然的方向看来。

    宋语然吓了一跳,以为真是虎爷突然发难,但定睛一看却是个儒雅清俊的男人,只是脸色十分难看,目光里带着浓浓的戒备和敌意。

    她皱眉顿了片刻,出声询问:“请问你是何人?为何出现在我的家中?”

    男人愣了愣,左右一看周遭的环境,皱眉沉吟片刻,垂下眼眸敛去目中的敌意,但依旧清清冷冷没什么温度,他似乎想说什么,但刚一张嘴,便吐出一口鲜血,软软地晕倒下去。

    宋语然吓了一跳,紧走两步上前,又生生停住脚步,远远地站住,探着头想看他是生是死。

    虞琳上前叹了叹他的鼻息,又探手摸住他的脉搏,须臾回头:“还活着,但是受了十分严重的伤,再耽误下去恐怕性命不保。”

    总不能见死不救罢?

    宋语然在生意场上杀伐果决毫无人性,可真在人生死之前,又十分感性,闻言顾不得这人身份来历一无所知,喊了声:“你看着他。”立刻就往前院走。

第八十一章 贵人

    这话自然是吩咐暗处的虞珑的。

    虞珑摸了摸鼻子,好么,刚才还准备多一事不如少一事,把人扔出去的,这会儿倒要亲自守着他了。他叹了声,藏在一棵大树上,百无聊赖地衔着树枝玩。

    如今街上戒了严,他又来历不明,出去请大夫并不明智。不如先找蒋正,他是经常走江湖的,对于治伤应该会有些经验。

    因着封城,蒋正和今晚一伙儿参与火烧烟柳巷的兄弟们,一时间无处可去,只好聚在宋宅的倒座房里吃酒玩耍,宋语然找过去的时候,十几个男人吃饱了肚子,正在倒座房里,围着个阿斗逗趣玩儿。

    蒋正倒不在其中,而是和向前万石两人立在院子里说话。见她神色匆匆,披着月光而来,不免紧张道:“发生什么事了?”

    宋语然看了他身后两人,顿住了脚步,欲言又止,向前识趣的勾着万石进了倒座房,屋子里的逗笑声瞬间又大了点。

    蒋正这才又问:“怎么了?”毫不掩饰他的关心和紧张。

    她急急地低声道:“跨院里发现了一个受伤的男人,虞琳给他诊了脉,伤势极重,要死了。”

    有人悄无声息闯了进来?蒋正神色一凛:“知道是什么人?受得什么伤么?”

    宋语然未曾靠近,自然不得而知,便回头去看虞琳。

    虞琳上前两步道:“穿戴富贵,受伤的地方不清楚,但伤势极重,五脏六腑皆受重创,确实性命堪忧!”

    虞琳这么说,蒋正是信得,立刻就道:“我过去看看。”又对着宋语然道:“你快回去休息。”

    这闯进来的毕竟是个男人,她一个未出阁的姑娘家,还是避一避的好。

    宋语然闻言点头,临走前忍不住道:“尽量救一救他罢,需要什么药材,我叫麻大想办法去买?”

    蒋正深深看了她一眼,点头答应。

    宋语然得到允诺,这才放心回了房间,青玉已经给她放好了洗澡水,见她回来,赶紧催着她去洗澡。

    “姑娘也不看看现在什么时辰了,女孩子熬夜可要不得,对身体一点儿好处也没有,快去洗澡睡觉罢,以后可千万不能再如此了。”

    宋语然静静听完她的一顿数落,走到屏风后面,边宽衣边感叹:“我们一向沉稳端庄的青玉姐姐,去了荣记做了几个月的生意,这嘴皮子可算锻炼出来了,连我都敢数落了,真了不得。”

    青玉面皮一红,瞪了她一眼:“姑娘别拿我寻开心了,快洗洗睡罢。”说完替她把寝衣挂在屏风上,退了出去。

    在门外见着守门的虞琳,悄声问:“遇到什么事了?怎么一回来就魂不守舍的?”边说边朝里面示意。

    这事早晚她都得知道,虞琳便也不瞒她:“跨院里藏了个受伤的男人,姑娘兴许是被吓着了。”

    青玉也被吓了一跳,但她一向沉稳,没有惊叫出声,只拿眼睛继续看着虞琳。

    虞琳小声道:“正爷去处理了,具体情况我们也不知道。”

    宋语然一夜没睡好,一时想到,被虎爷逃了,意味着她还没有替父亲报仇,仍旧要时时刻刻注意自己的安全;一时又想到方才那个受伤的男人,不知他能不能度过危险;一时又觉得似乎她家这护院的围墙实在太矮了,怎么随随便便来个人都能翻进来呢?!

    最后迷迷糊糊地又想到凉州城,怎么忽然就戒严了,难道当真要乱了么?是要打仗了么?那她要不要跑?

    迷迷糊糊中又记起,她来凉州城不就是为了父亲死亡的真相么。既然已经找到了真相,那她何苦死守着这样动乱的凉州城?何不赶紧杀了仇人,然后卷包袱跑南边去过舒服日子去?再不济,去天津港也比在这凉州城强啊!

    她晕乎乎地下了决心,终于抵不过席卷而至的困意,于黎明之时沉沉睡去。

    但也不过小睡了片刻,就被院中的动静惊醒,却是起床跑到前院干活的恕儿,乍然瞧见满院子的男人一齐在练拳,吓得扔了扫帚尖声叫了起来。

    “不好啦!流民闯进家里来啦!”

    十几个汉子齐齐黑了脸,他们哪里像流民了?!

    麻婶惊得几步上前一把捂住了她的嘴,小声地道:“哎哟喂小祖宗,小心把街上的卫兵给招来!”

    从昨日起,凉州城里整个儿戒严,恕儿这一嗓子喊出来,若是被他们听见,当真以为他们家进了流民,定然要进来查一查的,那可就坏事了。

    恕儿懂得轻重,心知方才莽撞了,乖巧地点头,等麻婶放开了她,才小声问道:“这些都是什么人啊?”

    麻婶小声地慢慢说给她点,末了笑着点她的额头:“叫你晚上睡的跟头小猪似的,那么大动静都没有把你闹醒!”

    恕儿不好意思地摸着脑袋笑了。

    宋语然穿戴妥当,走到外间,便看到蒋正立在月亮门前的树下,见她出来便向她走来。

    “昨日那个……?”

    蒋正立刻示意她噤声:“我们进去说话。”

    宋语然左右一看,这儿人来人往的,确实不是说话之地。两人正立在她房间外的窗户下,宋语然指向平时做衣裳的工作房间:“我们去那里说。”

    蒋正朝着虞琳道:“你守在外间。”他神色肃穆严峻,不容置喙。

    虞家双胞胎熟知他的习性,这是不叫人靠近听得消息的意思,自然也包括他们俩,于是兄妹俩人一个守在暗处盯着,一个站在月亮门前守着,不叫任何人靠近。

    蒋正静静地看了她半晌,透过窗户照进来的亮光映在他半边的脸上,隐在黑暗中的眼眸看不清神色,但是宋语然能感觉到他此刻的气场,是那种肃杀的,带着强烈的恨意。

    她不由担心起来,上前两步:“你怎么了?发生什么事情了?”

    蒋正闭了闭眼,重重吐了口气:“你知道,在凉州城一直住着位贵人?”

    贵人?宋语然摇头:“我不知道。”说完又想起来,那日高芸芸的冬风酒楼开业,流民闹事,最后不就是说怕惊扰贵人,才杀了几个带头的,把其他流民赶出了城么。

第八十二章 广乐王

    蒋正的声音异常的沉闷,有如从万丈深渊之处传来:“是广乐王。”

    广乐王?宋语然张了张嘴巴,她还是不认识,但光听这名头也知道是位亲王。

    “你没听过倒也正常。”蒋正恢复了常色,“他是当今陛下的胞弟,一位自小养在宫外的闲散王爷。”

    宋语然虽然年纪不大,也不关心朝堂诸事,但也知道当年官家夺得皇位,排除了无数异己。先皇的几位皇城之中各自的府邸之内,终身不得外出,亦无权过问朝堂政事。

    她依稀听说好像也就两位从来闲散的王爷如今还能得个自由身,陛下并不拘束他们,逢年过节亦会招至宫内团圆一番,没想到在这千里之外的凉州城里,还有这么一位与官家一母同胞的王爷呢!

    果然是位贵人!

    蒋正继续道:“这位广乐王,是先皇和太后的老来子,陛下继承皇位的时候,他不过是个襁褓里的婴童。”

    ……宋语然依稀记得,好像先皇是暴毙身亡的,那在宾天之前还能生下个健全的孩子便不足为奇。

    “之后这位广乐王便被送来了凉州城,一直到如今。”

    “他从来没有回过京城,也相当于被软禁在此,难怪我们都不曾听说过,还有这么一位广乐王的存在。”

    宋语然感慨一番,随即醒悟,一大早的他干嘛和她说了半天这位遥不可及的贵人?她瞪大了眼睛,吃惊地道。

    “难道,昨晚……?”那个受伤的男人,和这位广乐王有关?她不敢再往深处去想。

    蒋正没让她猜很久:“就是他。”

    宋语然着实被吓住了,半晌没能说的出话来,是谁要这位王爷的命?他又为何会出现在她的家里?会不会是有人故意要陷害她啊?

    自震惊中清醒的第一句便是:“他的伤要紧不要紧,会不会死?”

    这样一位身份尊贵的王爷,若是死在了她的家里,即使陛下内心深处也许不是很待见他,也绝对不会轻易放过她,谋杀亲王的大罪,死路一条啊!

    蒋正见她被吓住了,赶紧出言安抚她:“你先别急,情况还没这么紧急。”

    “确实伤的很重,到现在人也没有醒过来,我昨晚给他简单的处理了一下伤口,外伤倒罢了,有我特制的金疮药。就是内伤,他现如今极度的虚弱,需要好药材悉心调理……”

    他话没说完,宋语然便明白了,毫不犹豫地道:“用啊!什么好的药材尽管用来!千万不能叫他死了!”起码不能死在她的家里。

    蒋正看着她无奈的一笑:“可是现在街上戒严呢,出去请个大夫都不容易,况且,是谁要这位贵人的性命还未可知,说不得正在暗处窥伺,我们贸贸然大张旗鼓地去买药,反倒暴露了。还有就是……”

    宋语然这才惊觉:“那怎么办?”

    “我想着,还是得等他醒了,问清楚情况再说,毕竟现在满大街戒严应该就是在找他,若是他能安全回到自己的府邸,要什么有什么,也不必我们多操心思。”

    宋语然很赞同地点头,又很着急:“他什么时候能醒呢?”

    “向前在盯着呢,至少到中午前,应该能醒一次。”

    那就只能等他醒了再说了,宋语然叹了口气,随即想到:“那也不能干等着啊,万一他……?”熬不过去就一命呜呼了呢?那她不如现在就冒一次险,给他想办法弄点药来呢!

    蒋正劝她:“你先别急,向前懂得一些医理,我们经常外出……”他不欲多说,只道,“随身都带着寻常的药丸,已经给他吃下了,虽起不了什么大的作用,暂时保命还是可以的。”

    听到他这么说,宋语然才安了心,她再紧张担心惹祸上身都没用,一切都得等他醒了再说。

    蒋正见她平静下来,接着道:“我来找你,一是为了告诉你这位贵人的身份,二是……现如今外面的戒严,八成就与这位贵人有关,我的兄弟们如今都不得出城,我便想了个主意,想跟你商量一下。”

    宋语然点头:“你说。”

    “他们如今出不去,但也不好就这么住在你这里,先叫他们扮几日家中的护院,待过了风头,我再把他们打发出城,就先委屈你几日,可好?”

    这倒没什么好委屈她的,左右她只住在后院里,前院空着也是空着,随他们住好了。而且,要他的兄弟们给她做护院,是谁委屈还不一定呢。

    于是她嫣然一笑:“这事儿你自己拿主意就好,只是……”想到方才吵醒她的恕儿的那一声惊喊,以及昨晚上去找他时,倒座房内热闹的调笑声。

    她委婉地提醒:“能不能叫他们以后稍微低调点呀。”

    她还没了解究竟是怎么一回事呢,就认定是他兄弟们的错了?蒋正挑了挑眉,这偏心偏的够可以的!

    但他无所谓地展眉一笑,道:“我会约束他们的,你放心罢。”

    这里才说完,就传来虞琳清凉凉的声音:“你做甚么?”

    两人一同从半开的窗户里望出去,却是向前神色紧张地立在月亮门外,也不敢进来,只拜托她:“咱们正爷在这里罢,有劳妹妹通传一声。”

    虞琳却不动:“正爷在和咱们姑娘谈事,你等着罢。”

    这哪里等得及?这人已经醒了,却是那般虚弱,指不定马上又昏死过去了!软的不行那就只能来硬的,他正要扬声喊起来。

    就见蒋正已经从正房走了出来,后面还跟着同样面带急色的宋姑娘。

    他松了口气,待人走到近前,低低道:“人方才醒了。”

    蒋正点头,脚下并不停顿,带着宋语然一起一路走到了外院,安置贵人的厢房就在蒋正住着的房间隔壁,一有动静他那里都能知道。

    房门口守着万石,房内的一张大床上躺着个人,向前在门口停下了脚步,待他二人进了屋,便将房门掩上,与万石一道儿守在门外。

    广乐王赵慎听见动静,艰难地抬起头来,看向床前立着的一男一女,气弱但十分诚恳地道谢:“多谢……二位出手……相……救。”

第八十三章 药

    宋语然不动声色地挪了半步,挡在了蒋正的身前,他的那个身份,若是被眼前之人认出,那可就完了!她微微一笑:“你觉得好点了么?”却假装他们都不认识这位贵人的真实身份,只求免去许多麻烦。

    赵慎的目光在他二人身上流转片刻,到底因为重伤精神不济,撑不住一会儿便闭了眼睛休息。

    宋语然却不敢浪费时间,也不去深究他方才那一眼的含义,立刻道:“请问你可有信得过的人,我们去通知他罢,你的伤挺重的,好叫你的……额……亲友带你去医治,如今城里整个都戒严了,我家中也没有药材,实在是帮不到你许多了。”

    她这一番话,传递出的消息有很多,赵慎默默听了片刻,睁开眼睛看向她,似乎还牵起了嘴角露出了一丝笑来。

    “多谢……姑娘,但……我委实没有……可以……信得过的人。”

    宋语然以为他要说个人名,或者地名出来,正竖着耳朵听,心里已经在想着把这尊大佛送走,她好继续过安生日子呢,结果却听来这么一耳朵,一时没反应过来地愣在那里。

    什么意思?赖上她啦?

    蒋正比她镇定许多,或者说是早有所料,便沉声问道:“那你是何打算?我们只是小户人家,若你要活命,只怕得赶紧出城。”如今只是戒严全城,应该正在悄悄地大肆搜寻广乐王的踪迹,迟迟找不到人,指不定就会挨家挨户地搜查。

    赵慎气息微弱,此刻已然坚持不住:“那你说……我该如何……?”

    蒋正忍不住皱眉,仅仅只是他自己,悄无声息地出城并不难,若是再带上一个重伤病人,且不说会不会惊动那些负责戒严的护卫,就是安然出了城,一番颠簸之下,他还能不能活命都是两说。

    而且,照他这反应来看,要杀他的人势力非同小可,哪里是他们能够抗衡,更何况他们俩本就是见不得光的身份,如何还能不动声色地保护住他?

    他觉得这位广乐王显然是故意的。

    宋语然回了神,也听清楚了他的话,她这人最不耐烦被人拿捏,当下便道:“那敢问,你是何人,家住何方?外头正在戒严呢,你莫不是他们要搜查的那个贼人罢?”

    赵慎笑了笑,气若游丝:“赵慎……不要惊动外面的人……对你们没好处。”

    说完便晕了过去,这是气力不支的缘故。蒋正探过了他的脉息,神色变得十分凝重,须得尽快给他用药救治了,再拖延一刻就多一分危险。

    宋语然见他沉着脸,就知道情况不好,沉默地想了会儿:“还是先救人罢。”不管如何,那是一条人命。

    还是条金贵的命。

    蒋正点头,叮嘱她:“你去嘱咐家里的人,千万不要多嘴舌。”他皱眉凝思半晌,赶她出去,“买药的事情由我来,其他你就别管了。”

    等宋语然一走,他迅速动手,把赵慎一身内外的锦衣华服全数剥了下来,连着昨晚清洗伤口时脱下来的那件华贵的外袍,用个不起眼的粗布包住,扬声喊向前:“进来。”

    向前推门而入,蒋正示意他:“快看看他,把药方开出来,我去买药。”

    向前不敢迟疑,诊脉过后,提笔写下了两张方子:“这张先吃,若是病情有好转,就可以换另一张,也就一两日的事情,若是不能好转,那我便无能为力了。”

    蒋正沉默着将纸叠好,拎着包袱往外走:“我去抓药,你看着点他们,就按照昨晚我们说的办。”

    昨晚他们商量,这十几个弟兄们无缘无故住在宋宅多有不当,尤其宋语然是个独身女户,容易滋生流言蜚语,便想着以护院之名遮掩一二,正巧昨日白天他们才遭到了流民们的围袭,请些护院倒也说的过去。

    正爷当时就说要和宋语然商量一番,如此看来,宋姑娘是同意的,向前由不得松了口气,但是该注意之处还得注意着些,便朝他们住着的倒座房走去,叮嘱一二。

    宋语然回了内院,让青玉开库房:“找些布出来,照着阿斗他们的衣裳,给向前他们也每人做一身,动作要快。”说不得外面那些卫兵找不到人,马上便要挨家挨户开始搜查了。

    青玉见她面色凝重,立即拿了钥匙去开库房取布。宋语然又把所有人喊到了一处,站在院子里训诫:“昨日有流民打砸了荣记,路上我们还遇到了流民袭击,所以我特意请正爷帮忙,找来了十个护院,如今多事之秋,希望你们和他们和睦相处,共渡难关。”

    大家本就怵着外院那帮五大三粗的汉子,听说是护院,各个松了口气,麻大起头:“姑娘放心罢,我们一定守好规矩。”

    宋语然这才想起他手上的伤还没有擦药,便亲自到了前院,去寻向前。

    向前正从倒座房里出来,见着她立刻问道:“宋姑娘,可有事?”

    原本有些喧哗声的倒座房里,立刻安静了下来。

    宋语然站在廊下,恭敬地问道:“向大哥可有能治刀伤的药?”

    “有的。”金疮药是他们常备在随身之物,“只是,这药比较霸道粗陋,姑娘家用的话,只怕会留下伤疤。”

    “没事,不是我用。”宋语然展颜一笑,有药就好,“昨日麻叔为了救我,受了伤。正爷说你们随身带了伤药的,方才我给忘了,所以特来你这里寻一寻。”

    向前将药瓶子自衣袖里拿出来,往旁边的厢房走去:“原来是麻叔受了伤,我去给他包扎罢。”

    宋语然感激地冲他点头微笑:“有劳向大哥。”

    麻大已经听见动静走过来开门,脸色略有些发白,右手有些僵硬,但依然行了礼:“多谢姑娘挂心。”

    宋语然微微一笑,向前便顺势捞起他的衣袖,露出了小臂上潦草包扎的纱布,上头血迹斑斑,新的陈的都有。纱布揭开,里头的伤口血肉模糊,一道深可见骨的口子翻着肉,因着没有及时上药的缘故,没有愈合的迹象,加之天气炎热,竟有些要溃烂的意思。

第八十四章 是谁受伤了

    宋语然看得皱眉不已:“麻叔,这伤可不是小事,你怎么能这般大意?”

    麻婶从外头进来,看见伤口这般模样,先是一愣,随即红了眼框,强笑道:“唉,姑娘你别大惊小怪的了,这点伤能算个啥,我这就打盆水给他再清洗一下。”

    麻婶走出去两步,见她依然还站在廊檐下,便小声地提醒:“姑娘,青玉拿了好多布匹出来,白姑娘叫我来问你,是不是又要做衣裳了?”

    这不过是个托词,麻婶在委婉地劝她回内院,如今外院多是男子,她在此多停留十分不妥。

    向前从旁保证:“宋姑娘放心罢,用了我的药,保管他这伤口马上就能好。”

    宋语然微微一笑,叮嘱麻大好生休息,准时用药,自回了内院。

    青玉已经从库房里把荣记用不到的许多粗料都搬了出来,还有两匹适合夏天制衣裳的粗罗布,白秀娘在一旁翻检,见了她便问:“这些都是夏衣的料子,只做夏衫吗?”

    宋语然将粗料看了看:“就用这些做罢,时间紧,得迅速赶出来才成。”

    白秀娘没有多问,抱了一匹料子,便进了房间动手。

    宋语然便指着年纪最小的恕儿道:“你去,到外院把大家的尺寸都拿过来。”

    自然是要那些新来的护院们的尺头,恕儿有点怕他们,却又不敢违背姑娘的吩咐,十分不情愿地往外挪,挪到外间看见扫院子的阿斗,眼前顿时一亮,奔过去就道:“姑娘要给新来的护院们做衣裳,让你赶紧把大家的尺寸都量好了送过去。”

    阿斗不疑有他,立刻把扫帚往她手里一扔:“你来扫。”然后转身进了倒座房。

    蒋正拎着包袱,一路避开巡查的卫兵,悄无声息地到了城墙脚下,城门果然有重兵把守,轻易出不去。他绕着城墙走到一处偏僻的地方,借着墙角一颗大树的掩映,腿蹬在城墙壁上一个借力,轻松跃上了墙头。

    城门口火光照的四周亮如白昼,但他藏身的地方偏僻隐秘,并不引人注意,蒋正将包袱解开,将那件沾血的外袍扔在了城墙外边的大树底下。

    又寻到从前他在城墙根置办的一处民宅,推门而入,寻了铜盆,将剩下的那些沾血的用名贵衣料制成的里衣鞋袜全都烧了个干净。

    处理完这些,他又悄无声息地摸到了宋语然名下的药房,便是从前从高家手上盘下来的那间最大的药房。

    巧的是,冯庆余也在这里,见着他难免惊讶:“正爷?你怎么来了?”说着往外头去看,确定没人跟着也没人注意,这才把后院的门关好,带着他进了一间房间。

    “你怎么在这里?”蒋正同样惊讶地问道。

    冯庆余一脸的愁容:“别提了,昨日那般大的动静,传的沸沸扬扬,我们一听说姑娘身边有人受伤,我就过来取药,但是……”

    他叹了一声,“我才到这里,就来了一队卫兵,把铺子里所有治伤的药材都搜走了!还不允许我们外出,我便被困在了这里,连个消息都送不出去。”

    蒋正额头的青筋忍不住一跳,将手里的一张纸递给他看:“你看看,这些药可还都有?”

    冯庆宇拿起来一看,脸色就变得难看起来:“这是谁受伤了?”自从盘下这些药房,诸事几乎都由他来打理,虽然还不懂医理药理,但这几味药却都认识。

    都是治疗内伤外伤的好东西!最要紧的是,昨日那些卫兵来搜走的药材中,就有这几味!

    他以为是宋语然受了伤,立刻激动起来:“是咱们东家惹着凉州城的贵人了?所以昨日那一出,便是他们搞出来的?到底是谁受伤了?”他面上带着急切和惊恐,“莫不是东家受伤了罢?”

    可一想又不对,他们东家不过是个独身女户,说一句难听的,那些达官贵人想整治她就好比捏死一只蚂蚁,哪里需要又是戒严全城又是搜走所有伤药的这么大动干戈了?

    他稍微平静了下来,果然就听蒋正道:“她没有受伤,是麻大受了伤。”

    冯庆余这才放下了心。

    “你这儿没有这些药了?”蒋正并不欲多言,如果城里的药都被搜走了,那他只能想办法出城去寻一寻,只怕临近的几个县城内的这些药材也都被搜刮干净了。

    冯庆余道:“看昨日他们的那架势,我敢肯定,全城都没有你要的这些。”他忽而神秘地笑了笑,“但是……”

    蒋正挑了挑眉,静静等着他往下说,这个人的性子他还是了解的,不会说无用之语。

    冯庆余久久等不到他的催促,忍不住抬眼去看,只见他气定神闲地坐在那里,兀自喝着茶,一副从容淡定毫不急切的模样,不由就有些泄气。

    捏着纸晃了晃:“你也不问问我这儿到底有没有?”

    蒋正搁下茶碗:“那你这儿到底有没有?”

    冯庆余得意地扬了眉笑:“那是肯定都有的!”说着,甩了甩手上的一串钥匙,示意他跟上。

    他没有从房间正门出去,却从最里间开了一扇小门,穿过去便是库房的后墙,他捏着钥匙,静悄悄地把一扇门打开,两人进了库房。

    “你这是?”蒋正终于有了一丝好奇,这间库房十分的狭小,沿着墙壁摆着一排橱柜,一格一格的都是装药材的小抽屉。

    “这是我才辟出来的一间小货仓,本来是要偷偷囤一些上好珍贵有价无市的好药材的,没想到临时派上了这样的用场。”

    他按照单子从一个个的小抽屉里把需要的药材依次取了出来,再用油纸包好递给蒋正:“这是按照单子写的,一共两日的量,其他倒还好,只这鸡血藤和香附,我这边再没有多的了。”

    他这里没有,其他药铺肯定更加没有。

    蒋正再把另一张药方单子递给他,冯庆余接过来一看,都是些疗伤补药,倒是不缺的,于是绕回前面,一一抓了包好给他。

    蒋正心思缜密,宅子里忽然飘出药香味很容易引起有心人的注意,便又叫他按照寻常腹痛的症状抓了一副药,再用个不起眼的粗布一包,立即回了宋宅。

第八十五章 藏人

    蒋正将药交给宋语然:“你找个信得过的人,得时刻守着,这两日尤为关键。”如今乱的很,什么万一的情况都要提防,不能让这位广乐王在宋宅出任何事。

    宋语然自知不可大意,把青玉叫了过来,嘱咐:“你亲自守着煎药,一刻都不得离人。”

    这事儿交给青玉,宋语然安了心,集中精神加快手速缝衣服,白秀娘、麻婶甚至连女工平平的秋子也加入进来,裁布的裁布,缝袖子的缝袖子,缝领子的缝领子,各自分工,到得傍晚十分,十几件袍子便全部做了出来。

    这么高的效率……宋语然心中一动,从前荣记的量一直跟不上,便只能做精品,价格定的高卖的贵,买的也只能是小部分有钱人,大多数中等及以下的女人并不舍得多花银子买一件来穿。

    但若是,就按照这样的方式,把量提上去许多,再把价格适当的降下来,那是不是很多中等人家的女人们都能买得起了?就冲她想出来的别出心裁的款式,不怕她们不愿意掏银子。

    宋语然越想越觉得可行,唯一不足的就是人手问题,青玉是要培养出来统管铺面的,麻婶的手艺倒是十分出色,但麻婶还管着家里的杂事,能真正用来做衣裳的时间并不多,那便只能拘着恕儿和秋子,好好培养她俩的女红针黹。

    秋子倒是没什么排斥,听了宋语然的吩咐,做完了手里的伙计就跟着麻婶一阵一线从头开始学起来,一得了空就拿出旧衣裳,拆了缝,再拆了再缝,日复一日的,手艺倒也精进不少。

    恕儿却噘着个嘴巴,满心不乐意,也不挪步,就那么杵在宋语然跟前。

    “怎么了?对我的安排有意见?”

    “恕儿不敢。”她顿了顿,眼见宋语然的脸色越来越难看,赶紧小声接着道。

    “青玉姐姐要去铺子的,秋子和麻婶都很忙,我若是再只顾着学做衣服,那姑娘的院子谁来守着?”上回不就是因着她的大意疏忽,才叫隔壁的小丫头在墙头偷看到家里住着位白姑娘呢么?

    她如今虽然还只是个小丫头,寻常也只是跑跑腿送送东西洒扫院子房间,但是姑娘的内院就靠她一个人盯着呢!更何况,外院现在住了那么多的男人!一时一刻都不能放松警惕的!

    宋语然听明白了,有心想笑,故意问道:“你确定不是偷懒不肯学?”她语气冷淡容色严肃,看着不像在说玩笑话。

    恕儿委屈极了,咬着嘴唇想了一会儿,见她没有任何松动的意思,便试探着问:“那我守着姑娘的院子做衣裳?”

    青玉没忍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又板起脸来教训:“你个小丫头!姑娘待你好,你倒不知道自己的斤两了?”

    恕儿平素最怕两个人,第一怕姑娘,第二个就怕稳重严肃的青玉,当下只得乖乖站着听教训。

    “姑娘叫你做什么,你就做什么,哪里容你质疑?”

    恕儿垮着肩膀不敢再异议,转身去寻麻婶,跟着一道儿学女红去了。

    等看不见她的身影,青玉才小声提醒:“恕儿这丫头说的不错,咱们院子里确实缺着人手,要是叫她们一股脑儿都埋头做衣裳,只怕进来个人都未必知道。”

    青玉皱着眉:“要不,我还是待在家里罢,铺子里有万石,尽够了。”

    宋语然断然拒绝:“那不行。”

    顿了顿,她也没什么好的办法,只得先暂时放在一旁:“先这么着罢,左右街上戒严着呢,荣记一团糟糕,估摸着这几日是开不了张的,先让她们先学着看看。”若实在没什么天赋,那便算了。

    青玉亦没什么好办法,暂且只能这样。

    天色尽黑,刚刚吃完晚饭,前院忽然热闹了起来。恕儿被拘着做针线,她们一时间竟然没了来回跑着打探消息的人,宋语然颇不适应,好在没叫她等多久,蒋正亲自来了后院。

    宋语然走到外间小声问道:“是出事了?”她一颗心都揪着,就怕那位金贵的广乐王在她家里有个万一。

    “没有。”蒋正也没坐,匆匆与她商量,“人是醒了,但很虚弱,还需要静养,我估计着很快就要挨家挨户的查人了,你有什么打算没有,家里哪里可以藏人?”

    住人的地方有很多,前院后院一共三间的院落,还有个跨院,那么多屋子不愁住,可是藏人?不叫人发现?那可不容易,她家里没这样的地方啊!

    这一下倒是提醒了她,一旦真的查进来,除了她自己是有个正儿八经身份的人!麻大、麻婶和青玉是忠仆,恕儿阿斗他们是后来买的,都有正经文书倒是不怕,其他人的身份该怎么解释?白秀娘没有文牒,他蒋正难道会有么?还有床上躺着养伤的……真是让人头疼!

    宋语然忍不住撑着脑袋胡思乱想。

    蒋正似是知道她心中所想,在她身边坐下:“你不用担心我们,我们都有正经的文牒。”

    “哦!”那看来和她一样,花钱买了个新的身份。宋语然神色淡淡的,提不起精神,“那白姐姐和他怎么办?我家没地方藏人啊!”

    还要藏两个活生生的大人!

    蒋正也很犯难,两个人沉默着思考许久,忽然一齐出声。

    “我想到了!”

    “只能冒险了!”

    蒋正微微一笑,示意她:“你先说说看。”

    宋语然有些激动,也不客气推辞:“白姐姐好办,就扮作我的贴身丫鬟罢!和青玉一样!”文书什么的,一时找不到也说的过去。

    “至于广……额,他么……”

    他们这里才商量好,阿斗和柳子把赵慎住的房间打扫干净,用艾草把血气熏散,又把赵慎挪到跨院房间安顿好,还没来得及把跨院收拾妥当,宋宅的大门便被拍响了。

    众人皆是一惊,宋语然立刻赶他:“你快进去!”

    说着就要往外走,蒋正一把抓住了她的手,黝黑的双眼直直看进她的眼里,沉声叮嘱:“你千万要小心,不要硬碰硬。”实在不行,他们杀出去,不去管那什么广乐王,他带她远走高飞。

第八十六章 搜查

    但后面的话他没有说出口,因着宋语然朝着他粲然一笑:“我觉得老天爷挺偏爱我的!我一直挺有好运气的!”

    蒋正十分不放心,交代虞琳:“一定要保护好她。”

    “放心罢,正爷。”

    暗处的虞珑更是翻了个白眼,要说一切都好简单!把这劳什子贵人交出去不就完了么?!哪里就要如此提心吊胆了?但想归想,他还是无声地隐在暗处,时刻护着宋语然。

    来搜查的是一小队守城卫兵,个个凶神恶煞,一敲开门就用手里的兵器把开门的阿斗推到墙上。

    将门大敞开,呼呼啦十几个卫兵就都涌了进去,手里举着火把,四周一下子亮如白昼。

    为首的一个黑脸浓眉的小旗,敞着嗓门喊:“守城司搜查逃犯!所有人全部出来,配合检查!”

    宋语然住在后院,不可能那么快就到前面,出面逢迎的还是麻大,手上的伤用了向前的金疮药,血立刻止住了,已经慢慢在结痂,是以他作揖行礼时并无异样。

    “军爷见谅,容小人们去通禀,主人家立刻就出来!”

    小旗未置可否,却是对着左右一挥手,立刻从后走出来两人,向着倒座房和左右厢房而去。

    “搜查逃犯!配合检查!全都到院子里站着!”

    向前等人一字在前院排开,全都个高体壮,穿着一样款式的衣裳。

    小旗打量着他们,略微吃惊,指着他们问麻大:“这些都是什么人?!”

    麻大低着头弯下腰,恭恭敬敬地回答:“前几日流民作乱,主人家出门被流民围堵打劫,还受了不小的伤,家里的铺面也被打砸干净了。”

    麻大觑了眼他的脸色,继续道:“主人家怕流民闯进家里作乱,就请了这些人来家里护卫一时安危。”

    小旗饶有兴味地听完,就见月亮门那边出来一盏气死风灯,一个小丫头拎着灯走在最前面,后面是一个衣着简单,但气度非凡,从容淡定的姑娘,这姑娘还生了一副好容貌,就是昏暗的灯光下亦能看出洁白的肤色,身量高挑,纤腰摆跨。

    小旗了然的笑了笑,就这模样的,确实需要担心流民闯进来。

    麻大顺着他的目光也看见了宋语然,立刻上前几步,站到她身边,用大家都能听见的声音道:“姑娘,这位是守城司的军爷,负责搜查逃犯。”

    宋语然便点了点头:“那就查罢。”说完适时地露出困意,掩嘴打了个哈欠,“把大家都叫起来,配合军爷检查。”

    外院的都在这里了,还需要叫醒的都是她的丫鬟,这事儿别人都不好做,恕儿便答了声,转过身,拎着气死风灯走进了月亮门。

    须臾,又出来三个姑娘和两个妇人,正是白秀娘、虞琳、青玉、秋子、麻婶和厨娘。

    小旗的目光自所有人身上一扫而过,沉声问道:“所有人都在这里了?”

    宋语然左右一看:“哦,还有我兄长,他为了护我受了伤,躺在床上休息着呢!”

    小旗不耐烦地一挥手,左右各出来三个人,立即举着火把一间屋子一间屋子地搜查翻检,小旗自己则是举着火把,将院子里男人们的脸一张一张照过去,不时拿出一张画像几番对比。

    宋语然的目光一直追着搜查房间的小兵们,看见两人一前一后进了跨院,一颗心都提了起来,双手不自觉地紧握成拳,好在衣袖宽大,可以遮掩一二。

    片刻功夫,先进去的一人奔了出来,在小旗耳边低语一番,小旗的脸色立刻沉了下来,抬脚就往跨院走去。

    宋语然一言不发紧随其后,进了跨院迎面一股浓厚的中药味,小旗皱了皱鼻子,直奔主房,一脚就要踹开房门,宋语然赶紧上前拦住。

    “大人!里面是我兄长,他受了重伤,正在静养,此时夜已深,他应该睡着了。”她温温柔柔地说着话,却十分坚决地拦着门不让开。

    小旗十分不客气地一把将她自门前拨开,语气不善地喝道:“滚开!阻碍办差,是想吃小爷刀子吗?”

    他的力道极大,宋语然被拨地不由自主往台阶下倒去,虞琳和青玉一道儿适时将她扶住,在一旁站了。

    没了阻碍,小旗一脚踹开了房门,屋内血腥味和中药味越发浓厚,他沉着脸,一只手不自觉地摸向刀柄,一步一步往里走。

    从门口到里屋,有张屏风挡着,屏风内传来男人咳嗽的声响,接着,一个气弱又疲惫地男声传了出来。

    “怎么了?是谁在外面?”

    宋语然便立在台阶上朝着里头喊:“兄长,是守城司的大人,来搜查逃犯!你醒了就好,快和大人说说罢,是谁把你打伤成这样的,会不会就是那个逃犯呀!”

    里头男人剧烈咳嗽了一阵,紧接着有窸窸窣窣的声响传出来,小旗并不停步,举着火把三两步就绕过了屏风,对着床上一照,只见一个身上缠着绷带的男人正吃力地坐在床沿上,似乎疼极了,浑身都是汗水,一脸的胡须掩着脸色,只露出一双没什么神采的眼睛。

    小旗愣了愣,仔细打量他片刻,确定不是他要找的人,才作罢。但并没有立刻就出去,而是对着外头的手下吩咐。

    “把这个院子里所有的角落都给我搜一遍!”

    小旗又看向床沿上坐着的人,闲聊似得问:“怎么受得伤?”

    蒋正气若游丝,捂着心口喘了半天的气:“前……日,被一伙人……个……个武功高强……”

    宋语然适时地接了话:“兄长你快歇着罢!大夫说了,你不能劳累的!”

    然后紧走两步到门外,继续道:“那伙人十分不讲理,砸了我的铺子不说,还伤人!”

    “我们把那些人抓住了教训了一顿,结果他们怀恨在心,在路上报复咱们,还请了帮手,这才把我兄长伤成了这样!”

    原来是前日里街上的那场小混乱啊,小旗不知有没有相信,只闻着满屋子的血腥味和药材味,略带兴味地问道:“伤的这般严重?可看过大夫了?”

    蒋正照旧有气无力地靠在床栏上。

第八十七章 危机解除

    宋语然代替他回答:“请了请了,立刻就请了大夫,大夫说兄长伤的太重,留下个药方子就走了……我赶紧让人抓了药来,当日中午就把药喝下去了!”

    小旗目中若有所思,没有作答,等到出去搜查的手下一一回来,都说没发现什么,这才作罢,转身朝外走。

    但方才走到门口,他忽然脚下一顿,又举着火把折了进去。

    宋语然一颗心几乎跳到了嗓子眼里!

    蒋正正维持个努力想要躺下来的姿势,一旁的被子掀开着,与方才所见的状态并不一致。

    他艰难地将厚厚的被子往身上扯了扯,无奈又抱歉地笑了笑:“见笑了,受伤之人怕冷,我得多盖些被子才成。”

    小旗看着他一点点挪进了被子里躺好,又把床里侧多余的被子掀开摆平,这才转身走出门。

    “走!”走到外院,小旗大手一挥,十几个卫兵再一次呼啦啦跑出了宋宅。

    临走前,小旗饶有兴味地目光落在向前他们身上,缓慢地道:“大历律法,平民无权豢养护院府兵,宋姑娘还是尽早把人遣散了罢!”

    大历的律法确实如此,宋语然的面色有些难看,不过好歹,眼前这一关算是过了。

    她松了口气,转身快步走向跨院,临走前交代向前他们:“把门守好。”不能保证他们不会再来查一遍。

    跨院里,蒋正已经穿戴整齐,背手立在廊檐下,看着她一步步快步而来。

    及至她人都到近前,他才开口问道:“人都走了?”

    宋语然先探头往屋里看了看,但是屋内一片漆黑,伸手看不见五指,什么也瞧不清楚,便站直了“嗯”了一声。

    她面色疲惫,一夜提心吊胆之下显得脸色很有些苍白,在月色下露出些难得的楚楚动人的意蕴,眉间轻锁:“方才是怎么回事?”

    “夜深了,我们到屋里去说话。”隔壁的房间已经收拾出来给他住,两人一前一后地进了屋,头一次半夜三更进一个男人的房间,宋语然颇觉得尴尬,不好就站在外头说,便在房屋正中的圆桌边坐下:“你说罢。”

    其实很简单,小旗在门口犹豫的那一刹那,虞珑已经把赵慎藏到了安全的地方,那些地方刚刚经过搜查,不可能再来检查一遍,短时间内是安全的,正好又是黑夜,操作起来倒也隐秘方便。

    听完了他的描述,宋语然这才彻底松了口气,既然那位小旗亲自检查过,应该不至于还有怀疑,这段麻烦暂时是解决了。熬夜的头疼瞬间袭来,她疲惫地揉了揉眉心。

    再出口的话不自觉地就带了一些娇嗔怨怪:“吓死我了!幸好你们反应及时。”

    蒋正露齿一笑,见她实在疲惫,强忍下想继续与她待在一处的心思:“时辰不早了,快回去睡罢,虽然危机暂时解除了,但人一日在这里,咱们便一日不能掉以轻心。”

    宋语然愁苦地噘了噘嘴,这可真是个麻烦,偏偏被她这个最怕麻烦的人给遇上了!

    她“嗯”了一声,起身朝外走,忽然又顿住,把小旗临走前说的话重复一遍给他听。

    蒋正倒是无谓地一笑:“大历确实不允许没有官身的人家豢养府兵,可你看,多少富豪之家养着家丁护卫?无非是身份的差别,虞家双胞胎的身契在你手里,你安心用着。”

    “至于我那些兄弟们,等到戒严结束了,他们便要南下,陈管事他们往北边去收货,应该也快回来了罢?到时候一起走,路上也有个照应。”

    陈管事们往北边去收各种皮子和野味,还有一些珍稀的北边独有的药材,算算日子,应该是快要回转了,他对她的事如此上心,她很感动,朝着他温柔一笑:“多谢你了,有你们在,陈管事他们会省力许多。”

    蒋正很认真地看着她强调:“你不必与我这般客气。”

    宋语然拖着快要僵硬的一双腿回了房间,屋内被人到处翻翻捡捡的痕迹犹在,她将房门掩上,先检查了一遍放银钱的匣子,日常支用的小额银票和碎银两、铜钱都在,她特意准备好的那几件旧衣裳也在,这才彻彻底底吐出了胸口淤积的郁气,疲累地瘫软在床上,一根手指头都懒得动弹。

    青玉和恕儿推门进来,一个提着桶热水,一个捧着洗澡要用的澡豆等物,在内室布置好了,见她还躺在那里一动不动,青玉忍不住上前去拉她起来。

    “姑娘,洗澡水已经备好了,你快洗个澡,舒舒服服地睡罢。”

    宋语然困的两只眼皮直打架,但还是坚持着就着她的手劲儿坐了起来,忍着头晕洗了个澡,一觉睡到了天光大亮才醒来。

    外头静悄悄地,一丝儿声响都没有,宋语然起身走到外间,隔着竹帘,看见白秀娘正领着青玉、秋子和恕儿坐在窗前做一件衣裳,她不时地指点三人几句。

    宋语然微微一笑,走进去看她们手中的衣裳,却是白秀娘从昨日青玉取出的那些布料里,选了一匹轻薄的罗布,在做一件夏袍。

    青玉抬眼看见了她,赶紧将手中缝到一半的衣袖放下:“姑娘醒了?我去给你拿早饭。”

    恕儿和秋子一同停了手,都有要起身出去的意思,宋语然赶紧制止了她们,对着青玉道:“让厨娘给我做些清淡的粥就好。”

    宋语然把她们三人做得三只袖子都拿起来看,秋子和青玉都是针脚平平,只有恕儿缝的歪歪扭扭的不成样子。

    宋语然看得心头火气,眉头紧紧皱在一起。恕儿一直观察着她的脸色,见状立刻站直了身抢先道:“我……我以前没学过女红……”

    白秀娘也从旁说道:“恕儿学的很认真。”又从身后的一堆废布料中拎出一只袖子,递到她跟前:“这是她头一次试手做的,你对比一番,这孩子很有天赋,进步很快。”

    恕儿微微羞红了脸,十多岁的姑娘家不会女红,实在是一件很丢人的事情。

    宋语然拎起两只袖子一对比,果然头一只实在惨不忍睹。

第八十八章 媚娘不见了

    再见恕儿垂着头可怜兮兮的模样,到底没有说她,只道:“还好,不然这么好的料子,可不敢给你糟蹋。”

    正好青玉端了早饭来,宋语然将两只袖子放下,转身出去了。

    恕儿大大舒了口气,后怕地拍了拍小胸口,嘴里念念有词:“幸好幸好。”

    白秀娘看见她这幅搞怪的模样,“噗嗤”一笑:“就这么怕你们姑娘啊?”

    恕儿立刻摇头:“不是怕,是敬重!”想想又觉得不对,“是尊敬!”还是觉得不对,但她没读过书,一时半会儿的实在想不到更好的词。

    秋子也笑:“咱们姑娘很厉害,明明年纪轻轻,但遇事的那一番魄力,是寻常女子都及不上的!”

    确实如此。白秀娘赞同地点头,把恕儿未缝好的那只袖子递给她看:“你这性子很有些急躁,所以缝出来的针脚也一样不工整,做衣裳要好看,首先针脚就得工整细密,你得心平气和慢慢来……”

    恕儿不敢再嬉皮捣蛋,认认真真地听白秀娘指导,再勤加练习。

    宋语然坐在外间边吃早饭边听,有白秀娘指导她们,她很放心,吃完早饭,散步去了跨院。

    蒋正并不在院子里,她一直走到了廊檐下,屋内才传来他的声音:“我在屋内,进来罢。”

    宋语然推门而入,却见屋内并不是他一人,向前和万石都在,还有几日不见得吴棘。四人围坐在一起,像是在商量什么事。

    宋语然推门的手顿了一下,略作犹豫要不要进去。

    蒋正朝她招了招手:“进来罢。”

    宋语然便不再迟疑扭捏,回身把房门关好,大大方方走了进去。

    她朝隔壁指了指:“那位,醒了吗?”

    “天没亮的时候醒了,喝了药又继续睡了。”蒋正起身,陪她坐在窗前的圈椅上,“昨夜向前亲自守着的,现在是柳子在里面看着。”

    宋语然放了心,仔细看了看他的面色,但见他眼下一片青黑,不由心疼起来,可到底有很多外人在,她也不好多说什么,只能低头喝茶。

    蒋正没有错过她的打量和脸上神情的变化,抑制不住地扬起嘴角,她这是在关心他吗?

    万石和向前努力减少存在感,要不是事情还没商量完,正爷没有叫他们离开的意思,他们肯定一早脚底抹油溜了!他们正爷这副眉眼含春的模样啊!太可怕了!虽然人不能走,但他们还是很有眼力见儿地低头猛喝茶。

    吴棘就不乐意了,他就见不得两个人腻歪,重重“咳”了一声:“哎我说,还谈不谈事儿了?”

    宋语然被他咳得一阵尴尬,站起身准备离开:“我就是来看看情况的,既然你们有正事要谈,我就回去了。”

    蒋正瞥了眼面带黑色的吴棘,拦住她:“不急,这事儿和你也有关系。”

    “什么事儿?”

    吴棘总算有了说话的机会,也不看蒋正的脸色,只管接话道:“虎爷没捉住,媚娘不见了!”

    那日没将虎爷捉住,倒也罢了,怎么媚娘好端端的又跑了?

    宋语然果然一下子就紧张了起来,并没有在意吴棘的表现欲:“怎么回事?人不是你好好看着的么?她又是个没什么功夫的女人,你们那么多人没看住她啊?”

    她一着急,说出来的话就没那么客气,言语中都带着对他能力的指责和怀疑。

    吴棘脸色顿时尴尬地僵硬起来,着急在她面前表现一番的念头迅速淡下去。

    蒋正挑眉一笑,黝黑的眼眸带着一种莫名的神采,眼角溜过吴棘,语气淡淡地道:“是啊,你好好说说,怎么回事?”

    吴棘简直郁卒,但人确实是在他手里跑了的,他无话可说:“媚娘这人罢,你们都知道她是干什么的,她若存心想要勾引个男人,谁能招架的住啊?”

    宋语然毕竟还是个未出阁的小姑娘,听到这样的话题,难免脸上红了红,但她也仅仅只是脸皮薄了点,又很快追问:“所以,你也被她勾引了?”

    “当然不是我!”吴棘立刻跳脚,虽然不是他自己,却也是他日常信得过的弟兄,说起来还是他的失职。

    媚娘于男人上头十分精道,在吴棘的山寨里住了短短几日,她是被关着的,不过就借着一日三餐给她送饭的档口,都能把个男人的脾性摸得一清二楚,终于在昨夜,哄的个小土匪跟她解了裤腰带,那锁着门的钥匙便松在了衣服堆里,趁着小土匪疲累困乏时,她匆匆穿上衣服,拿了钥匙便跑了。

    宋语然静静地听完,一阵无语,又着实钦佩她:“她竟然能避开你们的巡卫?”

    这便又说中了吴棘的痛脚,他是后来的,这山头的一些机关诀窍他并不知道,但显然媚娘是十分了解的,就是借着这些隐秘的山道,一路逃走了。

    “媚娘从前和各个山头的土匪都交好,甚至有些当家的都想让她做压寨夫人,她能探知这些隐秘的机关,绝不是难事。”蒋正从旁公证地分析。

    吴棘得知此事,连夜搜寻未果,只好先来报信。

    宋语然就又疑问道:“不是全城戒严呢么?你是怎么进来的?”

    城里戒严再深,也难不倒他啊!吴棘又得意地扬起眉,很想放声大笑,却被蒋正一巴掌给拍在肩上止住了。

    “这事儿还得麻烦你,虎爷先逃脱了,媚娘这档口又不见了,未必是好事。”

    吴棘知道兹事体大,是以才巴巴地赶紧来通知他们了不是?

    他已然通知到,便立刻动身出城,翻地三尺也要把人给翻出来!

    向前和万石也站起身:“要不,让兄弟们跟着一道儿出城去?”

    被困在城里,他们不适应不说,若是真的被有心人发现,他们绝对逃不了被查,到时候光走私私盐一条罪状就够他们好好喝一壶了!

    蒋正看向宋语然:“万石和向前还是留在这里罢,其他人就都撤了,你看如何?”

    宋语然心中感激他能把她的安危时刻放在心中,坚定地点头:“你们的事情要紧。”

    向前一向是个凡事不挂心的主,能叫他这样严肃认真对待的事儿,绝对不是小事,可见他们这些兄弟留在城里绝对是一件十分危险的事情。

第八十九章 奇怪

    可蒋正说过,他们都是有正经户籍文牒的人,那为什么都仿佛见不得光似的?身份没问题,那便是做的事有问题了。

    莫非……?

    她心中悚然一惊,为自己的想法感到害怕。她耐着性子等着蒋正和他们交代完事情,等到人离开,房间里只剩下他们俩,可临到头,她却忽然不想知道了。

    他们是什么关系呢?他做什么何必让她知晓,他做任何的事情也轮不到她来指教。她很早以前就知道他是个不服规矩的人,所以才能在京城混出那样的名声,他能从满门抄斩的圣旨之下活命,又怎么会在乎活命以后做得事情是不是违背朝廷的律例?

    幸好,他为人正直,她知道他不会做违背人性、道义的事情,那便足够了。

    她心念转过数道,最终心平气和地起身告辞:“这边没什么大事就好,如果有什么需要,就叫人来告诉我。”

    蒋正看着她柔和的笑靥,有些吃味,从昨天开始,厨房端过来的菜可比从前丰盛了太多!什么鸡汤、老鸭汤、鸽子汤的,全是大补的汤食,对受重伤的人最好不过。

    蒋正面色依旧,却很平淡地回她:“这些事都由我来就好。”

    宋语然很敏锐地听出了他语气中的不悦,却未深究,一路往外走。

    蒋正不紧不慢地跟在她身边:“荣记被砸成那样,你们损失大不大?”

    宋语然有些发愁:“其实倒没损失多少钱。”她和青玉算过,那些做好的成衣成本大概就一两千两样子,“但是,挂在店里的都是我们精心做出来的,款式样子都是十分出众的,就那样被毁了,真是可惜了!”

    如果每件都能卖出去,那就绝对能值一两万,毕竟好几十件衣裳呢!

    宋语然兀自叹息,蒋正低眸只看得见她头顶的发髻,舌尖顶了顶前牙,“啧”了一声:“过两日戒严应该就会解除,你们何不趁着现在有空,再做新的好看的衣裳出来?”

    哪里那么容易的?光要想出那么多好看又不重复的款式,就够她伤脑筋的了!宋语然转过头,朝着他浅浅一笑:“知道啦!正爷!”和他说这些做什么?他一个大老爷们能懂什么?

    蒋正被她的笑容晃了晃眼,将她送到院子门口,没有再进去。

    宋语然虽然觉得蒋正说的轻松,不了解做衣裳的辛苦,但回到制衣的房间,照旧拿了纸笔出来,一连画了三四张不同款式的图稿才作罢。

    白秀娘走过来看了片刻,真心赞了一句:“果真好看!”

    那不过是她早年随着父亲大江南北的跑,看的多了记在脑子里,点子就多了,可光靠这样是做不长久的!

    她将这四张图稿分成了两份,手指在上头点了点:“这两种款式我们照旧做精品。”

    又在另外两张上头点了点:“这两张,就用寻常的料子,让秋子来做。”秋子的手艺虽说及不上麻婶,但缝的衣裳也足够平整,再多练练,指定能更上一层楼。

    “让麻婶带着她作罢。”

    秋子忽而有些紧张,就担心自己做的衣裳卖出去遭人挑剔,是以缝的时候十二分的认真又小心,这样一来,反而放缓了速度。

    这与宋语然想要快速走量的初衷背道而驰,但见她做完的第一件衣裳确实针脚比从前的更加细密工整,便也忍了没说她,慢慢来罢,做什么都不能一蹴而就。

    只又让麻婶跟着秋子一起负责做平价的衣裳,她和白秀娘仍旧只做高价精品。

    真如蒋正所说,又过了一日,街上的戒严便结束了,各家铺子都开了门营业,街上重新恢复了热闹,只城门依旧守着,不允许人进出。

    荣记之前被打砸的一塌糊涂,这几日戒严,两个小伙计被困在铺子里左右无事,倒是把铺子内外打扫休整的干干净净工工整整。

    只是,两个人都一副做错了事的模样,垂着手低着脑袋立在那里戚戚唉唉地道:“那日,你们走了后到了天黑就又来了一伙人,把之前被正爷绑住关起来的人给救走了。”

    “我们本来要去给姑娘报信的,但是紧接着街上就戒严了,我们就……”

    宋语然没想责怪他们,相反的,还要奖励他们:“那件事过去了便罢了,你们把荣记收拾的挺好,守着的这两日也挺辛苦,等下去找青玉,一人领十两银子罢。”

    他们被困在荣记,除了之前存着的一些点心瓜果可以吃,可没有正经饭食,饿了这么多天确实辛苦的。

    两人欢喜又感激,他们忠心尽职是肯定的,但这份忠心尽职能得到东家的肯定,才是他们真正想要的。

    宋语然笑眯眯地:“咱们铺子人手紧张,就不给你们放工休息了,我让家里厨娘给你们带了些吃的,你们拿到后院去吃罢,吃完了就来。”

    东家也太体贴了!真好!两个伙计立刻从万石手里接过食盒,欢欢喜喜到了后面去吃,他们饿了三四天没有吃主食,见着清清淡淡的糜肉粥和菌菜汤,立刻食指大开。

    稀里哗啦地一通扫完,还觉得意犹未尽,要是能吃上一只肥腻腻的烤鸡,那就完美了!

    但也只能想想,东家能记得给他们带吃的,就已经十分难得了!

    青玉进来给他们银子,见到他们嘴馋的模样,担心他们嘴馋不节制吃坏了肚子,提醒他们:“东家是为你们好,你们几日不曾正经吃饭,肠胃都虚着,可不能贸然吃太过油腻的东西。”

    两人心思被戳破,立刻红了脸,接了银两各自收好,往前头去帮忙了。

    荣记重新营业,却并不见有生意上门,没有寻常百姓进来倒不奇怪,因着荣记从前只卖高价衣服,寻常百姓大多买不起。

    但先前定好要取衣裳的人也不来,这就有些奇怪了。

    她和白秀娘可是加班加点地把所有衣裳都重新做出来了!

    一连两日,荣记无一人登门,清冷至极。宋语然觉得反常,就叫小杨出去探探情况。

    小杨揣了一串铜钱出去逛了半日,总算打听出了一些消息。

    “几乎一夜之间,城里多了一家和咱们家一样的成衣坊,专门仿着咱们家的衣裳做,偏偏价格都极低!”

第九十章 恶意竞争

    大家听得都是一愣,随即愤怒,这很显然是有人在背后使坏抢生意!

    宋语然倒是很淡定,这些仿制的衣裳现在才出已然超出了预期,叫她安安稳稳赚了好几个月的钱,已经挺难得了!

    她心态平和地问:“都是些什么款式?卖价都是几何?”

    小杨回忆着说了几个款式,然后为难地挠头:“这也是听别人说的,用的都是十分普通的罗布,棉布,甚至还有用粗布做的,所以价格都很低,最贵的一件也不会超出十两。”

    宋语然再沉稳也忍不住倒吸一口凉气,紧紧皱起了眉头,千万别叫她知道背后的人是谁!

    她卖高端的,人家就一网打尽平价低价的!啧啧,这人的算盘倒是打得好!

    宋语然叹了口气:“是我考虑不周,被人捷足先登了。”她才刚起了个念头,就被人率先付诸行动了。

    青玉也很发愁,若是这样的话,那她们费力做的这些平价的衣裳,岂不是卖不出去了?

    毕竟也不是粗布做的,都是寻常的罗布,但料子再普通,也断断拼不过那些粗布麻布啊!

    小伙计们就没这么淡定了,两人都问:“东家,怎么办?”

    “要不要我们去查查是何人所为?”这背后使坏的人简直太可恶了!这简直就是并不给别人留活路啊!

    宋语然摇头,这人不敢开个店铺光明正大地竞争,便是有猫腻,是谁她几乎不做他想。

    她静静端坐了片刻,道:“我们不要自乱阵脚,你们去想办法弄一件他们的衣裳来,给我先看看再说。”

    她猜应该是高芸芸在背后搞鬼,那么她原先的大客户们呢?怎么一夜之间都不上门了?

    小杨很快又折了回来,手里拿了件她们之前做过的落肩通袖束高腰的长裙。

    宋语然眉心微蹙,这样的款式……她忍不住叹气,她设计的款式再精妙,被普通百姓甚至贫民穿在了身上,哪个贵人还肯一掷千金来荣记买衣服?

    宋语然接过细看,眉心缓缓松开,样式倒是大差不离,可惜做工实在粗糙,用料也极不考究,一件上好的贵女服,做成了平民劳作衣,着实有些别扭。

    粗布葛衣只会是需要劳作的女子才穿,她们的衣裳首先就不能做如此繁复的通袖,也不能做落肩和低胸,那样只会叫人显出轻浮感,丝毫没有美观可言!

    她面色缓和了许多:“就这样的水平,她打不垮我的!”

    她言语中充满了自信:“我们就按照之前商量好的来,做最普通的衣裳!让最平凡的普通女人都能穿上我们荣记的衣裳!”

    至于那些贵人,只能徐徐图之。

    兴许是她自信的神态语气感染了大家,两个小厮都一扫先前的郁闷之气,重新欢欣鼓舞起来。

    青玉也松了口气,姑娘没被打击到,那就好。

    宋语然不再急着继续做那些华贵繁复,造价高卖价更高的名贵精品,将裁好的那些样式独特的衣片儿留给白秀娘一人慢慢的做,她则带着麻婶和秋子一道儿做寻常劳作的服饰,包括包头用的巾帕,发带之类的东西,绣上点点精美奇特的纹饰,倒也别致。

    她虽然绣技一般,但也十分过得去眼,随意绣上一点东西,就让一块原本普普通通的巾帕立刻就精美起来。

    麻婶是知道她的,在刺绣上并没有什么天赋,将那块头巾看了看:“这头巾卖不出大价钱的,姑娘这样绣就好了,再精美一些,只怕人家都不敢来买啦!”

    宋语然脸皮一红,自己的斤两她自己清楚,她也只能绣到这样的程度了,但她一向也脸皮厚,淡淡地点了点头:“婶娘说的是。”拎起另外一块麻婶包好边的头巾,继续在上头绣起了荷花。

    麻婶、青玉和秋子都抿嘴一笑,继续手里的活计。

    但开业这么几天,除了隔壁的唐婶知道她们开始卖平价的衣裳,来看过几回买了一件衣裳外,再无别人登门。

    青玉等人都开始暗暗着急,宋语然却仍旧不动如山,让成衣坊的苏大掌柜送了好些寻常百姓能穿得上的衣料过来,拘着大家在荣记后院里埋头做衣裳。

    宋语然指派了阿斗在凉州城里面暗访,查一查那些仿制衣裳的出处。

    这日,阿斗满头大汗、气喘吁吁地跑回了荣记,一进后院就道:“找到了!找到了!”

    青玉赶紧给他到了杯凉茶,叫他喝了茶歇口气慢慢说。

    “在东城门那里,靠墙的一户民宅,他们就在里头做的!”

    这个不奇怪,宋语然放下针线:“她们是如何卖的?”

    阿斗一口气喝完两大碗的凉茶,才觉得嗓子眼里的热气被压了下去:“他们果然如姑娘所料,没有固定的铺面,就连那种路边的摊子也不摆,就有几个小厮每日挑着担子沿街叫卖的。”

    呵呵~看来就算是有冯老爷这个商会的会长做靠山也没用。

    青玉见她神态并不惊讶,问道:“姑娘知道这背后搞鬼的是何人?”

    “嗯。”除了高芸芸还能有谁?

    做生意也有做生意的规矩,各自开门,各凭手段挣钱,但不能恶意竞争打压,否则就是坏了行业里的规矩。可偏偏高芸芸一门心思的要针对她,之前是冬风酒楼,现在又来仿制她的成衣卖,这不是恶意竞争是什么?

    前一次还拉着商会做后盾,想借力打击她,被她堵了回去,连带着商会都不再敢招惹她,这一次只怕冯老爷也未必再支持她,也难怪她连个像样的铺面也开不起来。

    或许,并不是开不起来,而是故意不开铺面,才好使一些暗处阴搓搓的手段!

    宋语然心底冷冷一笑,问阿斗:“可知道他们叫卖的路线?”

    阿斗早有准备,于是略带得意地扬着眉眼笑了起来:“我特意跟了他们两日,发现他们有一段路线是一致的。”

    那也够了,宋语然赞许地点了点头,让青玉给他拿了一串铜钱:“干的不错,继续跟着去,有什么发现只管来告诉我。”

    阿斗接了钱,欢快地跑了。

    青玉这才疑惑地问她:“姑娘打算怎么做?”

第九十一章 平价

    怎么做?那当然是以牙还牙,以眼还眼了!她可从来不是一个善人。

    第二日,荣记一开门,就在门前支了一个棚子,将这几日大家用寻常料子做出的不寻常的衣裳一件件整齐地挂在摊子上,麻婶亲自出马,站在摊子前头叫卖吆喝。

    “快来看一看呐,瞧一瞧!咱们荣记又出新款式啦!”

    “姑娘爱娇,媳妇爱俏!漂亮的衣裳穿上就笑!媳妇儿越笑越美,日子头越过越顺儿咯!”

    麻婶年轻时便跟着麻大走南闯北的讨生活,吆喝起来丝毫不见害羞扭捏,嗓门拔亮,传出去老远。

    宋语然和青玉站在铺子里,远远就看见街上的姑娘媳妇们三三两两聚在一起,小声商量说笑,没过多久,就有抵不住心动的人前来询问。

    “这位大婶,这真的是荣记做出来的衣裳吗?”

    麻婶将一件细棉布做的交领襦裙拿下来,摆在摊面上,把内里翻开来给她们看:“你们且看这用料,这针脚细节的处置,千真万确就是咱们荣记出品了!”

    几个媳妇子探头过来仔细一看,果然在细密的针脚处发现了几个字,仔细辩一辩,便是“荣记”二字。

    这是白秀娘用了独有的绣法,绣上的荣记二字,寻常人能学着绣字做标记,等闲人却学不来她那样独特的绣法。

    果真是荣记做出来的衣裳!料子虽然极为普通,但做工精细,款式巧妙好看,非常适合做工务劳,比之前街上挑出来叫卖的那些要精致好看又实用太多了!

    其中一个小媳妇忍不住赞了一句:“太好看了,昨日王大姐买的那件跟这个一比,完全就不在一个层面上的,也就胜在个形似罢。”

    麻婶耳朵尖,一字不漏地听了一耳朵,立即笑眯眯地接过了话头:“那是肯定地,咱们荣记从前那可都只做一价难求的名贵衣裳的,那名声起来了,有人眼红要分一杯羹,自然就会仿制着做,但做的再好,那也比不上咱们荣记真正出品的对不?”

    “是这个道理。”几个人纷纷点头。

    胆子大的就又问道:“你这衣裳怎么卖呢?”

    麻婶笑容满面:“咱们荣记一向都是明码标价,一物一价。”她指了指她们正在翻看的襦裙,“比如这件交领襦裙,用的是细棉布,一件卖一两。”

    一两银子?

    几个人面面相觑,有些舍不得。周围观望的人群渐渐围拢了上来,你一言她一语地询问开来,麻婶好耐心地一一作答,人家问了不买也不恼。

    摊子上挂的衣裳,最贵的一件五两,便宜点的几十文的也有,但也都只是用料的差距,款式样子照样别致精巧,看得人越多,心动的越多,很快就有人拿钱买走了两件。

    没买的人犹豫了一会儿,纷纷回家拿钱。你一件我一件,摊子上挂出来的十几件衣裳很快就卖出去了一半。

    宋语然微微一笑,让两个小伙计从旁看着,青玉帮着麻婶数钱,万石盯着铺面,她自己转身进了后院,继续和秋子一道儿做衣裳。

    又过了个把时辰,麻婶就和青玉回了后院,手里拿了一只沉甸甸的钱袋子。

    宋语然接过来数了数,不由苦笑一声:“咱们忙活这几日,得的钱还不如从前卖一件名贵衣裳的零头呢!”

    一共卖了十八件衣裳,拢共才得了五十多两银子,刨去布料成本,也就赚个三十多两,还要支付大家伙的工钱……

    宋语然不由长叹一声,这钱赚的着实太不容易了!

    青玉从旁安慰她:“姑娘知足罢,总不能叫咱们普通老百姓不能穿衣裳的呀!”

    宋语然“噗嗤”一笑,指着她笑骂:“你这说的什么话?我哪里就不让普通老百姓穿衣裳啦?我自己都是个平头百姓呢!”

    青玉自然不怕她:“咱们荣记的衣裳那么美,凉州城女人的眼光都叫咱们给养毒了!哪里还瞧得上寻常的样式?又没钱买的起那些高价的,可不就穿不上衣裳了么?”

    宋语然叹了口气,从前赚惯了大钱,陡然间只能赚些蝇头小利,说到底还是她心态不平衡了。她微微一笑,道:“我知道了,咱们要平常心。”

    把缝到一半的衣裳拎了出来:“来罢,咱们继续做罢,不然明日没有衣裳卖啦!”今日半天的功夫就把存货卖了干净,不抓紧实在不行,几个人不再闲聊,立刻抓紧干活。

    青玉女红一般,就帮着裁衣裳,再把大家缝好的衣裳叠好,带回家去给白秀娘绣上特有的标记。

    晚上归家,白秀娘放下做好的华贵衣裳,把她们带回来的那些衣裳一件件地都缝上标记。

    麻婶替她端来甜汤:“幸亏姑娘想的远,还有你这一双巧手,不然咱们这一关着实难过。”谁能想得到,那些仿制的衣裳居然那么多?那么便宜?但凡是荣记卖出过得衣裳,都有仿制的。

    白秀娘停下手里的针线,真心地感叹:“宋姑娘的眼界着实叫人佩服!”

    麻婶欲言又止,最终化为一声轻叹,姑娘也不过是个可怜人罢了,从前老爷在世的时候,她也是个不谙世事、烂漫天真的小姑娘,一切有父亲替她操持,什么都不用操心什么都不必管。

    可如今呢?瞧着是聪慧又能干,沉稳大气,有气魄有手段,什么都好,就是……太叫人心疼了。

    白秀娘并不知情,低着头继续绣“荣记”,麻婶感慨一番,去了厨房帮着厨娘一道准备晚饭。

    宋语然先回房简单地洗了一把脸,匆匆去了跨院,蒋正并不在家,只有麻大守在门前廊下。

    麻大小声地回禀:“昨日还在发烧,今日好多了,喝了药,还吃了小半碗的鸡肉粥,这会儿应该睡着了。”已经大半日不曾听见动静了。

    退了烧,说明度过了最危险的时候,能吃的下东西,代表着他在康复,求生意识很强。这样很好,宋语然安下心,转而问道:“正爷呢?”

    麻大摇了摇头。

    宋语然便朝外走,并没有要进去看一看赵慎的意思。

    但房内很快响起了一阵咳嗽声,赵慎虚弱的声音传了出来:“姑娘请留步。”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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衣品侯夫人介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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