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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黑心包菜     衣品侯夫人txt下载     衣品侯夫人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一百二十一章 通敌叛国

    “逃……??!”忽然,角落里一条略微尖细的嗓子喊了一声,又突兀的戛然而止。

    蒋正却听得真切,他微不可察地皱了皱眉,周身瞬间紧紧绷起,一双眼睛重新犀利又戒备地盯着眼前的人,亦时刻关注着阴影处的动静。

    执剑男人满面错愕:“逃出来?凉州城内发生什么事情了?”

    蒋正不欲多言,神色冷清地道:“我们只是身份低微的商人,只是昨日流民闯入家中抢掠,护城卫兵不仅不阻止还趁机提高赋税,我们迫不得已才出逃活命罢了。”

    男人狐疑地打量他身后的宋语然等人,各个手里拎着个小包袱,没带粮食水囊,形容狼狈,满脚泥泞,确实像匆忙出逃的样子。

    阴影处传来一声轻轻的“咳”,执剑的男人这才让开了一条道。

    蒋正目不斜视,松松将宋语然护在身前,径自快步走出了城隍庙。

    宋语然离得近,察觉到他浑身紧绷,严阵以待的样子,心中诧异:“怎么了?”她下意识地想要回头去看,被他紧紧搂住了肩膀,气声道:“不要回头。”

    宋语然立刻僵住脖子不敢转头,直到走出去老远,才逐渐放松下来,左右无人,她忍不住小声问道:“究竟怎么了?”

    蒋正半晌没答话,忽然小声说了句:“安北都护丘大人勾结胡人,已经将凉州城献给了胡国,不出意外,马上凉州城会被屠城。”

    “什么?”宋语然陡然大惊,睁大了双眼,满眼的不可置信,“屠……屠城?”

    蒋正沉默着点头:“这事儿千真万确,是吴棘无意间打探来的消息。”

    宋语然僵硬着身体,下意识点了点头表示相信。她听见自己的声音弱弱地问了句:“为何要屠城?”

    蒋正目光晦暗,为何屠城?当然是为了排除异己,毁灭一切证据。就好比她,丘通示意杨诗诗拖住她离不开凉州城,何尝不是为了到屠城那日,叫她命丧胡人之手。

    这般天衣无缝,就算日后他想追究,也没有任何证据。

    宋语然显然也想到了这一点,却仍然觉得不可思议:“那位丘大人,他就不怕事情泄露出去么?”通敌叛国的大罪啊!一旦被发现,那可是要被抄家灭族的。

    蒋正声音凉凉:“这就是这位丘大人的厉害了,整个凉州城内的官员都是他的心腹,不然你以为何故城内乱成了这样,却没有任何一个人出来维持秩序?”

    “其他不与他同心的人,或是被他弹劾削官,或者被他诬陷抄家灭族,或者被他远远调至边境镇守边界去了。”

    说到此处,蒋正忽然面色大变,成郡公府那一场突如其来的无妄之灾,现在想来,是不是其中也有这位丘大人的手笔?

    宋语然还是想不通:“可朝廷上下都不是傻的,全城被屠了,他一个安北都护能逃脱的了干系吗?”到时候别说官位还能不能保的住,只怕阖家老小得性命都不一定保得住!

    丘通他没脑子吗?他当然有,他还精于算计,贪财又好*色,蒋正耐心地解释给她听:“安北都护只不过是个虚职,没有真正的实权,到时候他大可推脱的一干二净,朝廷顶多治他一个失察之罪。”

    更何况,如今看来,朝廷里头未必没人与他沆瀣一气。

    “在这凉州城统管三军的是镇北大将军,若是凉州城破,他是绝对逃脱不了责任的。”

    宋语然听得心惊肉跳,想了想问道:“那咱们可要给那位镇北大将军报个信儿?”

    说完就见蒋正沉着脸,忽然想起当初他家被满门抄斩,只怕他心里不平又愤恨,于是讷讷不再多言。

    可凉州城内的那么多百姓是无辜的,她忍了又忍,最后拗不住心里的坎儿,小声劝他:“要不,咱们偷偷地给那位大将军报个信儿罢?”

    “……那么多老百姓呢,还有刘管事他们……万一逃不掉怎么办啊?”

    宋语然说着说着蹙起了眉头,若真的屠城,那刘管事他们怎么躲的过呢?

    四周的流民越来越多,官道上一半被流民占据。

    “不要担心。”蒋正领着他们拐进了一条小道,四处荒芜贫瘠,因此选择此地的流民也相应地少了许多。

    “我早就让吴棘去报信了,那位镇北大将军若不是个蠢的,自该有所防备。”

    又仿佛知道她心中所想一般,宽慰道:“我将实情告知了刘管事,他会有所准备的。”

    宋语然听得心中一暖,他们尽了人事,剩下的便只能看天意了。她收起心中的颓丧之意,提起精神来,跟着他一步不停地往前走。

    沿路有流民试探着上前抢夺他们手里的包袱,都被虞琳的鞭子和麻大的木棍挥开。一前一后又有蒋正和万石两个冷面罗刹似的人守着,倒也没多少流民胆敢上前。

    宋语然走了一会儿,忽然道:“方才那三个人……”这个时候去凉州城岂不是找死?

    她叹了一声,找死关她什么事?如今她也成了逃难中的一员,此时此刻没水没粮食,顶着头顶愈发毒辣的日头,只觉得整个人都要被烤干了!

    可这才只是半天没到的时间啊!

    蒋正走在她身侧,自然听见了她说了一半的话,侧过脸去看她,见她一张脸被晒的通红,嘴唇发干发白,额头鼻梁上冒着细密的汗珠,一张脸皱着,极其难受又努力忍着的样子,心中涌起一阵怜惜。

    “不用担心他们了,他们不是普通人。”

    说完打量了一眼周围的环境,道:“再坚持一下,前面应该有条河,我们去那边躲一躲日头。”

    宋语然心里惦记的,无非就是凉州城内刘管事他们,那三人早被她抛到了脑后。

    又走了小半个时辰,刚午时初,蒋正带着他们穿过一片不大不小的树林,终于察觉到一阵凉意,果然看见不远处有一条窄窄的河流。

    蒋正忽然顿住了脚步,将宋语然他们拦在了身后。

    河流不大,但河边却三五成群的驻扎了许多人,一群隔着一群,各自成派的模样。见他们忽然闯入,一双双敌视的眼睛立刻看来,个个手边放着趁手的工具。

第一百二十二章 粮食换水

    显然是一群有些实力的流民,抢先霸占住了河道。

    有个年纪不大的少年,从边上走出来,手里挥着一根婴儿手臂粗的木棍,面色不善地喝道:“你们要喝水?拿粮食来换!”

    蒋正面色深沉,他那副样子不苟言笑时天生带了杀气,目光沉沉地扫视了河边的人群一眼,淡淡的问:“若是没有,当如何?”

    少年一声怪叫起来:“什么?没有粮食你也想喝水?做梦!”

    他将手里的木棍赶人似的挥起来:“没粮食不给喝水,趁早滚蛋!”

    蒋正沉沉看了他们一眼,带着宋语然转身又进了树林,选了一块相对平整些,头顶有个大树冠的空地让她们等着。

    又吩咐虞琳和万石:“小心点四周,我去取水!”

    宋语然不免焦急地伸手拦住他:“怎么取?他们那么多人……”

    蒋正朝着她笑了笑,深黑的眸子里都是自信的亮光:“相信我,我很快就回来!”

    说完,快步走远。

    宋语然靠着粗壮的树干坐下,努力忍着干渴和饥饿,又忧心着蒋正的安危,心里头十分疲惫,叹着气靠着树干仰起了头。

    头顶上的树冠浓密,满眼的绿色中夹杂着紫红到黑的圆点。

    宋语然忽然坐直了身体,眯起了眼睛仔细地看,忽而她低低笑了起来,招手叫来见多识广的麻婶。

    “你快看看,这是什么果子?”

    麻婶抬头仔细一看树叶,又低头看了看树底下被踏的异常平整的地面,立即笑了起来:“姑娘!这是桑树!”

    话出口才发现太过激动,声音太大,她压低了声音兴奋地道:“寻常桑树可长不到这么高的,但的确是桑树!”

    “那树顶上挂着的就是桑葚!桑树的果子,是能吃的!”

    众人大喜,他们自昨晚逃出凉州城开始就不曾吃过任何东西,如今腹中空空,早就饥饿难耐了。

    好在这树长得异常高大,略矮些的地方和掉落在地上的果实都被捡的一干二净,唯有树顶上,因着太高,没人采的到,还残留着一小部分。

    但这并不能难到他们,虞琳将腰间的软鞭抽出,向着正中间一根略粗壮一些的树枝甩出去,再缠上,借着力道飞身而上,稳稳站在了树冠最顶端。

    须臾,虞琳兜着一捧紫黑紫黑鲜嫩多汁的桑葚回到了树底下,恕儿人最小,嘴巴最馋,一双大眼睛紧紧盯着虞琳衣兜上的桑葚,眨都不眨一眼。

    宋语然看得好笑,心知这是非常时刻,不能有一丝一毫的分配不均,便一脸认真的将桑葚分成了八份,一人一份,多一个也没有。

    桑葚并不抵饿,但好歹能填一下肚腹,也能稍稍解一下渴,恕儿饿的狠了,一口一粒吃得飞快,很快就将她自己的那份吃了干净。

    树底下还放着一份留着给正爷的,她不敢染指,却时不时地拿眼睛偷偷去瞄。

    宋语然看得好笑,抬头见树顶上似乎还有一些,刚要开口让虞琳再辛苦一趟,斜刺里忽然窜出来一个身影,动作十分迅速地自树底下宋语然的身侧把那一份桑葚给抢走了。

    万石、虞琳都没能及时察觉,再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事,那人已经一口将手里为数不多的桑葚全给包进嘴里吃掉了,宋语然目瞪口呆。

    那人弓着身子迅速吃完,戒备的回头看了看他们,眼神空洞,神色木讷,很快起身跑远了。虞琳何时被人从她手里这样轻而易举地讨到过便宜,当下气的长鞭一甩,立刻就要追上去。

    宋语然唤住了她:“别去。”

    但她话音才落,从她背后迅速跳出来一个小孩,一双手臂疾电似的伸到她背后,抢过她塞在后背处垫着的细软包袱,头也不回就要跑。

    他们都被先前那个抢桑葚的男人吸引去了注意力,谁也没在意有个小孩子绕到了他们后面,瞅准了时机出手抢包袱。

    包袱里吃食什么都没有,但是有她们仅剩的衣物和银票!恕儿离得最近,最快反应过来,一下子跳将起来拦住人,但那小孩子显然是做惯了偷抢之事的,丝毫不畏惧瑟缩,一把将瘦小的恕儿掼倒在地,拔腿就跑。

    虞琳和万石已然回过了神,起身去追,虞琳的长鞭先行而至,鞭尾瞬时卷到他的小腿上,再一使力,立刻就将人掀倒在地,藤编的倒刺勾破他本就破败的裤腿,扎进肉里再掀倒而出,顷刻间血肉模糊一片。

    他疼的全身一阵痉挛,双目蹬圆,眼珠子凸出几乎要爆出来,却一声不吭,双手仍旧死死地抱住手里的包袱。

    宋语然仔细一看,这小孩子不就是昨晚树林里最先出现试探他们的那个小孩吗?再一看,被抢走的正是她和青玉的包袱,心中大急,就怕他身后还有一大波的流民紧随而至:“快!把东西抢回来!”

    万石抢步而上,正要将人拎起,把他手中的包袱夺回来,从旁忽然冲过来一个人影,速度奇快,力道极大,他被这股大力一下子撞开,手上“撕拉”一声扯下小孩子肩膀头上的一整片衣裳碎步。

    万石暴怒而起,一拳头紧随挥出,眼看着就要砸到那人身上,却被他轻松避开,仿佛身后长了眼睛似的。

    但下一秒,所有人都愣住了。

    那人避开万石从后袭来的蓄力十足的一拳,却并不理会万石,一条长而有力的手臂伸出,一掌紧紧攥住小孩子的衣襟,将他一下子从地上拎了起来。

    他一张脸黑如锅底,一言不发,就那么伸手举着那小孩。

    小孩的衣襟箍住他的喉咙,他喘不过气来,一张脸憋得紫红,手上渐渐脱力,宋语然他们的包袱“啪嗒”一声落在了地上。

    就在这时,林子里忽然冒出了许多流民,一双双贪婪的眼睛紧紧盯着他们脚下的包袱,脚下不停,缓慢又坚定地围拢过来。

    虞琳再不犹豫,长鞭一卷,将两只包袱卷了回来,宋语然接过紧紧抱在怀里,这才悄悄松了口气,幸好幸好,她这全部家当可都在这里头了,要是被抢走,那可真是冤枉大了!

第一百二十三章 靠拳头吃饭

    宋语然的包袱既已追回,万石和虞琳立刻收手,站到大桑树底下,警惕地留意着四周流民的动静,一边等着蒋正回转过来。

    流民忽然骚动起来,昨晚见过的那老头分开流民走出,拄着木棍子作的临时拐杖,恨声道:“又是你!快把我小幺儿放下!”

    那人不但没有松手,反而更加暴怒,大喝一声,将那小幺儿愈发举高,双手托举着,像是一个要摔死他的架势。

    宋语然蹙眉看着,不知这伙人究竟怎么了,悄悄打量了四周,给虞琳使眼色,先离开这个是非之地再说。

    老翁气得狠狠一跺拐杖,嘶哑着声音高声威胁:“你给我把人放下来!否则,别怪我们人多势众欺负你一个人!”

    那人根本没有任何惧怕,一声不吭,连一个眼角余光都没有留给他,只将小幺儿高举头顶,然后大喝一声,狠狠朝着地面摔了下去!

    好狠!

    这一下子结结实实摔倒在地,那小幺儿必然断手断腿,宋语然吓得紧紧闭上眼睛不敢去看。

    麻大和万石站在她们面前,以人墙阻止了她们看见这一血腥的一幕。

    那人用尽了全力,小幺儿总算知道害怕,想要哀嚎救命,可这时已然晚了,他的哀嚎刚起,便被狠狠摔在地上,腿上身上立刻感觉到一阵又一阵钻心刺骨的疼痛。

    他再也忍不住,“啊!”嚎叫起来。

    流民们立刻骚乱起来,从人群背后跑出来两个女人,立即手脚麻利地取出一块辨不清眼色的布团,一下子塞进了小孩的嘴里,两人合力,将他拖了下去。

    老翁显然被气的不轻,身体微微一晃,他的身后立刻冲出来几个身强力壮的男人,各个面目狰狞,举着手里的武器直奔那人而去!

    这人从始至终一句话都未说,难免叫人觉得诧异,宋语然也觉得奇怪,暗地里悄悄地打量他。

    他不闪不避,直面向他们,双臂横扫而出,力道奇大,一左一右将他们的武器打落,再将人掀倒在地,怒目相向,一副想要吃人喝血的模样。

    老翁面色变了变,制止了身后还要替补上前的人,似乎有所顾忌似的,指挥着人群迅速退了。

    流民们退的一干二净,那男人却不走,也不怕宋语然他们追究他先前抢走桑葚一事,只端端正正地往他们跟前的地上盘腿一坐,面向流民们退去的方向,竟是一副替他们防着流民再度侵扰抢劫的架势。

    宋语然他们面面相觑诧异极了,但碍于他之前那凶狠嗜血的样子,没人敢上前搭话,也没人赶他走,就任由他那样守在那里。

    虞琳又一次爬上了大桑树的顶端,把剩下的桑葚全都采了下来,但数量并不多,宋语然用一块干净的帕子替蒋正留下一些,剩下的全都分给了大家。

    那人此前一直毫无动静,这时才微微回转身来,一双大大地眼睛盯着他们手里的桑葚,下意识地舔*嘴*唇*咽*口*水。

    宋语然很怕把他给馋急了,会像方才那样冲过来,将手里没吃的桑葚果递给万石,朝他努了努嘴:“你给他拿去罢。”

    万石虽不是很情愿,但也怕这耿直的凶汉为了几粒桑葚急红眼,他自然是不怕的,但万一吓坏了宋姑娘,只怕正爷不能给他好果子吃,于是默默接过桑葚,走过去递给他。

    那人眼睛一亮,朝着宋语然咧嘴一笑,迅速抢过桑葚,一股脑儿倒进了嘴里,嚼巴嚼巴吃没了。

    须臾,蒋正满脸大汗,拎着一只水囊快步回来,吩咐恕儿:“点火,烧水。”天气炎热,流民日益增多,死在路边荒野的流民数不胜数,这些时候最容易滋生疫症,生水万万吃不得。

    几个人一起动手,火堆很快燃了起来,蒋正又拿来一只巴掌大的小铁锅,将水倒进去,架在锅子上烧着。

    蒋正把水囊扔给万石,示意他再去灌些水来,回头朝着宋语然露齿一笑:“这水囊和锅子都是我管他们借的,不过我都在河水里仔细洗刷干净了,你别嫌弃。”

    这种时候能有水喝已经很不错了,她哪里还会嫌弃呢?想到方才河岸边剑拔弩张的情形,她不禁担忧地目视检查他周身。

    “你如何叫他们同意给咱们取水的?他们有没有为难你?”不光能取水,还借到了水囊和小锅子。

    蒋正十分张扬地挑眉一笑:“打到他们不敢说不,乖乖任咱们取水不说,还争着抢着要借我餐具呢!”

    这自然是往夸张里说的,但见他除了满头满脸的大汗,显得有些疲累,却是没有受伤的样子,宋语然弯唇一笑,俏皮地道:“是!咱们正爷威武!靠拳头吃饭!”

    蒋正满脸的笑容微微僵硬,黝黑的双眼别有深意地望着她,却又在她再次看来时迅速转开。

    宋语然没有发现,一心一意等着锅子里的水烧开,从昨日到现在十几个时辰未曾喝到一滴水,又再大日头底下接连奔波出汗,身体和心理都极度渴求着净水。

    锅子很小,火势又旺,一锅子水很快烧开,他们没有多余的餐具,只能就着锅子将水放凉了喝。

    蒋正将小铁锅端在手里晃荡,朝着她微微一笑:“只有一口锅子,咱们将就一下轮流喝。”把小铁锅递到她面前,道:“你先喝。”

    不远处,很快又传来了窸窸窣窣的脚步声,从林子深处,又走出来一个小孩子,一双眼睛可怜巴巴地盯着蒋正手里的小铁锅,嘴唇干的脱皮,舌尖舔过干裂的嘴唇,朝他们一步步靠近过来。

    因着昨晚和方才之事,不用想都知道是那帮流民派个小孩子出来先博同情,再伺机抢夺。

    宋语然不悦地皱起了眉头,这帮人当真是没完没了么?她们一没食物,水也是问河边的那些人要来的,这些流民一个劲儿地盯着他们做甚么?

    她正要让虞琳把人赶走,就见前头盘腿坐在地上一声不吭的男人一跃而起,一个健步跨到那个小孩子的面前,伸手将他一把拦住:“你,站住。”

第一百二十四章 不能上当

    他的声音粗哑高昂,因着一直不曾出过声,陡然间说了话,一时吸引了很多人的注意。比如宋语然,再一次若有所思地打量着他。

    小孩子显见得很惧怕他,被他一拦一喝,情不自禁地瑟缩了肩膀,下意识地就往后退了几步。

    但他身后的林子里立刻传来两声咳嗽,小孩子更是浑身一抖,僵手僵脚地往前继续走。

    宋语然抬眼看向他身后的林子,那里树林茂密,隐隐可见很多人藏在树木之后,是那些退去的流民。

    蒋正并不知道方才发生的事情,皱着眉问:“怎么回事?”

    宋语然三言两语说了一遍,末了道:“这些人好奇怪,我们没粮食没水的,为何盯着我们?”

    蒋正一语中的:“你有钱。”他朝河岸边努嘴,小声解释给她听,“知道他们是做甚么吗?”

    宋语然摇头。

    “霸占着河道,谁要喝水先给粮,没有粮食就交钱,给了粮食水随便喝,给钱的,喝一口一两银子。”

    宋语然听得目瞪口呆直皱眉头,这些人赚这样的黑心钱,午夜梦回之际就不觉得心慌么?

    但她很快想到她们昨夜匆忙逃跑,身上的首饰都没来得及取下藏好,这便漏了财招了眼。她探头一模耳朵,将耳朵上一对莹白如玉的珍珠耳珰和发间的簪花取了下来收好,又叫白秀娘她们照做。

    那男人皱眉对着小孩子,虎目一瞪:“站住,再走,我不客气了!”

    小孩子立刻想到了方才被人拖回去的哥哥,吓得双眼一下子冒出了泪花,可是他不能退缩,他若是不按照他们说的做,他哥哥就要被他们放干了血喝了,再煮了肉来吃,他们已经许久许久没能吃上一顿饱饭,他相信他们做的出来,为了哥哥能活下去,他不能后退半步。

    男人伸手一探,将小孩捞起,不费吹灰之力就把人给扔出去老远。

    小孩子趴在地上半天没能起的来,也不知道有没有哪里受伤,但是树林里安安静静的没有一个人走出来。

    许久,在众人诧异地目光里,他慢慢地抬起上半身,双手撑在地面上,吐出一口淤血,再缓缓自地上爬了起来。

    男人还要上前,被蒋正伸手拦住。

    他走过去一只手稳稳地按住了小孩子,朝着林中的人大声道:“你们不过是要强抢我们的东西罢了,何苦为难一个小孩子。”

    “我们亦是匆忙逃难出来的,一没钱二没粮,只空有一双拳头,若你们还要挑衅,不如来与我打上一场!”

    林中寂静无声,没人应和他。

    小孩子在他的掌下瑟瑟发抖,终于鼓起了勇气,小声说道:“求好心人发发善心,给我一点东西罢,或者给我一点水罢,我要是空手回去,我哥哥就……就……活不成了……”

    开水已经放凉,宋语然她们轮流喝过了水,将万石打来的生水再倒进铁锅中,架在火上烧。她朝着前面略走了两步,迟疑地问:“你哥哥就是之前那个小男孩罢?”

    小孩子猛地点头,一双希冀的眼睛紧紧盯住了宋语然,满眼写着哀求,明明应该同情怜悯的,但宋语然情不自禁地浑身竖起汗毛。

    那男人误以为她会心软,答应了那小孩,立刻生气地大叫:“你们不能上当!”

    焦急又紧张,像个小孩子似的,宋语然一愣,抬头去看他。

    林子里窸窸窣窣传来一阵声响,蒋正不动声色地隔挡在宋语然和小孩子之间,警惕地盯住林子里。

    那男人以为她不相信,一张脸十分严肃认真,一边噘着嘴巴说话,一边胡乱比划着:“真的!他们先让这些小孩子出来博取你们的同情,然后就把你们抢光!然后再杀了你们!大人杀掉,小孩子被他们训练着再去骗别人!”

    说着比划着,他手指一指恕儿:“她这么大的就最好了!”

    恕儿看看那个可怜的小孩子,忍不住往麻婶身后躲了躲。

    宋语然听得毛骨悚然,若这些都是真的,那这群流民简直太可怕了!

    树林里终于有了动静,那个老翁拄着拐杖一摇三晃地走了出来,在几步开外停住脚步,面无表情地招呼小孩子回去。

    那小孩沉默地看了看宋语然她们,眼中一片绝望,低下头慢吞吞地挪回老翁的身边。老翁一手拄着拐杖,一手扶住他的肩头,一双浑浊的眼睛阴狠地看向还在指手画脚喋喋不休,努力要说服宋语然他们的男人。

    他朝着立在身前一脸莫测的蒋正淡淡一笑:“叫壮士见笑了,这人其实是个傻子,之前跟着我们一路,抢过我们不少的粮食和水,被我们狠狠教训过……你也知道,这年头粮食和水是多么重要。”

    他说着仔细端看蒋正的脸色,奈何他满脸的胡须,脸色黝黑,并看不清到底是个什么表情,蒋正听了半天一个字也不接,他尴尬地“咳”了两声,自顾自地继续痛心疾首。

    “我们人多,粮食少,给他一点倒是无妨,他三翻四次地过来抢,就是我能答应,我的族人也不能答应,就把他打了一顿,驱逐出去了!”

    “哎!自此,这人就怀恨上了,逢人就说我们的坏话,之前还只当他是脑子不行,胡言乱语,如今竟然连我们杀人吃人的事儿都开始胡编乱造了!“

    “是可忍孰不可忍,我今日一定要替我的族人好好教训教训他!”

    那男人怒气冲冲,几乎暴跳着吼了句:“你这老头子瞎说!我没有!”他一个昂藏的七尺男儿这般模样,和个几岁孩童没有区别,更加应正了老翁的话,他脑子有问题。

    老翁眼中闪过一丝得意,他肃着脸喝道:“你父母俱是我族人,虽然他们已经英年早逝,但我们也不能不管你,快点过来!跟我们在一起,日后只要你听话,必然不会少了你的吃穿!”

    老翁这一番话颠三倒四,毫无章法,仔细听来,无非就是哄着这个脑子有问题的男人不要生事,他好把这事儿揭过,再暗暗收拾了他。

第一百二十五章 怀疑

    蒋正不动声色地站回到了宋语然身边,脸上没什么表情,一副不想管闲事的模样。可宋语然心中却翻起了巨浪,她使劲儿扯住了蒋正的衣袖。

    蒋正皱眉看向她,又看了看犹自气的不轻,正撸起袖子,大踏步冲向老翁的男人。树林里立刻冲出来许多壮实的男人,各个手里举着武器,俱是满面怒容,直冲男人而来。

    宋语然吓得大喊:“快!快去帮他!”

    蒋正虽不明白她何故非要管这闲事,但他没有丝毫犹豫,动作迅速地赶上男人,使劲儿一把摁住了他的肩膀,又对着老翁道:“你既然把他驱逐出去了,他便不再是你们的人。”

    他的目光略过十几个停在老翁身后,举着武器凶神恶煞的壮汉们,“如今世道乱的很,你们与其有这个力气欺负一个脑子有问题的人,不如去寻一份生计,何必举整个家族当流民。”

    他这一番话说得毫不留情,极尽讽刺,老翁干瘪的脸皮忍不住紧了又紧,他目光一瞬间阴骘,扫了眼他们一群十来个人,但半数是女人孩子,朝着身后的男人们比了个手势。

    蒋正手底下的男人肩膀一滑,脱出了他的禁锢,大声叫道:“这老头要使坏了!”

    老翁身体一僵,转身就走。但那十几个男人,却没有如他指挥的那样,拿着武器对着蒋正他们。其中一个稍微年长一些的男人,走上前两步趴在他耳朵边嘀咕了半天。

    不知道说了什么,老翁再回头看过来的神色里带了些恐慌,随即招了招手,头也不回地躲进了林子里。

    “哼!”蒋正的身边,“脑子”有问题的男人义愤填膺,朝着他们的后背狠狠挥了几拳,“算你们识相!不然二爷我狠狠打,打得你们爹妈都不认识!”

    宋语然皱着眉凝视着他,听他口里一声“二爷”,忍不住心里一“咯噔”,难道真的会这样巧合?

    蒋正亦深深看了他两眼,这人能够自他手底下挣脱,可见功夫绝不一般。一转头就见宋语然目不转睛地盯着他看,不悦地蹙眉,重重“咳”了一声,站到她身前,正好挡住了她的视线。

    宋语然闭了闭眼,再抬头看向他:“我有几句话要问一问这个人。”

    此时午阳正浓,晒得人皮肤如同灼伤一般,他指了指大桑树底下,闷着嗓音道:“这里太晒,你到那处去说。”

    又走到男人身边,一只大手很快将他的后领子拎起,提溜着走向宋语然。一个大男人拎小鸡似的拎着另一个大男人,偏偏那男人只是侧头看了看他,既不反抗,也不出声,跟个傻大个似的,十分配合地被拎着站到了宋语然跟前。

    宋语然见他摸了摸后脑勺,很不自在的扯了扯身上的衣裳,又偷偷觑着她的脸色,奇怪地问:“你怕我?”

    傻大个头摇的像个拨浪鼓:“不怕!”

    说完他又扯了扯身上的衣裳,露出了一丝苦恼的神色。

    宋语然看得分明,再问:“那你为何总要看我?”

    “我娘子说了,在漂亮姑娘面前要衣裳得体!”傻大个两只手扯着身上破破烂烂,脏污的看不清原貌的衣裳,几乎就要哭了,“我没听娘子的话,她知道了要生气的!”

    这说的乱七八糟的什么话?蒋正听得直皱眉头。

    宋语然却不自觉地露出了一丝笑意来,亦没注意到蒋正越发皱紧的眉头和黑沉的脸色。

    她耐着性子问:“那你娘子人呢?她叫什么?在哪里?你又叫什么?”

    兴许是她一连串的问题问的急了,傻大个明显戒备起来,嘴巴抿得像只蚌壳,任她再问什么都只摇头,多一个字也没有。

    宋语然从没跟如此固执一根筋的人打过交道,几次三番问不到一个字,只觉得泄气。

    蒋正却渐渐听出了一些门道,再看宋语然一脸无奈的样子只觉得好笑。

    他“咳咳”两声,将先前心里那阵不舒服的感觉赶去,自在地低声问道:“你是怀疑他……?”

    宋语然微微点头,正要说什么,就见那傻大个十分精明地瞪着眼睛看着他们,她讪讪地闭了嘴,移开目光左顾右盼。

    蒋正一哂,接过万石递过来的铁锅子,将里头的凉开水一饮而尽。众人歇了半晌,又把水囊灌满凉开水,准备重新上路。

    蒋正不待宋语然有所吩咐,走到傻大个跟前,提议:“你要不要跟我们一起走?”

    傻大个显然有着自己的打算,他摇着头满心满眼的不情愿:“我与你们不同路,我不跟你们走。”

    傻大个看着傻乎乎的,话却说的十分有条理。

    “你要去哪里?”宋语然趁机问他。

    傻大个照旧抿嘴摇头不说话。

    宋语然目光略过树林深处,沉吟片刻,做出一副为难地样子,“我们要去下一个城镇,可这一路都是流民,就像方才那些一样,他们太可怕了,若是没有你在,只怕我们就要被他们抢光杀害了。”

    “不如你护着我们罢,到了下一个城镇,我们安全了,你再忙你的事情去,可好?”

    宋语然循循善诱,最后又加了个筹码,“到时候我付你酬劳,给你准备粮食,还给你买一身干净的衣裳罢,你就可以干干净净地见着你娘子了,她便不会知道你这一路这样狼狈,亦不会生你的气了。”

    这么一说果然有用,傻大个明显犹豫了下来,愣愣地想起了心事,宋语然也不催他,时辰还早着,等一等正好避过这阵毒辣的日头。

    傻大个很快做了决定,杵到宋语然和蒋正的跟前,直直地道:“你们女人太多了,危险,我送你们到了安全的地方再去找我娘子。”

    蒋正、万石和麻大听得皆是皱眉,敢情他们这几个男人就是看着作摆设的么?但他好歹愿意跟着他们走了,无人再多话,各自拎上包袱,起身上路。

    傻大个尽职尽责地充当着护卫的角色,当先走在前头,赶走无数想要靠上前来的流民,一路倒也安稳。

    从日头大盛之时走到日暮西山,没了灼人的热气,微风虽还带着暑意,但到底有了丝凉爽,连透气都觉得松快起来。

第一百二十六章 野狗

    蒋正走到一个小山坡顶上,举目四望,再度走回来:“前头有个小村子,咱们去看看今晚能不能落脚。”

    宋语然忙不迭地点头,她从来没有这样靠着两条腿急走上一日的经历,早已腹中空空,精疲力尽,当真是又饿又累又渴,只希望快些有个地方能歇一歇,再吃上些软乎乎的东西填一填肚子。

    村子离得并不远,但整座村子死气沉沉,一靠近村庄就有一阵恶臭铺面而来。

    蒋正伸手护在她脸一侧,掌着她的头脸口鼻,快速往前走,低低道:“不要看。”

    宋语然一凛,揪着心跟着他快步走起来,路过村口之时,明显听见了几声犬吠低吟,似乎像在一起争抢着东西。

    她吓得脖颈僵硬,腿都不知该如何迈了,任由蒋正牵着她快步往前走远。

    他们停在一间相对平整一些的石头屋外,蒋正把她交到虞琳手上,低声道:“在这里等着,我进去看看。”

    宋语然木然点头,只觉得被他掌住过的脸颊和手臂处都火辣辣地发着热,她觉得透不过气,牵着衣袖一下一下扇着风,祈求这阵热意快快退去。

    蒋正很快回来:“咱们今晚就住这里。”

    石头房子一共两间,结实牢靠,门窗也没怎么被破坏,外头带了个院子。

    蒋正把院门从里面拴紧,指挥着大家一起将堂屋用茅草简单扫去灰尘,把门板铺在地上:“再将就一晚上,大家聚在一起,千万别分开。”

    宋语然心中一紧,莫名就想到了村口的野狗:“你要去哪里?”

    蒋正离开的步伐顿了顿,转过来安抚地朝她露了个微笑:“趁天色还早,看看能不能找到一些能吃的东西。”

    宋语然内心一阵翻腾作呕,蒋正这才意识到什么,赶紧拿出水囊给她喝一口:“是不是中暑了?快躺下歇一歇。”

    宋语然喝了口水,缓过了气,这才觉得好受许多,揪住他的衣袖问道:“方才……是不是野狗?”

    蒋正“嗯”了一声,“这些都是疯狗,不能靠近。”

    他朝着万石和虞琳道:“若是有野狗靠近这里,全部打死扔远。”

    除了宋语然和被麻婶捂住眼睛的恕儿,其余人都亲眼目睹了村口野狗争抢啃食尸体的场景,听到这里,齐齐点头,这些狗可不是疯狗那么简单!被盯上了那还了得?!

    傻大个好奇地凑过来:“这里我来过,什么都没有。”他朝外看了看,高兴起来,“你是不是也要去射鸟来吃?”

    蒋正一顿:“你射过?”

    “对呀对呀!”傻大个开心地拍手,转身朝外走,还招呼他,“走走走,我带你去!我射鸟最厉害了!”

    两人相携着离去,麻大和麻婶绕到石头房后面,从柴房里抱出一堆柴火。

    须臾,蒋正和兴冲冲的傻大个回到石头房,手里拎着三只鸽子。

    宋语然眼光大亮,终于可以有东西吃了!

    恕儿青玉都很兴奋,总算不用再饿肚子了!

    虞琳默默站在一旁,冷冷清清地道:“咱们没水。”

    是啊,没水,有鸽子也没用,脏兮兮地怎么能吃?水囊里就只有一点点的水,还不够大家一人一口的呢!

    傻大个“呵呵”一笑,邀功似地喊道:“我知道!村子里有一口井的!”

    他说完当先就往外走,显得十分开心:“快跟我走!”

    麻婶去厨房找了几个瓦罐,蒋正和麻大各自抱了两个,三个人一道儿跟着傻大个往外头走。

    宋语然她们照旧锁着院门躲在石头房子里,天色已然黑透,虞琳动手生起了火,万石将三只野鸽子拎到后面去杀。

    恕儿无所事事,抱膝坐在门槛上,手肘杵着膝盖,撑着下巴望天发呆。忽然察觉有一双冷冰冰的眼睛正死死地盯着自己,他立时绷紧了身子看向四周,一双泛着绿光的眼睛在黑洞洞的夜色里忽明忽暗。

    恕儿吓得一把捂住了自己的嘴巴,因着害怕没掌住力道,身子一歪,从门槛上倒了下去。宋语然和青玉听见动静抬头,不免诧异:“恕儿,你怎么了?”

    恕儿吓得面无人色,看着门外,手忙脚乱地往屋里爬,嘴巴里哆哆嗦嗦地也不知道在说什么。

    青玉胆子稍大些,探头往外看去,立时弯腰一把将恕儿从地上拉起,又推着宋语然往角落里退去。

    一只双眼外凸,目露凶光,龇牙咧嘴,流着涎水的野狗出现在门口,一阵恶臭之气扑鼻而来,发出一声又一声喉间低鸣,宋语然头一次见到这种凶悍的野狗,吓得不敢出声。

    可是她们手边一件自卫防备的武器都没有,连一根打狗棍都找不着。

    宋语然总算恢复了一些神智,眼见这野狗似乎吃准了她们柔弱,手无缚鸡之力,立刻扬声喊人:“救命!”

    万石和虞琳都在后院,只要她们出声,他们就能听见!

    那野狗非但不害怕,反倒愈发激进,龇着獠牙弓着背脊,一只前脚迈进了门槛。

    宋语然扯着嗓子继续大喊:“救命!”

    青玉和恕儿也回了神,一起尖声大叫:“救命!”

    “有野狗!”

    野狗愈发兴奋,背脊越发弓起,一跃而起!

    完了!宋语然她们吓得面色惨白,皆以为今次难逃一劫!青玉下意识挺身而出,将宋语然牢牢地挡在了身后。

    但预想到的狗牙狗爪并没有落在她们身上,腥臭的味道迎在她们脸面前,又突然消失。

    宋语然心里怕的狠,心脏紧紧地揪着,眼睛偷偷睁开一条缝去看。

    青玉半侧着身,将宋语然和恕儿紧紧护在怀里,将脑袋深深藏在胸口,吓得连呼吸都忘了!

    蒋正喘着粗气立在门口,虞琳从他身后绕出,三两步跑到她们面前,正好挡在了疯狗与她们中间。

    她一向清清冷冷没表情的脸上全是自责和紧张:“姑娘!你们没事罢?”

    宋语然后怕极了,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只是摇头。

    蒋正走进来,看了看她,目中满是担忧:“是一只疯狗,有没有被伤到哪里?”

    宋语然再度摇头,蒋正叹了一声,回头凶狠地盯了虞琳一眼,语气是从未有过的凌厉。

    “让你时时刻刻护在姑娘左右的!你方才干甚么去了?!”

第一百二十七章 揍得好

    虞琳自知失职,无声低头,跪倒在地。

    青玉回了神,咬了咬下唇,着急开口替她分辨:“不是虞琳的错,是我……她替我去后院柴房搬柴火去的……”

    麻婶搬来的都是细柴,不经烧,还得搬一些木柴过来,但她……不想和万石这个憨憨在一个地方,就拜托了虞琳帮忙,没想到……

    蒋正慑人的目光落在她身上,沉默良久,对着虞琳道:“跪门外去,好好反省反省。”

    宋语然早就从被疯狗的惊吓中回神,眼看着他自疯狗的脑袋里拔出一把锋利的匕首,又看着万石这个憨憨沉默地将野狗的尸体拖出去,终于觉得她应该说几句。

    “我们没事,你不要那么生气……”尤其罚虞琳去外头跪着,这是不是有点太小题大做了?

    麻大麻婶看了看她,再看了看面无表情的正爷,闭着嘴,麻利的就z着他们带回来的井水把三只鸽子洗干净,架在火上烤起来。

    傻大个呆呆的,望着火堆发呆。

    宋语然没得到回应,不由地有些尴尬,讪讪的笑了笑,这才想起来她因着在凉州城住了大半年,与他相识相处了几个月,似乎渐渐地就忘记了一件事。

    他其实是蒋世子啊!那个曾经在京城内横着走,无人敢惹,就是官家陛下也不过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成郡公府世子啊!

    哎,脾性真不是一般的大,他想随意打杀个婢女下人都不用理由的,如今不过是罚人跪着,想来也是收敛了许多了!

    这么一想,便释然了,眼见这回接了很多的水,不必再担心饮水的问题,兀自拿起水囊喝了一口又一口,忍着腹中饥饿等着鸽子肉吃。

    蒋正等了半天没等来她下半句话,一抬眼就看见她一副馋嘴的模样,忍不住又是一叹。

    宋语然久等鸽子肉不熟,觉得气氛凝滞得让人不舒服,便没话找话。

    “这村子里当真有一口井啊?这大旱的时节,居然没枯了,好神奇!”

    傻大个最先回神:“是呀!所以好多人抢着来取井水!”

    宋语然听得一愣:“有很多人抢么?那你们有没有遇到麻烦?”

    先前一直关注着蒋正惩罚虞琳的事儿,这时才留意到,他们抱出去了六个瓦罐,但抱回来的只有五个。

    傻大个点了点头:“我们去晚了,那里围着很多人,有三个不讲理的人霸着井口不让人取水,被大胡子揍了!”

    大胡子蒋正立刻“咳咳”咳了起来,居然有人敢当着他的面,喊他大胡子??!

    他今天是不是脾气收敛了,所以他们都不怕他了?!

    宋语然眼见他的面色更加臭了,赶紧转移他们的注意力,故意好奇地继续问:“是谁这么缺德,霸着水井不给大家喝?咱们正爷揍的好!”

    她故意咬重了“正爷”二字,可惜傻大个是听不懂的,他只是点头:“对呀,揍的好!”

    “就是不小心被我踢到了一只瓦罐……浪费了一罐子的水……”

    宋语然了然,那就是没吃什么亏了。也是,有他在,怎么会吃亏呢?

    她喜滋滋地抬头,就见蒋正目色阴郁,一双眼睛眨也不眨,就那么看着她。

    蒋正一时被她那毫气的一声“揍的好”给扰的心里头喜滋滋地,一时又纠结起她竟然也默认了他大胡子的绰号。

    他明明是个美男子好么!

    他有心说上几句,挽回一下自己美男人的面子,可宋语然并不给他这个机会。

    她皱着眉头转移了:“这个小院子里怎么会有疯野狗进来?”

    蒋正也觉得此事奇怪,他明明检查过整个院子,干干净净的,野狗从哪里冒出来的?

    他忽然站起,满身戾气朝外而去,走到右边与石头大房子连着的一座矮墙前站定,果然就看见墙头挂着个什么东西,墙的那一头正有几只野狗试探着靠近,因着体型都没有之前那一头硕大,都不曾翻过墙头。

    宋语然紧跟其后,见状吃了一大惊,随即愤怒起来:“这是谁干的?他们要做甚么?”

    蒋正拔出匕首,跳上墙头,将挂在上面引诱野狗靠近的“东西”取下,狠狠朝远处空地扔去。

    墙脚下的野狗们立刻吠叫着跑远了。

    他利落地跳下墙头,将匕首插回腰间:“这村子里,石头房就两间,一间咱们住了,另外一间就是有水井的那家。”

    宋语然了然地挑眉:“所以,他们想用这个方法,把咱们赶出去?”

    她立刻就想到了从昨晚上开始就一直跟着他们的那伙流民,能做出逼着小孩子出来博取同情的事,也未必不会做出用野狗出来害人赶人的事情。

    蒋正摇头:“不是他们,他们盘踞在那条河流附近,俨然已经成了拦路打劫的土匪强盗,他们不会追到这里的。”

    是了,他们已经离开那条河流很远的距离。

    两人无言许久,鸽子肉就已经熟了,蒋正将一只烤的外焦里嫩,冒着油气,喷喷香的鸽子递给她。

    “快吃罢。”

    宋语然已经许久不曾大鱼大肉,因为还在孝期,多少要忌讳避一避的,如今出逃在外,哪里还能有这许多讲究?

    她这一日一夜,不过吃了几粒桑葚喝了几口水,早就饿的前胸贴后背了,这时候再不吃,她没力气,不光走不动路,还会拖累其他人。

    这一路流民们为了吃食、水和住的地方有多疯狂,她早已亲眼目睹,他们但凡露出一丝丝疲累,就会被其他流民们群起而攻之。

    光想一想就叫人害怕。

    宋语然心里默默念了几声“罪过”,接过了蒋正手里的鸽子,扯下一只腿,将剩下的递给恕儿:“大家一起吃。”

    见她只略略犹豫就接了鸽子肉来吃,众人皆是松了口气。

    宋语然还在孝期,虽则再过一个多月就要除服,但她这三年来着素衣吃素食,几乎不沾荤腥之食,他们都很担心她拗不过弯,较真到底。

    因着时下为至亲守孝规矩多,例如禁婚假喜事,禁鞭炮响声,禁对联红灯,着素服,为官者必须丁忧等等。

    但并不十分强调不准食肉食,只在七七之内不沾荤腥即可。

第一百二十八章 巧

    宋语然本身不爱荤腥,又觉父亲走的突然,就着本心才能做到三年来一直都吃的素净。

    但她到底不是愚昧之人,当下一笑:“大家一起吃,吃好了才有力气赶路。”

    对,他们足够强大有力,才能不被周围虎视眈眈的流民们围攻,才能安然到达下一个城镇。

    她又撕了块肉走去给虞琳:“快起来,别跪着了,这是我说的。”

    虞琳双手接过,恭敬地道:“多谢姑娘。”

    宋语然一笑,蒋正看在眼里,一言未发。

    鸽子肉很快被大家分完,但鸽子肉的香气却仍旧在半空中飘散不去,蒋正暗暗皱眉,起身往院子里走去。

    一片寂静之中,院门很突兀的被拍响。

    “啪啪”“啪啪啪”

    所有人几乎立刻就警备起来,蒋正出现在门口,低声道:“我去看看,你别出来。”这话自然是与宋语然说的。

    万石和虞琳一左一右地隐在石头房堂屋的门背后,凝神听着院子里的动静。

    蒋正悄无声息地避到院子大门背后,那拍门的声音还在继续。

    “啪啪”“啪啪啪”

    “谁?”蒋正压低了声线,低问。

    门外沉寂了片刻:“路过的,想借贵地借宿一晚。”

    许久没有得到答复,那人又道:“还请主家行个方便。”这话自然是说的客气的,这是个废村子,他们也不可能是留守村子的主家。

    是个男人的声音,还很熟悉,宋语然躲在屋内都能听得一清二楚,这人并没有刻意压低声音的意思。

    蒋正皱着眉,探身打开了门栓,将大门拉开。

    门外果然站着三个面熟之人,正是前一晚在城隍庙中遇到的华服贵公子三人。

    佩剑的男人没有丝毫的惊奇诧异之色,仿佛早就知道是他们似的,朝着开门的蒋正抱拳一笑:“巧了,咱们又遇上了。”

    麻大麻婶互相对视一眼,皱起了眉,傻大个则是愤愤不平,站起了身往外走,站在堂屋门外正中,大跨步叉腰站着,神色难看地盯着他们。

    蒋正疏离清淡地道:“不巧,我们这里人多,不适合再给三位腾地方了。”语气极为冷淡。

    男人“呵呵”笑道:“之前那是误会,咱们也算不打不相识,再说了。还要多亏壮士的提醒,我们才没撞到凉州城里去……”

    “不必。”蒋正十分冷静,神色不动,双眼只看着佩剑的男人,余光却紧紧关注着他身后的那位,“都是在外行脚的商人,提点一下当不得什么。

    诸位既然已经在前面落脚,何必来我这里?再说我这里并不安全,方才还有野狗进来。”

    佩剑男人面露惊讶,立刻表示:“既然如此,我们更要在这里借助了。一来实在没有比这里更好的住处,二来也为了报答一下壮士的提醒之恩,我没什么大本事,但好歹还有一身蛮力,对付几只野狗不在话下。”

    这人怎么如此厚着脸皮的顺杆儿爬呢?宋语然听得直皱眉头,更加奇怪蒋正为何如此推拒?

    麻婶凑过来,小声地道:“就是这些人,方才霸占着井水,不给其他人用。”

    宋语然很快想明白了,这些人本借住在有水井的地方,但那井水很快招来了越来越多的流民,那石头房子就不再安全,他们不得已只能另寻他处借住。

    但其实,正因着他们前去取水,才会让他们暴露在流民们眼里,蒋正沉吟着要不要给他们行个方便,忽然从角落里冲出来三只野狗,龇牙咧嘴,目露凶光,一边狂叫着一边往他们这边冲来。

    那个较为瘦弱的锦服公子立刻跳起来,护在高个子华服男人身前,佩剑的男人不由分说拔剑出鞘,一剑斩掉了当先一只扑到脚边的恶狗,血光四溅,恶臭漫天。

    蒋正将一根手臂粗的门闩握在手里,一棍子打爆另一只恶狗的脑袋,同伴一只身首异处,另一只头顶开花,血流当场,后面紧随而至的恶狗们纷纷停住了脚步,弓着背脊,龇牙咧嘴地观望。

    前头两只恶狗试探着往前迈了两步,那位佩剑的男人毫不犹豫飞身而出,一剑刺穿一只的胸膛,另一只立即掉头回到了同伴群中,恶狗群立刻掉头,很快消失在夜色当中。

    那个护着华服男人的锦服公子厉声道:“好端端地吃什么肉!这香气大的,招惹附近的流民就不说了!看看现在,连这些吃死人尸体的恶狗都给招来了!”

    那人语气又急又厉,虽刻意压低了声线,但仔细听来不难听出他原本尖细的嗓音,他怒指着蒋正,正要疾言厉色,被他护在身后的男人低声喝止。

    原本怒意森然的一张面孔立刻平顺下来,低眉顺眼地转身站到了华服男人的身侧。

    执剑的男人将沾了污血的佩剑在干草垛上擦拭干净,走回到蒋正跟前,脸上一副“你看吧,跟我们住一起,安全不是问题!”的表情。

    蒋正将手上的一棍子打死一只恶狗的门闩颠了颠,微微一笑:“里面还有一间空房,三位今晚可以将就一下。”

    执剑男人满意地“哈”了一声,几不可见地微微转头去看华服男人,然后顺理成章地上前“哥俩好”地拍了拍蒋正的肩头:“出门在外,咱们互相照应,哈哈~”

    宋语然站在院子里,将这一切尽收眼底,总觉得那三个人很是怪异。

    因着三番五次受到恶狗群的袭击,蒋正他们不敢大意,晚上轮流看夜,及至天色微明,就收拾着起来赶路。

    没想到那三个男人亦收拾妥当,跟着他们一道儿上路。

    蒋正并不搭理他们,只带着宋语然一个劲儿地朝前赶路,在正午之前总算到了一座小城镇的外头,宋语然看着城门上的“有山镇”,长长地透了一口气,总算可以进城歇一歇脚了。

    有山镇顾名思义,挨着山脚而建,只有东西两道城门,他们从凉州城出来一路往东,此时正在有山镇的西门脚下。

    城门前设有岗哨和卫兵,详查路引,流民一概不得入城。

    宋语然他们都有路引自是不怕,排着队准备入城的时候,她忽然想到了什么,回头去看了一眼。

第一百二十九章 邬二

    蒋正就排在她身旁的队伍,见她不住地朝后打量,悄声问道:“怎么了?”

    宋语然亦小小声:“傻大个应该没有路引吧?”没有路引就进不去,他还惦记着要去找娘子,说不准待会儿就悄无声息地走了。

    都到这里了,决计不能叫他就这么走掉,宋语然看向蒋正:“有没有什么办法,能悄悄把人带进去?”

    傻大个没走,只是垂头丧气地排在麻大的身后,没有灵魂似地一步一步往前挪,挪几步抬头看看城门,再面无表情地低下头去。

    蒋正微微摇头,这里的守卫比凉州城严密了数倍,想要悄无声息地进出,他能做到,但是带个人实在冒险。

    他和向前约好了在有山镇碰面的,也不知如今他们到了没有。

    他沉吟片刻,道:“只怕向前他们也进不去,我们不如暂时在城外安顿下来,等一等他们?”

    宋语然仔细一想,白秀娘也是没有路引的,他们进不去城,如今城门附近并没有他们的踪迹,恐怕是还在来的路上。

    她点了点头,当先离开了排队入城的队伍:“我们在哪里等着比较好?”

    蒋正举目四望,在北边的官道上忽然出现几个身影,看着十分熟悉。

    他将宋语然带到城门边的空地上:“不着急,人来了。”

    宋语然朝着几条通向这里的大道小道上看了一圈,除了流民还是流民,她的目力比不上他,她虽有些泄气,但也很快释然。

    她离开了队伍歇在城门边上,大家伙儿虽不明所以,但也都收起了路引离开了队伍。

    傻大个就有些着急:“你们怎么不进城啊?”

    宋语然微微一笑,哄他:“这正午的日头太大了,进城人多,要排太久队伍,着实太晒人了,我们等一等,过会儿再进城。”

    傻大个明显满心不乐意,但他很好脾气地忍了,闷声不响地找了个阴凉的地方坐下,垂着头数地上的蚂蚁。

    不过片刻功夫,向前就领着白秀娘他们到了城门脚下,但他们显然比宋语然她们更加狼狈,个个面色疲倦困乏,衣裳凌乱风尘仆仆,手上的细软包袱全是赃污的印记。

    宋语然看得心里头一惊,立刻站起来迎出去:“白姐姐!你们总算来了!你们一路可好?”

    白秀娘疲倦的脸上挤出一些笑,想说这一路流民实在太过猖獗,可左右又全是流民,话到嘴边又咽了下去。

    可下一秒,她脸上的笑意瞬间凝结,一双美目死死地盯住城墙脚下的一处,胸膛起伏渐渐急剧起来,脸上的倦色一扫而空,取而代之的是强烈的激动欣喜和不确定似得迟疑。

    宋语然寻着他的目光看去,了然一笑,故意说道:“你是在看他吗?这人是我们路上遇着的。”

    白秀娘这厢激动难平,快步朝着傻大个跑去。那边厢三个贵公子也不淡定了,那个瘦弱尖嗓音的人一瞬间喊了一声“呀!”,又戛然而止。

    执剑的男人脚步生风,席卷着就朝着虞珑和赵慎而去。

    虞珑戒备地摆了个防卫的姿势,赵慎则面无表情,纹丝不动地盯住那位华服公子,目光深深,似乎在回想什么。

    墙角处传来一声兴奋又惊异的男声:“娘子?!”

    “你如何会出现在这里?!”

    白秀娘眼眶通红,泛着泪光,努力忍也忍不住泪水滑落,痴痴地看着眼前被传“身死”一年多的丈夫。

    傻大个正是她的憨丈夫,邬二。

    宋语然虽早已猜到,但此时见着他们夫妻久别重逢激动又恩爱的场景,仍旧忍不住感激老天爷的仁慈。

    除了宋语然和蒋正早就猜到了七八分,其余人等一律目瞪口呆地看着白秀娘和傻大个邬二,原来这个路上遇着的憨憨傻子竟然是女红超然卓绝的白秀娘的丈夫?!

    众人只顾感叹着白秀娘夫妻的惊人造化,谁也没注意到赵慎这边低沉紧张的低气压。

    赵慎抿着嘴唇沉着一张脸,收起了一贯风流倜傥的清隽模样,垂着眼睑看着城门口等着进城的缓缓往前挪动的队伍,叫人看不清眼底的神色,而他对面,遥遥站着那位华服公子,面无表情,半边脸隐藏在阴影之中,同样叫人看不清他的脸色神态。

    过得片刻,瘦弱的公子得了吩咐,快步走向赵慎,又在他跟前两三步的距离停下,先双手拱起恭敬地作揖行礼,再低眉顺目地低声道:“我们爷想与您说两句话,不知可否?”

    赵慎总算将眼眸自城门口挪开,落在他身上,又看向他身后的华服男人,微微蹙眉,良久才点了点头。

    瘦弱的男人并没有抬头,但他却立刻会意,垂着头转身快步离去,在华服的男人身前站定回话,华服男人没有多余的姿态动作,漫步朝着赵慎走来。

    “经年不见,别来无恙。”华服男人率先开口,声音低沉有力,因着他面无表情的一张脸,听来尤其迫人,让人不自觉地就要提起全身心来应对。

    但赵慎却依旧淡淡的,只几不可见地点了个头,察觉对方似乎并不只是要与他打个招呼这么简单,便对着虞珑淡声道:“你与宋姑娘她们分别了许久,这会儿既然碰上了,不如去说说话罢,我这边左右也没什么事。”

    这当然只是个托词,虞珑的职责是暗处影卫,就算回到宋语然身边,也不可能与他们闲聊。虞珑从善如流地走远一些,选了个既能盯着他们的动静,又能很快驰援的绝佳位置,抱胸靠在一棵枯树干上。

    华服男人的目光深沉地落在他身上,低声问道:“王叔何故要无召离开凉州城?”

    赵慎这才认真地看向面前与他差不多年纪,却叫他“王叔”的男人,实在是想不起来这人究竟是哪一位,不由哂笑,竟然派了位皇子来这里,这阵仗真是大,倒叫他有些受宠若惊。

    赵慎勾着嘴角,微微侧头看向有山镇的城门方向,从侧面看去笑的有些邪气:“这位公子慎言,你认错人了。”

第一百三十章 分道扬镳

    华服男人古井无波的脸上出现了迟疑,他顿了顿,又压低了声线:“如今多事之秋,您这样离开,只会叫有心人加以利用,届时您的处境将会十分的危险!”

    赵慎面色沉了沉,忽而嘲笑似的问道:“那么,如今,是哪一种版本?”利用他都做了些什么事?

    华服男人并没有直接回答,只道:“您在屠城的这档口失踪,这本身就很能说明一些问题。”

    赵慎总算收回了些散漫,一本正经地问道:“屠城?”

    华服男人谨慎地点头,这个消息,他也是才收到的,想到此,他不免下意识地看向了蒋正所在的方向,他们在屠城前夕,想方设法地离开凉州城,这似乎也太过巧合了。

    赵慎顺着他的目光看去,明白这是被他怀疑了,不由嘲讽地笑了笑:“不要把所有人都想得跟你们似的,做一件事要拿无数件事情去掩盖,宋姑娘她们是被流民迫害才不得不举家离开凉州城。”

    他想了想,由衷地赞了一句:“哦,也跟她敏锐的洞察力和果断的性格离不开关系。”

    “可惜,你们这些人的能力竟然比不上一个小小的商户女子。”语气里满满都是嘲讽的意味。

    华服男人收回视线,微微蹙眉,随即恢复一贯的面无表情:“时隔许久,王叔也许不识得六儿了。”

    赵慎一双漫不经心的眼眸这才郑重地开始打量起眼前的男人,似乎有些不敢相信:“小六儿?”

    男人似乎勾唇笑了笑,微微点了点头。

    蒋正皱眉观察了他俩许久,越来越觉得他们惹了个了不得的烫手山芋。赵慎的广乐王身份是毋庸置疑的事情,这路上碰上的华服男人身边又跟了个宦官,显见地身份非富即贵,这二人还似乎认识?

    偏偏他的身份最要不得的就是结交京中权贵,他不由在内心狠狠自嘲了一番:这老天爷是一点都不想让他活的太轻松啊!

    他不想与他们有甚么交集,更巴不得赵慎这么个烫手的山芋立刻马上和他们分道扬镳。

    向前忽然凑到他跟前,捏着把铁骨扇,抱臂倚在城墙上,朝左右各怒了努嘴:“你这儿甚么情况?逃个难罢了,还能上演这样狗血的重逢戏码?”

    确实狗血,偏偏都叫他给遇见了。

    蒋正一言不发,四处观察着有山镇的防守和城墙周边的情况,琢磨起来。

    向前是个憋不住话的性子:“你看他们这样如临大敌的样子,会不会是凉州城要被屠城的消息被走漏风声了?”

    他越说越觉得有道理,铁骨扇搭的一声搁在掌心里:“说不准,此刻有山镇已经是个驻军防守之地了!”

    “你看,凉州城一旦失手,首当其中的就是这个有山镇!这个镇子虽然小的可怜,可他地理位置极其的优越!易守难攻!”

    蒋正神色渐渐凝重起来,一双鹰眼凌厉地射向城门口负责检查放行的守卫兵丁,果然就见他们只是检查每个人的行李物资,却并不是各个都检查路引,仿佛是怕他们裹挟什么东西进城似的!

    他看向眼前这座小镇,目光越发深沉。

    与赵慎聊天的华服男人忽然举步朝着他这边走来,在蒋正身前停下,一双深邃幽沉的眼眸直视着他的,一语不发,气势迫人。

    蒋正毫无惧色地回视着他,深沉地脸色掩藏在胡须之下,只剩下桀骜的眼神,气场十足毫不相让。

    须臾,华服男人指了指有山镇,问道:“你们想要进城?”

    蒋正略皱眉,还未及答话,那人已然兀自说了下去:“礼尚往来,我奉劝各位,离开这里,越远越好。”

    蒋正戒备地看着他,冷声问道:“阁下这话什么意思?”

    华服男人却不再多言,深深看了他一眼,转身离开。

    须臾,赵镇将虞珑打发了回来,虞珑如实相告:“他说这是故人,两人决定相伴往南同游。”

    这是他们自己的决定,蒋正丝毫不关心,虞珑继续道:“那位说,凉州城不会被屠城的。”

    这是他们透露给他的消息。

    蒋正沉默了片刻,找到宋语然道:“这里很危险,我们不能进城,也不能在这里久留。”

    宋语然一下子紧张起来:“是不是凉州城已经……”

    蒋正摇头安抚她:“没有,就是因为这样,才更加危险,所以我们必须马上离开。”

    宋语然略一想便明白了其中的要害,虽然对不能马上进城休息感到遗憾,但她更加惧怕各种明处暗处的危险,她立即点头:“那好,我们立刻就走罢。”

    蒋正忍不住笑了笑:“你不是一向胆大的很?怎么这两日这么胆子小了?”

    她是个正常人啊!正常人都怕死的好伐!宋语然朝他翻了个白眼,转过身去向白秀娘他们走去,打算做一回棒打鸳鸯的大棒子,去将他们久别重逢的浓情蜜意打散打散,好叫他们打起精神赶紧收拾起来准备上路。

    她自以为一记很有威慑力的白眼,在蒋正看来却甚是柔软勾人,当下只觉得半边身子都似酥了似的,将她虚虚拦下,耐心地解释:“不要急,我先进城去置办些东西,至少也得雇一两辆的马车罢。”

    他的语气带着笑,宋语然暗道自己确实着急,不由先红了耳朵,除了马车要备,还有很多路上需要的吃食用具,不然靠着腿一路狼狈,他们不是流民也会在精疲力尽的时候被流民们打劫,到时候身无分文,没水又没粮,当真与流民们无异了。

    她强自淡定地停住了脚步:“嗯,我想想路上还需要些什么?”她看向他,脸上带着她不自知的微红,“我可以列个单子吗?”

    蒋正微微勾起嘴角,眼中含着笑意:“可以,但咱们最好轻车简行,除非必要的,其他不必带。”

    宋语然点头,左右找了一圈也没能找出来一张纸一只笔,就连平时画眉用的眉笔也没有,不由十分泄气,她忘了,她们出来的匆忙,这些东西哪里会带上呢?

    蒋正见不得她失落,悄声建议:“不如你把要买的东西给我说一遍,我能记住的。”

第一百三十一章 榆苍

    没有纸笔写下来,那只能这么办了。宋语然默想片刻,将需要的物什一件一件地报了一遍,蒋正静静地听着,只觉得两只耳朵越来越痒,好在她也没说几件东西,很快就停住了,一脸狐疑地看着他。

    宋语然见他半晌不语,一脸细密的汗珠,不由担忧地问:“你是不是有些中暑了?”

    ……中什么暑?中了她的迷魂毒还差不多!蒋正不自在地咳了咳,清了清嗓子。

    宋语然却郑而重之地强调:“还得带上各种药,伤药,中暑药什么的一定要多买一些!”

    蒋正一迭声应下,交代虞家双胞胎看护宋语然他们,带着向前和万石寻了个僻静的地方,偷偷潜进了有山镇。

    临走前回看了一眼,赵慎和华服男人他们早已不见了踪影。

    他松了口气,这样与赵慎他们萍水相逢各自离去,对于他和宋语然来说,最好不过了!

    他们三人分头行动,很快就把所需要的东西置办妥当,蒋正和万石一人架着一辆驴车,向前独自牵了一头骡子,车上堆了一些锅碗瓢盆的器具,很快出现在城门之外。

    蒋正跳下了驴车,很抱歉地解释:“马匹如今已经是战略物资了,咱们只能买到驴车和骡子。”

    “这样已经很好了。”宋语然打量了两只拉车的驴子,看上去都很精神健壮,当先坐在了驴车上,招呼其他人,“趁着现在日头西下,没那么热,咱们赶紧赶路罢。”

    青玉恕儿纷纷爬上了驴车,女人们分了两辆驴车坐好,傻大个紧紧跟在白秀娘的身边,一步不让。宋语然看得十分好笑,忍不住打趣道:“白姐姐这下子如愿以偿了罢!”

    白秀娘刚刚大哭过一场,此时只觉得心胸舒坦,惬意满足,但被她这样打趣的看着又觉得很有些难为情。

    忽然瞥见牵着骡子走在边上的蒋正,便道:“阿然你还小,自然不懂这种牵挂的。”

    什么牵挂?自然是夫妻之间的相互牵挂,宋语然呵呵一笑,识趣地闭了嘴。

    走了一会儿,路上并没有几个人的时候,宋语然这才想起来忘了一个人,她不由紧张地喊住蒋正:“那个人怎么没跟咱们一道了?”

    她之前一心都在白秀娘夫妻身上,是半点都没留意到赵慎和华服男人之间的来往。

    蒋正左右看了看,牵着骡子靠近她身边,小声道:“他遇着故人了,自愿跟着人走了。”

    宋语然心知这故人非富即贵,既然他是自愿跟着走得,那倒没什么可担心的。

    蒋正观察着她的神色,继续道:“凉州城应该不会被屠城,咱们先到榆苍住下,再设法联系刘管事他们。”

    “当真?”见他郑重地点头,宋语然心中顿时一阵轻松。

    这才有闲功夫回想一些事,她疑惑起来:“你如何肯定凉州城不会被屠城了?”

    他们一路背着太阳而行,渐渐在地上拉长了影子,宋语然的视线落在地上,两人挨擦在一起时而融合的影子,听着他的声音在肩旁响起。

    “昨晚那三人给的消息,我们进有山镇置办东西时,全城都是驻扎的军队,可见凉州地界的三军已经得了军令,围剿凉州城。他们被困在城内,无论如何都不会做出屠城这种自毁退路的事情来的。”

    可见这位镇北大将军并不迂腐,至少将吴棘送去的消息听在了心里,这样一来,他们至少也算做了一件积德行善的好事罢!宋语然想了想,低低地道:“难道,那三个人和这位镇北大将军……”

    宋语然忽然噤声,这种妄议朝堂的事情可不该是她一个逃难的商户能说的话,她真该好好改一改自己这无所顾忌的毛病!

    蒋正微微一笑,不甚在意。

    他们一路绕着有山镇向东去,有着驴车代步,倒也不觉得累。日落时分就绕到了有山镇的东门,东城门与西城门一样,守卫十分森严,进出需要经过严格的盘查,但凡有异样之人都不得入内。

    他们并不停留,趁着落日的余晖,一路往东行去。

    天色渐渐黑沉的时候,蒋正找了个小山坡后面一小处平坦的空地,用两辆驴车和骡子圈出一小块地方:“今晚咱们就在这里歇脚。”

    宋语然跳下驴车,绕着小山坡走了几步,左右歇着很多逃难的人,三三两两的围在一处,见着她都目露警惕和防备。

    她不动声色地绕着走了一圈,月色皎洁明亮,四周静谧无声,隐隐还能听见虫名蛙叫,她踏着身下被拉长的影子缓步走回驴车旁。

    驴车围成的空地上已经升起了火堆,火堆上架着一口圆铁锅,正在烧水。

    “这附近有水?”她方才绕了一圈,也没见着哪里有河流水源。

    “方才来的路上经过一条小河,索性还没有完全枯竭,想着路上总得喝水,我们便趁机灌了一些。”蒋正从驴车上拿了一只油纸包下来,取出几张馕,神色略微歉意:“匆忙间只来得及买到这种,等下水烧开了就着吃,不至于太干。”

    她没那么金贵矫情,能有吃的就行,宋语然微微笑着接过了一只,往火堆边上走去,边问:“咱们这回去哪里?”

    如今整个北境都在闹旱灾、蝗灾,他们能在哪一处落脚当真无法预料,只能走一步看一步,蒋正知道她不是脆弱的女子,便没什么顾忌的实话实说。

    “前面几个小镇都隶属于凉州地界,只怕情形都差不多,我们先去榆苍看看。”出了凉州地界,头一个便是榆苍。

    宋语然默默地将饼子撕成碎片,方便大家一起吃,目光一直落在月光照亮的地面上。

    蒋正见她沉默,情绪似乎不大对劲的样子,便挨着她坐下,想了想小声问道:“怎么了?”

    “是不是担心刘管事他们?”

    宋语然把嘴里的饼子嚼干净咽下,又喝了两口温热的凉白开,舒服地透了口气:“还好,等我到了地方,再给他们写信。”

    她顿了顿,叹息了一声:“有些事,总要去做个了结的,有些人,放他们太过自由潇洒,我总觉得对不起先人。”

第一百三十二章 杀人如麻

    蒋正明白她说的是苏大掌柜和京城宋家的那些人,虎爷不过是个杀人的刽子手,那些人才是真凶。他将一小片的馕一点点撕成容易嚼咽的碎片,全都摆在她膝盖上的一方绢帕之上,表达自己无声地支持。

    宋语然安安静静地吃着他处理好的馕片,心中一片熨帖,她的目光再一次落在月光照亮的地面之上,犹豫了片刻,悄声说出了自己的疑问:“好像这儿有些太过安静了……”

    实在安静的有些过分,一点也不像是逃难途中该有的嘈杂烦乱的氛围。

    蒋正早就留意到这片周遭的不对劲,一直暗暗地留意着,倒是没料到她能有如此敏锐的直觉,立即伸出手指捏住了她的小臂,宋语然倏忽住了嘴,低头来看。

    隔着薄薄的夏衫,他的长指捏了捏,促使她抬起头来看向他。

    宋语然无声地询问:做甚么?

    蒋正将一根手指贴住嘴唇,示意她噤声,才道:“夜深安静,咱们正好能安心歇息,睡饱了明日才能有精神赶路。”

    宋语然心知有异,立刻戒备起来,本能地配合他,“嗯”了一声,“今夜还挺凉爽的,我们大家都好好睡一觉罢。”

    蒋正一双深邃明亮的眼睛里露出了赞赏,又安抚似的轻轻拍了拍她的手臂,起身走到了驴车外,背靠着驴车抱胸站着。

    向前和万石很有默契地与他一道,守在这一方土地的三个方向。

    宋语然吃干净最后一点馕,又将碗中的凉水一饮而尽,带头先在用干草铺就的垫子上躺下,将细软包袱垫在枕头底下,催着恕儿等人:“快点吃完了休息罢,明日早起趁着天不热的时候赶路。”

    恕儿立即将手里还抓握着的一小片馕藏进袖子里,将水三两口喝干净,拿衣袖胡乱抹了抹嘴巴,就靠着姑娘躺在草垫子上。

    麻婶她们将碗具之类的迅速收好,一样一样地放到驴车之上,才相互挨着躺下休息,阿斗他们则席地靠在土坡上,小小的空地上立刻安静下来,唯有正中的火堆上火光跳跃,烧断的柴火发间或发出“啪嗒”声响。

    月光照亮的地面上光秃秃的,偶尔还能看到天上浮云的倒影。

    宋语然警醒地睁着眼睛盯着地面上,毫无睡意,蒋正回头看了她一眼,无奈地叹了一声,就知道她担着心不敢放松。

    渐渐地,麻大他们鼾声渐起,就连小小的恕儿也撑不住疲倦,打起了小小的呼噜。

    光洁的地面上忽然出现几条黑影,从小土坡后绕了出来,乍一看去就想在她们的头顶似的。

    事实上,果真从他们身后的土坡顶上冒出了好几条人影,各个手持弯刀,动作利落地直扑他们而来。

    原本应该熟睡的人立刻惊跳而起,蒋正已然将扑至身前的一个大汉一脚踹开,长腿一扫,狠狠踹到他手腕之处,那人骤然吃力,手上把握不住,手中弯刀便被蒋正迅速夺走。

    十几个人几乎同时扑空,一时面面相觑,暗暗心惊他们竟然会有如此高的警觉心,蒋正面前的男人失去了长弯刀,索性赤手空拳迎面而上,他虽然功夫不错,但到底不是蒋正的对手,又在甫一出手之际就被蒋正几招夺走武器,心态失衡之下,很快就落了下风。

    蒋正并不恋战,招招制敌,将刀刃贴着他的脖颈,冷然道:“都住手,否则别怪我下手无情!”

    说话间手上用力,刀刃贴着他的脖颈划出一段,银白的刀刃上很快染上一道血迹。其余几人面面相觑,一时拿不准主意是该继续动手,还是应该就此打住。

    蒋正看得分明,冷冷一笑:“看来你的兄弟们并不拿你的性命当一回事,可见是受了吩咐的。怎么,为我这么一号人物陪葬,你有何感想?”

    他手上微微用力往下一压,刀刃应声入肉三分,鲜血立时喷涌而出。

    那人眼中闪过迟疑和惊惧,见他并没有再多的动作,瞬间又有了底气,仰起了头颅,做出一个将脖子往前送的动作,“哈哈”大笑起来:“蒋正啊蒋正!枉大家都叫一声正爷,在西北道上无人能及!竟然怂成了这样?”

    蒋正目色一暗,沉沉问道:“你们是哪一条道儿上的?”

    那人笑了一歇,兴许觉得刀口有些冷,不自觉地往后缩了缩,避开了要害,嘲笑似地睨着他:“自然是看不惯你的人了!”

    看不惯他的人多了去了,这人显然在避重就轻打哈哈。蒋正手上弯刀紧随而至,再一次牢牢地贴住他脖子上的要害处,大有他不配合就一刀了结了他的架势。

    那人总算有了一丝害怕,但仍然讥诮地道:“堂堂的正爷,也过不了美色大关!为了一个女人,正儿八经的生意不做,竟然做起了逃难的流民,当真是要笑掉道上兄弟们的大牙!”

    蒋正面色毫无波澜,静静听他说完,握着弯刀的手沉了沉,再问:“说,哪条道儿上的?”

    刀刃入肉带起一阵冰凉的触感,那人恐慌地想要往后缩去,却被蒋正牢牢地按在土坡之上,下盘被踩住,丝毫动弹不得。

    那人害怕的目光都涣散了,抿着嘴唇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就这怂包的模样,竟然还要妄想夜半偷袭他蒋正??

    蒋正觉得他受到了敌人的轻视和侮辱,不再多费一句话,手上用力下沉再猛力一拔,那人的脖子上郝然便是一个偌大的血口子,那人不可置信地睁大了眼睛,喉间“赫赫”两声,倒地而亡。

    他的同伴们立刻后退两步,惊惧异常,从来听说正爷杀人如麻,今日一见,果然名不虚传!

    蒋正一刀见了血,整个人的血液都在沸腾,手上握着把滴血的长弯刀,转身面向就近的几个人,一句废话也不多说,直接开打!

    他们人数众多,却各个都是一些三脚猫的功夫,死掉的那人竟然是他们之中身手功夫最好的一个,蒋正将最后一个撂倒在地,垂着眼眸,拄着血色长弯刀立在空地之上,在月光的照耀下怎么看怎么瘆人。

第一百三十三章 油纸包

    几个年纪轻的已经抖成了筛糠,颤着声音道:“正、正爷!别、别杀我……我什么也不知道……”

    他开了头,其余好几个跟着讨饶,有那胆子小的更是毫无保留,竹筒倒豆子似的倒了个干净。

    “我们真的什么也不知道的呀!”

    “老大说,带我们干一票大的!我们就能有钱买肉吃了,我们就跟着下山了……”

    “是啊是啊……没说我们要杀的是正、正爷……啊!”

    “正爷!正爷!我们是被迫的……不不不……我们其实就是小打小闹跟您开个玩笑的,您就放了我们罢!”

    蒋正拧眉听了半晌,分析出了这伙人其实就是小山贼:“你们老大没说为什么要杀我?”

    他自己回想了一遍,没觉得自己曾经打压过这么一伙儿毫无杀伤力的小山贼。

    “……没……没啊,只说这票干完了,我们至少可以松快两三年呢!”

    “是……是啊。”

    蒋正突兀地笑了笑:“我就是个光条男人,一没家资二没产业,今日有酒今朝醉的,你们杀了我能得什么?”

    “你们老大受人指使,对方许诺他重金是不是?!”

    那几个人面面相觑,一个推着一个出头,最后一个弱弱的声音从地上冒了出来:“是……是的,酬金有……十万两呢!”

    下这么重的血本?蒋正视线略过宋语然,抿了抿唇角状似玩笑自嘲一般:“没想到,我蒋正这么值钱?”

    “不不不、不是的。”那人声音极弱,但因着暗夜静寂,倒也能听得一清二楚,“是、是……要把你们……全都、全都、都……”

    他似乎极其害怕,结巴了半天也没把话说清楚,蒋正不耐烦地将他一把自地上踢开,待他仰面痛苦地躺在了地上,借着月色一看,竟然还是个半大的少年。

    这背后之人许下如此重金也要把他们一网打尽,不是虎爷就是凉州的那位自身难保的都护大人,或者是他二人的联手之计。

    蒋正无心纠缠,但也不愿大开杀戒,便将长弯刀抵在一个眼神躲闪,极尽谄媚讨好的男人脖颈处,沉沉道:“我今日不欲大开杀戒,故此放你们一马,但你们最好从此别在我跟前出现,否则……”

    他视线落在躺在血泊之中的尸体之上:“你们老大的下场,就是前车之鉴!”

    几个人纷纷点头不迭,只求快快脱身,这位正爷真不愧是道儿上赫赫有名的正爷,杀人都不待眨眼的!

    蒋正单臂杵着弯刀柄,闲闲的地朝他们挥手,十几个小土匪立刻爬起来就要跑,被蒋正一脚将最前头那个绊倒在地。

    “正、正爷?”那人目露惊骇,难道方才说要放过他们的话竟然都是骗人的?耍他们消遣着玩么?那人目露绝望,一个堂堂的七尺男儿竟然做出了泫然欲泣的表情。

    蒋正踢了踢他身边的长弯刀:“这些,统统留下。”

    没了武器,他们还怎么立足山头?可日后能不能打家劫舍与现在能不能活下去相比,似乎并不是什么大事,最前头的男人只略略犹豫,很快就做出了决定,将弯刀一扔,从地上爬了起来,远远站在一旁。

    他身后的人很快效仿,十几把各色各样的长刀被扔在地上堆成了一座小山,十几个男人垂手立在一旁等着蒋正放行。

    宋语然忽然从一旁窜了出来,冲到前面从弯刀堆里胡乱抽了一把,在手上颠了颠觉得还算顺手,冷着一张脸,几步走到了为首一个眼光一直四处乱瞟,显得极其心虚的男人跟前。

    她学着蒋正的样子,双手用力将长刀举起,横在他的脖颈处,努力使自己做出一副恶声恶气的模样:“把你顺走的东西,交出来!!”

    男人的确惧怕蒋正杀人如麻的赫赫威名,却丝毫不怵宋语然这么一个连刀都要两只手才能举起来的女人,不屑地反问:“什么东西?不要胡乱冤枉人!”

    这人趁着方才混乱的时候,顺走了恕儿包袱里的油纸包,被她亲眼所见,居然还敢抵赖?!

    宋语然将刀往前送了一些:“我亲眼看见的,就在你胸前,一个小小的油纸包!”

    蒋正立时上前接过了她手里的长刀,另一只手探进来了他的胸口,果然掏出来一只被叠的整整齐齐的小小的油纸包。

    他将东西递到宋语然眼前:“是不是这个?”

    宋语然看了一眼,将这小小的油纸包捏着送到恕儿跟前:“这是你的东西罢?”

    恕儿一双眼睛瞪得大大地,看了看油纸包,在摸了摸随身的包袱,原本在里头的油纸包果然不见了!但她想接又不敢接,垂着头一副生怕姑娘怪罪的模样,讷讷地答了句:“是我的。”

    蒋正再不多言,手上一偏,刀光闪现,那人痛叫一声,胳膊上郝然就是一条深深地血口,那人似乎不敢置信一般,惊恐地捂着自己汩汩冒血的手臂。

    蒋正冷漠无情地警告:“下回伸手之前,把眼招子放亮点!”看看这是谁的地盘。

    十几个小土匪谁也不敢吭声,拥着那个手臂不停冒血的人,灰溜溜地迅速的消失在月色里。

    万石他们将地上的一堆刀器翻翻捡捡,将豁口或者使不上手的全都扔掉,再把其余的在驴车底下藏好。

    宋语然将那小油纸包在手里颠了颠,递到恕儿跟前:“检查看看东西可都在。”

    恕儿垂着脑门,当着她的面把油纸包打开,翻出里面两张银票,借着月色宋语然看得很真切,都是五两一张面额的小银票,她挑了挑眉没做声。

    恕儿检查完,又将油纸重新包好,藏进胸前,贴身放好:“这都是姑娘平时赏下的钱,我都攒下来了,换了银票好方便保管。”

    宋语然不动声色,一年没到的时间里,她一个小小丫头的工钱能有这么多?

    “都是我给的?”

    恕儿犹豫了片刻,没敢隐瞒:“不、不是的,还有是跨院里的那位公子赏的,说是感谢我为他制衣裳。”

    赵慎?

    “只是做衣裳?”宋语然不怎么相信,他那么个贵人会打赏恕儿这种蹩脚手艺做出来的,看都不能看的衣裳。

第一百三十四章 事不过三

    恕儿认真地点头,眼里闪过茫然:“其实我做的很不好,针脚既不细密还歪歪扭扭的,可就是这件衣裳,他说穿着好看,就把他身上的玉簪给了我。”

    恕儿有些不好意思地看了看宋语然的脸色:“他这个男人的发簪给我也没用啊,我就把它当了,换了八两银子。”

    宋语然仔细想了想,好像自他能够自由下地行走以后,身上穿的当真都是恕儿练手做的蹩脚衣裳,有一件似乎袖子都是长短不齐的。

    她皱着眉头很是不解,赵慎这厮是什么癖好??

    一转眼看见恕儿还抬着一张小脸巴巴地等着她,心中微怒:“这种事情,为什么当时不跟我说?”若不是这一次歪打正着,她还真不知道这小丫头居然还学会藏事儿了。

    恕儿耷拉着脑袋认错,宋语然盯了她两眼,一言未发,转身去干草垫子上重新躺下,夜色已深,再不抓紧睡会儿,马上便要天亮了。

    一夜无话。

    第二日天光乍亮之时,宋语然便在一阵窸窣声中醒来,并不见蒋正他们三人,麻婶和秋子正在火堆旁忙碌,应该是在忙着做早饭。

    青玉打湿了一块帕子递过来给她:“这是正爷昨日特意备下的干净巾帕,您快擦一把脸,早饭马上就能好了。”

    明明就是个粗枝大叶的男人,他竟然还能为她想到如此的细微末节之处么?宋语然眼眶微红,将脸埋在温热的巾帕中,呼吸着温热舒适的水汽,半晌才抬起头,将脸仔细擦干净。

    她左右一看,就见恕儿蹲在驴车边上,手上拿着根枯树枝,在地面上东划一下西划一下。

    青玉走过来,手里端着一碗热水,里面泡着一小片撕的粉碎的馕屑。

    宋语然接过早饭,慢慢吹着热气吃着,青玉观她不像动怒生气的样子,便道:“昨日这傻丫头一夜未睡,只怕一会儿就要来跟姑娘认错了。”

    “哦?”宋语然喝下几口热水,浑身冒起热汗,夜宿在外的湿气被排除,只觉得浑身舒坦,“她昨晚跟你说什么了?”

    她们姑娘就是如此的玲珑剔透,青玉微微一笑,也不隐瞒,小声地道:“这丫头偷偷藏钱,是想要将来可以赎身出去。”

    宋语然倒是一愣,微微蹙眉,这丫头怎么会有这种心思,难道她平日待她不够好?

    青玉叹了口气:“您也别多想,这丫头是家里遭了难,不得已才自卖自身做了丫头,其实心气儿大着呢,尤其见识了您的手段和本事,更加想要将来自己能干一番事儿。”

    宋语然并不是那种苛待下人的主子,身边伺候的人到了时候都会给他们安排去处的,既然恕儿这小妮子自己心里有谱,她倒也乐的轻松,但神色依旧肃穆:“这是人之常情,只是,你平时得时刻留意着,我怕她心太大,我这儿便不适合她了。”

    青玉一凛,看了眼恕儿蹲在那里倔强的小身影,暗暗记下了姑娘的提醒:“您放心罢,我晓得了。”

    吃过了早饭,蒋正三人才出现,却是去把他们所有的水囊都灌了水,走过来递给麻婶:“煮开了灌上。”

    宋语然将给他留的早饭递给他:“还是去昨天路上遇到的那个地方去取水的么?”

    蒋正满头的大汗,就着袖子把脸上的汗水擦干,端过海碗仰头就是一大口,兴许觉得热,并没有立刻接着吃,只在手上端着:“嗯,那里也快干涸了。”

    话音才落,就见麻婶“哎呀”了一声,将铁锅子放在地上,又把水囊里的水全都倒在了空的碗里沉淀泥沙。

    蒋正左右一看,笑了笑:“手脚都很麻利嘛,抓紧时间休息罢,水囊灌好了咱们就出发。”

    又过了片刻,恕儿耷拉着小脑袋,挪着脚步走到了她身边跪下,声音小小的沙哑着:“姑娘,我知道错了。”

    宋语然没有立即回答她,也不叫她跪着,过得片刻才问:“你当初卖身为奴,是为的什么?”

    恕儿抬头迅速看了她一眼,像似不明白姑娘为何不惩罚她,反而关心起她从前的事,她抿了抿嘴唇,垂下脑袋。

    “为了筹钱给我父母安葬。”她的声音虽小,但很清晰冷静。

    “那你父母,是怎么死的?”宋语然目光落在她的头顶心,又仿佛什么也没看见,声线淡淡的,听不出来任何的情绪。

    恕儿一顿,因似回想起了从前的过往,嗓音微微哽咽:“是、是被、是被胡人……”恕儿全族的人都死在胡人劫掠村庄的铁骑之下。

    这些她第一天到宋宅的时候就交代过,宋语然了然地点头:“那你日后有什么打算?”

    恕儿愣了愣,似乎没听明白她话中深意,顿了片刻才道:“我会好好当差的,绝对不会做任何对不住姑娘您的事情。”

    宋语然目光深深地注视着她,点了点头:“有没有想过要给你父母报仇?”

    恕儿这回是真的呆了,目光之中还带着茫然:“我当然要想报仇的!”

    “可是……”可是她的仇人是胡人的铁骑兵丁,她连具体的杀父仇人是谁都不知道,又何谈报仇之事?

    宋语然不声不响地,恕儿沉默了良久才道:“母亲临终前叫我好好活着,我心中最大的愿望就是活的出色,不叫她在地下还要为我担忧。

    宋语然这才像是回神了似的,看着她道:“既然这样,那你便好好当差罢。”只要她果真没什么二心,她不介意将来找个机会给她还籍。

    恕儿郑重地磕了一个头:“姑娘,我真的知错了。”

    宋语然笑了笑:“说说看,你错在哪儿了?”

    “我是个奴婢,家里发生的任何大小之事都要禀报给姑娘知晓。”恕儿越说越后悔不跌,这已经是她犯得第二次同样的错误了。

    宋语然淡淡的:“既然你心里明白,那更应该明白事不过三。”

    恕儿一个劲儿点头,态度诚恳又认真。

    麻婶将所有的水囊从新灌好滚过的热水,恕儿见宋语然再没什么吩咐,便行礼告退,得了允许,擦干净脸面,跑到麻婶身边,手脚利索地帮着往驴车上搬东西。

第一百三十五章 被杀

    很快收拾妥当,迎着朝阳,继续一路往东。

    果然就如蒋正所料,一路走来离凉州城越远,旱灾愈发严重,蝗虫四起,庄稼地里一片荒芜,流民愈多,亦愈发凄惨。

    连着两日,遇到的河流都干涸的只剩下干裂的河床,植被枯萎。骄阳似火的烤着,他们不敢多喝水,只敢小口小口的抿着,即便如此,为数不多的几只水囊也日渐干瘪下来,不出半日,他们便无水能喝。

    四周流民太多,不能随便停下来歇息,蒋正将驴车赶到一处相对冷清一点,又有大树遮盖的空地上,就在大道的边上。

    白秀娘坐在宋语然边上,目光一直追随着邬二往东往西,宋语然看得腻味极了,实在没忍住,便道:“白姐姐,我知你与他夫妻久别重逢,可好歹顾及着我们一些罢,你们这恩恩爱爱的模样,实在是太叫我等受不了啦!”

    四周响起一阵“噗嗤”的笑声,但见宋语然神色严肃认真,便都抖着肩膀压着声音暗笑。

    白秀娘先还觉得害羞,但见邬二傻呵呵地回头朝着她笑,便觉得其实也没什么,他们是正经夫妻,当然是心里眼里满满的都是彼此了。

    宋语然见她红着脸,抿着嘴角,大方又甜蜜地笑,亦微微一笑:“邬二少爷可说了,他往北边去遇到什么事了么?”

    若不是遇着事了,怎么会被人误认为已经死了,大半年没有任何音讯传来,他们遇着的时候,他形容甚是狼狈,与真正的流民可没什么两样。

    白秀娘顿了顿,面上的笑意渐渐收了起来,取而代之的是深深的恨意,她面色很是难看,但并不抗拒将这事告诉宋语然知晓,毕竟当初正是她的帮助,她才能离开那个可怕的泥沼,才能得遇活着的邬二。

    她缓了缓情绪,慢慢道:“他们的粮草物资并没有被胡人的游击兵打劫,是被指挥着直接送到了胡人的营地里。”

    宋语然听得惊恐,这事儿若是真的,那就是通敌叛国的大罪了!

    白秀娘压低了声音:“押车护送粮草的一队人都被杀了……”

    “他们都以为邬二是傻的,叫他押着粮草去胡营。他走到一半觉得不对劲,再回头的时候,那些人都已经没了,连尸体都被处理的干干净净。”

    “这些人知道他半路跑了,自然不会放过,直到个把月前才收了手,他才敢慢慢往凉州寻回来……”白秀娘越说眉头皱的越深,这已经不是简简单单的邬家容不下她们夫妻二人那么简单的事儿了。

    邬家的人到底知不知道这趟运送粮草会出事?他们是不是也是做了这通敌叛国之人?白秀娘无比庆幸当初能遇到宋语然,并且得到她的帮助逃离了邬家这个可怕的牢笼。

    宋语然皱着眉头,心里跳的不行,只觉这事儿还跟这次安北都护丘通勾结胡人出卖凉州城有关系。

    蒋正从后头过来,压低了声音悄声道:“这事儿就此打住,再也不要跟任何人提起。”

    他突然出现,又神色严肃认真,两个女人都是吓的一跳,听他如此冷然肃穆的声音,不由更觉惊恐害怕,宋语然略微好一些,只觉这是件麻烦的事。

    “那该怎么解释邬二忽然失踪又忽然回来的事情?”

    蒋正看向白秀娘,迫人的眼神紧紧落在她面上:“你们不说,没人会知道。”

    “经此一事,只怕邬家更加不会承认邬二和白秀娘还活在世上,他们等同于……”宋语然冷静下来,叹了一声,“罢了,白姐姐你们日后还继续跟着我罢,左右我也离不开你的这一双巧手的。”

    她又笑了笑,故作轻松地道:“等我们到了新的地方,我再设法给你们弄个新的身份,往后与这些乌七八糟的事情再无瓜葛,你觉得如何?”

    白秀娘感激地点头,微微哽咽出声:“我代二郎谢过正爷和阿然了!”她说着就要起身给他们施礼。

    蒋正和宋语然同时止住了她,一人一边地正好将她护在两人中间,隔绝了外人的视线。

    宋语然悄声提醒:“白姐姐再莫要如此了,引来别人的注意反而不好,你我姐妹相识相交一场,这点小事不必挂在心上。”

    白秀娘惭愧地拿起绢帕抹干净眼角的泪花,面色渐渐恢复如常,歉意地执起了宋语然的双手:“阿然说的对,我们要平平安安地到一个新的地方。”

    宋语然反手握住她的,缓缓笑开:“是了,我还要仰仗着姐姐的巧手,去赚大钱呢!”

    白秀娘好奇起来:“莫非阿然又有新的注意了?”

    说起赚钱的点子,再没有比这个更叫她得意的了,宋语然自信一笑,无声点头。

    白秀娘看向不远处跟在向前身后忙着张罗的邬二,绽放出一个幸福满足的笑,她跟着阿然能赚钱,只愿今后邬二能平平安安的,她便心满意足了。

    饮用水越来越少,蒋正只拿了一只水囊出来,倒了一半的水出来,自宋语然开始,只能每人分上一两口解解口渴。

    宋语然小口小口地喝着小半碗的水,她知道这是他特意多给她倒的,可他自己却只喝了一小口,他一路奔波,沿途四处寻找水源,晒得满面通红,脸上好看茂密的胡髯被汗水一再打湿,身上深色的夏衫湿了干、干了又被打湿,反反复复,远远就能看见衣料上深一块浅一块的汗渍。

    宋语然心疼不已,不动声色地将自己碗中剩下的水递到他跟前,小声道:“我不渴,喝不下了,可是倒了怪可惜浪费的,不如你替我喝了罢?”

    蒋正拿袖子擦脸的动作顿了顿,低下头探究似的看向她,目光渐渐深沉,在她举着碗的双手快要支持不住的时候,终于伸手接过,一仰头干净利落地一饮而尽,一滴都没有浪费。

    宋语然抿着嘴角的笑意,伸手接过碗,正要转身走开,却见他面上的胡髯因着被汗水打湿,变成一缕一缕的模样,她从兜里掏出了一块素白的帕子递给他。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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衣品侯夫人介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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