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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黑心包菜     衣品侯夫人txt下载     衣品侯夫人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一百三十六章 蟒蛇

    “你这下巴上都是汗水,快擦一擦罢,若沾上尘土,指不定就多难看了。”

    蒋正修长的手指摸上下巴上寸长的胡髯,果然湿哒哒的黏腻在一起,他头一次觉察到了难堪,恨不得立马把一脸的胡须都剃个干净。

    他一手接过她手里的绢帕,胡乱擦了一阵,待心头的烦躁散去一些,才慢下速度来仔仔细细地把胡须间的湿汗一点点擦干净。

    宋语然莫名其妙地旁观了他的态度从风卷残涌到云淡风轻,寻思着是不是自己这一番话哪里伤到了男人可怕的自尊心,觉得自己好像有点好心办了坏事一样,暗怪自己越界,便讪讪笑着。

    宋语然给的是一块她平时不怎么用的一方白色绢帕,此刻皱巴巴黑乎乎地团在蒋正的手心里,他抿了抿嘴唇,一声不吭地将绢帕藏进了自己的胸口。

    宋语然眼睁睁看着他若无其事地样子,想说“还给我罢”忽然又觉得扭捏了,怎么也说不出口,索性将眼睛一瞥,只当没看见罢,反正也就是块她不怎么用的寻常的素白绢帕。

    但她蓦得想起来一件事,这几天忙着逃离凉州城,一路上不是遇上流民明抢暗抢,就是遇上凶徒追杀,叫她直到此刻才想起来。

    “你是怎么知道凉州城要出事的?”他原本不是应该往京城里去的么?算来,也就出发了两日就又回转了,照这个速度来看,他应该还没来得及走出凉州地界。

    蒋正手上一顿,牵起骡子的缰绳,示意她坐上去:“我们边走边说?”

    宋语然看了眼头顶的日头,实在太晒了,她有心要拒绝,可更加好奇他离开的这两日究竟发生了什么,略作犹豫后很果断地抓住缰绳踩住脚蹬,利落地翻身上了骡背。

    蒋正牵着骡子打头,众人很快再次上路。

    “我还没走出凉州,在路上遇到了吴棘。”

    这事儿怎么又跟吴棘这个土匪扯上关系了?

    蒋正知她疑惑,缓缓低声道:“你别小看他,他虽然出身不好,但他能力十分出众,自有一套特别的情报网,他察觉到凉州城流民作乱就觉出了不对劲,一直在暗暗查着,这回也是得知了胡人大部队悄悄进了凉州城,但丘通等人却在往城外转移家财物资,再一查才得知了他们将要屠城的计划。”

    “我正好南下经过他的寨子,本想叫他多加留意虎爷和媚娘的行踪,却被他告知了此事,这才立即又转了回来。”

    蒋正说完,半侧着脸来看她的神色:“你的那件事,我让人回京城去探查真假了。”言语间带着歉意,回来一阵忙碌奔波,他完全忘记了回京城的本意。

    宋语然释然地笑了笑:“没关系的,我想开了,这种事只要我自己不承认,就做不得数。”

    她俏皮地眨了眨眼:“其实说来,我的生辰八字是我父亲瞎写的,并做不得数,是以……”她狡黠地一笑,“管他们怎么做罢,总归我不承认,那也并不是我的生辰八字,这事儿就与我无关。”

    可这到底有损她的闺名声誉,蒋正沉默着不出声,暗暗下定了决心要给她把这一桩麻烦官司给彻底解决掉。

    耳边忽听她自嘲地一笑:“其实这事儿真与我没什么关系,除非我将来的夫君会在意。”啧啧,自己妻子还有段**,怎么想都觉得刺激。

    蒋正莫名觉得自己头顶上绿油油的,一边牵着骡子往前走,一边暗暗琢磨如何把这事儿悄无声息地彻底办好。

    走了约莫个把时辰的距离,蒋正停下脚步辨别了一下方向,指着一个方向道:“往这边走。”

    又行了片刻,穿过一片光秃秃的树林,郝然看见那里有一条河流,并不清澈的河水浅浅地照着河床平铺一层,仿佛日头再毒辣一点,这一层水纱衣就要消失不见了。

    麻婶秋子她们立即跳下驴车,拿着锅碗去接水,再沉淀,阿斗他们则迅速搜罗了一大捆的枯树枝,在空地上点起了一堆篝火,架上了铁锅烧水。

    这才短短几日,这些人便极其有默契地分头做事,有条不紊,宋语然欣慰地笑起来,从骡子背上爬下来,加入到沉淀水、烧水和灌水的队伍。

    这条河流从前是个挺宽阔的水域,但此刻只剩下河床上浅浅的一层水,稍微搅动一下就能带起浑浊的河底黄泥,宋语然用一个竹筒小心翼翼地取水,倒在一只干净的大碗内沉淀,待沉淀干净再倒入麻婶脚边上的大铁锅内,等待煮沸之后放凉,再灌入水囊之中。

    她们几个女人围在一处,专心致志地,谁也没注意到身后干裂的黄土河床之上蜿蜒着一条巨蟒,缓缓朝着她们游去。

    虞琳到底比她们都警觉,她凝神侧耳仔细听了一阵,立即将手中的一只竹筒往身后狠狠砸去,人随之一跃而起,抽出腰间的软藤鞭,严阵以待。

    那只竹筒精准地打在了蛇头之上,激起了蟒蛇的攻击性。

    宋语然这才惊觉回头,蟒蛇正“嘶嘶”地吐着信子,昂着脑袋挑衅似地一点点往前试探。她平素最怕蛇鼠之类的东西,当下吓的双腿一软坐倒在地,紧紧闭上眼睛不敢再看。

    虞琳从喉咙里低低喊了一声:“你是死了吗?快来帮忙!”

    虞珑吊儿郎当的声音远远传来:“哟呵,难得你还能有找我求助的时候呀?”他的身影紧随而至,随即一顿,“不就是条蛇么?也值得你主动开口一次?”

    虞琳忍耐地闭了闭眼:“你瞎?快带姑娘回去!”

    蒋正早就注意到这边的动静,见着宋语然吓得跌在地上,爬都爬不起来的样子,忧心如焚正要过去一刀把那条大蛇给斩了。

    忽然,从周围跳出十几个男人,各个身手不凡,以他和虞家双胞胎的身手耳力,竟然都没有发现周围埋伏了这么多人。

    蒋正目光微沉,从驴车底下抽出一把长刀,向前和万石紧随其后。

    蒋正往河床的方向走去两步,不动声色地将宋语然挡在自己身后,面向他们,沉沉问道:“各位哪条道上的?”

第一百三十七章 指控

    “哈哈!”一声大笑自他们身后传来,蒋正高度戒备的神经骤然绷紧,视线如火直射而去,果见他们身后走出一人,膀大腰圆满脸横肉,不是虎爷是谁!

    宋语然紧闭着双眼,耳力便格外的灵敏,心中一跳:是虎爷!

    他此时此刻发难,定然是有备而来!宋语然顾不得自己害怕,勉强睁开眼睛,看着脚边光秃秃的地面,余光寻找着虞琳的位置。

    虞琳的长鞭紧紧缠住蟒蛇蛇身,藤编上能刺穿皮肉的软刺却对蟒蛇厚糙的蛇皮毫无威势,蛇身一扭,她的藤鞭便随之滑脱出去,虞珑站到一棵枯树之上,瞅准了时机扔出一枚暗器,堪堪扎破皮肉,只叫它稍微吃痛而已。

    藤编再一次滑脱出去,虞琳皱眉喊道:“去拿长刀来!”这蛇显然受过训练,轻易弄不死它!

    宋语然只要眼里不看见,心里头便没那么害怕,青玉、麻婶、恕儿和秋子将她团团围住,慢慢往岸上去,可岸上更加刀光剑影,她往四处瞅了瞅,低低地道:“我们去驴车上!”

    虞珑从驴车底下抽出一把长刀,转身便跃至宋语然身侧,正好挡住蟒蛇席卷而至的蛇尾,堪堪自蛇尾底下救出差点被卷走的恕儿。

    大喊一声:“快走!”

    恕儿惊魂未定,宋语然强忍着看见蛇身而起来的恶心之感,跟在青玉身后,扯住被吓软双腿的恕儿,快步往驴车跑去。

    蒋正戒备地盯着款款走来,态度嚣张的虎爷,分神留意着宋语然这边的动静。

    直到她们总算摆脱了蟒蛇的威胁,躲到驴车之上,这才讽刺地朝着虎爷:“没想到虎爷堂堂凉州的猛虎,竟然与蛇为伍了?”

    这蟒蛇出现的这般蹊跷,想叫人联想不到都不可能。

    虎爷“哈哈”大笑一阵,欣赏了一会儿虞家双胞胎大战蟒蛇的阵仗,愉悦地道:“你没想到的事情多了去了!”

    蒋正目光一沉,将宋语然护在身后。

    “啧啧”虎爷一双污浊的眼睛在她身上打了个转儿,“真是没想到,你的命这么硬,竟然叫你安然活到了现在!”

    他有些咬牙切齿地瞪了瞪眼睛,当初就万万不该听媚娘那娘们的,相信她会是一棵源源不断的摇钱树!没有立即杀了她,徒留现在如此多的麻烦!

    他越想心中越不安,今次万万再不能留她活命!他双目陡然杀意毕现,左右十几个男人齐齐发难!

    蒋正来不及回头,快速交代:“保护好自己!”

    宋语然紧紧抱住怀里的包袱,沉默点头,虎爷这回显然有备而来,先用一条训练有素的蟒蛇缠住虞家双胞胎,再有这么多身手不凡的高手对付他们,这样千钧一发的时候,他不能有一丝一毫的分心。

    蒋正三人对着实力并不在他们之下的十几个人,没过多久便渐觉吃力。另一边,虞家双胞胎对战蟒蛇,那蟒蛇十分灵性的死死护住自己的要害,缠着他们二人分不开身。

    眼见一人手上左右开合的双剑紧逼着蒋正而去,从旁还有三人缠住他令他无暇回身接招,宋语然的心一下子提到了嗓子眼里,蒋正提气跃身而起堪堪躲过他们的合力一击,但到底寡不敌众,腿上被刺中一剑。

    宋语然再也顾不得其他了,回头愤怒地瞪着坐在另一辆驴车之上,死死护着白秀娘的傻大个邬二,指控他:“你就不想想,是谁想方设法地救了你娘子,又是谁千方百计地把你娘子从凉州城那些胡人的铁骑下给安全带出来了!!”

    “若不是我们,不是正爷,你以为你还能这样把你娘子安然地护在怀里呀?!”宋语然是真的焦急又担心,一边吼着他,一边忍不住红了眼眶要落泪。

    他们只有三个人,可敌人有十几个!!虎爷这回带着杀意而来,再这么拖延下去,他们都要死的!

    白秀娘羞愧极了,见一向刚强的宋语然已然红了眼眶,她一改之前的温温柔柔好言相劝,将邬二紧紧护住她的双臂猛地一拉,自他宽阔安全的怀里挣开,坚定地望着他纯净的双眼:“阿然说的不错,若是没有他们,我早就死了!”

    她指了指被虎爷缠住的蒋正三人,“这些人与我们有仇,若是正爷他们死了,他们也不会放过我们的!”

    白秀娘这么一说,果然有用,邬二不再坚持寸步不离地护在娘子身边:“我听娘子的。”

    白秀娘欣慰地笑了笑:“那你去帮正爷他们,把坏人打走,好不好?”

    邬二点头“好”,他跳下驴车,回过头来先对着白秀娘傻傻地笑了一下,转脸就恨恨地瞪了宋语然一眼。

    宋语然惊呆了,对自己娘子千依百顺,言听计从,转眼对别的女人就是这样一幅恶狠狠的嘴脸,谁说这个邬二是个傻的?这分明精乖的很!

    邬二站在一旁看了两眼,并不往蒋正那边去,他寻了一把大刀拎在手里绕到蟒蛇的后面,趁着虞家双胞胎吸引住它的时候,举刀就往它的七寸上砍去。

    眼看就要一刀砍中,那蟒蛇仿佛后面长了眼睛似的,蛇头迅速一歪,蛇身扭动精准地避开了邬二的刀刃,蛇尾带着腥风直朝他面门席卷过来,邬二人虽然呆了一些,好在反应奇快,身手敏捷,躲过一击。

    虞琳看得分明,高声提醒:“树上!”

    邬二仍旧握着大刀找机会砍蛇身要害,虞珑避开蛇头一击,脱身出来,找准方向,一手暗器连发,将树上藏着的操控蟒蛇的光头男人打落下来。

    邬二找不着机会朝蟒蛇下手,转身就朝着这边扑过来,那人操控蟒蛇一把好手,可惜本身身手并不厉害,眼见邬二的大刀就在眼前,他避无可避,立即嘬起呼哨给蟒蛇打信号。

    虞珑早有准备,单手捏住他的下巴,拇指和十指一起用力,下了光头的下颚。

    邬二毫不手软,一刀砍在他的肩头,口中骂道:“你好不要脸!使诈!竟然放这么恶心的蛇出来害人!”

    光头肩上吃痛,扭身就要反抗,邬二毫不犹豫地握住他的另一侧肩头,五指用力便捏碎了他的肩膀。

第一百三十八章 盛怒

    “啊!”光头再也忍不住,惨痛出声!

    兴许是受主人嚎叫声的影响,蟒蛇立刻变得狂躁起来,蛇身不住扭动,“嘶嘶”吐着信子直逼虞琳而去,一改先前溜人似的状态,蛇头拱起,俨然一副就要进攻的架势。

    “你快去帮她!”邬二一人对付光头绰绰有余,朝着今日才得以一见的虞珑喊道,“蛇要吃人啦!”

    原来光头训练蟒蛇并不全靠呼哨声,还有各种腹语暗声,此时蟒蛇得了命令,杀气全开,不将猎物吃进肚子里是不会罢休的。

    这光头不是好人!邬二狠狠地将他踢到在地,举着刀就要砍下去,但他忽然住了手,抬头去看白秀娘的方向。

    那光头原本做好了赴死的准备,却没料到这家伙忽然停住了,趁着他不注意,立即翻身而起,头顶向他的腹部将人撞开,拔腿就往蟒蛇那边跑去。

    被他逃到蟒蛇一块儿去那就糟了!宋语然心中焦急,白秀娘再顾不得从前要求邬二不许乱杀人的约定,高声喊道:“小心!不能让他跑了!”

    邬二牵起嘴角露了个邪气地笑,三两步就追上了光头,拎小鸡似的揪住了他的衣裳领子:“你撞疼我了!”

    “你放手!”光头的身手比之其他人是弱了一些,但其实也很厉害,但任他如何出招都无法挣脱邬二的禁锢,他未免丧气,但有蟒蛇在他不可能轻易认输,于是阴恻恻地威胁:“你再不放开,我就让我的小宝贝把你娘子一口吃掉!”

    邬二不可置信地瞪着他,双目渐渐赤红,显见地动起了杀意:“你敢!”

    光头还想得意洋洋地再威胁几句,好叫他放了自己,却见他忽然举起了长刀,毫不留情地朝着自己脖颈要害之处砍来。

    他下意识地闪身要避,那刀子又立刻改道,直直地插进了他的心口。

    光头不可置信地到底咽了气,蟒蛇没了主人的信号,立刻就像无头苍蝇似地乱窜起来,邬二加入虞家双胞胎,三人合力,很快将这条巨蟒斩杀。

    足有一人身粗的蟒蛇被斩成两截,立刻就有一股浓重的腥臭味弥漫在闷热的空气当中,仔细闻来似乎还有各种名贵的中草药的味道。

    宋语然强忍着心中翻腾欲呕的恶心感:“真没想到,竟然还有人用名贵药材养蛇……”

    麻婶从前走南闯北,见识很广,当下一边给她拍背顺气,一边解了一只精致的水囊给她喝水:“这世间之事,无奇不有,只有咱们想不到的,绝没有别人做不到的。”

    这是蒋正进有山镇特意买给她一人使用的水囊,宋语然接过喝了两口,立时觉得舒坦许多,那阵难闻的腥臭味虽还在鼻端萦绕,但好歹心中不再恶心难受。

    收拾掉大蟒蛇,虞家双胞胎立刻加入蒋正他们,一下子多了两个人,蒋正他们总算可以歇一口气,局面渐渐掰了回来。

    邬二一路跑回驴车这边,将沾了腥臭蛇血的大刀远远扔掉,一脸着急地看着白秀娘问道:“娘子,你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白秀娘一头雾水,但心里头却暖暖的,她柔和地笑着摇头:“我没有,你别担心,你有没有受伤?”

    邬二摇头,一脸奇怪地看着宋语然:“那她为何那样难受?娘子,你不难受吗?”

    宋语然朝天翻了一个大白眼,这恩爱秀的,她实在要忍不住了,恶声恶气地道:“我是被你这杀人的凶狠架势给吓得!”

    转眼看见蒋正一刀结果了一个敌人,邬二也看见了,他看向她的眼神里仿佛写着:这人比我更加凶残,怎么没见你那样难受?

    白秀娘轻轻“咳”了一声,提醒邬二:“我方才瞧见那几个人中有人使暗器,万石兄弟好似被打中了,你快去帮一帮他们。”

    邬二很听话的走了,宋语然忍不住叹了口气:“你家二郎,真听你的话啊!”

    白秀娘不好意思地笑了笑,随即面露担忧,一双眼死死地盯住邬二的身影。

    宋语然又是一叹,目光不自觉地就绕在了蒋正的身上。

    蒋正又将一人砍倒在地,终于直面虎爷。

    虎爷将手上一柄大斧耍的虎虎生风,挑衅地朝着蒋正:“正爷年纪轻轻的,这才打了几个回合,竟然就体力不济了?”

    蒋正眼神淡漠地瞥着她,丝毫不废话,手中长刀直奔虎爷命门而去。

    “蒋正!”虎爷叫嚣了半天,半点没能将他激怒,自己反倒动了怒气,将大斧子狠狠撞开蒋正的大刀,“竖子断我多少财路!今次,爷一笔一笔与你划算清楚!”

    他忽而瞥向宋语然的方向,淫*邪一笑:“这么厉害的妞,爷今日正好尝一尝滋味!”

    找死!蒋正明知他在故意想要激怒自己,让他失去一贯的冷静,出手便没了从前的准头,他冷冷一笑,殊不知,他自小便是被激着长大的,越是让他动怒,他出手越狠、稳、准!

    蒋正盛怒之下,沉沉使力,握着刀柄的双手青筋暴起,双臂肌肉喷张,劣质的长刀承接着他全身的大力颤颤巍巍地“当”一声撞开虎爷的大斧。

    虎爷哪里能料到他看着瘦削的身板,居然蕴含这样无穷的大力,这一下被撞开只觉得双臂被震的“嗡嗡”发麻,虎口生疼,手指麻木,沉重的身躯被带着往后不自觉后退数步,再也握不住那把巨斤铁斧,任由它“当”一下沉沉撞在就近一棵大树之上,粗壮的树干应声而断。

    虎爷眼睁睁看着断成两截的树干和缺了口子的铁斧,怒从心起:“你骗我!”从前几次交手,他都没有展露出自己的真正实力!叫他轻敌了!

    蒋正长刀紧随而至,专挑他命门而去,语调一贯的不咸不淡,但在盛怒的虎爷听来却含着浓浓的讽刺:“虎爷,东西可以乱吃,话不能乱说!”

    谁体力不济?明明力大无穷!

    虎爷赤手空拳,对上身手本就在他之上的蒋正,几招下来便落于下风!手臂、肩膀、腿上和腰上都中了蒋正的刀。

上架感言

    《衣品侯夫人》开文已经两个月了,感谢大家陪伴着我一路走来,第一本书,写的不好……但我会努力改进争取越写越好~!也希望大家继续陪伴着我走下去,有不足的地方请评论区里畅所欲言,也可以私戳我的微博黑心丶包菜,或者加群814875266,敲门砖是男女主角的名字之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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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三十九章 杜绝后患

    他伸出手臂堪堪挡住直朝他脖间砍来的刀口,立时便是一道深可见骨的伤口,他捂住伤口堪堪后退两步,借着一棵大树稳住身躯。

    “噗”得一声,吐出一口淤血。

    他虎目圆瞪,伸手擦干净嘴边的血迹,眼见带来的同伴只剩下三四个还再勉励支撑,不由心生退意。

    蒋正哪可能让他逃脱,再叫他一而再再而三地前来骚扰,这一次定要杜绝后患,斩草除根。

    他不给虎爷任何喘息的机会,将长刀架上他的脖子,刀刃紧贴皮肉,稍有不慎便是颈断身亡。

    虎爷一动不动地贴着大树,一双虎目内写满了不甘,“呼哧”“呼哧”地喘着粗气。

    “阿斗!”蒋正不敢有丝毫的懈怠,“拿绳子来!”他最先时一人力战五人,又与虎爷缠斗这许久,那些人各个身手不弱,着实消耗了他太多的体力,眼看着阿斗、柳子和麻大三人合力将虎爷结结实实地捆住,绑在了树干之上,他才敢松懈下来,转身往驴车走去。

    但他没走出两步,双腿便是一软,拄着长刀才能维持住摇摇欲坠的身躯,宋语然看得心惊肉跳,立刻从驴车上跳下来,向他跑去。

    “你怎么了?是不是哪里受伤了?”她扶住他没有拄着长刀的一条胳膊,使劲全力搀住他往驴车方向走。

    一个男人被邬二砍翻在地,后背上一道豁大的血口,倒下来的瞬间瞥到了宋语然吃力地扶着蒋正颤颤巍巍地往一旁走,蒋正一只手臂拄着长刀抵在地面上,整个人透出一股虚弱无力之感。他眼珠子转了转,用尽全力自地上一跃而起,直冲宋语然后背而去,手上郝然一把精亮泛着冷光的匕首。

    他速度极快,边上众人全都没反应过来,眼看他手中那把锋利的匕首就要没入宋语然的后背心口,原本虚弱无力的蒋正就像后背长了眼睛似的,精准的反手持刀一挡,刀尖斜斜一挑,他握在手里的匕首便横飞出去。

    他还没反应过来怎么回事,便觉心口一痛,一把长刀自他身上穿胸而过,原本虚弱无力的正爷一手扶在宋语然的肩膀之上,一手握住刀柄,对上他惊讶诧异又渐渐涣散的目光,讽刺地勾了勾嘴角,手上一个用力,将长刀抽出,那人便虚软无力地倒在了地上。

    宋语然的肩膀被他捏的生疼,她不敢动,只双手尽力扶住他摇晃的身体,担忧地问:“你是不是受伤了?”

    蒋正看了她一眼,眼神示意她噤声,握住她肩膀的手上松了些力气,仍旧杵着长刀分去大半的力气,一步步艰难地走回驴车边上。青玉几个一起动手,让他平躺在板车上歇力。

    不多时,向前他们总算把剩下的三人统统解决,一个个的身上都挂了彩,累得喘着粗气过来,向前扔了一瓶金疮药给万石,让他们自行上药,便捏住蒋正的手腕把脉。

    他皱着眉头静了片刻,再撩起蒋正的衣衫看了看后背一道短小的伤口:“你中了毒。”

    他后背的伤是方才混战的时候被虎爷的斧子砍中的,向前闻言立即将那把铁斧拎了过来,向前仔细一看:“就是这个。”

    宋语然一颗心狠狠揪紧:“要不要紧?能不能解毒?”

    向前拧起眉头:“解毒并不难,可……”他顿了顿,“咱们现在没有药材配解药,须得尽快赶到榆苍。”

    宋语然心头火气,新仇旧恨一拥而上,她愤怒的看向被捆在树干上,被日头晒得浑身热汗与鲜血齐冒的虎爷,弯腰一把捡起蒋正扔在驴车边上的长刀,直直就往虎爷那边快步走去。

    蒋正想要阻止,奈何一躺下卸了力气,便使不上力,动作迟钝了一下,没能及时拦住t她,只能眼睁睁看着她气势汹汹地走出去。

    他朝着虞琳一指:“快跟上去!”

    向前实在佩服宋语然这样的女人,不由“啧啧”两声:“正爷,其实宋姑娘……”

    蒋正一双眼倏忽凌厉地瞪向他,向前讷讷地住了嘴,任命似的点头:“行吧,我不说了。”

    手上不停,给他清洗了伤口又上完金疮药包扎好,这才道:“咱们得迅速上路,尽快赶到榆苍。”

    他身上这毒,必须立刻赶到榆苍配药解毒,不然,熬死他!

    宋语然力气比不上健壮的成年男子,双手提着长刀也觉得吃力,站到虎爷面前并没立刻出言,直到喘匀了气息,才举着刀学着蒋正的样子压在虎爷的脖颈上。

    这才短短几日,她已经彪悍地第二次举着刀压在男人脖颈上了,蒋正忍不住嘴角直抽,无奈地仰头望天。

    “说,解药在哪里?”宋语然不跟他绕弯子,抬着小下巴,凶巴巴地直奔主题。

    虎爷挑唇一笑,邪气的眼神在她和其他人身上转了转:“解药?哈哈~远在天边,近在眼前!”

    什么意思?宋语然蹙眉不语,身后向前捏着铁骨扇走上前:“宋姑娘,不必担心,正爷的毒我自有办法。”

    “眼下,先把你们之间的恩怨解决了罢,我们好早些上路。”

    宋语然回头去看,蒋正已经缓过了力气,径自从驴车上坐了起来,又扶着万石的手臂下了地,一步一步朝她这边而来。

    “要我帮你吗?”

    这是她的杀父之仇,如今他已然提她把人捉住,就在眼前,还有什么需要别人帮忙?

    不,没有,接下来一切她都要自己动手。

    “我自己来。”

    她深深吸了一口气,缓缓吐出,平复了胸中因着即将得报杀父大仇的激荡情绪,再开口时已经恢复了一贯的冷静淡漠:“是你杀了我父亲!”

    虎爷不闪不避,显然早有预料,闻言甚至还笑了笑:“小丫头,你父亲是我杀的,要杀要剐悉听尊便,何必磨磨唧唧?”

    宋语然蹙眉:“但你知道,我只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弱女子,就算我知道你杀了我父亲,短时间内我根本奈何不了你,你为何对我穷追不舍,定要斩草除根?”

第一百四十章 报仇

    虎爷放肆地大笑出声:“短时间?小姑娘你太狂了!若是没有蒋正助你,你以为你能奈我何?”

    确实是这么个道理,那他对自己的忌惮以及穷追不舍就显得更加奇怪。

    她将手上已经卷了边的大刀扔掉,从地上又捡起一把断了半截,但刀口锋利的刀,一刀砍在他的身上,鲜血立刻“噗噗”往外滋,但她眼睛都没有眨一下,只是厉声喝问:“说实话!为何对我们穷追猛打?!”

    虎爷目光变了数遍,愣愣地冒了句:“原来你不知道啊……”

    “她该知道什么?!”他的声音低弱,宋语然听不真切,但蒋正几人却听得一清二楚,他立时推开万石,从宋语然手中接过那把断刀,一刀压在虎爷的脸上,刀刃底下立刻现出一道深深的血口。

    “她该知道什么秘密,值得你这样想方设法地想要弄死她?!”他与宋语然轻飘飘毫无威胁的手段孑然不同,一出手便削了虎爷的半边脸,皮肉翻飞立时血肉模糊成一片。

    宋语然看得恶心又心惊,强忍着不适没有后退分毫。青玉她们担忧地围上前来,被她全都制止遣退回去。

    虎爷痛叫出声,却是一句话都不说。

    “虎爷的嘴硬的很!”向前上前,将手中的铁骨扇打开一半,将扇叶直直地往他身上的伤口插去。

    蒋正怕她看了受不住,伸出手掌将她的双眼捂住,低低的安慰她:“害怕就别看,伯父不会怪罪你的。”

    宋语然点了点头,却坚决地将他的手掌自眼前取下,双眼紧紧看住虎爷的眼睛,并不敢随便乱瞟:“你为什么要杀我父亲?”

    “哈哈~没听过爷爷的威名吗?爷爷杀人就是为了玩!”虎爷“呸”得一声吐出嘴中污血。

    宋语然声色不动:“那你为何追杀我?”

    “小丫头,别太把自己当根葱!我追杀的是他,从我手中截胡了多少生意?我过不下去了,你们也别想好过!”

    这是把事儿又推到了蒋正的身上。真不要脸!

    “那你从前又为何要绑我?”

    虎爷张嘴又要胡咧咧,宋语然迅速再问:“媚娘在哪里?”

    虎爷一时间跟不上她的思绪,明显的怔愣之后:“死了。”

    虽然早就猜到,但亲耳听见仍然免不了齿冷,宋语然目光森冷:“你撒谎!”

    虎爷轻蔑地笑了笑:“死了就死了,一个过了气的婊*子罢了,我何至于为她撒谎?”

    “没错。”宋语然也笑了笑,后退一步,把位置让给蒋正,好叫他能好好地收拾人。

    “媚娘确实是死了,是你杀的。”

    “但你并不是追杀正爷而来,你是为了我,因为媚娘泄露了你们的秘密给我。”

    虎爷收起了轻蔑的神色,头一次认真地看向眼前这个小姑娘。

    宋语然一直注视着他的神色,见状更加肯定了心中的猜想,她靠近他的耳边,一字一句慢慢说道:“我父亲是你杀的,因为他发现了你们的秘密。”

    “你要杀我,因为你以为我也知道了你们的秘密。”

    “你杀了媚娘,再来追杀我,是因为你认为媚娘向我泄露了你们的秘密。”

    虎爷被她一连串的“秘密”绕的脑袋晕,沉着脸不发一言。

    “这个秘密究竟是甚么?”

    虎爷讥诮地瞥了她一眼,手脚被捆住并不能动,身躯下意识地扭动了两下:“你认为我会告诉你么?”

    “不会!”宋语然直起了身体,无视他的挑衅,“因为我不知道,也不想知道!”

    “但你杀我父亲在先,绑我追杀我在后,这仇我若不报,不仅对不起我父亲,也对不起我自己!”她朝着蒋正伸手朝上,示意他把断刀交给她。

    蒋正沉默片刻,无声将刀递到她手心里。

    宋语然颠了颠手中断刀,在他的脖颈处比划了几下:“你还有什么想说的吗?”

    虎爷不信这么个小丫头当真下得去手杀人,但他看向站在她身边的几人,也知今日难逃此劫,他索性往树干上一靠,调戏她:“你这小丫头运气倒是不错,不光得了正爷这么个顶顶大名的人物为你卖命,还能逃得了凉州城这么座牢笼,啧啧,爷爷实在好奇,你究竟上了他的床几次啊?竟然让他如此为你死心塌地?”他边说边斜着眼睛不怀好意地瞄着蒋正。

    蒋正原本已经恢复半成的气息立刻又被搅乱,浑身发软无力,好在万石就在一旁,眼疾手快地将他架住。

    宋语然并未察觉到身后的异样,她将断刀在他心口和脖颈间来回比划,打算找一个绝佳的下手位置,闻言丝毫不觉得刺耳被冒犯,反而讥诮地笑了笑:“你这是想死的快一些吗?”

    她说着,手上一个用力,本意是想将刀刃砍进他的胸口,自他心口放些血的,结果断刀有些沉,她手上没抓稳,断刀一下子自他耳朵上砍到肩膀上,虎爷只觉耳朵一凉,随即剧痛传来,可偏偏手脚被绑不能动弹,愈发心中惊恐,嘴里叫骂道:“你这个婊*子!你做了甚么?”

    “啊!我要杀了你!”

    宋语然无辜地看了看手中的刀,在看了看他脸侧飙血不止的位置,忽觉一阵晕眩,但她心情极好,有一种嗜血的快乐感,她猩红着双眼,嘲笑他:“你现在就剩下一只耳朵啦,你还能听得见吗?”

    虎爷当然听得见,可耳朵处的凉意叫他心里发寒:“你!……”

    可他话未出口,宋语然手中的刀已经戳进了他的心口,天气炎热,衣裳单薄,断刀只遇上薄薄的一层衣裳阻碍,便狠又稳地刺进了心口皮肉。

    虎爷目眦欲裂,想要求饶的话没出口,断刀一下子没入心口,他一个字都没能出口就咽了气。

    宋语然微微侧头,看向她身后站着的男人,他手掌稳稳地握住刀柄的末端,是蒋正。她脱力一般一下子跌倒在地,蒋正伸了伸手,到底没有扶住她,只微微蹲下了身体,关切地问道:“是不是吓坏了?”

第一百四十一章 正哥哥

    宋语然不敢回头去看虎爷的尸体,只是点头,害怕,当然害怕了,这是她第一次杀人,她竟然杀人了!

    不,她是替父亲报仇了!虎爷是第一个,还有京城宋家的那几个,他们这些暗中谋划的人,一个也别想逃脱的掉!

    蒋正在她身侧坐下,安慰她:“不要记在心里,忘记罢。”

    宋语然沉默不语,她不会,也不能忘记,这是她为父亲报的仇,将永远记在心里。

    “以后,这样的事情交给我来办,好么?”

    宋语然虚脱极了,没有拒绝,极淡地“嗯”了一声,就往一侧软软倒去。

    蒋正接住她虚脱晕过去的身体,浑身一阵紧绷无力,赶紧朝着虞琳道:“把姑娘安置在驴车上。”

    向前捏着铁骨扇将他自地上搀起:“我们必须马上赶路,这些尸体……”

    “烧掉。”蒋正淡漠地扫了眼战场,十几个人全都被杀,他们也并没有讨到便宜,几乎个个身上带伤,尸体要处理,堆起来烧掉最方便不过。

    宋语然在一阵摇晃中醒来,青玉和恕儿一左一右担忧地守着她,见她睁开了眼睛,恕儿立刻拿过一只精致的鹿皮水囊,拔掉软赛递到她的嘴边。

    宋语然摇了摇头,拉住青玉伸出的手:“先扶我起来。”

    “我们到哪里了?”天色已然全黑,难怪她昏睡之中亦觉得浑身凉爽舒适,她将恕儿递过来的水囊拿在手里,慢慢喝了两口,又将软塞塞回。

    “连夜赶路,明日一早就能到榆苍。”蒋正坐在骡背之上,紧紧跟在她的驴车边上,见她看来微微一笑,“路上不能停,你若是困了的话,就在板车上睡会儿罢。”

    宋语然这才注意到,她这边因着她方才躺着的缘故,只坐了她们三人,虞琳跟在旁边,后头的一辆拉东西的驴车上坐了白秀娘、麻婶和秋子,男人们除了驾车的,全都在地上走着。

    这要是走上一路,得多累啊?

    宋语然便道:“你们过来与我一起。”又对着麻大他们道,“你们轮流着坐车歇脚罢,要走一晚上的,别逞强。”

    大家立刻停车换人坐,心里头各个感激不已。

    宋语然靠在青玉身上,昏昏沉沉地睡了醒醒了睡,不知道第几次醒来的时候,总算看见了远处的城墙,天际已经微微泛白,晨光出现,蒋正将驴车停在树荫之下,一阵微风吹过,只觉分外凉爽。

    宋语然舒服地吸了口气,跳下驴车,伸腿伸脚的活动筋骨,眼睛看向城门紧闭的城墙,偌大的城门之上,郝然写着“榆苍”两个大字:“这便是榆苍啊!”

    这高大的城墙,看着竟比凉州城的城墙丝毫不差。

    “现在还早,等到城门开启,我们再进城。”蒋正在她身侧几步开外站定,遥遥望着她,眼眸中含着淡淡的笑意。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她总觉得自昨日开始,他似乎总是想方设法地与自己保持着一定的距离。

    为什么?是因为她昨日杀了人么?宋语然惊讶的瞪了瞪眼睛,不至于吧,他自己明明就是个杀人不眨眼的恶魔,她都没嫌弃他,他竟然敢因为这个原因避着她?

    况且!明明最后那一刀是他推波助澜的,不然她才没那么大的力气,叫那死有余辜的虎爷这么早爽快地就咽气了。

    宋语然想想觉得不开心,再想又觉得不开心的很没有道理,他们俩人一男一女,本来就应该保持距离的,难道当真因为他一句表兄妹,就真的是表兄妹了么?何况,像他们这般大的表兄妹,哪怕是亲兄妹都要保持距离呢!

    这么一想,她又很快释然,她矜持地朝着他淡淡一笑,点了点头:“好的。”缓步走开。

    蒋正的笑意瞬间僵在眼睛里,一双眼眸沉沉地跟随着她的身影。

    宋语然实在忍不住好奇,便扯住了虞琳来说话:“怎么这附近都没什么流民的?”他们一路走来到处都是流民,越往东走越多,怎么到了榆苍城外反而没见着几个呢?

    虞琳亦吃不准姑娘如何忽然与正爷淡了,瞥了瞥面色不好的正爷:“榆苍城内有一座陆家庄,陆庄主其人十分有本事,想来这一切应该与他有关。”

    若真是如此,那这位陆庄主可真是不简单呢!

    蒋正领着大家排队进城,守城的兵丁拦住白秀娘和邬二,面无表情:“这二人没有路引,不得入城。”

    宋语然最担心的莫过于他们夫妻二人没有路引进不了城,正要上前拜托守城大人通融一下,却被蒋正抢了先。

    他双手合抱,恭敬有礼地朝着守城的小旗作揖:“这都是家中的亲眷,路引被流民抢了,还请大人通融则个,行个方便罢?”他自袖兜内掏出一包银两,不着痕迹地递到小旗的手中。

    小旗捏住钱袋子,一双眼睛犀利地盯住蒋正,目光在他们几个人之间来回地扫视,忽的扬手一抛,将钱袋扔回了他手里:“特殊时刻,不容懈怠,没有路引,谁也不允许进去!”

    他面目深沉,表情严肃认真,毫不留情,没有一丝可以通融的样子。宋语然看得焦急,顾不得其他,抬步就往前走,忽然一条柔柔弱弱的女声自城门口响起。

    “正哥哥!”嗓音婉转动听如黄鹂啼鸣,叫人不自觉地先酥了三分骨头。

    宋语然被这一声喊得浑身起了鸡皮疙瘩,抬眼去看,只见一名穿着黄色衣衫的女子头戴帷帽,身边跟着两名婢女,款款走来,原本持刀将城门守的严丝合缝的士兵们竟纷纷给她让开一条道来。

    那女子目不斜视,径自走到蒋正跟前,柔弱婉转的嗓音自帷帽底下传来:“正哥哥来了榆苍,为何不叫人通知我,我好叫人来接你一接。”

    说罢,她轻轻一笑,似这才注意到他们的动静,转而问向在一旁站着,目光复杂地看着他们的小旗:“发生什么事了,为何拦着正哥哥不让进城?”

    明明是拦住了邬二夫妻不让进城,她偏偏问的是为何拦着蒋正不让进城,宋语然静静地站在一旁,不动声色。

第一百四十二章 不好看

    小旗很不耐烦地摆了摆手,语气挺冲:“他可以进,他身边这两个人没有路引,不许进。”

    女子便柔柔问道:“正哥哥,他们是谁?”

    “如今正是特殊时候,守城大人下了命令的,身份不明人士不得入城。”

    她娇娇柔柔的一番话,说的甚是悦耳动听。宋语然不自觉地露出一丝笑来,静待蒋正如何回答。

    蒋正后退两步,与她保持距离,微微蹙着眉问道:“你不在家里待着,何故在此?”却未回答她的问题。

    女子娇娇地一笑:“我在家里头待得憋闷,就出来走走,才走到这里呢,就遇上正哥哥了~可见这是老天爷给咱们的缘分呢~”

    声音甜甜腻腻,听得宋语然身上刚刚下去的鸡皮疙瘩又冒了出来。

    蒋正不做理会,转身面对着小旗:“我们是正经的商人,因着流民毁坏了家宅,这才出来避难,路引真的是在路上丢了,还请大人通融则个。”

    他头一回伏低做小,姿态别扭又不自在,宋语然这时候上前,恭敬地福身施了一礼,又将早就准备好的一张五十两的银票,塞在自己的路引当中递了过去。

    “大人,我们是凉州城来的商户,这两位是我的表姐和姐夫,我们开的一家成衣铺子,小本经营,还请大人宽容一二。”

    小旗将路引翻看一遍,不动声色地取走了其中饿银票,又将路引递还给她:“那这位又是你何人?”他问的是蒋正。

    宋语然心里头诧异了一番,合着这位守城大人怀疑的是蒋正啊?她不动声色的微微笑着:“是我表兄。”

    她看了眼蒋正的面容,略不好意思地道:“他不过是不修边幅了一些,但万万不是坏人的。”

    小旗捏了捏那张银票,吩咐兵丁们把他们所带之物逐一检查。刀兵早被他们扔在了路上,驴车上除了日常所用的物件之外,并没有其他可疑之处,小旗这才挥手放行。

    黄衫女子隔着帷帽仔细打量着宋语然,目光在她与蒋正之间来回转着,越来越觉得好奇。

    蒋正一路沉着脸,时不时地看看宋语然,一脸的欲言又止。黄衫女子跟在一旁,终于忍不住小声问道:“正哥哥,她真的是你表妹嘛?”

    蒋正蹙了眉,几不可闻地“嗯”了一声,随即大步朝前,越过了宋语然的驴车,朝着向前吩咐:“你带人去安置一下,我去拜访陆庄主。”

    这怎么行?他身上还有毒没解呢!向前“哎”的一声,手中的铁骨扇便横在了他身前,低声提醒:“先办正事儿,晚些时候再去拜访也不迟。”

    宋语然这时亦想起他身上中毒之事,顾不得再闭目养神装着不搭理他的模样,出言道:“对,先找个客栈安置下来。”

    蒋正胸中堵着的一口气这才觉得顺了许多。

    黄衫女子靠着蒋正,疑惑地道:“正哥哥既到了榆苍,当然得住到我陆家庄去了。”她娇俏地朝着身后跟着的一个婢女道,“阿宛,你快先家去禀报父亲,就说正哥哥到了,让他赶紧着人收拾了厢房出来。”

    叫阿宛的婢女立刻走了,黄衫女子这才看向宋语然她们,带着一股自得的优越感:“妹妹远道而来,与正哥哥一道儿去我家住罢。”

    宋语然淡淡一笑,转眼就看见街边有一家“春风酒楼”,心里头一喜:“不必了,我们自有住处。”

    蒋正也看到了,从善如流的脚步一拐,直接往酒楼走去。

    黄衫女子脚步一顿,似乎不敢置信地惊呼了一声“哎呀”,她小碎步紧走几步,忙忙地问道:“正哥哥,你不住我家去么?”

    蒋正这才停住脚步,认真地看向她:“陆姑娘,容我先洗漱一番,收拾好仪容再去拜见陆庄主。但我自由住处,就不叨扰府上了。”

    黄衫女子似有不甘心,可他们一车一车的往酒楼里搬东西,全都风尘仆仆,一进去就叫小二送汤送水的,她站在那里半天,插不上手也说不上话,很有些尴尬,很快便走了。

    恕儿趴在二楼的栏杆上看了会儿,转身跑回了房间,宋语然正在拆头发,准备舒舒服服地洗个热水澡,见她一副怪模样,不由问道:“又瞧见什么热闹了?”

    恕儿朝着隔壁撇了撇嘴:“那位带着帷帽的姑娘,在屋里待了好半天呢,这才刚走。”

    隔壁住着的正是蒋正,宋语然闻言一愣,皱着眉头不悦地道:“你小小年纪操心的事儿倒是不少,快回房去把自个儿拾掇拾掇干净去。”

    她语气格外的不好,恕儿听得不自觉缩了缩肩膀,不敢反驳说同屋的青玉姐姐正在洗澡,乖乖地一言不发地走出了房间。

    宋语然沉默地跨进了浴桶,将整个人浸在温水之中,直到憋不住气了才探出头来,长吸了一口气,心下颇为烦躁郁闷,又无处可以发泄,只得闷声不吭地搓洗长发。

    直到水凉了彻底,青玉在外间敲门提醒,她才从浴桶中起身,擦干身体换上干净的衣裳。青玉见她满头湿漉漉的,赶紧拿了干净的棉帕子来给她擦头发。

    “姑娘,你不开心么?”青玉仔细地将她的头发细细擦到半干,一低头就看见她一副郁郁寡欢不开心的模样。

    宋语然下意识地摸了摸脸蛋,心头一惊,她有这么明显么,竟然连青玉都能一眼看破了?

    她努力挤出了笑,才不能承认是因为蒋正疏远她而不高兴,整的跟个受气小媳妇似的:“没有,是这一连几日又饿又累的,哪里还提的起精神?”

    青玉替她把头发疏通,将棉帕放下,问道:“姑娘饿了罢,可要现在叫饭?吃了再好生睡一觉?”

    宋语然点头:“好。”

    青玉出门叫小二摆饭,进来的却是蒋正,他显然也洗漱过,换了一身月牙白的长衫,衣料不错,剪裁得体,奈何配上他一脸的胡髯和黑乎乎的脸,怎么看都不好看。

    他拎着个食盒进来,将里头的碟子一只只在桌面上摆好,正是小二拿上来的饭菜。

第一百四十三章 无奇不有

    “我们一起吃罢,我有话要和你说。”蒋正瞟了她一眼,将一双筷子放在她面前,又在她身边的空座上坐下。

    宋语然眉头微挑,没有做声,加之肚子实在是饿,便捏起筷子一点点开始吃起来。

    “你有没有想过,伯父知道了什么要紧的秘密招来了杀身之祸?”现在连同她一起,随时随地都得防着有人袭杀。

    宋语然缓缓嚼干净了嘴巴里的东西:“是那批军火。”

    她闭了闭眼:“我父亲无意中发现了丘通私贩军火给胡人,招致了杀身之祸,我又来了凉州,恰恰盘下了高老爷的那间铺子,如果我猜的没错,那间铺子仓库里藏着的定然就是那批军火。”

    “他们以为我得知了真相,为了不泄露出去,定要将我斩草除根。”

    蒋正不得不佩服她的洞察分析的能力:“你如何得知这一切的?”

    “虎爷的秘密,其实就是丘通的秘密,他们沆瀣一气。我有没有与你说过,离开凉州城之前,我发现了有胡人进出都护府,让虞珑他们去查过?那时候便发现了武器军火,现在想来,那便是他们的秘密。”

    如此一来,什么都说得通了,他们都以为她一早就得知了这个秘密,才要想方设法的要把她弄死。宋父确实是虎爷杀的,京城宋家也确实买通了虎爷杀人越货,但其实,真正害死父亲的原因,应该是这一批军火秘密。

    否则,就以她小小的一个孤女,没能力也没人脉的,何至于她一到凉州城,虎爷就迫不及地地要绑了她?

    两人沉默许久,一时间都找不到话来说,他们只是这一场朝堂阴谋的牺牲品,他们十分渺小,根本无法左右大局。

    宋语然自私地选择了报自己的仇,过自己的日子,那些军国大事,她实在不想掺和进去。

    蒋正明白她的心思,给她夹了一筷子麻婆豆腐:“这些事,我们自己私下里猜测一番就罢了。”

    “虎爷已经死了,李扩已经得知了凉州城的危机,接下来便是他们自己的事情,与我们无关,我们只需要远远地离开这里,就当什么也不知道。”

    宋语然笑了笑:“好。”埋头继续吃着。

    蒋正等了半天也没等来她主动开口与他说话,不由泄气,闷闷地问道:“你是不是觉得我……嗯……长得丑?”

    这话又从何说起??宋语然诧异地停下筷子,嘴里一只糯米圆子卡在喉咙里,叫她呛住“咳”了半天。

    蒋正沉默地给她倒了一杯温水,宋语然接过喝了半杯,将嘴里的东西尽数咽下,这才问道:“你……何出此言?”

    她想了一想,似是了悟:“你是为着城门口之事吗?”

    蒋正沉默似默认,她无奈地叹了口气,沉吟片刻决定实话实说:“你……嗯……你续着这满面的胡髯,有没有想过一个问题?”

    蒋正目露疑惑,看向她,似是无声地询问:什么问题?

    她便又叹了一口气:“你这满面的胡髯,再加上你一贯不苟言笑,凶神恶煞的样子,真的很像是为祸四方的土匪强盗,若是在城里,那也该是穷恶至极的地痞流氓,能止小儿夜啼……”

    宋语然说了半晌,眼见他脸色愈发沉了下来,赶紧住了嘴,讪讪笑了笑:“但其实,看得时间久了,倒是觉得挺有个性的!”

    蒋正不知道想到了什么,望着她扯了个干硬的笑:“说来,当初你一眼就认出了我,可我并不曾记得与你见过,是以,你究竟是怎么认出我来的?”

    宋语然愣了愣,干巴巴地笑了笑:“你确定要听吗?”

    蒋正无言又坚定地望着她。

    “是因为你的这脸胡子啊!”

    蒋正立即皱起了眉头,他这脸胡子这么又辨识度的吗?他为何从未觉得?

    宋语然不想太打击他,便继续解释:“其实我从前只是远远的见过你,是以对你的这脸胡子最为印象深刻。”

    那还不是因着他的胡子特别的原因吗?明明他特意简单的易了容貌的,若是熟人见着他,根本不能一眼就认出他来!

    蒋正愈发郁闷起来,说到底,她还是嫌弃他这张脸罢?

    宋语然有些摸清楚了他这回特意来找自己谈话的目的,小心翼翼地道:“所以,你有没有想过要换一换容貌?”把胡须剃了,便是另一番样貌罢?

    蒋正深深看了她一眼,良久才问:“那你是想要我剃了?”

    嗯?宋语然赶紧摆手:“不不不,我就是这么一个提议,但实际是要你自己觉得欢喜才行。”

    宋语然说完,埋头吃饭,见他神色平静地夹菜吃饭,暗暗吐了口气,又想起他刻意疏远自己的事来,心里闷闷不乐,扒拉着米饭半天没吃两口。

    蒋正观察了半天,实在想不明白女人的心思,便决定过后去问一问她身边的婢女,青玉或者恕儿她们应该了解。

    但宋语然一向是个憋不住的性子,忍了半天实在忍不住了,便倒拿着筷子,敲了敲桌面,阴阳怪气地道:“你不是要与我保持距离么?怎么这下子竟能与我同坐一桌子吃了这半天的饭?”

    蒋正听得莫名其妙,他何时要与她保持距离了?

    “我那是因着……”他顿了顿,总不能说是因着他中了虎爷那下三滥的毒药,不敢靠近女人罢,“虎爷的毒药很霸道,我怕传染给你。”

    宋语然将信将疑:“毒药还能传染?”

    蒋正坚定的点头:“江湖险恶,无奇不有。”

    “那你吃了解药了?”

    “嗯,吃了。”蒋正看了看她:“我等下要去拜访一下故人,便是那位陆庄主。”

    宋语然嚼着菜,吃的津津有味,不置可否地点头。

    蒋正有一搭没一搭地继续道:“方才那位女子,便是陆庄主的独女,陆芙。”

    “哦。”宋语然点了点头,继续嚼着,仿佛要将前几日只能啃硬饼子的遗憾弥补回来。

    各自说开,两人愉快地吃完了一桌子的饭菜,宋语然心满意足地躺倒在床上休息,青玉进来将她自床上拉着坐起来:“好姑娘,才吃完可不能立刻就躺!”

第一百四十四章 脸红

    宋语然无奈,挺着吃撑了的肚皮靠在床柱子上。

    青玉将她换下来的脏衣服拢在一处,等下抱出去洗,怕她一走姑娘又要躺下来,便坐在一旁同她说话。

    “姑娘,你觉得正爷如何?”

    宋语然吃饱了昏昏欲睡,脑子并不清楚:“什么如何?”

    青玉恨铁不成钢似地点了点她脑门:“先不说在凉州城里罢,光这一路走来,你可看出正爷待你不同了?”

    宋语然被她手指戳着脑门清醒了几分:“怎么不同了?”

    “我们一路走来,正爷哪里顾及过咱们?每回不是你说了要休息,他便立刻找地方停下,去有山镇置办东西,还特意给你准备了专门的水囊和器皿。”青玉心细,观察的十分仔细,这样类似的事情被她一一说来,竟然还很多。

    “你这话说的,我是主子,他不顾及我,难道顾及你们?”

    但她得不静下心来想这事儿,这些事换成青玉或者阿斗他们来做,便十分正常,因着她是主子他们是仆从,但蒋正却不是,他其实不必事事以她为先的。

    青玉见她深思,继续说道:“今日进城之后,正爷本来说要去拜访陆庄主呢,向前阻拦都没用,姑娘你一句话,他便立刻先来了酒楼下榻。”

    “因为我说的在理啊。”要拜访别人,当然要把仪容仪表收拾妥当才行啊,况且他当时有伤在身还中了毒呢!

    “我方才可都在外头听见了呢,正爷可在意你对他样貌的看法了。”青玉见她嘴硬,索性摊开了说。

    宋语然果真愣了愣,蒋正今日特意来找她吃饭,好像当真就是为的这么件事,她微微蹙起了眉头。

    青玉继续道:“正爷还事无巨细地跟你解释要在榆苍办的事,见的人呢。”

    他们只在榆苍做短暂的停留,休息妥当过后,要继续往东去平昌府。

    宋语然一颗心不受控制地跳了起来,双眼炯炯地看向青玉:“你说了这么多,究竟要与我说什么?”

    青玉无奈地叹了口气,自家姑娘在生意上头精明厉害异于常人,就是在这情事上头迟钝的异于常人,哪怕宋家人当初将她胡乱配人,也没见着她有多剧烈的反抗,不过郁闷了两日,又拖着她跑去偷偷看了眼未来的夫君究竟长得如何凶神恶煞,便又无所谓似的抛到了脑后。

    如今看来,这位凶神恶煞似的正爷对姑娘却是极好的,偏偏她又……

    “再有一个多月,姑娘你就该除服了。”青玉小声劝道,“正爷是真心待你的,咱们都看在眼里呢,更何况你二人本就有婚约在身的……姑娘你如何作想呢?”

    如何想?宋语然只觉得心里头一团乱麻,蒋正对她好么?那是真的很好,可他从前也说过,她只是责任啊,因着这一份责任,他也不会放任坏人欺负她的。

    这一刻,终于想明白了先前自己为何郁闷暴躁了,竟然在不知不觉之间,他已经能影响到她的情绪到这样的地步了!她忽然觉得害怕,这并不是一件好事情,他说过的,为了他们各自安好,他们只能是表兄妹的关系。

    仅此而已,不能再多了!

    宋语然紧紧闭了闭眼睛,再睁开时低声喝道:“好了,不要再说了,我好累,我要睡觉,你们都别再来打扰我。”

    青玉无奈地看着她将自己闷在棉被里,抱着衣裳关门出去了。

    床上,原本困极累极的人却丝毫没有睡意,她翻来覆去地在床上烙烧饼似的折腾,心里愈发烦乱,但有一点毋庸置疑,她是喜欢蒋正的,否则她何故要如此在意他的行为,为他的疏远而伤心郁闷,为他主动交代行踪而欢喜愉悦。

    她将手心捂在心口的位置,她从前从未为了一个人如此心跳加快过,但此时,她很明显得感觉到心跳快速地“砰砰砰”的跳动,快到她很有些喘不过气来。

    蒋正傍晚回到酒楼之时,宋语然刚刚起床,她来开房门,正好与走上楼梯的蒋正对上,因着刚刚确定了自己的心意,此时见着他,多少觉得尴尬难堪,她微红着脸垂着头,打算让他先走过去再下楼。

    蒋正从下而上,将她的面色清清楚楚地看在眼里,不由皱起眉头,在她身旁站定,关切问道:“是不是哪里不舒服?中暑了吗?脸怎么这么红?”

    宋语然下意识地摸了摸脸,随即摇头:“没有,我就是睡得多了闷得,我出去透透气就好了。”

    蒋正不放心,停住原本往房间去的脚步,跟着她一道儿下楼:“榆苍城虽比别的地方好上许多,但到底也乱的很,你别往街上去了,就在酒楼的后院转一转罢。”

    宋语然晓得他是不放心自己外出,无奈极了,在后院的石桌旁坐下,抬眼看着他:“我就在这里坐一坐,你有事儿自去忙罢,我不走远的。”

    又指了指身旁站着的人:“还有虞琳在呢。”

    “好。”蒋正见她果真没有要出去的意思,放心地转身走了。

    宋语然看着他月牙白袍子的背影,破天荒的想:若是他把胡子踢掉,面容白净一些,说不准也是个美男子呢!

    虞琳忽的一声断喝:“是谁在那里?!出来!”

    不远处的一棵茶花树下,绕出来一个小厮,满面堆着笑地上前行大礼:“小的见过东家!”

    宋语然皱着眉头,疑惑道:“你认识我?”

    小厮嘻嘻笑:“自然是认得的,您是咱们春风酒楼的东家呀!”

    她很确定从未见过这个人,何故他却一眼就认出了自己?

    她不动声色地微微一笑:“你是这里的掌柜的?”

    小厮立刻摇头:“不不不,我就是个打杂的。”

    “那你去把你们掌柜的叫出来罢,你如此机灵,我叫他好好的赏一赏你。”

    那小厮笑着应“是”后退两步,退到茶花树下忽然一个转身,借力一蹬,手上“唰”地亮出一套双刀,挥霍着直往宋语然而来。

    虞琳早就防备着他,藤鞭立时出手,将他一鞭子逼退,那人一击不重,只得和虞琳缠斗起来。

第一百四十六章 刺杀

    动静传将出去,蒋正立即出现,见着宋语然安然无恙才略松了口气,再将已被藤鞭打的浑身没有一块完整衣衫的小厮提溜住,狠狠反扭双臂,卸了他的双肩。

    “你是谁?是谁指使你来杀我的?”宋语然心中陡然发寒,真没想到,她会在自己的客栈里被人袭击!

    从前厅跑进来许多人,有管事有小厮,俱都不明所以地看着他们,一个管事样子的男人上前两步作揖赔礼:“客官受惊了,是小店的疏忽,还请客官大人大量原谅则个。”

    竟是完全不认识宋语然的身份似的。

    蒋正示意她不要声张,两指用力卸了小厮的下颚,让他开不了口说话,对着管事道:“你们的掌柜呢,这伙计袭击客人,理当送官。你们这只怕也不是个正经客栈,趁早让官府搜一搜,好早些关了了事!”

    那管事吓了一跳,不停地赔礼道歉:“误会误会!咱们春风客栈可是正正经经的旅店,在那富饶的凉州城里都是数的上号的,不止如此,咱们还有春风酒楼呢!您若是到过凉州城,定然是听说过的!”

    管事一脸的焦急认真,不似作伪,蒋正紧紧盯着他:“照你这么说,你这春风客栈还是分号了?你们东家是何人?”

    管事警惕地看着他:“你要找我们东家?”他随即摇头,“我们东家自不会在这里的,你找我也没用的!”

    蒋正顿了顿,指着被卸了下巴和双臂的小厮问道:“这伙计是哪里招来的?他企图暗杀我们,是不是你指使的?不找你们东家出来说清楚,我们便报官!”

    管事目光沉沉地看向被抓住的小厮,微蹙着眉头打量片刻,向两边的人问道:“这小伙计是你们谁招进来的?我看着怎么眼生的很。”

    就有认识的店小二回道:“好像是阿朱的表哥,阿朱生病了在家里头躺着呢,他表哥已经替他当值了两三日了。”

    管事眉头一皱,先是狐疑地打量了宋语然他们一眼,再看向被他们抓住的人,他忽的直起了腰,脸上堆着客套的假笑:“你们去两个人,看看阿朱病的如何了,但凡能下床,就让他过来,看看这位行凶的人是不是他表哥。”

    先前回话的店小二扯住另一个,很快走了。

    暗处,虞珑得了蒋正的暗示,悄无声息地跟上。不过片刻功夫,两个小二跑的气喘吁吁,满头大汗地回来:“不好了,阿朱死了!”

    众人大惊,管事阴沉着一张脸:“仔细说说,怎么回事!”

    “阿朱……死……死了!尸体泡在……水缸里,都臭了……”

    另一个小二直点头,补充道:“我们去的……时候,已经……有街坊报官了!仵作当场检验……说是,是死了两三天了!”

    如今天热,尸体泡在水里两三天才散发出腐臭的气味被人发现,倒也十分说得过去。

    蒋正与宋语然对视一眼,不动声色地看向管事。

    管事不待蒋正如何说,立刻指了几个身强力壮的小厮:“把他给我绑起来送官!阿朱的死与他八成逃脱不了干系!”

    转眼又看向蒋正他们,沉默半晌,一言不发地走了。这些人与陆庄主交情匪浅,并不是他能得罪的起的。

    蒋正将人交给他们,示意她跟着上楼,虞琳守在门外,他才低声道:“你有没有给凉州城里送过信?”

    宋语然摇头:“没有。”从凉州城内出来之后,他们一直在赶路,也一直在一块,她没有机会也没那个能力往外送信啊!

    可偏偏就有人知道了她的行踪,早早地就埋伏在了这里。

    “这个管事没问题。”宋语然几乎可以肯定,“我看他的样子不像是装的。”

    蒋正也这么觉得的:“难道是丘通的人?”应该不会,虎爷才死,他不至于这么快得到消息,况且这人很早就在这里埋伏上了,仿佛一早就料定她们会在春风客栈投宿一样。

    宋语然思量片刻,心里隐隐有个答案,她看向蒋正:“也许后面还会不太平。”

    蒋正沉吟片刻:“那咱们在这里多住几日,把这些人和事都料理一下。”

    “好。”宋语然明白了他的意思,“我这就给凉州城里送信。”

    向小二要来了笔墨纸砚,没一会儿工夫,她便写了两封信,刘管事和苏大掌柜一人一封,内容都是一样的,汇报平安,并告知他们将在榆苍落脚。

    榆苍虽比不上繁华的凉州城,但也是个不小的城镇,他们选择在这里落脚,倒也不算突兀。

    但如何把信送出去,宋语然犯了难,如今凉州地界的战火一触即发,走驿站似乎并不合适。

    蒋正探手自她手中拿走这两封信:“这事交给我来办。”

    宋语然没有途径能把信快速又准确的送到凉州城内,便放手交给他去办。

    蒋正很快回转回来,一同来的还有客栈的掌柜,他身后跟着两位官府衙役。

    蒋正将人拦在几步之外,神色淡淡地道:“有什么话,便在这问罢。”

    其中一个衙役从掌柜的身后绕出,淡淡打量了她一番,问道:“听说疑犯想要刺杀你?”语气带着不屑和敷衍。

    想必是觉得她并不是什么了不得的大人物,人家还要千方百计地刺杀她?

    宋语然于是淡淡一笑:“兴许不是吧?我和婢女在后院说话,他鬼鬼祟祟地藏在茶花树下不知道在做什么。”

    她眉头一皱:“莫不是在做什么要紧的事?我们无意间走进来……他要杀我们灭口?”

    掌柜听的皱眉,两个衙役对视一眼,另一个便问:“你们从何处来?把路引拿来我看。”

    宋语然很配合地将路引递过去:“我们是商户,从凉州城过来。”

    路引不是假的,衙役们又问了一番,没得出什么有用的信息,很快又走了。

    掌柜客气又恭敬地往楼下去送两位官爷,走到楼梯口的时候狐疑地回头,触碰到蒋正凌厉慑人的视线,立刻转过头去,满面笑着将人送到客栈门口。

    “还请官老爷审个清楚明白,还小人们一个公道。”

第一百四十五章 猫腻

    走在前头的衙役倨傲地抬了抬下巴:“这是自然的!”

    另一个客气地问道:“这几人是今日才到榆苍的吗?”

    掌柜的立刻认真地回答:“确实是午后才来投宿的,当时同行的还有陆家庄的小姐呢。”

    “哦?”前头那位衙役听着来了兴致,转回头来问,“竟是陆庄主的客人?那为何不去陆家庄住着?”

    掌柜的呵呵一笑:“这个小民就不清楚了,只知道那位爷随后就出门去拜访陆庄主了。”

    两位衙役心中有数,点了点头,大步离去。

    掌柜的吁了口气,转身朝内走,低着头捉摸着事儿,没注意到不远处蒋正抱臂站在那里。

    蒋正忽的起身,拦住他的去路,掌柜的吃惊抬头:“你、你……”

    蒋正似笑非笑地看着他:“掌柜的,楼上请罢,咱们谈谈。”

    谈什么?有什么好谈的?掌柜的一百个不愿意,架不住蒋正气势迫人,根本不允许他拒绝,只得心不甘情不愿地跟着上楼。

    果然是去见这位看上去柔弱温婉,实际很有些厉害的宋姑娘,掌柜的心里暗自叫苦,低下头哭着脸行礼:“见过宋姑娘。”

    宋语然微微一笑,客气地请他坐下,掌柜的战战兢兢地瞥了她一眼又一眼,没忍住问了一声:“刘管事可有话要交代?”

    宋语然了然地挑眉,这个掌柜的可是个明白人呢,她笑了笑:“并不曾有话来说,但你将这春风客栈经营的很好,想来他也没什么要特意嘱咐你的。”

    掌柜的一听,立时跪倒在地,恭恭敬敬地行了大礼:“小的周全,拜见东家。”

    宋语然笑眯眯地:“周掌柜的好眼力,如何就认出我来?”

    周全摸了一把头上的冷汗,暗暗回想之前自己有没有得罪人的地方,或者有没有哪处做的不妥当的,闻言立刻道:“小人有眼不识泰山,没有立刻认出来东家,还请东家降罪。”

    宋语然没有让人跪着说话的习惯:“你先站起来说话。”

    周全并不敢真的起身,半垂着眼睛,偷偷留意着她的动静,宋语然不耐烦与人虚伪的客套,见他这般做派,暗自摇头,朝着虞琳使了个颜色。

    虞琳大步上前,一手揪住他的衣领就把人从地上拎着站了起来,又伸手将他被揪得皱起来的衣服拍平,淡声道:“咱们姑娘让你站着回话,你便不能跪着。”

    周全的小身板哪里经得起虞琳的那几下,被拍的生疼,也只得忍着,努力堆起笑来回答:“是,小人都听东家的。”

    宋语然淡淡地盯着他问道:“你不曾收到过凉州城里送来的信?”

    周全摇头。

    “今日那个小厮,你果真不知其来历?”

    周全心中叫苦,一张脸皱成了苦瓜:“他顶替的那个阿朱,寻常只是个烧火的伙计,整日里待在厨房里烧火,有时候生意忙起来一连几日看不见他从厨房里出来也是有的,就……就没在意……”

    谁能想到,就是这么一个平常没什么存在感的烧火伙计,就被人掉了包呢。

    宋语然手指轻轻敲击着桌面:“报了官,官衙的人怎么说?”

    周全一张脸更加痛苦:“……只怕……也不会有什么说法,阿朱是个孤儿,家中也没人的……”死了就死了,连个伸冤的人都没有,官老爷怕麻烦,只怕最后也不会有什么说法。

    看来这人便是看中了这点,才会选择阿朱下手。

    宋语然“嗯”了一声:“那这事儿你就别管了。”转头对着麻大道:“拿一些银两,好生将人安葬了。”

    周全连连点头应“是”,随即诧异地抬头,不解地问:“东、东家……?”

    宋语然端正坐好,笑容亲和地望着他:“周掌柜的经营这样偌大的客栈,想必十分辛苦了,趁着这几日我在这儿,便放你好生休息一回罢。”

    “不过,我们初来乍到的,也许很多事情并不如掌柜的清楚,是以,还劳烦你就住在客栈里罢。”

    这是要将他控制在春风客栈里的意思吗?周全听得耸然一惊,又很快联想到方才后院之事,很识趣地没有提出异议:“小人谨遵东家嘱咐,哪里也不去,就住在柴房里。”

    宋语然淡淡一笑:“柴房就不必了,这楼下应该有空房间的,你自己选一间住罢。”

    周全不再矫情,点头应下。

    宋语然又道:“这客栈一共多少名伙计,你把花名册拿来,将人都叫来,我既然来此一趟,便都见一见,认个脸熟。”

    周全立刻应“是”,转身就下去喊人。

    须臾,他手里捏着一沓纸进来,身后跟了五六个男人。

    周全双手托着一沓纸,支支吾吾地道:“只、只有签的用工协议,不曾列过花名册……”

    宋语然探身伸手接过,一张张翻看下去,眉头不禁越皱越紧。

    她将一沓纸放在一旁,目光炯炯地看向周全:“这协议是谁定下的?”

    周全被她这般凌厉慑人的目光一盯,双腿不由地开始打颤:“是、是……”

    宋语然冷冷地“嗯?”了一声,手指骨节在桌面上敲出清脆又响亮的两下“笃笃”声,直接吓住了周全想要谎称是刘管事主张定下这协议的意图。

    他战战兢兢地道:“是、是我……”

    “大胆!”宋语然重重地拍了桌面一下,怒不可遏:“是谁给你的胆子,胆敢签下这样的协议?!”

    这份用工协议明着看没有什么不妥,但实际却是他周全私自或者强权压制住劳工,利用他们辛辛苦苦一年到头挣的工钱挪作他用。

    周全浑身冒着冷汗,他着实没有想到这位看上去年纪轻轻的女东家竟然一眼就瞧出了这协议里头的猫腻,原本还残留的一丝侥幸心理荡然无存,额头直冒出细细密密的冷汗。

    宋语然最恨这样媚上欺下的人,也不管此刻整个客栈的伙计都站在他的身后,全都好奇地屏息凝神,各个竖着耳朵听着,直接厉声喝问:“说,你把这些钱都拿去做甚么了?”

第一百四十七章 放印子

    周全一手拎着袖子擦额头上的冷汗,借着袖子的遮掩,眼珠四下乱瞟,着急地暗自想着对策。

    蒋正居高临下将他的神色动作尽收眼底,当即上前两步走近,一下子揪住他的手臂,迫使他抬起头来,阴恻恻地盯着他的双眼:“老实回话!”

    周全脑袋转的飞快,总归这笔钱现在肯定是还不上的,再说他定时会给伙计们发些红利,他们得了好处也就不再惦记着这笔钱,想来这时候也不会为了这么点小钱,就放弃了每月唾手可得的分红,他打好了主意就要张嘴胡诌,却见蒋正一脸洞彻人心似的似笑非笑。

    “周掌柜,这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何况榆苍并不大,你最好……”他“哼哼”一笑,“老实交代!”

    女东家已经足够厉害让人不敢大意,没想到这样一个粗犷彪悍的男人更加让人害怕,尤其他一脸的络腮胡子配上那样凶残冷酷的眼神,直接让他双腿一软几乎跪倒在地。

    但他的手臂被蒋正抓在手里,隔着衣衫传来的痛楚叫他脑袋瞬间清醒了几分,是了,榆苍拢共就那么大,他们还和陆家庄熟识,想要查到他的那点破事几乎不费吹灰之力。

    周全认命般的闭了闭眼睛,低声道:“小的不敢欺瞒东家。”

    宋语然静待他的下文,“我把钱拿出去放印子了……”

    真是好大的胆子!宋语然着实佩服他的胆色,竟然敢拿劳工们辛辛苦苦的血汗钱去放印子钱?!“你这么私扣着他们的工钱,就不担心他们找你要钱闹腾?”

    宋语然扫向靠墙站着的几个伙计,只见他们面色各异,有诧异惊奇的,有不忿不甘的,也有恍然大悟跃跃欲试的,更有麻木面无表情的。

    周全悄悄往后瞥了他们一眼,低声道:“我每个月都会给他们一些工钱的……”每个月都会结一部分钱,对他们也算有个交代,他们自然不会逼得太急迫。

    他身后忽然跳出来一个小伙计,高声道:“不对!他说谎!”

    宋语然朝他看去,只见他满面的不忿,被身旁的另一个伙计牢牢地扯住了胳膊。

    她淡淡一笑,对着他道:“他如何说谎了?你照实跟我说说。”她刻意没有避开这些伙计,就是打着要看一看榆苍这个客栈上下是否沆瀣一气的目的,如今看来,周全并未八面玲珑地收服了了客栈上下。

    他们之间有裂缝,对她来说再好不过。

    那人得了东家的允许,胆子愈发的大了起来,一把撸开伙伴抓住他胳膊的双手,挺身走了出来,与周全并肩站在一处,却不看他一眼,直视宋语然,朗声道:

    “东家,他叫我们签字的时候,可不是这么对我们说的!”

    宋语然面上看不出喜怒,只淡淡点头示意他继续说下去。

    “他让我们把工钱存在铺子里,说的是客栈经营艰难需要周转,每月会给我们分红利,说的是客栈的盈利分红,我们从来都不知道他原来拿我们的钱去放印子的!”

    放印子钱在他们这些平凡的普通人看来是十分值得谴责痛斥的一件事,有多少家庭被这些人逼得家破人亡走投无路?

    伙计越说越激动,垂在身体两侧的双手紧握成拳,胸口极具起伏,宋语然毫不怀疑他下一刻就要冲动地暴打周全一顿。

    但出乎意料的,他十分愤怒,却很好地克制住了自己,并没有不分场合地冲动出手。

    宋语然目露欣赏之色,但出口的话却是凌厉的质问:“我瞧着这客栈在整个榆苍也算得上数一数二的,如何就生计艰难了?”

    她一下一下地敲着桌面:“况且,客栈的盈利分红,那是需要刘管事上报给我,再核定分发下去的,如何就能被小小的一个掌柜做主了?”

    实际上,似客栈内的小伙计,根本就不可能得到客栈的盈利分红。

    伙计显然也明白这么个事实,面色烧红起来,却仍旧不卑不亢地道:“我们从来没见过东家,也不曾见到过刘管事,根本不知道客栈的这些规矩,自然是掌柜说什么就是什么的。”

    他忽然面色一整,转头严肃地看向周全,道:“但是!周掌柜不该欺瞒我等!若是知道你拿我们的工钱去放印子,那我是万万不会答应的!任你拿出再多的分红也不行!”

    周全一张脸涨的通红又迅速转白,低着头又忍不住偷偷抬起去看宋语然的神色。宋语然看得分明,微微一笑,问向伙计:“你叫什么名?”

    那伙计顿了顿,高声答道:“小的叫马成。”

    宋语然淡淡点头,转向周全:“周掌柜可有话说?”

    周全当然有话要说!不说他就完了!可要他说什么?说没放印子钱?但他们一查就能水落石出的!说他给伙计们的不是红利其实是工钱?

    对!周全整个人激灵起来:“我每个月结给他们的就是他们的工钱!”

    马成立刻怒目瞪视这他,身后还有两名伙计亦是愤愤不平,显然对他这一说法极度不同意。

    宋语然看在眼里,静待周全将话一咕噜说完,沉吟片刻才问:“那么,你是承认私下里发放印子钱了?”

    周全一滞,极其艰难地点了点头。

    “嗯。”宋语然又问,“你说你每月结给他们的就是工钱,那么,这些伙计每月的工钱是多少,你结给他们的又是多少?”

    这个好说。周全悄悄松了口气:“他们每人的工钱都是不一样的……”

    “就说他。”宋语然懒得听他的废话,直接打断指向马成。

    周全一愣,很快就道:“马成是客栈的一等伙计,平时每月工钱二两银子,一年总共是二十四两。”

    马成微微点头,周全并不看他,接着道:“我每月结给他的便是二两银子,一分不差一分不少的。”

    马成定定地看了他一会儿,直到宋语然出言喊他,他才回神过来。

    “周掌柜所说这些,是否当真?”

    周全笑了笑:“东家放心,我说的百分之百都是真的!”

第一百四十八章 我人多

    宋语然端坐在上座,岿然不动。

    马成先看了看周全,又看向宋语然,再低下头略一沉吟,才抬起头来,神色坚定地道:“周掌柜说谎!”

    谁知马成当真有证据,他朝着宋语然抱拳行了一礼:“请东家允许我回家一趟。”

    宋语然微微一笑,指了麻大跟他一起:“快去快回。”

    眼见马成带着麻大走出了春风客栈的大门,直奔马成家中而去,周全整个人都不好了,他怎么会有证据,这个五大三粗的男人难道还会记账不成?不可能的!他兀自强作镇定。

    不多会儿,两人又结伴回来,麻大看向宋语然,点了点头。

    马成将手里捏着的一本小册子递给她:“这是这一年多以来,周掌柜每月结给我的银两的记录。”

    宋语然看见这账本就忍不住一笑,伸手接过,只见上头一笔一笔记录得清清楚楚,不光有他自己的,还有一个叫做马立的。

    周全自看见这本账册起,脸色就变了,眼看着宋语然一页一页地往后翻,他终于忍不住了,跳起来道:“东家别被他骗了!马成大字都不识一个!他怎么可能会记账本!”

    马成身体站得笔直,不卑不亢,一言不发,只耐心等着宋语然将账本翻看到底。

    倒是靠墙站着的一直没说话的伙计中,有一条略显稚嫩的声音响起来,满是不服:“我哥的账本是真的!我哥不识字!但我嫂嫂识字!她是大家闺秀!又会识字又会作画!这账本就是她记的!”

    马成这才转过身去,应该是警告了出声的少年一眼,总之他很快缩了缩脑袋,规规矩矩垂头靠墙站好。

    这账本上的字都是十分娟秀的簪花小楷,确实是出自女儿家之手。

    宋语然先就信了三分,问道:“马立是你弟弟?”

    马成点头道歉:“家弟年幼不知礼,冲撞了东家,请东家恕罪。”

    她自然不会计较这么一件小事,宋语然将账本转过来亮在周全面前,指着上面一笔一笔的记录,缓缓发问。

    “你说每月结给马成的是二两银子的工钱,为何这上头写的却不是?”

    她缓缓取了几条:“二月铜钱一贯,三月铜钱三百五十文。”

    这一条条的差距极大,但没有一笔能达到二两银子。

    周全脸色煞白,他怎么也没有想到,平时看上去老实巴交的人,竟然是心眼子最多的一个,竟然真的给他一笔一笔记录下来了!

    宋语然面色沉下来,将账本猛地拍在桌面上:“你还有话说?”

    周全被吓得浑身一抖,双腿一软,这下子没有人扶着他,便一下子跌坐在了地上。

    周全眼见大势已去,立刻求饶:“东家饶命!请东家饶过小的这一回罢!我再也不这么做了!我再也不敢了!”

    私自扣下客栈伙计们的工钱,往外放印子钱,赚得的钱分出一点点来稳住他们不闹事,周全的计策和胆量都不错,奈何没有用到正途之上,在春风客栈,她是觉得不允许的!

    “所以,你承认克扣了他们的工钱,挪作私用发放印子钱了?”

    周全不敢不认,只得艰难地点头。

    “好。”宋语然将账本放下,朝着麻大和阿斗吩咐:“把他绑住,关在后院柴房。”眼下他们还有要紧的事情,不能叫他坏事,暂且先关起来,过后再发落也不迟。

    周全没等到立刻对他的处置,窃喜和忧虑一起袭上了心头,但他方一挣扎抗拒,就被蒋正劈手一刀砸在后脑上,晕了过去。

    简单又粗暴,直接吓住了靠墙站着的几个伙计的歪心思,宋语然冷冷地瞥过他们,周全固然是以权谋私动了坏心,但这些人知情不报可见也不是什么好鸟,只是能力大小的问题罢了。

    她看向方才出声的少年,问道:“你就是马立?”

    看见周全的下场,少爷有些怕她,听到问话不由自主地瑟缩了一下肩膀,眼睛下意识地去看马成。

    看见马成几不可见地点头,他才壮了胆子回话:“是的。”

    “马成是你兄长?”宋语然又指了指这份账本,“这些账目是你嫂嫂记下的?”

    马立稍显稚嫩的脸上浮起喜色,略带自得地点头:“是啊!”兴许是觉得光这样不足以显现出嫂嫂的好处来,大着胆子滔滔不绝地继续道:“我和哥哥每月拿回家的工钱都不一样,嫂嫂觉得这样不好,就叫我们把每月领到的工钱数量都告诉她,她一笔一笔地都记录下来。”

    娶妻当娶贤,宋语然微微一笑看向马成:“不错。”

    马成略黑的脸上稍稍浮上一层红晕。

    宋语然凌厉肃然的眼神落在其他人的身上:“你们每月都领了周全给的钱?”

    自然都领了!有钱不拿不是傻子么?更何况周全说的好听,把每月的工钱都交给他,每月不仅可以拿到红利,以后本钱也可以尽数拿回,这么好的事情,谁会不心动?

    宋语然将几人的反应尽收眼底,十分平静地吩咐:“周全犯错,不能再任春风客栈的掌柜,你们也需要自我反省,暂时都住到后院去,没有我的允许,谁也不准出来。”

    “马成和马立接手客栈诸事。”

    立刻就有人跳出来表示不服:“我们是被周全骗了,为什么还要处罚我们?”

    “是啊,客栈里事情那么多,光靠他们俩哪里能行?”

    宋语然不动声色地静静听他们说完,不容置疑都宣布:“把人都关进去。”她扫了眼客栈,“忙不过来么?不怕,我人多。”

    麻大夫妻、阿斗、柳子、秋子、恕儿和青玉,还有虞家双胞胎,谁不能干活了?

    马成想说什么,嘴唇动了几下,最终什么也没说,平静地接手了客栈事务,倒是马立终究年幼,显得有些心浮气躁。

    第二日一早,马成站在宋语然的房间门口踌躇,见她开门出来,犹豫着上前。

    “你有事?”宋语然挑了挑眉,见他一副有话要说的样子,先摆了摆手,朝着恕儿道,“给我打点水来,把早饭也摆上。”

第一百四十九章 认错

    恕儿看了马成一眼,很快跑开。马成安静无声地站在宋语然的房间门口,直到她洗漱完毕,又慢条斯理地用完了早饭。

    宋语然擦干净嘴角,等着恕儿将桌面收拾妥当,才淡声问道:“一大早的,找我有事?”

    马成躬身行了大礼,才道:“他们……想见东家,他们都认识到错了。”

    一个晚上,也差不多了。宋语然点了点头:“好。”

    四个男人一起,被关在周全隔壁的房间,见着她来,都齐齐认错,态度良好。

    宋语然瞥了眼垂头立在一旁,始终默不作声的马成,不动声色地问他们:“都说说,错在哪里了?”

    四个人齐齐卡了壳,互相对望着,又悄悄地去看马成,谁料马成躬身一退,站到了宋语然的身后。

    几个人支支吾吾了半天,其中一个最为老实的年长些的男人,跪的身姿笔直,老老实实的承认:“回东家的话,我不该贪图小利。”

    宋语然点了点头,再去看其他人,另外三人察言观色,立刻跟着认错:“我们不该贪图小利,放任周全以权谋私。”

    “还……还损害了客栈的利益!”

    客栈的利益么?周全私底下放印子钱这事儿损害客栈的声誉,那是肯定的。她神色平平,看不出喜怒,四个人屏息凝神地不敢抬头。

    她沉吟良久,熬得几人皆是战战兢兢、满头大汗之际,才悠悠地道:“看在你们亦是一念之差的份上,小惩大诫便罚你们两个月的工钱,这几日不准随意走动,继续待在这里罢。”

    但好歹不是关押犯人,宋语然让人给他们送了铺盖用具和一日三餐。

    得知他们都不会被辞退出去,几个人齐齐松了口气,一直默不作声的马成露了丝笑意,整个人放松下来,照旧规规矩矩地站在一旁。

    宋语然不动声色地将几个人的神色尽收眼底,走到关着周全的柴房门前。

    自她来到后院,周全便紧贴着门板听着动静,听到她竟然还罚了那些伙计每人两个月的工钱,不由吓出了一身的冷汗,暗自揣测她会怎么处罚自己?

    宋语然没叫把门打开,只静静站了会儿便走了,她并不会在榆苍待很长的时间,把事情料理清楚就会继续往东,周全心术不正,未免这段时间多生事端,还是将他继续关在柴房罢。

    日头还没起来,正是出门透气的好时候,宋语然才走到门口,迎面走来两个男人,穿着夏绸做的长袍,看着身份就不一般。

    两人绕过她走进客栈,拦住马成问道:“你们周掌柜呢?”

    马成一愣,看了眼宋语然,朝着两人恭敬有礼地道:“周掌柜有事并不在这里。”

    两人立即皱起眉头,对视一眼,面色发沉:“他不在这里?可说什么时候回来?”

    马成观察他们的神色,心知有异,便试探着问道:“不知二位找他有什么要事?”

    宋语然站在门口没动,静静地竖着耳朵听。

    其中一人面相凌厉凶狠,沉声道:“他是你们客栈的掌柜,能有什么要事离开?你莫要诓骗我们,立刻把人给我叫出来!”

    宋语然眉头一皱,转身看去,只见另一个人左右四顾一番,大步朝着后院而去,嘴中说道:“怕不是做了什么不敢见我们的事,躲起来了罢?”

    马成立刻上前去拦:“周掌柜真的不在,您若有要事便跟小的说罢,待他回来,小的一定如实转告。”

    那人伸手一推,喝道:“起开!”脚下不停,继续往后院走去。

    宋语然眉头紧皱,示意虞琳拦人。虞琳早有准备,揉身上前,那人诧异地停住脚步,回头看来,仔细打量宋语然一番,沉声问道:“这位小娘子是何用意?”

    马成擦了把脸,躬身上前:“这是咱们客栈的东家,周掌柜真的不在这里……”

    宋语然淡淡点头:“他说的不错,二位若是有事,不妨去他家中等等。”

    面凶的那人恨恨地道:“我们才从他家中过来,他家人说是他自昨日出门后便再没回去。”

    他甫一说完,便对着另一人使了个眼色,上下打量着宋语然,似确认般问道:“你果真是这个客栈的东家?”

    宋语然心知有异,面色不动地点头:“不错。”

    “那便找你也是一样。”他说着,单手后背挺起胸膛,居高临下地道,“周全以你这春风客栈的名义向我们借了五万两,说好了昨日要还的……他既然有事不在,那便你来还罢!”

    四周顿时响起一阵抽气声。

    宋语然稍微想了想便明白了,伙计们的工钱这都是小钱,根本不够放印子钱的成本,周全便又找人借钱,用借来的银两和伙计们的工钱凑起来,再往外放。

    关键是,他竟然敢拿春风客栈的名头出去借钱?!

    宋语然心头火起,白净俏丽的脸上浮出怒容:“你既说周全以客栈的名义跟你借钱,借据可在?”

    他们早有准备,被虞琳拦住的男人伸手自袖兜内抽出一张字据,上面写着欠银:“五万两。”再仔细一看,并没有写明以春风客栈做抵押,应该只是他们的口头约定。

    宋语然长长地松了口气,还好,周全还没利欲熏心到昏了头脑。

    她调整了一会儿情绪,才道:“周全被我安排出去办事了,估摸着一会儿便能回来,二位不如先在楼上休息片刻?”

    两人对视一眼,既然周全当真没有跑路,倒也没什么好怕的,便欣然应允。

    宋语然朝着马成吩咐:“给二位开一间雅房,再上些好酒好菜。”

    马成接触到她深沉别有意味的眼神,立刻会意,领着他二人往整个客栈最偏的一间房走去。

    “二位定然很少有机会观赏咱们榆苍的好风景,今日正好了,咱们春风客栈的这间雅房开窗出去便能将整个榆苍尽收眼底!二位大可一饱眼福了!”

    “咱们榆苍虽只是个小小的……”

    真没看出来,这么耿直的人忽悠起人来竟然也能头头是道,宋语然不禁对他刮目相看,示意虞琳跟上,又叫上麻大,一起往后院去找周全。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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衣品侯夫人介绍:
随父肆意游历大江南北的她,父亲被害身亡,亲族意欲图财害命,她果断带着万贯家财金蝉脱壳。
光鲜亮丽的郡公府,一遭背上谋逆大罪,全家被斩,死里逃生的他曾被家族厌弃、谋害,他洒脱的闯荡江湖,有钱有自由潇洒随意。
两个阴差阳错有过婚约的已“亡”人意外相遇、相护、相知,一起报仇、一起赚钱。
报仇是他的事,连她的一起报了!
赚钱是她的事,连他的一起赚了!
养家是两个人的事,男主外女主内嘛!衣品侯夫人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衣品侯夫人,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衣品侯夫人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