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前位置: UU小说言情小说药结同心TXT下载药结同心章节列表全文阅读

药结同心全文阅读

作者:希行     药结同心txt下载     药结同心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二百章 今昔

    隔日周良玉要去河中府的锡器铺子,刘梅宝听说了也要跟着去,宋三娘子自然不愿意。

    “我还和广顺和还有契约呢。”刘梅宝笑嘻嘻的摇着宋三娘的胳膊请求,“当初是人家难处伸手拉了一把,如今日子好过了,总不能就不闻不问了吧?”

    宋三娘子不情愿的同意了,让两个仆妇跟着,又再三嘱咐周良玉。

    “跟着你妹妹,不许放她自己乱跑。”她说道。

    周良玉笑着应了,兄妹二人同坐一辆车出门了。

    从京城回来时,他们一家是直接进了解县的宅子,当初在河中府居住的院子早有管事的提前收拾了,因此这还是回京城后第一次来河中府,看到城门时刘梅宝面上难掩的喜悦。

    就在他们回来的几天前,鞑子又入境抢掠来了,相比于以前的冬日惯有的抢掠,这一次鞑子的规模更加壮大,大同周边的几个县城受到重创,因此府城的戒备更加森严。

    日近午时,城门依旧挤满了人,进城的民众以及衣衫褴褛的流民乞丐,核查很严,因此速度很慢,那些流民还被禁止入内,守兵的呵斥,流民的哭求,让城门前更加喧嚣热闹。

    “少爷,这要是等还有好一阵呢。”小厮站在车上向前看,“我去问问。”

    问问的意思也就是报出名号看能不能让城门守兵特殊看待优先放行。

    周良玉点点头,那小厮便乐颠颠的去了。

    “坐了半日车,累了吧?下来坐坐喝茶?”周良玉又问刘梅宝,对于能被优先放进去他心里不抱什么希望,想着怎么也要好一阵等,不如下来坐着歇息。

    刘梅宝正是坐不住的,自然答应下车。

    城门处也是很有商机的,被各色小贩占据,其中最多的便是茶棚以及面食摊。

    看着一个穿着豆青绸子圆领袍束宝蓝腰带的年轻公子,带着一个粉蓝印花交领褙子白底绣花马面裙的姑娘过来了,虽然穿戴看上去不怎么富贵,但衣裳料子还是不错的,多少也是有家底的人家,茶疗的老人很有眼色的忙亲自擦了两张凳子,又仔细的抹了桌子请他们坐。

    烧茶的老妇殷勤又恭敬的过来给他们斟上两碗茶,刘梅宝道谢端起吹了吹便吃了口,放下碗见那老妇竟然一脸惊讶的看自己。

    “还不错。”她便笑了笑,对老妇道。

    老妇的脸微微发红,似乎有些激动。

    “姑娘喜欢就好喜欢就好。”她结结巴巴的说道。

    以往也有富贵人坐在他们的茶疗歇脚,但面对斟上的茶都是看也不看一眼,不过是花个茶钱买地方坐而已,没想到这个看上去殷实人家的姐儿竟好不嫌弃的喝了他们的茶还夸赞,卖茶的老婆子顿时觉得受到肯定,亲自又去里面烧了自己精心藏着的好茶端过来。

    “这是送姑娘尝尝的,不要钱。”她小心说道,将两碗茶又放上来。

    刘梅宝哪里知道自己随口喝茶让着老妇如此心思,笑着道谢,不忘给仆妇示意一并算钱。

    “哥你也尝尝..”她让周良玉。

    周良玉点点头,才端起来,就见小厮乐颠颠的回来了,身后还跟着四五个兵卫,都是神情毕恭毕敬。

    “原来是周少爷,快请进城吧。”为首一个首领模样的恭敬的说道。

    周良玉有些意外,看了刘梅宝一眼,刘梅宝放下茶碗,做了既来之则安之的眼神。

    “好,那有劳了。”周良玉便答道。

    首领很是高兴,亲自给他们带路,兵卫们散开吆喝着驱散围着城门的人,给周良玉的马车让出一条路来。

    原本守城的兵属于知府管辖,但如今山西全境戒严,守门事关重大因此便由河东驿接手,这些兵丁可比先前的那些人腰杆要硬的多,可不会随便对随意一个权贵豪门就毕恭毕敬,一直在城门摆摊的茶馆老板夫妇可是再清楚不过,这些日子见多了被拦在城门外一丝不苟的核查的打着各大户官员家旗号的车马。

    没想到这两个年轻人竟然能让守门的兵丁首领亲自来接,这家门的级别最少也得知府以上,茶疗的老夫妇顿时更加诚惶诚恐。

    驱散百姓流民引起一阵更大的骚动,也引得排在远处的一辆马车上人的注意,车帘被两根纤细的手指轻轻掀开,露出半张柔美的面庞,眼波流转的向外看来。

    “也不知道谁家的,瞧那些人献媚的样子….”车旁站立的仆妇也探头看去,撇嘴哼声说道,这声音里带着满满的酸意。

    想当初她们的车马过城门那都是畅通无阻,而且守城的兵卫还会恭敬的恨不得把腰折弯,自从老爷出事后,她们季家在河中府的地位是一落千丈,连过个城门也得跟一群穷鬼流民排队…..

    她们忍不住踮脚看着那衣饰清丽温婉的姑娘正由两个仆妇扶着上车,身旁那守城的首领恭敬的脸上都能笑出一朵花……

    那姑娘转头对那首领说了句什么,露出笑脸。

    看清这张脸,掀着车帘的手指顿时绷紧,那柔美面庞也顿时绷起来,车帘被拉开更大,露出整张脸来。

    眉眼精致,脸容娇艳,只是顾盼间隐隐有颓败之气,眉头也是微微蹙起,让她显得精神有些不济,却是季月娥。

    “是她…”她喃喃说道,“她竟然真的回来了…”

    城门前让出一条路,在兵卫的护送众人视线的注视下,马车晃晃悠悠的进城去了,城门瞬时又恢复了拥挤喧嚣,隔断了季月娥的视线。

    进了城,刘梅宝更是不曾放下车帘,看着熟悉的街道满脸都是兴奋,周良玉先将她送到广顺和。

    “少爷小姐要看点什么?”见门口车上下来二人,堂内的伙计带着内敛的神情问道。

    因为是药行,不能像其他店铺那样表达热情。

    “这就不认得我啦?”刘梅宝笑道,一面唤了这伙计的名字。

    伙计吓了一跳,这才认出她来,顿时又惊又喜。

    “刘药柜来了!”他扭头就对内大声喊道。

    这句话让广顺和里外都热闹起来。

    冯大掌柜走出来还有些不信,待看到被几个管事的拥簇者刘梅宝进来,才拍手笑起来。

    “哥,你去忙吧,我在这里不乱走。”刘梅宝对周良玉说道。

    周良玉犹豫。

    “你去吧,锡铺子很多事呢,你放心忙去,我在这里等你,我也好久没上工了,要做的事也一定很多吧?”刘梅宝笑道,这句话却是对冯大掌柜说的。

    “可不是,都堆了整整一个库房了。”冯掌柜顺着打趣笑道,又对周良玉道,“哥儿自忙去,忙完了过来,我先说好了,不吃饭你们谁也别想走。”

    还好,他的态度亦如往日,并没有刻意的讨好或者矜持的疏离,刘梅宝和周良玉都笑了。

    “那是自然。”周良玉笑道,这才起身离开。

    等周良玉回来时,冯掌柜在最好的酒楼安排了宴席,纯粹是家宴并没有邀请其他人,但当他们到达酒楼时,发现门前有兵丁散开,另有三四个在酒楼里查验什么。

    见他们过来,兵丁们才恭敬的让开。

    “爹..”冯三少爷不由伸手扯了扯冯掌柜的衣袖,目光往街边的人群里溜了眼,“这些人是特意把这里围起来的吗?”

    除了明显的穿着兵服的十几人,人群里还散步着好几个普通民众打扮的但却带着彪悍之气让四周人不自觉的避开几步的男人。

    “安心吃饭吧。”冯掌柜带着了然的笑说道。

    这些兵丁的出现,刘梅宝也有些意外,但很快就明白怎么回事了,有些不好意思,有心让这些人别这样,又怕这是卢岩的意思伤了他的好心。

    “搞的我好像国家元首出行…”她不由自言自语嘀咕,沈刘梅啊沈刘梅,没想到你这个小人物也能有这么一天,带着几分羞涩的紧张又要做出几分大气淡定向内走去。

    酒楼的其他人也察觉到异常,不少人探头看来,二楼的拐角栏杆前站着一个姑娘,安静的看着这一行走来的人,目光只落在刘梅宝身上。

    刘梅宝和冯掌柜说笑着走上来,楼梯的拐角有些窄,容不下三人齐行。

    “对不起啊。”刘梅宝抬起头对站在那里的姑娘含笑说道。

    楼道里悬着密密的灯笼,却又不是那么明亮,洒下柔和的灯光。

    眼前的姑娘年纪不到二十,身形高挑,穿着橘黄镶边对襟袍同色的襦裙,面含浅笑,眉目生辉。

    这姑娘真漂亮,刘梅宝第一个念头闪过便是这句话,不由多看她几眼。

    那姑娘也正看着她,见她看过来,便抿嘴一笑。

    “不客气。”她轻声说道,声音很是悦耳,一面侧身让路。

    擦身而过刘梅宝不以为意,和冯掌柜接着说话,走了没几步听得身后热闹,有冯四小姐的说话声。

    “…月娥姐姐真是好巧遇到你…”

    月娥这个名字传入耳内,刘梅宝不由停下脚,这个名字最初从冯四小姐口中听到很多,但对刘梅宝来说并没有留下什么印象,只不过后来跟卢岩这个名字有过交集后,虽然最终不过是一场误会,她也不想承认自己有多么小心眼,但事实上这个名字还是在她心里有了很深的印象。

    刘梅宝忍不住回头看去,见冯四小姐正拉着方才那位姑娘的手笑着说话。

    “…听说你病了,可好些了….”冯四小姐摇着她的手欢欢喜喜的说道。

    冯家的女眷们也都过来了。

    “季姑娘。”冯掌柜的夫人对她点头打招呼。

    她就是季月娥啊….刘梅宝有些怔怔。

    似乎察觉到她的视线,与冯四小姐说话的季月娥转过头来,冲她微微一笑。

    ----------------------------------------------

    竹子的木瓜你的书今日寄出,咱们距离不远,嘿嘿~

    轩辕御谶同学请在微博上加我私信我地址。

第二百零一章 婚期

    对于不熟的人沈刘梅不会装熟,她礼貌的回笑一下后便转身进屋子里去了,并没有丝毫说话的意思。

    冯四小姐还要拉着季月娥说什么,冯掌柜的夫人咳了一声。

    “进去吧,别让人等着。”她说道,又对季月娥露出歉意的笑。

    相比于面对刘梅宝,冯四小姐更愿意跟季月娥说话,但看嫡母眼底闪过一丝警告,她终是不敢再说话,也对季月娥歉意的笑了笑,低头走开了。

    人都进去了,布菜的伙计鱼贯而入,屋内的弦乐声也响起来了。

    “姑娘..”这时才从屋子里走出来的仆妇带着几分小心唤道。

    季月娥有些迷茫的收回视线。

    “她不认得我了..”她喃喃道,一面慢慢的下楼,百褶襦裙如流水般。

    她们以前是见过的,虽然刘梅宝的父亲只不过是七品县令,但在地位气势上却并不弱于她官至游击将军的父亲,官家夫人小姐偶尔的聚会,她们也曾见过一两次。

    那个姑娘来自京城,说着好听的京话,穿戴着京城时兴的衣着头饰,讲着京城发生的新鲜事,那时候的她还带着一团孩子气,却吸引了所有人的视线。

    季月娥曾听母亲和几个夫人暗地里说过,这个刘姑娘的父亲师从大儒,端正博学,所以教出的女儿也不一般,还说太原知府夫人有心向她家提亲。

    这是季月娥长这么大,第一次被别的女孩子比下去,而且还是个比自己小几岁的小姑娘,她没有自己好看,读着书没有自己多,琴棋书画甚至女红也没自己好,凭什么会把自己比下去?就凭着装模作样的所谓的烂漫天真吗?

    后来很快刘家出事了,这个刘姑娘昙花一现般的从她的生活圈子里消失了,她以为这辈子她们再不会有交集,但没想到慢慢的又有这个刘姑娘的消息传入她的耳内。

    会做药啦….神仙庇佑啦…..真是太过分了,明明罪官之后,没有变卖为奴就够上天怜惜了,竟然还传出这样的话!

    再后来她的父亲竟然被平反了!而与此同时,自己的父亲却被查罪革职问责,花光了家里的积蓄,在多方相助后,才保住了性命。

    这一次,她从千金小姐办成了平民之女,而那刘姑娘却是从罪民之身又一摇成忠良之后。

    “又或者她故意装作不认得我。”季月娥喃喃说着,一步一步下楼,走的很慢,略有些迷茫的视线扫过楼下的大堂,有悍勇的兵士散布,对着来往的客人警惕的审视。

    季月娥的脚步猛地收住,让小心翼翼走在身后的仆妇差点撞上她。

    听说她就要成亲了,对象是河东驿的操守官,所以她才有了在城门的优待,所以才有眼前这般众星捧月的呵护…..

    而最关键的是,那个操守官叫卢岩。

    卢岩….季月娥的手握紧了扶梯。

    就是那个草莽低贱的男人拒绝了自己家提亲,就是那个男人提请为那姑娘的父亲平反,让她的父亲一败涂地,让她的地位一落千丈……

    而这一切就是这个男人为了博这个姑娘红颜一笑…..

    “姑娘。”仆妇察觉身前的小姐身子颤抖,忙出声询问。

    季月娥垂下眼,再次慢慢下楼。

    她们走过,兵卫的视线并没有因为她们是女子就放松。

    “真是好大胆,敢这样…”仆妇还没从曾经地位的认知中习惯过来,对于这些粗悍兵丁赤裸裸的审视很是不悦,张口就要呵斥。

    那兵丁们都是桀骜不驯之人,闻言神色一凝,瞪眼竖眉看过来。

    陡然凌厉之气让仆妇余下的话就卡在嗓子眼,她张着嘴眼中带着几分恐惧看着这些人。

    “走吧。”季月娥低头淡淡说道,迈出门。

    原本应该等候在门口的马车因为刘梅宝的到来被驱赶到一边去了,仆妇气急败坏的去催促,季月娥并没有什么恼怒,马车很快被牵过来,她看了眼就侯在酒楼门口的两辆被小心看护着的马车,薄唇紧紧的抿了抿,扶着仆妇的手上了自己的车,咯咯吱吱的沿着街道远去了。

    刘梅宝和周良玉是第二日才回到家中,宋三娘少不得埋怨他们一顿,正说着话,仆妇来报知府夫人派人来了。

    已经订了亲,下一步就是商量成亲的事了,回到山西,媒人的角色自然又由知府夫人接手了。

    宋三娘一面忙整了整衣衫说请,一面看了眼还坐在一旁笑嘻嘻的刘梅宝。

    “还不下去。”她沉声喝道。

    刘梅宝这才笑嘻嘻的起身,跟着周良玉走出去,与知府夫人派来的仆妇走个对面。

    “姑娘大喜啦。”那妇人笑道,一面和她行礼。

    刘梅宝笑着道谢。

    “定在腊月十六。”妇人借着起身和刘梅宝含笑低声说道。

    这是说婚期?刘梅宝一愣旋即忍不住笑意散开,那妇人不再多说笑盈盈的进去了。

    这么说来只有不到一个月的时间了,自己就要成为卢岩的妻…

    刘梅宝只觉得心里如同着了一把火一般腾腾的烧的她的脸都红起来。

    周良玉并没有听到那妇人和刘梅宝说的话,走出去几步看她面色有异很是担忧是不是受了风寒。

    刘梅宝笑着摇头。

    “哦对了。”周良玉想到什么,看着她笑道,“昨日我去铺子里时,碰到那个姑娘了…”

    “哪个姑娘?”刘梅宝不解笑问道。

    周良玉抓了抓头。

    “就是..就是邻居四婶的亲戚…”他说道。

    “哦?是小棂还是小格?”刘梅宝忙问道。

    周良玉哪里知道,笑着摇头,眼前浮现昨日见到那姑娘的形容,当时她正提着一篮子的油饼在街上叫卖,正好走过锡铺门前,小伙计唤进来买,见到自己,那姑娘有一瞬间的羞赧,但很快就落落大方,还请他尝尝自己家做的油饼,并没有因为家贫沿街叫卖而自卑自惭。

    “挺爱笑的..”他答道。

    “那就是妹妹小棂了。”刘梅宝笑道,“说起来倒忘了,昨日也该去瞧瞧她的…”

    “我跟她说了你回来了,她说有机会过来找你玩。”周良玉说道。

    “不如我写个帖子邀请她们来…”刘梅宝想了想说道。

    兄妹二人说笑着走了。

    这边宋三娘子听了定的日子,微微皱眉。

    “会不会仓促了些?”她说道,“我们这回来什么都没准备…”

    “准备什么,卢大人家里的房子是新翻盖的,家具什么都是新的,你们也不用费心打床什么的,再说,到时候也要跟着大人去操守厅住,或者去别的地方住…”妇人笑道,说道最后一句意味深长。

    别的地方住?宋三娘子一愣,莫非要调任了?再看这妇人面上难掩的恭敬喜色,可以肯定不是平调而是升官吧…..

    这小子今年还不到二十五吧…..

    宋三娘子有些欢喜同时又有些莫名的焦虑,年纪轻轻就有如此仕途,少年春风得意,地位越来越高,接触的人也越来越多,不知道对梅宝的情谊又能多久。

    “….娶客请了府里儒学的石学正,全福人是卫城指挥同知郭大人的长媳…”妇人自在那边接着说道,一面将写好的单子拿给宋三娘看,指指点点。

    宋三娘子回过神,想到一事。

    “她哥哥还没成亲呢。”她皱眉说道。

    妇人愣了下,便笑了。

    “那有什么打紧的,先出后进,也是使得的。”她笑道。

    “没有爹娘送嫁,有嫂嫂也好。”宋三娘子叹口气说道。

    “哥儿可有中意的人家?”妇人笑道,“依着你们家的条件,挑门好亲事还不是简单的很。”

    宋三娘笑了笑不再提这个话题,又和那妇人定兑一些回避的属相等成亲正日子的事项,那妇人谢过宋三娘留饭,忙忙的回去和知府夫人商量去了。

    吃晚饭的时候,周良玉才知道刘梅宝成亲的日子定下了,他笑着恭喜,到底眼底有些难掩的酸涩。

    刘梅宝并没有察觉拉着宋三娘子问一些需要自己做嫁衣什么的可笑问题。

    “你会做?”宋三娘子白了她一眼。

    刘梅宝就讪讪笑,“我当然不会做..”

    “早给姑娘准备好了,请了府城最好的喜铺的喜娘做的。”仆妇在一旁笑道。

    室内烧了两个炭火暖浓浓,周良玉坐在一旁看着宋三娘子和刘梅宝说话,当她们笑时他也跟着笑着,只是眼神却似无距。

    说笑一时,宋三娘子打发刘梅宝睡去,周良玉这才惊醒过来,忙也起身告退。

    “你且留一下,帮我抄个单子。”宋三娘子说道。

    周良玉应声,看着刘梅宝走了。

    北风呼呼的敲打着窗棂,仆妇放下厚厚的棉帘子。

    宋三娘子却没有拿出什么单子,而是坐下来,看着周良玉踌躇一刻。

    家里不多的仆妇基本上都在厨房杂役的忙活,因此随侍的人不多,再加上看到他们母子有话说,留下的仆妇很有眼色的早早退了出去,室内只有他们母子二人。

    “你妹妹的婚期定了,你的亲事考虑的怎么样了?”宋三娘子开口说道。

    周良玉垂下视线没有说话。

    室内一阵沉默。

    就在宋三娘子再要开口劝说时,周良玉忽的点头说了声好,倒让宋三娘有些意外愣了下。

    “那我就去托媒人了,有合适的,就让你相看一下。”她反应过来,对于儿子想开了,很是欢喜,和蔼说道。

    其实是谁又有什么分别呢…周良玉扯了扯嘴角露出一丝淡淡的笑,他的眼前闪过刘梅宝的笑脸,不知怎的,这笑脸变淡后一个模糊的面容一闪而过。

    “还是母亲以前选的那家吧。”他开口说道。

    宋三娘子又愣了下。

    “哪家?”她问道。

    “四婶的亲戚。”周良玉说道。

    宋三娘子这才反应过来,说起来这家她也很中意,再想这家也是儿子亲眼见过几次的,也许儿子还是嫌麻烦不去相看别家而随口敷衍,这样一想,她又叹了口气。

    “不急,看看别的人家再说也不迟。”宋三娘说道。

    周良玉摇摇头。

    “就这家吧。”他说道,又想到什么补充一句,“不过是妹妹,不是姐姐。”

    宋三娘子闻言愕然。

第二百零二章 应酬

    周良玉的婚期定在了腊月初六,比刘梅宝的早了十天。

    刘梅宝得到消息后松了口气,悬着的一颗心放了下来。

    本来说好相看的是姐姐,最后看中的却是妹妹,就是搁在现代,这也是个让双方都很尴尬姐妹生隙的事,刘梅宝听到宋三娘的话后,第一个反应就是古今中外姐妹易嫁反目成仇的各种狗血电视电影小说。

    但这却又是周良玉亲口要求的。

    “这个小棂爱说爱笑,相比于姐姐来说,是多几分讨喜,而且跟哥哥也说过几次话,哥哥感觉好也是难免的…”刘梅宝叹气说道。

    宋三娘却是更喜欢姐姐一些,觉得那样安稳娴静才是最理想的儿媳妇,但既然儿子开了口,她也不好再说什么,对于看中妹妹的事心里也是有些忐忑,请了人去问,没想到三四天后便有了回信。

    原来那姐姐已经定了人家了,也就在年前要成亲。

    这可真是皆大欢喜。

    因为刘梅宝的婚期定了,为了赶在她之前,所以最终选定了腊月初六,事情太过于突然,一家子顿时忙的人仰马翻,幸好房子是新的,家具也是新的,省了不少功夫。

    周良玉的婚事准备,刘梅宝的嫁妆,家里的人不分上下都恨不得一人当两人使。

    这一日才忙乱着备好小定的彩礼,看着人热闹闹的送去,一家人还没喘口气,就见有一队人马急匆匆的过来了。

    来者竟然是知府衙门的书吏以及河东驿的人,进了门连口茶都顾不得喝便说明了来意,是要请刘梅宝以卢岩妻子的身份去趟太原府。

    宋三娘子当下就拉下脸,如今只能算是未婚妻子吧。

    见她面色不好看,比起这些武官说话粗哈哈的,知府衙门的书吏忙文雅的介绍原委。

    原来是晋王宴请犒劳近段守护山西的将官们。

    “原是早就想宴请的,但不好越过皇上去,因此一直拖到现在…”他笑眯眯的说道,“各家都携家眷同去..”

    “晋王妃听说卢大人已经定了亲,便要请未婚妻子一并过来。”一直站在一旁不说话的老头开口插话道。

    刘梅宝看过去,见这是一个干瘦的老头,胡须稀疏,头发花白,身上穿着做工精良的儒袍,但因为其眼小面瘦,怎么看都不搭,反而有些滑稽。

    这干瘦的老者也正眯着眼打量刘梅宝。

    因为今日是喜日子,所以穿着一件杏黄缎面对襟袍搭着桃红绣牡丹百褶裙,乌黑的头发上戴着镶着两颗珍珠的金莲花压发,唇红齿白,面色圆润。

    这面相身段,也有个官家夫人的气度,师爷慢慢的点点头,看上去也是个稳重,稳重这个词冒出来,师爷心里忍不住有些怪异。

    他想到那些大胆的来往的书信,想到认真描述的怎么做吃的怎么香的白面条子,怎么都觉得跟眼前的人不搭边。

    原来如此,官家人自然互相应酬,男人们有男人们的应酬,那么背后的女人们自然也有女人们的应酬,宋三娘子释然点点头,但眉头还是轻皱。

    “大人便要我们来问问,看姑娘可能去一趟?”师爷接着说道。

    当然他的不着调的大人原本的话并不是这样说的,那个男人从来就不会考虑这些官场交往的厉害,只会关心他的小心肝会不会累着…

    师爷撇撇嘴,在心里代替卢岩给刘梅宝按了一个称呼。

    一来一去路上辛苦,就不要来了,你写个信谢过晋王妃就可以了。

    瞧瞧,这种话是个男人该说的吗?师爷再次撇撇嘴。

    “这位大人,喝口茶润润嗓子吧。”刘梅宝在一旁含笑说道,觉得这老者不时的抽搐嘴角,会不会是一路过来又累又渴,忙热情的招呼。

    跟印象中的白面条子又贴切几分,师爷忍住再次撇嘴的冲动,伸手捻须做掩饰。

    “按我们大人的级别本不会被邀请的,这是都是上官厚爱,皇恩浩荡啊。”他郑重说道。

    宋三娘子这才郑重起来,点头应允了。

    因为事情突然,即刻就要赶路,宋三娘子忙忙的带着仆妇给刘梅宝收拾衣裳首饰。

    “幸好新打了首饰。”她再三庆幸,出席这种场合,衣饰自然不能随意。

    说着话,选定几身衣裳放包袱里。

    “舅妈,就去一次宴,过后就回来了拿这么多衣裳做什么?”刘梅宝被仆妇按在椅子上重新梳头,从镜子里看见了笑道。

    “又不用你拿着,嫌什么累。”宋三娘子瞪了她一眼,看着刘梅宝梳好的头左右端详,夸赞那仆妇好手艺,立刻吩咐让她跟着去。

    “夫人尽管放心,老奴当初跟着先头那位也是常出门的,虽说王府的宴席没去过,但知府知州级别的宴席也去过几次….”那仆妇立刻眉开眼笑的说道,话音一落又想到前头的主子抄家流放卖为官奴,不由打个哆嗦忙跪下打嘴说该死。

    “起来吧。”宋三娘并没有说什么,只是淡淡说道。

    那仆妇才小心的站起来,看着刘梅宝换了一身衣裳,殷勤的恭维:“姑娘这般气度容貌,走到哪里也是遮不住的。”

    刘梅宝听见了便乐滋滋的往镜子前站,要看看换了新衣新发型又重新画了妆的自己是怎么样的雍容华贵,被宋三娘瞪眼从大穿衣镜前拉开推出去。

    外边的马车是知府大人亲自准备的,不管从外观还是实用上来说都是没得挑。

    “这是你第一次参加这个场合…”宋三娘子拉着刘梅宝的手仔细的嘱咐,一面帮她理了理已经很整齐的大斗篷的绳带,低声道,“记住,你的脸面就是他的脸面,别给他丢脸。”

    刘梅宝原本挺轻松的,被她这么一说便有些紧张了。

    从现在起,她就作为卢岩的妻子迈入众人的视线里,这是第一次,而且绝不会是最后一次,刘梅宝第一个念头便想到了以前电视上看的各国元首互访时跟在身边的夫人们,当然,作为一个府城的操守官的妻子来说她的比喻有点夸张,但意思差不多吧。

    看着刘梅宝有些紧张的脸,宋三娘子又忙给她安抚:“也别怕,就是少说多看,点头含笑就成了。”

    刘梅宝点点头,将手炉递给一旁的仆妇上车去了,两个仆妇带着满当当的包袱一起坐进去,车夫扬鞭催马,马车得得前行,门外早有一队披挂齐全的精兵肃正静候,随着马车的起程,他们催马跟随。

    此时正值午时,日头暖和街上很多人挤在墙角晒太阳,看着这样一队人马走过来,纷纷惊讶的看过来。

    “这是什么人家出行能请到这样的精兵护送啊?”大家纷纷交头接耳。

    出了城,前头开路的兵士打出一杆大旗插在马上,这是一块五方认旗,上有斗大的卢字随着随风展开,高高飘扬,引着这辆马车向西疾驰而去。

    有这杆旗帜引路,一路上畅通无阻,四天后就到了太原境内。

    刘梅宝忍不住掀起车帘向外看,想要看看这古代的太原府和现代的有什么不同,冷风立刻卷起来,冷热一激,她的脸颊便变得红扑扑的。

    她尚未看清四周的景致,就有一个催马疾驰而来的人影闯入视线,笑意便在嘴边散开。

    看着卢岩驰近,军士们纷纷高喊大人,带着满满的狂热。

    卢岩披着那件京城的陈老太爷赠的大氅在马车前勒住马,看着车窗边探出的娇艳笑脸,冬日的寒风似乎变成了窑炉里吹出的热气瞬时将他包围,只觉得浑身燥热呼吸停滞。

    卢岩并没有随自己的兵丁住在标营里,而是在太原城内兵备宪司的一处厅房里。

    简简单单的三间厅房,布置的挺简单,仔细看铺设陈章都是好东西,屋子里足足放了四个炭盆,热气袭人。

    “冷不冷?”卢岩紧跟在刘梅宝身后问道。

    刘梅宝正忙忙的解下披着的斗篷,回头看他满眼的小心担心,忍不住抿嘴笑。

    从见了面到进了屋门,这句话他都说了十几遍。

    “你瞧,头上都出汗了。”她笑道,一面抬手掀起发帘让他看自己的额头。

    粉面微匀,朱唇轻染,额面光洁,这是卢岩第一次见刘梅宝这样盛装打扮,乍一看觉得漂亮,仔细看便移不开眼,只觉得心里如同擂鼓一般,整个人看的有些僵。

    又发傻了,刘梅宝了然习惯的一笑,不去理会他,一面用手微微扇风,一面让仆妇打开紧闭的窗户。

    卢岩就那样看着她说话走动,一句话也不说,心里全是满足。

    刘梅宝的住处早就准备好了,就在紧挨着这间厅房的后面,是一间小院子,带着新收拾的气息。

    “被褥是我亲自买的,天天晒,桌子家具都是我擦过的,只是没有厨房,我都和宪司的人一起吃。”卢岩说道,一面问坐在对面喝茶的刘梅宝,“你想吃什么?咱们去下馆子。”

    正衣裳正挂起来的仆妇忍不住再次回头悄悄的看了眼,难掩满面的惊愕,看着那个身材高大的男人一脸的柔情。

    这是她们第一次见卢岩,但早已经是久闻大名,想象中绝对是个凶神恶煞夜叉般的人物,当在城外见第一眼时,虽然对与这男人的相貌端正有些惊讶,但看着那满脸的冷肃,因为久历杀戮而不自觉带上的森寒之气,心里还是吓得乱跳。

    没想到这么个人在自己家姑娘面前竟然如此小心作态,甚至小心的有些絮叨,铺床叠被擦桌抹凳,这哪里是个男人能干的?

    “你吃什么我就吃什么。”刘梅宝笑道,放下茶杯,缓过劲来,换她开始问卢岩别来的情况,走了多久路上冷不冷吃什么穿的可还够。

    二人你问我答我问你答,隔着炕桌说着那些外人听来毫无意义的絮叨话。

    两个仆妇对视一眼,抿嘴一笑,低着头慢慢退出去了。

第二百零三章 赴宴

    两个人的话一直说到了天黑,一路走来疲倦再加上明日还要去晋王府赴宴,卢岩没有带刘梅宝出去逛街寻找吃饭的好地方。

    卢岩唤了使役让宪司的厨房送饭菜来,想了想又最终自己亲自去了趟,不多时拎了一个食盒回来,捧出一大盆热气腾腾的汤面。

    “这是什么?”刘梅宝换了家常的衣裳坐过来看。

    汤面上飘着绿的香菜葱丝,调着红莹莹的辣椒油。

    “宪司的老张头做得一手的好夹心面,我特意要他给你做了。”卢岩笑道,已经去拿碗要盛。

    “姑爷放着我们来。”仆妇忙说道。

    “你们也去吃吧,吃了早些歇息。”卢岩说道,并没有停下手。

    仆妇很是惶恐,百般劝说。

    “你们去吃吧,我们自己来。”刘梅宝也笑道,起身布筷。

    仆妇到底是抢着将食盒里的两个小菜摆出来才退了下去。

    “你尝尝。”卢岩盛了一碗,放到刘梅宝面前。

    刘梅宝笑嘻嘻的拿起筷子,汤汁酸辣,面条筋道,十分爽口。

    “咦,这是两样的面!”她吃着一口面挑眉含糊说道。

    “猜对了,是白面和豆面。”卢岩笑道,带着几分小孩子的得意满足这才去自己盛了碗坐下来。

    两人就着两个小菜,碰着头又说又笑吃的热热闹闹,很快一大盆汤面竟然都吃完了。

    仆妇收拾了桌子,给卢岩恭敬的递上擦手的毛巾。

    “糟了,大晚上的吃这么多,肯定要长肉..”刘梅宝皱着眉在屋子里走来走去。

    “多长点肉才好。”卢岩笑道,“这么瘦。”

    “这还瘦,哪里瘦?”刘梅宝故作惊讶的喊道,一面让他看自己,“你瞧这腰…衣服都撑的鼓囊囊的…”

    四盏大灯笼照的室内亮堂堂,因为室内暖和,她穿了件淡蓝底对襟褙子雪青长裙,清新素雅身姿轻盈,叉着手微微低着头比划自己的腰,那腰线柔美,卢岩的视线就不自觉的落在真正被撑的鼓囊囊的地方。

    想起那一次暗夜里,生死未卜的离别前夕,曾经享受到的销魂滋味,噌的一下一股火从脚底只窜到头顶。

    “…不过明天的宴会想来也吃不了什么,可以饿回来..”刘梅宝笑着说道,一抬头就见卢岩面色通红眼睛直直的看着自己…

    她低头顺着他的视线看了眼,顿时脸也红了,轻轻啐了口。

    仆妇们把头低的不能再低,但站着没有动,虽然是未婚妻,但还不是妻,她们绝对不能让这两人大晚上的在屋子里独处。

    卢岩回过神问你哥哥定了什么日子岔开话平复情绪缓解这尴尬。

    “腊月初六。”刘梅宝顺着答道,又让仆妇把明日要穿的衣裳摆出来,询问卢岩哪个好。

    卢岩哪能给出意见,哪一件都说好。

    “哪也不能都穿去。”刘梅宝笑道,又皱着眉认真的选,“咱们都不是什么富贵出身,也不要穿的太华贵,真要比华贵,又怎么能比过晋王妃…”

    卢岩点点头。

    “你见过晋王吗?”刘梅宝忙问道,想起刘梅宝父亲平反是他求来的事。

    “见过一面,站的有些远,看不清面容..”卢岩说道,声音略一压低,站近刘梅宝几步,“看起来很胖很胖..”

    屋子里布置的极其奢华,到处都是金光闪闪,就连接见人的厅房都站了很多娇艳无比的女子,当然这些话他没有再说出来。

    这就是那位曾经镇守边疆护的大周十几年安定,得赞谨顺俭德的四皇子?哪里有半点征战沙场领兵破敌的气势,哪里有半点俭德?明明就是一个酒池肉林泡大的何不食肉糜的人物。

    他一瞬间陷入思绪默默出神。

    刘梅宝察觉到没有再说话,只怕打断他,低着头选定了一件素雅又不失庄重的衣裳,又和仆妇低声挑选首饰。

    外边又刮起了北风,吹得窗棂噗噗响,室内暖意浓浓,灯光柔和,刘梅宝低柔的声音响在其中,从思绪中回过神的卢岩静静的享受这种从未有过的温馨,舒坦的浑身软绵绵。

    第二日的宴席是摆在中午,但刘梅宝天不亮就起来了,匆匆吃了卢岩又亲自去要人单独做的饭菜,便开始梳洗打扮,足足忙了好半日才走出门来。

    卢岩站在廊下等着她,穿着相应品阶的武官官服,大周的官袍还是很好看的,尤其是武官官服,颜色鲜亮不失沉稳,让人显得英姿勃发。

    二人相视一眼,都是一亮。

    “真帅。”刘梅宝冲他笑道。

    帅这个字的意思卢岩还不太明白,但也知道是在夸自己,这个女子总是毫不掩饰对自己的夸赞以及喜欢。

    “真好看。”卢岩也笑道。

    看着这小两口就在屋门外互相吹捧,仆妇有些想笑又有些无奈,但更多的是心安,到此时她们已经确定自己家的姑娘并非是畏惧强权或者恩德不得已从嫁,这两人真的是两情相悦。

    虽然知道古代的王公贵族很奢华,但直到真的进了晋王府,刘梅宝才真切的感受到是怎样的奢华。

    宫墙高厚,平整阔大的广场,壮丽飞檐的宫门,以及那门前威严的石狮,透过宫墙可以看到内里连绵巍峨的琉璃宫瓦构成的一大片宫殿。

    这里的一切都是按照皇宫来布置的,文武百官兵丁司役皆有,只不过是规制小了一号。

    “别怕,想说就说,不想说话就不说。”卢岩在内外庭分别时,携了她的手低声嘱咐。

    大庭广众下这般亲密很是惹人注目,刘梅宝点点头,忙抽回手,带着两个仆妇跟着引路的内侍向另一边去了,汇入各色衣饰华丽年龄不等的女人队伍中。

    一道道彩绘的回廊似乎永远也走不完,这里如同皇宫一般设置着前中后殿,三宫宗庙库房书院等等房屋一样不缺,礼制同样森严,在走到刘梅宝脚酸冒汗时,终于来到晋王妃招待夫人们的宫殿。

    宫殿豪华气派、宫女太监如云,一瞬间,刘梅宝觉得自己又穿越到了一个新地方,跟外边自己熟悉的贫瘠破败流民乞丐完全是两个天地。

    晋王妃身着宫装,坐在高高的座位上,俯视着大礼叩拜的众妇人。

    妇人们的座位是按照她们丈夫的地位来排次的,文官的家眷在前,武官在后,然后再各自按级别高低排下,因此刘梅宝就坐在了最边上,晋王妃宣读了做好贤内助的言论后,宴席便开始了,酒菜精美,乐妓助兴,衣着华丽的宫女穿梭其中,一时间如同人间仙境。

    跟预料中不一样,刘梅宝吃的很开心也很自在,她原本绷着心做好准备要与其他的夫人们交好,只是当旁边的几个太太先是惊讶她的年轻,然后礼貌的询问她夫君是何人,而她回答是河东驿操守后,那些夫人们便很礼貌的回避了与她更多交谈。

    “什么时候操守也可以和游击将军平起平坐了…”

    操守之上时守备守备之上才是游击将军,别小看这一级之差,很多人终其一生也难以跨过。

    歌舞声也盖不过低低的谈话传来。

    “听说这趟进京就有个操守跟着去了,是不是就是…”

    有几束目光投过来。

    刘梅宝含笑冲她们礼貌的点头打招呼,夫人们便亦是含笑点头回礼,旋即移开视线各自跟自己熟悉的人交谈去了。

    这般明显的冷遇让身后的仆妇有些坐立不安。

    “姑娘,老爷可是皇帝嘉奖过的,不如说一下…”她忍不住低声说道。

    “不用。”刘梅宝笑着摇头,尝了口王府的佳酿。

    她的卢岩便是最好的,她以他为荣。

    宴席渐渐进入了尾声,就在刘梅宝放下筷子的时候,只见高台上站出一位内侍,乐声谈话声立刻小了。

    “哪位是河东驿卢大人的家眷?”他高声说道,目光准备的落在最边上的刘梅宝身上。

    刘梅宝一惊忙站起身应声是,大殿里所有的视线都集中到她身上,刘梅宝心里连连说着镇定镇定,脸还是热起来。

    “你过来我瞧瞧。”有柔柔的女声响起。

    正是晋王妃的声音。

    刘梅宝不敢多想,立刻应声是举步上前。

    大殿的甬道空出来,她一个人走在上面,心如擂鼓,默默的念着一二一才稳住步子,保持脊背挺直姿态端庄的一路走过去,在距离晋王妃十步外站定。

    “走近来吧。”晋王妃说道,声音里带着浅浅的笑意。

    刘梅宝不敢停顿立刻走过去。

    “坐吧。”晋王妃又说道。

    就在她的旁边安置着一个秀墩,刘梅宝言听计从再次应声是,行礼道谢才坐下,这才抬眼看了眼晋王妃。

    晋王妃年纪还不到五十,却已是满头白发,含笑从上到下打量刘梅宝。

    “不错,不错,”她笑道,却并没有具体说什么不错,“你们是腊月十六的婚期?”

    这个她都知道了?刘梅宝忙应声是。

    “也算是苦尽甘来了。”晋王妃说道,带着几分感慨,从手上褪下两只金镯子,“这个算是心意,聊补你无父母送嫁吧,添个喜庆。”

    刘梅宝忙起身道谢,根据常识这种恩赐都是要不能推辞的接受的,伸双手接过。

    晋王妃含笑说了几句出嫁从夫做个贤良内助的话,便让她退下了。

    刘梅宝捧着金镯子迎着大殿里各色眼神的注视一路走回位子上,只觉得晕晕乎乎的。

    乐声再起,大殿里又恢复了热闹,但很明显四周看待她的视线便大大的不同了。

    “我们在北楼口,离河东也不远,得闲了就过来坐坐。”旁边的夫人侧身过来和她说道,脸上的笑意很是真诚。

    “好。”刘梅宝含笑点头,神情一如开始,没有丝毫的得意也没有丝毫的受宠若惊。

    不多时,晋王妃得到晋王宴席散了的消息,这边也便散了,大家叩拜谢恩一起退了出去。

    刘梅宝并没有在宫门外见到卢岩,只有他的亲兵牵着马,看着鱼贯而出说笑着的各路官员,她不由紧张的向内探望。

    此时,卢岩也正接受晋王的召见,不过相比于刘梅宝被晋王妃召见那样大庭广众下,他则是在宴散后被单独留下的。

    侧殿里,晋王坐在锦榻上,肥胖的身子将眼睛挤成一条缝,室内没有任何人侍立,只有卢岩站在下首。

    “去了京城,感觉怎么样?”没有任何客套,晋王忽的说道。

    卢岩一愣,抬眼看了晋王一眼。

    京城感觉怎么样…..

    “很大…”他慢慢说道,垂下视线。

    河中府外,原来有这般大天地。

第二百零四章 依偎

    很大,这个回答有些浅白的可笑。

    但晋王听了那一直眯着似乎被酒泡的睁不开的眼中闪过一丝亮光,但旋即便又隐下了。

    “你去逛夜市了没?”他忽地语气一转,问道,语气里带着几分孩童般的向往。

    卢岩愣了下,但忙点了点头。

    “寡人记得河沿东大街口有个卖馄饨的…”晋王似乎并没有要他再描述什么,而是带着几分追忆缓缓说道,“我小的时候,偷偷溜出去时总是去他那里吃…还给母后也带回去过几次,母后虽然骂我,但她也很喜欢吃…”

    眼前这个高高在上的皇亲国戚,不再用象征地位的寡人来自称,突然就好似自己邻居家的狗剩说起小时候追着卖麦芽糖的货郎流口水一般…..

    这让卢岩很是意外,他抬眼看着晋王。

    晋王眼睛依旧眯着,肥硕的脸上油光锃亮。

    “也不知道还在不在…”他似乎叹了口气说道。

    卢岩当然不知道,因此也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这都几十年了,”晋王也不待他回答,带着几分自我嘲讽的笑,“那时候他已经五十多岁了,如今早已经不在了…”

    卢岩真是不知道说什么,于是他便什么都不说。

    室内有一瞬间的沉默。

    “婚期定了?”晋王话题又是一转,堆起笑问道。

    这个问题卢岩能回答。

    “按祖制寡人不能结交宾客,所以你的婚宴就不能去了,在这里,寡人就先吃一杯酒为你贺喜了。”晋王说道,一面从桌案上端起一金樽。

    “多谢王爷。”卢岩大礼参拜。

    晋王仰头一口喝干,哈哈大笑,他人胖,笑起来很费力,很快就有些喘不上气。

    “成家立业!成家立业!卢岩,去吧,成家,立业!”他上气不接下气的大笑道。

    卢岩抬眼看他,晋王也看着他。

    “让寡人看看,你能挣得的天地有多大。”晋王缓缓说道。

    卢岩垂下视线,躬身拜谢,大步退了出去。

    卢岩的身影消失在门外,便有一个高大的身影从屏风后走出来。

    “父王。”他躬身施礼。

    这是一个年三十左右,身形瘦弱的男子。

    “这个人果真值得如此看重?”他带着几分迟疑问道。

    “此人心中有大天地。”晋王缓缓一笑道。

    男子犹疑一刻,显然不太明白。

    看到他的神情,晋王脸上闪过一丝遗憾又几分怜惜更有几分嫉恨。

    他的儿子本应是不亚于自己的睿智,却因为被圈禁这王府几十年不得出,得不到大天地的磨练被禁锢了聪明才智。

    “且放手让他去,也让他知道,谁才能给他想要的。”晋王沉声说道。

    男子这才似懂非懂的点点头。

    “这次京里的人又派人来骂什么?可骂出什么新花样?”晋王转了话题看着他问道。

    就在晋王宴请的前几天,新任太原知府上门代皇帝训诫,这训诫极为羞辱,日常高高在上的皇亲贵族,跪在一个知府面前,听着那老子教训儿子一般的斥骂。

    这一次晋王一反往常谦卑恭顺托病不出,由儿子代替,新任太原知府虽然极不乐意,但他初来乍到也无可奈何。

    “父王休要在意,这康守业不过是一御史,仗的就是嘴皮,上窜下跳成不了什么气候。”男子恭敬说道。

    晋王伸手重重的一拍桌案,整个人如同肉山一般颤起来。

    “寡人不在意!寡人不在意!寡人自十五岁就出宫征战,母后薨不得见最后一面,十几年未曾踏入京城一步,为了保命你我父子像猪一样被他们养着,…..”他喘着气哈哈笑着。

    他说这笑着,情绪越来越激动。

    “父皇啊,你的儿子我不在意!”他双手向天哈哈大笑,“恩义千斤不抵胸脯四两,为了你那宠妃为了你那宝贝儿,你将孩儿我如此糟践,孩儿我不在意!如今你那宝贝儿福薄走了,你的乖孙子才坐稳位子就要将我踩在脚下,我不在意啊!我真的不在意啊!”

    看着晋王陡然情绪失控,那男子知道父王十几年来的苦闷,屈膝跪下哽咽哭泣。

    “骂寡人笼络国臣。”晋王收了笑,哼哼几声喘着气冷下脸,肿泡的双眼猛地睁大,闪过一丝寒光,“安儿,去开仓放粮,寡人要赈济太原府的流民百姓!”

    男子惊愕的抬头看着自己的父王。

    “父王..”他忍不住喃喃道,眼中迸发出熠熠神采。

    终于不用再藏着掖着装着忍着过日子了吧,终于可以堂堂正正的走出去看看这大天地了吧,这是原本属于他们的天地。

    …………………………

    刘梅宝等的忐忑不安时,终于看到卢岩的身影走出来。

    “怎么样?”她忙几步过去低声问道。

    卢岩伸手握住她的手,触手冰凉。

    “不是让你先回去。”他皱眉心疼道,将她的手牢牢的捂在手掌里。

    方才已经有王府的内侍告诉她,卢大人被晋王叫去说话,请她先回去,刘梅宝哪里肯走。

    刘梅宝只是笑着,迫不及待的将晋王妃的赏赐拿出来给他看。

    “多谢夫君。”她一面抿嘴一笑低声说道。

    这个赏赐不是晋王妃心血来潮臣服在她这个穿越女的光环下,而是因为她这个身份,卢岩未婚妻的身份,没了卢岩,晋王妃看都不会多看她一眼。

    夫君这个词唤的卢岩有些怔忪,旋即又心花怒放,是的,他是她的夫,她是他的妻。

    虽然是短短的半日未见,但二人觉得有好些话要说,回到宪司,刘梅宝随手将金镯子给了仆妇让她们收起来。

    两个仆妇捧着金镯子诚惶诚恐,激动的手抖,抽出包衣服的布包了一层又一层,又在一旁商量是不是要在神佛跟前供上一供。

    这边刘梅宝和卢岩在厅房坐着乐得自在的说话,说的也不过是宴席吃的什么看的什么舞谁家的夫人穿的什么样戴的什么样,多数时候都是刘梅宝在说,卢岩在听。

    说的人眉飞色舞,听得人如同喝了一大坛子酒般要醉过去。

    趁着两个仆妇在内室小心的伺候那两个金镯子,卢岩从炕桌旁伸过手揽上了刘梅宝的腰。

    刘梅宝正说到晋王妃叫自己时怎么大吃一惊,陡然被大手在腰间一放,果真是大吃一惊。

    她抬手打了卢岩的手一下,红着脸笑。

    “晋王给了你什么赏赐?”她忙找话问道。

    “也没什么,就是说了两句话。”卢岩笑道,看两个仆妇走出来,便收回手坐正身子。

    “没给你升官什么的?”刘梅宝眨眼问道。

    卢岩被她问的略有一愣,摇了摇头,有些小心的看刘梅宝的神色,却并没有见她面有失望,而是松口气一般。

    “我总觉得慢一点好,升的太快,总觉得有些不踏实。”刘梅宝吐了口气说道,又看着卢岩,轻轻叹了口气,“我怕你被他们欺负…”

    她现在已经知道刘梅宝父亲的冤案平反是这位晋王的手笔,当然这并不是晋王对刘乔生有什么特别感觉,而是应了卢岩的告求。

    他应了卢岩的告求,给了刘梅宝父亲平反的机会,又应了卢岩的告求,出面安置了他们的亲事,今日众人瞩目之下,又给了她如此的脸面。

    “你跟我说实话…”刘梅宝侧身挨过来,对卢岩低声道,“你真的是盐池滩土生土长的…”

    她的话没说完,卢岩就哈哈大笑出声,吓了正斟茶的仆妇一跳。

    “笑什么笑,我担心你。”刘梅宝被他笑得脸一红,抬手拧他胳膊。

    自从知道刘梅宝父亲平反以及京城婚事的波折后,她在欢喜甜蜜的同时,总是忍不住的担心,担心的是非亲非故,这些高高在上的人干嘛要对他这么好,他有什么,无父无母出身草莽,有的不过是自己的命罢了。

    更何况这个人还是一个身份敏感的藩王,虽然对这里的历史不了解,但这天下的历史都是一样的,年幼的皇帝,动乱的世道,蠢蠢欲动的藩王,意味这什么,她刘梅宝不是无知懵懂的孩童。

    她想着想着忽的悲从中来,忍不住流泪。

    卢岩吓了一跳,仆妇也吓了一跳,慌忙的询问安抚。

    卢岩起身坐过来,握住她的手。

    “你们先下去,我和她说说话。”他对仆妇说道。

    两个仆妇迟疑一刻,卢岩面色一沉看向她们,二人不由打个寒战,忙不敢多言退了出去。

    “别怕别怕。”卢岩又恢复了温纯的神情,将刘梅宝揽入怀中低声安抚,一面笨拙的拍着她的肩背。

    “从前有个人叫田七郎…”刘梅宝依在他怀里,抱住他结实的腰,哽咽讲着这个故事。

    讲完了听卢岩在头上闷笑一声。

    “这个故事真好,你看书多知道的就是多,以后多给我讲些。”他含笑说道,一面用下颌蹭了蹭她的发鬓。

    “我说认真的呢。”刘梅宝被他逗得又想笑,塌嘴道,“说起来都是因为我,要不是为了我,你根本就犯不着求他什么….”

    说着又流泪。

    “我什么都没有,虽然爹得了清名,但却已经不在了,家门又低且靠不住….”她哽咽道,“我又什么都不会,就认识些中药,中药来这里也没什么可炫耀的,除了捯饬些假药….不会武功不会谋略排兵布阵上不得马杀不得贼,做不得炸药枪支行不得暗杀刺探…..”

    卢岩听她说的好多词句都有些古怪,也越来越听不懂,,知道这姑娘是真的钻了牛角尖了,忙拉她和自己面对面坐好,敛容看着她。

    “梅宝,这些事你不用操心。”他郑重道,“我卢岩从一介贼贩走到今日,每一步都是拿命搏来的,这不丢人也不可怕,我依靠的是我的命,而不是任何人,过去如此,将来也是如此。”

    刘梅宝红着眼看着他。

    “再者说,我的命虽然糙,但也不是谁想拿就能拿走的。”他又微微一笑,第一次在刘梅宝面前露出傲然的神情。

    刘梅宝看着他,再次扑入他怀里,紧紧搂着他的腰。

    “那你答应我要好好的,我什么都可以没有,什么都可以不要,只要你好好的在我身边….”她哽咽说道,在他结实的胸前蹭了蹭,声音已是有些干涩,低了下去,“只要好好的活着,就是不在我身边也好…”

    “好。”卢岩郑重说道,紧紧抱住怀里的人,只觉得心里涨涨的,那满满的都是幸福吧。

    ---------------------------------------------

    这次我写的这种软绵绵的没什么激烈冲突没什么坏人的文是不是特没意思?还是药香那种有意思吧?

第二百零五章 进门

    卢岩是和刘梅宝一起回的河中府,因为周良玉婚期临近,一路上他们走的很急。

    急忙忙的四五天赶过来,草草歇息便绷着神经参加一次宴席,又急忙忙的往回赶,饶是有知府大人提供的上好的马车,刘梅宝的脸色也很不好看。

    “早知道就不跟你提了。”卢岩很是自责。

    “哪有那么小心。”刘梅宝笑道,“我不累,我就是不习惯这马车,习惯了就好了。”

    说着话从车窗伸出手,卢岩忙俯身伸手拉住,二人相视一笑。

    “这种事该我来也该我做,你不要瞒着我,怕我累幸苦什么的。”刘梅宝又认真的和他嘱咐,“再辛苦再累,也比不过你们在阵前厮杀。”

    “这些应酬没什么必要..”卢岩一笑道。

    “那别人都去的,我不去,人家会怎么看你?”刘梅宝摇头说道。

    卢岩浑不在意的笑。

    “那别人怎么看我?我是粗鄙的见不得人,还是骄纵的不屑见人?”刘梅宝便又换了个说话,故作不悦的看着他说道,“我好好的才不要莫名被人说坏话。”

    “不会。”卢岩忙笑道,摇了摇她的手。

    “反正不许你事事把我推在身后。”刘梅宝说道。

    “好。”卢岩笑道。

    “记住了?”刘梅宝不放心的盯着他认真问道。

    “记住了。”卢岩便忍住笑,做出严肃认真的神情点头说道。

    刘梅宝这才展颜笑了,蜷起手指在他的手心里挠了挠,挠的卢岩将她的手用力揉了又揉。

    一直跟在他们身后不远不近的顺子看到这里忍不住虚心向身旁的付老三求教。

    “大人和刘姑娘一路上怎么有说不完的话?”他低声说道,目光还盯着前边的二人,“我第一次见大人笑这么多,大人好像很怕刘姑娘,你看,你看,刘姑娘刚一拉下脸,他就忙哄着又是点头又是什么的,简直..简直跟师爷溜须拍马的时候一个样…”

    “等你有了媳妇就懂了。”王九在后边随口答道。

    “可不是,九哥在九嫂面前比大人还没骨头呢。”付老三嘎嘎笑道。

    话音未落就被恼羞成怒的王九一脚揣在马臀上,马儿受惊嘶鸣一声向前扑,亏得付老三这些日子马术练得不错,没有被掀下来。

    “回家喽,回家喽。”付老三哈哈大笑,干脆扬鞭抽马,马儿撒蹄疾驰。

    张顺和王九也忍不住拍马狂奔。

    终于回到自己熟悉的地盘了。

    他们高声嚎叫着,这声音传到后边的百人队伍中,引发了声如雷震的齐声应和。

    夕阳的余晖铺在冬日的荒野上,肃杀中又有一种壮丽,看着奔驰的骏马,铁甲粗壮的汉子们挥笔欢呼嚎叫,不由让人心潮澎湃。

    刘梅宝和卢岩对视一眼,露出暖暖的笑。

    “要不要骑马?”卢岩忽的问道。

    刘梅宝眼睛一亮。

    “当然要。”她高兴的喊道。

    仆妇自然要劝阻,结果自然是无效。

    沈刘梅印象的骑马还是跟同事旅游在海边骑的还不如走着快的老瘦马,她带着小心紧张又兴奋的按照卢岩的指示,被他拉上马,拥着坐在身前。

    卢岩先带她慢行几步,待适应了才催马,赶上付老三等人。

    看着卢岩载刘梅宝一同过来,张顺打了个响亮的呼哨,付老三笑着跟着怪叫几声。

    “走,回家了。”卢岩大笑道,催马越过他们。

    骑马不怎么舒服,但紧紧依偎在这个男人结实宽厚的胸膛前,刘梅宝觉得无比的安心,回家了,她心里默默的想着,笑意藏不住的从嘴角眼底溢出。

    紧赶慢赶的在腊月初五的清晨进了家门,家里已经到处都是喜庆一片。

    “我要做什么?”刘梅宝紧张的询问宋三娘子。

    宋三娘子已经忙的脚不沾地。

    “都安排好了,你什么都不用做,安安生生的给我呆着,别打翻了我的供桌就成了。”她说道。

    刘梅宝被她说的只是笑。

    “姑娘放心,都安排好了,等着接新嫂子进门收红包就行了。”仆妇笑道。

    刘梅宝听了却是微微一愣,如今成亲很铺张奢侈,那嫁女儿也不是个轻松的事,小棂家条件似乎不是很好…

    “彩礼给了什么?”她忍不住拉着仆妇低声打听。

    仆妇一一讲了,刘梅宝掂量了下,这分量在解县应该是数一数二的了,如此大的彩礼,女方那边压力会很大的。

    “姑娘别担心,夫人暗地给了那康家一大笔钱,说是这次成亲是咱们周家难后的大喜事,所以要大大的操办,不是故意要炫富,希望她们谅解。”仆妇看出她的心思,忙低声笑道。

    刘梅宝很惊讶,旋即又笑了。

    明日接亲还有好些要忙,刘梅宝不在打扰她们,走出去转着看有什么纰漏,慢慢的转到后院,这里原本是周家的小花园,败家之后疏于打理已经荒废了,收回来后时间仓促,只收拾了正宅,这是还没收拾便入了冬,只能等明年开春再修整了。

    有些凌乱的园子里散落着几株老梅树,此时结了花苞,想来再等一场雪就能绽放了。

    刘梅宝不由信步走过去,想着这个宅子还没来得熟悉就要出嫁了,感觉挺怪的,忽听的一旁有脚步响,以为是贴喜字的小厮,回头看却是周良玉。

    “哥哥怎么来这里了?”刘梅宝笑道。

    周良玉也笑了笑。

    “这个时候最闲的就是我这个新郎官了。”他笑道。

    他的脸上并没有喜色,笑起来似乎有些无奈,刘梅宝不由收了笑,审视他。

    被她盯着看,周良玉这一次没有移开视线,而带着浅浅的笑看着她。

    他的笑怎么看都觉得有些….难过?刘梅宝微微皱眉。

    婚前恐惧症?

    “对呀,不知道新娘子此时会不会也很闲。”她笑道,一面岔开话题,指着一旁的老梅树问,“这树好些年了吧?”

    周良玉顺着她的视线看过去,点了点头。

    “是曾祖父时种的,我记得爹说过,那时候种了好多,满院子都是呢,只可惜成活的不多,后来到爷爷这里,要盖亭子,又砍了好些…”他说着话,举步走过去,伸手拍着枯皱的树干,“我最早学爬树就是在这里..”

    老梅树虽然不粗壮,但矮矮的扭出好看的身影,枝桠弯曲,如同老人弯曲的臂弯,很适合孩童爬玩。

    “瞧,要开了。”周良玉伸手攀下一枝,看着点缀其上的粉红花苞。

    刘梅宝跟过去站他身侧一起看,顺着话应声。

    “到时候哥哥嫂嫂可以一起赏梅了。”她笑道。

    周良玉转头看她一笑,没有答话,伸手将那梅枝折下来,递给刘梅宝。

    “给你。”他说道。

    又没花,摘了怪可惜的…刘梅宝心里忍不住嘀咕一句,但一心要周良玉心情放松,便笑着接过,还放在鼻尖嗅了嗅。

    “好香。”她夸张的笑道。

    “你第一次来家里时,我不是不舍得把梅花给你,只是有点不好意思,所以拿着跑了,害的你哭。”周良玉笑道。

    还有这个事,刘梅宝就哈的一声笑了,便说自己记不得了,问他那是几岁是怎么个场面。

    周良玉含笑一一讲了,一面引着她在花园子里走,指着给她看,这里自己挖过蟋蟀,那里埋过爷爷的镇石…..

    一直到天色渐渐暗下来,他才意犹未尽的收住了话头。

    “脚冻僵了吧?”他看着刘梅宝问道。

    “没有,一直走着不冷。”刘梅宝笑道。

    周良玉点点头。

    “以后不会了,就这一次。”他缓缓说道。

    因为有喜事,家里四处都点起灯,这里也不例外,来挂灯笼的小厮看到他们忙招呼。

    “要吃饭了,夫人正找少爷和姑娘呢。”

    刘梅宝应了声,对周良玉笑着摆头。

    “走吧,哥,过了今日,咱们三人一起吃饭的日子就….”她不由说道,原本是要打趣,却不想话一出口,鼻头竟忍不住一酸。

    过了今日,新人进门,她出门,曾经三人挤在饭桌上的场面将一去不复返,将来还会添下一辈,再下一辈,在生命的长河中属于他们三人相伴的日子一去不复返了。

    当然,这是好事是喜事,刘梅宝心里忍不住自责,对于自己这种莫名其妙的伤感很是气恼。

    “走吧。”周良玉接过她的话头说道,大红灯笼下,照出他温和的笑脸。

    自己这也是婚前恐惧症,刘梅宝不由笑了,点点头,丢开那些莫名其妙的感伤,兄妹二人并肩去了。

    新娘子进门是在晚上,场面很热闹,爆竹声响了半条街,前来贺喜的客人也挤满了一条街,其中除了药商锡器行就是武官来的最多。

    爆竹声渐渐变小,在跳跃的红烛下,周良玉接过喜娘手里的秤杆,挑开了新娘的盖头。

    盛装打扮的康小棂垂着头坐在那里,在听到周围的惊讶声以及新娘子好漂亮的夸赞声后,浓浓的妆面也没盖住她瞬时泛红的脸。

    婚宴的热闹一直到半夜才散去。

    第二日,新婚夫妻给宋三娘敬了茶,刘梅宝作为小姑子收了新嫂嫂的见面礼,跟想象中的荷包手帕不同,竟然是一个银镯子,做工精良分量也足。

    这得很多钱吧,刘梅宝第一个念头便是这个。

    因为身份的转换,大家之间都有些拘束,吃饭时气氛很怪异,小棂恭敬的行媳妇礼,小心又拘谨的伺候着婆婆丈夫小姑子吃饭。

    在看了新娘的嫁妆之后,刘梅宝知道自己因为一个银镯子的惊讶有点小题大做了,宋三娘子告诉她,小棂的陪嫁非常丰厚,虽然比不上周家彩礼,但也绝对拿得出手,而最关键的是,当初宋三娘托四婶交给康家的那些银子,小棂又一分不少的都带了回来。

    “这家人,倒是硬气。”宋三娘子沉默一刻,叹口气说道,她暗地让人问了,这康家将他们所有送去的彩礼都变卖或者抵押,将得的钱一分不少的全部给小棂置办了嫁妆。

    小棂家还有一个弟弟,日子过得实在是紧张清贫,按如今的习惯这些丰厚的彩礼都将是留下来供儿子娶媳妇时用,这是无可厚非的,但他们却全部舍了。

    这是疼女儿的父母啊,刘梅宝感叹。

第二百零六章 迎亲

    三日回门过后,大家都渐渐适应了新变化,小棂的拘束也渐渐少了。

    “原本想邀请你来玩,没想到直接就进了家门,成了一家人。”刘梅宝拉着她的手笑道。

    换了妇人装束的小棂闻言抿嘴笑了,露出熟悉的神情。

    “可惜玩不了几天,就要送你出门了。”她笑道,带着几分打趣。

    距离刘梅宝的婚期只有三天了,尚未散去娶亲喜气的家中又热闹起来,相比于娶妻,嫁女这边要轻松很多。

    盐池滩,卢岩的旧居一片热闹,到处都是人,说的笑的喊的闹的,只让几里外都震得耳朵嗡嗡响,大路上来往道喜送贺礼的人马连成一片。

    卢岩揉着额头走近家门时,师爷正张罗着安置刚送来的嫁妆。

    “大人,大人,太原府的几位大人的亲信到了,已经安排在县城,今晚大人得过去见一见..”师爷忙跟过来,大声说道。

    卢岩心不在焉的嗯了一声,径直进了屋子,屋子里有几个妇人正说笑着布置新房,见他进来顿时都噤声,小心翼翼的退了出去。

    “....好些人都说了,要来这里,不肯在城里酒楼,”师爷喘着气,嗓音有些干涩的说道。

    卢岩没有亲长,自从说了要成亲之后,所有的事都堆到他这个师爷头上,当然帮忙的人多的很,但有什么事大家全都来问他。

    这说明什么?说明他是卢岩最亲信的人...之一,这从卢岩进京将河东驿的事物交由他照看就证明了。

    虽然这个大人不听他的话,但却对交办给自己的事完全放心,从来不多问。

    用人不疑,疑人不用,这没读过书得小子倒是很明白这个道理啊,师爷很欣慰,又觉得心内豪情万丈。

    今年他已经五十五岁了,但似乎生命才刚刚开始。

    “..村里的人已所有人家能腾出来的都腾出来了,实在是安置不下这么多酒席..”师爷接着说道,一面拿出一个小本子,上面记载着需要解决的事,翻看着给卢岩唠叨。

    “露天空地院子不拘哪里安置就是了。”卢岩不在意的说道。

    师爷翻个白眼,就当自己没问。

    “..还有各方的贺礼差不多都到了,目前只有这几个地方的没有人来..”师爷神情肃穆几分,低声说道,一面将小本子递给卢岩看。

    虽然他卢岩如今在河中府春风得意,上面还有晋王等扶持,但那只是暗地,对于山西境内其他地方的人来说,卢岩不过是个新起之秀,能打能杀得了功赏而已,这一次进京,让名气又扬大了几分外,更多了一些嫉妒不服。

    卢岩扫了一眼不以为意。

    师爷早就料到他这个态度,伸手沾了口水又翻了一页。

    “别的人倒罢了,只是这两个同属平阳卫的操守也没有...”他低声说道,指着纸上两个名字。

    “他们啊..”卢岩看了眼嗤声说道。

    这两人分别是临近河东驿的两个屯堡的操守,当初卢岩曾越境剿匪,因为缴获曾与这两个地的操守闹过不愉快。

    “只会想着抢别人功劳的东西,理他们做什么!不来正好。”卢岩哼声说道。

    “话虽然这么说,但面子上..”师爷还要说道。

    “他们的面子我还不稀罕。”卢岩打断他说道,将那小本子推给师爷,“这些事你看着做主就是了,现在最关键的是...”

    看他神情愁闷,一定是遇到大问题了,师爷忙竖起耳朵认真听。

    “我请了贵子娘做长辈受礼..”卢岩叹口气说道。

    说起这个,师爷就有些不满意了,卢岩没有父母也没有亲戚,成亲时没有长辈在场总归是不太好,于是便想要请个有恩的亲近人来充任,按照他的意见是应该请知府家的老太太,一则知府地位在此,二者又有做媒的关系,请这老太太来,那就相当于跟知府家成了亲戚,一介武官能跟知府这样的文官攀上关系,在文武两界中都必然要引人注目,可谓双方欢喜,有名又有利。

    但卢岩这个死脑筋,非要请贵子的娘,说什么小时候是吃了她家的饭才长大的,更何况贵子如今不在了,他就是人家的半个儿,老太太没能享受到贵子成亲的喜庆,那就来享受自己的。

    知道卢岩和贵子的交情,师爷知道劝不得,便作罢了。

    贵子娘自从贵子去世后一直身子不好,听到卢岩要她当长辈受礼很是惶恐,百般推辞不肯,卢岩耐心的劝说,提起贵子,老太太终于同意了,心里到底是欢喜的,听照看她的妇人们说,饭也多吃了,活动也多了,说要精神一些,不能给大人丢脸。

    “衣服什么的早就准备好了送过去了,还请了城里孟老爷家的梳头的妇人,保证让老太太光鲜亮丽...”师爷忙说道。

    卢岩摇了摇头。

    “她又不肯来了。”他叹气说道。

    师爷瞪大眼很是惊讶,说句不好听的,这可真是给脸不要脸.......

    “我给她说了让嫂子也来...”卢岩接着说道,双手交错搓了搓,显示内心的焦虑,“她就..”

    说道这里,他摇摇头不再说了。

    嫂子,也就是谢四娘,她一直住在村外的窝棚里,打不走骂不走,渐渐的村人也习惯了,就不再理会了。

    谢四娘每日都到盐巡检司那里,她跟盐巡司的其他妇人不一样,从来不去做些浆洗洒扫的活,而是拿着一杆不知道从哪里弄来的长枪,不是沿着盐丁巡逻的路线转一圈,就是站在操练场,看这盐丁们日常的操练,大家都知道她的身份,一开始都试图和她说话或者安抚,但谢四娘冷冰冰的从来不回答,渐渐的大家也就随她去了。

    每隔四日她会进村子一趟,因为贵子娘不许她进门,她就站在门外,听贵子娘在内斥骂一顿然后就走了。

    有心人后来发现了,谢四娘的这些习惯便是遵循着贵子生前,贵子生前进盐巡司的时候,卢岩的手下还没这么多人,大家也没这么厉害,他作为卢岩的心腹,每一日都如同新盐丁一样巡逻,操练,然后每四日就回家一趟看看老娘,消息传开,让很多人很是唏嘘。

    她就这样代替贵子过着日子,枯燥单调孤独的重复着一日又一日。

    卢岩等人心里已经把谢四娘当做嫂子看待,但贵子娘却依旧不同意,成亲大事,在卢岩眼里谢四娘自然也是亲长要出席,因此便和贵子娘说了,结果老太太闻言立刻躺上床任谁劝也不起了。

    虽然敬畏卢岩,但在这个问题上,贵子娘决绝的天皇老子都劝不得。

    师爷听了也叹了口气。

    “那就请知府家的老太太..”他旋即又兴高采烈的说道。

    卢岩瞪了他一眼。

    “这两人水火不容嘛..”师爷讪讪笑道。

    卢岩搓了搓手紧紧皱着眉头。

    “大人,后天就要接新娘了...”师爷又提醒一句,眉眼里有些藏不住的小兴奋,早知道这些乡下的妇人们上不得台面,这是什么场合什么大事,还顾得这些唧唧歪歪的小事,幸好他心思缜密,早就在府城安排了人,只要一句话就能立刻去请那知府的老太太......

    这个问题不待天黑就解决了,谢四娘让人捎来话,她不会来受新人的敬茶。

    她也是忌讳自己身份怕不吉利吧,要不然这么热闹需要人手帮忙的时候,她一步也没踏入村子里,依旧独居在那小窝棚里,卢岩叹口气亲自去窝棚那里见她。

    听了卢岩含蓄的劝解,谢四娘带着几分冷淡看着他。

    “贵子会去受你新娘子的茶吗?”她只说了一句话。

    卢岩错愕后不再多说一句话拱手施礼离去。

    腊月十六,昨夜的北风让大家提心吊胆,清早一看积攒了两天的阴云都被吹散了,露出大大的太阳,是个难得的好天。

    周家门前院子里不亚于周良玉成亲那日的热闹,摆了酒席,还请了一个小戏班子,几天之内连着两场热闹可看,街坊邻居们都很高兴,小孩子们更是如同过年,在院子里人群里奔来跑去。

    刘梅宝的屋子里也是很热闹,大姑娘小媳妇们挤了一屋子,另有孩童好奇的探头探脑。

    “可都看好了,要回避的是属虎兔的人...”新进门的周家少奶奶小棂忙前忙后,不忘拉过迎客的仆妇低声询问。

    “少奶奶放心,老奴都看好了,提前跟门上的人说了,大家都看着呢,断不会冲了姑娘的喜。”仆妇笑道。

    小棂这才稍稍松了口气,用帕子轻轻擦拭了下额头上的细汗,一抬眼看到周良玉站在门前向刘梅宝的屋子里看去。

    他今日是家里的主男,正是忙碌的时候,此时过来是不放心这边吧。

    小棂忙抬脚要过去,刚走几步,却见周良玉转身走了,她怔了下,屋子里传来妇人的笑声。

    “一梳梳到尾,二梳我姑娘白发齐眉,三梳姑娘儿孙满地...”

    开始梳头绞脸了,小棂忙转身向屋子里去。

    周家请的送亲是解县城里的孟家的长媳,儿女双全,公婆父母皆建在,更关键的是,当初最早的媒人便是这孟家,不过那时候未成,这也算是两家记得孟家的相助。

    得到这个邀请,孟家也很高兴,当初对那个才花钱买了清白官身的小匪贼本着宁惹君子不得罪小人的原则相助了下,没想到短短时日那小匪贼从九品的盐巡检一跃成为河中府的操守官,杀敌得了大功名震山西,还得进京面圣,这身份可是不一般了。

    雪中送炭难,锦上添花易,如果是今时今日想要结交这个卢岩,只怕没那么容易,可见当初他们真是走对了路。

    在众人的唱和声,孟家的长媳给刘梅宝梳了头绞了脸换上喜服,嫂子小棂又给端来了寓意早生贵子的汤羹,怕花了妆面,只象征性的吃了口,做完这一切,时候已经到了中午。

    屋里的人都被请出去坐席了,小棂在这里陪着她坐着,东拉西扯的说了一时,她才红着脸做洞房前的生理教育。

    新婚的小媳妇讲的磕磕巴巴,还没说两句脸就红的跟屋子挂着的灯笼,抬眼看却见小姑子嘻嘻笑,竟是没有一点脸红。

    “笑什么笑,你听懂了没?”小棂顿时脸更红了,摆出长嫂的架势训道。

    就她讲的这些,用术语断定,连肉渣都算不上,刘梅宝早忍着笑,听她一问,便哈哈笑出声。

    “你自己看吧。”小棂是彻底讲不下去了,从怀里拿出一本书扔给她。

    刘梅宝接过来看了眼,不敢再逗小棂,说了声好随手放起来。

    “你多少看一看..”小棂瞪眼道。

    “这有什么可看的。”刘梅宝笑着嘀咕道,到底是没看。

    “不看就不看,反正到时候..到时候有一个人会就行了...”小棂便不再强求,松了口气也嘀咕一句。

    “你说什么?会什么?”刘梅宝随口问道。

    小棂的脸便又通红,瞪了她一眼,拿过被她随手扔在一旁的书。

    “这是能乱放的!”她说着,岔开话,起身将书用布包了好,刚塞在包袱里,就听有爆竹声响,又远及近越来越响。

    接亲的来了!

    新娘的妆扮很重,盖头也很大,刘梅宝被搀扶这走动的时候,只能看到脚下的一片。

    盖上盖头,四周的一切似乎都被隔离起来,喧嚣笑闹似乎都与她无关,安静的只能听到自己的心跳。

    卢岩站过来时,那熟悉的感觉让她立刻就辨识出来了,低着头看到他喜袍的一角。

    拜别了刘氏夫妇,又叩拜了宋三娘,待礼毕喜娘扶新人起时,刘梅宝忽的又跪下了。

    卢岩虽然不明所以,但还是利索的跟着行礼。

    妈,我嫁了,在另一个时空,用另一个身份,我会过得很好。

    刘梅宝重重的叩了一头。

    “新娘上轿喽。”

    伴着司仪一声唱,爆竹声铺天盖地。

    ----------------------------------------------

    不容易啊,终于嫁了,除了地主婆时,我已经好久没写过男女主婚后的故事了,神佛保佑,各位同学要及时扶助,千万刘小虎的悲剧不要再上演了.....

    求成亲贺票~

    洞房...是个问题...纠结..清水文太久了不会写了嘿嘿。

第二百零七章 道贺

    迎亲的队伍在大路上蜿蜒,鲜艳的喜服,如云般得大小旗帜,行走在队伍最前列吹拉弹唱的伶人,再加上密密麻麻的围观的民众,让整个解县如同正月十五闹元宵一般热闹。

    “这么排场的娶亲,我活了这么久还是头一次见。”

    很多拄着拐的老汉们感叹的说道。

    娶亲的队伍出了城,还有很多人在后跟随,听说婚宴办的很豪爽,来说声恭喜的都能吃上一顿。

    从县城到盐池滩一路上要经过几个村庄,但凡经过一个村庄时,便有里长以及村里的尊者在村外道贺。

    季家庄外也不列外。

    季家的男人们站在最前方,一面耐心的等待一面低声说话,在他们身后是家里的女眷孩童,再然后才是村人,虽然有季家的家长在,但依旧压制不住叽叽喳喳的热闹。

    忽的人群中一阵骚动。

    “拦住她!”有人大声喊道。

    话音未落,就有一人从人群中冲出来,只扑向摆在路边放着的桌案。

    旁边的小厮仆妇眼明手快,及时抓住了扑过来的人。

    桌案上几个酒碗呼啦啦一阵摇晃最终免于被推倒。

    一个穿着宽袖褐色长袍面容清隽形容威严的五十左右的男人,看着被人拦下的季月娥皱起眉头。

    季月娥要挣开拉着她的仆妇,愤愤的要扑向那桌案,试图要将它推翻。

    “不许给他们庆贺!不许给他们庆贺!都是他们害了我爹爹....”她尖声喊道,娇艳的面上泪水满满。

    此时人群中才挤过来好几个妇人,其中一个抱住季月娥哭劝。

    “真是胡闹!”那五十左右的男人,也就是季家的如今的家主季富成沉声喝道。

    “她大伯莫生气,这就带她回去。”揽着季月娥的妇人带着几分不安歉意说道。

    “我爹现在落魄了,我就成胡闹了?不是当初我爹当将军时,你们的恭维了!我爹都被人害成这个样子,你们竟然还要去恭喜他?”季月娥却不理会母亲的拉扯,尖声喊道,“伯父,我爹还没死呢。”

    “二姑娘,这话也就这里说这里了了。”季富成看着季月娥沉声说道。

    季月娥咬着下唇心思几转。

    “咱们季家难道还用怕他?”她看着大伯父以及他身旁的那些男人,泪水涟涟,忽的掩面哭道。

    “怕他?”季富成淡淡一笑,“不过是礼节应侯,何来怕他这一说?”

    季月娥一愣,停止哭泣,看着大伯父。

    说话间鞭炮乐器声渐渐传来。

    “来了。”有人喊道。

    “你下去。”季富成看着季月娥说道。

    季月娥没有动。

    “二姑娘,你家是受了难,但咱们季家还在,别忘了你姓季,”季富成看着她,沉声说道,“休要学那无知的泼妇行径。”

    季月娥垂下头去,一面拭泪一面施礼认错,便由母亲拉着退入人群。

    喜庆声更近了,可以看到骑着高头大马的新郎官。

    “媛媛,咱们回去吧。”妇人拉着季月娥的手低声说道。

    季月娥却是停下脚,转过身看着临近的队伍。

    这是她第二次见这个男人,比第一次门前远远一撇要近距离些。

    喜袍加身,宽厚轮廓,浓眉,一双有神的眼让原本有些平淡无奇的脸变得十分引人注目,他身材魁梧,纵然脸上带着笑也藏不住那傲然之气。

    这个男人原来是这般?季月娥不由微微诧异,想来最初的印象不过是几分悍然甚至几分呆气并无什么奇特之处的普通人啊?

    是因为日渐加升的官位吧?如今的河中府卢岩已经俨然是坐稳了老二的位置,隐隐有盖过知府大人的气势。

    是权力给了这男人焕然一新的气势吧。

    果然如父亲所说,这个男人不一般,季月娥不由想到当初,当初父亲说服自己要与那男人结亲的时候说的那些话。

    结亲这个词浮现在脑海,她的神色不由一阵迷茫,看着马上那个男人正冲自己的大伯父等人拱手,脸上的笑不卑不亢,透出几分霸气,让人心中不由一动。

    父亲对这个男人预料应验了,但遗憾的他们那时都没有料到那个女人。

    那个时候,他之所以拒亲,就是因为那个女人已经存在了吧。

    季月娥的实现从卢岩身上转开,落在那后边的大红花轿上,红绣球垂角,五彩线丝绦,因为半路停轿不吉利,所以轿夫们还在慢慢的迈动脚步,花轿颤颤巍巍似乎在应和的欢快的喜乐。

    都是因为这个女人.....

    如果不是这个女人,此刻坐在轿子里接受满城人艳羡的人是她季月娥.....

    季月娥的嘴唇咬破了,渗出一丝血,她毫无察觉。

    “身为乡邻,老夫在此祝贺大人新婚大喜。”季富成含笑说道,举起酒杯先饮,

    便有季家的下人将酒杯捧过来,卢岩并没有接,而是一个亲兵接过,用银针相探。

    季家众人面色微变,但季富成依旧面带浅笑,不以为怪。

    “一路行来皆是如此规矩,还望世伯见谅。”卢岩对他拱手施礼道。

    大家便有笑着打哈哈。

    酒无恙,卢岩接过亲兵捧上的酒,一饮而尽。

    “因身体不便,不能到大人府上亲自道贺,失礼之处还望见谅。”季富成又含笑说道。

    “岂敢,季先生身为长辈又是生员之身,该是卢某当上门拜谒才是。”卢岩在马上答道。

    季富成听了微微点头,面上的笑意浓了几分。

    “你我同乡,是该多亲近亲近。”他说道。

    有吉时限制,不便多谈,众人齐齐道贺一声,便看着卢岩催马而去。

    看着那远去的队伍,季富成不由摇头。

    “可惜啊,没早些见见,这个年轻人明明很是不错,偏你们说不过是个莽夫。”他回头对着身旁几个弟兄子侄说道,“这哪里是个莽夫?”

    弟兄子侄们讪讪辩解几句。

    “真是可惜.”季富成又看了眼那队伍,叹口气说道,眼中神情很是复杂。

    这一路走的很漫长,因为事先已经预料到,接亲的时间准备充裕,所以并没有影响吉时,轿子安稳准确的停在了卢岩的家门。

    太过于热闹了,刘梅宝任凭身旁搀扶着自己的喜娘指挥完成了复杂的程序,直到屋子的人都退了出去,她的双耳还在嗡嗡响。

    “太太喝口水润润。”孟家长媳说道,一面给她捧来一杯水。

    她已经变了称呼,刘梅宝不由羞赧一笑。

    “早就想喝水了,刚才喝交杯酒时辣死我了...”她笑道,伸手接过。

    “嗳,快吐口水。”孟家长媳忙说道。

    新婚大喜的日子什么死呀活的。

    刘梅宝惊觉失言又是尴尬又是忐忑,根本没有半点觉得封建迷信不可信的念头,而是忙依言做了。

    外边热闹的喧嚣的声音一浪接一浪的传进来,貌似卢岩的家并不大,也就里外两院而已,刘梅宝便站起身来活动手脚,头上的冠饰很是沉重。

    “我能换衣裳摘了这个了吧?”她问道。

    在外屋的一个三十左右的妇人便笑着走过来。

    “换了吧,也没什么人来了,再过一时宴就散了。”她说道。

    “这么快就能散了啊?”刘梅笑道,听得外边的越来越热闹。

    “今是大人和太太的正日子,谁在这时候瞎闹。”那妇人笑道,一面帮她摘去头冠。

    卢岩从来都是住在衙门里,也没个正经家,自然也没有买使唤的人,更别提仆妇丫鬟,此时屋子里女客们退去,帮忙的村妇以及卢岩手下兵丁的家眷妇人也都因为拘束而缩手缩脚的去外边,屋子里只留下刘梅宝的送亲和这个妇人。

    也没人和刘梅宝介绍她,于是她便自我介绍,公公是指挥同知,丈夫在汾州卫所。

    “来了才知道,家里连个妇人也没有,自己家的和别人家来帮闲的那怎么能一样,一群男人家到底是也没想这个..”她笑道,“不过现在好了,太太进门了,以后就有个家的样子了。”

    刘梅宝被她说得一笑,对她道声谢,说着话摘了冠解了衣裳。

    “我去洗洗,”她指着自己脸上的浓妆,只觉得糊的脸发皱。

    那妇人要帮忙,被刘梅宝劝住了,毕竟人家也是个夫人,不是她家的仆妇,哪能让她做这个。

    妇人只道她因为陌生人害羞便也不强求,和孟家娘子在外整理床铺。

    虽然没有仆妇,但洗漱的热水器那些役丁们都具都准备的全全的,刘梅宝一开始打算只洗个脸,泡泡脚,但看着热气腾腾的浴桶,想着如果卢岩来了,她们自会叫自己也不怕耽搁,便还是忍不住泡了个舒服的澡。

    “你们也去吃点,忙了这一天了也没好好…”她换了新做的白绸桃红滚边中衣,一面将头发挽个简单的发鬓,一面说着话走出来。

    “已经去吃了。”卢岩从桌前转过身笑道,打断了刘梅宝的话。

    刘梅宝被他突然的出现吓了一跳。

    “怎么也不叫我一声。”她复又笑着。

    卢岩便看着她笑没说话。

    屋子静悄悄的,院子的热闹不知什么时候散去了,只是从远处传来隐隐的笑闹声,炭火烧的旺旺的,小小的室内触目皆是一片火红。

    被卢岩这样看着,刘梅宝的脸也慢慢的红了。

第二百零九章 认亲

    炭火将屋子里烧的热腾腾,两个妇人在忙着摆饭。

    “屋子久不住人潮冷…”她们带着几分小心忐忑说道,“太太觉得冷了就喊我们加炭火。”

    刘梅宝笑着摆手说不冷。

    “羊肉汤一喝,就滚滚的汗。”一个男人端着一锅滚沸的羊肉进来了,口中大咧咧的说道。

    他的媳妇跟在身后,闻言觉得粗鄙,给他使眼色。

    “乡下人,没见过什么世面,也不会说话,太太千万担待。”她怯怯的说道,一面将一炉炭火摆在桌上。

    “说的挺好的。”刘梅宝笑道,“羊肉汤就是驱寒呢。”

    眼前这个新太太,穿着粉色绣金交领长袄,脸上的肌肤细的一碰就能破一般,笑盈盈的坐在一旁,这可是一位真正的官家小姐大家闺秀呢,如今留在卢岩家里帮忙的多是村人,不免心里有些忐忑,只怕惹这位新太太不高兴。

    此时听她这样一说,又笑得露出白白的细牙,让人看了很是亲切,几人心里便稍稍松口气。

    说着话,桌面上又摆上了鸡鸭鱼肉的菜,满满一大笸的白面馒头。

    “让让..”又有一个围着围裙的粗壮妇人端着一大托盘进来。

    这是满满的一笸点心,刘梅宝走过来看,见有米糕、红枣、栗子、柿饼等等。

    “这怎么吃得完。”她笑道。

    话音刚落,卢岩进来了,屋内的妇人男人都忙忙的施礼招呼,他们的神情带着敬畏但更多的是看到自己孩子有成就那种发自内心的激动骄傲。

    这是卢岩从小到大熟悉的乡人们,大家的感情不一般。

    “不知道合不合你的口味,就多做了些花样。”卢岩笑道,一面坐下来。

    刘梅宝笑着在他对面坐下来,嗅了热腾腾的羊汤。

    “合..”她笑盈盈的说道,做出个好香的神情,“我很好养的。”

    卢岩笑了,在场的妇人男人们也都笑了。

    看着这个姑娘落落大方的丝毫不拿捏的神态,大家又都松了口气。

    “对了。”刘梅宝举起筷子,又想到什么,“今日该认亲的。”

    卢岩愣了下。

    他没有父母,连兄长也没有。

    “昨日拜过的那位亲长,既然拜了,那今日也该去见见她。”刘梅宝笑道。

    卢岩面上浮现温温的笑,点了点头,说了声好,用勺子舀了羊汤送到她嘴边。

    “尝尝这个。”他说道。

    刘梅宝没有丝毫推让笑盈盈的张口吃了。

    屋子里的男人女人退了出去,站在门外感叹,贵子娘这辈子也算是值了。

    “还有你记得,太太脾气再好也是太太,你不要没大没下的乱叫。”一个妇人忽的揪住身旁的男人,低声说道,“师爷说了,要喊太太,不准你呀我呀的,那都是官家的规矩,也是体面。”

    “我哪里记得住那么多…”男人呲牙咧嘴说道,一面用手拍头。

    “记不住也得记住,二郎现在不是一般人了,这是他的体面。”妇人瞪眼喝道。

    那男人嗯嗯应声,众人便散去收拾,不多时见卢岩带着刘梅宝走出来了。

    因为院子里洒扫洒了水,天气冷结了冰,虽然已经撒上木屑,卢岩还是小心的拉住刘梅宝的手,刘梅宝一笑,并没有拒绝,二人手牵着手出了门向隔壁贵子娘家里去了。

    “太太一定很好养..”院子里的便有一个妇人欣慰的点点头。

    对于他们二人的到来,贵子娘很是惊喜,流着泪受了他们夫妻的礼,说了一时话又留他们吃晚饭,自从贵子死了后,她还是头一次进厨房,利索的弄好一桌饭。

    “尝尝,大娘烙的饼子最好吃。”卢岩亲自从小筐里拿出一块撕开一半递给刘梅宝。

    白面金黄,葱花翠绿,闻着喷香。

    刘梅宝大口大口的吃起来,一面点头称赞。

    “以前可没这么好吃。”卢岩吃着,一面说道,“那时候可吃不着白面,都是用糠皮做的,也没有油,吃下去剌的嗓子疼…”

    那样的饼子刘梅宝也吃过,此时想起来还印象深刻。

    “我也吃过,最关键的是硬,撑得慌。”她笑道。

    贵子娘在一旁忍不住抹泪,刘梅宝的过往盐池滩的乡人们都已经知道的清清楚楚,这孩子也是受过苦的,又觉得这是大喜的日子不能哭。

    “臭小子,有的吃就不错了,那时节饿死的人一层一层的。”她瞪眼故作恼怒说道。

    卢岩忙点头称是,刘梅宝招呼她坐下来一起吃。

    “我去看看肉炖好了没。”贵子娘说道,脚步欢快的走出去了。

    卢岩叹了口气看着她的北影。

    “怎么了?”刘梅宝问道。

    “自从贵子不在了,大娘第一次说这么多话,还会开玩笑了。”卢岩低声说道,声音有些怅然,一面转过头看刘梅宝,“谢谢你了。”

    他一开始没有想到今日过来,更没有想到他们的过来会让贵子娘如此的高兴,当刘梅宝说要在这里吃饭时,他还有点想劝她走,贵子娘身子一直不好,平日都很少下床,更别提做饭,没想到…..

    刘梅宝嗳了声,坐正身子,摆出一副端庄的神情,点了点头嗯了声。

    卢岩被她逗得笑了,抬手在她鼻尖上一按。

    “干嘛,对恩人太不尊重了。”刘梅宝笑道。

    “吃到鼻子上去了。”卢岩笑道。

    贵子娘这时捧着香喷喷的大盆炖肉进来了。

    “都是大娘做的好吃嘛。”刘梅宝便对她笑道。

    看着她笑盈盈的脸,贵子娘忍不住眼又是一红,不过这是高兴的。

    “好吃就多吃点。”她笑着说道,看着卢岩接过汤盆放在桌上,“来,尝尝这个,也是二郎最爱吃的。”

    “大娘你也快坐。”刘梅宝往里面挪了挪,拉贵子娘坐下。

    贵子娘哎了声,乐滋滋的坐下来,三人热热闹闹的吃,吃过饭,贵子娘又拉着卢岩好一通嘱咐,什么要疼媳妇啊要知冷知热啊,刘梅宝在一旁笑眯眯的听着。

    “大娘,他要是欺负我了,你可要为我做主。”她笑着说道。

    贵子娘只觉得豪情万丈。

    “有我呢,他哪里做得不对,你只管来告诉我。”她立刻说道。

    卢岩笑着应是,看着天就要黑了,贵子娘这才依依不舍的送他们出门,站在门边一直看他们进了家门才转回身。

    一进家门,刘梅宝就揉着肚子。

    因为卢岩清晨的折腾,他们一直到天大亮才起床,洗漱收拾就已经到了中午了,早饭和午饭一起吃了,吃的多,到了贵子娘家里,为了哄她开心,又提前吃了晚饭,也吃的不少。

    “我们出去走走吧。”她在屋子里走来走去,地方太小觉得不尽兴。

    卢岩点点头,给她拿了一件斗篷披上,携了手一起走出去。

    冬日的乡村夜晚,格外的清冷。

    刘梅宝紧紧依着卢岩,被他握着手,也不觉得冷,二人一边走一边说些漫无边际的话。

    身后有护卫散开缓缓跟随。

    忽的空冷的夜里传来一声幽远的笛音,这声音低低的短短的,听起来不像是笛子吹出来的。

    刘梅宝不由驻足侧耳听,声音似乎就在不远处。

    “竟然有此雅兴..”她低声笑道,却并没有听到卢岩答话,抬头看去,夜色蒙蒙里见他神情凝重。

    “这是细苇箅子吹的。”卢岩低声说道,面上浮现一丝沉痛,“贵子哥教过我….”

    刘梅宝哦了声,也没有再说什么,往他身上又紧靠了靠,握紧了他的手。

    卢岩明白她的安抚,伸手将她往怀里揽了揽,二人就站在路上,听着这时断时续低低的没有什么旋律的声响。

    “梅宝,”卢岩忽的低声唤道。

    刘梅宝嗯了声抬脸看他。

    “我想再去看个人,不知道你…”他有些踌躇,迟疑一刻才说道。

    “是谢四娘吧?”刘梅宝接过他的话说道,忽的明白了什么,带着几分惊喜,“哦,这个,不会是她吹的吧?她住在村子里吗?怎么没见到她?”

    谢四娘,卢岩信中提到的她的事,当初在解县城门亲见的背着老妇狂奔,又拿起长枪杀敌的女子,给刘梅宝留下很深的印象。

    卢岩便给她讲了,听完了刘梅宝一阵沉默。

    这样的女子,是克夫不吉,再加上当年舍身为卢岩他们剿匪,不管出于什么目的,在世人眼里,便是不洁。

    这样不吉不洁的女子,人人避之不及,更何况是新婚的小妇人,去接触这样的人是很晦气的,心里一定会抗拒。

    卢岩握着刘梅宝的手,察觉到她的沉默。

    这是自己的事,不该要和她说的…..

    他刚要说咱们回去吧,刘梅宝开口了。

    “让人拿酒来,咱们不能空着手去。”她郑重说道。

    卢岩一愣。

    “梅宝,你不用为我…”他忙说道。

    “你说什么呢?我哪里是为了你,我是为了她。”刘梅宝瞪眼说道,“这样的女子最值得相交。”

    对于卢岩夫妻的到来,谢四娘没有丝毫的情绪波动。

    她原本安静坐在自己的窝棚前,当他们夫妻过来后,她唯一的动作就是站起来。

    窝棚里没有灯,借着卢岩手里的灯,刘梅宝第二次见到了谢四娘。

    这个女人瘦瘦小小,但不可否认,她的面容长得很漂亮,只不过那张美丽的面容上死沉一片,如果不是眼珠偶尔转动,便如同死人一般。

    她的脚下放着一根长枪,枪头被擦的锃亮,闪着寒光。

    卢岩和刘梅宝各自断了一碗酒,冲她一敬,没有说话喝起来。

    谢四娘看着他们,垂下视线,拿起自己面前的那一碗酒,仰头一饮而尽。

    沉默的吃了酒,三人依旧沉默。

    “这是….”卢岩指了指刘梅宝,简单的只说了这两个字。

    谢四娘的视线落在刘梅宝身上。

    刘梅宝也不说话上前一步,低头见礼。

    谢四娘的眼神变得柔软,但只是一闪而过,待刘梅宝抬起身时,她依旧是毫无表情。

    没有再说话,卢岩冲她拱拱手,拉着刘梅宝转身走开了。

    走出去好远,刘梅宝回头看了眼,似乎还能看到那瘦小的身影在原地站立着。

    低低的笛声又响起来,在暗夜里传开。

    三日回门后,他们离开了盐池滩,搬进了府城的操守厅。

    一场大雪也在同时席卷而来。

第二百一十章 新居

    操守厅位于河中府的东南方位,落成与建朝初年,虽然年代久远,但维护的很好。

    刘梅宝被卢岩从车上扶下来时有些失态。

    宅院的气派超过她的想象。

    大青石铺就的门前,巨大的上马石马柱,整齐排列的石鼓,无一不彰显着森严。

    后院各种亭台楼阁,以及参天的大树,显示着这座府邸的沧桑。

    操守府的管事是个四十多岁的粗壮男人,就在卢岩被宣布为操守官的时候,在无数自荐人中由师爷严格选拔出来的,看到卢岩带着夫人来,他的眼眶竟忍不住有些湿。

    天可怜见的,自从宣布了卢岩的任命后,他就入住了这操守厅,结果一直被晾了这几个月,没有主人来,见不到主人不了解家底,也不敢做主采买下人,偌大的操守厅就只有他一个人孤零零的守着,如果不是每个月河东驿有月钱拨来,他都以为自己被遗忘了。

    在成亲前的一个月,盐池滩布置的同时,操守厅也紧张的布置起来,全套黄花梨家具各种古玩丝棉源源不断的被运进来,管事也得到指令采买了一批妇男,操守厅终于有了人气,不似以前每到夜晚就鬼气森森。

    新的家新的人,刘梅宝这个新晋小妇人忙乱了好几天才规整完毕,又要开始准备过年,曾经担忧的那种深宅内妇无所事事的状况完全没有发生,作为一个女主人,原来有那么多事要操心。

    天气越发的冷,北风一天到晚的吹个不停,大雪一直未停,知道女主人怕冷,仆妇们将屋子里多多的摆放了炉火。

    “雪一直下,这个天气穷人可有的罪受了。”刘梅宝透过窗看外边厚厚的积雪摇头自言自语,然后看到卢岩从院门外而来。

    “大人回来了。”门外的仆妇同时回道。

    刘梅宝放下手里的账册,高高兴兴的下炕。

    “等我去去寒气。”卢岩不许她来跟前,一面脱下身上的皮袄,一面说道。

    仆妇们拿衣服捧茶的围着他忙碌起来,待换了衣裳,喝了口热茶,又在炉火前暖了暖,才挥手屏退仆妇。

    他们夫妇不喜人在跟前伺候,短短几日大家都已经知道了,于是安静的退了下去。

    “今天怎么回来的早?”刘梅宝笑道,一面将手递给卢岩。

    卢岩将她在怀里抱了,蹭着她的发鬓,只觉得满身的疲惫立刻散去,舒服的吐出一口气,便开始例行的问今日吃了什么做了什么闷不闷累不累。

    刘梅宝笑着一一答了,拉他在窗边的暖炕上坐下,卢岩却不肯松手,依旧将她抱在怀里,刘梅宝嫌腻歪推他,卢岩自然不依。

    “本该多陪陪你…”他带着几分歉意说道。

    卢岩的婚假有七天,然后就到了二十三四要过年,所以也算是可以一直歇到过年,没想到三天回门那日刚从宋三娘家回来,便有兵丁来急报,当夜卢岩就回了河东驿,刘梅宝则在第二日跟来。

    自那日起,卢岩日日忙碌早出晚归觉得很对不住妻子。

    “很忙吗?”刘梅宝抬手抚着他的面颊,皱眉担忧问道。

    卢岩笑了笑,拉下她的手握在手中揉来揉去。

    自己任命操守不久就进京去了,都没有给各方庆贺的机会,从京城一回来,又办了喜事,这一下,双喜临门,各方贺喜的人络绎不绝,新官上任,管辖之下的众人心思不定,要是搁在平日没有机会来见,此时正是巴结上司的良机,因此卢岩只要每日一睁眼,等着拜访的人就排满了一天。

    不过这些都不重要,眼下最重要的是的确出了一件大事。

    “东南李长三聚万民破了县城杀了县令自称唐王,造反了。”他低声说道。

    其实此时各地民乱不断,但这是第一次正式打着造反的旗号的民乱,乱首自称唐李氏后人,要复大唐盛世,一呼百应,声势浩大。

    终于乱了,刘梅宝心里咯噔一下。

    “不过你也别担心,朝廷已经调集官兵去了,不会影响到咱们这边。”卢岩又忙说道,看刘梅宝脸色微恙,有些后悔不该告诉她这些,在她面颊上亲了亲,“别怕。”

    刘梅宝点点头,在他怀里贴紧,为了转移话题,卢岩就和她说明日得闲想要陪她出去玩,又问她想去哪里玩。

    “这大冬天的,有什么好玩的。”刘梅宝依在他怀里,懒洋洋的说道。

    “自从进了府城就一直在家忙…”卢岩摇头,“下雪天也有好玩的地,比如打野兔…”

    刘梅宝就吃吃笑了。

    卢岩被她笑得有些心虚,打兔子最早是他冬天饿极了糊口的生计,后来不缺吃了便是解闷又练枪术的法子,对于一个姑娘家,而且还是读书人家的深闺小姐这有什么可玩的。

    “去..赏梅。”他忙说道,“大悲寺的梅花开了,听说很好。”

    “那还不如去打兔子呢。”刘梅宝笑道,一面揉揉肚子,“打了就在雪地里烤了吃,用泥巴裹了,烤的焦黄冒油,撒上盐,沾上调料…..”

    她说着说着两眼放光,手撑着卢岩的胸口坐起来。

    “你做的烤鱼好吃,不知道烤兔子怎么样?”她眨着眼问道。

    卢岩哈哈大笑。

    “你尝尝就知道了。”他带着几分得意说道。

    刘梅宝便抿嘴一笑。

    夜色罩下来,屋内点亮了灯,灯光下见她笑得眼儿媚,卢岩便忍不住揽过她在额头上面上亲。

    “你吃过饭没?”刘梅宝笑着躲,一手撑着他的胸口阻挡,这才想起问道。

    一见面就似乎有说不完的话,说着说着就忘了正经事。

    “吃了吃了。”卢岩随口说道,一面将她在怀里拥紧。

    “吃什么吃,又哄我。”刘梅宝已经知道他这种说话的语气,皱眉道,“我去让她们端饭..”

    要起身却被卢岩搂着按倒在炕上。

    “饿的等不了.先喂饱了下边再说...”他在她耳边喘气低语。

    带着情欲的话在耳边擦过让刘梅宝不由打个哆嗦。

    “从哪里学的这些话…”她嗔怪一句,面色羞红,“不许跟他们不学好….”

    卢岩已经顾不上跟她说话,只觉得身下的人软的跟面团似的,怎么揉怎么舒服,香喷喷的让人恨不得一口吞到肚子里。

    一翻揉搓二人的衣衫都已经褪了一半。

    “去里间,去里间。”刘梅宝被裸露的凉意一激软软的说道。

    声音酥软,让上下忙活的卢岩绷紧的身子打个哆嗦,动作更加粗猛起来。

    “有灯,有灯。”刘梅宝捶着他。

    这紧要关头要卢岩离开身下的人是怎么也舍不得,但又被闹腾的想发狂,干脆一把捞起她下炕。

    刘梅宝身子陡然腾空下意识的搂住卢岩,啊还没出口,下身便被炙热填满,这种姿势…..

    她不由一口咬上卢岩裸露的肩头。

    屋内的灯被熄灭,粗重的喘息声夹杂着脚步声在黑暗里散开。

    腊月二十五日,多日的大雪终于停了,但凌冽的北风还在呼啸,雪后干风天更冷了。

    各地冻死的民众每天用车拉都拉不过来,新年的喜庆半点不见。

    通往府城大路上三三两两的流民在寒风中艰难的挪动着,期间有人倒下,倒下之后便再也站不起来了。

    这种寒冷的天气,除了这些在一丝求生欲望支撑下跋涉的流民外,路上并无其他走路的人,只有那些富人家的马车奔驰而过。

    每当有这些富人的马车驴车过来时,便有受不住的流民跪在路边哀求施舍,还有拉着自己的孩子求换碗饭吃。

    “滚开滚开。”车夫甩着马鞭子恶狠狠的喊道,将跪在路旁拦路的流民打到一边。

    再无人敢拦求,看着那马车只向河中府城们而去。

    临近城门,却见门前挤满了人。

    “姑娘,不好了,城门关了。”车夫抬眼看了,转头向后说道。

    季月娥掀起车帘一角看去,眉头皱了皱。

    “这个时候正是大悲寺进香的时候,关什么城门啊。”她低声说道,一面吩咐旁边骑马的仆从,“去问问,什么时候能进。”

    那仆从应声去了,不多时便回来了。

    “知州大人严令守防,不许开城门,要进城需待两日后。”小厮回道。

    季月娥沉默一刻,才要放下车帘说声罢了,就见又一队人马疾驰而来。

    这是有十几精壮兵丁护卫着一辆马车,见到这一行人马,路上的流民没人敢上前跪拦,带着敬畏艳羡看着马车过去了。

    马车的车帘也被人掀着,露出半张脸,扫过一旁的流民,那张脸上满是不忍痛苦。

    这么一惹人注目的人马,季月娥自然也看到了,先是被那为首兵卫插在身后的认旗上的卢字晃的眼涩,然后又看到马车里的人面,她不由紧紧咬住了下唇。

    不待这些兵丁驱散围在城门前的民众,城门里便跑出队伍呼啦啦的清理出一条路来,那队人马丝毫未停长驱直入。

    “不是说不让进,他们凭什么进去了。”方才去问话的随从只觉大丢面子,不由暴跳的去责问那转身要回去的守城兵丁,“他们进的,我们也要进去。”

    那兵丁懒洋洋的回头看了他一眼,吐出一句:“人跟人能一样吗?”

    只把这随从气的差点跌下马。

第二百一十一章 来往

    “我们是季家的,我们大老爷是生员,你们知府大人见了也得敬三分….”随从气急败坏的喊道。

    “那就等我们知府大人见了再敬吧。”那守城兵嬉皮笑脸的说道。

    随从气的要上前揪他理论,却见那兵丁陡然变脸,唰的拔出腰刀,指向那随从。

    “大胆,莫非是要私闯府城!”他厉声喝道。

    伴着他的动作,原本已经转身向城门而去的其他兵丁立刻聚过来,神色肃正,唰拉拉铁器相撞,明晃晃的刀光倒映出一片寒光。

    四周拥挤的人群哄得一声退开。

    “莫非是匪贼?想要造反吗?”他们齐声喝问,“操守大人以及知府大人有令,贼匪奸细反民杀无赦。”

    没想到这些人说翻脸就翻脸,看那神情竟似乎不介意将他们就地正法,季家的随从已经完全吓呆了,双腿隐隐发抖,几乎要从马背上滑下来。

    “军爷误会误会。”另几个随从慌忙陪笑过来,一面点头哈腰的道歉,又塞银子。

    那兵丁这才收了兵器斥责几句去了。

    城门慢慢的关上了。

    马车里季月娥的嘴唇已经咬出血。

    人走茶凉,这句话她一向信奉,跟随爹爹官途一路见过的起起伏伏也不少,当时起的是他们,对这种事没什么感触,觉得理所当然,但当伏的是自己时,才觉得那种滋味真的不好受。

    事非经过不知难,看得透是一回事,放得下又是一回事。

    刘梅宝的马车径直进了知府大院。

    “媒人谢过了,怎么就不来了?离府城这么近,该常来走走。”知府夫人携了她的手笑道。

    “刚搬过来,家里乱的很,到今天才收拾好。”刘梅宝笑道。

    其实她是轻易不愿意出门,一出门卢岩总把她当纸人一般,似乎风一吹就没了,每次都是精悍的兵丁护卫煞是惹人注目,她还是不太习惯这个,所以干脆就不出门,反正家里有管事的操持,过年的东西也不用她费心去采买。

    知府夫人笑着审视她,刘梅宝盘了妇人的发鬓,插了珠钗,新婚燕尔中衣衫鲜艳,原本丰润的面庞白里透红,煞是喜人。

    “吆,这是抹了什么好胭脂…”知府夫人半认真半玩笑的说道。

    “没有用胭脂..”刘梅宝下意识的抬手摸了摸脸,有些不解。

    知府夫人就抚着她的肩头笑。

    “小夫妻恩恩爱爱就是最好的胭脂。”她低声笑道。

    刘梅宝就笑了,想到那些恩爱事体,面上的红晕又深了一层。

    略歇息一刻,二人便一同去大悲寺进香,虽然流民都被阻隔在城外,但城里的乞丐还是不少,看着被兵卫驱逐开了的乞丐,大冬天的一个个几乎没了人样,刘梅宝很是难过,便想施舍些银钱,被知府夫人拦住。

    “这救不得命。”她含笑劝道,一面看了眼被驱散木然绝望呆立的那些乞丐,“你是好心,只是一个两个的好心又有什么用?这些人就跟溺水的人一般,如是抓住一根救命的稻草便死死不会放开,这些人可是什么都做得出来,你我又是妇人,如是被围起来,可怎么是好?到时候少不得动用兵丁驱逐,好心没落下,反而给咱们夫君惹来麻烦。”

    刘梅宝讪讪收了手,知府夫人说的这个也有道理,施舍不善造成践踏哄抢的事也不是没有。

    “我年纪轻,不懂的请太太教我。”她说道。

    知府夫人笑着拍了拍她的手。

    “也没什么可教的,咱们妇人家,就是听夫君的话,事事为他着想便是了。”她说道,“要说这善心也不是不可以,如果有心,待官府施粥的时候,捐些钱财出来便是。”

    “那什么时候施粥?”刘梅宝眼睛一亮忙问道。

    知府夫人却是有些尴尬。

    “这个自有官家的安排。”她含糊说道。

    事实上直到现在没有任何官方出面施粥赈济,相反各地米商集体抬高了米价,较之一个月前,府城的米价涨了一成,这一下更没人出面施粥了。

    刘梅宝并不知道这个,她听了之后郁结之气散去几分,心里算着自己的手头有多少银两到时候可以捐出来。

    进香之后,又和知府夫人一同吃了饭,期间拜见了知府大人,有说媒的关系,卢岩和刘梅宝谢媒时出手丰厚,知府夫妇里子面子都光鲜,再加上刘梅宝这年前又特意来探望,二人完全将她当自己女儿看待了,一时间宾主皆欢。

    冬日天短吃过午饭刘梅宝便告辞,知府夫人亲自送出来,看着她坐着马车离开。

    马车驶出知府衙门街道后,刘梅宝掀起车帘招手叫过护卫的首领。

    “太太要自己去,那可不行。”听了刘梅宝的话,这三十多岁的男子断然拒绝。

    “这是在府城,我也没说不让你们跟着,就是远一点。”刘梅宝笑着再说道。

    “大人有令,某等不敢不从..”首领绷着脸说道。

    “没让你们不从。”刘梅宝依旧含笑说道,“你们还跟着我,就是离的稍微远一些,你们都这么厉害,身手敏捷,就算真有个小毛贼出来,这几步距离对你们来说也不是什么大事….”

    听她这样说,那男子不由微微红脸,下意识的就把脊背挺了挺,太太都知道他们厉害,可见是大人亲口夸赞过的,心内不由激动。

    “再者说,我这样也是为了大人。”刘梅宝接着笑道,将声音压低几分,“我和这家药行是私人的旧交,去贺开业也是私人的关系,咱们这样过去,势必引人注目,人们看到了就会以为这是大人的意思,惹来不必要的麻烦就不好了。”

    首领听了面色松动。

    “我进去就说一两句话就出来。”刘梅宝又追加一句话道。

    “那太太小心。”首领点头说道。

    刘梅宝笑着点点头,放下车帘又吐吐舌头,她有点理解前世里那些名人抱怨不得自由的感觉了。

    保德安药行位于府城西街中段,半个月前开业,一则是新店铺二则临近年关,相比于周围的杂货熟食行当铺米店等店铺的热闹,更显得冷清。

    刘梅宝提着礼盒走进来时,牛黄蔡和正准备回京城过年的李大掌柜话别。

    “这么说我来的巧了,正好送行。”她笑道。

    牛黄蔡和李大掌柜吓了一跳,看清来人惊喜交加。

    “太太怎么过来了。”他们齐齐的施礼。

    这小姑娘再不似当初那个卑微求生的落难官家之后,成了这个在河中府有着举足轻重地位的男人的家眷。

    刘梅宝成亲时他们也送了礼,只不过在泱泱的贺礼中石沉大海不值一提,前去拜见吧,更是轮不到,人和人之间的关系就在于走动,如果长时间不走动那就生疏了,牛黄蔡和李大掌柜都有些着急,前几日又去见了周良玉,请他合适时帮忙引见一下,周良玉答应了,二人心里才稍稍送了口气。

    李大掌柜因为要赶回京城过年,所以这里的事就只有让牛黄蔡多费心,想着见刘梅宝肯定是在过年她回娘家走亲戚的时候,二人商量着备些什么合适的礼品,牛黄蔡正建议李大掌柜从京城捎些来,想着刘梅宝毕竟是京城人,京城的礼品对她来说一定很亲切。

    “家里忙又搬家,知道你们来了,一直没机会见,今日正好路过。”刘梅宝笑道。

    虽说是路过,但心里记着,那便也是特意来了,牛黄蔡和李大掌柜心里明白,更是欢喜。

    三人落座说了一时话,刘梅宝审视着铺子,这间铺子不算大,玲琅满目各种药材皆有,依照药行的习惯,过年过节时节摆的最多的便是那些山货。

    “生意怎么样?”她随口问道。

    牛黄蔡和李大掌柜对视一眼。

    “刚开张看看再说吧。”李大掌柜笑道。

    这就是说不好…刘梅宝了然,随手翻看货架上的药材,品质上好,总体来说,这个时代假药还是个稀罕物…

    “能糊口就不错了,怎么也不敢跟广顺和比。”牛黄蔡在旁笑道。

    广顺和自从借着药茶的契机名气大震,一跃成为河中府最大的药行,成了各家药行艳羡学习的楷模。

    刘梅宝抿嘴一笑。

    “其实不一定非要跟他们一样,药材生意也并不一定非要做药行嘛。”她随口笑道,放下手里的药材。

    “那还能做什么?”牛黄蔡愣愣问道。

    “比如药棚。”刘梅宝随口说道,“术业专攻,虽然看上去不起眼,做好了也是一大块市场呢。”

    她说完却见牛黄蔡和李大掌柜有些愣愣,难道自己说的很现代?

    “太太说的是专做拆货?”李大掌柜问道。

    “什么叫拆货?”牛黄蔡忍不住问道。

    他只是一个倒卖牛黄起家的外行,对于这药材行当着实不熟悉。

    “就是从药行进购药材,加工净制切片啊什么的,然后再销售到药铺,这个我去安国的时候见到很多。”李大掌柜对他解释,也是向刘梅宝求证。

    “那药行不是也做这个吗?”牛黄蔡还是不太明白,比如广顺和也买净制的药材,还会买自制的膏丸丹散什么的,比如药茶。

    “做是做,但那只是占了一小部分,他们的主业还是买卖药材,大多数药铺都是采买了药材回去自己炮制。”李大掌柜给牛黄蔡又解释道。

    “只做这个啊..”牛黄蔡犹犹豫豫的嘀咕一句,“药行也做,药铺也做,那咱们再做能成吗?”

    看二人不自觉的将视线投给自己,刘梅宝忙笑着摆摆手。

    “做生意我也不懂的,我只是随口一说,二位别当真。”她笑道。

    李大掌柜面上闪过一丝遗憾,不过也旋即释然,这姑娘如果贪财,还轮到他们来拉拢她?那种艰难境遇下都没有…..眼前闪过那一箱子三七…他忙摇摇头驱散幻影,更何况如今…

    抬眼看着妇人,较之当初京城初见多了一份雍容之气,再看门外若隐若现的精悍兵丁…她怎么会贪图这点小利。

第二百一十二章 年关

    见话题微滞,牛黄蔡及时打着哈哈。

    “世道艰难,瞧瞧那城外遍地的灾民,能挣到钱糊口就不错了。”他笑道。

    刘梅宝抿嘴一笑。

    “其实什么时候都是商机,比如如今,世道艰难,遍地灾民,其实要是你们赈个灾啊什么的,尤其是现在还没人做这个,肯定能打响名气…”刘梅宝笑道。

    她说道这里,就见李大掌柜和牛黄蔡眼睛睁大,同时一步跨过来,吓得她的话就噎在嗓子眼。

    “太太,你再说说。”他们二人齐声喊道。

    刘梅宝反而被吓的有些结巴。

    “其实,其实我也不知道..我只是见我们那地震洪水什么灾的时候,那些大企业总是抢着赈灾捐款捐物什么的…”她结结巴巴的说道,“尤其是好些还争抢第一个捐,至于效果怎么样我不知道,反正我是记住他们了….”

    牛黄蔡和李大掌柜忽略了刘梅宝话里的什么你们我们企业等古怪词语,眨着眼死死的要抓住那一丝光亮,抓住了似乎便能拨开乌云天光大亮。

    刘梅宝的车回到操守厅时天已经蒙蒙黑下来,还没进门卢岩就已经知道了。

    “冷不冷?饿不饿?”卢岩扶着她下车,一叠声的问道。

    操守厅亦如其他的官府衙门一般,前边办公后边住宅,此时大厅里灯火通明,看样子卢岩正在忙于公事。

    “不冷,”刘梅宝笑嘻嘻的答着,“有一点饿。”

    “这还叫不冷。”卢岩将那双小手都握在手里,干脆放入自己的胸膛衣内,“饭菜已经做好,有你最爱吃的夹心面…”

    他的胸膛像个暖炉,结实的肌肉像块铁板,刘梅宝抿嘴笑,抬头见大厅里走出四五个壮实身影,另有七八个在窗户上影影绰绰的向外看。

    见到这般情景,大厅里的男人们都忍不住吃吃的低笑,师爷咳嗽一声当先走出来几步。

    笑声传来,刘梅宝红着脸忙抽回手。

    “太太回来了,这么晚是知府夫人留了饭?”师爷先认认真真的施礼,然后才问道。

    见他发问,刘梅宝面上有些心虚。

    “见了知府夫人,我们一起去了大悲寺,我们一同求了平安香,回到府里夫人留饭..”她整容认真的说道,就如同小学生回答老师的提问,“我是在夫人第三次挽留时才应下的,吃过饭知府大人回来了,与他略座一刻,只问了家里可好并说世道不太平要多留心多操心,我道了谢又一一应了是,然后大人便出去了,我又和知府夫人请教了一些操持家事的事,等到吃了第二遍茶时就告辞回来了。”

    她说完忍不住看着师爷,眨着眼带着一丝期盼。

    师爷捻须点头,露出满意的笑容,“太太辛苦了。”

    刘梅宝露出被老师夸赞的神采飞扬,同时绕过了被问这么晚回来的原因,又忍不住带着几分小得意。

    卢岩的视线在她面上扫过,又看了眼师爷。

    “快去吃饭吧。”他看这刘梅宝温温一笑,“我一会儿就过去。”

    “你吃过了吗?”刘梅宝点点头,临行前又低声问道。

    卢岩点点头,刘梅宝又冲那边的师爷点点头,这才转身跨过院门进后宅去了。

    在外跑了一天,虽然说车上有炭火,但还是比不上家里暖和自在,舒舒服服的洗过澡换了家常的衣裳,刘梅宝一头歪在临窗的炕上不舍的起来。

    “太太,不吃饭可不成。”仆妇笑着说道,将热热的饭菜端进来,一面给她看,“是大人亲口吩咐做的太太最爱吃的面条..看,放了好些辣酱,快来尝尝…”

    如同哄孩子一般,这些仆妇都要学会卢岩的口气了。

    怎么成了亲反而好似越活越小了…..

    刘梅宝笑着起来,吃了满满一碗面条,舒坦的恨不得上床立刻睡觉,但在日渐丰满的腰身督促下,还是开始在屋子里散步。

    在她做第三遍伸展肢体的运动时,卢岩进来了,刘梅宝立刻高兴的扑过去。

    “又轻了好些。”卢岩稳稳的接住她,顺手掂了掂,认真的说道。

    刘梅宝哈哈笑了。

    “又骗我。”她说道,伸手帮他解下外袍。

    自从知道刘梅宝担忧长胖后,卢岩总是习惯说这句话。

    卢岩不带一丝笑的认真发誓自己说的是真话,然后才被刘梅宝推着去洗漱。

    “拿着衣服。”刘梅宝在后唤道。

    卢岩有些遗憾的想要装听不见,这种想要让自己给他送衣服然后故意让她害羞的把戏自成亲那天几乎天天上演,刘梅宝笑着将衣服塞给他。

    卢岩三下两下洗完出来,见刘梅宝坐在炕上翻看什么。

    “仔细眼疼,有什么白日再看。”他说道,一面贴着她坐下来。

    男人特有的气味带着浴后的清香在身边散开,刘梅宝将手里的东西合上,原来是账册。

    卢岩没问看这个做什么,她也没说,答了声好接过卢岩手里的毛巾给他擦拭头发,一面你一句我一句的说着话,屋子里炉火旺盛,温暖如春。

    “师爷那些话,你不用往心里去。”卢岩忽的说道。

    “他这个人不错,知道的多,又一心的为你。”刘梅宝笑道,伸手帮他揉着额头。

    小手软软,卢岩不由心里麻麻的,伸手环住她的腰。

    刘梅宝怕痒嗳了声要躲。

    “我知道他很好,但不是什么都要听,有些事他太过于小心了,简单的事总是搞的复杂。”卢岩笑道,搂着腰不放,一面贴近她,“是不是他要你去知府大人那里走动的?”

    当师爷郑重拜见她,且严肃的引经据典说古道今的讲了一大堆道理,刘梅宝一句话就概括了,就是要她做好夫人外交嘛。

    虽然沈刘梅是一个平凡的结交的朋友中连个班长都没有的人,但在现代信息的狂轰乱炸下,没吃过猪肉的也是见过猪跑的。

    不可否认,夫人外交的确很重要,既然她嫁了这个男人,就要和他一心一意的过好日子,过好日子并不是单靠男人一个人努力的,她应该也愿意做这些对他有益的事。

    “也不是他说我才去啊,过年了,是应该走动的,再说,知府夫人对我们有又大恩。”刘梅宝笑道,看卢岩还要说什么,笑着截住,“而且我又不是单单去了知府家,我还去见了那个卖牛黄的蔡老板,他的新店开张,正要找机会道贺一声。”

    听了师爷的,自己的事也不耽误,双方皆大欢喜各有所得,卢岩这才松了眉头笑了。

    “累了吧?”他捏着刘梅宝的肩头,含笑问道。

    小骨头包着肉软软的,也不敢太用力,与其说捏还不如说揉,揉着揉着心里就想冒火手心里就想冒汗。

    “还行吧。”刘梅宝懒洋洋的答道,心安理得的享受丈夫的伺候。

    “那咱们睡吧。”卢岩立刻贴在她耳边说道。

    刘梅宝横了他一眼。

    “好啊。”她又抿嘴一笑说道,在卢岩脸上亲了口。

    只亲的卢岩心花怒放。

    “我去拿点东西。”她笑道,一面下炕。

    “拿什么我来。”卢岩乐颠颠的跟着说道。

    刘梅宝冲他抿嘴一笑,从柜子里拿出一个厚垫子。

    厚垫子…卢岩的眼一亮,师爷给的画册上倒是有类似的……莫非他害羞的连灯都不许亮一盏的小娇妻想要换换花样?

    刘梅宝过来挽住他,又丰盈几分的胸有意无意的擦着他的胳膊,只擦的卢岩身子绷得紧紧的。

    “我小日子来了,免得弄脏了褥子,不好拆洗。”刘梅宝咳了一声,说道。

    卢岩顿时愣住了,看他的呆样,刘梅宝哈哈大笑,带着阴谋得逞的得意进里间去了。

    “真的假的?真的假的?”

    “你别哄我…”

    “你笑什么?是不是哄我?”

    “我自己能看的….”

    伴着这句话,室内响起刘梅宝受惊的一声叫,旋即又是咯咯的笑。

    低低的笑闹声让冬日清冷的夜色也柔和了几分。

    年关到了,虽然形势严峻但整个府城还是增添了几分喜庆,家家户户洒扫贴福。

    街道上有河东驿派出的兵丁洒扫清理,颇有焕然一新的感觉,大家总觉得府城内外跟以前不同,但有什么不同,一时竟说不上来。

    “那些流民乞丐不见了!”终于有人发现了。

    从腊月二十六日开始,就在河中府外,临近河东驿堡的一个路口,有人架起大锅,施粥救难。

    消息传开,期望救命的流民乞丐便成群结队而来。

    施粥的窝棚很简单,每日量也不多,仅供五百人之用,虽然只有一碗稀粥,但足以让吃到的饥民活下去,大家纷纷打听这位大善人是何人。

    操守厅内,气氛严肃略有些低沉,十几张椅子依次坐满了人,卢岩位于正中,蹙着眉头若有所思。

    “说是府城一个名叫保德安的药行…”王九说道。

    “没听过,新开的?”有人问道。

    王九点点头。

    “那真是好大手笔,这一天得花费不少啊。”大厅里人人低头议论,很是惊讶。

    “这老板哪里来的?”大家纷纷问道。

    “京城来的,说是当初遇难在佛前立愿所以才施粥救人。”王九答道。

    “且不管他是为什么。”师爷咳一声,站起身来,打断厅内的议论,他的脸色很难看,“如今最要紧的是,这个施粥点已经引来千人聚集,更有哨探传来消息,从各地有更多饥民闻讯奔来,粗略估计不下千人……”

    二千多的饥民聚集…..

    大厅内的人都意识到事情的严重。

    “就这短短两日,已经发生了三起哄抢斗殴事件,如果不是巡查队刚好路过,只怕就要形成骚乱。”江大山站起来说道。

    “这个该死的保德安,谁让他来这里施粥的!”师爷眉头跳动,从干瘦的脸上揪下几根胡须,气急败坏的说道,“这不是给我河东驿引来祸患!”

    与此同时,位于后宅里的刘梅宝也出了一头汗。

    ----------------------------------------------------

    谢谢大家投票给我,不胜惶恐,我一定不断更,争取加更..

第二百一十三章 自责

    “如果要增加到一千人的粥,根本就撑不了多久…”她皱眉说道,眼中有些焦躁。

    “可是要把粥再加水稀,吃了也就不管用,这些人还是饿,饿了反而更要闹事….”一个挎着篮子,扮作买绒花婆子的妇人低声说道,

    稀的不能再稀的粥,跟热水也没什么区别,还不如不施粥呢。

    刘梅宝咬唇没有说话。

    “太太,这是个填不满的窟窿,咱们弄不不过来,还是…”妇人低声说道。

    她成亲时宋三娘给她的体己银子都已经用完了,再下来就该变卖嫁妆了…

    一人之力根本无用,刘梅宝叹口气。

    “那散了吧,再接下去,善事不成,就要成坏事了。”她说道。

    趁着才几天,还没让大家形成依赖,赶快散去。

    妇人如释重负,忙忙的应声就告退了。

    “不是说官府会施粥吗?怎么民间团体都出面了,他们还没动静?”刘梅宝坐在炕上,有些闷闷的自言自语,一面提起笔百无聊赖的写写画画。

    吃午饭时听说卢岩等人在商议公事,便让厨房加了几个菜送过去,听送饭菜的仆妇回来说一众人还在大厅里。

    过年了也清闲啊,这些当兵的也真不容易。

    刘梅宝闷闷的吃了饭,拿过一本医书翻看,刚看了一页,就见仆妇引着那个妇人进来了。

    “太太,掌柜的他们都被官府抓了。”妇人跪下哭道。

    刘梅宝大吃一惊。

    王九派出的巡查队很快也回来了。

    “知府大人派人将施粥摊子撤了,人也抓回去了。”他们回道。

    师爷就松了口气。

    “那些饥民肯定要闹事,速速驱散。”他吩咐道。

    这期间卢岩一直没有说话。

    一个小厮悄悄的进来了,在他耳边低语几句。

    “要去哪里?天不早了。”他皱眉说道。

    正低声议论今年过年该分发多少年礼的众人听见他说话便都看过来,大厅里安静下来。

    小厮有些畏惧的将头低了又低。

    “太太说去趟知府夫人那里。”他说道。

    声音不大,但临近的几人还是听到了。

    “不是才去了?”卢岩皱眉,“天冷,她身子不舒服,不要去了,等过了初三,我陪她一起去。”

    小厮应了声,犹豫着挪动脚步。

    卢岩看着他,明白了什么。

    “已经上车了?”他问道。

    小厮松了口气,点头。

    一旁的师爷就皱眉,这也叫请示?其实也就是通知一声而已吧,妇人家怎么可以如此不把丈夫放在眼里?

    “那我也去一趟吧。”卢岩便站起身说道,示意侍立的兵丁拿大毛斗篷来。

    师爷的脸色更不好看了,但没说什么,让众人接着做事,自己跟着卢岩走出大厅。

    刘梅宝的车果然已经出了二门。

    “我就是想起一句话要跟夫人说,去去就回来了。”她看到卢岩过来,带着几分不安说道。

    “没事,我和你坐一个车,给你暖暖。”卢岩低声笑道,握着她的手就要上车。

    刘梅宝的脸色焦躁不安中还有些愧疚。

    师爷一直在一旁看着,忽的想到什么,脸色顿时拉下来。

    “太太,”他垂手沉面,看着刘梅宝道,“那个施粥是不是跟你有关系?”

    刘梅宝一惊,抬眼看师爷,这古代的谋士文人都是人精啊!

    卢岩先回头看了眼师爷,再把视线转到刘梅宝身上,有些惊讶。

    “是。”刘梅宝沉默一刻,便爽快的答道。

    议事厅旁的耳房内,师爷看着刘梅宝难掩怒意。

    “…太太,你知不知道如今已经引来多少流民?又有多少流民正闻讯从四面八方赶来?不出三天,我河东驿堡外就能聚集三千民众….”他气的有些发抖。

    这些妇人这些妇人心软见识短,就会惹来麻烦。

    “三千民众..流民,饥民,你知道这意味着什么?”他来回踱步,“如今各方驱逐境内流民还来不及,咱们竟然设了施粥,这下好了,可是替他人做了好事解了心焦了….”

    刘梅宝一直低着头没有说话。

    卢岩想要说什么,却被激动的师爷抬手打断。

    “大人,这不是孩童嬉戏,这是事关境内安危的大事。”他瞪眼说道,早说过,妇人惯不得,这次必须截止住这个隐患,要不然这个老婆奴非得将老婆惯得无法无天不可。

    多少大丈夫就毁在妇人手里。

    “没想到会有这么人…”刘梅宝喃喃说道。

    “从去年九月开始,山西山东河北便遭受旱灾,今冬又是大雪…”师爷沉声说道,余下的话便化作一声轻轻的哼声,“这些事太太不知道,官府衙门都是知道的,邸报上也都写了,太太以后想做什么事,最好先和大人说一声。”

    刘梅宝面上的惭愧之色更浓,她低着头说了声是。

    “没事没事,这算什么大事..”卢岩说道,看着刘梅宝的神情很是担忧心疼。

    看吧看吧…师爷翻了个白眼。

    “大人,别忘了东蕉岭的流寇是怎么来的…”他郑重说道。

    去年九月因大旱东蕉岭有大批饥民,这些饥民吃光了草树皮之后,便开始吃人,打家劫舍,成了如同蝗虫过境一般的流寇,只让起管辖范围的驿堡大为头疼,费了好大力气才剿灭。

    “官府为什么不赈灾?不是说施粥..”刘梅宝忍不住问道。

    师爷笑了。

    “施粥?”他摇头说道,“这世道,朝廷无力,富人冷血….各人自求多福吧。”

    “就是说不会有人赈灾…”刘梅宝喃喃道。

    师爷不再理会她,转头对卢岩强调如今要紧的事。

    “…半路把这些流民驱散,绝不能让他们聚集到咱们这里….”

    “…最可恨的是松山堡和牛角堡的那两个混蛋,哨探们回报,他们正在境内散步咱们这里施粥的消息….那些饥民还被他们纵兵抢夺了全部身家哄出境内…..”

    “这些人要是都聚集在咱们这里,一个月不到必然成为流寇…”

    流寇这个词传入刘梅宝耳内,她不由笑了笑。

    卢岩一直小心的看着她,见她笑,便皱起眉,抬手打断师爷的说话。

    “没事,没事,你们继续。”刘梅宝察觉他的担心,对着他又是一笑。

    只是这笑意有些苦涩。

    “流寇….我只是想起以前看的电影…嗯一本书里提到的…”她吐口气说道,“一个皇帝给丐帮帮主说,你手下的乞丐几千万,你一天不解散,教朕怎么安心?然后丐帮帮主说,我手下有多少乞丐不是由我决定,而是由你决定的...”

    她说完这句话,师爷和卢岩都怔怔看着她,一时没反应过来。

    “丐帮是什么?”然后师爷问道,他皱眉,“乞丐的帮会?哪有这个..”

    刘梅宝笑了笑,说了句没什么,便低头告辞要退下。

    “你说得对。”卢岩却在这时猛地站起来说道。

    自从上午开始提到这些流民的事,一直到现在,他说的话没超过四句,一直坐在那里似乎云游天外,幸好师爷已经熟悉他那眉头微皱的神情,知道这是代表着这男人在认真的思考。

    他说他脑子笨所以遇到事要慢慢想…..

    那么现在是终于想明白了?

    师爷和刘梅宝都看他。

    “召集大家过来。”他说道,眼睛明亮,“商议赈灾施粥事宜。”

    师爷和刘梅宝瞪大眼看着他。

    卢岩踏入室内时已经是凌晨时分,看到亮着灯的屋子,以及刘梅宝接过来让他吓了一跳。

    “难道一直没睡?”他皱眉说道,小心的用手掌贴在她的小腹上。

    他的手掌热烘烘的。

    刘梅宝伸手抱住他,将头埋在他的胸口不说话。

    “怎么了?”卢岩忙问道,“可是难受?可有喝红糖姜水?”

    刘梅宝的身子有些寒,小日子来时不太舒服,前晚吭吭唧唧的翻来覆去睡不好,还是卢岩用手掌给她暖小腹才好些,夫妻夜谈刘梅宝便随口讲了女性例假生理一些知识,他是牢牢的记住了。

    “是不是我给你惹麻烦了..”刘梅宝在他身前哽咽道。

    “哪有?”卢岩笑道,忙伸手扳过她的脸。

    一夜未睡憔悴的面上已经是泪水满满。

    “要不是我赈灾引了人来,你也没必要非要做这个…”刘梅宝干脆痛痛快快的哭起来。

    她就知道她在古代就是个废物…在现代也是…总之她就是没用…..

    “你还说我,我看你才是傻瓜。”卢岩笑道,一面用大手擦拭她脸上的泪水,将她抱起来坐在炕上,一面轻轻的拍抚安慰,一面认真的将这一晚上商议的详情说给刘梅宝听,“其实大家都是有心赈灾的..”

    谁谁捐了大手笔的五十石米粮,最少的也捐出了十石米粮。

    “就连师爷这个小气的人都捐了…”他笑道。

    刘梅宝还是忍不住流泪。

    “那够救济吗?”她抽泣道。

    卢岩沉默一刻。

    “我尽力而为。”他实话实说。

    刘梅宝便抱住他又哭。

    卢岩便又笑了。

    “不怕不怕,总有法子的。”他认真说道,“这也不是什么坏事,不是你说的,这些人是流寇还是流民,都是官府的一念之间。”

    “那种话说这挺小清新的,做起来哪有那么简单…”刘梅宝哭道,“你听我这个做什么,我帮不得你就罢了,还托累你…”

    卢岩被她逗得笑起来,同时心里暖暖的,这个傻姑娘…..

    “好了好了,这是场面话,其实我也是有私心的。”他又说道。

    刘梅宝眨着泪眼看他。

    “你又想用什么话安慰我,我告诉你都没用我又不是小孩子…”她哽咽说道。

    卢岩笑着亲了亲她的额头。

    “这些人口对我来说有大用。”他贴在她的耳边低声说道,“如今堡内人丁单薄,境内可招的兵丁也都招了….”

    刘梅宝再次看着他,似懂非懂。

    “流寇流民一念之间,那么,流民与驻民不也是一念之间?”卢岩看着她一笑道。

第二百一十四章 善行

    有钱粮有兵丁是如今这些将官们身份地位最大的保障,但钱粮兵丁并不是天上凭空掉下来,也不是靠朝廷分拨来的,这一切都需要一个基本条件。

    “人口…”刘梅宝喃喃说道,止住了眼泪,看着卢岩。

    有了人,可以开垦荒地,可以编军练武,可以繁衍生息…..

    眼前的男人笑容温和淳厚。

    “你真聪明…”刘梅宝不由说道,不,确切说,心怀真大,才能从人人避之不及的状况下想到这条路上,想到也不算太稀奇,而是敢做。

    “是娘子你聪明为我想到这个。”卢岩笑道,再次亲了亲她的脸颊,“快别难过,打起精神来,我还要你帮大忙呢。”

    这件事做起来并不是说的那样简单。

    刘梅宝抬眼看着他,神情郑重。

    “我把嫁妆捐出来…”她说道。

    卢岩大笑,将她抱在怀里亲了又亲。

    “不用,不用,等你男人没办法了,再用你的钱。”他笑道。

    从大年初一开始,那个曾被知府驱散的施粥点不仅依旧开张,而且规模更大,由最初的日赈济五百人增加到一千人,消息传开,半个山西境都震动了,各地的流民甚至河南河北的都纷纷涌来。

    无数得以活命的饥民纷纷打听这到底是何方善人,得知是由此地知府以及驿堡共同出面组织开设的,其中有一家叫做保德安的药行捐资,另有一些捐赠米粮的人不等,所有捐赠者的名字都被用鲜明的大字写在旗帜上,就悬挂在熬粥的大锅旁,每一个领粥的饥民纷纷在这些名字前流泪叩拜。

    府城的文人骚客也开始奔走疾呼,呼吁更多人捐助,更为这些人和事赋诗作文宣扬,一时间旗帜上写的名字越来越多,因为官府规定谁捐助的多便被更鲜明的在旗帜上标注出来,对旗帜上位于前列的位置等鲜明位置的争抢越来越激烈。

    不过保德安作为做早的一个,虽然后来没有再捐助,但却得到了一面单独记名的旗帜悬挂在粥厂,上有知府大人亲手提写的大善之行的字体,名气大扬,让很多商户羡慕嫉妒又后悔不已。

    到了初七的时候,施粥点外已经密密麻麻的如同一个村落一般,到处都是搭建的窝棚,坐在窝棚前的人们面色好了很多,再不似刚来时那种死人一般。

    有兵丁在四周巡查维护秩序,防止哄抢打斗骗拐妇女幼童,到了饭点大家便自动的去熬粥的大锅前排队领粥,虽然人人衣衫褴褛面黄肌瘦,但眼中总算是有了一丝精神,那是对生的希望。

    “埋死尸,需要三十人,一天一文钱…”有官兵在路边大声喊道。

    话音未落,便有很多人奔出来。

    “我去,我去。”他们纷纷喊道。

    其中有老人还有孩子,一个个瘦的风一吹就能倒,但还是争先恐后,粥可以免费吃,还能有机会挣到钱,说不定很快他们就能依靠自己站住脚,再不用颠沛流离。

    官兵们挑选了一些,留下那些儿童老人,那些被选上的饥民兴高采烈的跟着官兵走了。

    “去问问,还有什么工要人…”余下的人很是没精打采,互相询问着。

    看到这里,站的一旁穿着旧皮袄的卢岩微微点头。

    “再过三天。”他转头对身后紧紧跟随的王九说道,“减少施粥,招修城墙的,以食代酬。”

    王九点点头,在他身后几个书吏飞快的那笔写下来。

    “饭食中增加一个馒头。”师爷在一旁补充道。

    卢岩点点头,没有说话,那些书吏便飞快的也记下来。

    “就算有富户的捐助,我们也没钱了…”师爷又低声对卢岩说了句,“要知道我们屯堡还有千人要养…还有那些马匹….如今骑兵已经暂停了…”

    卢岩皱眉。

    “骑兵不能停,必须练,我们跟鞑子差就差在骑兵上…”他转头说道。

    “没钱。”师爷很干脆的答道,“人好说,马可不听这个,饿一顿都不行。”

    钱粮问题的确很严峻,大家都沉默一下。

    “咱们再想办法。”卢岩说道,脸上露出笑容。

    连最心念的骑兵都练不了,这还能笑得出来?师爷很惊讶意外,抬眼看,却见对面刘梅宝过来了,顿时恍然,翻了白眼。

    “一大早你就来了,快回去歇歇吧。”卢岩握住她伸过来的手带着几分担忧说道。

    “没事,”刘梅宝笑道,“你忙完了吗?”

    卢岩点点头。

    “那咱们去窝棚那边转转,整理的一批捐赠上来的被褥旧衣衫,我们去送给他们。”刘梅宝笑道。

    “这些事太太不是组织了一些妇人们做吗?”师爷在一旁插嘴道。

    “是,不过,大人偶尔去一趟也不错。”刘梅宝对他笑道。

    卢岩对她的话从来都是没有不应允的,刘梅宝让仆妇招呼那些帮忙的军户的家眷抬着那些被褥衣衫,夫妻二人便一同向内走去,师爷带着一众人跟随。

    看着这么一群人走过来,饥民们很是惶恐不安。

    看着这些衣衫破旧,身上满是冻疮,四肢干瘦的饥民,大家一行走来,心情也是很沉重。

    依次将衣衫被褥送给饥民,每一处刘梅宝还矮下身对他们嘘寒问暖,甚至还将幼小的孩童抱起来。

    “孤儿是不是很多?”卢岩问道。

    刘梅宝便看身后抬着被褥的一个妇人。

    这个妇人穿着简朴利索,正是江大山的媳妇,柳娘子。

    “柳娘子,你们统计了多少了?”刘梅宝问道。

    “回大人太太,到昨日为止,共有一百八十二口,其中男童九十七口。”柳娘子声音响亮的答道。

    为了宽慰刘梅宝,卢岩便让她做些安置灾民的事,刘梅宝除了自己坚持每日亲自施粥外,还组织了家中的仆妇以及驿堡里的妇女家眷,具体的由这柳娘子负责调遣军户所有妇人。

    陡然成了上百妇人的指挥,柳娘子激动的红光满面,每日操劳也不觉得累,用江大山的话来说,好似那读书人中了秀才一般春风得意。

    “好好安置。”卢岩点头说道,一面接过柳娘子手里的一件旧皮袄,走到一个坐在窝棚前的老者面前。

    老者面色枯黄,神情木木,看到身材高大的卢岩以及身后拥簇着的众人,知道这是一个大人物,惶恐的就趴下叩头。

    “老人家,快起来。”卢岩忙矮身扶起他,亲自将皮袄给他穿上。

    老者诚惶诚恐唯有流泪道谢。

    卢岩一众人又依次走下去。

    “这是什么人?”老者怔怔的看着远去的众人喃喃问道。

    “这是操守卢大人和太太。”有人大声说道。

    四周的饥民闻言很是惊讶。

    这些日子他们日日领粥,自然知道是谁救了他们的命,给了他们安身之处,便是这知府大人和这河中府的操守官。

    再看那时时刻刻在四周巡逻,防止斗殴哄抢坑蒙拐骗奸淫妇女幼童的兵丁,他们雄赳赳气昂昂,英气十足,与一路而来只会驱逐甚至抢掠他们的大周官兵完全不同。

    这些兵就是这位操守官卢大人的练出来的。

    “苍天无情,知府大人卢大人恩深德厚啊。”老者忽的流泪振臂大呼,然后匍匐地下。

    伴着这声,这句话被一声又一声的传开,在偌大的窝棚掀起一片声浪,这声音凄扬悲苦却又带着满满的慷慨之气,千人同时流泪喊来,只让站在其中的卢岩又是意外又是心中微酸,再看身旁的众人皆是神情激动,那些妇人们已经掩面哭泣。

    这一幕传到知府大人耳内,他也难掩激动亲自率夫人前来施粥慰抚。

    那一晚,知府大人在操守厅大醉,拍着卢岩的肩头感慨万千,当初卢岩说要赈灾施粥时,他是极力反对的,而且一分钱粮也不捐助,但卢岩依旧坚持施粥,并且在公开场合都将知府大人的名讳挂在嘴边,事到如今,就凭这千人跪拜的一件事,就能让他名留青史了,对于一介文官来说还有什么比这个更能让人激动的。

    “要名啊,这就好办了。”消息传到季家庄季家主耳内时,他坐在温暖如春的室内,正由两个娇俏的丫鬟捶肩捏背,闻言笑着捻须说道。

    “我还真怕他什么都不爱呢。”他笑着对屋中站立的子侄说道。

    “真没想到,这个武夫还有这个闲情。”一个侄子忍不住说道。

    “这得要多少钱,想不到这个武夫竟然如此大方。”另一人说道。

    “想必他现在日子也不好过喽。”季富成笑道,望着窗外又开始飘落的大雪神情愉悦。

    师爷抖了抖身上的雪,抬头看看天。

    “这该死的老天。”他低声咒骂一句。

    这一日卢岩又来到施粥点,饥民们更多了,此时正值饭点,每一口大锅前都密密麻麻的排满了队伍。

    经过十几日的调养,大多数饥民都已经缓过精神,排队期间不少人在说笑。

    这些人基本上都已经成了河东驿的丁口,将来就是重要的劳动力以及兵丁后备,但是,要养活这些人真不容易啊。

    “大人,咱们就要支撑不下去了…”师爷低声说道。

    卢岩举步随意慢行,皱眉沉思。

    师爷等人不敢打扰,举着伞在身旁紧随。

    “干什么呢。”王九走了几步,发现身旁的张顺等几个兵丁双目发直痴痴呆呆,不由说道。

    “真美啊..”张顺喃喃说道。

    王九不解的顺着他的视线看去,只见他们走近的一口大锅前,站着一位披着素白斗篷的女子正在为饥民舀粥。

    因为刘梅宝常常亲自施粥,很多捐赠了米粮的富人家也都学模学样,来这里架起锅熬粥,家中的妇人们也都亲自来施粥,好听饥民一声善人菩萨添福添寿。

    此时他们走近的这个就是私家设置施粥的锅,四五个仆妇围着那个施粥的女子,帮着给饥民递碗筷。

    王九的视线先扫过草棚上挂着的一面旗帜,上有“季”大字,他皱皱眉头,河中府姓这个姓的…

    然后他的视线才再次落在那施粥女子身上。

    裹在羽帽斗篷下的女子,面容如同这大雪一般白,樱唇一点红,眼波流转,神态娴静,一举手一投足身形婀娜,怪不得这些臭小子看傻了…

    “都给我收着点别唐突了人家..”他转头喝道。

    话音未落,就见张顺等人眼睛一瞪口中哎呀一声。

    “小娘子小心..”

    这个草棚在最边上,路的拐弯处,卢岩此时正走过,听得一声惊呼,察觉身旁有人倒过来,下意识的就抬手拨挡,触手一具软软身子,知道不是有人来袭,立刻反手向内揽住。

    “姑娘..”仆妇们惊叫这围过来。

    卢岩低头看怀中的女子,面色惨白,双目紧闭,似是昏迷,看她形容清丽秀雅,便知是娇生惯养的富家姑娘,想必受不得这雪天施粥,体力不支。

    这些女子们啊….卢岩摇头。

    “我们姑娘已经施粥两日…”

    “染了风寒,偏偏不肯回去歇息…”

    “姑娘啊..”

    此时仆妇们都围上来,又是哭又是喊,挤得乱哄哄的,却无人来从卢岩手中接过这女子。

    “快请大夫来。”卢岩只得说道。

    话音未落察觉那女子在怀中一动,便低头看去。

    那女子悠悠醒转,双目闪闪对上卢岩,一瞬间迷茫旋即惊讶,低呼一声挣扎要起身,却因为体力不支不得。

    ---------------------------------------------------------------

    推荐:月梢《秀色》新鲜完结。

    再世为人,务实的青黛深知寻良人觅佳婿的重要性,

    左挑右看,暗自筹算,不想却落入他人“陷阱”,

    被谋去了一世姻缘,还有下辈子,下下辈子,下下下辈子……

    ——*——*——

    夫:上联——骗人无罪,只要爱人入窠。

    下联——腹黑光荣,只要贤妻上钩。

    妻:横批——圈圈你个叉叉

    (PS:“秀色”可餐的不仅是美女,还有一众帅哥们~~~众草过眼,乃爱哪颗???)

第二百一十六章 探亲

    第二日马车驶出操守厅的时候,已经不早了,幸好管家知晓他们要出门走亲戚提前准备了礼品装好车,省却了忙乱。

    “都怪你。”坐上车,刘梅宝忍不住一路抱怨,瞪着卢岩,“说是走亲戚,这么晚起,别人要笑死了。”

    卢岩只是笑,伸手要揽她。

    刘梅宝抬脚踹他。

    “离我远点,不许再靠近我。”她故作恼怒的说道。

    卢岩哈哈笑,伸手抓住她的脚,脱下她的鞋子就挠脚心,刘梅宝怕痒笑着喊出声,扑到他怀里抓挠。

    好在出了城,冬日野外没有行人,要不然不知道引来多少注视。

    在他们出城前已经有快马报与宋三娘子,来到家,一家人已经等得心焦。

    “给舅妈拜年。”卢岩一下车就冲宋三娘过去,撩衣跪地叩头。

    “快起来。”宋三娘子受了他的年礼,亲自伸手扶他起来。

    刘梅宝也笑嘻嘻的过来了施礼,卢岩已经由周良玉引着到祖宗案前叩头去了,行完年礼,一众人在屋子里热闹闹的围坐,说着说着就自然说到赈济流民的事。

    “作孽啊。”宋三娘子叹息说道,“听说沿途到处都是冻死的人,比当年鞑子入城还惨。”

    一面看着卢岩点头,“你这是做了大善事。”

    “职责所在。”卢岩忙起身说道。

    刘梅宝在一旁嘻嘻笑。

    小棂亲自捧着茶给他们。

    “听说还有多达千人的饥民奔来?这四处的人都过来了,河中府救济的过来吗?”她带着几分好奇看了眼卢岩说道,又忙垂下视线回避。

    “尽力而为吧。”卢岩答道。

    “咱们再捐十石米粮出来。”宋三娘子便对周良玉说道。

    如今周家收回的祖产以及后来卖的良田一共不过一百多亩,且都是新收的,今年并没有什么收成,一下子捐出十石,可不是个小数目。

    刘梅宝和卢岩忙站起身相劝。

    “怎么?嫌弃我比不上你们有钱?”宋三娘子不悦道。

    “舅妈,你又瞎说。”刘梅宝无奈笑道。

    “这是婆婆的心意。”小棂在一旁笑道,“妹妹就别推辞了。”

    卢岩便不再坚持,施礼道谢。

    酒菜早已经准备好了,宋三娘子还请了孟秀才老爷过来作陪,分成两桌,他们男子们一桌吃酒,女子们一桌吃菜,里外都是热闹。

    女子们吃完饭听那边酒意正酣,便来到宋三娘子的屋子歇息。

    小棂主动说照看厨房酒菜。

    “有劳嫂嫂了。”刘梅宝笑道,知道她这是故意避开好让她们说贴心话。

    小棂腼腆一笑。

    “看着大人,别让他多吃酒。”刘梅宝又嘱咐跟来的仆妇。

    “这什么话,妇人家哪有这样管男人的?”宋三娘子瞪她一眼说道。

    “这是我们太太心疼大人。”仆妇们笑道。

    “怕是自己嫌麻烦,姑爷醉了不爱去伺候罢。”宋三娘子故作不悦说道。

    小棂和仆妇们笑着退下了。

    刘梅宝一头便倒在宋三娘的大炕上,舒服满意的滚了滚。

    “什么样子。”宋三娘子嗔怪的说道,眼里却是满满的喜悦,又问她日常生活,刘梅宝也问哥哥嫂嫂好不好,说着说着话刘梅宝竟慢慢睡过去,这一觉就睡到傍晚,醒来一瞬间有些不知身在何处。

    “我怎么在这里睡了?”刘梅宝忙自责的起身。

    仆妇进来帮着她梳头。

    “怎么也不叫我?”刘梅宝说道,听得屋外有说笑声,“大人呢?”

    “舅夫人说让太太你睡会儿,大人也小憩了一会儿,正和舅夫人在外边说话。”仆妇一一答道。

    刘梅宝走出来,见屋子里宋三娘子周良玉陪着卢岩说话。

    “她在家也是爱睡,也不知道哪里来的怪毛病,总爱午睡。”宋三娘子对卢岩说道。

    其实哪有这样,刘梅宝不由红着脸笑,知道这是宋三娘子怕卢岩笑话自己家姑娘。

    见她笑,宋三娘横了她一眼。

    “她累了,睡一下好。”卢岩笑道。

    这个累字刘梅宝和宋三娘子理解完全不同,以至于后来得空,宋三娘拉着刘梅宝低语要把家里两个仆妇给她送去。

    “你们年纪轻,家里的下人又都是新买的,操持家事不顺手。”她说道。

    他们家其实也没什么可操持的,没有公公婆婆妯娌亲戚什么的,二个人的日子好过的很,她可不是因为操持家事累的…

    刘梅宝红着脸笑着拒绝。

    宋三娘子看着面比花娇艳的刘梅宝,瞬时明白了,也有些不好意思。

    “你们年轻,也要节制点..”她咳了一声还是忍不住低声嘱咐一句。

    虽然是现代人,但和长辈谈论这个话题,刘梅宝还是豁不开脸面的,红着脸嗯嗯啊啊几声。

    在屋内说了几句话,待刘梅宝吃过热茶,宋三娘便赶着让他们回去。

    “怎么不见嫂嫂?”刘梅宝这才注意到屋子里没有小棂,忙问道,“我们来这一趟,累坏她了吧?”

    宋三娘子便看周良玉,似乎也不知道小棂去哪里了。

    周良玉也有些迷茫,转头问仆妇。

    “少奶奶有些头疼,去屋子眯会儿,想必这时去厨房备晚饭了吧。”仆妇笑道。

    宋三娘子微微皱眉,一旁的卢岩也似神情微微不自在。

    周良玉和刘梅宝并没有注意接着说笑。

    “让嫂嫂费心了。”她对周良玉笑道。

    “也不用她动手做,哪有那么累。”周良玉笑道,看着刘梅宝,“还好吧?”

    这是进门之后,他们兄妹第一次单独说话,刘梅宝亦是咪咪笑。

    “还行,不过当人家媳妇和当闺女真不一样呢。”她笑道,微微侧身靠近周良玉低笑道,“所以,哥哥要多关心嫂嫂。”

    “好。”周良玉笑着看着她点头。

    到出门上车时,小棂过来了,只是看着神情很不好,刘梅宝拉着她关切的问,小棂笑着说没事。

    不过怎么看这笑都有些牵强。

    “舅妈,年轻人有年轻人的生活,你别摆婆婆架子为难嫂嫂。”刘梅宝找个机会对宋三娘低声嘱咐道,被宋三娘抬手打了下头。

    “闲操心。”宋三娘横了她一眼。

    刘梅宝嘻嘻笑着和卢岩上车走了,一直看着他们的车马消失在街口,宋三娘子才带着儿子媳妇回转家门。

    体贴他们都累了,吃过晚饭早早便让他们散了,宋三娘子年长人缺觉,坐在屋子里念佛经。

    “….姑爷就歇在耳房里….少奶奶带人收拾…仆妇们收拾了桌椅退出来,少奶还在里面,.后来便慌慌张张的出来了….过了一刻,姑爷也出来了…瞧着神色也不好….”

    仆妇在她耳边低声说道。

    宋三娘子捻着佛珠的手便一顿。

    “只有你一个人看到了?”她沉默一刻问道。

    仆妇低声说是。

    “你看错了,他们都不是那样的人。”宋三娘干脆的说道,又看着那仆妇。

    “是。”那仆妇立刻跪下说道,神情坦然郑重,“老奴先头的人家,见惯了偷鸡摸狗,所以老奴的心眼便看什么都不正道,老奴以后把心眼放正,还望夫人恕罪。”

    宋三娘子点头笑了,示意她起来,说起别的话岔开了这个话题。

    夜色渐浓,北风渐起,正月十五很快就要到了。

    “杀!”

    伴着一声嘶喊,一根长枪刺入一个狂叫着冲来的粗壮土匪,鲜血溅了拿着长枪的兵丁一脸。

    这兵丁面色惨白,手便是一抖,没有及时拔除长枪,整个队伍因此一滞,迎面冲来的一个矮个土匪察觉,立刻扑过来。

    “噗”的一声,远处投来一根标枪,准准的扎在那土匪心口,那土匪瞪着眼仰面倒下去。

    “蠢货!”张顺吐了口水,狠狠瞪那兵丁一眼,“别跟着老子丢人,降你三级,再回新丁队伍练去吧!”

    兵丁又是羞愧又是自责的低下头。

    “这些匪贼吹的那样厉害,不过是不堪一击,真不知道怎么会留这么久,松山堡这些人都是白吃饭的吗?”另有几个大汉大步走来,一面哈哈大笑。

    此时略微平整的山崖上,滚到了一地的尸体,另有三四十个抱头跪地的土匪。

    “那是松山堡的人好心,特意留着给咱们补贴家用啊。”张顺挺着胸膛大笑道。

    “倒也不是吹,缴获很是丰盛。”在大汉身旁一个面皮较为白净的兵丁说道,一面打开手中的纸,“有银五百两,粮米一百石…”

    听到这个统计,大家都眉飞色舞,这一下可能好好过个正月了,除去上缴驿堡的,他们这些人按等级以及杀敌数目都将获得分赏,缴获越多,分赏越多,一时间大家齐声高呼万胜。

    “杀掉俘虏,收拾缴获,下山。”张顺一挥手说道。

    伴着惨叫,早已经习惯的兵丁手起刀落,又滚落一地的人头。

    正在此时,听得几声哨鸣,在场众人面色微变。

    “这信号是说,我们被包围了?”张顺有些意外,也有些不可置信,问道。

    “莫非这个山寨还有其他匪贼?故意打埋伏我们?”另几个大汉也很意外,问道。

    大家一起涌到山崖边向下看去,此时夜色很深,山风凌冽,只见山下一大片火把。

    “人还不少…”有大汉惊讶道。

    他们惊讶归惊讶,但人人面上并无惧色。

    “不对,那是官兵!”张顺眼尖,忽的喊道,“是松山堡的人!”
本节结束
阅读提示:
一定要记住UU小说的网址:http://www.uuxs8.cc/r37757/ 第一时间欣赏药结同心最新章节! 作者:希行所写的《药结同心》为转载作品,药结同心全部版权为原作者所有
①书友如发现药结同心内容有与法律抵触之处,请向本站举报,我们将马上处理。
②本小说药结同心仅代表作者个人的观点,与UU小说的立场无关。
③如果您对药结同心作品内容、版权等方面有质疑,或对本站有意见建议请发短信给管理员,感谢您的合作与支持!

药结同心介绍:
失业的中药师沈刘梅
意外遇难醒来置身古代
成了落魄罪官家小姐
在这另一段人生里
她能否实现自己的愿望
过上幸福美好的生活-药结同心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药结同心,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药结同心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