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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希行     药结同心txt下载     药结同心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二百一十七章 事出

    卢岩是半夜被叫起来的。

    “怎么了?”刘梅宝也跟着起身,却被他按下。

    “没事,你睡我去看看。”卢岩含笑说道,在她额头亲了亲,“等明日我们去看灯,你快睡足了,我们得逛到晚上呢。”

    刘梅宝不愿让他不安,便笑着点头。

    “那你小心点。”她嘱咐道。

    卢岩点点头出去了,这一去便一夜未归。

    大厅里河东驿的所有管队都被召集来了,大家面色都很凝重,在那个信使走进来后停止了低声交谈。

    “他们什么意思?”卢岩问道。

    “松山堡说咱们私自领兵过界…..”信使说道。

    话没说完就被卢岩打断。

    “别讲这些没用的,又不是没这样过。”卢岩神色沉沉,带着几分不耐烦,“他们要什么?”

    “缴获…”信使答道。

    “要多少?”师爷在一旁问道,一面又看卢岩,“要是一半也就算了,大家各退一步…”

    卢岩没有答话而是看着那信使,等着他的回答。

    信使带着几分怯意抬眼看卢岩。

    “要..要全部。”他结结巴巴说道。

    这一下大厅里轰的一声乱了。

    “他们还真敢开口啊?”

    “揍他个驴球的..”

    “敢来摘桃子,也不看看我们是谁….”

    看着气氛陡然紧张,师爷重重的咳嗽又抬手示意大家安静。

    “谈嘛,他们开了条件咱们可以谈嘛,急什么,”他说道,又沉脸看着大家,“不管怎么说,从军律令上来说,私自领兵过界那都是大罪…”

    卢岩笑了,慢慢的活动手腕。

    “来人,集合..”他说道。

    下边轰然应声。

    “慢着慢着。”师爷一把拉住卢岩,又冲大厅里的众人摆手,急得面红耳赤,“别胡来别胡来,现在咱们是兵,不得胡来…”

    “我没胡来,我亲自去和他们谈谈。”卢岩笑道。

    师爷看着他的笑,面上将信将疑。

    “快些吧,松山堡的人可说了,再不交出缴获,就要将他们当土匪论..”信使急道。

    “这次是谁带队?”王九问道。

    大厅里人你看我我看你。

    “是顺子兄弟。”有人大声喊道。

    敢疾驰百里地越界跑去松山堡夜袭凶名赫赫的山寨,也就这不知天高地厚的混小子!师爷忍不住跺脚。

    “快去,快去。”他不再阻拦询问,反而催着卢岩。

    一声号令,千人队伍集合,向西南方向滚滚而去。

    “好好谈,一定要好好谈。”师爷千叮万嘱,看着卢岩跃马而去,大军很快消失在旷野上,他久久站立不动。

    作为师爷谈判的事本该他跟着去,但卢岩说此时赈灾事要紧离不开人,钱粮吃紧,还是由师爷操持放心。

    这倒也是,此次随着饥民的增加,河东驿堡的丁口也在不断增加,安置用工抚慰等等事物繁杂,离了自己这些大老粗们只怕玩不转,师爷便留下了。

    不过,他心里越来越不安,一定能好好谈吧?应该能吧?想当初不待人家来要,卢岩就大方主动的将越界缴获的钱粮赠与该境内的驿堡,本着你好我好大家都好的原则。

    只是谈判需要带这么多兵丁吗?

    师爷心中有些疑虑,不过卢岩说的也对,起码得吓吓他们,这样价钱才能好好谈,他又释然,如今走到操守这个位置不容易,人位子越高行事反而便会越小心,一怒冲冠的事只有什么都没有的毛头小子才会干。

    北风越来越猛,乌云黑压压的从天边过来。

    “啊。”伴着一声惨叫,一个从石头后刚探出头的兵丁被山上射来的一只箭带着跌滚下去。

    山上几声怪叫欢呼。

    “这群狗娘养的..”山下的兵丁们纷纷啐骂道,“难不成真以为就凭他们这百十号人,咱们就不敢打他们么?”

    话虽然这样说,但一个个兵丁握紧手中的兵器,无一人上前一步,看向山顶时面上难掩畏惧。

    在他们脚下散落着尸体,那是昨夜阻挡他们抹黑上山时被充作滚石的山贼尸体。

    松山堡的这伙匪贼,据粗略估计有千人众,有马匹,据说还有几杆火枪,很是厉害,再看看如今这些尸体,断躯干断头的各种惨样,大晚上的看不清不觉得如何,如今天亮看起来,真是让人不禁心胆寒,更有胆小的呕吐不止。

    “大不了就耗着,看谁怕谁。”一个管队官模样的汉子摆出一脸凶恶哼声说道。

    于是大家接着在山下冲山顶叫嚣,喊着已经喊了一夜的放下武器下山认罪等等话语,山上并无回应,只是当有兵丁大着胆子向山上走几步时,便有冷箭射来。

    此时位于山脚下扎着两个营帐,雪地里燃着两架篝火,上面各自烤着半只山羊,散发出诱人的香气。

    七八个身穿铁甲衣的男人正围着篝火说笑,一个个神情愉悦。

    “..待那卢岩来了,大人可不要给他好脸色。”其中一个对正中的大汉说道,“这厮飞扬跋扈,这次不给他点教训,还真当我们都能被他随意踩踏。”

    一片应和声。

    “这莽汉不知道从哪里找个黄参将当靠山,这山西境内参将多了,又不是只有他一个人认得。”正中的汉子四十多岁,正是松山堡的操守,身材粗壮,面庞发红,手里抓着一只羊腿正吃得满嘴油,一面说道,眼中满是阴郁,“一个山贼流寇出身,真把自己当个人物…..”

    “来了先给他个下马威!”

    “有军法在此,这次可要杀杀他的威风!”

    大家七嘴八舌的大声说道。

    “都累了一夜了,大家吃肉,吃肉,吃饱了好有精神。”松山堡的操守一挥手大笑说道,“此等宵小无须费心…”

    他的话音未落,就听一阵骚动。

    “怎么了?”众人顾不得去拿羊肉,纷纷探问。

    “大人,大人不好了。”一个兵丁连滚带爬的冲过来,他的肩上插着一只箭,血染红了半边衣裳,松山堡的一般兵丁是没甲衣可穿的,能有件不算太破的冬袍就不错了,他面色惊慌,伸手向后方指,“河东驿的人杀过来了…..”

    杀过来?什么叫杀过来?

    这话让众人大吃一惊,急忙忙的来到营帐外,山下是一片缓坡,抬眼望去只见一队人马,骑兵在前,步兵在后,个个身披铁甲,手持长枪,配有盾牌腰刀,队列森严的整齐而来,正中为首四个大红斗篷的壮丁拥簇着一个同样披挂严整的男人。

    “卢岩,你来的正好,咱们好好谈谈…”松山堡的操守眯着岩看清这男人,沉脸厉声喝道。

    他的声音刚出口,就见卢岩一抬手,顿时响起齐声呼喝,让猝不及防的松山堡众人吓了一跳。

    “谈?”卢岩冷冷一笑,慢慢的拔出腰刀,“你是个什么东西,也配和我谈….”

    他缓缓说出这句话,将手中的腰刀向前一挥。

    “敢挡我河东者,死。”

    此话一出,松山堡众人满面惊愕,以为自己听错了,却见那边的队伍已经变化阵型。

    他们齐声呼喝着骑兵们分布两翼,步兵们一手持盾一手持枪,踏步而来。

    “我操,这狗杂碎疯了!”松山堡操守面色铁青暴跳如雷,呛啷一声拔出自己的腰刀,一脚踹在身前还在发愣的兵丁身上,“还他娘的楞着做什么,抄家伙迎战!”

    山脚下一片人仰马翻。

    山上一直警惕监视的兵丁猛地从山石后站起来,挥舞着手里的弓箭。

    “大人来了!”他高声喊道,充血的双眼越发通红,“大人来了!”

    张顺等人闻言冲过来向下看,几杆鲜明的卢字大旗看得清清楚楚,厮杀声已经响起,。

    “兄弟们,大人来了,下山迎战。”他高声喊道,挥舞着自己手里的刀,“这次都给我动真格的,将这群杂碎往死里弄。”

    已经憋了一天一夜的兵丁们嗷嗷叫着冲下去,那个因为头次上阵胆怯而被张顺贬回新兵队伍的兵丁跑得比谁都快,举着长枪红着眼一马当先。

    天顺元年正月十五,平阳卫下河东驿堡和松山堡两操守率兵对战,守备大怒,带兵拘双方众。

    “你也别着急,我这边托人打探着…”知府夫人拉着刘梅宝的手安慰道。

    刘梅宝的眼微微红肿,面色微白。

    “那就幸苦太太了..”她说道,忍不住又哽咽,“我在这里又没人什么认识的人,只有大人和太太待我女儿一般..”

    知府夫人忙替她擦泪,忍不住陪着掉了几滴眼泪。

    “这些男人家在外痛快,哪里知道咱们女人在家担惊受怕的苦。”她叹息道,又拉着她的手低声道,“你也往太原走走,虽然说有关系在,但人去了很要紧的。”

    刘梅宝有些茫然,人人都知道卢岩在太原有关系,认为可能是个参将级别的,其实她心里清楚,那真正的关系是晋王,可是这个关系怎么去求,她真不知道,藩王严禁私交官员,她如果直接上门去拜见晋王,估计不仅不会帮到卢岩,反而会被晋王避讳嫌弃,托人带话,该找谁?

    上了马车,刘梅宝在抑制不住眼泪哭起来,又怕被外边人听到,便用靠垫掩着面。

    如果不是她自以为是发善心施舍,就不会引来这么多饥民,如果不是来了这么多饥民,卢岩也不会为了她在自己能力之外硬吞下,也不会穷的红了眼去剿匪,也就不会和人冲突…..

第二百一十八章 有因

    进了操守厅时,遇到师爷,师爷的下巴上光秃秃的,瘦脸更皱了。

    “太太,这个时候别出去在人前失态。”他看着刘梅宝哭的红红的眼,皱眉说道。

    卢岩的事在官府中已经传开了,但民众们还不知道,粥厂还在继续,富户们偶尔的捐赠也在继续,一日三餐有了保证的饥民充满了对生的期待,争先恐后的去抢河东驿提供的任何一个劳作的机会,跋涉而来的奄奄一息的新饥民一头栽到,便有负责秩序的兵丁将他们搀扶起来,河东驿外,冰天雪地,一片春的气息。

    这个时候如果她失态,富户们不会再有捐助,饥民们陷入混乱,那卢岩做的这一切又有什么意义。

    “是,我知道。”刘梅宝低头应道,又抬头看师爷,却是忍不住眼泪闪闪,“有什么新消息?”

    “没什么,太太别着急。”师爷淡淡说道。

    “我去趟太原府吧?”刘梅宝咬唇问他,自己不知道找谁,师爷一定知道。

    “太太去那能做什么?您是个外乡人在这里也没个什么认识的人…”师爷摇头,最后一句话小声嘀咕,旋即对她挤出一丝笑,“我已经派人捎信去了,太太在家吧,这样大人也安心。”

    说吧这句话,师爷就拱拱手不再多说走开了。

    刘梅宝站在原地没有动,似乎出神。

    “太太..”仆妇小声提醒。

    刘梅宝回过神,擦了擦眼泪。

    “新捐赠的米粮到了,咱们去施粥吧。”她打起精神说道。

    “太太,您都一天一夜没休息了….”仆妇带着几分呢担心劝道,“好歹眯一会儿..”

    “我日常都是这个时候去施粥,如果不去,人家会猜测。”刘梅宝抿嘴说道,“来,我洗把脸,你帮我匀匀粉遮着眼…”

    仆妇含泪应声是,二人向内院走去。

    站在厅房的师爷这才从窗户前收回视线,他重重的吐了口气。

    “来人,我去趟太原府…”他招呼身后的书吏道。

    话音才落,有门房跑来报,季家庄季富成老爷来访。

    季富成?师爷愣了下,这个时候他来…

    “说是找师爷您的。”门房补充道。

    莫非是来挖墙脚的?游击将军季富华是倒了,但季家还没倒,而且在那种严打的情景下还能保住季富华没有掉脑袋也没有在监牢中度过余生,可见其家族的势力。

    别的人可能不知道,但季家人肯定第一时间知道卢岩出事了,不管怎么说,河东驿有今天,他这个师爷也是出了一定力,多少也能证明是有些本事的…

    师爷不由挺了挺胸膛…..。

    “师爷,见还是不见?”门房问道。

    师爷陡然回魂,心里自我唾弃自己一声,怎么遇到事还是改不了溜之大吉的毛病。

    “见,生员老爷来了,怎能不见?”他说道,一面整整衣衫,亲自接出去。

    倒要看看这个很少露面与人来往的季家家主,屈尊前来见他这个没有功名在身的小师爷做什么。

    “守备大人还以为是造反了。”落座敬茶之后,季富成开门见山说道。

    师爷苦笑,可不是,如今因为那个什么自称唐王的李长三,各地都是紧张的不行,乍一听两个操守带兵打起来,换做谁也得认为是官兵造反了,吓得守备差点晕过去。

    师爷刚听到消息时,也是吓了差点晕过去,捶胸顿足自责不已,他就知道这个卢岩,总是搞出一些常人不能的事,什么好好谈谈,他怎么就信了那小子的话!

    这小子如今长进了,会骗人了,再不似以前准备做什么便直白的说出来,学会编瞎话糊弄自己!

    想到这里,师爷忍不住叹气去习惯性的揪胡子,才发现胡子已经一夜揪光了。

    “武大群的父亲,曾拜我名下。”季富成沉吟一刻又说道。

    师爷一惊,失态的站起来,瞪眼看这季富成。

    武大群,就是松山堡的操守,出身武将世家,文人瞧不起武将,武将皆以结交文人为荣,能投到文人名下做弟子,那更是祖坟上冒青烟的大事,同时也可以说明,这个文人在当了记名弟子的武将眼里,地位不亚于亲爹。

    你就是我亲爹!师爷心里失态的狂喊,哆哆嗦嗦的就冲季富成施礼。

    “这次的事,皆是由于赈灾艰难….”他稳住心神,晓之以情动之以理说到动情处眼泪流下来哽咽不成声。

    “卢大人这是逼不得已,非是故意冒犯,还望先生能出面….”他抹泪说道。

    心里狂喊这季富成快出面让武大群的爹管管自己儿子,只要他松口撤告,那就能大事化小…..

    听说那个武大群被卢岩打得很惨,当守备赶到时,四十岁的汉子抱着守备哭得像个孩子…

    “正是如此。”季富成神态肃正的点头,一面冲身后的侍从点头。

    侍从自进门时手里就捧着一个书轴,此时便站出来展开。

    师爷有些不解的看过去,见上面写满了字,还有密密麻麻红手印。

    “这是老夫亲笔写的陈情书,并有千民作证…”季富成说道,“放心,老夫并没有向民众透露此事,这千民手印是我侄女收集的,原本是想给大人做个万民伞,没想到此时用上….”

    他说到侄女二字时加重了语气,意味深长的看这师爷。

    师爷只顾着激动了,没有注意。

    “老夫这就亲自前往太原府,呈交承宣布政使司参政王大人….”季富成说道,并介绍这个官员的兄弟跟自己是同年,两家关系匪浅。

    早知道这个季家人脉多,竟然能跟承宣布政使司参政大人说上话,师爷又是惊讶又是忙大礼参拜连连道谢。

    “我已经给武大群的父亲写了亲笔信送了过去..这陈情书我也一并快马加急争取明日晚上就送到太原府…”季富成捻须说道。

    师爷几乎要涕泪泗流。

    “先生费心劳力,就是亲生父母也不过如此..”他再次大礼参拜,“我替大人谢先生….”

    “亲生父母算不上,姻亲父母也是父母啊。”季富成忽地说道。

    师爷一愣,没听清,抬头看他。

    季富成捻须一笑。

    “说起来也是我拿兄弟不争气,你们不愿再提,也无可厚非。”他摇头,带着几分遗憾说道,“只是可惜我那侄女,本是个不错的….”

    师爷一愣,看着季富成有些不敢置信,他如今跟着卢岩水涨船高,已经不是当初那个在盐巡混口饭吃的小人物了,见识广了思维也快了,电光火石间已经明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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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刘梅宝施粥之后,又到窝棚里转了转,抚慰了新来的一些流民,等回到家天已经黑了。

    “还是没有消息吗?”她顾不上回去梳洗缓口气就找到师爷。

    师爷一个人坐在大厅里,虽然如今请了三四个书吏,但很多时候那些公文还是由他来整理,在刘梅宝进来时他已经忙放下手里的文案,站起来一丝不苟的行礼。

    “你不是要去平阳卫吗?”刘梅宝问道。

    “是,我整理完今日的公文,夜里走,天明到了,什么都不耽误。”师爷说道。

    “幸苦师爷了。”刘梅宝施礼道谢。

    师爷却不敢受她的礼,认真的回礼。

    “太太是有身份的人,受我们的礼是应该的,不要回礼,就是有了难处,也要记着官家的脸面,要不然有人会瞧不起大人的。”他又说道。

    刘梅宝笑了笑,想说什么但最终话到嘴边说了声是。

    厅堂里蜡烛燃烧发出啪啪的声音,整个操守厅比往日安静空旷的很多,似乎少了很多人,其实不过是卢岩一个人不在。

    他一个人就填满了他们所有人的世界。

    刘梅宝神色黯然,师爷也不知道在想什么,厅堂里一阵沉默。

    “不耽误你了,那就有劳你费心了,见了大人告诉他,家里都好,别担心。”刘梅宝说道,这一次她没有施礼。

    “是。”师爷躬身应道。

    刘梅宝转身走,快要走到门口时,师爷又唤住她,刘梅宝回头看他,他欲言又止。

    “我年轻,父母又去的早,什么也不懂,师爷有什么话只管和我说就是了。”刘梅宝便笑道,“你又是和大人从盐巡一起走出来的,在心里我们更多的把你当亲人长辈…”

    师爷神色触动,忙躬身说不敢当不敢当,但可以听说声音发抖可见很是激动。

    “有一件事,想必大人没和太太你说过。”师爷站直身子,咳了一声,开口说道,“他也没个父母亲长,既然太太和大人抬举我,我就仗着多活了这几年,给太太说一下。”

    “有话请说。”刘梅宝笑道。

    “当初大人答应了季家的亲事,如今太太也进门了,您是主母,所以想问问您,看什么时候让季家的小姐进门。”师爷说道。

    刘梅宝眨了眨眼。

    “你说什么?”她问道。

    “大人当初答应纳季家小姐为妾。”师爷再次说道,“原本太太刚进门,不该来问这个,但至少给个日子,让人家小姐总是等着也不好。”

    “纳妾?你开什么玩笑?”刘梅宝有些好笑,不可置信的看着师爷。

    季家小姐,不用师爷说刘梅宝也知道指的是季月娥。

    是,当初人家也曾与卢岩议亲,不过,不是没成吗?怎么又缠上来了?

    “大人当初的确说过这话。”师爷说道。

    刘梅宝咬咬下唇,深吸几口气让情绪冷静一点。

    “他说那个话不过是随口推脱,”她冷笑一下,“季家当初肯定没有答应。”

    “太太是个聪明人。”师爷叹口气,“虽然说起来不堪,但如今既然他们肯低头为妾,一心交好,对大人来说也没什么不好。”

    刘梅宝看着他没有说话。

    “季家在河中府乃是大族,虽然说季小姐的父亲犯了事,但季家没有犯事,有他们作为亲家,大人在河中府将有一大助力…”师爷缓缓说道,“还有,季小姐的陪嫁依旧如当初提过的那般…”

    当初提过的哪般,刘梅宝不知道,她只是看着师爷依旧没有说话。

    “哦,告诉太太知道,当初季家许万两银子陪嫁。”师爷想起来给她解释道,越说越觉得此事简直是再好不过,“陪嫁是陪嫁,到时候在这赈灾上,季家肯定要站在大人这边,这季家良田众多,家中米粮满仓十年不愁,拿出点赈济不算什么难事….”

    自赈灾以来,师爷的脸上终于浮现笑意,整个人也精神起来,万两白银,多多的米粮,再不用大人穷红了眼去土匪口里抢食,说着说着发现刘梅宝一直不说话,忙收回神,看着眼前的妇人似乎愣神一般,整个人都有些呆呆木木的。

    纳妾这种事,对于当家主母来说,总归是有些不太愉快,师爷读书人心思细密不似那些莽夫。

    “太太安心,您的父亲是受朝廷嘉奖的,那季家小姐进门之后您不必放在心上,说起来,如今谈这门亲事才是最合适,不管怎么说,都是他季家矮了一头…”他柔声安慰道。

    刘梅宝忽的笑了,又吐了口气,看着师爷。

    “说到底,你是瞧不起我。”她说道。

    师爷一愣。

    刘梅宝晃晃手,摇摇头,活动了下手脚,先前那种命妇的端庄完全散去,她慢慢走几步,在一旁的椅子上坐下来,带着几分散漫。

    “其实我知道,我也看出来了,你一直都瞧不起我,觉得我在这里没钱没势,没有雄厚的娘家依靠..”刘梅宝看着自己的手,嘴边挂着笑,“哦,对,还有我这个人,无媒无证的时候就敢跟男人私交,品行不端,举止不当,我这样的人对于你的大人来说,实在不是良配,行事散漫,不守妇道,早晚会给你的大人引来麻烦,哦,不对,是已经引来麻烦了。”

    师爷的脸色忽青忽白。

    “太太,小的没有这样想。”他说道,声音颤抖,整个人也在微微的颤抖,不知道是害怕还是愤怒,总之情绪很激动。

    “不,其实你想没有想都没什么,我现在就是想告诉你,也不打算和你藏着掖着的装样子。”刘梅宝看着他抿嘴一笑,“我的确就是这样的人。”

    师爷看着她没有说话,胸口剧烈起伏,没错,没错,她就是这样的人....

    “不过,我是不是良配,也不是由外人说了算,”刘梅宝一拍扶手站起身来,“这娶妻纳妾过日子什么的,外人还是别操心的好,就算是要纳妾,也得是卢岩来跟我说…”

    她竟然直呼大人的名字,师爷咽了口口水,想要说话。

    “还有,我不怕告诉你,就算是他来跟我说,”刘梅宝又转过身对他一笑,摆了摆手,“纳妾的事也休想。”

    师爷一怔。

    “太太这话什么意思?”他问道,看着刘梅宝。

    “没错,就是你想的那个意思。”刘梅宝微微抬着下颌看着他,“除了我之外,他不能有其他的女人,想都别想。”

    “恶妇!”师爷陡然一声大喝。

    刘梅宝被吓了一跳,只觉得心中噎了一块棉絮,但她没有低头,依旧保持姿态看着师爷。

    “你竟然会如此想…你竟然敢如此想…”师爷情绪完全爆发,浑身颤抖,喘着气竖眉瞪着刘梅宝。

    “我为什么不会这样想,又为什么不敢?”刘梅宝笑了笑反问道。

    “你这妇人,枉大人全心全意待你,你却要狠心冷肺,不顾他前程身家肆意妄为!”师爷缠着手指着刘梅宝,又是气又是恨的说道。

    “我怎么..”刘梅宝张口要说话。

    “你要断他香火,毁他基业,这还不够吗?”师爷厉声喝道。

    “我怎么就..”刘梅宝再次张口。

    “大人如今身居正千户操守之位,率五千兵丁,掌千户之众,练兵垦田,养民筑城…”师爷再次喝断她,说道,“这是他的基业,需要繁衍,需要子子孙孙的维系,对咱们这等武将来说,打虎亲兄弟,上阵父子兵,更是再明白不过的道理,子女的多少,对大人来说意味着什么太太难道不清楚吗?!”

    刘梅宝看着他,慢慢的眼中似有迷茫。

    对,这个道理她知道,在农村,弟兄子女多,便在村里气势的很,人丁单薄便不可避免要受欺负…..

    “….太太自然要说自己能生养,但太太一个人能生养几个?况且如今十孩九伤,大人正是立业的要紧关头,太太不想法为大人开枝散叶蓄养姬妾子女,竟然说出不许纳妾的话!”师爷喘着气,厉声说道,“是何居心?”

    我是何居心?刘梅宝脑子反问自己,眼中水雾渐起。

    “太太,你的家不是小门小户,你的男人也不只是你的男人,他也是这河东驿堡之主,也是五千兵丁千户之众安身立命所系之主。”师爷一字一顿的说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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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封推了,五千字章节算是庆贺,这本书成绩不是很好,也不瞒大家说写起来也很低落,就像唱独角戏一般,这个月还有个访谈,我也没读者群,也读者交流不多,一直以来似乎也不受读者喜欢,希望不大家到时候能来捧个场不至于让场面太可怜,没有账号来起点注册个账号,耽误你几分钟时间,我深表谢意。

第二百一十九章 不配

    刘梅宝看着师爷,眼中泪光褪去。

    “他是这河东驿堡之主,是五千兵丁千户之众安身立命所系之主,但是他也是我的男人。”她亦是一字一顿说道,下颌抬起。

    师爷看着她没有说话。

    “看来我说尊你当长辈真是错了..”刘梅宝接着说道,她的目光直直看着师爷,“你根本就不了解卢岩,我的这个男人,这辈子就是被人踩到土里,他也不会靠女人爬起来,我的男人,或许一开始是为了安慰我,但如今他是真心实意为了这个饥民,为了他构想的长远计划,他去打土匪用刀用血来换米粮,甚至不惜以身试法,而你作为他信任倚重的师爷,不仅不帮他,还帮着别人踩他….”

    师爷被这一番话说的面色惨白,嘴唇颤抖。

    “我怎么不是帮他…”他颤声说道。

    “那季家如果有心帮忙一开始就该站出来,他们却没有,偏偏在这个时候站出来,卢岩出事了,遇到难处了,打着帮忙的旗号相要挟,而你不仅不觉得愤怒,反而感激涕零,还要劝说他去卖自己,让他为了钱米粮去和人低头….”刘梅宝情绪也很激动,说话有些喘不上气。

    师爷伸手抚了抚心口,似乎要让呼吸顺畅些。

    “这叫要挟?取舍取舍,世上的事本就是这个道理。”他颤声说道,“人活着哪有那么随心所欲,世上哪有白沾的便宜,更何况,这件事对大人来说又有什么不好?这是双赢….”

    他看着刘梅宝,目光也毫不退避。

    “说到底,太太还是妇人之见,妒妇心肠。”他带着几分讥讽的笑说道。

    “没错,我就是在你眼里再没用,我也不会把自己的男人让与别人。”刘梅宝点点头,“如果你来问我这个问题,我就是这个回答,卢岩来问我,我也是这个答案…不过我相信,他永远不会来问我这个蠢问题。”

    师爷面色青白,看着她,没错,他知道,所以他才来问她。

    “大人对太太的全心全意,”他缓缓说道,“太太却不为他着想,而是只顾念自己私心,真是令人心寒。”

    “你说的这些也不是没道理,但这世上每个人都有每个人的活法,我也不说你的这种活法是对还是错,在你的认知,或者很多人的认知里,这样活是再好不过,但我是要告诉你,我境遇再难,也绝对不会这样去度过难关,去这样活。”刘梅宝打断他说道,“我从来没想到师爷会跟我说出这样话…..”

    她平平淡淡的说出这句话,却让师爷感觉这妇人的失望深深,他忽的觉得心头有些堵的慌。

    “仗义半从屠狗辈,负心多是读书人…”刘梅宝斜眼由上及下看他,慢慢说道,“能打着大义的旗号说出这样伤人的话….宁宝华….”

    师爷抬头看她。

    宁宝华,这是他的名字,已经很久没有人叫过,大家都叫他一声师爷,他几乎忘了自己还有个名字。

    “你不配让我叫你一声师爷。”刘梅宝看着他淡淡说出这句话,转身便走。

    师爷只觉得心口一热,再忍不住干呕几声,身形摇晃几下,看着那女子挺直着背影消失在门口。

    北风呼呼的刮了一夜,天亮了时候,值夜的仆妇站在刘梅宝的屋门外很是忐忑。

    “时候不早了,老姐姐怎么还不进去伺候?”厨房的仆妇过来探问摆饭,却见梳洗仆妇还站在门边,忙低声问道,“可是太太还没起?”

    “太太昨夜一夜没睡。”值夜的仆妇低声说道,一面指了之窗棂,“又坐了一夜。”

    昨夜刘梅宝和师爷的争执一起来,就惊动了管家,他过来之后发现事情不对,立刻让兵丁守住不许任何杂人靠近,因此家里的下人并不知道起了这么一出。

    太太白日要去施粥要去抚慰饥民,还要查看米粮指挥众妇人安置饥民,忙的连口饭都吃不踏实,这晚上还不睡,就是铁打的人也受不了。

    “你怎么也不劝劝。”厨房的仆妇焦急担忧低声说道。

    “我劝了,太太虽说一向好脾气和善,但却是个极其有主意的..”值夜的仆妇叹气,“想必是大人不在,太太心里记挂的很。”

    二人相视叹气,忽听屋内脚步响,门被打开了。

    “今日天不错。”衣衫整齐发鬓不乱,显然一夜没有歇息的刘梅宝深吸了口冬日清晨凌冽的空气,笑道,“摆饭,然后继续忙去。”

    吃过饭,刘梅宝出门晚了一些,因为周良玉赶着车和宋三娘送米粮来了,他们母子这还是头一次来刘梅宝和卢岩的家,刘梅宝高高兴兴的将他们迎进来。

    宋三娘子一行走说话吃茶间仔细的审视了家里的下人。

    “人是少了点。”她和刘梅宝说道。

    “我们就两个人,哪里用得着那么多人。”刘梅宝笑道。

    “这宅子大,人少了压不住。”宋三娘说道,看着刘梅宝又几分担心,“又瘦了。”

    刘梅宝摸了摸脸,这几天忙是掉了几斤肉。

    “家里没个长辈。”宋三娘子叹息道。

    “不是有舅妈嘛。”刘梅宝笑道,忍不住坐过去依着宋三娘的肩头。

    这肩头不宽厚,软软的却让人安心无比,不知怎的她竟忍不住眼一酸。

    两个孩子都是无父无母的,连个兄弟姐妹也没有,孤零零的,宋三娘子伸手拍拍她。

    “都成亲了要当娘的人了,还这样仔细人笑。”她嗔怪道,眼里却是笑盈盈的。

    “谁笑我。”刘梅宝看一旁坐着的周良玉,“哥哥才不会笑我。”

    周良玉冲她一笑。

    “再说了,就算我当了娘,不管多老只要在舅妈面前我就永远是孩子…”刘梅宝依着宋三娘的肩头,突然想抱抱她,但又怕情绪突然异常让她察觉什么,只得强忍住。

    宋三娘没有注意她的异样,听到娘这个词想到要紧事。

    “你么年轻人,又是新婚,多注意点,别什么了都不知道。”她在刘梅宝耳边低声说道。

    刘梅宝愣了下,才明白她说的是怀孕,便嘿嘿的笑。

    “舅妈,我又不是傻子,怎么不会不知道。”她笑道。

    宋三娘横了她一眼,又看在一旁侍立的仆妇,欲言又止。

    “舅夫人放心,我们这些人都是待罪发卖之身,亏了大人太太收留,如今吃得饱穿得暖,走出去人前人后也挺的起头,再不尽心尽力实心实意的伺候,那是要天打雷劈的。”那仆妇机灵,立刻站出来说道。

    宋三娘子一心想问问这些仆妇,但她毕竟是娘家亲戚,又是舅母,在世人眼里更远了一层,过问只怕被人笑要插手姑娘家的家事,此时见着妇人玲珑剔透,说的话又实诚,便放了心。

    “他们年轻,父母都是早早没了,我是不放心,你们年长又经过事,虽然说是主子,有什么不妥当的,你们也要说。”宋三娘看着那仆妇嘱咐道。

    仆妇笑着应了。

    “舅夫人对太太这面面俱到事事操心,就是好些母女之间也做不到。”她又感叹道。

    说的宋三娘更为高兴。

    刘梅宝只在一旁笑。

    “他没在?”宋三娘又问卢岩。

    刘梅宝顺着说过去,坐了一刻和宋三娘周良玉一起来到施粥的地方,当众将米粮捐了,灾民们纷纷道谢,听说这是操守太太的舅母,更是感念善行之家。

    宋三娘待用自己的米粮煮了一锅粥,亲自施出第一碗后,说家里只有小棂在不放心,路上也不好走,如今刘梅宝又忙,谢绝了挽留,和周良玉一起走了。

    其他妇人们又围着刘梅宝感叹夸赞宋三娘,对于这些妇人半认真半讨好的态度,刘梅宝心里明白。

    “连自家人都不主动,还怎么指望去劝导别的人来捐助。”她笑着说道。

    说笑一时,正要领人一同去看看已经安置到河东堡的灾民,便见有车队送米粮来了,那队伍比宋三娘的要大的多,引的大家纷纷看去。

    “这少说也得五十石呢。”

    “这下好了,又可以撑好几天了。”

    大家又是惊讶又是高兴纷纷说道。

    刘梅宝脸上的笑却慢慢消失了。

    那车队走近,插着一杆旗子,上有季字。

    “这是季家庄生员老爷家的。”

    大家都看到了,季家名头很大,人人皆知,但自决定赈灾以来,他们一直没有捐助,府城的文人们去劝捐过,但季家说家口众多力有心无力不了了之。

    没想到今日如此大手笔的捐助了,众人都很高兴,有了生员老爷家做表率,想必还有更多的富户会出来捐助。

    “大人可以心安几分了。”几个妇人感慨说道,一面看刘梅宝,“太太要不要多拿些扎绒花来….”

    扎绒花是刘梅宝让那些做不得别的活又想表达感激之情的老弱们做的,就是普通的绒布,扎成小花,可以佩戴在头上,说普通也不普通,刘梅宝将知府大人题写的大善之行秀印在这布上,专门用于赠与那些施善心人家的女眷们,当然,这也是刘梅宝建议那些不想捐钱但又想助一臂之力的商户,以工示善心做出来的。

    总之这小小的不起眼的扎绒花,却让好几方皆大欢喜。

    妇人们说着话,转头这才发觉自己的太太有些不对劲,以往看到来捐助的,太太都是第一个接过去,但今日那季家的车队都要卸车了,太太还是站着不动,面上的神情也怪怪的。

    这些日子太太的确是太累了也笑得太多了对饥民笑对捐助的人笑对要全捐的人笑….妇人们心有感慨,

    “太太,要不要..”柳娘子低声提醒道,话没说完就被刘梅宝陡然打断。

    “要,”她神态恢复精神,微微抬起下颌,“为什么不要?不要白不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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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二十章 安然

    刘梅宝说罢端正身形大步向季家车队走去。

    妇人们被她的话说的一头雾水。

    “太太说的事扎绒花吧…”大家面面相觑。

    “这种花现在可抢手的很,好些妇人托人来求呢。”柳娘子想了想,解释刘梅宝的话,“所以说她们一定会要,不要白不要嘛。”

    于是大家释然,柳娘子和一个妇人忙去取花,其他人则忙忙的跟上去陪侍在刘梅宝身旁。

    接受捐助以及感恩的仪式进行的很隆重,甚至比方才宋三娘子的还要光鲜很多,但不知怎的,紧跟在刘梅宝身旁的妇人们还是明显的感觉到不对劲。

    太太爱笑,而且笑得很自然,但此时此刻却笑得淡淡,而且眼中根本就没笑意。

    说了场面道谢的话,刘梅宝很快就走开了,匆忙之中连扎绒花都忘了给季家的女眷们。

    太太是太累了一时疏忽也难免,所幸大家没有多想。

    看着刘梅宝的背影消失在人群里,季月娥的嘴边浮现轻笑。

    “看来太太心情不是很好。”她侧头对身旁的母亲低声说道,自从家里出事后,她的眼中第一次浮现欢悦的笑容。

    季母却是眉头微皱,看着女儿一脸担忧。

    “媛媛..”她低声说道,“看来这位太太不是个能容人的。”

    “我又不是靠她活,她容不容的碍我何事。”季月娥含笑说道。

    这边人乱哄哄的,还有那脏兮兮的浑身散发着臭味的饥民乱晃,她们母女忍不住嫌弃,伸手掩鼻向自己家的车马走去。

    “再怎么说,你过去也是给人当小,她看你不顺眼,自然不会让你好过。”季母叹息说道。

    季月娥抿嘴一笑。

    “看她不好过,我就好过。”她笑道。

    季母有些无奈的摇摇头。

    “媛媛,虽然说咱们家如今这样,但也不是到了非要和人做小的地步,你大伯有他自己的打算,但也不是非要你受这个委屈的。”她低声说道,“有好几家来托人相求,虽然清贫些,但书都是读的极好的,将来的前程也是好的,如果你不愿意,有我和你爹哥哥们在,你大伯也逼不得咱们…”

    “书读的再好也好不过他的前程。”季月娥带着几分不耐烦打断母亲的话。

    “这次他惹的麻烦不小,万一真的定了罪,那…”季母皱眉说道。

    “只要伯父出面求了太原的那位大人,就肯定没问题,再者如今正是用人的时候,像他这般悍勇之人,没人轻易舍得动,但惩戒肯定是避免不了,毕竟上头也不喜欢看到悍勇之人不守规矩,罚些钱训斥什么的,不过官位肯定不会掉。”季月娥说道。

    既然大伯和女儿都如此笃定,那就应该是没问题了,就算真有问题,那卢岩倒了,这门亲事自然不算数,他又能奈他们如何,季母释然。

    “除非,他不肯接受我季家的相助。”季月娥又说道,抿嘴一笑,许是自己也觉得这句话很可笑。

    这世上真有不要解困境又得财得美的人吗?

    “你伯父走之前已经和那家人说明白了,你瞧这妇人见了咱们的神情,这门亲事只怕不好说。”季母皱眉说道。

    季月娥不屑的淡淡一笑。

    “好不好说的又不是她做主。”她答道。

    “那日他也见过你了,待你伯父见了他提起,他定然知道你的形容。”季母看着女儿,带着难掩的喜悦。

    今日天气很好,也没有风,因此没有穿大斗篷,季月娥只穿着一件藕色对襟短袄束着葱黄刺绣马面裙,越发衬得明媚娇艳。

    这样的女子一见便让人难忘。

    季母看着又叹息,“可怜我儿如此相貌才气,却要给人做小。”

    “人的运道也是个说不准的。”季月娥说道。

    那个女人曾经跌落泥尘,却因为搭上这个男人步步生花。

    好福气不可能总让她一个人占了。

    刘梅宝离开粥棚忙碌了好一阵情绪才缓下来。

    “太太,我来吧。”一个妇人在她身后说道,“您都忙了半日了,歇一歇。”

    这是一个管队官的妻子,刘梅宝冲她笑了笑,将手里的药碗递给她。

    那妇人很高兴,接过药碗喂一个孤儿吃粥。

    刘梅宝走开几步,漫无目的在这片专门安置孤老孤儿的窝棚内走走,经过这一段的调养,这些失去父母的孤儿,不似刚来时那样只是呆坐连哭的力气都没有,而是多多少少又恢复了几分童真,甚至还有几个小的笑闹着跑来跑去,让着窝棚区添了几分生机,见到刘梅宝,还有几个跑过来喊太太。

    刘梅宝伸手抱起其中一个,完全忽略这孩子脏兮兮的衣服,笑眯眯的拿出随身香袋里装着的芝麻糖。

    引起小孩子们的争抢。

    “这是太太,你们休要冲撞。”身有残疾的老者坐在在窝棚前喊道,扬着手里的拐杖想要驱散这些孩童。

    孩童们虽然天天听到这是太太,这是善心的太太,但对于太太这个身份完全没概念,对他们来说,太太就是指好看又好心的人。

    孩童们打闹着跑开了,刘梅宝站起身看着他们。

    不知道他现在怎么样了…

    刘梅宝不自觉的又怔怔出神,其实师爷说得对,季家这次的伸手对卢岩来说很要紧也很重要…

    人活在这个世上哪能随心所欲啊,可是又能怎么办…..真要让那女人进门?这句话才冒出来,刘梅宝就觉得心口绞痛,那是绝对不可能的事。

    如果卢岩同意了….这个念头起来她只觉得神经痛从头到脚如同过电一般瞬时弥漫全身,比方才痛了十倍。

    他不会的,他一定不会!

    “太太?”一声唤打断了刘梅宝的出神。

    刘梅宝回过身,看到是牛黄蔡过来了,在他身后有两个伙计抬着一大桶。

    “熬了些汤药,给这些人伤风止寒。”牛黄蔡说道。

    “破费了。”刘梅宝含笑说道,看着帮忙的人将汤药分下去。

    牛黄蔡不时偶尔看她一眼。

    “怎么了?”刘梅宝察觉含笑问道。

    这姑娘跟往日不太一样…或许是太累了,她毕竟才十几岁,撑起这么大的场面很是劳心费神的。

    牛黄蔡打着哈哈混过去。

    “捐赠米粮已经很花钱了,你们的店新开张,不能这样折腾,尽心便好。”刘梅宝和他走到一边,低声说道,又问他生意怎么样。

    “还不错。”牛黄蔡笑呵呵说道,“自从有了知府大人的题字,好些药铺从我们这里拿药,还单独有人上门要我们替他炮制药材。”

    “别看生意窄,但做大了利也不小。”刘梅宝点头说道,“生意要养,名气也要养,慢慢来。”

    这话说的挺老成,从这个年轻人口里说出来总让人觉得怪怪的,又想笑,牛黄蔡点头。

    “太太费心熬神,要注意滋补,前几日有人拿了阿胶来让我们炮制,不如太太也吃些。”他说道。

    刘梅宝笑着道谢又摇摇头。

    “我哪里用得着吃那个。”她笑道,说起阿胶不由想起自己来这古代挖的第一笔金,忍不住多问一句,“你们怎么和人家炮制的阿胶?”

    “就是蛤粉炒…”牛黄蔡说道,说着又摸摸头,“我与不太懂这个,炮制师傅说怎么炒就怎么炒…”

    “可有问是做何用的?”刘梅宝问道。

    “说是妇人调经丸用的。”牛黄蔡说道,看着刘梅宝,见她似是眉头一皱,便灵光一闪立刻问道,“太太可觉得不妥?”

    刘梅宝点点头。

    “入丸药用的最好是用醋炖化,炒至的话也是用蒲黄炒最好。”她说道,转头看牛黄蔡一脸茫然,便笑了,“你回去说给炮制师傅听,他应该会。”

    牛黄蔡大喜应声道谢,他虽然不怎么懂这些,但却是知道这些炮制技艺使药方剂都是极其重要的东西,更何况这个女子有有着点石成金的本事。

    刘梅宝回到操守厅的时候,天刚刚擦黑,站在院门口,一天中压制的悲伤担忧全部涌上来,以至于下车时她第一次扶住了仆妇的手,这是以前在电视小说里看到的让她很不屑的动作。

    这一夜,刘梅宝屋子里的灯又孤零零的亮了一晚上,急的仆妇哭着劝。

    “太太要是还这样不爱惜自己,就只有去告诉舅夫人了。”她说道。

    “我不是不爱惜自己..”刘梅宝苦笑,“我睡不着,这种事又不是我能做主的….”

    “熬些安神汤。”仆妇提议说道。

    刘梅宝知道自己这样下去不行,点头应允了,想了想还让在安神汤里加重了安眠作用的草药,逼着自己吃了早饭,不去灾民安置处,就在家里补觉。

    “大人这么疼太太,这么大的事这么难的时候还想法子给太太捎话,不就是为了让您安心,你这样,让大人知道了心里得多难受。”仆妇帮她捏着被角,一面低声说道。

    是的,不能让他难受,不能让他担心,刘梅宝心里念叨着,在仆妇的安抚下慢慢睡过去,或许是因为加了安眠药草成分的缘故,这是她这几日来第一次睡的这么稳,虽然睡梦中眉头还紧紧的皱起。

    刘梅宝是突然醒来的,睁开眼室内一片昏昏,她一瞬间失神,猛地坐起来,却又一阵眩晕。

    “太太?”外间的仆妇听到动静忙进来,见她的样子忙惊声问道。

    “没事,起的太猛了。”刘梅宝深吸几口气,坐在床上稳了稳,看天色很是惊讶,“我睡了一天?”

    “是,太太太累了。”仆妇帮她轻轻揉肩,帮她活血,一面答道,“让厨房炖了鸡汤,太太…”

    她的话音未落,就听外边一阵喧哗,二人不由都哆嗦一下。

    “太太,太太。”有仆妇跑进来,大声喊道,“大人回来了。”

第二百二十一章 无恙

    卢岩坐在浴桶中,被热热的水泡住舒坦的吐口气,刚想张口哼小曲,就听脚步声响,他抬头去看,见是刘梅宝走进来,不由很惊讶。

    他的小妻很是害羞,虽然已经肌肤相亲这么久,但还是不敢看对方的裸体,欢好时不许亮灯,自然他洗澡的时候从来不肯进来。

    “我帮你搓背。”刘梅宝说道,一面挽起袖子,拿起毛巾。

    前前后后她搓的很仔细。

    “前边我能擦..”卢岩笑道,不知道是累的还得热的,刘梅宝额头上密密的汗珠,他不由心疼。

    这些日子她受累又受怕,比刚成亲时瘦了整整一圈。

    “我来,你别动。”刘梅宝拍他的手,认真的搓着,不放过任何一寸肌肤,瞪着眼仔细的看。

    “几日不在家娘子就对我这么好,那以后便要多…”卢岩笑道。

    话没说完,就没刘梅宝一手按住嘴,瞪着他眼圈发红鼻翼抽动。

    这个玩笑开不得,这件事让她在家备受煎熬。

    “梅宝,是我不好。”见她这样子,卢岩忙说道,心中难受,不顾身上的水,伸手抱住刘梅宝。

    到此时此刻,二人见面之后,刘梅宝终于大哭出来,一面哭还接着去帮他擦洗,说是擦洗其实是要看他身上有没有伤。

    “不用看了,真的没受伤。”卢岩又是欢喜又是心酸,按住她说道。

    “那这是什么?”刘梅宝指着他腿上腰上的瘀青红肿哭着问道。

    卢岩低头看了眼。

    “这也算伤?都没见血,是不小心磕碰了一下,不碍事。”他笑道,又伸手替她擦泪,见她衣服因为自己拥抱都湿了,担心受凉催她换了。

    刘梅宝这才注意他裸着站着,忙按他坐下,自己出去换了衣裳又进来帮他洗头,盥洗过后夫妻二人在暖暖的室内拥被而坐。

    “这次是我莽撞了。”卢岩亲着她的额头,很是歉疚的说道。

    刘梅宝依在他怀里拨弄垂下的头发。

    “是我莽撞。”她低声说道。

    “梅宝,我说过,赈灾的事你没做错。”卢岩让她面对自己,整容说道,“钱财没了还可以挣,人命没了那就是没了,如今灾荒战乱民众纷纷逃亡,人口奇缺,想要留住人得有留住人的行径,我们拼尽全力的赈灾,让治下民众知道我这个操守官值得依靠,不是冷心冷面只管要好处出了事就不管的官,让大家知道跟我卢岩混就有好日子过,梅宝,别小看这些无钱无物的小民,他们..恩..他们..”

    他读过书少,翻来覆去也没找个能概括自己意思的词句。

    “人,人心,很重要。”卢岩最终用这句概括。

    “是啊,很重要,得民心者得..”刘梅宝顺口说道,话到嘴边如同雷击,生生咬住舌头阻止了余下的话。

    要死了,这是古代!可不是什么话都能说的!又不是在屏幕前坐着看电视呢…..

    “怎么了怎么了?”卢岩吓了一跳忙忙的搬过她的脸查看。

    “没事没事。”刘梅宝吸了凉气,伸手捂着嘴大着舌头说道,“咬肉了..”

    卢岩硬是要她张开嘴看,所幸没有出血,只是起了个泡。

    “想吃肉了,吃点肉就好。”刘梅宝笑道。

    “这几日没好好吃饭吧?”卢岩看着她皱眉说道。

    “傻瓜,我要是出了事你在家还能大吃大喝没心没肺的…”刘梅宝撇嘴说道,“我非休了你….”

    “不许乱说话。”卢岩忙说道,立逼着刘梅宝吐了口水,又唠叨了有怪莫怪才作罢。

    刘梅宝含笑看着,只觉得心里无比踏实。

    “其实想想也没什么,人这一生哪能一帆风顺无病无灾的。”她伸手抖散他的头发,好让晾干的更快些,一面说道。

    可是道理归道理,事真发生在自己身上,感觉可就不一样了。

    “怪不得人常说站着说话不腰疼,事非经过不知难。”她自己又笑了,摇头说道。

    卢岩一笑将她重新拥入怀中,下颌蹭着她的头发。

    “这次真是我鲁莽了,在你面前我也不说那场面话,当时真的是急了,如果不是九哥他们拦着,我真一刀砍死那小子….。”他低声笑道,话音里也透出几分后怕,“还好…”

    要真是那样,就算有晋王出面,卢岩休想全身而退。

    “那守备大人最后怎么说?”刘梅宝问道,带着几分小心翼翼。

    卢岩回来没提,她虽然心急但怕没什么好结果问了让他心烦,便忍着不问。

    “还能怎么说,判我没理。”卢岩面色微沉,显然对最后的结果不满意。

    按理说,越界用兵本就没理,何况还打了人家当地的驻兵…

    合着他觉得自己还有理了,刘梅宝忽地忍不住想笑,但觉得真心不是该笑的时候。

    “没事,咱们慢慢来,家里的房子都好好的,贵子娘也喜欢咱们回去住,你的这个官是靠打杀搏来的,这是你自己的本事,谁也夺不走,没了也不怕,只要你还在就还能挣回来的..”刘梅宝握着他的手柔声细语说道。

    她说话是京城口音,比这边的人本身就柔和的多,此时又刻意贤淑,声音更是听的人半边身子都能软了去。

    不过却让听惯她直来直去清声脆语说话的卢岩一脸疑问。

    “好好的干嘛要搬回去住?我在那你就在那,好容易娶你过门,才不要不住一起。”卢岩皱眉说道,“是不是听说我出事,便有那些不长眼的东西惹你了?”

    说着句话,面上顿时阴沉。

    不长眼的东西….刘梅宝心里不由顿了下。

    “难道你没有被贬职?”她皱眉问道。

    这操守厅可是国有财产,不属于私人。

    “我又没错..”卢岩哼声说道,“那些缴获全便宜那杂碎还不够?还贬我的职?真是没天理了。”

    刘梅宝愕然看着他。

    “那就这样?”她结结巴巴的问道。

    “要不然还怎样?”卢岩说道,“土匪是我打的,为的是赈济灾民,那杂碎敢来跟我抢,就是抢朝廷的赈济,就是欺君,这等宵小跟土匪有什么区别,我打他是职责所在,他们该奖赏我才是。”

    刘梅宝看着一脸凛然义愤填膺的卢岩有些哭笑不得。

    “可是,这是两回事,军法…”她忍不住说道。

    “什么两回事,他不缴匪不赈灾这是事实,我剿匪我赈灾这也是事实,他来抢我也是事实,事实就是道理,他自己不讲道理,活该挨揍。”卢岩哼声说道。

    “你就是这么跟守备大人说的?”刘梅宝问道。

    卢岩点点头。

    “那知道是谁帮的忙吗?”刘梅宝迟疑一刻问道。

    “帮什么忙?这种事只有自己帮自己。”卢岩笑道。

    刘梅宝一脸不信,他是兵不讲理,那守备岂不是更不讲理的兵,这话跟守备说只怕大耳剐过来就是最大的道理。

    “就是他们要帮忙,也是我值得他们帮嘛。”卢岩挤了挤眼睛,难得一见的带着几分狡黠说道。

    也的确是这个道理,刘梅宝便抿嘴一笑,半跪起来忽地捧住卢岩的脸,在他唇上重重的亲了口。

    “很抱歉,我什么都帮不到你,我有的只是我这个人…”她说道。

    师爷说的对,她无家世无财力,曾经的要卢岩高高仰视的官家小姐,如今形式已经完全反过来。

    这个男人有势力有能力有靠山有前途,只要他想要,那些大家族会很乐意的奉上他们家的女人。

    不可否认,姻亲,古今中外都是很重要的纽带关系。

    “你嫁给我就是帮了我最大的忙。”卢岩认真说道,伸手将她拉下,与自己平视,“有你在,我才有生的意义,活的动力,做这一切的激情,我不需要你做什么,只要你在就足够了,梅宝,我们都失去过亲人,你明白,那种感觉的…”

    那种孤独的绝望的感觉。

    刘梅宝点点头,再次亲亲他的唇,伸手抱住他。

    二人静静的相拥,什么念头都没有,只是这样紧紧的拥抱着,心窝里都是暖暖的。

    “况且,你真的帮了我很多。”卢岩低头蹭了蹭她的面颊,说道,“梅宝,你第一个站出来亲自为灾民施粥,为我赢得善名,又一日不隔的坚持如此,才让那些官吏家的女眷们效仿,你真的很能干,你站在粥厂那里对着大家笑,不知道让人多安心,还想出这么多主意,连知府大人都夸你的法子妙,什么行善排行榜以工代酬的….”

    “那是面子活小聪明..再说又不是我想的。”刘梅宝含笑说道,抬头看卢岩,“我真的帮上忙了?”

    卢岩审视她的脸。

    “梅宝,是不是有人说你什么了?”他问道,眼中疑惑更浓几分。

    师爷的事,刘梅宝不打算告状,这是她和师爷之间理念的分歧,是她和师爷之间的事,不容置疑的是,他们都真心的爱着想要帮着这个男人。

    她相信,师爷肯定也不会和卢岩提这件事。

    “说我的人多了。”刘梅宝笑道,“有你这个恩德深厚的操守大人,我都变成菩萨娘娘了,我只是觉得很惭愧,不过是一口饭,竟让他们如此感念,这些百姓是多么容易满足,也可见受了多少的苦..…”

    她说着叹口气。

    卢岩释然,也叹口气,伸手再次拥住她。

    他们就这样相拥着,低低的说些话,竟慢慢的睡过去。

第二百二十二章 尽用

    刘梅宝睁开眼的时候,室内大亮,她下意识的伸手摸身边,却并没有卢岩,不由惊的坐起来。

    难道她是在做梦?

    事实上卢岩没回来…

    刘梅宝的身子便忍不住颤颤的抖,她低头就要下床。

    “太太醒了。”外间的仆妇听到动静进来,又忙劝道,“慢点,仔细起的猛头晕。”

    刘梅宝不动了,看着她,想要说句话,却发现说不出来。

    据说在梦里是说不出话来的…

    果然是梦吗?

    “大人说太太这几日劳累了,让太太多睡会儿…”仆妇并没有察觉她的异样,只当小夫妻小别胜新婚荒唐了些,起的晚了害羞,也不去看刘梅宝,一面给她倒了温水过来。

    “他…他去哪里了?”刘梅宝问道,声音有些干涩。

    仆妇将水端过来,刚要说话,就听门外脚步响。

    “去了趟粥厂。”卢岩答道。

    不是梦,刘梅宝欢喜的站起来,急忙忙的就冲外边跑,与大步进来的卢岩撞在一起。

    “慢点。”他笑道,伸手扶住她。

    仆妇抿嘴一笑,低着头出去了。

    “我去处理公务,又去了粥厂,看着快中午了,就赶回来和你一起吃饭。”卢岩笑道。

    刘梅宝抱着他的腰在他胸膛上依偎一会儿。

    “黏黏糊糊的做什么..”卢岩在她耳边低笑道,“只是这些日子你太累了,半路你就睡了,我就是想也不忍心折腾你....”

    刘梅宝羞笑呸了他一口,伸手捏他腰。

    “早饭不吃,中午饭不能再不吃了。”卢岩笑着在她面上亲了口,见化开了她的伤感,便拉起她的手向外间大炕走去。

    仆妇们早得道通传,立刻进屋摆饭,饭菜丰盛,室内顿时香气腾腾,其间仆妇们布菜斟酒说话询问。

    刘梅宝坐在炕上,觉得整个屋子都充盈鲜活,再不似前几日一个人的空寂,她深吸一口气,拿起碗筷大口大口吃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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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排队排队,不许拥挤哄抢…”

    十几口大锅分别安置在灾民窝棚的四周,以防聚集在一起引起拥挤踩踏,此时并非饭点,但还是有人排队去领粥。

    “这是操守大人和夫人善心奔走才得来的米粮,你们要记得恩德…”

    一个分粥的老妇一面将热腾腾的粥倒入一个饥民碗里,一面口中唠叨着。

    “你看看我,老婆子我原本和你一样….”老妇接着说道。

    眼前领粥的饥民一脸菜色,眼中带着惶恐不安,显然是刚来到这里的,听了老妇这句话满脸惊讶。

    “老婆子我受了大人太太恩惠,不能白吃白喝…”

    老妇似乎是自言自语,并没有刻意的去看面前的饥民,这反而让饥民更想多听听,但身后还有饥民等着,他只得走开了。

    他一路上也不是没有遇到偶尔有善心人施粥,但那种施粥跟眼前的场面真是完全不同。

    这里这么多饥民,竟然没人哄抢,而且当自己一进来还有人专门引导自己到一个窝棚,最让他惊讶的是还有人给自己指了几个地方。

    “那是茅房..不许随地大小便..”那人说道。

    都落难到这地步了,拉屎拉尿还有专门的地?

    “…说到底是还是老天开眼呢,这是冬天,疫病不容易生,要是夏天,哼哼…”刘梅宝回头看卢岩,抿嘴笑道,“不过饶是如此,我让蔡掌柜送来的消毒水也要定期喷洒…”

    卢岩点头,又回头看跟在身后的师爷。

    师爷神情不是很好,似乎在走神,幸好一旁的还有书吏跟着,他们点头应声。

    师爷也回过神来,和刘梅宝便不经意的对视一眼,二人都飞快的移开视线。

    “等堡里再建一些窝棚,就再挪进去一批人,这次优先那些有家口的。”卢岩对师爷说道。

    “估计要等开春了。”师爷说道,他的声音有些沙哑,“可用的木料石料都用完了…”

    “用完了?”卢岩显然也有些意外。

    果然人多了什么都消耗的快。

    “用完是用不完,关键是这些不是天上掉下来的…”师爷嘀咕道。

    一说起这个,他就忍不住一肚子闷气。

    剿匪费了人力财力,结果缴获一分未得,全部被判给了松山堡,等于是给他人做了嫁衣,这一次两堡相斗成了平阳卫的热闹,同样都是他人饭余茶后的谈资,人家松山堡好歹还落了一大批钱粮马匹武器,而自己这边却是屁都没有一个。

    亏大发了!想到这个,他不由再次看向那个走在他们前边的妇人,愤怒之中又有酸涩,总之是五味杂陈,最终在心里化成一声叹息。

    “谁让你吃红了眼捞过界,那松山堡的土匪…..”师爷忍不住嘀咕道。

    话音未落,卢岩眼睛却是一亮。

    “顺子。”他猛地喊道。

    走在一旁的张顺立刻应声过来。

    “我没上山,不过隐隐望去,那土匪的山寨修建的不错吧?”卢岩问道。

    “还行吧,这些人怕死,垒的窝都结实的很。”顺子说道。

    他们的对话让师爷愣了下,对于卢岩谈公事便主动回避的刘梅宝也忍不住回头看过来。

    “你们可烧了寨子?”卢岩问道。

    一般剿匪完了都是要大火一烧斩草除根的。

    “本来要烧的,松山堡的杂碎们就来了,没来得及,后来..”顺子说道。

    后来他们都被守备带走了,所以没机会烧了寨子。

    “石料木料这不就有了。”卢岩笑道。

    师爷吓了一跳。

    “干什么?去拆那土匪窝?”他问道,瞪大眼睛。

    疯了吧?

    “这杂碎就是个疯子…”松山堡的操守武大群趴在床上说道。

    此时他正由大夫上药,粗壮的身上伤痕累累,原本头脸也是肿的,这些日子消了些,爹娘见了能认得了。

    屋子里除了大夫,媳妇带着七八个小妾挤在一旁又是哭又是骂很热闹。

    伤口太多,换药又是最痛的时候,武大群不时嚎一声,他一嚎,屋里的女人们更是哭的厉害,幸亏大夫来自军中,再惨的哭叫也听过,老神在在的忙活着丝毫不受影响。

    “大人,大人,不好了..”门外有人大声喊道,“那卢阎王的人又来了!”

    武大群闻言差点从床上跳起来,他这突然一动,让大夫猝不及防,将一条裹布刺啦一声扯下来,未长好的伤口顿时血涌。

    武大群嗷的一声惨叫,抬脚将那大夫踹倒。

    女人们看到这场景,尖声惊叫,胆小的几个小妾眼一翻晕了过去。

    屋子里顿时乱成一团。

    “什么什么?”好容易安静下来,武大群看着面色苍白还没从惊吓中恢复过来的手下问道,“拆兴山寨?”

    “对,那些兵丁还带了一大群民丁来的,说是要拆了山寨运走石料木料给那些灾民盖房子。”手下答道。

    “不是来找事的?”武大群有些不确信的看向一旁的几个男人,这是他的心腹家丁队头。

    真要是来找事的,就不会带着一群瘦弱的饥民来了。

    几个人点头。

    “来的兵不多,只有不到百人。”一个亲自去看了的家丁说道,“另还有牛马牲口正在后赶来…”

    真是拆山寨来了?武大群一下子又气势起来。

    “想得美!这是我松山堡的寨子,一根草也不想拿去!”他趴在床上,脸红脖子粗的喊道。

    “大人,大人。”心腹家丁们对视一眼忙低声说道,“从长计议从长计议。”

    “怎么?怂了?怕他个鸟!来啊给老子拿披挂来,老子打花他的脸..”武大群拍床喊道。

    到底谁打花谁的脸啊…..

    屋内众人心内说道,目光不自觉的在武大群肿的跟猪头一般的脸上扫来扫去。

    “大人,不可鲁莽啊。”一个带着几分书生气息的家丁低声说道,“这次的事闹得这样大,他还能全身而退..”

    “那是看在我爹的面子上,看在他丈人的面子上..”武大群愤愤说道,“这小子真是运气好,竟然能跟季家攀亲,啧啧..你们是没见过,我那师叔公的女儿长得那叫一个好啊,比那画上的仙女都好看…”

    一提到女人话题就容易跑偏…

    家丁咳了一声。

    “大人,这件事不得莽撞啊。”他再次提醒道。

    两日后,虽然还不能起身走路的武大群,到底忍不住好奇,让家丁卫队悄悄的用马车拉着他来到兴山寨旁。

    以前这里山贼盘踞,根本就没人敢从这里过,方圆十几里地都没有人烟,那山贼为了好防守,将四周的大树都砍了,一眼望去视野格外开阔。

    此时这里大路上人来人往,牛车马车驴车手推车各种工具络绎不绝,上面满载了石料木料,没有车了,有些人干脆自己背扛,再看山上叮叮当当的热火朝天。

    这些民丁有老有少,甚至还有妇人,一个个面黄肌瘦,但奇怪的精神饱满神采奕奕。

    “还说没钱,没钱还雇这么多人来做工!呸。”武大群啐了口说道,“来我的地盘抢。”

    如今这世道人力极其便宜,累死累活的做一天挣不到一文钱,更别提他们辖下的军户民丁,基本上都是白干活的,因此见惯的都是死气沉沉干活的人们。

    瞧如今眼前这些人一个个跟捡了金元宝似的。

    “大人。”一个家丁神色古怪的看着他说道,“不要钱..”

    “不要钱?”武大群一脸不信。

    “我问过了,这些民丁大多数都是饥民,卢阎王答应他们了,谁运了木料石料,就允许谁在河东堡落户…”

    “还有这些车马,是从那些大户人家雇来的,是说没钱没物捐助饥民,为了表达善心积福缘可以用家里的牲口代工…”

    “对,对,说是有钱出钱有力出力,团结一心人定胜天,什么的古古怪怪的话….”

    武大群一脸愕然。

    “这样也行啊?”他喃喃道,瞪着眼看面前神情都是虽然疲惫但都大声欢笑着的民众,“这简直是空手套白狼啊…”

    说起来他们松山堡的城墙民居营房仓库包括吃水的井等等都破旧不堪了,人力可以不花钱,但总不能连饭也不让干活的人吃吧,木料石料也不能不花钱吧,要置办下来可是一大笔花费…

    他怎么没想到用拆山寨呢?现在想想,以前一把火烧的那可都是钱啊。

    真是败家啊!

    “这是我松山堡的!”武大群忍不住喊道,“将他们赶走。”

    消息传到卢岩耳内,卢岩冷笑一声。

    “去告诉那武大群,想要石料木料也没问题,让我再打他一顿,大家到守备跟前再走一趟就成。”他说道。

    话传过去之后,武大群在家里日夜不停的骂了几天,最后抛下一句好汉不跟孬汉斗,指挥自己的兵丁去境内搜索其他山寨了。

    一传十十传百,整个平阳卫掀起了一股大干几十天,拆光土匪窝的运动,解决了一大批驿堡城墙破败的问题,且没有向朝廷索要修缮费用,很是让上官欣慰,守备大人还让经历写了一封公文报与太原兵备,彰表自己如何呕心沥血清平治下。

    对于这些事,河东驿堡没有关注也没在意,虽然石料木料解决了一些问题,但养活这么多人,最要紧的还是钱粮,不仅是饥民,还有原本的驿堡众人,牛马牲口等等,所有人都张着嘴嗷嗷待哺。

    “大人。”师爷的声音在外响起。

    卢岩书桌前写字,刘梅宝在另一边摆弄一些药具,二人在一个屋里子各自忙着,虽然不说话,但一抬头都能看到对方,这难得在一起的白天过得很是惬意。

    “季老爷来了。”师爷进来后说道。

    刘梅宝手里的切药刀便是一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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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轻笑曰:

    素来,我为俎上鱼肉。

    但今日,刀俎却在我手,入侯府,升掌事,看我如何做得人上之人!

    什么?!

    想纳我为妾么?!

    可以!

    妾上无妻!

第二百二十三章 说客

    卢岩是和季富成一起回来的。

    刘梅宝虽然没有刻意去问,但还是听说了这个。

    据说两人相谈甚欢,在府城外拱手作别,卢岩执敬礼,季富成安然受之。

    卢岩听了便哦了声,放下手里的纸。

    “这个字还是写不对,等我回来你再帮我看看。”他对刘梅宝笑道。

    刘梅宝回过神站起来,要去给他更换见客的衣服。

    “你忙着吧,我自己来就成,又不是没有手脚。”卢岩笑道,制止她,又指了指她面前的那些阿胶以及各种看不懂的工具,“你这个要紧。”

    刘梅宝对他笑了笑。

    “他来做什么?”她迟疑一下忍不住问道。

    师爷看过来,眼神晦暗不明。

    “不知道,我瞧瞧去。”卢岩随口说道,一面走出去。

    “太太。”师爷让卢岩先行之后才转身,走了一两步又收住脚,微微回头低声说道,“季老爷在卫城见过大人。”

    刘梅宝看了他一眼。

    “那又如何?”她淡淡说道。

    师爷看着她,摇摇头。

    “太太….”他要说什么最终叹口气,低头施礼走了。

    刘梅宝站在屋子呆立一会儿,坐下来接着摆弄眼前的阿胶。

    小小的火炉上架着一块阿胶,她慢慢的翻烤,待软了便取下来在小案板上切丁。

    她的动作很慢很认真,切完最后一块,她放下刀,伸个腰。

    “好久不练,不行了,切的丁块不齐整。”她自言自语,然后端过一旁的小炒锅,“炒吧,好歹也能在古人面前露脸了。”

    这是昨天牛黄蔡亲自送来的阿胶,他那日回去就和自己的炮制师傅说了刘梅宝提到的这种炒法,那炮制师傅表示从来没有听过,因此也绝不肯这样来炮制,对于牛黄蔡来说,刘梅宝的话就是金科玉律,再者既然自己的炮制师傅从来没听过,那就意味这很多人都没听过,这可是秘方,秘方意味这什么?钱!

    于是他干脆给刘梅宝送来了。

    牛黄蔡来之前遭到媳妇的强烈反对。

    “那是官家的太太,太太怎么能做这个,你失心疯了吧?”媳妇又是惊讶又是着急的说。

    “我觉得…”牛黄蔡却不同意媳妇的话,“我觉得卢太太和别的太太们不一样…”

    至于怎么不一样他也说不上来,总之他一咬牙就过来了。

    刘梅宝二话不说接了,连半句推脱都没有。

    “我炮制好了,你拿去给那人家试试,人家说好,我再教给你家的师傅。”她爽快的笑道。

    这只是一块阿胶,并不需要费多少功夫,刘梅宝今天就能做好。

    她拿起蒲黄,看着渐渐热起来的炒锅…

    “这是我家,我想去做什么就做什么。”她嘀咕道。

    说着话放下蒲黄,端下炒锅放在一边,站起来就向外走,走出门几步,又回身进来抓起炒锅才又走出来。

    “万一…至少也得有个东西顺手..”她自言自语,将炒锅在手里掂了掂。

    刘梅宝转到操守厅待客的耳房,冲要施礼的兵卫忙摆手。

    兵卫面露惊讶,但太太的话就等于大人的话,于是他们站的笔直对于拎着一只小锅的太太蹑手蹑脚贴在窗户下视而不见。

    “卢岩!”

    刘梅宝刚贴在窗户下,屋子里就爆出一声喊,吓得她差点将锅扔在地上。

    “你这话什么意思?”一个陌生的男人的声音说道。

    就是这个声音发出的那声喊。

    刘梅宝有心透过窗缝看看,但又怕被发现,听墙角这种事她活了两辈子还真是第一次干。

    “就是这个意思啊。”卢岩说道。

    他的声音带着笑意,似乎对这男人语气中的愤怒惊讶很是不解。

    “某与妻相交相知,纳妾的事不会有的。”卢岩说道,“只能多谢先生美意了。”

    窗外的刘梅宝抿嘴一笑,再听室内那男人呼哧的喘气,似乎很愤怒。

    “这话你在平阳卫怎么不说?”他喝道。

    “先生你又没问我这个。”卢岩有些好笑的答道。

    刘梅宝甚至可以想象出他那一脸淳厚无辜的神情。

    “我都说的那样明白了,你难道没听懂?”男人有些抓狂。

    “先生只是说你我一家人,这怎么了?”卢岩更加不解问道。

    对呀,这怎么了,这话很正常啊,也没说就是表明要和你结儿女亲家啊,也有可能是要拜把子兄弟呢,刘梅宝在外点点头,所以说跟他们这样的脑子笨的人还是有话直接说明白的好,要不然理解不了啊。

    “我跟你无亲无故,如果不是要把侄女嫁给你,谁跟你一家人!”那男人声音已经颤抖了。

    “大人。”卢岩的声音郑重起来,“你说为了我奔走,亦是为了这天下苍生,为了咱们河东千众饥民,先生殚精竭力挺身而出为民做主,便是这灾民父母,恩德深厚,你我同心同念,难道从这里说来不是一家人吗?”

    刘梅宝在墙外也郑重点头。

    屋内的男人似乎气坏了,啪嗒一声,茶杯在地上碎裂。

    “先生!”卢岩惊讶的喊了一声。

    “先生这是为何啊,有话好好说。”师爷在一旁低声说道,似是在劝慰,声音却是无力。

    室内那男人喘气声在,但沉默一刻。

    “好,既然你以前没听懂,那我就再说一遍,卢岩,我今日问你一句,我的侄女与你为妾,万两白银陪嫁,你我两家永结同好,你意下如何?”他平息了几口气,声音沉沉的问道。

    “卢某谢过先生好意。”卢岩亦是郑重说道,“卢某不会纳妾,此事不用再提了。”

    室内又是一阵沉默。

    “好,好,好。”那男人连说三个好字,可以想象,他已经的神情极其激动。

    “先生,姻缘不成情义在,你的厚爱卢某记在心上…”卢岩出声真诚劝道。

    他的话被那个男人打断了。

    “卢岩,你装傻充愣过河拆桥也得看看人。”他冷笑说道,“武大群怕你,那守备护你,我季家可跟他们不同,想耍我们没那么容易,你好好想想吧。”

    话音未落,厚毡帘猛地被掀开,一个青布绸袄的身影大步而出。

    刘梅宝忙蹲下身子,只怕被看到,所幸那男人怒意正盛无暇他顾径直去了。

    “先生,季先生…有话好好说,别动怒…”师爷从内追出来喊道。

    他走了几步,不见内里卢岩劝住,回头看了看,又向季富成的方向看了看,有些进退两难。

    最终他叹了口气,抬脚转身。

    “大人,有话也得好好说…”他说道,刚迈一步话音戛然而止,瞪大眼看着在窗边站着的刘梅宝,“你..你…在这里做什么?”

    刘梅宝笑了笑,又晃了晃手里的锅。

    “没事,就是找点东西。”她说道。

    师爷看着她没说话。

    “没错,我就是来偷听的。”刘梅宝摊摊手说道。

    卢岩闻声已经走出来。

    “我家男人被人提亲,我这个当媳妇的怎么也得过来把把关吧?”刘梅宝冲他笑道。

    卢岩笑了,冲她伸手。

    刘梅宝便走过来,将手放在他手里。

    “出来也不披个斗篷,大冷地的站了半日。”卢岩皱眉说道,“来了就进来,这是你自己的家,哪有你不能进的地方。”

    刘梅宝一笑。

    “该听的听完了,我还忙着呢,走了。”她说道,从卢岩手里抽回手,摇摇晃晃的走了。

    “我也忙完了。”卢岩说道,抬脚跟上。

    师爷站在原地张张嘴最终什么也没说。

    “这事没完啊。”他摇头说道,看着并肩说笑而去的夫妻二人,叹息一声。

    一夜北风。

    第二日还没出门,知府夫人来了,竟然是来做说客。

    “我知道,她的父亲对不住你的父亲,你不喜她,不过这样也好她这辈子都在你跟前卑微小心,好孩子听我一句劝,早晚得有人进门,与其别人还不如她呢。”她语重心长的劝道。

    刘梅宝看着她有些哭笑不得。

    “太太,我只和你说一句话,我们家早晚都不会有什么人再进门的。”她笑道。

    知府夫人一愣,还没说话,卢岩从外边进来了。

    “太太是说季家的事,那跟我说就是了。”他说道。

    “这女人家内宅事,跟你说什么?你忙你的大事去吧。”知府夫人有些尴尬的说道。

    “别人家我不知道怎么样,我家的事不分内宅外宅,就我们夫妻俩,家事便是我的事,我家的事都有我做主,梅宝她不操心的。”卢岩笑道,很自然的在一旁坐下来。

    知府夫人闻言愕然,刘梅宝则抿嘴一笑。

    “这叫什么话。”知府夫人摇头说道,又看了眼刘梅宝,带着几分了然,新婚燕尔的自然要说些好听的话哄着自己的小妻来,“你瞧,他这么护着你,你还担心什么?”

    “我没担心,我放心的很。”刘梅宝笑道,又好奇的问,“他们竟然请了太太你做说客吗?”

    “不是他们请我,就是请我也不会来。”知府夫人摇头说道。

    刘梅宝便露出开心的笑。

    “我知道太太待我亲,不会被别人说动来欺负我。”她笑道。

    知府夫人对她的话也不以为怪。

    “你这孩子说的什么话。”她嗔怪道,却因为刘梅宝的这种毫不掩藏的亲密而高兴,沉默一刻,才整容说道,“实话告诉你,是太原承宣布政使司参政家的少夫人给我递的话,他季家如何我不关心,我关心的是你们两个。”

第二百二十四章 质问 (为打赏加更)

    睡觉起来一看又有书友打赏和氏璧了,这心里又是高心又是忐忑还有些许的心酸。

    加更一章,谢谢,别的也就不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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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知府夫人说完,带着几分深意看着夫妻俩,却见一个茫然一个淡然。

    茫然的是刘梅宝,因为根本就不知道她说的这名头是什么意思什么概念,淡然的是卢岩,他倒是知道,不过不往心里去。

    “人家都说了,说好的事,怎么能受了恩躲了难,就转头不认了呢?”知府夫人接着说道。

    “什么说好的事,谁跟他们说好了。”卢岩摇头皱眉,语气有些不耐烦。

    “果真没说过要那季家姑娘做妾的话?”知府夫人沉声肃容问道。

    卢岩才要摇头,又想起什么。

    “是,很久以前是说过这话。”他点点头,“不过,我那是随口一说…”

    刘梅宝看了他一眼,卢岩忙将目光转向她。

    “真是随口一说,我那时已经认定梅宝了,梅宝,太太,你们忘了?就是当初提亲时,我亲自解释过了。”他忙说道。

    刘梅宝似笑非笑没说话。

    “还是说过。”知府夫人继续沉着脸说道。

    “那他们当时不也没同意,这事就了了。”卢岩皱眉说道。

    “那他们当时也没拒绝啊,人家看着主母没进门,所以便知情达理的到现在才来说,怎么了?”知府夫人哼声说道。

    卢岩被说的有些无言,刘梅宝则忍不住笑起来,只看着卢岩不说话。

    卢岩被她笑的有点发毛。

    “那随便,反正我现在不同意了,买了货还能退呢,更何况还没买呢。”卢岩干脆说道。

    “说的什么话!”知府夫人瞪眼说道,“你这孩子,你能跟那低三下四的买卖人一样吗?这事可玩笑不得,传出去,你的名声可要受损的。”

    卢岩哈哈大笑。

    “太太,不就是一个女人吗,这样的名声损些又有什么大不了的。”他说道。

    “你如今可是官家将身,名声可是关系前程。”知府夫人有些头疼的说道。

    “我的前程,可跟名声无关。”卢岩笑道,大手一挥,制止了知府夫人再说话,“多谢太太关心,这事无需再谈,我卢岩做自己的事,尽自己的责,至于别人怎么看随便,再者说当初他季家声名显赫身居高位时我都没答应,如今更没有答应的道理,世上哪有香着不吃臭着吃的事。”

    知府夫人和刘梅宝都瞪眼看着他。

    狠,这话狠。

    送走知府夫人,夫妻二人便回身进府。

    “你在家歇歇,别总出去,那里都有人看着。”卢岩一面换衣服一面对她说道。

    刘梅宝帮他系上带子,似笑非笑的撩了他一眼。

    卢岩被这一眼看得忍不住将她抱住在怀里,在她额头上亲了亲。

    “要不我在家陪你?”他低声笑道,意有所指。

    “好啊,我正有话要问问你。”刘梅宝笑眯眯的说道,伸手一下一下的戳着他结实的胸脯。

    “什么事?”卢岩随口问道。

    “你当初不是说拒绝了人家季家?原来说是让人为妾结果人家拒绝你啊?”刘梅宝笑眯眯的问道。

    卢岩身子一僵。

    “哪有,我说那话就是拒绝…”他说道。

    “你拒绝别人就是让人当妾?”刘梅宝笑眯眯的看着他,“这种法子倒挺独特的。”

    “不是,那时他们家身份高,哪能肯让自己家人当妾,我知道这个,说出这个话就是拒绝了。”卢岩笑道,伸手在刘梅宝的肩头揉捏,一面没话找话,.那阿胶做完了吧?累不累?多休息.什么的。

    “那要是人家当时答应了,你其实并不介意家里多个人?”刘梅宝拉下他的手,在自己手掌中玩弄,一面笑问道。

    “怎么会,我可记得你说过不许有妾什么的,那就绝对不会有。”卢岩立刻认真说道。

    “我那时还没说呢。”刘梅宝笑眯眯说道,“你是不是心里想着有个妾也不错?”

    “绝对没有,从来没有。”卢岩摇头说道,一面看了看外边,“时候不早了,师爷说有点事要和我说,我先走了,忙完了就回来陪你啊。”

    刘梅宝笑着拧了下他的腰。

    知府夫人走了之后,便再没有说客过来了,日子又恢复了平静。

    开春之后,天气渐渐回暖。

    刘梅宝出现在河东驿堡的大粥棚前时引起一阵骚动。

    “卢太太施粥来了。”

    伴着这句话,很多饥民开始往这边跑,更有一些原本已经在别人家粥棚前排队的人也犹豫着挪动脚步。

    同样是太太,同样是含笑施粥,但对于这些见惯了人情冷暖的饥民来说,这位年纪轻轻的卢太太,笑的最真最温和,在她面前大家更多感受的是亲切,少了一些战战兢兢自惭形秽的敬畏。

    “真是惯的,有吃的就不错了,还学会挑食了。”站在不远处的一个打扮华丽二十多岁的女子看着刘梅宝这边说道,一面愤愤的将手里的勺子撂在锅里,溅起汤汁,吓得面前佝偻身形小心递来碗的灾民一个哆嗦。

    “来来,别急都有。小心点别烫着。”她身旁另一个女子忙伸手接过,给这灾民舀了粥,笑着说道。

    灾民连连道谢捧着碗急忙忙的走开了。

    “姐姐你也是,咱们能跟人家比嘛,人家现在是操守太太,炙手可热。”她笑道。

    二人都向那边看去,忽地见从路旁有马车疾驰而来,马车尚未停稳,便从上下来一人跌跌撞撞向这边而来,几步就到了刘梅宝的粥棚前。

    “太太,”她一头跪在正施粥的刘梅宝面前,“你是大善人,给了这千众灾民的活路,求太太也给我这个区区小女子的活路…”

    在场诸人闻言惊讶,喧闹顿消,视线都看向这女子。

    “是季月娥,季月娥!”那个一旁施粥的女子啪的扔下勺子,再不理会排队的灾民,满脸的兴奋的就走,“快瞧瞧去,有大热闹了。”

    四面八方的人群渐渐向这边涌过来。

    刘梅宝常在粥厂以及灾民窝棚中走动,给她下跪的人几乎是时时刻刻都能遇到,这个女子陡然出现跪下时,众人包括她在内都以为这又是表达感恩的受助灾民,没想到竟然说出这话来。

    再看这女子,穿着藕荷色交领长袄,虽然单钗素花,清瘦娉婷,但那形容气度任谁一眼就看出是个富贵人家的。

    刘梅宝认出了地上的女子,她的神情冷下来。

    “姑娘..”

    马车上涌下的妇人此时也都跟过来,跟在季月娥身后跪下来,有劝季月娥的也有哭求刘梅宝大人大量的,又是哭又是喊乱哄哄热闹。

    “这是怎么了?”围观的人纷纷询问。

    “干什么干什么?”在粥棚四周护卫的兵丁们也察觉不对,厉声喝着驱散众人,“散开散开!”

    “太太,我知道我家败了,我配不上大人的家门,只是俗语说一诺千金,好女不嫁二夫,还求太太成全…”季月娥流泪哭道。

    虽然是在哭,但她的声音又尖又亮。

    这话一出,四周的嗡嗡声更大了。

    “哎哦哦哦..”站在人群外边,怎么也挤不进来的两个女子踮着脚听到对视一眼,眼睛亮亮的笑,更是往前挤得厉害。

    这样的场面刘梅宝从来没遇到过,脑子不由懵了一下。

    这算不算就是后世常说的突发事件,考验的是政府应对。

    她不是她自己,她还是卢岩的脸面。

    “真是可笑,你说什么呢?”刘梅宝沉声喝道,一面竖眉招呼兵丁,“疯言疯语的快带走。”

    刘梅宝一发话,被挤在外围的兵丁立刻齐声呼喝,挥起手中的兵器冲挡着路的人劈头盖脸的打起来,顿时哭爹喊娘你推我搡的让出一条路来。

    四五个兵丁护住刘梅宝,另有四五个就要去抓季月娥。

    “敢动我,我就死给你们看。”季月娥猛地站起来,飞快的拔下头上的簪子对准自己的咽喉,泪眼朦胧,神情凄惶。

    尖锐的金簪紧紧贴在她如玉般的肌肤上,有血渗出来。

    这架势是一心寻死。

    兵丁们一愣,转头去看刘梅宝。

    不管是死是活,这女人在这里闹这一出,必将引起轩然大波,对卢岩的名声定然有损。

    刘梅宝看着被季月娥的紧紧握着手里的簪子,如果世上真有精神力存在的话,这女人只怕已经死透了。

    仆妇们又是哭又是惊叫。

    “太太,求求太太慈悲,给我们姑娘一条活路吧..”

    她们纷纷跪地冲刘梅宝叩头,又吵又恼,将她们小姐和兵丁格挡开。

    “刘梅宝,我知道你瞧不起我,你如今是官家的小姐官家的太太,我季月娥罪民白身不配到你家为妾…..”季月娥看着刘梅宝,流泪尖声说道。

    因为兵丁方才的气势,骚乱的人群安静一刻,要咬手瞪眼的看着场中,待听了季月娥这话,低低的议论声又再次响起。

    虽然场中目前只说了不过三四句话,再加上这是纠纷双方是两个年轻女子,事情的大概大家猜也猜得到。

    无非是小妾要进门,主母不允许…..

    “谁瞧不起谁呀,那刘梅宝什么出身地位,要不是妻凭夫贵,如今得以人人奉承,跟季月娥比,谁跪着求谁还不一定呢…”站在外边的那两个女子笑道,看向场中满是幸灾乐祸。

    因为站在外边,此时又人多纷杂,她们也没有刻意的压低声音嘻笑。

    话音刚落,便听有人怒喝一声大胆。

    二个女子陡然背着声音吓得腿一软,转身见身后不知什么时候站过来四五人,皆是腰粗身壮神情凶悍。

    为首的一个身穿旧皮袍,不是卢岩是谁。

第二百二十五章 有情

    二女顿时傻了眼,浑身颤抖缩在一起。

    “你们是谁家的妇人?”卢岩怒目喝道。

    那二女哆嗦着的哪里说得出话来。

    卢岩也没等她们回话。

    “掌嘴。”他说道,然后看也不看这二女一眼大步走过去。

    身后响起噼里啪啦的掌嘴声以及女子的尖叫哭喊,顿时将场中的热闹都吸引过来,就连那拿着簪子的季月娥都忍不住看过来。

    卢岩大步而来,神情冷峻,眼中带着难掩的怒意。

    满场再无人半点出声,就连那哭嚎的季家仆妇都缩头噤声。

    见他看过来,季月娥手中簪子一松,如同被抽干了力气一般身形一软,慢慢的跪坐在地上,肩头耸动泪如雨下。

    刘梅宝却是有些焦急,冲他使眼色让他快走。

    这个场面下他怎么过来了,见到了也该快走开才是,被着女人当面闹,就是没事也得说出点事。

    卢岩并没有看季月娥,几步过去将刘梅宝掩在身后,目光只是扫过那些肃立的兵丁,沉声问道:“你们就是这样保护太太的?”

    兵丁们神色惭愧。

    “还愣着干什么!”跟在卢岩身后的一个男人瞪眼喝道。

    兵丁们领会,立刻毫不犹豫的冲季家的妇人们冲去,一手一个,连拉带拽毫不留情,季月娥也没有被特殊对待,同样被一个粗壮兵丁一手揪起。

    “我不要你为难。”与惊恐的仆妇不同,季月娥毫不挣扎,她顺从的向外走去,一双眼只看着卢岩,流泪道,“我不要你为难,我走的远远的。”

    她神情哀戚声音断肠,在场众人忍不住多看她几眼。

    “大胆!”人群外又是一声断喝,但见季富成由七八个子侄拥簇着疾步而来。

    “放开!”他看到被兵丁抓着的季月娥,怒声喊道。

    季富成这种嗓门对于兵丁来说根本就没有震撼,手都没抖一下充耳未闻。

    “来的正好,季先生,将你家的人看好了,再敢来惊扰我家人,刀剑可是不长眼的。”卢岩抬抬手示意,一面看着季富成沉声说道。

    兵丁们领会,将季家的妇人们一把推到季富成面前,人也在此肃立,摆出护卫姿态虎视眈眈的瞪着季家众人。

    “刀剑不长眼?”季家一个子侄怒声说道,死死的瞪着卢岩,“当初求我们帮忙的时候怎么就长眼了!姓卢的!你不要欺人太甚!”

    这样对持下去可不行,不管如何卢岩的名声必定要受损,刘梅宝心内焦急,不过还是因为纳妾不成的事,这事好办,一个善妒的主母总比一个被人各种猜测的操守要好说也简单的多。

    更何况,说自己善妒也不为过,她的确是绝对不会允许有女人进门的。

    刘梅宝迈上前一步,才要开口说话,卢岩察觉伸手握了下她的手。

    “这是男人家的事,你不要参与。”他说道。

    跟刘梅宝说话他的声音缓下来,但传达的意思却是不容置疑。

    刘梅宝被他说的一顿。

    “真是可笑,我怎么求你们?我什么时候求你们了?”不待刘梅宝再有动作,卢岩看着季家众人皱眉说道。

    “卢岩!”这一次是季富成开口了,他抬手制止愤怒的似乎要一涌而上胖揍卢岩一顿的子侄们,“做人不能太无耻了!”

    “谁无耻了?”卢岩神情更冷,慢慢的踏上前一步,他抬抬手,兵丁们立刻散开两边,“无缘无故的,你们家的女人都疯了吗?你是怎么做家长的?”

    “卢岩!还不是你过河拆桥背信弃义,我季家的女儿不是随便能被羞辱的,就是死也要死的清白。”季家一个子侄再次喊道,见兵丁退去,便站出来恨不得将手指点到卢岩的鼻头。

    “什么背信弃义?”卢岩皱眉,“你我有什么信有什么义?”

    季富成面色沉如锅底。

    “好,好,”他看着卢岩点头,“民不与官斗,既然你说没有,那就没有。”

    说罢带着深深的悲戚愤怒看了他一眼。

    “我们走。”他厉声说道,转身便要走。

    季家众人同样悲戚满满,恰逢此时北风呼啸,颇显悲壮的扶起妇人劝慰女儿。

    卢岩哼了声,丝毫不予理会。

    刘梅宝咯吱咯吱的几乎咬碎了牙,心里无数的咒骂要破口而出,但却知道决不能破口而出,此时的形势她们夫妇已经落了下风,说好话要被人认为心虚,说狠话也要被人猜测心虚,总之这季家光脚的不怕穿鞋的,豁出不要脸在他们夫妻身上泼上一瓢污。

    “慢着。”她忍了又忍终于再不能忍,踏上前一步,开口喊道。

    她这一出声很是让人意外,已经转身的季家众人也都停下来。

    “梅宝。”卢岩皱眉要阻止她。

    刘梅宝冲他摇头一笑。

    “我知道这是男人家的事,我这个内宅妇人不便开口。”她看着卢岩,却是对众人缓缓说道,“但妇者以夫为天,我不能看着我的夫被人如此刁难。”

    说完这话,她的视线转向季家。

    “我知道季先生很生气,是因为我家拒绝了纳你家姑娘进门的事,这门亲事,你家提过是事实,我家拒绝也是事实,但背信弃义绝非事实,从来没有信约,何来背弃一说?”她认真说道。

    “没有背弃?没有信约?”季富成冷笑一声,看向卢岩,“你以为你是怎么从依律处斩的军法下逃生的?”

    依律处斩?这句话让现场顿时骚动起来,反而没人去注意季富成要说的意思。

    卢岩和松山堡因缴获而争斗的事民众都不知道,当突然听到这个在他们眼里英明神武又恩德深厚的好官竟然要被依律处斩,简直太震惊了。

    在民众嗡嗡声起那一刻,刘梅宝便提高声音将事情的原委讲了。

    “天呀,大人为我等如此,苍天无情,民生多艰,大人为养活我众不惜涉险….”人群中忽的有一老者流泪喊道,他高举双手跪下,“何以补报,何以补报,何以补报。”

    这句话连喊三声,老者俯身叩拜。

    一时间场中遍地跪倒齐声喝唱此话。

    气氛陡然转变。

    怎么成了对这男人的歌功颂德了?

    季家众人微微怔忪,一时有些反应不过来。

    “老爷,咱们不是来说这个的!”有人忍不住凑近季富成低声提醒道。

    季富成瞪了那人一眼,我又不是傻子。

    “卢大人恩德深厚,视民如子,人人皆知,但他负我季家,欺我家弱女,也是事实!”他冷声说道。

    卢岩带着几分不屑冷笑,要说话,却被刘梅宝抢了先。

    “季先生,你为何口口声声非要说我家大人欺你负你,这到底从何说起啊?”刘梅宝皱眉问道,面上有些无奈又有些恼怒。

    “你听不懂人话吗?”季家一个子侄忍不住跳出来喝道,“你问问你家大人是怎么被救出来的?我家老爷日夜奔波以达上官听情由,我家妹妹亲自收集千人诉情书….”

    “达上官听情由?千人诉情书?”刘梅宝一把抓住,眼睛陡亮,迈上前一步喝道。

    她先前说话的声音清亮但是柔和,陡然拔高且硬气逼人,让这子侄不由愣了下。

    “你的意思是说,都是因为你家老爷我家大人才得以豁免?”刘梅宝咬唇问道。

    季家众人冷哼一声。

    “是不是的我们说也没什么用,你们自己心里清楚。”季富成淡淡说道。

    “我不清楚。”刘梅宝看着他说道,“所以我想问问先生,你奔波幸苦要上官达听的是什么情由?竟能让上头的大人们动容?你家姑娘亲自收集的又是什么人的诉情书竟能让上头的大人们法外开恩?”

    季家子侄一愣,季富成脸色一变,暗叫一声不好,还没开口,这边已经有人高声喊道。

    “是我家大人抚慰灾民,尽心赈灾的情由,是这里三千灾民感念我家大人恩德深厚的情由。”

    师爷话音一落,他身旁的书吏们也纷纷开口。

    “就是赈灾是我家大人赈的,诉情是这三千灾民诉的。”

    “难道说这些情由是由你送达上听,就成了你的恩情功德?那这世上的功德得来也太容易了吧?”

    伴着这些话的散开,场中的所有的视线都看向季家众人。

    但与此时的眼神与方才那种带着几分疑惑甚至恻隐完全不同了。

    “你混淆视听强词夺理…”季富成铁青面容开口。

    刘梅宝摇摇头,冲他低头施礼。

    “先生,我谢谢你奔波幸苦,援手相助,这一点我永生不敢忘。”她整容说道,说罢又看向在场的众人,看着这些衣衫褴褛面黄肌瘦的老弱妇幼,忽地冲他们低头施礼。

    “我也谢谢大家,正因为有你们在,才能让我家大人有情由可讲,有情由可诉,法无情人有情,要说我家大人是因何从依律处斩的军法下逃生,说到底是因为你们。”

    说到这里,刘梅宝的情绪已经很激动,声音也在颤抖,她深深的施礼久久未起。

    “是大人救了我们!是大人为了我们以身冒险!”

    一个老者大声悲呼,跪地举手向天。

    “法无情,人有情,天有眼啊!”

    他长声吟唱,声音苍老悲切,伴着他的吟唱,众人纷纷跪地。

    这吟唱如同潮水般的汹涌起伏,在这偌大的粥厂窝棚区传开,一浪接着一浪似乎永不停歇。

    季富成面色惨白,伸手抚着心口如同窒息一般,片刻之后,颓然闭目。

第二百二十六章 消息

    人潮吟唱中,季月娥坐在地上,眼中早没有半点的泪光,神情也无方才的那般的孱弱,她直直的看着前方,透过叩拜涌动的人群,看着卢岩伸手拉住刘梅宝的手,将她半掩在身后。

    季家的男人在人潮中开始退去,有仆妇惊慌不安的来扶起她。

    季月娥再次看了眼那场中携手而立的夫妻二人,面上浮现一丝笑。

    这笑容让仆妇看了心里发慌,只怕姑娘再闹什么,正忐忑间,季月娥转身便走。

    季家的人悄无声息的走开了。

    而那两个被掌嘴的妇人此时也从晕头转向中清醒过来,脸上火辣辣的疼以及四周幸灾乐祸的眼神让两个妇人恨不得一头钻入地下。

    “老爷,老爷..”其中一个忽的看到人群中站立的一个中年男人,立刻起身踉跄的向他奔去,“老爷,我们好心来施粥行善,却受此侮辱,妾身不能活了….”

    她才伸手抓住自己老爷的衣袖,就被那男人反手打了一耳光。

    面上尚未散去的火辣顿时更胜,妇人不由嗷的一声惨叫,不可置信的看着自己男人。

    这个日常把自己捧在手心在床上恨不得死在自己身上的老男人,竟然打了自己…..

    男人脸色极为难看,恶狠狠的看着妇人。

    “不知道好歹的东西,丢人现眼,跟我滚回家去。”他低声斥骂,似乎怕周围人认出这是自己家的妇人,说着话眼神躲闪站开几步。

    妇人又羞又怒又悲掩面哭着从人群中跑出去了。

    “姨娘纵然不对,好歹也是个女人,这…下手也太狠了…老爷你好歹也是知府老爷的书吏,他怎么也得给个说法…”旁边有人看不下去低声说道。

    “给了屁说法!”中年男人打断他,瞪了他一眼,“如今人人都喊这姓卢的大善人,都忘了他先前叫什么了吗?”

    阎王…..

    那人不由打个哆嗦。

    “蠢货,在他手上的人命你数都数不过来,还跟他要说法,死都不知道怎么死的…”中年男人低声啐了一口,“还不快滚,回去备礼去给卢太太赔礼。”

    身边的男人立刻连滚带爬的去了。

    刘梅宝站直了身子,看着季家人远去的身影,耳边的吟唱声还在回荡,她的情绪久久不能平息,紧紧握住了卢岩的手,卢岩用眼神安慰她,冲她点点头,二人这才向马车走去。

    “太太说的太的好了..”看着坐上马车而去的刘梅宝,一个书吏感叹说道。

    “太太竟然能想到这样说,真是太妙了!”另一个书吏忍不住抚掌笑道。

    一直没有说话的师爷叹了口气。

    “她没有想过,”他说道,又笑了笑,“我敢肯定连她自己都没想到自己这番话会有这样的妙效。”

    书吏们都看向他。

    “她这个人不会说假话不会做戏,高兴就是高兴,生气就是生气,感动就是感动。”师爷似是自言自语,看着那缓缓驶动的马车,“要想感动别人,只有先感动自己,人啊,活的就是一个真字,才叫舒坦啊。”

    书吏对他的话有些不太明白,但还是跟着附和。

    “我累了,先回去歇歇。”师爷摆摆手制止他们,声音很是疲倦,“对了,我说过的招纳文墨笔客的事,你们这就去办吧。”

    如今操守厅越来越壮大,书吏文职的需要越来越迫切。

    “还有,去找找方才吟唱的那个老者。”师爷想到什么又说道。

    那个老者的唱和实在是太及时应景了,虽然不可否认在场的很多人都心中感动,但能化成语言表达如此贴切的就很难得了。

    “我瞧他出口成章,必定是个读书人,虽然年纪大些,但也才可尽用。”师爷说道。

    书吏们应声,师爷点点头不再说话,微微佝偻着身形慢慢的走开了。

    季家在粥棚的事很快传开,于此同时传开的还有更多的消息。

    “…以前就提过亲事,你们忘了?”

    “可不是,那时候季月娥的父亲还是游击将军呢。”

    “那时候大人都没答应,那时候大人不过是个屯堡官呢。”

    “那季家本来就没安好心,要不然赈灾这么久,早不帮忙晚不帮忙,偏偏在大人被米粮逼得走投无路出了事才跳出来…”

    “就是,借口帮忙要大人同意亲事,得了名又得了利,倒是打得好主意。”

    “真是可笑,就是没有他季家,咱们也能去求上官,要是没有咱们大人做的这些善事,他季家就是求到皇帝老子那又有什么用,这明明是咱们大人自己为自己修来的功德,凭什么成了欠他姓季的。”

    “就是,就是,那诉情书上还有我按的手印呢,按手印算什么,老汉我就是去那当官的门前长跪都使得…”

    “也不想想,当初游击将军还没犯事时就没同意他们家的亲事,如今这样了还能同意?”

    “那句老话怎么说的?”

    “香着不吃臭着吃,傻子才干呢。”

    当然在这种言语下,还有一些卢岩哄骗季家出手相助却又过后不认,以及原本是与季家小姐定亲结果瞧着刘家小姐水涨船高便毁了约另娶之类的话传来传去,但总体来说,季家被指责挟恩求报的说法还是占了主流。

    再者正如卢岩所说,女人算什么大事。

    男人找女人自然是要找自己看着喜欢的,不喜欢娶来干吗?给自己找恶心啊,别的什么都道理都是免谈,这是广大民众最认可最简单最直白的道理。

    于是这场纠纷慢慢的沉寂下去,季家在河中府也没有再有什么动静,合家安静,只是听说那季家的小姐离开家去道观静修,看样子是要一辈子独守青灯了的消息,还是让一些人唏嘘,但很快便也沉寂了,因为相比于季家,如今的操守官卢岩才是河中府风头正盛的。

    在这件事尚未尘埃落定时,又一件事的发生,让河中府的名气更加传扬开来,甚至一路未停到了京城皇宫皇帝的龙案上。

    天顺元年二月十六,就在卢岩一则没了米钱,二则在季家的影响下撤走了不少大富户的赈灾支持,河中驿堡的赈灾粥棚即将解不开锅的时候,太原府的晋王忽地送来了大批米粮银钱,当如山般的米粮出现在河中府众人面前时,整个山西都轰动了,轰动的过于厉害,场面反而诡异的冷下来。

    米粮运来的时候,除了欢呼雀跃的灾民,河中府的上下大小官员一个不见,更不用提文人墨客吟诗弄文称赞,整个河中府乃至山西似乎一夜间从春天又回到隆冬,肃杀不见人影,只有卢岩率着手下兵丁恭迎拜谢。

    几乎是同时,那些原本还在的一些大家大户的粥锅几乎是在一夜间都不见了,挂着的捐助善人旗也神奇般的全部消失了,没人再争抢鲜明的善人位置,反而像是惧怕被人看到一般。

    不过这些事卢岩也不在乎了,有了晋王这批资助,这次的灾民潮他算是平安度过了。

    “晋王他…”

    夜色沉下来时,刘梅宝坐在大炕上,给刚洗完澡的卢岩揉捏头面,看着自己男人有些疲惫的脸,忍不住低声说道,“这是要叫板了吗?”

    “叫板是什么?”卢岩闭着眼懒洋洋问道。

    “他不是一直很低调吗?他这样做不会被朝廷认为是收买人心图谋不轨….”刘梅宝低声说道。

    别人都看出来了,避开了,接受直接捐助的卢岩是避不开了。

    “会不会对你不好?”她带着担忧低声说道。

    卢岩笑了笑。

    “他们这些大人物想怎么做就怎么做,咱们不管,管他买人心还是叫板,管他们怎么想,咱们先捞到实惠再说,过了这个难关再说。”他笑道,一面拉下她的手,不愿意让她往这些事上费心,岔开话,“如今的灾民都安置了,自从过年以来都忙着,说带你出去玩也一直没有…”

    摸着刘梅宝有些粗糙的手,心里满是愧疚。

    到底是让她受苦受累受怕了…..

    “只要天天能看到你,就一点也不累。”刘梅宝低头在他面上亲了下,笑道,“就是你不在的那几天格外的累。”

    “那以后我走哪都带着你。”卢岩笑道。

    “剿匪也带着我?”刘梅宝笑道。

    “那可不行。”卢岩忙皱眉说道,“刀剑无眼车马劳顿的,可不敢。”

    刘梅宝就哈哈笑。

    “傻瓜,我又不是你的腰带走哪你都带哪。”她笑道。

    “我就喜欢你缠着我。”卢岩伸手将她一带,让她倒在自己身上,一语双关的低声笑道,“越紧越好…”

    刘梅宝笑着伸手挠他痒痒,二人在大炕上笑闹滚在一起。

    “我认输我认输。”刘梅宝被他反过来抓痒抓的笑得喘不过气,连声求饶。

    “输了认罚。”卢岩笑道,抱着她在身上不放。

    “好,好。”刘梅宝点头笑。

    “那我罚你…”卢岩贴着她的耳边低声说句话。

    刘梅宝面色飞红,啐了口,伸手拧他胳膊。

    “玩你自己的!”她说道。

    话音未落,被卢岩猛地抱起翻了个转压在身下。

    刘梅宝不由惊叫一声,才要笑,就觉得心内翻江倒海直冲头顶。

    “快起来快起来。”她忍着急推卢岩连声说道。

    卢岩未察觉还以为她在闹,笑着不放,待看刘梅宝神情不对,脸色蜡黄额头上已经出了一层汗,这才慌了。

    一松开,刘梅宝连下炕都来不及,爬到炕沿上张口就吐的昏天昏地。

    “怎么了?怎么了?”卢岩脸色发白,一叠声的喊人来。

    耳房的仆妇听到了急忙忙的涌进来,等慌乱的请来大夫时,刘梅宝已经吐胆汁了。

    “太脏了有味,请大夫去外间..”她有气无力中不忘说道。

    卢岩的一直将她抱着,急的眼睛都直了,只嫌大夫来的慢,哪里顾得着听她这个。

    大夫看了眼被卢岩半抱着的刘梅宝,迟疑一刻。

    “还愣着干什么?”卢岩瞪眼喝道。

    大夫被吓的脸白了几分。

    “你放我躺好,这样子怎么看啊。”刘梅宝说道。

    一面说一面要起身,能吐的东西都吐光了,除了觉得虚弱外倒不难受了。

    “你好好的别动。”卢岩瞪眼喝道。

    刘梅宝也被吓了一跳,这还是卢岩第一次这种语气和她说话,不过她倒没有被吓得脸白几分,只是翻了个白眼,便依言不动了。

    “大夫,劳驾你了。”她对大夫带着几分歉意说道。

    大夫一开始是被这卢大人的名头镇住了,此时缓过神,见这个凶名与善心混集一身的男人,不过是个疼老婆的傻汉子而已。

    他含笑应了声,在仆妇搬过来的圆凳上坐下,扶在刘梅宝伸出的脉息上。

    卢岩紧张的瞪着那大夫,大气也不敢出一下,那大夫翻来覆去,好容易诊完右脉又诊左脉。

    屋子里静的掉根针都能听到。

    刘梅宝一开始也不以为意,待看这大夫迟迟不说话,面色沉沉,一副郑重的样子,她也不由紧张起来。

    这个身子本是借尸还魂的,该不会要当机了吧?

    她还不想离开这个男人,她还想和他白头偕老…

    “大夫..”刘梅宝忍不住颤声开口,一面下意识的用另一手紧紧攥住卢岩的衣角。

    一开始焦躁的卢岩此时却沉稳下来,一手轻轻抚她的背,一面示意她别说话,以免影响大夫诊断。

    大夫终于收回手,捻须沉吟,眉头微锁,抬眼看这夫妻二人都紧张的瞪着自己,不由笑了笑。

    “像又不像…”他说道,似是自言自语,不待卢岩问话,转头看一旁的仆妇,站起身走到她身边,附耳低声说话。

    刘梅宝和卢岩对视一眼,有些不解。

    “要什么和我说。”卢岩立刻说道,眉间些许不满。

    那仆妇听了大夫的话面露惊讶但旋即又惊喜。

    “也就这是这几日...难道是…”她结结巴巴的说道。

    “到底怎么了?”卢岩再忍不住拔高声音,沉脸看那大夫,“我就在这里,有什么话你问我。”

    大夫有些尴尬的看着卢岩。

    “大人,”仆妇忙解围,含笑说道,“是问太太的小日子…”

    卢岩一愣,但很快哼了声。

    “这个我也知道,躲躲闪闪的,这有什么不能问的。”他说道。

    倚在她臂弯的刘梅宝听了便开口问道:“是,正是这几日呢,还没来…”

    她皱眉思付一刻。

    “是我身子虚,经血不调了吗?”她问道。

    仆妇倒没想到她想到这个。

    “太太,”她看了眼大夫,含笑上前一步,“许是喜脉..”

第二百二十八章 日常

    三月下旬的时候,这次灾民潮已经完全过去了,季家也没有再掀什么风浪,再加上官府上下一心想要忘记赈灾的事,在刻意的操作下,河东府平静的似乎什么也没发生过一般。

    除了离开归乡的饥民以外,余下的大多数都已经挪进河东堡,堡内住不下这么多丁口,便扩建到堡外,松山堡的兴山寨已经被拆光了,连一块石头都没留下,此时全部变成了河中府南门临近兵堡外搭建的简易房屋。

    密密麻麻的房屋多而不乱的在河东堡外排列开,期间还有商贩的摊位混杂其中,俨然就是一个小城镇了。

    虽然饥民不再大规模的到来,但偶尔还是有零零碎碎的流民过来,他们是听闻这河东堡能给一条活路所以带着一丝求生的希望奔来,除此之外,还有各方的商贩陆续而来,有人的地方就有商机,这也是亘古不变的道理,河东府新添了这么多丁口,吃喝拉撒用哪一样都是奇缺的。

    “这河中府竟然这样热闹…。”人流中有一个穿着破烂似是饥民的男人看着眼前的场景忍不住自言自语,眼中有些惊讶,“那些人排队是做什么的?商铺吗?”

    旁边有人拎着裤子小跑经过,听见了白了他一眼。

    “商什么铺,是厕所。”他说道,一面脚不沾地的跑,一面喊,“行个方便乡亲,要屙裤子里了,让我先进去…”

    这男人不由讶然,他这才发觉跟一路走来的很多地方包括府城州城,这个小小的河东堡跟那些地方比,第一个直观不同就是干净,没有堆积的垃圾没有随地的人畜粪便甚至没有乞丐。

    他一路看着就往驿堡的大门走去,却发现刚一接近,就有兵丁大声喝止他。

    “那边排队核检,投奔的民丁左边,商贩商贩右边。”那兵丁利索清晰的说道,并不允许什么人都可以随意的进出这里。

    男人的目光在这守城的兵丁们身上溜了眼,见一个个皆是青壮,穿着崭新的棉甲,配有长枪腰刀,目光如炬,神态严肃,一举一动透出彪悍之气。

    男人不由点点头,眼中几分凝重,他正看着,那兵丁察觉,视线陡然透过来,男人垂下视线,露出几分外乡人的茫然,跟着一行七八个显然是跋涉而来的流民身后,站在了那所谓的负责核检民丁的地方。

    “…我等都是张口报子营来的,遭了灾,鞑子又扰的厉害,是在没了活路只得出来逃荒,听说大人仁义,特来投靠…”

    为首一个老者躬身颤声说道,在他身后有老有小有妇人一个个带着忐忑不安打量眼前兵丁,

    小孩子躲在大人身后,看着不远处简易房那边正笑闹的小孩子,眼中露出满满的艳羡。

    “你们在家是做什么的?有什么特长?”一个书吏模样的男人温和问道。

    老者跟身后的人对视一眼。

    “我们就是种地….”他带着几分怯怯说道。

    “我会打铁..”身后有一个男人想到什么,怯怯的说道。

    那书吏点点头,面上笑容温和。

    “打铁,不错,不错,我们正缺少打铁的匠人..”他看着那男人笑道。

    那男人面上顿时露出惊喜,而别的人却忐忑更重。

    “大爷,我们..我们..”老者一脸不安,忍不住流下泪来,他们这些没有任何特长又老又弱的人是不是不会被收留。

    “别怕别怕,你们都可以留下。”那书吏明白他的心思,笑道,“只要你们加入军户,那么就可以留下来。”

    军户自然比不得民户自由,不过如今的世道,能吃饱饭能得安居那就神仙般的生活,还管它什么户。

    一众人急忙忙的点头,唯恐慢点头一刻就错失了这个机会。

    “入我堡后,要统一去开荒,管一日三餐,但无钱可领,你们可接受?”那书吏不温不火的又问道。

    一日三餐能吃饱就不错了,大家又忙忙的点头。

    “这位兄弟,你会打铁,可以入我们这里的匠人坊,一日三餐,且每日可得银钱三文。”那书吏又看方才那位有特长的男人说道。

    男人的眼瞪大了,别的人也用艳羡的目光看着他,竟然还能挣钱…

    “我愿意我愿意..”他几乎要跪下叩头。

    那书吏分别记下这些人的名字,又让他们按了手印,登记入册,到这里的核检就结束了,书吏对一旁的兵丁点点头。

    “好了,你们跟我来,先去洗澡。”两个兵丁站出来招呼他们,“男人左边,女人的在右边。”

    洗澡?对于他们来说,上一次洗澡好像是一年前的事…

    直到这时大家才注意到眼前的人们不管穿的好的还是破烂的,都是干干净净的,再看自己满脸满身的污垢,散发这一股酸腐味,不由自惭形秽,忙忙的跟着那兵丁们去了。

    “下一个。”书吏又开始新一轮的工作。

    男人看到这里,眉头不由一皱。

    “哎吆,我这肚子..”他伸手扶住肚腹,躬身一面解裤带一面四处乱看,“我要..”

    “这里可不让随地屙尿。”在他身边等候核检的人忙提醒他,一面伸手给他指明了地方。

    “多谢多谢,给我占着地方我一会儿就回来。”他忙道谢,捂着肚子夹着屁股跑了,看样子似乎已经要拉在裤子里一般,引得人们一阵哄笑。

    这段小插曲并没有人注意,更没人注意那男人进了茅房之后便再也没有回来。

    站在河东堡外不远处的小山丘上,看着那不亚于一个州城般热闹的地方,这个男人眯起眼。

    “看来这个河中府很有钱啊…”他自言自语,说罢再看了眼河东堡便沿着路走开了,很快便消失在视野里。

    夜色蒙蒙上来,卢岩踏入内宅时,牛黄蔡夫妇以及李掌柜都在屋内和刘梅宝说话。

    “这么大的事太太怎么不早点告诉我们…”牛黄蔡的媳妇说起来还是一脸的焦急不安自责,转头狠狠瞪着牛黄蔡,“我早说别让太太做什么炮制药材的活,你不听,偏不听,太太教给店里的师傅也就罢了,他们爱嫌不嫌,你就真的再拿来要太太做,你把太太当什么了…”

    她越说越气,不由下死手狠狠打了自己男人几下。

    牛黄蔡垂着头,任她打骂。

    “好了好了。”刘梅宝忙笑着劝,“婶子,你来这里一下午这句话就没停过,我没事,真的没事,原本以为怀相不好会吐好久,这不才过了两个月就没事了,该吃该喝,走走跳跳…”

    “哎吆我的太太,还跳跳,你快别说这个,我听了心里就扑腾,您就安生的在家呆着,要不然我就是回去日日夜夜的念佛也是不放心。”牛黄蔡的媳妇忙说道,一面合手念佛。

    “早知道就不告诉你们了。”刘梅宝笑道,“看来阿胶以后不会送来让我做了,太太牌阿胶要断货一段了…”

    自从刘梅宝做出第一份蒲黄炒阿胶那家人试了后大赞,于是又点名要这种,刘梅宝将做法告诉了牛黄蔡的炮制师傅,只是可能是初次接触,那师傅做的人家一眼认出不是刘梅宝做的,怎么说人家便不肯,指明要最初那样的,牛黄蔡没办法只得再次找到刘梅宝。

    刘梅宝闲着也是闲着,便接了过来,因为不好说出刘梅宝的真实身份,提到这个阿胶时,牛黄蔡会不经意的说一句太太的,说来说去,大家都这样称呼了,保德安的太太阿胶渐渐的在高门大户的妇人们中间流行起来。

    太太阿胶这个名字深的这些人的喜欢,而当刘梅宝听说了后不知道为什么笑得前俯后仰,只笑得牛黄蔡心里发毛,忙提议要改了去,但刘梅宝笑着拒绝了,说这个很好,就叫这个吧。

    这些妇人既然用得起阿胶,便都是不缺钱的,又喜欢攀比,再加上刘梅宝一个人不可能天天做这个,供货很是紧张,物以稀为贵,太太阿胶越发名气大。

    很多人都在打听这个阿胶到底是谁做的,很多药行药铺也想挖墙脚,但保德安将消息瞒的死死的,太太阿胶的来历更加神秘,价格顿时又翻了翻。

    “断货好。”李掌柜笑道,“等太太生完小公子,那到时候这太太阿胶的价格肯定更高。”

    “还想让太太做这个!”牛黄蔡的媳妇瞪眼喝道,“你们把太太当什么人了!”

    牛黄蔡和李掌柜很是尴尬,忙忙道歉。

    “我是什么人,跟你们一样的人啊,有手有脚的挣点闲钱有什么不好。”刘梅宝笑道,说道钱,便又去看放在桌子上的一个小箱子,“不过,这钱也太多了点吧?”

    “不多不多。”李掌柜忙说道,他可再不敢让着女子忽悠的将钱给退回来了,一面认真的将账本翻给她看,再三保证这的确是炮制师傅的价钱。

    刘梅宝这才释然。

    “不过这真的也太多了…”她还是忍不住说道。

    “太太,物以稀为贵,这独门手艺就是这么值钱。”李掌柜笑道,“太太还别觉得这个钱多,您还没见过更多的,南边有个小柳爷,那做的药价值千金呢。”

    “三百六十行行行出状元。”刘梅宝点头感叹。

    牛黄蔡的媳妇提出告辞。

    “有身子的人容易累,更要多休息,叨扰太太一下午了,真是对不住,我带来的那些山货虽说不值钱,太太别嫌弃。”她一脸不安的说道。

    刘梅宝笑着安抚她,知道他们心里忐忑也不强留。

    “婶子的话太夸张了,有什么药你记得还拿来给我,我能做的。”她又悄悄的对李掌柜说道。

    李掌柜迟疑一刻。

    “我自己的身子自己知道,我自己心里有数,我又不是那贪财的人,断不会强撑着做的。”刘梅宝笑道。

    这一点倒是,李掌柜点点头这才应下了。

    送走他们,刘梅宝换了家常的衣裳,刚问卢岩,卢岩就从外边进来。

    “太太忙完了?某可以请太太赏脸一起吃饭否?”他故作低眉顺眼的问道。

    仆妇们都已经习惯了自己家大人在家的样子,淡定的给太太换衣裳,一旁捧着热水的经过官家一段调教才放过来伺候的丫鬟则惊讶的差点掉了下巴。

    “好,看在你诚心的份上。”刘梅宝也故作骄傲,将手一伸,慢悠悠的说道。

    仆妇笑着退下,看那丫鬟还站在原地发呆,便低咳一声。

    丫鬟回过神,面色通红的忙跟着出去了。

    室内只剩他们夫妻二人,卢岩拉住她的手将她带入怀中,开始每日例行问,吐了没累了没午饭吃的什么孩子闹了没…

    “闹什么闹,才两个多月,真闹了就成精了。”刘梅宝笑道。

    “呸呸。”卢岩连吐口水,将大手在刘梅宝的小腹上游走,小腹依旧平坦,但他却如同摸到旷世珍宝一般小心翼翼,“宝宝,你娘口无遮拦,咱们不和她一般,你别生气啊…”

    说的刘梅宝笑着拍他的手。

    “人家是有了媳妇忘了娘,你是有了孩子忘了媳妇。”她笑道。

    “这可屈说我了。”卢岩抱着她忙说道,一面在她面上亲了又亲,“因为孩子是你生的,我才喜欢他。”

    他说这句话声音不由放低,似乎有些心虚,说完了到底忍不住又去摸了摸刘梅宝的小腹,低声嘀咕一句什么。

    虽然没听清但刘梅宝也猜得到,肯定是说儿子爹也是很疼你的之类的傻话,她忍不住笑出声。

    笑过了,刘梅宝又伸手摸了摸卢岩的脸。

    “累了一天了,还不早点吃,等我做什么。”她心疼的说道。

    这些日子卢岩很忙,早出晚归,眉眼难掩疲倦。

    “看着那群大老爷们有什么可吃的,跟你吃才好。”卢岩笑道,一面携起她的手,灵光一闪,“秀色可餐嘛。”

    蹦出一个文言词,卢岩很是高兴。

    “吆,都会说字话夸人了。”刘梅宝挑眉笑,“从哪本书上看来的?”

    “酒桌上听来的…”卢岩笑道,话一出口就有些后悔。

    “酒桌上有多少秀色可餐啊?”刘梅宝似笑非笑的看着他问道。

第二百二十九章 春耕

    官场应酬,自来官妓作陪盛行,文官场倒还含蓄,但武官场中则放荡无忌,刘梅宝虽然没有亲眼见过,但多少也是存了小心思打听了。

    “那我可没注意,你知道我也不吃酒,坐一坐就走了。”卢岩一脸认真的说道。

    “知道就好,敢尝一口你试试。”刘梅宝冲他纵纵鼻头故作威胁的说道。

    卢岩便又搂过她在脸上亲了几口,刘梅宝被他亲的直笑,笑闹躲闪间不由都情动,卢岩的眼神都变了,被他这样看着,刘梅宝也只觉得身子发软。

    “都要两个月了…”她不由伸手搂住他的脖颈,带着几分羞涩几分火热低声说道。

    软软的身子,又大了几分的高耸紧紧贴着他的胸膛,卢岩只觉得嗓子干涩,下身顿时胀痛起来,他咽了几口口水,强行压制住欲望。

    “我问过了,等过了三个月就可以了,咱们再等等,没几天了…”他哑声说道。

    刘梅宝因为这话激灵一下,从他身上下来。

    “你问谁了?”她瞪眼看着卢岩,面色通红。

    “九哥他们啊,谁生过孩子我就问谁….”卢岩大咧咧的说道,话音未落就被刘梅宝在腰里拧了下,见自己的小妻脸红的都能滴出水来。

    “这种事你怎么好去问别人..”刘梅宝跺脚说道。

    “这种事咱们不知道,问问怎么了?”卢岩哈哈笑了,将她抱住,“没事没事,谁都是这样过来的,这有什么羞人的。”一面说一面爱她害羞的样子,忍不住在她耳边低声说道,“我还知道什么姿势最好…..”

    清明时节,细雨纷纷,整个河中府都投入到春耕之中,站在州城外看去,一派热火朝天,尤其是在属于河东堡的军虎屯田的地方。

    由十几个精兵护送的一辆马车从大路上经过,被这边的阵阵呼喝声吸引停了下来。

    “他们在做什么?”刘梅宝掀开车帘问道。

    “回太太,是大人在巡视耕田。”兵丁骑在马上大声说道,作为后备骑兵苗子,他们吃喝比一般的军士要好得多,肉食足量养的身强力壮,视力也是极好的,搭眼一望就将不远处田地里的情景看得清清楚楚。

    从他口中说出大人二字,带着满满的狂热以及崇敬。

    卢岩也在,刘梅宝不由眯眼向那边看去,果然见文吏将官拥簇中有那个熟悉的身影。

    此时他不知道听周围的人说了什么,正大笑,在他的带动下,周围一片笑声。

    “我几日不在家,看来他过得还不错。”刘梅宝抿嘴一笑,忽地见卢岩解下了外袍,露出精装的上身向田地中走去,不由吓了一跳。

    虽然雨下的不大,但这种还带着寒意的时节可别受了风。

    “悄悄的去问问,做什么呢,让那些人备好毛巾,把脱下的衣裳也收好,别湿了。”她皱着眉,低声对赶车的小厮说道,又再三嘱咐别张扬也别大喊大叫。

    卢岩行事自有他的道理,她这个作妻子的绝不能在人前与他分歧质疑。

    小厮应声去了,不多时回来了。

    “大人要亲自耕田。”他笑道。

    他可从来没种过田,耕田也不是光有一身力气就能成的,刘梅宝不由抿嘴一笑,看向那边,见在卢岩的带动下,武将们纷纷解衣下田,就连那些文吏们也毫不示弱,一时间场面很是火热。

    “回去吧。”刘梅宝笑道,收回视线,放下了车帘。

    马车悄无声息的从大路上过去了。

    一阵挥汗之后,众人的身上已经分不清是雨水还是汗水,杂役兵丁们立刻给众人递上手巾,卢岩胡乱的擦了下,接过衣裳披上。

    “大人快请来这边棚下坐。”一个年约五十的老者头上身上也都是水,手里拄着一个锄头,喘着气说道。

    卢岩看着自己刨出来的沟,再看看旁边的。

    “怪道人说老当益壮,我竟然比不过老丈你。”他笑道。

    被操守大人当众夸赞,老者满面红光。

    “老汉一辈子都是土里刨食,说句不怕羞的话,捯饬这地比对自己婆娘都要熟悉。”他大声说道。

    这话引得一片哄笑,年轻人怪声怪气的吹起口哨,妇人小媳妇们则羞红了脸。

    “让大人歇歇,乡亲们再加把劲,咱们再开出一块来。”老者大声招呼道。

    田地里的民丁们齐声应和锄头齐飞。

    卢岩坐在木棚下,一面看着面前这一大片即将被开垦成良田的荒地,一面和身旁两个文吏说话。

    “….据属下这段翻查文册核验,我河东军田有三万亩。”一个年约四十,身材瘦削,带着书卷气但眯起的眼却透出几分精悍的男人说道。

    “三万亩,能纳税粮多少?”卢岩问道。

    “纳多少,属下不敢贸言。”男人微微一笑。

    卢岩看他一眼,这是近期招纳的新文吏中的一个,姓王,名墨,字什么卢岩还没记住,福州人氏,先祖亦是大族,曾考中功名出任一方小吏,但因年轻张扬得罪上官,备受排挤不得不辞官,家中有田能自足,父母皆亡,妻子无忧,他也无心再如官场便了无牵挂四方游离。

    像他这种人,原本没打算在某个地方落脚,只是因为这一年来运气不佳,先遭遇三次土匪,又与李长三反军相遇,钱财全部丢失,小命也差点不保,好容易逃出来流落到山西境内,正好看到河东堡招文吏的告示,便奔着暂时捞口饭吃过来了。

    没想到一眼见了这河东驿,他看破世态沉寂如水的心又忍不住蠢蠢欲动,因此一反常态的低调,展示了自己的各种才华,被选荐到操守大人的近身书吏位置来。

    赈灾过后,师爷来告假,说自己老寒腿发作,希望能休养一段,自从跟着自己以来,师爷的确还没休息过,对于他这个年纪的人来说,的确是吃不消了,卢岩怀着一丝歉疚应允了。

    对于这些书吏,卢岩并没有太操心,对他来说,留住人唯一的正道便是让自己强大,君得势则从君,君无势则去之…

    这句话是这样说的吧?好长时间没看书了,这可不好,看来他得抽出点时间…..

    卢岩微微走神,王墨便也不再说话,望着面前的原野,似乎也在走神。

    “我打算读本书,王先生说读什么好?”他问道。

    这话跟刚才的话完全是驴唇不对马嘴。

    “读什么书都好,只要想读,所有的书都一样,大人无需拘泥。”王墨含笑说道。

    卢岩哦了声,点点头,又微微出神。

    “我去年曾经征纳过夏税,几个月,只征到了不到一千石。”一阵沉默之后,卢岩忽地又开口说道。

    这话倒是接上最初的话了,可是间隔也太长了些。

    “已经不错了。”王墨依旧一笑,立刻接上话说道。

    他们的视线便再次投向远处,那里隐隐可见一条河水流过,那里是河东府最富饶的良田,有民田也有屯田,但无一例外的是全部被人占据,民田有文人土豪,屯田有各级将官。

    “有田不纳税,纳税无有田….”卢岩喃喃说道。

    “大人。”王墨亦是喃喃说道,目光闪闪,“断人财路,如杀人父母啊…”

    卢岩转头看了这男人一眼,果然读书人都聪明的厉害,只这一句话,这王墨就知道自己打得什么主意,他点头笑了笑。

    “你说的对。”他笑道。

    王墨亦是一笑。

    “朝廷的法度是不可违的啊大人。”他说道,看着卢岩意味深长。

    这些豪强乡绅利用各自的身份权势通过朝廷的优抚恤等种种方法避开纳税,从上到下已是惯例。

    “吃饭喽,吃饭喽。”远处有妇人大声的说话打断了他们的谈话。

    卢岩抬头看了看天,见雨不知道什么时候停了,已经到了中午的时辰。

    十几个妇人两个两个的抬着大桶,饭菜的香气顿时扑鼻而来。

    干活的男女老少都涌过来,大强度的劳作让这些人都已经饥肠辘辘,但大家谁也没有拥挤,而是安静的排队。

    “太太说大家幸苦了,特意为大家加菜。”柳娘子大声说道,一面指着身旁的三个大盆,说着话掀开了大盖子,露出一大块一大块肉骨头。

    现场顿时一片惊叹欢呼声。

    当初入河东堡军户,说的是开荒管一日三餐,考虑到赶春耕劳作强,虽然资金紧张,卢岩还是咬牙让这些人每隔五日吃一顿荤菜,一则显示宽厚待下,二来也是免得透支了劳力生出痨病。

    想让马儿跑但又不让马吃饱,自来是行不通的。

    今日还没到加荤菜的日子,而且是带着大块肉的炖大骨头,一时间满场欢呼声,高喊着谢太太仁慈,谢大人恩义。

    “太太回来了?”卢岩叫过一旁的兵丁问道。

    “是。”兵丁应声。

    刘梅宝前几日回宋三娘家,说住个三五日再来,卢岩正想着后日去接,没想到今日就回来了,不由又惊又喜,没听说时还不觉得怎么样,一听说她回来了,这心里就恨不得立刻看到她。

    “大人快回去看看太太。”王墨在一旁笑道,“太太这是又拿出私房钱贴补大人了。”

    他这话说出来很是自然随意,没有半点暗示卢岩惧内粘妇人的意思。

    卢岩哈哈笑了,带着一众人离开。

    回到内宅迈进屋内时,刘梅宝刚洗完澡在大炕上懒洋洋的由两个丫头帮忙擦拭头发,见他进来,浴后明媚的面上绽开笑容。

    卢岩换了家常衣裳出来,很自然的接过丫鬟手里的毛巾为刘梅宝擦头发。

    屋子里的仆妇丫鬟便都熟练的放下手里的活退了出去。

    “怎么这么早就回来了?”卢岩问道。

    “想你了呗。”刘梅宝笑嘻嘻的答道。

    这话简单,但听了却让人心里甜蜜蜜的,卢岩眼睛里满是笑意,低头在她面上重重的亲了口。

第二百三十章 兴旺

    一夜好梦,刘梅宝醒来时身边已经没有卢岩的身影,院外传来习练拳脚的声响。

    刘梅宝站在廊下一面将摆了满满一溜的花草洒了水,一面看着院子里卢岩收势,精壮的身子上汗珠滚滚,在渐起的晨光中闪闪发亮。

    “你去洗洗,我让她们摆饭。”刘梅宝笑吟吟的放下手里的水壶,看着走过来的卢岩说道。

    卢岩一个跃身跳过花盆台阶站定在她面前。

    刘梅宝一笑,微微踮脚在他面上亲了下。

    “快去吧。”她笑着伸手戳了戳他裸着的胸膛,说道。

    卢岩在她小腹摸了摸,这里平坦依旧。

    “怎么还没大起来了?”他小声嘀咕道。

    “五六个月才显呢。”刘梅宝笑道。

    卢岩这才笑着进去了。

    一直侍立在院门外的仆妇们这时捧着饭菜进来。

    “你多吃点。”卢岩又往刘梅宝面前的盘子里放了两个面饼。

    刘梅宝伸手撕下一小块慢慢吃,看着自己男人大口吃饭很是香甜。

    “跟饿了几顿似的。”她抿嘴笑道。

    “…你不在家冷锅冷灶的吃的没意思..”他抬头笑道,嘴里嚼着东西含含糊糊的。

    这话刘梅宝爱听,眼睛笑得弯弯的,给他添了碗汤。

    “可惜你太忙了,要不然跟着我去舅妈家住几日,你这次没来,舅妈还很遗憾呢。”她一面笑道,“不如你抽个时间和我一起去一趟,这都半年没去了。”

    卢岩闷头吃饭嗯了声,却没有说什么。

    “最近忙什么?钱可还够用?”刘梅宝又随口问道。

    卢岩硬是吞下了二千多的流民,虽然有晋王的米粮支撑,但这毕竟不是长远之计,再加上今年要征缴的夏税,兵丁们要发饷,要打造兵器铠甲,要养着牛马牲畜,吃喝拉撒没有一处不花钱的,当初剿匪的缴获,已经全部投了进去。

    “河东境内荒地众多,开荒之后种粮,不仅可以养活大批人口,还能缴纳夏税…”卢岩喝了口汤说道,眉头微微蹙起。

    “只是远水解不了近渴啊。”刘梅宝撕下一块饼子,裹了煎鸡蛋,夹了些咸菜卷起来递给他,一面说道。

    那些荒地之所以是荒地,一方面是因为税赋重民丁流失,另一方面也是因为没有水源水井水渠荒废,无法灌溉所致。

    “要是养好这些地,得打井开水渠…”刘梅宝接着说道,看着大口大口吃鸡蛋卷饼的卢岩,“还有耕地用的耕具牛…最近牛价又涨了…就是今年收了粮食也不过是勉强够这么多人的嚼头,要应付明年的夏税秋粮却是难的很。”

    作为操守夫人,对于民生她很是关心,想要尽可能帮卢岩分忧。

    “那个李长三还没被镇压住吗?”说道物价,她便想起这个事,也正是因为东南造反的缘故,让世道更加动荡,物价才会飞涨。

    卢岩摇摇头。

    这一次的民乱闹得比以往都要厉害,而且派出镇压的官兵竟然接二连三的吃了瘪,从最初的一万民众,到如今已经有不下三万的追随者了,更有山东一个管队官闹饷率兵反了加入了李长三的队伍,让整个朝廷大惊,东南那边已经全线紧张起来,当然这个种详细的内情只有官府才知道。

    不过这种事,卢岩不打算和妻子说,她要过的生活里不需要操心这个。

    “我瞧晋王的事,上边也没什么动静..”刘梅宝停了一下,又低声说道,“不如你和上头申请一下,人家一个王爷都赈灾了,上官什么的怎么也得意思一下,米粮给不了,给拨些牛马耕具也好啊。”

    卢岩就哈的一声笑了。

    “指望他们?”他摇摇头没有再说下去。

    刘梅宝也知道这不现实,笑了笑没有再说话。

    卢岩吃饭的速度放慢了。

    “那些占着良田的大族凭什么不纳税…”他忽地说道。

    刘梅宝立刻知道他打什么主意了。

    “凭什么?这世上很多事就是没道理可讲的。”她摇头说道,一面看着卢岩,神情认真,“你可别打那些人的主意,至少,现在你打不得….”

    卢岩看着她就笑了。

    “你们这些读书人真聪明,我什么都没说呢,你们就知道我想什么呢。”他笑道。

    “快喝汤,要凉了。”刘梅宝一笑说道,一面又递给他一个鸡蛋卷饼,“我知道你什么都不怕,一直以来磕磕绊绊的也算是一路顺利有惊无险的过来了,但那是因为还没逼他们逼到份上…”

    “断人财路如杀人父母?”卢岩接过话头说道。

    刘梅宝冲他做了个你聪明的手势。

    “可是他们这也是断了我的路…”卢岩又说道。

    刘梅宝被呛的没话说。

    “你是一个人的路,而他们可是很多人,你这一动,动的是那些豪强大族们的利益,说再简单点,好狗也抵不住赖狗多。”刘梅宝瞪眼说道,“再说,这些也不是什么赖狗,比起来他们反而更有钱更有势,关系错综复杂牵牵绊绊,真要惹怒了他们,动了他们的根本利益,可不是闹着玩的….”

    卢岩看着她哈哈笑起来。

    “好了,我知道了,多谢夫人教诲。”他故作严肃的说道。

    “我也就是一说,我也不懂这个,还是你自己拿主意。”刘梅宝笑道。

    卢岩看着她眼中柔情满满。

    “别顾着我,你现在才要多吃。”他说道,一面起身给她盛了米粥,一面看着她认真说道,“你放心,我现在不是盐池滩那个无父无母无牵无挂多活一日就是赚一日的穷小子了,我有家有你又有了孩子,还有几千人指望这我,生死也不是简单的眼一睁一闭的事,我不会莽撞行事的,如今虽说难了些,但只要咬牙扛过去开垦出足够的荒地,将来日子就好过了。”

    刘梅宝看着他甜甜一笑。

    “不过,你只管做你的事,不要因为我而束手束脚的。”她又认真说道,一面故作豪气的拍了拍胸脯,“你家娘子我也不是简单人物,好的坏的日子都过过,香的辣的无味都尝过…”

    卢岩哈哈大笑,从炕桌那边探身过来,在她唇上重重亲了下。

    在一旁伺候的仆妇们司空见惯移开视线,新来的丫头们则红透了脸低下头。

    很快两口子吃完了,大家忙收拾了下去。

    “大人和太太这般恩爱啊。”其中一个十五六岁的丫头忍不住低声说道,她端着盘子一面往外走,一面忍不住回头去看。

    刘梅宝和卢岩已经进了另一边厅房,刘梅宝正帮卢岩挑拣要出门穿的衣裳,她看着留着伺候的仆妇手里拿着的两件袍子,左看右看拿不定主意,最终她展颜一笑。

    “没办法,操守大人实在是长得太好了,穿什么都好看。”她笑道,接过一件袍子给他穿。

    卢岩的大笑声再次充盈室内,引得屋外的人听到了都忍不住嘴角弯弯。

    “大人一点也不凶嘛。”那丫头便对一旁的仆妇低声笑道。

    “那得看对谁了。”仆妇笑道,那次在施粥的地方,就因为有人说了太太不中听的话,便被大人掌嘴打的那惨样,她可还记忆深刻呢。

    “好了,别说了,快些做事,一会儿还要跟太太出门呢。”另一个仆妇招呼道。

    过了三个月后,刘梅宝的孕吐减轻了许多,她便又开始在河东驿内走动,或抚慰孤老,或召集军户家的妇人们闲坐说话,询问他们的日常生活,卢岩一开始并不愿意,刘梅宝坚持,夫妻俩又因此拌嘴冷战。

    “有些事太太出面也好。”新来的书吏王墨不知道怎么看出来了,对卢岩笑道,“新来的流民初入咱们境内,外乡人心中忐忑再加上如今劳作辛苦,日子短了好说,长了难免心思不安,所以需要安抚,这些琐碎小事大人没必要全部操心,太太出面正好,再说,太太出面比大人出面的效果还要好,大人出面让人敬,而太太出面的话则让人慰,家长里短的反而更能让人亲近。”

    “我娶老婆是用来疼的,不是要她为我操劳的。”卢岩很不高兴他的说法。

    说起这个王墨,比师爷爽利很多,也没那么啰嗦,但就是有点太爽利太通彻,不管什么事在他眼里都能找出利害得失,这样也不是不好,只是对象如果是刘梅宝的话,卢岩就一百个不高兴。

    王墨听了没有丝毫不悦,反而笑意更浓。

    “我想太太定然也是大人这般念头,诗中说的只愿君心似我心,就是说的大人和太太吧,真是令人羡慕啊。”他笑道。

    卢岩当时听了沉默一刻没有说话,然后在过了一天一夜后他想明白了王墨这话里的意思。

    他疼她,所以愿意做一切,而她必然也是疼他的,自然也愿意为他做一切。

    也许让她为自己做点什么,也是一种疼她的表达。

    刘梅宝欢天喜地的被放出来做事了。

    河东堡的经济紧张她也知道,政治斗争经济建设她不懂,好在电影电视没少看,南泥湾北大荒延安等等葫芦摆在那里,她照着画瓢就是了。

    组织了堡中的妇人们养鸡鸭猪羊种菜,一则自己动手丰衣足食,二则充分利用堡中余下的人力,不能种田开荒的老人孩子可以洒扫牲口圈可以去打草喂养,喊出了流自己的汗吃自己的饭等等口号,充分调动了所有人的积极性以及向心力,同时养了这些牲畜便可以减少堡中在肉食蛋菜的支出,能省一点是一点嘛。

    当然这些所谓的意义的总结不是刘梅宝考虑出来的,而是操守厅的书吏们,王墨还特意分出两三人作为刘梅宝的书吏,这让刘梅宝对这个新来的书吏总管很是惊讶。

    她这才知道宁宝华病休了,自从那次之后,她和师爷如同陌路,谁也不再理会谁,那个老头当时说的话深深的伤害了刘梅宝,虽然她口上不说,但午夜梦回总会想起,然后就会惊醒。

    她讨厌这种感觉,因此并不想再跟这个师爷有什么交集,但听到他病休之后,心里还是有些怅然。

    “太太来了?”刘梅宝的到来让饲养场很是热闹一番,忙碌的妇人们纷纷和她打招呼,打草回来的孩童见了她都背着框纷纷跑过来伸着脏兮兮的小手喊着太太。

    “小崽子们,都给我小心点,别撞到太太。”柳娘子等妇人连声嘱咐,如今都知道刘梅宝有孕在身,一个个小心的不得了。

    刘梅宝笑着让仆妇拿出蜜饯糖果分与孩童们,孩童们笑闹着跑来跑去,惊得栏里的鸡鸭乱扑腾,大人们喊着骂着笑着,场面热闹的很。

    “已经按照太太说的,从村里雇了个兽医,一个月给他十文钱,药钱另算。”柳娘子容光焕发的和刘梅宝汇报着,如今她掌管着堡中所有妇人,走出去甚至比自己的男人还气势。

    刘梅宝点点头。

    “这就好,免得闹了瘟什么的咱们的功夫就白费了。”她看向栏里乱跑的家畜,家畜圈旁开辟的菜园,另有鱼塘正在挖建,到时候种藕养鱼,粪肥利用有机循环,想象一年半载后就可以见到的成效难掩高兴。

    “…花篮的花儿香啊,听我来唱一唱,唱一呀唱….来到了河东堡,河东堡好地方啊,好地呀方….”

    不远处的菜园里不知哪个妇人带头唱起了歌,起初声音小,随着跟随的人越来越多,歌声越来越亮。

    “…好地方来好风光,到处是庄稼,遍地是牛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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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推荐凤栖桐《北宋悠闲生活》

    穿越成了秦香莲,一心要踢掉渣男陈世美。

    可去了汴梁才知道,这是个什么崩溃的大宋朝。

    弱宋变的兵强马壮也就算了,驸马竟然也能掌权,还有,还有,那啥子包公、五鼠、杨家将……

    这到底是个怎样混乱的世界,幸好,姐有空间在手,寻个优质男一起笑看大宋风云变幻,共享人间自在生活。

    对了,记得我9月21号起点的访谈哦,周五晚上七点半开始。

    这几天我会连续播报,只要不冷场,我21号晚上加更一章。

第二百三十二章 暗潮

    夫妻二人说笑一直到天亮,刘梅宝慢慢的睡着了,在她睡熟之后,卢岩小心的将搭在自己身上的手脚放下去,小心翼翼的起身,给她盖好被褥,又带着笑意审视了妻子安睡的面容,这才转身下床,也不穿鞋,光着脚拿着衣裳一面穿一面走出去。

    外间有丫鬟,见他出来忙屈身施礼。

    卢岩坐下来才要弯身,那丫鬟已经忽地走过来半跪在地上。

    “大人,让婢子来。”她低声说道,一面给他穿鞋。

    卢岩习惯自己动手,但别人伺候他也没什么不适应,随那丫鬟动作,登上鞋站起身。

    “早饭摆好了。”丫鬟又说道。

    “我不吃了。”卢岩摆摆手往外走。

    “大人多少吃点吧,要不对身子不好…”丫鬟迟疑一刻跟上说道。

    卢岩看了眼这丫鬟,见她十四五六长的干干净净,自从刘梅宝有了身孕,管家担心仆妇们年长手脚慢,特意又采买了四五个丫头,调教一番分到刘梅宝身边伺候茶水,因为他们夫妇不怎么喜欢跟前有大堆人伺候,因此到现在他也记不清这几个丫头谁是谁。

    “不吃了,太太问的时候就说我吃了。”他摇头说道。

    “是。”丫鬟抬头看了眼卢岩,又飞快的低下头屈身应道。

    卢岩大步出去了。

    丫鬟侧耳听室内女主人安睡无声,蹑手蹑脚的带上门,坐在台阶上从一旁的缝纫筐里拿出针线接着做起来。

    冷不防一人走过来。

    “阿芝姐,这是什么?”一个同年纪的丫头从她手里猛地抽出来,一面低声笑道。

    那丫鬟吓了一跳,伸手掩住嘴挡住惊叫。

    “太太还睡着呢。”她忙伸手指了之屋内,瞪了眼那丫头。

    那丫头嘻嘻笑着在她旁边坐下来,手里翻看着这位阿芝姐的针线,这是一块肚兜,上面绣着五福,煞是鲜活可人。

    “阿芝姐你的针线真好。”那丫头低声赞叹,“是给小公子做的吧?”

    阿芝一笑,接过来接着飞针走线。

    “太太人好,日常也没那么多活,我总不好闲着。”她低声笑道。

    “太太人好,阿芝姐你也挺好的,做的这么好,太太一定喜欢。”那丫头嘻嘻笑道,“肯定要赏你..”

    “赏不赏的有什么,我们是来做使唤人的,让太太..大人高兴是本分。”阿芝低着头抿嘴笑道,面上浮现一丝潮红。

    说罢又抬头侧耳听听屋内,刘梅宝还在安睡。

    “咱们小声点。”她低声嘱咐那丫头。

    “我知道。”那丫头嘻嘻笑着推她。

    升高的日头透过树枝在院子里撒下绿荫,两个小丫头并作低声呢喃,一切都显得那么安宁平和。

    但此时在河中府一家豪宅里气氛很是不好,噼哩叭啦的一阵东西被打翻的声响之后,从屋子里急忙忙的退出来一大群丫鬟仆妇。

    四五个男人不理会这些慌张的下人,沉着脸鱼贯进了屋子。

    “暧吆,疼死我了..”屋子里的华美的长榻上趴着一个胖子,三十左右,此时只穿着白绸里衣,正连声叫唤。

    “这个该死的卢阎王,我跟你没完…”

    “敢让人打小爷我…”

    他哀嚎着,看到这几人走进来,便强撑着支起身子。

    “世伯,你们来了,你们瞧,这日子咱们是没法过了,他卢岩也太张狂了…”他哭丧着脸,也不知道是气的还是伤口疼的。

    “谁让你去惹他的。”一个穿着青布衫的中年男人哼声说道,“那就是个不懂四六的。”

    “我惹他?我那算是惹他?”胖子气喘吁吁的说道,“打了井,开了渠,凭什么不让我家的地浇灌?驴球的,他也不看看我是谁?我平阳康家还是头一次听人说这个!”

    这一次卢岩开荒,还下血本打了几口井,疏通了废弃的水渠,这些荒地中自有好些富户大家的,因为打井疏通水渠颇费钱财,这些人谁也不愿意出,也不在乎这点地便荒废了,如今看卢岩打好了,自然便乐颠颠的来用,他们的家世不止在河中府,乃至平阳卫范围内都是有名有号的,家中有武将,朝中有文官,在河东这么多年还从来不知道拒绝是什么意思。

    但这一次却是尝到了,河东堡的人断然拒绝不许他们用井水渠。

    想着打井疏通水渠的确不容易,这些人本着你敬我我敬你的原则,又退了一步,愿意支付比市价稍高些的使用费,但河东堡这边又拒绝了。

    康胖子飞扬跋扈惯了,带了家丁去和操守厅的人闹,结果三下两下被官兵围住,扰乱公务意图不轨劈头盖脸就是一顿好打。

    这些家丁日常吓唬吓唬老百姓还可以,也没想到这些官兵真敢打他们,一时间措手不及很快被打得哭爹喊娘,要不是知府大人闻消息带人来阻止,这些人很有可能被当场打死。

    事情发生后,那卢岩不仅不责罚打人的兵丁,上门道歉抚慰,竟然还说什么打得好,这有半点当操守官的样子吗?这是一个要维持稳定扶佑民众的父母官能做的事吗?

    “说什么咱们的地没有在文册上登记…。”胖子气喘吁吁的拍着榻子喊道,“这驴球的,是装傻呢还是故意给弄事呢!谁家傻了吧唧的把地都登记入册啊?啊?别说河中府了,就是整个山西他能给我找出一家来,我喊他祖宗!”

    “行了,别胡说八道了。”另一个男人皱眉打断他。

    室内一阵沉默。

    “世伯,不能再任他这么胡闹了。”那胖子喘着气说道,一面有些滑稽的抬手指着自己的屁股,“我康家几辈子了还没被人打过,这是打我康家的脸啊…”

    他指着屁股说脸,室内有人忍不住噗哧笑出声。

    “世伯,我算是看出来了,这小子果真是个不懂四六,飞扬跋扈的,仗着晋王,便谁也不看在眼里,如今越发不知道天高地厚了….”那胖子哼声说道。

    他说着话,看向站在最中间,进来后一直没说话的一个男人。

    “季六爷,您说是不是…”他问道,胖胖的脸上带着一丝笑。

    伴着他的问,所有人都看向那个男人,脸上的神情也都是意味深长甚至还有些幸灾乐祸。

    季六爷哼了声,没有说话。

    “而且,我听说,这小子今年缴秋粮已经是掏空了家底,又不知好歹的打肿脸充胖子捞名声养了这么多人,明年的秋粮只怕是没办法了,我瞧他的意思,似乎要打咱们地的主意…”胖子又说道。

    “他敢!”此话一出,立刻有两三人同时喝道。

    “他有什么不敢的?”季六爷此时缓缓说道。

    此话一出,大家都愣了下,认真的想了想这小子历来的行为,还真是没什么不敢的。

    大家的神情都郑重起来。

    “看来是该教教他知道,”季六爷冷笑一声说道,“不是有一个藩王撑腰,这河东府就是他一个人的天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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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知府府内,知府大人也在语重心长的劝导卢岩。

    “要平衡要维稳,这些大族可是不能轻易得罪的。”他说的口干舌燥。

    这边卢岩面上淡然依旧。

    “依大人这么说,我等还要受他们的辖制?”他皱眉说道。

    知府大人摇摇头知道和这个莽汉子说大道理他也不懂,接触久了他也知道了这个莽汉子对于自己不认同的大道理干脆就是不听处之。

    “高祖时周平章任建南知州,因为田税问题得罪了当地大族,结果建南商人罢市学子罢课造成物价飞涨民众恐慌,不出三天,周平章就地免职,戴罪入京。”他低声说道。

    卢岩的神色郑重起来,这些事他从邸报上他可从来没见过。

    见他神色终于严肃起来,知府大人也点点头。

    “卢岩,你我官者,说起来高高在上威风凛凛,但绝对不可惹了众怒,一旦惹了众怒,当替罪羊的就只能是你我了,古时商鞅变法,就是冒犯了权贵豪族,他的什么下场….”他接着说道。

    说到这里见卢岩一脸求知的看着自己,不由失笑,估计商鞅是谁这家伙都不知道呢。

    果然卢岩立刻问道商鞅是谁。

    好吧,还得传道授业解惑,知府大人喝了口茶认认真真的给他讲了一遍。

    “那康家已经跑到太原府哭诉去了,说大人你贪图善名,故意欺压他们,夺财民用,他们也都是老老实实的人家不过是有些钱财,也是祖上积攒下来的,凭什么因此受欺负。”知府大人说道,见卢岩浓眉一跳,忙拍了拍他的肩头,“我已经将他们劝回来,找个时候咱们一起坐坐吃顿饭喝喝酒,说开了就好了。”

    卢岩没有再说什么,知府大人讲的事太多,他需要好好想想才成。

    卢岩的马车离开知府衙门时,刘梅宝正准备出门。

    快要生孩子了,因为一则自己借尸还魂二则古代生育技术条件落后,她这心里总是不安,听说城南奶奶庙的香火很灵,便准备去拜拜,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图个心里安慰。

    两个仆妇小心的搀扶着她迈下台阶。

    “不用这样。”刘梅宝只笑。

    “太太,大人不喜欢你单独出门,你这样让他多担心。”仆妇皱眉说道。

    在她身后丫鬟阿芝也欲言又止,眼中隐隐有些幽怨。

    刘梅宝闻言只是一笑,坐上马车。

    “太太这是什么?”仆妇跟着坐上来,忽地见毯子下塞着一张纸,便顺手抽出来,“太太掉的么?”

    刘梅宝寻了舒服的姿势坐好,闻言看过来,见一张纸上写着字,那仆妇不识字正晃着看。

    “我看看。”她便伸手接过来。

    展开一看,不由面色一白。

    “太太,怎么了?”仆妇察觉她的异样,忙问道。

    刘梅宝恢复了神色,将那张纸在手里叠好。

    “没什么。”她说道,一面想了想,“我今日还是不去了,觉得这腿脚有点虚。”

    听了这话仆妇忙不迭的把她搀扶下来,一众人又转了回去。

    此时的卢岩骑在马上,手里拿着一张纸,面色沉沉的看着上面,白纸黑字清清楚楚。

    卢阎王杀人如麻作恶多端断子绝孙。

    他抬眼望去,隐隐可见街道上零零散散的有纸张飞舞。

第二百三十三章 涌动

    “这是什么啊?”有人见到地上扔着的纸张忍不住拿起来去看。

    州城之中识字的人多一些,很快内容就被传播出去。

    “吆,卢大人行善积德的,怎么会被人这样骂?”

    “什么行善积德,你们忘了他当初是干什么的了?”

    “对呀对呀,当初平陆城外排列的几十具尸首可是吓得我到现在还不敢从那里走….”

    “呸,这话就不对了,纵然他过往有错,但难道不许人家现在改么?”

    “古人云朝闻夕死,周处尚能改之,况卢大人乎?”

    七嘴八舌各种言谈在府城大街小巷流转开来。

    卢岩这边没有任何反应,知府大人又是气又是急,派差役收缴字榜驱散民众。

    而在河东堡却并没有这种情况的发生,那些纸张也被人悄悄的散播,但当得知上面的内容时所有人的便立刻销毁了。

    “这是大人为咱们这些百姓出头,得罪了某些人,所以这些人来诋毁大人了。”

    所有人都在这样说,神情义愤填膺,当有人试图提出揣测卢大人品德不好时,迎接他的不是高声喝骂就是一顿拳头。

    “大人给我们吃喝,给我们安身立命,要是这样的人还不是好人,那这世上就没有好人了!”

    “如此诋毁一个好人,是要天打雷劈的!”

    卢岩迈进内宅的时候,天色已经黑下来,以往安静的院子里此时更安静,他不由紧走几步。

    屋子里,刘梅宝坐在正堂的椅子上,面前站着管家以及两个管事的仆妇。

    她以前不喜欢坐在这个椅子上,总觉得有一种变成电影里地主老婆的感觉。

    “我真是没想到,这样的东西会出现在家里,”她沉声说道,手掌在桌子上轻轻的拍了拍,那里有一张纸,“而且是正好出现在我的眼前。”

    管家的脸色又青又白,眼中难掩愤怒。

    “太太,这是我的不是,我一定严查…”他咬牙说道。

    “天亮之前我要家里的人变得干干净净。”刘梅宝说道,“我是个很好相处的人,这个家也很简单,因为简单,所以没什么牵绊以及不可割舍的,也没有离了谁便不能过,也别指望我安抚人心什么谋而后动的,我喜欢直来直去,不喜欢就换,不信任就赶走,这是我的家自然随心所欲,所以我不介意再重新换一批人。”

    这个一向笑咪咪,说话随和爽朗,行动不拘小节,一眼就能看透心底的妇人原来也是有脾气的,而是一出手就直指死穴。

    被主家全部驱逐,他们以后休想再讨生活,合家老小也休想在这河东混了,在这个纷乱的世道,那不亚于死路一条,管家和仆妇立刻跪地。

    “这点事我都办不到,不用太太说,我这辈子都不出来见人了。”他铁青着脸说道。

    刘梅宝没有再说话。

    三人领会意思起身告退。

    “大字报!”刘梅宝手团起那一张纸,在手里狠狠的揉了揉,“玩大字报!想来恶心我,你们还嫩了点!”

    她没有再说什么,而是站起身,一手托着另一手,做了一个奇怪的抛物动作。

    卢岩站在门外,看到那团纸准准的落在桌案上的一只美人瓶里。

    “哇哇哇..”刘梅宝发出一声惊喜的叫,“三分!我这辈子第一次的三分球!”

    看样子她好像想手舞足蹈,卢岩皱起眉头,想要迈步进去,然后看到刘梅宝到底收住了脚,抚着肚子慢慢的转进里间去了。

    他静静的站了一刻,转身向外大步走去。

    操守府议事厅内,坐着的都是卢岩亲随力将,以及以王墨为核心的幕僚,师爷也在其中。

    “看来他们是要给我个下马威了。”卢岩缓缓说道,“他们有什么对我来就是了,竟然使出这等下三滥的手段,而且最可恨的是竟然诅咒我的妻儿…”

    他说着话,手中握着的茶杯崩然碎裂,茶水混着血水流下来。

    在座的众人吓了一跳,都忍不住站起身来。

    师爷亦是一脸担忧,张了张嘴想说什么却又闭上嘴。

    “我原本想退一步,可是看如今的情形,我还没退呢他们就骑在我头上,我要是让一让,他们还不指不定怎么张狂呢。”卢岩接着说道,眼中闪过一丝狠意。

    “可是这事真不好办啊。”一个文吏开口说道,“散布传单的人抓了一批,都是些泼皮无赖,一口咬定是不服气大人招收流民,又开垦荒地,却不分给他们,让外来人夺了他们的地,心有不甘,单凭这个查不出背后的大族们。”

    “是啊,无凭无据的,根本就奈何不得那些人..”

    “大人,这背后有人在煽风点火.,咱们心里都明白可就是无凭无据...”

    大家七嘴八舌的说起来。

    将士们不懂他们这些文吏分析来分析去的做什么,只是觉得受了欺负就欺负回去。

    “管他们什么家什么族的,我就不信他们不怕死,打他们一顿就老实了…”

    “他们玩阴的,咱们也玩阴的。”

    “对,弟兄们换了衣裳蒙了脸黑夜跳进这些什么大家里揍他们一顿,保管就老实了。”

    这边也大声嚷起来。

    说起这个,卢岩想起什么,原本阴狠的面上浮现一丝笑。

    师爷看到了,也忍不住抿嘴一笑,他摇了摇头,想起当初为了给刘梅宝出气这几个汉子作出的荒唐事。

    不过今非昔昨,他们不再是盐巡司的小盐丁,而对手也不是开个药铺的小老板,站得越高权势越大束缚越大。

    “打是打得痛快了,可结果也不一定捞到什么好。”师爷到底忍不住说道。

    松山堡的事可就在眼前,总体来说,他们河东堡是得了爽吃了亏,还被其他屯堡认为跋扈,在平阳卫的人缘越发不好了。

    “是啊。”王墨也开口说道,点了点头,“朝廷法度摆在那里,不占理总是要吃亏的。”

    松山堡的事对卢岩来说的算是个失败了,行事鲁莽惹来非议,缴获物资也没到手,如果不是最后晋王出手拨来赈灾物资,他只怕陷入困谷之中。

    这就是师爷最早说过的,要有拳头还有道理,否则一脚长一脚短,总是走不远的。

    几日之后,看操守厅没什么动作,针对卢岩的风言风语越演越烈,更有甚至说他借着赈灾圈箍流民,为自己做劳力,开垦荒地也是供他一人私有,在这种言论下,河东堡的气氛也微微变异,个别的流民心思波动忐忑不安。

    虽然一日三餐有保障,但就是佃户种田也该拿点收成,那他们这样垦荒种田是永远这样过一辈子吗?

    刘梅宝在河东军民间走动一如既往,回到家坐在大炕上时,只觉得满身疲惫,不由吐了口气。

    仆妇丫鬟忙忙的给她脱了鞋,又取了热水给她擦拭手脚,刘梅宝闭着眼动也不想动,任她们伺候渐渐的竟昏睡过去。

    “梅宝,梅宝,”有人在耳边唤她的名字,还亲她的面颊。

    这熟悉的声音触感让刘梅宝醒过来,尚未睁开眼就是满脸的笑意。

    “你回来了?吃过饭了没?”她问道,一面抬手摸了摸卢岩的脸,这才看到室内点着灯,外边已经黑了,卢岩穿着家常的衣裳坐在旁边。

    “没呢,等你一起吃,来,吃点东西再睡。”卢岩笑道,一面扶她坐起来。

    “好。”刘梅宝点点头。

    “梅宝,没什么事,你别担心,你的身子越发重了,别总出去了。”卢岩认真说道,握紧了她的手,“是因为而来的麻烦,让我来应付。”

    看着他眼中的担心以及自责愧疚,刘梅宝忙点头。

    “好,好,我不去了。”她说道,此时此刻这男人心里正累,自己能做的就是让他安心,别为自己操心,更不能为了自己忧心。

    “你也别担心,这世上没有迈不过去的坎。”刘梅宝又反握住他的手,认真说道,“让人人喜欢你是不可能的,不招人妒是庸才,我的男人可不是庸才。”

    她说着嘻嘻笑起来,伸手捏了捏卢岩的脸。

    他的脸有些僵硬,随着她小手的揉捏软下来。

    “我不担心。”卢岩笑道,伸手抱抱她的肩头,在她额头亲了下。

    “好,天大地大吃饭最大。”刘梅宝笑道,指点江山一般伸手一摆,“摆饭。”

    外间的仆妇们立刻传了下去。

    “你就没觉得家里有什么变化?”刘梅宝看着这边吃得香甜的卢岩,含笑问道。

    “有什么变化?”卢岩诧异的抬头问道。

    刘梅宝目光外外间侍立的仆妇丫鬟们身上扫了扫。

    卢岩狐疑的跟着她看去,依旧一脸迷茫。

    “难为那丫头还说你对她笑,对她格外青眼,瞧你这样子,竟是连人家是谁都没记住。”刘梅宝哈哈笑道。

    “真是莫名其妙,我难道不笑,对着她哭啊?这是我家,我连笑都不能笑了。”卢岩皱眉道,多少明白是怎么回事了。

    “你的烂桃花太多了!”刘梅宝吃吃笑道,“这个丫头将外边不该传进来的东西夹带进来,特意送到我面前让我看。”

    “竟然如此大胆。”卢岩放下碗筷,沉脸说道。

    “人家说了,是为了不让我出去,也是为我好,也是让大人你安心。”刘梅宝笑道。

    “什么乱七八糟的道理。”卢岩皱眉道。

    “是啊。”刘梅宝也摇头叹口气,接着吃菜,咬着筷子说道,“我也搞不懂这都是什么乱七八糟的道理,你的人缘就是比我好啊,怎么没人哭着喊着的要当我的小夫?女人结了婚就成豆腐渣了么….”

    “什么小夫?豆腐渣?”卢岩竖起耳朵,“搞不懂就别搞了,让她们都滚蛋,有那闲工夫操那心,还不如多歇歇。”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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药结同心介绍:
失业的中药师沈刘梅
意外遇难醒来置身古代
成了落魄罪官家小姐
在这另一段人生里
她能否实现自己的愿望
过上幸福美好的生活-药结同心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药结同心,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药结同心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