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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希行     药结同心txt下载     药结同心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四十六章 闲话

    医者皆是对技艺秘而不宣,医书更是少见,尤其是对他们这等小城镇的大夫来说,更是珍惜之极,一个药方能卖出高价,要是一本记载了疑难杂症的书,那会是多么的珍贵。

    这句话其实宋郎中也很早就想问了,只是不好意思开口,见坐堂大夫问出来,便也带着几分热切看向刘梅宝。

    对于翻阅医药书跟吃饭一般方便的沈刘梅来说,很难理解他们的热切,但她却知道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

    “是家里的藏书,也不是什么疑难杂症,就是一些类似杂谈,没什么珍贵的,不过,都没了。”她笑了笑说道,面上有些伤心。

    她这伤心倒不是假的,爷爷当初给她留了不少古本书籍,今生她是再也看不到了。

    宋郎中和坐堂大夫自然认为她说的是刘知县殉节,鞑子入城抢掠的事,刘家的资产就算没被鞑子烧抢光,也都已经充公了,当日她们又是仓皇出逃,只怕连一件多余的衣裳都没带,更别提那些书了,想必那些书已经化为灰烬了,念及如此,二人一脸可惜的叹气。

    “姑娘要是都记着,何不写下来?”坐堂大夫灵机一动又提议道。

    关键是她知道的太杂,要是真写还真不知道写什么,也没什么好写的,刘梅宝苦笑一下。

    “小时无事闲看,哪里记得那么多,如今能认得药材就已经是不错了。”她说道。

    这也是,一个千金姑娘,又不懂医术,也不打算以此为生,哪里会特别记着这些记载,宋郎中和坐堂大夫又是可惜又是艳羡的叹气,不再追问此事。

    因为有了这件事,宋郎中的药铺更加有名了,甚至隔壁县都有人来投医,这让宋郎中很高兴,决定将刘梅宝一个月一百文的工钱涨到一百五十文。

    “原本就该涨,你一个人做着两个人的活,又煎熬还炮制药材,一百文是太少了。”宋郎中笑道。

    刘梅宝一向不与人推让争辩,闻言便笑了。

    “那多谢宋大叔了。”刘梅宝笑道,一面又问借本药材书看,“哥哥的腿好的差不多了,让他认得药材,打柴时还能采药。”

    宋郎中点头,“你要看那个自去屋子里拿。”

    说着话门外走进几个汉子,神色微微焦急,都穿着短襟,腰里还挎着腰刀,说是差役吧衣服不像,说不是差役吧又能挎着明显属于官兵才能配备的刀,他们进门一股杀戮血腥气顿时袭来。

    宋郎中不由神色一凝。

    “大夫,哪个是大夫?”他们喊道,目光在屋内三人身上转来转去,旋即便忽视了刘梅宝,停在宋郎中和坐堂大夫身上。

    “我们都是。”二人说道。

    “有几个伤者请跟我们去一趟。”汉子们说道。

    看宋郎中有些迟疑,另一个汉子忙补充道:“是在运司城,不远,有马车。”

    运司城,宋郎中明白了,让刘梅宝拿药箱,又让坐堂大夫留下。

    “你一个人去行吗?”汉子有些迟疑问道。

    “差大哥,敢问几个伤者?”宋郎中问道。

    那些汉子对视一眼,其中一个咦了声,一面嘿嘿笑。

    “你怎么看出我们是当差的?我还没穿上那身衣裳,就有人认出咱们了,哈哈可见老胡我天生气势…..”他咧嘴摸着头哈哈笑。

    旁边一个人给了他一胳膊肘,瞪了他一眼,那汉子才讪讪收了声。

    “五个伤者。”一个汉子答道。

    宋郎中点点头,“我宋家起身就是跌打损伤,我一个人就可以,几位请带路吧。”

    在听他们说出出诊的地方是运司城时,坐堂大夫的面色就变了,一直未说话,见宋郎中竟然一口回绝他们,面色更是又白了几分,却见那几个汉子并没有凶神恶煞的呵斥,反而依言点点头,请宋郎中先行。

    这些人虽然看上去有些粗楞,但却并没有那种痞性,坐堂大夫神色稍安。

    刘梅宝拿过来药箱,便有一个汉子亲自接了。

    “我要是回来晚了,就直接回家去,老朱你别给我留门了。”宋郎中又嘱咐道。

    坐堂大夫点点头,说声知道了,目光扫过这几个粗壮的汉子,那句你保重终是没敢说出口。

    “运司城是哪里啊?”看着马车走远了,二人转身回到药铺,刘梅宝忙好奇的问,“很远吗?”

    “你这孩子,怎么连运司城也不知道了?”坐堂大夫摇头说道,“运司城并不是城,而是大盐湖所在的巡检司,因为盐运而设城,说是城,大小不过是个镇子,主要是巡检司的那些人所居住。”

    巡检司..刘梅宝觉得有些印象。

    “就是那个什么周饿虎..”她想了想问道。

    坐堂大夫点点头,“如今饿虎没了,换了阎王坐镇了。”

    阎王这个词说出来,刘梅宝心里一跳,眼前立刻浮现那个年轻人。

    那一日在吴家看众人突然的反应,她已经猜到这年轻人来历不凡,只是真没将他跟那个青丫口中以及城门所见的卢阎王联系在一起,直到后来回到药铺,听宋郎中含含糊糊的提起,才恍然明白。

    没想到他真的就是那个人人惧怕的私盐贩子卢阎王卢二郎。

    果然人不可貌相啊,看上去这等老实年轻的人,竟然会有那样的凶名,或者也就是因为他这年纪相貌,才让敌人掉以轻心的吧。

    “那宋郎中没事吧?”刘梅宝有些担忧,想起两三次都是宋郎中为自己解围,那年轻人如此凶狠,该不会要报复吧?

    报复完了,会怎么对自己了?电视里看到过的各种恶霸抢亲欺男霸女的场景立刻涌出来,刘梅宝打个寒战。

    这张脸可算不上倾国倾城貌,不至于吧?胡思乱想忐忑不安中一直等到天黑,宋郎中安然无恙的回来了,这才松了口气,也许是自己多心了吧,要真那么凶恶,还用的着这么麻烦,早第一次就直接掳人走了,一个罪官之女,真要被掳走,还是被卢阎王掳走,谁会管?

    因为是个女孩子,所以不用她在药铺值夜,辞别两位大夫,刘梅宝缓缓走向家中,夜色已经蒙蒙拉开,将这简陋古朴的街道和房屋照的虚虚实实。

    夜晚的运司城依旧灯火通明,高高的禁墙上不断有兵卫列队走过,站在禁墙上可以看到不远处的七十二条护长堤若隐若现。

    卢岩居住的院子并没有什么特别,如同这里的所有宅院一样,简单实用。

    四五个粗壮汉子站在屋子里,跟坐着的卢岩说话。

第四十七章 见识

    屋子里的气氛有些低沉,显然是发生了让人不怎么愉快的事。

    “让那些盐丁都给我操练起来,几十个人连十几个地痞无赖都对付不了,还带累咱们伤了几个弟兄,告诉他们,再如此没用,就统统到盐场铲盐去,不止他们,就连他们的妻儿父母也休想逃过!”卢岩面色沉沉,缓缓说道。

    他的语调素来缓慢,但却丝毫不敢让人轻视,熟悉的人听他如此说话,明白这是动了真怒了,四五个汉子立刻挺直腰背齐声应是。

    “那几个伤者都无大碍吧?”卢岩声调缓了缓,问道。

    “二郎放心,已经请城里的大夫看过了,将养几日就好了,并没什么大碍。”一个汉子恭敬的答道。

    卢岩这才点点头,又轻轻叹口气。

    “至于那两个死了的,按照老规矩,养家银子要给足,妻儿老小都要安排好。”他说道。

    汉子们再次齐声应是,卢岩不再说话,大家明白他没事交代了,便齐齐告辞,卢岩点点头,站起身看着他们走出去。

    这些人出去后,一直在门外站着的师爷才带着几分小心走进来,他的手里拿着一本书。

    “师爷来了,坐吧。”卢岩说道。

    师爷忙施礼,迟疑一刻问道:“大人,这几天你一直没好好歇着,如今总算安稳了,不如早点休息吧。”

    卢岩微微一笑,指了指对面的椅子,师爷便不敢再多说话,依言坐下来,打开手里的书,屋里的油灯很亮,照出封面百家姓三个大字。

    “今日教大人认戚谢邹喻柏水窦章这一节…”师爷翻开几页,看着书上的字说道。

    “没有刘字吗?”卢岩忽的问道。

    “当然有。”师爷忙说道,一面特意翻了几页,找到一个字,指给他看,“大人,这个便是刘。”

    卢岩的目光停在那个字上,点了点头,拿起手里的笔。

    “先学这个。”他说道。

    “这个?”师爷愣了下,“祖武符刘景詹束龙,可是这个在很后边…”

    “没事,我又不去考功名,就是认字而已,不用拘泥。”卢岩笑道。

    他是大人,他说什么就是什么吧,师爷忙笑着称是。

    夜渐渐的深下去,师爷已经告退而去了,卢岩的屋子里依旧亮着灯,在窗棂上投下一个伏案写字的身影,整个的运司城都是陷入了安静之中,夜风吹过,空气中都是盐涩味。

    入了秋,天气似乎很快就变冷了,对于大家来说,这是四季变换不值得特别注意的事,但对于宋三娘子来说,这又是一件大事了,因为天冷了,衣服被子都要换成厚的。

    “这被子里装的什么?”刘梅宝又惊讶又好奇的摸着宋三娘子递给她的新被子,全然没有被子该有的柔软触感,反而是刷拉拉的响。

    “能是什么。”宋三娘子淡淡说道,“稻草。”

    “稻草?”刘梅宝捏着被子,干巴巴的硬,“没有棉花吗?”

    “你还以为你是…”宋三娘子冷笑一声,话便要脱口而出,但到了嘴边又生生咽下,换成干脆的两个字,“没有。”

    “没有棉花?”刘梅宝有些不解,托穿越小说的科普,她知道棉花是宋明时候才开始出现的,莫非这里的发展水平还没到宋明,那要不要去种植棉花?那要是推广开了…

    “今冬物价又涨了,一床棉花的被子要二十多文…”周良玉带着几分歉意低声说道。

    刘梅宝志满踌躇的神情立刻消退恢复正常。

    她哦哦干笑几声。

    “我就是随便问问,随便问问,这个就好了,就好了。”她抱起被子忙进屋子去了,听见周良玉在院子里跟宋三娘子低声争执什么,不由吐吐舌头,就是说嘛,发财哪有那么简单。

    不过一床棉被的愿望应该不算太遥不可及吧,刘梅宝拍了拍刷拉拉响的被子。

    接下来的几天,刘梅宝在药铺就更加殷勤了,每当有人来问诊时,就有事没事的在坐堂大夫身边转转,可惜的是再没遇上什么让她大显身手的疑难杂症。

    一个妇人抱着一个两周左右的孩子来瞧病,害怕看大夫可能是所有孩子的通病,不分古今,这孩子虽然小,但一进门就整个人都缩在母亲怀里,任怎么哄骗就是不肯转过脸看大夫。

    在现代很少有孩子来看中医了,刘梅宝很是好奇,要看着大夫怎么望闻问切。

    坐堂大夫倒是不急不躁,慢慢问着那妇人孩子饮食如何,大小便如何,说话睡觉如何等等,都问完了,忽的将桌案上的脉枕拿起来冲那孩子一晃。

    “娃儿,你看看这是什么?”他笑咪咪的说道。

    那孩子已经没有进门时候那么害怕了,闻言转过头看一眼,坐堂大夫便将手里的脉枕往前一递,那孩子下意识的就伸出手来抓,坐堂大夫微微探过身抓住了他的小手翻过来,眯起眼认真的看着他的手掌。

    孩子受惊猛地缩回去,坐堂大夫的手顺势在他掌面来回一推,眯眼看,那孩子哭闹起来,坐堂大夫便松了手。

    “大夫,怎么样?”妇人一面哄着孩子,一面担忧的问道。

    “无碍,是虚火。”坐堂大夫说道,一面提笔写了药方,一抬头见刘梅宝就在跟前站着,便递给她,倒省了那妇人再多走几步。

    刘梅宝抓了药,那妇人付了诊费药费道了谢抱着孩子走了。

    “朱大夫,你方才那就是指纹看病吗?”堂里暂时没有病人来,刘梅宝忙几步过来,一脸好奇崇拜的问道。

    中医诊病,靠的是望、闻、问、切,四诊合参,诊大人病,以号脉为主,诊小儿病,因为年龄体质的原因,便以望为主,这其中比较特殊一点的望,就是望“指纹”。

    这种望法,她还只是在书中见人提过,古代医家诊断小儿疾病寒热虚实常用望指纹,孩童超过三岁后,指纹便隐于肌肤不易察觉了,这才开始用诊脉。

    所谓的指纹,也就是虎口三关。

    坐堂大夫笑了笑点点头,这有什么稀罕的,他有些不理解刘梅宝这样激动是为什么,但见她这么好奇,也就仔细给她解说了。

    “还是你们厉害啊。”听完了,刘梅宝点头感叹道。

    “这有什么厉害的,凡是医者都会。”坐堂大夫笑道。

    说着话,又有人上门诊病了,刘梅宝下定决心要多看多学便又在坐堂大夫身边站定,还没听出些什么,那边有人进门。

    她下意识的抬头看去,来人竟然又是卢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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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明日要上架了,字数有点少,我再更一章

第四十八章 不怕

    第三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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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依旧穿着那身褐色的土布短袍,似乎只有这一套衣服,面上带着温和的笑,但却掩饰不住一丝紧张不安。

    刘梅宝看了他一眼,便垂下视线。

    “诊病请稍等。”她说道。

    “我抓药。”他说道。

    相比于上一次,他这次说话利索多了。

    刘梅宝没有再说话,低着头走过去,这边坐堂大夫也发现进来的人了,但因为背着影看不清,又要给人看病,只当是抓药的普通人,看了一眼便没在意。

    “六一散…”卢岩看她站过来,便说道。

    “还要六一散?”刘梅宝抬眼看了他,忍不住问道。

    见她看向自己,又主动跟自己说话,卢岩显然很高兴。

    “那..那就抓益元散。”他说道,那张药方上写的字他都让师爷教了,药方就放在枕头下,自从有了这张药方在枕下,他觉得睡得格外的香甜,每一天睡觉时就会拿出来念一遍,可以说倒背如流,药方名张口就来。

    他说完,见那姑娘还看着自己,如今的女子们很少主动跟男人们说话,更别提盯着男人看了,但这姑娘的姿态,却丝毫没让人觉得不妥,虽然眼中有着几分紧张,但却不像别的女子那样见了他吓得浑身发抖不可自制,这样看来她神情反而是落落大方。

    卢岩只觉得心里面有股火慢慢的烧了起来。

    刘梅宝想说什么,张了张嘴还是没说,只问要多少。

    “还是十副吧。”卢岩答道。

    刘梅宝便不再说话了,低着头抓药包药,见她低了头,卢岩便再没避讳,目光一直跟着她转。

    刘梅宝包好了药从柜台上推给他,说道:“一共五千六百三十八文。”

    卢岩这才收回视线取钱,看着眼前推药包而伸过来的小手,只觉得心里一热。

    很久以前,其实也不算很久,那个时候哥哥还在,他跟着哥哥进城来卖私盐,却被那盐商收了盐又告发给盐狗子,他们一伙人被追打的如同死狗一般,好容易逃过,躲在一条巷子里歇息,他探头向外查看有无人追来,就在那时看到从马车上走下来的这个姑娘。

    她穿着粉色的衣裙,扶着小丫鬟的手,面对出门恭敬迎过来的店铺的老板微微含笑点头,那是他第一次见到这样的女子,穿的戴的整个人都是他见过未见,精致的如同神仙。

    她无意间看过来,或许是当时自己的扒着墙探头的模样呆滞可笑,或许那只是这姑娘的习惯,她在看过来时抿嘴微微的一笑。

    他不知道那些华丽形容词语,也说不出那一瞥惊鸿的原委,只将这偶然的一眼浅浅的一笑,深深的刻在他的心里。

    也不是为了什么,或者想要怎么样,事实上他也知道自己这等人,是永远不会跟那样的女子产生任何交集,只是每当想起这个画面,他就觉得心里是那样的美好,舒服,这也是他可以想到的仅有的词汇。

    他以为这辈子也就这样了,对于他们这种命如草芥猪狗的人,能不能看到明天的太阳都是未知的,就如同哥哥,生命是那样的脆弱。

    没想到那一次在药铺里,竟然再一次见到这个姑娘,虽然已经时隔两年多,那姑娘穿着打扮也完全不同,但记忆如此深刻,他一眼就认出了她。

    这一次,他已经有足够的能力方法打听出她是谁,也许,他能做的不仅仅如此。

    “你叫什么名字?”他忽的抬起头看着刘梅宝问道。

    刘梅宝一怔。

    “我.我叫卢岩,卢,不是盐的盐,是岩石的岩….”卢岩又说道,语速有些快。

    这突然的自我介绍太过于意外,看着眼前这个古香古色的年轻人,微微涨红的面色,不知道古香古色的女孩子面对这样的场面会是如何反应,非土著的刘梅宝惊愕过后突然忍不住有些想笑。

    重重的咳声在一旁响起,宋郎中迈步走过来,他的面色不是很好。

    刘梅宝在咳声响起时,已经回过神,低下头。

    “二爷来了。”宋郎中挤出一丝笑,说道,一面伸手接过他递来的钱,“我来吧….多少钱?”

    这是对刘梅宝问的。

    已经低头退开的刘梅宝便低声说了价钱,随后加快脚步掀帘子进了后堂。

    卢岩收回视线,这是他带着激动迈出的第一步,却刚抬脚就被人拦住,任谁心情也不会太好,更何况已经有好长时间没人敢逆他的意。

    “不用找了。”他沉声说道,看了眼宋郎中,一把抓过柜上的药,垂下眼,转身便走。

    宋郎中被他的声音吓得手微微的一抖,看着他转身大步走,迟疑一刻,还是一咬牙跟上去。

    “卢二爷,请留步。”他声音微微发抖的说道。

    卢岩似乎没料到他还会叫住自己,脚步一停,但并没回过身。

    “宋掌柜还有何吩咐?”他缓缓问道。

    这话音里已经带着疏离不满了,宋郎中身形一僵,站在原地,没有再说话。

    卢岩见无声音传来,也并没有再出声询问,抬脚迈步。

    “卢二爷。”宋郎中额头冒出一层汗,面色发青,眼睛瞪得圆圆的,似乎下定什么决心一般猛地加快步子走过来,在卢岩身旁站定。

    “二爷,是英雄好汉,有血性的汉子,看在刘大人是为咱解县百姓舍生的份上…”他压低声音语调快速的说道,说到这里略一停顿,拱手深深的弯腰拜下去,“请..请放过刘家姑娘..”

    最后一句话说出,他清晰的感觉到这个年轻人的身子陡然绷紧,无形的威压让他只觉得腰背越发沉重,但宋掌柜没有动,只是保持这个姿势,深深的拜着。

    这二人奇怪的姿势自然引起街上路人的注意,但看清其中一人是谁后,便没人敢来围观,尤其是看到宋郎中那明显赔罪的模样,大家瞬时退避开了。

    卢岩并没有再说话,他大步走开了。

    这短短的一刻,宋郎中却感觉如同一辈子那样长,直到那人走开了,他还迟迟没有抬起身,还是四周探头探脑静观事态的街坊跑出来提醒他。

    “老宋,你这是怎么了?”

    “宋大夫,你怎么惹到这个煞星了?”

    “老宋,你没事吧..”

    宋郎中家几辈行医,在这里的威望人缘很好,大家纷纷关切的问道。

    “没事,没事,就是卢大人手下有个病者,老夫技艺不佳,诊治不得甚是惭愧啊。”宋郎中说道,一面谢过大家的关心。

    对于他的话众人并没有疑心。

    “诊不得就诊不得吧,真要接诊指不定还是什么麻烦呢..”关系甚好的街坊甚至拉着他低声说道。

    这话要是传到那些人耳内,指不定是什么祸事呢,宋郎中忙冲他嘘声,一面再三真切的解释真是自己医术有限,而并非避祸不接诊。

    这件事毕竟涉及到卢阎王,大家其实心里并不愿意多谈,闻言不管信还是不信,都打着哈哈结束了这个话题。

    宋郎中迈步进药铺,忍不住回头看了眼街道,早已经看不到卢岩的身影,他忍不住再次吐了口气,抬手抹了抹额头上的冷汗,被风一吹,脊背一阵凉意。

    坐堂大夫也已经反应过来了,一脸煞白的抖衣走过来,对于卢岩来店铺里抓药的事所谓何意,他也隐隐知道。

    “宋大夫,你,你这是太冲动了,万一万一..”坐堂大夫颤声低语道,看着宋郎中,万千话最后还是汇成一句,“你就不怕吗?”

    宋郎中面色虽然还有些发青发白,但已经带上几分笑意。

    “怕?”他伸出微微发抖的手捻着花白的胡须,看着街道,“刘大人不怕,老夫又有何怕?”

第四十九章 关怀

    坐堂大夫听了默然一刻,点了点头。

    刘梅宝从帘子后探出头,看卢岩走了,便走出来。

    “你们在说什么?”她问道,看着站在门口的两位大夫。

    “没什么。”两位大夫同时答道,说完又对视一笑,便各自走开了。

    “你哥哥的腿好了吧?”宋郎中转开话题说道。

    刘梅宝点点头,果然不再追问。

    “好多了,一点后遗症也没,昨天已经就打了柴回来,还逮了只山鸡。”她笑道。

    宋郎中很是高兴又带着几分欣慰点点头,连说了几声那就好。

    闲话两句,便又有病人上门了,大家便各自忙去。

    自这日后,卢岩果真没有再上门,也并没有针对宋郎中的报复,安安稳稳的过去了大半个月,宋郎中和坐堂大夫这才松了口气,几场秋风过后,天冷了起来。

    沈刘梅穿来时是四月,天气已经暖和了,所以这是她第一次穿冬衣。

    “这能保暖才怪…”一阵冷风从门外卷进来,刘梅宝捏着衣角,摇头感叹。

    这葛布夹袄里絮的不会也是稻草吧,这日子过的,人家穿越都是吃香喝辣多少丫鬟伺候的贵族姑娘,就算是个穷人家的,那也至少能凭现代技艺混的风生水起。

    沈刘梅想起自己看过的一本网络小说,就是讲一个兽医穿越了,回到古代也是穷的上顿不接下顿,差点被亲戚拉去当小妾,但人家转眼就凭着兽医技术娇躯一震威风八面人人敬若神明,最后还让一个王爷哭着喊着非她不娶,这才叫穿越女嘛…..

    王爷什么的她不去多想,人人敬若神明就目前看来也不现实,但最起码能换床棉花被子以及棉袄吧。

    要怪就怪自己学的专业技不如人吧,刘梅宝点点头,又摇摇头感叹。

    “姑娘姐,再讲一个故事!再讲一个故事!”小童的声音传来,一双手还扯了扯她的衣袖。

    “别扯,仔细扯坏了..”刘梅宝忙说道,看着眼前这个曾经艾灸的小童又是一笑,“扯坏了也好,说不定你娘还会赔我件好的。”

    抱着小童的妇人正将大夫开的药方递过来,闻言笑了。

    “就是现在就送姑娘一件也不是什么大事。”她笑道,目光落在刘梅宝的衣裳上。

    这是一件葛麻布做的对襟短袄,颜色或许曾经秀丽,但现在已经很陈旧,下摆绣着花边已经磨得发白了,这显然不是刘知县或者宋三娘子家能有的东西,应该是从街市上的成衣铺子里买来的旧衣,妇人不由轻轻叹口气,目光带着几分怜惜。

    “我说笑呢,大娘子可别当真。”刘梅宝笑道,一面飞快的抓药,包好药的同时药钱已经心算好了。

    “姑娘真利索。”妇人赞道。

    刘梅宝抿嘴一笑。

    “讲故事嘛。”小童一直被忽视,很不高兴扯着嗓子喊道。

    “从前有个孩子,不爱上学读书,还爱说假话,一个仙女就出现了,告诉他再说谎话,鼻子就会变长…”刘梅宝笑着伸手捏了下小童的鼻头,一面说道。

    这可真是个可怕的故事,小童吓了一跳,忙往自己娘怀里躲了躲。

    “后来呢?”他问道。

    “后来啊,那孩子总是忍不住不听话逃学撒谎,还将爷爷给他做的书包卖了去看马戏….然后鼻子就长得这么长….”刘梅宝夸张的伸手比划一下,故事情节自己也早忘的差不多随口说道。

    “那,那后来呢?”小童瞪大眼问道。

    “后来啊,后来他就后悔了,哭啊,仙女告诉他做个好孩子的话鼻子就能慢慢缩回去了,然后他就开始做个好孩子了,鼻子也就变回去了。”刘梅宝笑道,一手接过另一人递来的药方。

    “大姐儿的故事倒是新奇。”来人笑道。

    刘梅宝也笑了,说声稍等便给他抓药。

    妇人抱着小童告辞。

    “说谎真的会鼻子变长吗?”小童眨着眼怯怯问道。

    “你试试啊。”刘梅宝笑道。

    那小童立刻面色纠结,显然在好奇以及恐惧中抉择,逗得看到的人都笑起来,在笑声里小童红了脸,躲进母亲的怀里,妇人笑着抱着他走了。

    一旁的宋郎中和坐堂大夫看着这边的热闹,都是微微一笑。

    “这孩子真是不错啊。”坐堂大夫感叹道。

    “可喜的是她这样的际遇,人并没有半点阴郁,这些日子我看了,并非是强颜欢笑。”宋郎中也轻轻点头说道,一脸的感慨,“这样就好啊,好好活着吧。”

    这些日子又没有那个卢阎王过来骚扰,宋郎中只觉得心清气爽,又想到这件事虽然说不上多大的壮举,但却也是很多人不敢做的,虽然除了坐堂大夫,并没有人知道这件事,但不知不觉中他还是难掩几分自豪,同时心里偶尔还冒出一个念头,看来那个卢阎王并非是浑然不讲理的…

    这个念头冒出来,宋郎中自己也觉得好笑,摇摇头,不管这个卢岩是顾念刘大人忠义还是别的什么,只要死了这份心就好。

    运司城,巡检司衙门的隔壁宅子里,气氛格外凝重。

    “都去给我绕盐湖跑十圈。”屋子里陡然爆发出一阵呵斥,屋门打开了,从里面垂头丧气的走出七八个人。

    站在门外的守卫一脸幸灾乐祸,显然跟这几个人很熟。

    卢岩就站门口,一眼就看到这些人的神情。

    “看什么看,你们下了差,也都给我去跑!才进城没几天,一个个都当大爷了是吧?”他阴沉着脸喝道。

    这下守卫们立刻也哭丧着脸,但却不敢怠慢,齐声应声是。

    一众人去了,屋子里卢岩又在桌边坐下,低着头提起笔不知道在写什么,几个守卫互相使个眼色。

    “这几天二郎总是爱发火…”

    卢岩当了这不入流的官,运司城的这些盐丁他自然不信任,因此贴身用的都是一同从村子里出来的旧人,大家习惯上还是叫他二郎,当然贵子还有那个师爷已经给他们立了章程,在外人面前一定要喊大人,此时没有外人,他们还是用了这个能够彰显几分亲切的称呼。

    “还不是咱们解盐在在河中府被人排挤…”其中一个带着几分不满说道,一面愤愤道,“依我说,咱们直接过去,将那几个狗贼连窝端了….”

    “就是,就是,当着官家反而受了这窝囊,还不如..”大家立刻附和纷纷说道。

    一声重咳打断他们,穿着一身青色儒袍的师爷沉着脸站在门边,几个人忙停了话,挺胸站好,师爷这才慢慢的走进去。

    “真搞不懂,二郎怎么对这个狗才如此看重。”看着师爷进去了,几个守卫又撇撇嘴,带着几分不屑几分不解说道。

    门里又传出一声重咳,几个人这才不敢说话,老老实实的站着。

    师爷也知道这段日子这位大人暴躁易怒,将公事仔细的讲了,便小心的站在一旁等着他问话,却久久不见说话,悄悄抬头一看,见卢岩手里握着笔望着纸出神。

    师爷瞄了一眼,见上面的字体笨拙生疏,模糊认得是梅宝二字。

    梅宝…是地方名吗?或者是哪个盐商的商铺号?师爷正胡思乱想,卢岩开口说话了。

    “要是想讨一个媳妇,该怎么做?”他慢慢问道。

    师爷被这突然的话问得一愣,一时没反应过来。

    天色微微黑下来时,刘梅宝结束了一天的工,今天是发工钱的日子。

    “这是这个月的工钱。”宋郎中将一吊钱递给她。

    刘梅宝的工钱是一个月一百五十文,她略扫一眼就发现这吊钱远远超过一百五十文。

    “上次那个倒经之症是多亏你了,这是给你的奖赏。”宋掌柜见她面有异色,便含笑说道,“也不多,也就是五十文钱..”

    五十文钱还不算多啊,刘梅宝面露迟疑,她看得出来,这里的两个大夫也好路老四也好,都是对她格外的照顾,但大家的日子都不怎么宽裕,一次两次还说得过去,但总这样有点过意不去。

    “拿着,说句行医之人不该说的话,那个诊让咱们挣了不少钱,你要是跟大叔我推辞,就是见外了,大叔我可就不高兴了。”宋郎中故作生气的绷起脸道。

    刘梅宝便一笑,施礼道谢。

    “那就恭敬不如从命,多谢大叔了。”她说道。

    “这就对了嘛。”宋郎中这才笑了,说道。

    “大姐儿啊。”坐堂大夫也收拾了东西起身要走,拿出一包袱唤住她,“这是你婶子收拾出来的两件旧衣,卖也不值几个钱,你要是不嫌弃…”

    他说这话将包袱塞给刘梅宝。

    “这怎么使得..”刘梅宝更加不好意思了,看着布包里露出的半旧的衣裳。

    “拿着,别嫌弃,这都小了,家里也没这么大的孩子了。”坐堂大夫不让她推回来,说道。

    刘梅宝只觉得心里酸酸的暖暖的,看了看宋郎中又看了看坐堂大夫,轻轻叹了口气。

    “那我就多谢了。”她躬身深深施礼。

    “这就见外了不是。”二人均带着几分嗔怪说道。

第五十章 问计

    知道他们的真心好意,刘梅宝也不再推辞,拿着钱和包袱再次道谢便走出去了。

    “什么旧衣,就你这抠门的老财,再旧的衣也是鞋面。”宋郎中看了坐堂大夫一眼,笑道。

    坐堂大夫嘿嘿笑,又叹了口气,看着刘梅宝远去的瘦小背影。

    “瞧瞧穿的那衣裳,连个风都挡不住,站在柜台那里,冻得夹夹着,难为她还笑得那样欢快….”他闷声说道,声音有些哽咽,“好好的一家人,这是造的什么孽啊。”

    宋郎中闻言也心里难受,叹了口气。

    “这不一天比一天好了,总会好起来的。”他说道,一面重重的点了点头。

    旁人替她的心酸,刘梅宝并没感触,她一手抱着包袱,想到即将能穿到的衣裳,只觉得浑身暖洋洋的,然后又想着多出来的五十文钱,路过瓦市时忍不住站住脚。

    买床棉被的话应该够了吧。

    站了一时,最终还是迈步走开了,吃穿大事,吃还是排在穿之前吧。

    看着家门就在眼前,刘梅宝加快了脚步,临进巷子时,下意识的回头看了眼,街上归家的行人匆匆。

    “刘姐姐,你在看什么?”邻居家的门开着,一个与她差不多大小的女孩子在门墩上捡豆子,看到她便打招呼问道。

    “没什么。”刘梅宝收回视线,对着她一笑,快步走进巷子来,临进门的时候,还是忍不住又看了眼巷子口。

    也许是她的错觉,她总觉得这一段有人跟踪,但并没有什么事发生。

    此时师爷坐在卢岩的对面,抹了抹额头上的细汗。

    “是..是说..大人看上了一个姑娘…”他的声音有些磕巴。

    说起来自从跟了卢岩之后,他一直在心里琢磨呢,这个年轻人跟别的年轻人还真不一样,像他如今有钱又有势,年纪也不小了,早该弄来十七八个美人享乐了,再不济跟别的人一样喝喝花酒什么的,但偏偏他什么也不做,酒也不怎么吃,也不赌钱,女人也不找,每日除了公事就是自己呆着,听他身边的人说以前自己呆着是打熬磨练功夫,现在到了运司城,又多了一项事,就是学识字写字。

    这喜好还真是奇特,不过,师爷的神色肃然几分,对这个年纪又这等出身的年轻人来说,这种奇特并不是什么坏事。

    卢岩并没有否认,也没有去理会对面而坐的师爷胡思乱想,他的神情带着几分愁闷,将毛笔在手里转动,沉浸在自己的思绪中。

    “我原是想自己跟她认识熟识起来…”他叹口气说道,“可是,你也知道,我这名声….”

    说到这里忽的又轻轻笑了下,似乎想到什么,神情缓和几分。

    “其实我看她不是那么怕我,和我说话,见了我也没吓得就躲….这,是说明她不怕我吧?”卢岩说道,将视线转向师爷,问道。

    其实,其实我只是个师爷,当教书先生也就罢了,好歹也都是读书人,但这个这个…..

    师爷有些尴尬的扯了扯嘴角,再次抬手抹了把额头上的汗。

    “也许是吧。”他干巴巴的应道。

    “可是,别人怕我..”卢岩低沉说道,几乎要将手里的毛笔折断,“我后来想那就避开别人,想要找个机会跟她多说几句话,可是,我跟了她几天,又觉得这样不好,一定会吓到她的。”

    师爷只觉得如坐针毡,口里还不敢不说话,啃啃哼哼的应付着。

    “你说,我该怎么办?”卢岩抬眼问道。

    师爷的神情很是诡异。

    “大人,”他结结巴巴的开口,用手指着自己的鼻尖,“你问我?”

    “屋子里还有别人吗?”卢岩看着他淡淡道。

    师爷一脸苦笑。

    “可是,大人,老夫至今还是个光棍….”他摊手尴尬的答道。

    卢岩被这话说的一怔,旋即面上也有些尴尬,他从小是跟着哥哥长大的,除了贵子的娘,就几乎没跟妇人打过交道,如今有了这心事,也不知道该谁说说,跟贵子那些人在一起,大家也都谈过女人,但如果用那种谈法去说刘梅宝,他觉得那是亵渎。

    师爷这个人虽然心地黑不黑白不白的,但至少是个读书人,是读书人就稍微清贵一些,所以他不自觉的的就和师爷说起这个了。

    竟忘了这个师爷都混到这么大年纪了,连个女人都没捞到。

    卢岩咳了一声,转开视线。

    “你们读书人不是读的书多,书上什么没有。”他沉声说道,放下手里的笔,借以缓和下尴尬。

    也没那本书教人怎么讨姑娘欢心啊,师爷腹议道,看着卢岩三下两下揉烂桌上的纸,站起身来,面色越发阴沉。

    这件事要是不解决,指不定还有谁要倒霉呢,师爷打个寒战,这个寒战到让他豁然开朗。

    “其实这原本不是什么难事。”他拍了拍头,恍然道,“男婚女嫁人之常情,大人既然有心娶妻,那就找个人说媒去便是了。”

    婚姻大事,媒妁之言,父母之命,其实是很简单的事。

    “大人是多想了,要是看上了,何必去要结识那姑娘,直接找人说媒求娶就是了。”师爷想到问题的解决很是高兴,抚掌道。

    卢岩眼睛也亮了,又有些想笑,双手亦是交错相握。

    “对啊,提亲就是了。”他点点头说道,但旋即又面色一暗,“只是..我这名声…”

    “大人。”师爷面色肃然几分,看着卢岩道,“大人名声怎么了?大人如今是朝廷告身的盐巡司副巡检,虽然对上面的人来说是个不入流的小官,但小官也是官,大人如果心里还不这么认为,何以服众?”

    卢岩面色一沉,看着师爷,忽的笑了笑,点点头。

    “多谢师爷指教。”他说道。

    “不敢不敢,这是老夫分内的事。”师爷忙起身施礼。

    卢岩手指敲着桌面,略沉默一刻。

    “那该找个什么人去提亲?”他忽的说道。

    看来这件事还得管到底了,师爷心里嘀咕一声,虽然是婆婆妈妈的小事,但对于如今还明显对他防备的境遇来说,这也是一件好事,只要这件事办好,总能多几分人情。

    自己还是要打入这些人的核心圈子,没有人会真的愿意一辈子只做个教书先生。

    “提亲嘛..”师爷捻着稀稀疏疏的胡须,“以大人的身份,去城里找个媒婆子就足够面子了。”

    “媒婆吗?”卢岩重复一遍略沉思。

    说媒而已嘛,自然是那些碎嘴妇人的事,师爷点点头,随口又问了句,“不知道是哪个村里的姑娘?要是咱们四邻八村的,那就更省劲了,就让贵子他娘去就成了。”

    卢岩面色迟疑一刻。

    “是先知县刘大人的..”他看着师爷缓缓说道。

    师爷还在捻着胡须琢磨,什么三媒六证的也用不着那么麻烦,直接花轿一抬进门就成了,虽然是从九品但好歹也是个官太太,而且还是个掌握这一方私盐路子的,只怕不用花轿抬就自己乐颠颠的跑来了,忽的听到卢岩这句话,不由一怔。

    “谁?”他问道。

    “刘乔生刘知县的女儿。”卢岩再次说道,目光落在桌角被团起来的纸上,“刘梅宝。”

    师爷嘶的一声,不小心扯下几缕胡须来。

    刘梅宝回家将钱交给宋三娘子,又将包袱打开,里面有三件夹袄,很明显是洗了又洗的旧衣,捏了捏,里面的絮的棉也已经变得薄,但却是货真价实的棉衣。

    “这个是个哥哥的。”刘梅宝拿起一件在周良玉身上比划一下,略大一些,“真好,明年还能穿。”一面又拿起一件,看着宋三娘子。

    宋三娘子伸手接过,没有说话,转身出去了。

    因为青丫的事,她们二人至今不怎么说话,宋三娘子本就对她不满,便也不怎么跟她说话,而刘梅宝一则本身就不爱说话,再者,她也不会去刻意讨好别人,二人之间的关系便就这样持续着。

    “那真是要多谢朱大夫了,我回头打些柴给他家送去。”周良玉忙笑着说道。

    刘梅宝点点头,说了声好,晚上睡觉时将这旧棉衣搭在身上,觉得往日一晚上也暖不热的被窝很快就暖和了,入冬以来头一次睡了个好觉。

    第二天吃过饭准备出门时,宋三娘子将两幅鞋面递给她,另外一件夹袄也给了她。

    这明显是改小了。

    刘梅宝愣了愣,“舅妈你...”

    “替我送给朱大夫,算是心意吧。”宋三娘子说道。

    这一幅绣着石榴花的鞋面。

    “原是要给你做绣鞋的,这一年忙,也没顾上,来年也不急。”宋三娘子淡淡说道,说罢也不待刘梅宝说话,便转身进屋子去了,日复一日从未变过的织布声又响起来。

    “那我走了。”刘梅宝冲内说了句,不见宋三娘子回话,看了看手里的夹袄,最终轻轻叹了口气,便也没再说话,拿好鞋面将夹袄放回屋内,关好门去了。

    朱大夫一早就出外诊去了,跟宋郎中打过招呼,便打了水将药铺里里外外的擦了一遍。

    “大姐儿,别擦了,去把这些刀豆捣了。”宋郎中说道。

    刘梅宝应声放下手里的抹布,接过一包刀豆取过捣杵就坐在柜台后忙起来,不多时就捣好了,宋郎中这时也写好了一副药方,让她抓了,并那刀豆一起包了。

    “朱大夫不在,堂里不能没人,你去把这药给西城..”宋郎中说道,话说一半却是猛的收住,似乎想起什么不妥,便伸手拿过药,“还是我去吧,要是有病人来了,让他稍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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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兽医就要出版了,是繁体的,四册,内容修润了,改了一些不合理的粗糙的设定,这本书真是我的遗憾啊,终于可以弥补了,很高兴,谢谢大家宽容我一步一步走到如今。

第五十一章 园子

    见他说了话又收回,刘梅宝有些不解。

    “大叔,让我去吧,怎么了?”刘梅宝问道。

    “没事,没事,那地方你不方便去。”宋郎中笑道,面上有些尴尬。

    “大叔,你这就让我有些难做了,送药而已有什么不方便的。”刘梅宝苦笑道,“我拿了工钱,难道只是来这里白歇着了?要是这样,我还怎么好意思做下去?昨天你还说不见外,今日你这不是见外了?”

    宋郎中被她说得笑起来。

    “你这孩子啊。”他有些无奈的笑了笑,沉吟一刻道,“是去花园子里送药,你看,那里毕竟不方便你去。”

    如今没了青丫,也没人给她这个掉包的刘梅宝讲解日常常识,因此她根本不知道宋郎中说的是什么地方,不过她已经不会再随便的询问了。

    “大叔,你也说了嘛,是送药而已,哪里有那么多避讳。”刘梅宝笑道,一面走出柜台,接过宋郎中手里的药。

    说这话,门外有一个汉子扶着一个老者,口里唉幺唉幺的进来了。

    “大夫快瞧瞧,我爹头疼的厉害。”汉子焦急的说道。

    “大叔,你快去吧。”刘梅宝再不容他迟疑,拿过药说道。

    宋郎中点点头,也不再坚持。

    “你记得到门口,让人送进去就成了,说是给香姐儿的药,不用自己进去的。”他又嘱咐道。

    刘梅宝点点头,走到门口还是回头又问了句花园子在哪里。

    问了这句话,见那等着看病的老者还有汉子都看过来,似乎听到什么稀罕事。

    “你过了关帝庙向东走,走到街口向右,走几步就看到了。”宋郎中面色有些尴尬,咳了一声加重声音特意要让别人听到又道,“送了药快点回来。”

    刘梅宝应了声,这才高高兴兴的出来了。

    按照宋郎中指的方向,刘梅宝很快就到了,站在街口张望一刻,并没有见到有明显的酒幌子。

    花园子,在她的理解,应该是个酒楼。

    虽然进城有一段时间了,但由于每日忙着做工,又没了青丫作伴,便很少来逛街,因此最熟悉的也就是家瓦市药铺这一条路线,左右看不到酒幌子,刘梅宝只怕自己走错了路。

    “这位大姐。”她便问身旁走过的一个女子,“花园子在哪里?”

    却见那女子面色一红,竟然没回答她脚步加快走了。

    “是害羞不与生人说话?”刘梅宝一头雾水,只得沿着街慢慢走过去,这边的商铺多是油盐酱醋杂货铺,再者就是一些路边搭着棚子的茶寮小吃,街上人来人往,很是热闹。

    她并没有再问,慢慢走来,看着两边的商铺,终于在走到中间时停下来。

    花园,街边二楼门店上悬挂着黑底金字,只不过与其他店铺不同的是,这时候已经不早了,门却还是没有开。

    刘梅宝站在门前,抬头看着门匾,这时的酒楼也是中午才迎客吗?

    “这位小哥。”她迟疑一刻又唤住一个路过挎着一篮子的小后生。

    “大姐儿,要油饼子吗?新做的,香喷喷热腾腾,三文钱一个..”小后生立刻说道。

    这是一个卖油饼的小贩,刘梅宝忙笑道:“不是,小哥,我就是问一下,这里就是花园子吧?”

    小后生瞪眼打量她。

    “你一个姑娘家,来这里做什么?”他问道。

    “我是药铺的,来送药。”刘梅宝晃晃了手里的两包药,说道。

    小后生这才哦了声。

    “我说呢..”他笑嘻嘻的说道,一面用下巴往上边抬了抬,“对,这里就是,咱们县最有名的花园子….”

    说罢眼睛一转,“大姐儿,我来帮你叫门。”

    说着不待刘梅宝应声就蹬蹬跑过去,砰砰拍门。

    “这么早!”门内有不耐烦的声音传来,踢打的脚步声在门后停下,隔着门缝有人看过来,一眼看到门外站着的二人,门里的气势立刻大涨。

    “油饼猴!你叫丧呢!”门猛地被打开了,一个五大三粗的汉子站出来喊道,“我告诉你,少来这里鬼头鬼脑的混,没得便宜让你占。”

    “什么呀,我才没有..”油饼小哥笑嘻嘻的说道,一面冲刘梅宝招手,“来,这里就是,送药去吧。”

    “送什么?”那汉子堵着门不让,看刘梅宝。

    “这位大哥,我是千金堂的,宋郎中让我给香姐儿送药。”刘梅宝忙说道,视线不由越过这汉子,向内探望。

    这里好像不是酒楼吧…..

    听她这一说,汉子面色缓和下来。

    “宋大夫药铺的,宋大夫忙着呢?”他一行问,一面让开身子,“你是他女儿?哎?他什么时候有个女儿了?”

    “不是,我是帮工的。”刘梅宝答道,便要将手里的药递给他,还没说话请他送进去,那卖油饼的小哥就已经挤着进去了,同时将她一拉。

    “是香姐儿要的东西啊,快送过去吧。”他口中说道。

    “你个油猴,谁让你进去的。”汉子不提放,忙喝道,一面伸手去扯他。

    那小后生早一溜烟的跑进去了,口里喊着“新鲜的油饼,香喷喷热腾腾,哪位姐姐要吃?”

    汉子啐骂这追上去。

    刘梅宝站在门口,这下,连个接药的人都没了。

    她这才将视线看过来,这是一个通廊,一头垂着珠帘,因为这二人方才的通过而乱晃,发出唰唰的声音。

    那只有进去了,刘梅宝抬脚走过去,掀起珠帘,便看到便到了一个天井,四面围着二层小楼,浓香扑鼻,还有女子的娇笑传来。

    这是青楼!刘梅宝瞬时明白了,再看那油饼小哥已经蹬蹬上了二楼,叫卖声惊动了屋子里的人,一转眼间便涌出来七八个花枝招展的女子,或挥着手绢或手掩着嘴打哈欠,一时间莺声燕语热闹无比。

    “油饼猴,来,给我一张饼尝尝。”不断有女子笑道。

    那油饼后生便颠颠的过去,在女子中间乱钻,少不得一顿揩油,女子们笑骂着。

    那油饼小哥终于被汉子捉住,拎着往楼下拽。

    “香姐儿,香姐儿,找你有事呐。”油饼猴扯着嗓子喊道。

    “油饼猴,想见香姐儿,你的油饼还不够..”女子们吃吃笑着打趣道。

    “谁要见我啊?”一声娇语从楼正中的门内传来,接着门开了,走出一个水汪汪娇嫩嫩的女子,一副刚睡醒的样子,慵懒的如同猫儿。

    看到她出来,那油饼猴都看呆了,一句话也说不出来,众女子们更是笑声更大,就在这热闹里,一个声音怯怯的响起。

    “这是千金堂送来的药,哪位接一下?”刘梅宝问道,一面将手里的药包递过来。

    众人这才都看过来。

    “是千金堂宋大夫开的药吗?”那位刚睡醒的女子问道,一面将身子往栏杆上倚了,看着刘梅宝问道。

    “是。”刘梅宝答道。

    “那你拿上来吧。”女子说道,一面撩这乌黑油亮的头发袅袅进屋子去了。

    刘梅宝哦了声,只得上楼来。

    “姐儿,你拿得动呗?我帮你拿…”油饼猴又忙忙说道。

    这次大汉看的紧,没容他动作,一把拎起来骂着就拽出去了,又引得女子们一顿嬉笑。

    刘梅宝从这些女子旁穿过,双方都互相打量。

    “你是宋大夫的女儿吗?”好几人都这样问着。

    “不是。”刘梅宝摇头答道,并没有刻意回避。

    见她答话,这些女子们都有些高兴。

    “那你是?”她们便又问道。

    “我是帮工的。”刘梅宝答道,一面冲她们笑了笑。

    “拿进来吧,有什么可聊的。”香姐儿在屋子里说道。

    刘梅宝不敢再停留,忙进去了,屋子里亦是香气浓浓,她忍不住好奇的四下看了眼。

    “放桌上吧。”香姐儿在梳妆台前坐着描眉,从昏昏的铜镜里看着她说道。

    刘梅宝应了声,便走到屋中的铺着红桌布的圆桌前,将药包放上去,便看到桌上也铺着一个包药的那种麻纸,上面放着两块阿胶。

    这阿胶….刘梅宝不由眯起眼看。

    “不认得吧。”香姐儿从镜子看到,用懒洋洋的声调道,“这也是药材呢,不过很名贵,你们药铺大概从来没有过吧。”

    阿胶的确自古以来都是名品,刘梅宝点点头,不过,眼前这个阿胶。

    “你这阿胶是从哪里买的?”她忍不住问道。

    “哎,你认得啊。”香姐儿有些意外的回过身,不过旋即又笑了,“咱们这儿没的买,这啊,是正宗的山东阿胶,是一个药材商送我的,他亲自从山东买来的,说这个吃了大补…”

    她说这话染得红红的手指甲在脸颊两边晃了晃,目光落在这姑娘脸上。

    刘梅宝哦了声,目光还是在这阿胶上盘旋。

    香姐儿见她听了这话并没有露出丝毫鄙视或者厌弃的神情,心内不自觉的有些高兴,只当她是见了这阿胶新奇喜欢,便笑咪咪的站起来,从盒子里随手抓起几个钱。

    “这个太贵重了,不能给你。”她说道,将手里的钱一递,“喏,这几个钱给你买果子吃吧,多谢你替我送药来。”

    刘梅宝这才抬起头,笑着摇头。

    “不用,不用,这是我们药铺该做的。”她说道。

    香姐儿却是脸一拉,带着几分不悦。

    “你是嫌弃我的钱喽?”她半认真半开玩笑的说道。

    “不是,不是。”刘梅宝忙摇头,欲言又止。

    “怎么?”香姐儿看出她有话说,便问道。

    “你这阿胶,还是别吃的好。”刘梅宝迟疑一刻,还是说道。

    “为什么?难道我不配这好东西?”香姐儿面带不悦说道。

    “不是。”刘梅宝笑了,看了眼这姑娘,指了指桌上的两块阿胶,“这个,是假的。”

第五十二章

    “假的?”香姐儿没料到她突然说这个,一脸惊愕,又上下打量她几眼,这姑娘十四五岁,穿着旧夹袄,一看就是个穷人家的孩子。

    就她这样的人,哪有机会见阿胶,就算是在千金堂药铺里帮工的,那药铺香姐儿还是知道的,根本就不可能有人参阿胶这等名贵药,就算宋掌柜自己,这辈子见过只怕也没几次。

    “你懂什么真假?”香姐儿回过神,立刻说道,“别瞎说,拿了钱快走吧,这里不是什么好玩的地方。”

    这个姑娘心地其实不错,刘梅宝对她笑了笑。

    “这真是假的..”她说道,一面伸手拿起桌上的一块阿胶。

    “你别乱动..”香姐儿皱眉说道,话音未落就见这姑娘猛地抬高手,然后将手里的阿胶摔向桌子。

    伴着啪啪几声脆响,香姐儿一声尖叫。

    “怎么了?怎么了?”外边立刻涌进来好些人,看着捂着脸瞪大眼的香姐儿,再看一脸淡然的刘梅宝。

    “你疯了!”香姐儿回过神,尖叫着忙去扑过去夺过那块阿胶,又惊又气浑身发抖。

    “哎呀你这姑娘,怎么能这样..”

    “这可是香姐儿好容易才得来的,充作渡夜资的….”

    女子们也都叽叽喳喳的说开了,有幸灾乐祸的也有真心不悦的。

    “哎,我说你该不是那货商的家里头的人吧?”有一个人女子笑道,用手帕掩着嘴,“这是来砸砸出气了?”

    看着屋子乱作一团,刘梅宝也不急,微微一笑。

    “香姐儿,你先别急。”她走过来几步,指着被香姐儿拿在手里的阿胶,“你瞧瞧,还好好的。”

    香姐儿听了这话更是气的浑身打颤。

    “别以为这阿胶还好好的,这事就算了!去,去找宋郎中来,倒要说道说道..”她杏眼圆瞪,两腮涨红,气呼呼的说道。

    “就是好好的,才是假的。”刘梅宝笑道,一面从她手里拿过阿胶,“要是真的阿胶,我拍打这几下就该脆断成碎块,你瞧这个,只是软而不断….”

    “你怎么知道真的会断?”香姐儿愣了下,半信半疑问道。

    “我见过啊,”刘梅宝想了想,含笑说道,“只是我们药铺没有阿胶,要是有的话,我就拍打给你看….”

    女子们这才知道原委,议论纷纷,有信的也有不信的叽叽喳喳满屋子热闹。

    “你又怎么见过?你你..”香姐儿依旧不信,要是换做男子,她自是能说会道哄得人人要把心肝掏出来,但偏偏对这个女子有些舌头打结。

    这姑娘一直不温不火,平平和和,面上还带着和气的不做假的笑,香姐儿只觉得自己的怒火就像湿柴怎么也点不起来。

    “你说的是真的?”一个有些粗哑女声从门外传来,走进来一个略发福的中年妇人,穿的亦是一般花枝招展。

    “妈妈来了。”女子们都忙问好,香姐儿更是找到主心骨一般忙走过去,一脸委屈的看着她。

    这就是老鸨了吧?刘梅宝好奇的看着这妇人。

    “看什么看,我如今年纪大了,你就是看也看不出一朵花来。”妇人笑道,她的声音粗哑,这笑声并不是很动听。

    “是真的。”刘梅宝垂下视线,含笑道,一面将这阿胶拿在眼前仔细看了几眼,又嗅了嗅,“如果我没看错的话,这应该是杂皮胶。”

    “杂皮胶是什么?”老妇有些好奇的问道。

    见她的样子倒是信了这姑娘的话,香姐儿不由扯了扯她的袖子,那妇人没理会她,只是看着刘梅宝。

    “这阿胶是用驴皮熬制的,而且必是山东东阿此一地,用阿井水,采纯黑无病驴之皮,用桑柴火银锅金铲,加参芪归芎橘桂甘草熬制才是正宗圣品..”刘梅宝转着手里的阿胶,侃侃而谈,“除此之外,皆非正品,比如牛皮熬胶,比如杂皮混驴皮胶,另有骨胶,猪皮胶,最可恶的便是明胶….”

    屋子里的女子们都已经听呆了。

    “果真懂啊。”

    “就是就是,说的我都听不懂..”

    “那就是真懂了..”

    大家互相低声议论,面色已不是方才的嬉笑。

    “这个杀千刀的,敢骗到我的头上来!”那妇人忽的喊道,将众人吓了一跳。

    刘梅宝还没反应过来,那妇人已经走过来,一把抓过她手里的阿胶,又扯过桌上另一块胡乱的一包。

    “招呼小子们,跟我砸了那狗才的家去!”妇人扬着手喊道,“有白吃饭的,没见过白睡女人的,就是睡自己婆娘也是花了彩礼换来的…..”

    刘梅宝忍不住噗嗤笑出声,屋子里的女子们也都热闹起来,笑着说着应和着这妇人,更有人跑出去招呼那些护院打手。

    “刘姑娘,多谢你了。”那妇人抬脚要走,想起什么又转过身看刘梅宝,很自然的唤出刘梅宝的姓氏,一面从袖子里掏,掏了半日却发现没钱。

    “妈妈我这里有。”香姐儿眼尖,瞧见了,立刻从自己腰里解下钱袋,递给她。

    妇人接过看也不看,就塞给刘梅宝。

    “这是我谢你的。”她说道。

    入手沉甸甸了,估计数目不小,刘梅宝吓了一跳,忙推辞。

    “怎么,是嫌弃我们的钱不干净啊?”妇人似笑非笑道。

    这些人很敏感,刘梅宝只得一笑,好吧,这也算靠自己的知识挣得,不算欺不算骗,正当所得。

    “那多谢了。”她笑道,收回手,告辞。

    妇人这才点着头笑了,让人送她出去。

    “妈妈,你认得她啊?”到此时,香姐儿才忍不住问道。

    妇人带着几分得意的晃了晃头,“这解县还有我不认得人不知道的事吗?”

    做这个青楼行当,五教九流鱼龙混杂,却是消息最为灵通的,怪不得这位妇人夸口,事实的确如此。

    “那她谁啊?妈妈怎么就这么信她?”香姐儿还是有些半信半疑。

    “她的父亲就是咱们那位刘知县,而她因为懂药材宋掌柜才请她做事,”妇人一脸笃定的说道,“有其父必有其女,有那样一个父亲,她的女儿怎么会骗人。”

    屋子里的女子们听到了,都哦了声,一脸惊讶又恍然点头,面上果然再没半点怀疑。

第五十三章 口角

    “她就是刘知县的女儿啊?”香姐儿惊讶的失态的张大嘴,又想起那姑娘方才的形容,又有些不可置信,“那她..她..”

    她她半日,又不知道该说什么。

    “倒是挺好的。”她最终说道。

    知县的女儿啊,虽然那知县是曾经,但毕竟是官宦人家养出的姑娘,可是她方才从头至尾都没有露出丝毫的鄙视不屑,要是换做别的女子,就算看出这阿胶是假的,想必也只会在心里偷笑,还得说声活该,绝对不会给她指出来。

    这种感觉让香姐儿觉得比一次笼获十个大户都激动。

    “可得好好谢谢她,要不然我这次可就丢人丢大了!”香姐儿柳眉倒竖,小腰一拧,说道,“敢来骗我,妈妈,定不能饶了那狗才!”

    妇人身上的肉颠了颠,将手里两块假阿胶一拍啪啪响,说了声瞧好吧,大步也走了出去。

    至于这妇人怎么跟那苦主算账,刘梅宝就不知道了。

    刘梅宝拿着钱高高兴兴的往回走,她再没想到,自己深以为傲的鉴别中药的技能竟然是在青楼里派上用场,又想到穿越以来,已经好几次都是东方不亮西方亮,原以为一定有用能赚钱的法子或者地方都没有如愿,反而都是那些意想不到的方子以及场合带来惊喜。

    这就叫生存小智慧带来大财富吗?刘梅宝忍不住笑意盈盈,脚步轻快,引得路人纷纷侧目。

    “这姑娘遇到什么好事了,看,笑的多开心。”大家低声说道,好几人忍不住被她的欢喜神情带动,也嘴角上扬。

    “我回来了。”刘梅宝迈进药铺大门,高兴的说道,“宋大叔,我在那里还挣了钱….”

    话音未落,一眼看到宋三娘子坐在堂内,宋郎中面色尴尬的陪着。

    “舅妈,你怎么来了?”刘梅宝忙问道。

    “钱?你在哪里挣的钱了?”宋三娘子并非答话,反而眉头一挑,站起身来,厉声问道。

    她的神情似乎很生气,刘梅宝怔了怔,伸手向外指了指。

    “我去花园子送药,正好看到….”她慢慢答道。

    话音未落,就见宋三娘子几步跨过来,扬手就给了她一耳光。

    刘梅宝猝不及防被打的都懵了。

    “三娘子,三娘子,有话好好说。”宋郎中忙过来劝解,一面小心的站着挡住刘梅宝,“别打孩子。”

    “去花园子挣钱?”宋三娘子面色青紫,抖着手指着刘梅宝,“你当初怎么没自己把自己吊死?”

    “这真不用你埋怨,”刘梅宝只觉得嗓子干痛,已经积压许久的情绪也难压抑,看着她说道,“当时的确死了。”

    “好了,好了,有话好好说,谁也别急。”宋郎中低声劝慰二人,“这事都怪我,我不该让姑娘去那个地方送药,我给三娘子你道歉赔个不是...”

    他说这话果真冲宋三娘子深深弯身施礼。

    “姑娘是个好孩子,半点没做过事,没说错过话,半点没有失礼逾矩…三娘子你千万别错怪了姑娘..”宋郎中接着说道。

    刘梅宝的眼泪再忍不住啪啪掉下来,只觉得穿越以来的种种憋屈一起冒了出来。

    “你没错,她也没错,错的是我。”宋三娘子声音发涩,慢慢说道,“我不该为了吃穿,就任她出来抛头露面,任她轻狂张扬,错的是我,我当初就不该将她带出来,就该让她和她娘一起成就了名节…”

    宋郎中被她说得很是难过,连连叹气。

    “三娘子,瞧你这话说的,好好的,快别说这个了…”他叹息道。

    “好好的,到底闹什么要死要活的?”刘梅宝伸手抹了眼泪,深吸了几口气,平复了情绪,问道,“我又哪里惹着舅妈你了?我是偷了还是抢了?我抓个药,跑个腿,识别个假药挣个辛苦钱,怎么就轻狂张扬了?”

    她这一口气说出来,声音急促,宋三娘子和宋郎中倒是一愣,以往这姑娘给他们的印象都是温温和和的,别人说好说不好,她都没脾气一般,还从没见她如此口气说话。

    “花园子怎么了?不就是青楼吗?不就是娼妓吗?怎么?我去那里送个药,得人家个赏钱就也成了娼妓了吗?这什么奇怪的逻辑?”刘梅宝不待他们说话,又接着说道,“我就奇怪了,你是怎么想的?这有什么大惊小怪的?”

    宋三娘子怔怔看着她,有些反应不过来。

    “姑娘,你就少说两句…”宋郎中又过来劝她,低声说道,“这都怪我,不该..”

    “宋大叔,你还真别这么说,还真要多谢你让我去送药,要不然我还挣不来这钱。”刘梅宝微微一笑,拿出钱袋晃了晃,“看看有多少啊?”

    她说着话将钱袋拉开,往桌上一倒,滚出好几块碎银子,这些日子刘梅宝在药铺抓药算账,已经对此时的银钱熟悉起来,粗略一估计,最少有三两。

    她也愣了下,没料到有这么多。

    “这是?”宋郎中也有些意外,忍不住问道。

    “我不是告诉过宋大叔你,我懂中药的,其实我最擅长的鉴别中药的真假…”刘梅宝一笑说道,将在花园子里的阿胶的事讲了。

    “我没见过阿胶,原来阿胶是这样辨真假啊..”宋郎中恍然点头说道,面上又有些犹疑,“果真就是假的?没看错?”

    “绝对不会看错。”刘梅宝笑道,微微抬起下颌。

    她的脸上巴掌印正渐渐突然,脸颊上还有未干的眼泪,但她嘴边却是带着笑,眼睛闪闪发光,让整张脸都蒙上一层神采,那是自信的神采。

    宋郎中便不再问了,侧头看到站在一旁不言语的宋三娘子,这才想起正事。

    “你看,三娘子这是….”他有些尴尬的准备打个圆场。

    “你是谁?”宋三娘子却忽的说道,目光直直看着刘梅宝。

    这话陡然说出,宋郎中和刘梅宝都是一愣。

    宋郎中听不明白,刘梅宝却是明白的。

    她也知道不论自己怎么装,一个人毕竟跟一个人是不同的,更何况,她也没刻意的去装,这宋三娘子只怕早察觉异样了吧。

    “我是刘梅宝,又不是刘梅宝。”她微微一笑,不管事情怎么荒唐,如今她就是刘梅宝,刘梅宝就是她,这是不容争辩的事实,看着宋三娘子说道,“自从那次上吊后,以前的刘梅宝已经死了,现在的刘梅宝只想好好活着,自在的活着,靠自己吃好的穿好的,别人怎么看我怎么说我全都跟我没关系。”

    她说着,一把抓起桌上的银子,带着几分愤愤。

    “我现在就要用这钱,去买一床棉被!再不睡那冻死人的稻草被子!”她说道。

    这句话说出来,原本有些沉闷的气氛一滞,宋郎中甚至有些忍不住想笑,心里却松了口气,还是个小孩子,赌气呢。

    宋三娘子此时面上也消去了那份犹疑,看着刘梅宝。

    “是,是我错怪你了。”她忽的说道。

    这又换刘梅宝一愣,宋三娘子也会道歉?

    “你自己挣的钱,想买什么就买什么吧,也不是什么大事,不值得愤愤如此,我又没说要你的钱养家。”宋三娘子淡淡说道。

    她突然这样说话,刘梅宝反而有些不适应。

    “几床棉被而已,我不是要都花光,我也没什么愤愤的,就是养家也是应该的,一家人分什么你我….”她慢慢说道。

    气氛竟然这样奇怪的缓和下来,宋郎中这才在一旁稍稍松了口气。

    “只是,要是棉被就不用买了”宋三娘子说道,“买了也用不着,等到了你家,有的是好被褥。”

    “我家?”刘梅宝一怔,看她问道。

    “是,你姓刘,我们姓周,自然不是一家人。”宋三娘子淡淡说道,“你得了这银子也好,我正愁怎么送你回去呢,你自己便将路费挣了,可见真是老天爷都要你回去呢。”

    刘梅宝面色肃正起来,看着宋三娘子问道:“舅妈,你这话什么意思?”

    “没什么意思,”宋三娘子依旧淡淡说道,“送你回京城。”

    刘梅宝的祖父家在京城,这一点青丫已经告诉过她,所以刘梅宝不至于此时听到这句话而一头雾水。

    但是她听了这话还是有些不解。

    “是有人来接我了吗?”刘梅宝问道。

    “接不接的,你是刘家的人,都能回去,你如今也该扶着你爹娘的灵柩回去了。”宋三娘子淡淡说道,一面抄了抄衣裳,冲宋郎中告辞,“走吧。”

    她这句话的意思就是说没人来接,刘梅宝站着没动。

    “舅妈”她喊住宋三娘子,“到底怎么了?”

    宋三娘子站住脚,只淡淡道什么怎么了。

    刘梅宝便要说话,看到有人迈步进来看病,便对宋郎中带着歉意笑了笑。

    “大叔,我先回去一下。”她说道。

    宋郎中忙摆手,眉眼满是担忧。

    “姑娘,回去有话好好说,别跟你舅妈对着闹啊。”他低声嘱咐道。

    刘梅宝点点头,冲他笑了笑,便拿起银钱依旧用钱袋装好。

    “走吧。”她越过宋三娘子先迈步出去了。

第五十四章 说开

    宋三娘子没有说话,二人一前一后就这样沉默着一路走回去,家里没人,周良玉打柴去了,过了午才回来。

    “舅妈,到底出什么事了?”进了门,刘梅宝也不客套,直接就问道。

    宋三娘子伸手查看晾在架子上的染了色的线,一面淡淡道:“什么什么事?”

    “舅妈,我不是小孩子。”刘梅宝看着她说道,“早不送晚不送,今天说送,又突然跑到药铺里上来就一顿火气给了我一耳光,能没事吗?”

    宋三娘子便笑了,看着她。

    “你这不是挺聪明的,怎么?那猜猜,是什么事?”她似笑非笑的问道。

    这回来的路上,刘梅宝已经冷静的分析了,此时听她问,便一笑答道:“避祸。”

    宋三娘子一愣,有些意外。

    “这么说,你果然认得那人?是不是你让那人过来提亲的?”宋三娘子旋即面色变冷,看着她,厉声问道。

    提亲?刘梅宝一怔,心里闪过一个念头,但还有些不敢相信。

    “是,那个卢..卢什么阎王?”她试探问道。

    她记不清那人叫什么,只这个阎王二字印象深刻。

    宋三娘子面色更难看了,啪的一下,将一绺湿哒哒的线扯了下来。

    “果然,果然,你,你怎么如此..”她显然气急了话也说不出来,四下寻摸不到东西,干脆一把扯下鞋子来,就冲刘梅宝打过来。

    这次刘梅宝机敏的躲开了。

    “我怎么了我!”她口中喊道,看着宋三娘子一击未中,又抓下另一只鞋砸过来,便三跳两跳的躲到线架子后面了。

    “你别打我,有话好好说,你可别动手,我告诉你,别以为你是长辈,我可是..我可是会还手的..”她隔着垂下的红绿蓝的线看着宋三娘子喊道。

    就算她是后妈养大的,可是长这么大,还从来没人打过她,挨骂什么的也就罢了,但指望她站着不动乖乖的挨打,那是绝对不可能的。

    “你怎么了?你说!你跟那姓卢的到底怎么回事!你要是敢做出有伤风化的败坏行径,我现在就找跟绳子勒死你!”宋三娘子绕着架子咬牙说道,怒气虽盛,但还是刻意的压低了声音,唯恐别人隔墙听了去。

    看来是那卢阎王让人提亲来了,刘梅宝很是惊讶,她还说这一段没见他再开,以后新鲜劲过去了,没想到竟然直接上门提亲了。

    就他那名声,可想而知宋三娘子受了什么样的惊吓,生了什么样的误会。

    “舅妈,你别再动手啊,咱们坐下来好好说成不成?”她抓着架子,隔着线缝看着一脸铁青的宋三娘子说道。

    这说话间,她们已经绕着架子转了好几圈了,宋三娘子抓不到她,气急了反而笑。

    “打你!我还嫌手疼!”她呸了声,转身去找鞋子穿。

    刘梅宝这才松口气,从架子后走出来,看着宋三娘子在院子里坐下来穿鞋,想起方才的事,闷气已经消了,倒有些想笑。

    说起来,她毕竟不是真的刘梅宝,骤然来到这里,对她来说,这一家人实在是太陌生人了,再加上两次有关青丫的事观念生分,跟宋三娘子之间的关系越来越相敬如宾了,今日这一顿闹,倒好像撕破了那层生疏。

    她慢慢将与卢阎王这几次见面说了。

    “你要是不信,再去问问宋大夫,说起来,他亦是很小心,只要见了那人来,便立刻出来让我回避。”刘梅宝说道,“我也并没有跟他说什么,更别提什么私定终身的事,那是不可能的。”

    宋三娘子坐在石头上,沉着脸慢慢平整自己的衣裳,没有说话,看了眼刘梅宝,见这姑娘冲自己笑了笑,不由又好气又好笑。

    “你还笑得出啊?”她问道。

    “我干嘛不笑啊?”刘梅宝再次抿嘴一笑,“我又没做错什么,难不成人家多看了我两眼我就自己找根绳吊死自己啊?”

    “你又不是没这么做过。”宋三娘子嗤了声,看着她淡淡说道。

    那是以前的刘梅宝,如今的刘梅宝听了只是一笑。

    “好了,舅妈,你现在不生气了吧?”她扯开话题问道。

    “我生气还是不生气对你来说有什么不一样吗?”宋三娘子依旧淡淡说道,整了整衣裳站起身来。

    刘梅宝笑了笑没说话,想了想才抬起头说道:“你要是不生气了,就不要送我回京城了。”

    对她来说这个世界都是陌生人,但幸运的是目前认识的这些人,都是善良的,对她这具身主是真心的关切,虽然如今的日子是难了点,吃的差了点但还是饿不着,穿的盖得次了点但也冻不着,而且她相信日子会一天天好起来。

    京城那里虽然说是血亲,但却是明显的无情,如果是真的刘梅宝或许毫不迟疑就要去,但对她沈刘梅来说,目前的生活才是最合适的。

    此时的运司城里,从演武场上下来的卢岩,如同所有人一样,上身只穿着一件短坎,露出精壮微黑的肌肤,虽然已是初冬,但却是布满了汗珠,在午后日光的照耀下闪着油光。

    他正接过一个盐丁递来的手巾,就看见师爷领着一个青袍男人走过来,面色不由一喜。

    他将擦汗的手巾扔下,拿过盐丁手里捧着的外袍,一面穿着一面几步就走过来。

    “怎么样?”他张口就问道。

    师爷和那青袍男人面色有些尴尬。

    “大人,实在是对不住..”那男人低声说道。

    此话一出口,卢岩的面色猛地沉下来,他看了看师爷,师爷也有些回避他的眼神。

    在他身后跟着从演武场上下来的贵子等亲信说笑着跟过来,看出他们的三人的神色不善。

    “大人,怎么了?”他们便齐声的问道。

    卢岩对刘梅宝的心思就目前来说,身边的人除了师爷外还没人知道。

    听见问,他的脸色微微不自在。

    卢岩自然不打算和他们说这件事。

    “没事,你们下去吧。”他淡淡说道,一面起身向自己的宅院走去。

第五十五章 未成

    师爷会意,冲那青袍男人做个请,二人便落后跟了去。

    看着他们的背影,贵子等人互相对视一眼。

    “那男人是谁?”有人问道,看着跟师爷走在一起的男人。

    大家摇头,都不认得,这时旁边一个盐丁忽的一拍头。

    “哦,那是城里秀才老爷家的管家!”他想起什么似的说道。

    秀才对于这些大字不识几个的白丁们来说,那都是天上的文曲星下凡,解县有多少秀才他们不知道,但能被称为老爷的秀才却只有一个,这位秀才老爷姓孟,据他自称是孟子的后代,是解县唯一一个领廪米六斗的秀才

    至于这何为廪米大家也都不清楚,但只知道全县只有这么一个人能领就够了,这已经足以表明这位秀才老爷超然的地位。

    “秀才老爷是多大的官?”有汉子愣愣问道,“比咱们二郎….哎呀…”

    他脱口这个称呼时,便有人在身后狠狠踢了他一脚,这是师爷再三交代无果后,由贵子想出的主意,大家互相监督,谁要一失口,旁人就可以踢他,这招很是见效,从最初不时响起的哎呀声到现在只能偶尔听到一次了。

    “…比咱们大人还要大吗?”那汉子及时改口接着问道。

    “你们懂什么,咱们算起来是兵丁,那大人便是武官,秀才老爷是不做官,要是做官,那就是县太爷之类的文官,没得比….”这个盐丁说道,显然是有些见识的。

    这些盐丁原本是卫所分出来的军户,又称营兵,这盐巡司在名分上说白也就是卫所,那么做这里的官员自然就是武官了。

    此时的大周,在文官眼里,武官自然是粗俗无知,地位差很多,更何况这个盐巡检,还是副的,在武官里也是不入流的。

    贵子等人似懂非懂的哦了声,再看过去,卢岩三人已经进了宅子看不到了。

    卢岩让他们做什么就做什么,至于为什么做做了什么后果,他们从来不考虑,这是从卢岩第一次站出来带领他们杀进另一伙私盐贩子的寨子时,慢慢形成的习惯,于是大家便不再多想,各自散了去。

    卢岩坐在椅子上,脸上的汗珠已经褪去,他的面色越发沉得可怕,听着面前这个男人将事情缓缓道来。

    “….我家老爷亲自去了,只是..”那男子微微躬身,声音低缓和气,带着那种出自书香府邸大家的斯文气息以及隐隐的骄傲,“有负所托….”

    卢岩沉着脸只是不说话,师爷站在一旁面色也有些不自然,这个主意是他提出的,如今没有得到期望的结果,心里也是忐忑的很。

    当日听说卢岩要提亲的是先知县家的女儿,他立刻打消了随便请个媒婆的念头。

    “如果说以前,这刘知县还在位,或者就是不在位但没有获罪,就是派…”他咳咳两声,及时咽下那句就是派天皇老子去说亲也只会碰一鼻子灰,门当户对是这种人家死守的规矩。

    幸好卢岩心思没在这里,于是师爷忙舌头一滑越过这句话,接着说道,“但现在他们家是罪官,这姑娘的身份已经完全不同了,这时咱们请个德高望重的人去说亲,保准那家答应的欢欢喜喜的…”

    这话让卢岩很高兴,当晚就和他将县里能称得上德高望重的人扒拉一遍,最后看中了这位秀才老爷,师爷觉得秀才老爷不会管这该女人管的小事,但却不敢跟卢岩说,也知道就是说了也没用,这个年轻的出身草莽的大人,看上去不言不语,却是个极有主意的人。

    如果惹恼卢岩,那倒霉的便是自己,如果惹恼了秀才老爷,那倒霉的可就是秀才老爷,本着死道友不死贫道的原则,师爷麻利的就亲自去邀请秀才老爷做媒了。

    没想到秀才老爷竟然一口答应了,且隔天就去了那刘梅宝家,还是亲自去的,痛快的让师爷都惊讶不已。

    只是更没想到,那刘梅宝的长辈宋三娘子竟然一点也不给秀才老爷的面子,一口回绝了。

    他悄悄看了眼卢岩的脸色,便把头垂的更低了。

    “大人,我们老爷说大人年轻有为,如果有心娶亲,他到有个更好的人家给大人撮合,比如河中府的冯家….”管家微微抬头,含笑说道。

    师爷听了心顿时噗通快跳了两下,河中府的冯家,那可是大族啊,要是跟这等人家联姻,对于卢岩在河中府界来说,可是一大助力。

    “大人..”他不由失态脱口唤道,想要提醒。

    却见卢岩站起身来,冲这管家拱手微微施礼。

    “多谢孟先生费心,卢某感激在心。”他含笑说道,截断了管家的话头。

    管家是何等心思灵敏的人,立刻明白他的意思,顺着转移了话题,又说了两句客套话,便知趣的告辞了。

    卢岩亲自送出去,管家再三要他留步后,才收住脚,到底让师爷送出了运司城。

    他站在那里,看着旁晚的霞光铺满整个院子,只觉得眼睛火烧火燎的疼,不由猛地闭上眼。

    师爷送走那管家,在外踌躇了好一会,最终还是硬着头皮进来了。

    卢岩依旧站在院子里,他已经睁开眼了,只是人还是一动不动,面色神情虽然一如既往般淡淡,但此时就是瞎子也能感觉到他浑身上下散发的我不高兴的情绪。

    “大人,其实孟秀才说的那河中府的冯家….”师爷大着胆子开口说道。

    “婚姻大事,父母之命,媒妁之言,现在父母之命不允,媒妁之言不成,你说,该怎么办?”卢岩打断他,目光移到他身上,问道。

    师爷心里哀嚎一声,他要是知道怎么办,现如今只怕重孙子都抱上了,哪里会还是老光棍一个。

    “大人,这个刘姑娘也不算那么好,说句不怕大人责怪的话,依照大人如今的身份,还有更好的人家…”师爷一咬牙,说道。

    但他的话又被打断了。

    “她就是很好。”卢岩说道,看着师爷,“接下来该怎么办?”

    师爷只觉得额头上冷汗淋淋,还要负责自家大人讨媳妇的师爷前无古人后无来者他是独一份吧?这将来会不会在史上留一名?

    几天之后,打听来消息,那位刘梅宝姑娘已经不去药铺了,宋三娘子的家门白日黑夜都紧紧关着,只有其子打柴卖柴进出,可见这回避的态度多么明显。

    卢岩的心情更不好了,在演武场上呆的时间越来越久,高强度的操练别说那些散漫惯了的盐丁,就是一直跟着他一路打熬过来的那些私盐贩子们都叫苦不迭。

    “如今河中府的盐路已经打开了,那些盐商派来的人也被咱们打怕了,大人怎么还是不高兴?”

    “还以为当盐丁能清闲些,好家伙,现在竟然比我当营兵时还要苦,咱们又不上阵打鞑子,干吗还要这样不要命的练啊练….”

    许多人在私底下议论猜测,终于有人熬不住,逮机会拦住师爷。

    师爷黑着两眼圈,几天没见又瘦巴巴的,乍一看还以为刚从盐场捞出呢。

    “清闲?太平?”师爷没声好气的呵斥这些盐丁,“看来你们真是没受过苦,西边看鞑子如狼似虎,东边看流寇如蝗虫过境,饥民遍地,将盐场的苦工加起来,咱们也不过百八十人,真要鞑子或者流寇打过来,要没真本事,就只有丢命,你的爹娘妻儿也跟着倒霉….”

    这话说的众人吓了一跳,他们也知道如今的世道不太平,但因为都没出过河中府地界,外边到底怎么样,还真没切身的体会。

    “不会吧,咱们这里挺太平的…大同府的兵好多呢..”大家低声议论。

    师爷哼了声。

    “那些也叫兵..”他低声自言自语,不再继续这个话题,“大人要你们怎么做就怎么做,你们都跟着大人这么久了,难道大人害过你们吗?”

    这话说的是那些旧众,旧众们听了都有些羞愧,低下头忙称是。

    师爷捻着胡须这才走开了。

    “师爷,你要出去啊?”有人看到他的方向,问道。

    师爷的脸更黑了几分,恩了一声自去了,一个盐丁拉着驴车等在外边,看他过来便拉着脸问好。

    “今个还是去喝茶?”盐丁对这个差事很不高兴,没好气的问道。

    师爷看了他一眼,那盐丁哼了一声,转头不再说,请那师爷上车,老老实实的驾车向县城方向而去。

    到了城里街上光景还早,师爷先去办了几件跟公务事,出来后也不坐车,只慢慢走着,这些日子在药铺以及那路老四的杂货店守了几日,都不见那刘梅宝来,可见这两个常去的地是没指望了,心里又是上愁又是埋怨。

    “不就是个女子,实在不行,趁黑让人翻墙劫了来,生米做成熟饭就罢了…”他心里忍不住说道,“往日也是个打家劫舍的,就是说如今披上官身,进河中府对付那几个盐商也没见多规矩,怎的偏偏对这个女子就讲起斯文了?”

    一面抱怨,还得一面想着去处,想着怎么才能斯斯文文的成就了自家大人的心愿。

    “哥哥记得多挖些天麻,这时候正是天麻采挖的时节,可比春麻值钱多了。”刘梅宝在门口嘱咐道。

    周良玉背着箩筐拿着锄头回头笑了笑,说声知道了,一面让她快进去。

    刘梅宝应了声,站在门口看着周良玉走远了,还是不愿进去。

    宋三娘子在后带着警告咳了一声,刘梅宝才不情愿转过身插上门。

    “其实,舅妈,这纯粹是自我安慰而已。”她懒洋洋的说道,一面坐下来拿起一本医书翻看,“人家要真是有了歹心,就咱们这小门小户能挡着住?”

    宋三娘子捶布的动作并没有停,也不理会她。

    自那日刘梅宝说不想回京,又说了些可怜话,宋三娘子便答应了,但条件是她不得再出门,什么挖药卖药伙计的都不能去做了,老老实实大门不出二门不迈。

    “这不是白白浪费人力浪费钱嘛..”刘梅宝翻着书,她不会女红,也没兴趣学那个,幸好从宋郎中那里借来的书还没还,除了日常家务外,便看书解闷,自言自语一句也就安心不再提了。

    其实她心里到底也是有些忐忑的,这种恶霸抢民女的事可是电视剧里常有的戏码,而欺男霸女对于这个强权就是王道的时代也不是什么稀罕事,万一那人软的不行,真来硬的…

    那她到底是反抗不得就顺应生活还是刀摸脖子再撞运气穿越一回?

    这个选择太折磨人了,但愿永远不要出现。

    正胡思乱想间,听得外边一阵杂乱的脚步声,伴着男女的嘈杂的说话声,院子里的二人立刻都坐直了,眼带警醒。

    这群人在她们门外停下了。

    宋三娘子握紧手里的棒槌,刘梅宝也将手中的书卷起来。

    “三娘子,三娘子。”有人敲门,却是宋郎中的声音。

    二人松了口气。

    “是我..”宋郎中知道她们现在的状况,忙自我介绍,一面又说了来意,“有一味药要麻烦一下姑娘..”

    药?宋三娘子看了眼刘梅宝,刘梅宝冲她做个不解的神情。

    “来了。”宋三娘子湿手在衣裳上擦了擦起身开门。

    一开门,见门外窄窄的巷子里挤了四五个人,不由怔了下,目光扫过这三男一女,男的都不认识,不过这女的…

    宋三娘子脸一黑,抬手就关门。

    “三娘子,三娘子..”花园子的老鸨眼疾手快伸手拉住门,含笑说道,“我不进门,就在外边站着,不会脏了你家的地。”

    “你让开让开。”有人一把推开老鸨,就站到了宋三娘子身前。

    刘梅宝这时也从宋三娘子身后探头看,见这是一个个子高高的中年男人,带着绸缎做的帽子,穿着绸缎做的圆领长袍夹袄,一眼就是个有钱人,此时他面色涨红,上面还有明显的抓痕,瞪着眼,看上去有些狼狈。

    宋三娘子也不认得他,看了眼宋郎中。

    宋郎中才要介绍,那男人已经自己开口了。

    “我是董庄的王家的..”男人说道,呼哧呼哧的喘气,“是你家姐儿说我的阿胶是假的….”

第五十六章 请教

    董庄王家,宋三娘子听他自报门户,面色一凝。

    这解县有几个富户,这董庄王家便是其中一个,王氏先祖曾中过举人,至今河中府城还有为他建的科第坊。

    祖宅就在县城不远外的董庄村,几进几出的大宅院,宋家先前也是富户,倒是有些来往,宋三娘子曾去经过那里做客,看到过那宅院建的跟小城门似的,堡墙,堡垣,吊桥,门楼瓮城应有尽有,守护着几乎占了半个村子的王家大院。

    董庄村甚至隔壁几个村子的良田几乎都属于他们王家,整个村子的人都是他们家的佃户,在这董庄一带威望素著,里长甲首们要么是出自他们家的人,要么就是他们家提议的人,总之都要看他们家的脸色行事。

    她知道刘梅宝在青楼给一个行首鉴别了假阿胶,看起来这男人便是货主了,这花园子的老鸨最是无事生非雁过拔毛之人,肯定好一顿闹腾这男人,如是别人也罢了,竟然是王家的人,莫非受了辱气不过来找麻烦了?

    “你是王家哪一房的?”宋三娘子略一沉吟,问道,“对王松之老爷什么称呼?”

    王松之是如今王家的大房长子,将来王家的掌首,宋三娘子直呼其名也是给这人一个震慑,要他知道自己家跟王家也是说得上话的。

    “大娘子,先别说这个了,快请姐儿救命吧….”那男人根本没去理会宋三娘子在心里转了的这么多念头,急急的作揖。

    宋三娘子一怔,有些意外,看向宋郎中。

    “是这样,这位王大爷进了一批阿胶,其中一个给了..”宋郎中忙低声给她说道,指了指一旁含笑的老鸨,其意自明。

    宋三娘子点点头。

    “多谢姐儿替我指出是假的,老娘我便好一顿教训这王瘦子..”老鸨接过话头笑嘻嘻的说道,一面带着几分得意看了眼那男人,有意无意的晃了晃自己染得鲜红的长指甲,“这瘦子自然不承认,还跟老娘闹,也不瞧瞧自己个,老娘我这一双眼还没看错过人,我能不信刘姑娘,信你?”

    “是..”宋郎中再次接过话,对宋三娘子低声说道,拿眼看了下老鸨,“她便去了府城,不止找来一个药铺的药柜,还带了两块阿胶….”

    其实这王家男人不承认质疑时,一般人便只会将他指到第一个提出真假的人面前来对质,可以想象,那恼羞成怒的男人如果来找刘梅宝,会是怎么样的一场麻烦,纵然辨得出真假说服了他,也终是难堪。

    没想到这老鸨想的这样周全,宋三娘子看向她,脸色好了许多,也知道如今这男人不是来找麻烦了。

    “进来说吧。”她侧身让开说道。

    宋郎中和那男人便一起进来了,老鸨在后没有动。

    “摆四个小凳子来。”宋三娘子不看她,也不关门,只对刘梅宝说道。

    刘梅宝自然不用坐,她站着听就可以了,那边是带着老鸨在内有四个人,这话自然是让老鸨进门了。

    老鸨哪里不知道,面上笑意更浓,但却是没有进来。

    “这里冷呼呼的,我这就回去了,王六七,你别忘了将老娘的辛苦费给送来,少一分晚一刻,撕下你的面皮..”老鸨说道。

    那男人回过头没声好气的冲她摆手,老鸨这才扭着腰走了。

    宋三娘子见她走了,心里稍微松了口气,又暗自点头,这老鸨果然剔透,知进退。

    刘梅宝已经摆好凳子,请宋郎中和这男人坐下,自己在一旁站着看,那男人已经将一大包放在桌子上,打开来全是阿胶。

    “姐儿帮我看看,这些可都是假的?”男人说道。

    刘梅宝便拿起来,先是对着日光观色,又闻味道,再在桌角上拍拍打打。

    “那些从府城拿来的阿胶,依照姑娘说的拍打了,果然断开,我这次进了好大一批阿胶,我拿了好些拍打了,竟然都没有断,我立刻找了那货商去,人家根本不承认,还说他们山东的阿胶就是这样,什么他们这做的更好,所以才不断….”男人一行絮叨说道。

    “不是还请了个药柜吗?”刘梅宝问道,视线没有离开阿胶。

    “那药柜说看不出,但又承认这两种阿胶不一样,因此那些人才一口咬定自己的是真的。”男人哭丧着脸说道。

    刘梅宝已经逐个看完了。

    “怎么样?”宋郎中低声问道。

    “做的不错。”刘梅宝点点头说道,“是老手。”

    “啊?”男人一听立刻跳起来,“这么说是真的?我这些不是假的?”

    “不是。”刘梅宝笑了,晃了晃手里的阿胶,“我是说这假阿胶做的很好,不止有杂皮胶,还有骨胶龟胶,手法纯熟,几乎是以假乱真,把假的做成真的,其实才是最要手艺的。”

    “姑娘你难道也做个这个?”王家男人此时才问出疑问,他原以为老鸨说的刘家姑娘是个年纪不小的老姑娘,没想到竟然这么年轻,更何况路上又问了,才知道竟然是刘知县的女儿,那这样一个姑娘,怎么会辨得出阿胶的真假。

    “会吃猪肉不定会养猪啊。”刘梅宝笑道。

    宋三娘子看了她一眼,提醒她注意言辞。

    “那姑娘就是靠着拍打就分辨是真假?”男人又问道,面色很是焦急。

    刘梅宝目光微闪,打量这男人身上的丝绸长袍,看起来这就是周良玉说的填充了丝绵的夹袄吧?啧啧,跟自己身上这旧衣没得比啊…..

    “这个,自然还有别的法子。”她微微一笑道。

    “那是怎么辨别?”男人瞬时惊喜,立刻问道。

    刘梅宝看着他笑了笑。

    “王大爷是经营药材买卖的?”她并没有回答,反而问道。

    王家男人不明白她的意思,便愣愣的点点头,又摇摇头。

    “我刚盘下河中府一个药行….”他说道,愁眉苦脸叹气,“这还是头一次进货,还没开张呢,没想到就...唉....我还是怕买到假的,特意跑到山东去买的,这一路上可吃了不少苦,就指望这次发财,好让别人瞧瞧,我王六七也不是窝囊废…”

    他说着竟然鼻头红了,声音有些哽咽,抬起袖子抹了下鼻子,看样子都要哭了。

    刘梅宝看了眼那桌上堆着阿胶,不由替他叹口气,这可真是亏大了。

    “敢欺负到我王家人头上来,我非要那群该死的山东贩子吃不了兜着走,但是..”男人抹了把鼻子,带着一脸闷闷道,“但是单凭这拍打短碎,可是证不了什么。”

    刘梅宝点点头,“那确实是,这么一批大量进货,要是他们认了是假的,想必要赔你很多钱。”

    “那当然,赔钱还是轻的,让他们坐牢!”王六七恨声说道。

    “是该坐牢。”刘梅宝叹一口气说道,面色有些低沉。

    药做假最是可恶。

    “那姑娘快告诉怎么鉴别真假?”男人忙忙再次问道。

    刘梅宝看着他笑了笑,道:“既然王大爷是做药行生意,想必也知道这一行的规矩吧。”

    男人愣了下。

    “什么规矩?”他问道。

    “炮制之法,辨别之术,是各个药行的秘密,这个只怕不方便与外人说罢?”刘梅宝笑道。

    男人买药材被人骗了是因为外行,但并不代表他就是个诸事不通的痴傻,听了这句话,便明白了。

    “哎呀。”他一拍头,带着几分自责道,“我都急糊涂了。”

    说这话从袖子摸了摸,却最终没拿出钱来,面色更加尴尬。

    “那个..那个..”他诺诺道,这才想起钱一多半都被那老鸨当渡夜资拿了走,剩下的也被那老鸨逼着给了府城来的药柜当辛苦费,以及买下了那老鸨借来的两块阿胶,现在他身上是一分钱都没了。

    “我现在没钱了..”他有些垂头丧气的说道,“不怕你们笑,我这次是在大老爷面前抵了全部身家才换来本钱做这个药行生意,原本是要争个脸面,没想到还没开张就遇到这群龟孙子….”

    他咬的牙齿咯咯响。

    “刘姑娘。”他抬起眼整容看着刘梅宝,似乎下定什么决心,“你告诉我鉴定这阿胶的法子,多的不敢说,那群龟孙子赔的钱,我分一半给你!”

    刘梅宝心里顿时砰砰跳,一半得有多少?要是按照现代来说,一般做买卖都是喊着假一罚十什么的,这阿胶本就贵重,听着意思王家男人买的还不少,假如是买了一百两银子的货,那得赔一千两银子,分自己一半的话就是…

    五百两银子!刘梅宝只觉得浑身发痒,天啊,现在她对于银钱的价值比例有了直观的概念,五百两啊,她就是一夜脱贫成了百万元户了!

    “刘姑娘,怎么样?”男人眨了眨眼带着几分殷切问道,一面微微站直身子,脸上闪着几分骄傲,“只要我能证明这些药是假的,就凭我们王家的关系,一定要这群龟孙子们大大的出血…”

    他在最后二字上加重语气,再次提醒刘梅宝这极有可能是一笔数目不菲的价钱。

    却见刘梅宝含笑摇了摇头。

    “怎么?还是嫌少?”男人一愣,问道。

第五十八章 办法

    看他这样子,小盐丁更是又气又急。

    “大人,大人不会让你来..来吃花酒的!”小丁涨红了脸,说道,“你花言巧语哄骗大人..”

    “那你跟我一起去,我说你听着,看我骗不骗大人!”师爷哼了声说道,用力上了马车,闭目养神不再理他。

    盐丁无法嘟囔几句只得耷拉着脸赶车回去了。

    师爷先是处理了一些公务后,才问了大人在哪里做什么。

    “大人在看邸报。”一个文吏说道。

    说是看邸报不如说是在练习识字,就他这几天的功夫,能认得几个字。

    师爷心里嘀咕一句,整了整衣衫出门,果真叫上那小盐丁,并且通秉后,也带着他往里走。

    小盐丁又是惊讶又是激动,惊讶的是这师爷果真让自己见卢岩,激动的也是因为要见到卢岩。

    “怎么?怂了?见了大人还说得出话不?”师爷笑嘻嘻的看着他打趣道。

    盐丁顿时挺起胸膛,脖子一梗。

    “你们这些读书人最是花花心肠,我才不怕,只管照实了说。”他说道。

    师爷嘿嘿一笑,没有再说话,听得守卫传话说大人让进去,便迈步进去了。

    卢岩坐在桌案前,手里果然拿着一封邸报,手边一杯热茶腾腾热气散开,他看的很认真,一边还用手在桌上描画。

    听到动静,便抬眼过来,面色平和,双眼深沉,扫过跟着师爷站过来的盐丁,没有丝毫疑问。

    “见过大人。”盐丁却是很激动,跪下叩头。

    卢岩可是他们这些人心里神一般的人物,村里人都说了,卢岩的哥哥死了后,老天可怜他,特让二郎神君附身与他,所以才如此的英勇神武。

    “起来说话。”卢岩说道,放下手里的邸报。

    盐丁看了眼师爷,师爷只是含笑不说话,那盐丁便涨着脸磕磕巴巴的说师爷他逛窑子吃花酒云云。

    卢岩只是听着神色不动,耐心等着盐丁磕磕巴巴的说完了。

    “我知道了。”他这才说道。

    盐丁见他语气并未生气,莫非真的是他吩咐的?顿时有些讪讪。

    “你去吧,这件事莫要跟别人说,我自有安排。”卢岩说道。

    盐丁红着脸应了声,便退了出去。

    “说说吧。”卢岩端起茶,看着师爷说道。

    他的意思自然是质问逛窑子的事,师爷却只当没听出来。

    “刘姑娘这次可捡了个大买卖…”他含笑上前一步说道。

    “哦?”卢岩明显来了兴趣,转着茶杯,“她不是被关在家里不出门了吗?”

    师爷嘿嘿笑着将青楼里听来的故事添油加醋的讲了,卢岩面上浮现一丝笑。

    “她真能干。”他自言自语的说道。

    师爷松了口气,这青楼里的花费有着落了。

    “不过,听个故事也不会让师爷累成这样吧?”卢岩似乎看穿了他的心思,微微一笑道。

    师爷立刻讪讪笑了,心里却有些发慌,这意思就是说自己带来的这消息不足以抵渡夜资,这可不行,乖乖的,那可是好大一笔钱。

    “当然不是为了听故事去的,再说了,这种事茶馆里坐着也能听到,小的去那里,去那里是….”师爷带着几分谦卑说道,脑子飞快的转,“是想要知道这些女子们都是怎么想的…”

    这句话一出口,他差点激动地拍一下自己的大腿以示赞扬,他简直太聪明了!

    “别的女子咱也不好接触,我想来想去,也只有去那里试试..”他的话顺畅起来,抬眼见卢岩面色不善,忙又解释道,“当然,那些女子不可与刘姑娘相比,但我这也是没办法的办法..”

    “结果如何?想到什么好法子没?”卢岩看着他似笑非笑问道。

    “有,”师爷毫不迟疑的答道,再走上前几步,低声说起来。

    卢岩听着,眼神若有所动。

    此时的刘梅宝已经被王六七请出门了,宋三娘子留下来看家,周良玉跟着她一起去。

    王六七赶着一辆驴车来,请刘梅宝坐。

    “不怕姑娘笑话,都说我们王家有钱大户人家,但家里人多了,也不是谁都照顾的到,这驴车委屈姑娘。”王六七笑道。

    不委屈不委屈,刘梅宝摆着手,好奇的打量这辆驴车,这可跟上一次进城拉家什坐的驴车不一样。

    驴子虽然瘦小但很健壮,车是木头做的,有些发旧,但在刘梅宝眼里却是很精致,虽然没有电视上演的那样漂亮。

    “妹妹。”周良玉提醒她上车。

    坐进车内,少不得又是一阵新奇的东瞧西瞧,好在周良玉和王六七都走着,不至于失态。

    “要准备些什么?”王六七隔着车窗紧张的问道。

    “需要坩埚铲子之类的用具,最好有火,我要用。”刘梅宝说道,一不小心将这木格窗啪的推开了,差点打在王六七脸上,忙抱歉的笑了笑,拉上车窗。

    这姑娘倒跟没做过驴车似的,王六七看她神情心里嘀咕,一想又释然,可不是,这姑娘以前是县令家的千金姑娘,出入不是轿子就是马车。

    他点头应了,催着身边的一个小厮快去准备,小厮扶着帽子撒脚跑了。

    不多时,一行人走到一间客栈前停下。

    刘梅宝下了车,看到这是一间很普通的客栈,小县城里没什么豪华酒楼,这是客栈又兼营茶肆,门前挂了两个幌子,一个住宿歇脚一个则是写着品茶香。

    县城虽然不大,但刘梅宝还是头一次来这里,此时天还不算早,见大堂里摆着简单的小方桌和小木椅,一个瘦小的伙计抱着一个茶壶,靠在柜台上打瞌睡。

    一行人刚站定,就不知从哪里冒出一个小厮,蹭的窜到王六七跟前。

    “六爷,看的好好的,一个人也没跑掉…”他带着几分得意说道。

    “敢,他们要是敢跑,我保证他们走不出城门十步!”王六七哼声说道,推开小厮,一脚迈进去,扯着嗓子就喊,“吴老胖!吴老胖!出来!”

    这陡然的喊声惊醒了一旁的伙计,后堂里还跑出来一个老婆子,手里拎着大水壶。

    “怎么了?怎么了?”她瞪着眼问,说话是一口的山东味,看到王六七,明显松了口气,又翻个白眼,“我说,六爷,吃茶啊,请坐吧。”

    “我怕有毒!”王六七毫不客气的啐了口,说道。

    老婆子也不怒,嘿嘿笑,将水壶往柜台上一放。

    “有毒没毒,真真假假的,你王六爷开药行还能认不得?”她咧嘴一笑,露出几个大黄牙。

    “叫吴老胖出来!”王六七哼了声,不和她打嘴仗,只说道,自己扯凳子就坐下来。

    坐下了又想起来刘梅宝,便又忙站起来,亲自扯过一张凳子。

    “刘姑娘,你坐。”他含笑说道,一面撇了撇嘴,白了那老婆子一眼,压低声音却又故意让人听见,“咱们不吃这里的茶,回头我请你吃好茶。”

    刘梅宝抿嘴一笑,没有说话,依言坐下来,周良玉也在她身旁坐下,微微有些紧张。

    “这俊闺女是谁呀?”老婆子眼在刘梅宝身上一扫,见她穿着打扮干干净净,却是个穷人家的,心里有些迷惑,不知道这王六七做什么对这个穷丫头如此客气。

    “我请的鉴药师。”王六七抬下巴说道。

    “见什么师?”老婆子没听懂,忍不住问道。

    “要你多话,去,看你那老乡跑了没?没跑就乖乖的滚出来给我退钱。”王六七不耐烦的一拍桌子说道。

    老婆子哼了声,还没说话,一个男人就从后堂迈步出来。

    “王六爷,您又来了。”他淡淡说道,声音带着山东口音。

    刘梅宝抬眼看去,见这是个四十左右的男人,脸瘦眉长,看上去有些不好相处,穿着打扮亦是很普通,在他身后紧跟着走出来三四个年纪差不多的男人,亦是同样行脚商的装扮。

    双方相见,面色都不是很好。

    “王六爷,你还想怎么样?”另一穿着蓝布衣的男人皱眉不悦说道,却是这边的口音,“你要是再这样闹,休怪我们去告官,就算你是王家的人,也没得这样欺负人。”

    “吴老胖,我还欺负人?到底是谁欺负人!”王六七气不打一处来,跳脚起来,就想去揪那男人的衣襟。

    呼啦啦那几人全都站上前一步,面色沉下来。

    王六七这边只有自己一个人,不免气势一低,收住脚。

    “有话好好说,王六爷怎么还想动手?”最先那个被唤作吴老胖的男人淡淡一笑说道。

    “好,有话咱们好好说。”王六七转身坐下来。

    那几个男人对视一眼,便也坐下来。

    “有什么话,王六爷今日请一并说了,我们这就要走了。”吴老胖说道。

    王六七也不客套,直接将刘梅宝一指。

    “这是我请的鉴药师,她能证你们的阿胶是假的。”他说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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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九章 鉴别

    这些人一进来就注意到刘梅宝了,这小姑娘相貌不俗,穿着打扮却是普通,想着或许是王六七新买的侍婢,没想到王六七竟然说出这话。

    “鉴药师?”几人同时道,“什么鉴药师?”

    “就是鉴别药的真假。”刘梅宝开口含笑道,一面微微颔首施礼,“不敢称什么师不是师的,就是凭手艺混口饭吃而已。”

    大家都是做药行生意的,听了这话便明白了,面上都有些笑意。

    “王六爷,你要是实在没事,我们就不奉陪了,还有好些路要赶,就不陪你玩了。”吴老胖站起身来,似笑非笑道。

    他一起身,其他几人都起来了。

    “谁跟你们玩呢!”王六七也站起来,瞪眼说道,转身又喊小厮。

    两个小厮便气喘吁吁的跑进来,抬着刘梅宝要的那些器具,并两块阿胶。

    “把你们的那些假货拿出来!”王六七看向这几人说道,“让你们见见棺材掉掉泪!”

    这些器具有坩埚铲子并小炉火,都是药行用的,几个男人自然认得,对视一眼。

    “王六爷,我们这些阿胶都是上品货,可经不起你这两次三次的折腾啊。”吴老胖含笑说道,目光却落在刘梅宝身上。

    “我告你,你要是不拿,我这就请官府的人来拿。”王六七说道,伸手往外一指,“到时候,可就不是咱们之间的事了。”

    吴老胖的面上闪过一丝恼意。

    “哥,怕他不成。”有人在他身后低声道,“一个小姑娘而已….”

    几人的视线便都又看向刘梅宝。

    刘梅宝一直安然而坐,只是目光带着几分好奇,不时四处看,似乎是第一次进茶馆。

    就是个没见过世面的小姑娘而已,几人眼中浮现几分好笑。

    “好,我就再让你折腾一回。”吴老胖似乎带着几分无奈说道,“不过..”他的面色一冷,看着王六七,“事不过三,你若是还不依不饶的,就算你是地头蛇,我们这外来的人也不惧打一打你这七寸。”

    “少说废话,快那出来。”王六七说道,声音却有些没底气,忍不住看刘梅宝。

    刘梅宝便冲他一笑,站起身来,让小厮把器具在桌子上摆出来。

    “哎,你这些火啊锅的,别烧坏了我的桌子,你们去后边…”那一直没说话的婆子忽的喊道。

    刘梅宝等人的动作便一停,看向王六七。

    此时察觉到这里的动静,门外便不知不觉的站了一些闲汉,只要这些闲汉站在这里,不多时便会引来更多的人围观。

    准备去那阿胶的男人脚步便停了下来,带着几分问询看向吴老胖。

    “怎么?心里有鬼怕见不得人啊?”王六七立刻喊道,一面对那婆子咧嘴一笑,“你也别怕,就是烧坏了碰坏了,爷我赔得起,是吧,吴老胖,就是我现在没钱,过一会儿,我也就有钱了不是,老虔婆,你信不得过我,还信不得你们老乡啊。”

    他这话带着几分挑衅几分嘲讽。

    吴老胖哼了声,摆了摆手,那男人便自进去了,不多时果真拿着一包阿胶出来。

    “吴老胖你该不会将你的假的换成真的了吧?”王六七问道。

    看着他打开纸包,露出四块阿胶。

    “王六爷,我们这一天被你看的牢牢的,换没换,你还不知道?”一个男人带着几分嘲讽不屑说道。

    王六七这话纯粹是让外边围观的人听得,他自然知道,为了避免这次鸡飞蛋打,他下血本让人把这里守得一只苍蝇都飞不出去,这些人统共只带了没多少阿胶来,就是想换真的这解县也没地换,从头到尾,他都盯好了,确保的确没做手脚,或者是他们太笃定了根本就不屑做手脚。

    “这是你们的阿胶。”刘梅宝拿起一块,冲大家展示一下,放在桌子的一边,然后又拿起王六七从老鸨手里买的阿胶,“这是王六爷从河中府买来的阿胶。”

    同样展示给大家看。

    “知道了知道了,快些说要做什么吧。”有人不耐烦的催促道。

    此时堂里已经挤进来许多人,那老婆子便忙着卖茶水,且趁机叫高价钱,凡是不肯出钱的,都被赶出去不准围观,一时间堂里乱哄哄的吵闹成一片。

    忽听啪啪击打声响,就如同县太爷的惊堂木,堂内顿时一静。

    刘梅宝举着一块阿胶连续击打桌面,然后将手里的阿胶拿起来冲大家双手一扯一握。

    “你们的阿胶拍打后变软了,但是不碎。”她说道,看向吴老胖几人。

    吴老胖等人显然已经知道这一点了,嗤了声,连话都懒得说。

    刘梅宝将这块放在一边,再拿起王六七的那一块,啪的拍在桌面上,不过两下而已,那阿胶便碎断成几块。

    “王六爷的阿胶拍打易碎。”她说道,将手里的碎裂的阿胶拿起来展示给大家看。

    围观的显然都是外行,看着很热闹,有叫好的有说笑的还有虚心好学求教的。

    王六七神色有些凝重,眉宇间带着毫不掩饰的担忧,这一招他早就用过了,根本没用,但事到如今,人事已尽,余下的只有看天命了。

    刘梅宝看向吴老胖等人,却见这些人不过再次一笑,一个男人便迈步走出来,就站在这张桌子前,伸手轻抚摆在那里的自己的那些阿胶,看似随意的拿起一块,也不说话,抬手依着刘梅宝的模样,将其拍打向桌面,只不过一下,这块阿胶便碎裂了。

    “哇,还是男人的力气大..”围观的群众顿时鼓掌叫好。

    王六七脸色发黑,抬手扶额。

    男人冲刘梅宝抬抬下颌,挑了挑眉。

    “好玩吗?”他说道,“还接着玩吗?这里多得是,只要你都买下来,随你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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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章 明白

    听这男人这样说,围观的人听到了都笑起来。

    刘梅宝也笑了笑,不急不躁,伸手捡起他方才拍碎的一块,放在眼前一看。

    “断面红棕色..”她对那男人含笑说道,一面再拿起王六七的那块阿胶,亦是一看,“此断面为棕色..”

    男人嗤了声。

    “同一块白芷切成的片还薄厚不一样呢。”他笑道,看着刘梅宝,“小姑娘,家里是开药行的?学了多久了啊?”

    刘梅宝摇摇头笑了笑。

    “不是,我自己学的。”她说道,随后转身将手里的两块阿胶都对着外边的日光一照。

    她双眼微眯,仔细看着手里举起的两块阿胶,众人不解其意,都瞪着眼看,一旁的吴老胖却是面色一凝。

    “这是鹿胶。”刘梅宝将属于他们的那块阿胶冲男人晃了晃,用只有他们两个人能听到的声音说道。

    “你瞎说什么呢。”男人挑眉说道,不自觉的也压低了声音,“你说是什么就是什么啊。”

    刘梅宝也不急。

    “没事,我终会让你们心服口服的。”她笑道,将这两个碎片各自放好,对一直站在一旁警惕的防备的看着的周良玉低声道,“哥,帮我生火。”

    周良玉点点头,将小炉立刻点起来。

    刘梅宝弯下身子,将坩埚放上去。

    “这是王六爷从河中府采买的真阿胶。”她捡起一片碎片,例行冲众人展示一下。

    “别一口一个真胶真胶的,你凭什么说我们的是假的。”男人愤声说道。

    “真的假不了,假的真不了,不可能一样的。”刘梅宝抬头冲他一笑,手一松,将这块阿胶放入坩埚里,然后让周良玉再点燃一个炉火,放上一个坩埚。

    “这是你们的阿胶。”她说道,拿起一块碎片也投入坩埚里。

    外边的人开始向前拥挤,想要看清楚,这种事是他们第一次见,很是好奇,消息很快传了出去,越来越多的人向这里涌来。

    “大哥..”一直坐在那里不动的几个男人神色不经意间有些异样,其中一个还忍不住向吴老胖低声唤道。

    吴老胖却是一抬手,示意那男人闭嘴,男人领会住口了,几人收起先前的随意神色,视线投向刘梅宝身上。

    随着坩埚的加热,一个坩埚里发出迸裂声,随后腾起白烟,一股浓烈的香味在室内散开。

    “好香好香。”大家纷纷说道,用力嗅着。

    正用力嗅着,忽的一股恶臭散开,众人又慌忙掩鼻子。

    “这是什么啊?”众人纷纷问道。

    一直站在旁边仔细看的男人绷了绷嘴,忍不住回头看向吴老胖,眼中闪过一丝慌乱。

    吴老胖没有说话,只是冲他摇了摇头。

    男人便退了回来。

    很快两块阿胶都烧完了,刘梅宝也不给众人看,只让小厮端着来到那吴老胖等人面前。

    “几位看看吧。”她说道。

    王六七早忍不住奔过来,方才刘梅宝在让小厮断坩埚时,似是不经意的换了下手,错身间,竟忘了哪个是自己的真阿胶,哪个是吴老胖的阿胶。

    “怎么样?”他探头看过来,却还没看清什么,就见那吴老胖已经站起来,伸手接过其中一个坩埚,几人传看,便再也没有递过来。

    “多谢姑娘指教。”吴老胖忽的拱手说道。

    王六七一愣,一时没敢相信。

    “不敢。”刘梅宝说道,面色上没有笑意,她要说什么,到了嘴边却终是咽了回去。

    “姑娘说的不错,凭手艺混口饭吃,不容易啊。”吴老胖带着笑缓缓说道。

    刘梅宝视线微垂。

    “是啊,都不容易,只是愿赌服输吧。”她淡淡说道。

    吴老胖的神色就缓和了,笑意散开,啪啪的拍了两下巴掌,顺手就搭上了王六七的肩头。

    “王六爷,咱们屋子里说话。”他热情的说道。

    王六七已经回过神了,乍惊乍喜各种情绪在脸上变幻,没反应过来被这几人拥进去了。

    “最后到底怎么着了?”

    “谁的真,谁的假?”

    “这是做什么呢?”

    看客们也没反应过来,纷纷问道,更有人从头至尾都没看懂是在做什么,便都挤过来问刘梅宝。

    刘梅宝只介绍了自己是辨别药的真假,至于怎么辨别的,却是不再说,一众人乱哄哄的议论一番,因为这是术业专行,不比说书唱戏吸引人,大家都不懂,便也没了兴趣,不多时便散去了,王六七出来时,堂里就剩下刘梅宝和周良玉坐着低声说话。

    拿着水壶的老婆子在她们旁边转来转去,有心套近乎,却始终得不到回应,一脸不高兴。

    看王六七脸上难掩的笑意,以及怀里鼓囊囊的包袱,就知道事情圆满的解决了,刘梅宝和周良玉都站起来。

    王六七喊着小厮收拾东西,一面对刘梅宝再次道谢。

    “王六爷客气了,拿人钱财替人消灾嘛。”刘梅宝还礼说道。

    “只是..”王六七神色微微一凝,看着刘梅宝低声道,“这等奸商就该送官府查办,姑娘何必对他们手下留情…”

    王六七已经明白过来了,方才刘梅宝是故意混淆了真假坩埚,除了这几个假药主人,没人看到这两种阿胶最后到底是何分别。

    这明显是表明自己的态度,只辩真假,不管他事。

    “是王六爷你请的我,又不是官府请的我,自然听六爷的你的意见,你若是说报官,我去作证就是了,情在咱们手里,留还是不留还不是咱们自己做主。”刘梅宝笑道。

    王六七哈哈笑了,旋即摇头叹了口气。

    “大家买卖人,做事不能赶尽杀绝,留人一线日后好见嘛,既然他们肯认了错,又赔了钱,也算是皆大欢喜了,官府什么的,咱们买卖人便用买卖人的规矩解决就是了。”他说道,一面无奈的苦笑一下,“让姑娘见笑了,咱这个做买卖的人混口饭吃也是不容易,讲不得那些道义责任,有时候明明受了委屈却偏还要跟没骨虫一般….这是没办法的事,我这心里着实惭愧的很啊…”

    其实这世道送官又有什么用,那官府捞些银子就把人放了,与其如此还不如他就替官府收了那份钱,还捞个人情,大家也不至于撕破脸,做买卖的,凡事都要留个后路,路子才能越走越宽。

    刘梅宝听了只是一笑。

    顺着他的话说了几句辛苦便罢了。

    王六七心里这个念头,刘梅宝不知道也并不在意,一开始她就知道这王六七没有将这些人送官的意思,要不然就直接告到官府然后再来请她堂上作证就是了,既然主人家都没这个意思,她又何必多事,多事的后果,她难道还没尝过吗?

    穿越后每个深夜无眠的日子,她回想那已经如梦境般不太真实的现代生活,翻来覆去的想自己遭遇的一切,尤其是工作后的那些事,想到自己被辞退,想到自己曾经收到过的威胁电话短信,才反应过来,造成自己死亡的那场车祸也许不仅仅是意外。

    当然,不是说她怕了,没了良心,眼睁睁看着做假药的横行,但吃一堑长一智,只有保护好自己才能更好的打击敌人。

    挣了这笔钱,刘梅宝第一件事就是到了瓦市上买了三床棉被,一床棉被要价三百文,对于一下子挣了二十两银子的刘梅宝来说,已经不算什么大事了。

    天越来越冷了,柴只够用来做饭烧水,炭火取暖想都别想,白天天气好,坐在院子里晒太阳还好说,一到晚上,屋子里寒森森的,这些日子,刘梅宝都是穿着夹袄睡,不舒服且不说,就这样半夜还要被冻醒好几回。

    当周良玉将棉被抱回来后,摸着那软软的棉被,刘梅宝恨不得在上面打滚。

    “妹妹怕冷,你都用了吧。”周良玉看她激动的样子心里很难过,便将自己那床也要给她,“我盖两床葛麻被子就成了,火气大,不怕冷。”

    刘梅宝哪里会允许。

    “这葛麻的虽然装的是稻草好歹铺在身下还多一层呢。”她说道,一面忙忙的铺在褥子上,带着几分得意坐在上面颠了颠,“这就更舒服了。”

    周良玉被她逗得笑了。

    “走,去帮舅妈铺好床,等她回来让她吃一惊。”刘梅宝抱起另一床,说道。

    周良玉点点头,二人便一起去了,宋三娘子回来并没有说什么,吃过饭,让周良玉劈柴烧一大锅水,三人痛痛快快的洗热水澡。

    算起来入冬以来这还是头一次洗澡,刘梅宝泡在木桶里,激动恨不得扎猛子乱扑腾,宋三娘子突然进来,吓了她一跳。

    她是第一个洗的,以为这是催促自己,刘梅宝忙快快的搓洗起来。

    “我这就洗好了。”她一面说道,对于宋三娘子进来并没有慌乱羞涩,这木桶高高的,坐在里面只露个头,对于在现代上大学洗澡都在公共浴室一大群人坦诚相见沈刘梅来说,实在是不算什么。

    宋三娘子看了她一眼,将手里的一套衣服放在一边,拿了手巾过来。

    “我给你洗头。”她说道,一面拿过一个木盆另舀了热水,扯过凳子放在木桶边。

    刘梅宝正上愁呢,这古人的头发很长,洗起来很麻烦,虽然已经穿过来快要一年了,她还是不习惯,估计是每一次洗头的狼狈都被宋三娘子看在眼里。

    “那多谢舅妈了。”刘梅宝笑道,便靠在木桶上,任宋三娘子将头发解开,慢慢的帮她洗。

    热水蒸汽腾腾,灶火还烧着,小小的厨房里很是暖和。

    经过那一次的口角,二人之间的关系缓和了很多,但由于都不是爱说话的人,这期间除了偶尔一两句水还热不热,要添水吗之类的简单对话外,都是沉默着。

    刘梅宝靠在木桶上,眯着眼泡着澡,宋三娘子站在她身旁,用毛巾仔细的擦拭头发上的水,她的动作轻柔,大手偶尔轻轻揉刘梅宝的头皮,刘梅宝不自觉的想到妈妈还在时,让小小的她坐在凳子上洗头的事。

    那时候她留着长发,扎着漂亮的小辫子,后来妈妈不在了,爸爸也不会扎辫子,便把头发铰了,一直到死的时候,她再没留过长头发。

    她的鼻头忽的一酸,用湿毛巾盖在脸上,挡住了情绪。

    “这是新做了一套贴身衣。”宋三娘子并没有察觉她的异样,做完这一切,站直身子说了声,便出去了。

    泡了小半个时辰,水渐渐凉了,刘梅宝这才起身,穿着宋三娘子新做的贴身衣裤,又往灶膛里添了把柴,便请宋三娘子来洗了。

    “你还站着做什么?”宋三娘子进来准备解衣了,见刘梅宝还站在一旁,皱眉问道。

    “我帮舅妈你洗头啊。”刘梅宝笑嘻嘻的说道,一面将头发用手巾裹起来。

    “我哪有你那么笨手笨脚的。”宋三娘子摆了摆手,“快出去,晾干了头发早点睡去吧。”

    刘梅宝这才笑了笑走了。

    回到屋子里,点燃油灯看书,等头发晾的半干了,才脱了夹袄,钻进棉被,棉被白日晒过,带着暖暖的太阳的味道,身下的稻草被子依旧发出咯吱咯吱响,但刘梅宝的感觉却是完全不同了,她舒服的长长吐了口气,再也不用为了取暖而缩起身子,放心的将手脚毫无顾忌的摊开摆个大字。

    这才叫生活啊,她激动的都要热泪盈眶了。

    这一觉睡的很香,醒来天已经大亮了,被窝温暖依旧,刘梅宝不由在内翻了几个身,寻个舒服的姿势准备重温下冬日恋床的感觉,宋三娘子在外拍门叫起了。

    “来了。”刘梅宝只得忙起身,飞快的穿上衣裳,挽着头发出来了。

    周良玉已经吃过饭照例出门打柴挖草药去了,宋三娘子也吃过了,见她出来说了声饭在锅里,便转身进屋子织布去了,刘梅宝自己吃完收拾了,又劈了些柴,在院子里转了一圈,见没什么可做的了,便又拿起书看起来。

    这本医书她就要看完了,寻思着再去借一些或者买些药经本草之类的书看,一面又想到等王六七散布开自己的名气,要接的活会多起来,心里不由有些紧迫,只怕到时候鉴别不出来丢人,便闭着眼将脑子里的知识详细的回忆整理,正犹豫这要不要在纸上写下来,就听有人在外叫门。

    她还没出声问,宋三娘子就从屋内几步走出来了。

    “谁啊?”她问道。

    “请问是那个会煎药的刘姑娘家吗?”一个妇人在外问道。

第六十一章 扶助

    煎药?刘梅宝愣了下,看向宋三娘子。

    宋三娘子迟疑一下,走过去开门,门外站着一个妇人,手里提着一麻包,带着一脸紧张的笑。

    “就是前日给董庄王六七煎药的刘姑娘是这里的吧?”她说道,目光扫过宋三娘子,落在刘梅宝身上。

    这么快就买卖上门了?可见广告是多么见效。

    刘梅宝点点头,一面打量她,见这妇人面色粗糙,看样子有四五十岁,身上穿的却是好衣裳料子,还带着几只银镯子,面容和善,但总觉得有些违和,至于哪里违和又说不上来。

    “我是闫家村的,刚买了一些药,吃着总觉得不对劲,听说姑娘会煎药,就劳烦姑娘了。”看到刘梅宝打量自己,妇人眼中闪过一丝慌乱,垂下视线,将手里的麻包便递过来,口里忙忙的说道。

    宋三娘子没有说话,看着刘梅宝。

    刘梅宝便走过来几步,伸手接过她手里的麻包,刚打开还没看,那妇人又想起什么,拿出一袋钱又递过来。

    “这是钱..”她说道,“姑娘收好..”说完了又想了想,补了一句,“煎好了我再来拿..”

    说罢往刘梅宝手里一塞,转身就走。

    “慢着。”刘梅宝唤道,那妇人脚步顿时有些慌乱,那样子似乎想要撒脚就跑,但却又不得不生生转回来。

    “姑娘,还有什么吩咐?”她有些僵硬的笑问道。

    刘梅宝又打量她几眼,只看得这妇人越发忐忑。

    “大婶,你是要煎药啊还是鉴药?”刘梅宝含笑问道。

    妇人一愣。

    “煎..鉴…”她有些磕巴,“煎药吧?”

    这句话与其说回答倒不如说是自我询问。

    宋三娘子的面色沉下来。

    “这位大婶是不是听错了?我是鉴别药的真假,不是煎药。”刘梅宝依旧含笑说道,一面将手里的麻包和钱塞给妇人,“要煎药的话,西街的千金堂可以。”

    妇人拿着麻包和钱袋,一脸尴尬。

    “不是,我鉴别药,我方才说错了,是鉴别药…”她忙忙的说道。

    “到底是煎药还是鉴药,不如大婶再回去问问?”刘梅宝认真的说道。

    “哦,好。”妇人愣愣的顺口接道,话一出口就听砰地一声,宋三娘子将门关上了。

    “我,我真的鉴药。”妇人急忙喊道,却再没人搭理她,呆呆站了半晌,只得拖着麻包悻悻走了。

    刚走到巷子口,就见对面一辆马车前站着的干瘦老者瞪眼看她。

    “我..我..”妇人尴尬忐忑的冲他要开口。

    “真是蠢货!”师爷哼了声,看也不看那妇人一眼,转身坐上车,赶着的盐丁还蹲在地上津津有味的看着对面一个玩杂耍的扔大刀。

    “起来,走了。”师爷没好气的喊了一声。

    盐丁这才回过神忙站起来。

    “办好了?”他顺口问道。

    他现在已经知道师爷除了例行公事外还在忙活什么了。

    因为师爷感到这件事极有可能是自己的一项长期任务,作为被卢岩指派给自己的这个盐丁总会察觉什么,与其让他胡乱猜测哪一日忍不住嚷出来,还不如告诉他真相,再警告他闭嘴,想他必不敢再乱说一句。

    “好什么好,”师爷没好气的说道,“还说是四邻八村最能说会道的妇人,连一个小姑娘都哄骗不过,真是丢人!”

    说罢再不看那还拎着麻袋站在对面的妇人一眼,只催盐丁快走快走。

    “桃婶子没干过这事,难免生疏了些..”盐丁笑呵呵的说道,依言催马走起来。

    “怎么依你说让她再多去几次就熟练了?”师爷翻个白眼,“以为这是上馆子点菜呢…”

    想到回去将要给卢岩汇报结果,脸色便黑了几分,愁苦的叹口气,揪着越发稀疏的胡须,再这样下去,胡子很快就要揪完,就该揪头发了。

    “原本是想着妇人和善,不至于惊吓到她们,又想城里的怕被认出来,便寻了村里的来,没想到村妇倒是面生了,却是没见过世面,成事不足败事有余…”师爷说着,一面满脸歉意,悄悄的抬头看了一眼,见卢岩端坐在桌案前,提笔慢慢的在描字,神色并未有什么变化。

    “知州大人回话了。”他放下笔,抬头对师爷说道。

    师爷正想着怎么说这说媒的事,骤然听到这一句不相干的话,愣了下才反应过来他说的是什么。

    如今卢岩做的官位是从九品巡检司副巡检,在其上便是九品巡检司巡检,虽然一字之别,但主副之分还是很严格的。

    盐巡司在这河中府界来说,是个肥差,当周恶虎死了后许多人跃跃欲试要拿下这个位子,但自从卢岩通过知县大人占了这个没人抢的副巡检位子,又打了几场跟私盐贩子盐商的硬仗,彻底在解县范围内站稳脚后,原本炙手可热的巡检司位子便顿时无人问津了。

    “知州大人怎么说?”师爷忙凝重神色,问道。

    卢岩这才放下笔,伸展手臂活动下关节,发出几声脆响。

    “七百两。”他说道。

    “七百两?”师爷皱起眉,带着几分迟疑,如今世道越发乱,物价飞涨,七百两的话足够一个安稳无忧的过一辈子了,“那再加上上一次出的五百两,这个位子就值一千二百两了….”

    师爷嘴里慢慢说道。

    “大人,其实没必要出这个钱的。”他抬头说道,“就算大人不坐这个位子,也没人敢来坐这个位子。”

    卢岩双手枕在脑后,笑了笑,显然这是个不争的事实。

    “我答应了。”他笑了一下坐正身子说道,将手放回身前桌子上。

    师爷一愣,神色更凝重几分,还带着几分不解打量眼前这个年轻人。

    “大人,何必如此?”他不由问道。

    卢岩握了握双手,带着几分轻松笑了笑。

    “事实上,我也不知道为什么。”他说道,“只是觉得应该这样做。”

    师爷哦了声,视线并没有从卢岩身上移开,这与他一贯的低调唯唯诺诺小心谨慎态度不同,看样子竟还要卢岩接着说。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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药结同心介绍:
失业的中药师沈刘梅
意外遇难醒来置身古代
成了落魄罪官家小姐
在这另一段人生里
她能否实现自己的愿望
过上幸福美好的生活-药结同心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药结同心,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药结同心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