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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希行     药结同心txt下载     药结同心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一百零八章 不允

    “真是傻瓜!”关上门,一面甩着头上的雨水,刘梅宝忍不住嘀咕道,嘴角也忍不住弯弯笑,又有些担心他傻呆呆的不肯走。

    “妹妹说谁呢?”周良玉正站在屋檐下,手里拿着两把伞。

    刘梅宝嘻嘻一笑,几步跳过去。

    “哥,你今日回来这么早?”她问道。

    看着她的笑脸,周良玉点点头,掩住眼里的酸涩。

    “正要去接你,你也是傻..”他伸手想要拂下刘梅宝头发上的雨水,手伸到一半,还是垂了下来,“雨下起来了,怎么也不避一避,冒雨回来,受了风寒可怎么好…”

    “哪有那么娇弱。”刘梅宝笑道,一面又问宋三娘子。

    “在隔壁四婶家...”周良玉答道,催促她快去换了衣裳。

    换了衣裳出来,宋三娘子也回来了,挎了满满一篮子金银元宝,纸做的。

    “要去跟爹爹和舅舅烧纸吗?”刘梅宝问道。

    宋三娘子恩了声,要说什么欲言又止,到了吃晚饭的时候,她还是说了。

    “梅宝,眼瞅就要到下半年了,和冯掌柜的约满了后,暂且先别签..”宋三娘子看着大口吃面条的刘梅宝,忽的说道。

    一旁一直沉默不言的周良玉手一抖,夹起的一根面条又跌回碗中。

    “啊,为什么?”刘梅宝嘴里还吃着面,抬头看她,“舅妈是说要挑别的药行吗?我想过了,虽然钱可能多些,不过我还是不打算换地方,我想,冯掌柜也不会舍不得提高工钱的…”

    “嘴里有东西的时候别说话。”宋三娘子瞪她一眼,“成什么样子。”

    刘梅宝嘻嘻一笑咽下去。

    “是这样,如今家里也宽裕了,你得回京城去…”宋三娘子含笑说道。

    话音未落,刘梅宝就吓了一跳。

    “舅妈,好好的干嘛又说这个?”她忙问道。

    “你爹娘总不能一辈子不进祖坟吧?”宋三娘子沉脸道。

    刘梅宝哦了声,这才松了口气。

    “我以为舅妈要赶我走呢..”她笑道,带着几分夸张拍了拍胸口。

    一旁的周良玉只觉得眼睛一酸,低下了头。

    “你还想在我这里住一辈子啊?”宋三娘子笑道,端过一旁的碗拨给她些面条,“女子总是要嫁人的…”

    说到嫁人,刘梅宝心虚,微微红脸低下头。

    “就是嫁也不要离舅妈太远…”她低声说道。

    听她这句话,周良玉不由抬起头,眼中闪过一丝惊喜,但旋即看到宋三娘子沉沉的脸,便又垂下头。

    “可不能这么说,还是要看人家的,人家好,嫁远些又有什么,女人,终究要是别人家的,娘家都是暂时的落脚而已。”宋三娘子认真说道,“所以呢,不要太在意你娘家人的态度,生分一些,也不要放在心上,最重要的是,有个倚重的娘家,可以找个好夫家,所以到时候,莫要因为别人一两句冷话一两眼白眼就毛躁…”

    “舅妈你说什么呢?”刘梅宝被说的一头雾水,举着筷子问道。

    宋三娘子也觉得说的有些早了,便笑了笑。

    “还不是你脾气倔,嘱咐你两句,免得到别人家吃亏。”她笑道,“吃饭吧。”

    “我哪有倔..”刘梅宝笑道,听到别人家三个字,心里又酸酸甜甜的感觉,到他家,应该不会吃亏吧…

    不过也说不定,新鲜劲过去了,那…..

    不行,得事先说好了,也不许纳妾也不许出去偷香…..

    可是说归说,喜欢你的时候,你是最好的,什么都听你的,要是不喜欢了,有过约定也好立过誓也好,又有什么用呢…

    这样胡乱想着,心里五味杂陈,面上神情也是明明暗暗,有些呆呆的往嘴里扒饭。

    宋三娘子用手敲敲桌面,瞪了她一眼。

    刘梅宝这才回过神,有些不好意思的一笑,认真吃饭。

    自始至终,周良玉一直低着头没有说话,刘梅宝因为心中有事,也没注意。

    隔天之后,刘梅宝出门上工,宋三娘子在屋子里缝制衣裳,再次嘱咐她一句。

    “记得我说的事,先别签呢。”她整容说道。

    刘梅宝哦了声。

    “舅妈,就是签了也能请假的,去京城送爹和娘,来来回回,一个月足够了吧?”她说道。

    “你这孩子。”宋三娘子面色微沉,停下手里的活,“说你什么你就应着就是了,总是那么多话,女子家,最要紧的是谨言慎行,你看你…日后别人到底要说我是我教养你不好…”

    你这一句话回的也不少…还扯的远…..刘梅宝心内道。

    “好,好,我记下了。”她笑道。

    宋三娘子不再言语,看着她走出家门。

    周良玉从屋子里出来,站在她面前欲言又止。

    宋三娘子也不看他,低着头做活。

    “宅子的事你勤看着点,也不用太大的,地段要挑安静些的….”她口中说道。

    周良玉便嗯了声。

    “人口呢你找了,让中人带来我看看,你别自己做主,年纪轻,看不准人。”宋三娘子又道。

    周良玉又嗯了声。

    “隔壁四婶有个亲戚,就是河中府人,女子今年十五岁,爹是个秀才,家境是贫寒了些,倒是个门当户对的,女子也是个善良贤惠的,因你说想要自己相看,我便和四婶说好了,过几日四婶会找借口邀她过来玩一天,你到时候站在门边看一看…..”宋三娘子缓缓说道。

    周良玉半晌无声,宋三娘子并不在意,依旧头也不抬,慢慢的做着手里的活。

    过了一刻,周良玉开口喊了一声娘。

    宋三娘子似乎没听到,依旧不抬头。

    “娘..”周良玉矮身在她面前蹲下,扶着她的膝头,眼睛微红,“为什么不能..不能让妹妹一辈子留下来…..娘,妹妹不好吗?”

    宋三娘子停下手里的活,依旧垂着视线。

    “她很好…”她轻轻叹了口气,抬眼看周良玉,看着儿子褪去青涩渐渐成熟的脸,不由抿嘴笑了笑,“狗儿你从小就喜欢你妹妹吧,我还记得她第一次来咱们家,有个婆子打趣你说让宝儿给你做媳妇,你为此躲了好几天不出门……”

    周良玉的眼前便浮现一些发黄的记忆,四周的人和景物都已经不清楚了,只有那个穿着漂亮衣裳,挽着好看的双鬓的小姑娘,冲自己甜甜的笑。

    “娘..”周良玉看着宋三娘子,带着几分哀求,摇了摇她的膝头。

    “可是,我不想一辈子都看到她…”宋三娘子慢慢说道,眼底有绝望的悲伤渐渐弥散,“我不是说她不好,她很好,可是我就是不想一辈子都看着她,时时刻刻提醒我你爹是怎么死的,咱们的家是怎么破的…..”

    “娘。”周良玉摇着她的膝头,提高声音,“那不管妹妹的事,你不能这样想…”

    “我知道不怪她..”宋三娘子摇头凄凄一笑,“我知道我不该这样想,可是,我改不了我做不到,我半夜睡不着,我看着你爹的灵位,我梦到你爷爷奶奶说房子漏雨被人践踏怪我不去修补墓地,我路过咱们家的那些田地荒废..儿啊,娘知道谁也怪不得,娘也不想怪,娘就想这辈子不要再想起来了,忘了,忘了就好,安安稳稳的过着下半辈子,娘真的不想再跟他们刘家有任何的干系了,大家就是个亲戚,想起来了就互相念个好,不想了就眼不见心不烦,这样,大家都好….”

    听她说完,周良玉已经是有些哽咽。

    “狗儿啊,我知道你喜欢你妹妹,这没什么,喜欢就喜欢吧,人这一辈子,谁还没喜欢过一个人…”宋三娘子伸手抚着周良玉的头,淡淡说道,“…可是凡事都讲个缘分,如果,咱们两家都还平平安安的,你姑姑姑父是绝不会看上你的,如今,咱们两家都遭了难,这心里都是有伤疤的,相对着难免会互相提醒这伤痛,只能避开了,所以说,你和她,这辈子是没这个缘分的,如今能在一起过了这几年有着兄妹缘就足够了,再修些福业,下辈子也许就有着夫妻命了…..”

    周良玉伏在她膝头,宋三娘子感觉到衣料被泪水打湿了。

    “狗儿,听得娘话…”她亦是心疼,伸手拍着儿子,劝慰道。

    “好,我听娘的话。”周良玉抬起头,眼睛红红,沙哑嗓音道,“只是求娘别把妹妹赶回去,让她从咱们家出嫁,那家人怎么会真心的对妹妹好….”

    “跟着咱们,你妹妹能说个什么好人家,她如今多少有些手艺,又有那个卢….”宋三娘子叹口气,差点脱口而出,临到嘴边咽回去,“模样长得也好,人又能干,不知道多少人暗中觊觎,咱们家如今只能温饱,真要有什么事,却是护不得她…..”

    “娘,我能护的妹妹,我会更努力挣钱创家业…”周良玉站起身来,郑重的点头说道。

    “家业,这世道,有家有业又算的了什么,那些有权有势的人动动手指,就能捻的咱们粉身碎骨。”宋三娘子凄凄一笑道,“到时候,不过是拼了我们的身家性命换的大家同死而已。”

    周良玉面容黯然,垂下头。

    “你妹妹家,虽是不喜她,但到底是血亲,送回去,断不能赶出来,最多是吃穿用度苛待一些,那有什么,苦日子过来的,她如今也大了,到家就该说人家了,京城里总比咱们这里好,这些人家说亲事都是门当户对,纵然再不喜欢你妹妹,也不会将她的亲事慢待,挑不好了,他们自己还觉得失了脸面…..”

    “要是,要是万一说的人家不好,娘,你可要为妹妹说话…”周良玉只觉得鼻头酸涩,缓缓说道,“你若不管,这世上再没人为她撑腰了….”

    宋三娘子心里也是发苦,闻言点点头。

    “我救了她这条命,她就是我的半个儿,我怎么不管她。”她垂头伸手拭泪,低声说道,“如是那刘家挑了不着调的人家,我豁出脸面也要闹得他刘家丢人现眼….”

    周良玉嗯了声,便不再言语,母子二人沉默一刻。

    “娘,等妹妹回京城了,再说我的亲事吧。”周良玉又低声说道。

    儿子已经肯收心了,再逼迫就不好了,宋三娘子看着他,眼底一丝愧疚又是一丝欣慰点了点头,说了声好。

    “今日还去铺子里吗?”宋三娘子换了话题,柔声说道。

    周良玉摇了摇头,勉强挤出一丝笑。

    “约了中人,去看房子,娘和我一起去吧。”他说道。

    “我就不去了,你看好便好。”宋三娘子笑道,也站起身来,“走之前帮我把绳架起来,昨日变天,那些衣裳都还没干呢,今日天好,赶快晾晒一下..”

    周良玉嗯了声,依言去了,抻好了,要帮宋三娘子晾晒衣裳,被宋三娘子拒绝了,这才换了衣裳出了家门。

    刘梅宝这一天上工都有点心不在焉,想起昨日卢岩说的提亲的事,心里多少还是有点忐忑

第一百零九章 忐忑

    虽然他现在是个正经的官身,但宋三娘子似乎很介意卢岩的出身,一直把他当匪徒看,估计还得拒绝,如果自己开口说自己愿意的话,不知道结果如何……

    很显然结果不容乐观。

    还有,她到底要不要事先和卢岩约定一下,不准纳妾不准养外室不准上青楼……

    可是这种事,靠约定又能定到什么,哪一个夫妻一开始不都是一心一意的要过日子。

    人生太多变数了,刘梅宝叹了口气,换了只手拄着头。

    “刘姑娘坐这里叹气一下午了….”

    “难道出什么事了?”

    “不会,我看她可是一会儿笑一会儿皱眉,真要出事了,她还能笑?”

    边两个歇凉的伙计窃窃私语。

    日常刘梅宝脾气和善又大方爽朗,大家与她也少了些拘束,因此一个伙计忽的恶作剧心起,冲另一个摆摆手,蹑手蹑脚走到刘梅宝身后,猛地大喊一声:“刘姑娘..”

    刘梅宝吓了一跳。

    “怎么了怎么了?可是又有老鼠钻进库房了?抓住了没?”她瞪大眼回身问道。

    小伙计就嘿嘿笑。

    “不是,我是问刘姑娘你要吃茶不,我去要些热水..”他呲牙咧嘴说道。

    刘梅宝就醒悟过来了,笑着瞪了他一眼,作势要踢他,小伙计笑着跑开了。

    这一打岔刘梅宝也不再胡思乱想了。

    尽量把日子往好里过,但万一思想代沟出现不可调和矛盾时,大不了就离婚呗,她又不是会被别人的白眼看死的人,又有手艺,离了男人也能活。

    早晚是要嫁人的,不管怎么说,这个也算是自己自有恋爱,总好过盲婚哑嫁。

    想明白这个,刘梅宝忍不住吐了口气,不文雅的伸了伸胳膊,伸到一半,猛的看到一个年轻人站在后堂口,正看过来。

    刘梅宝眯起眼打量。

    “三少爷,你有什么事?”身旁的另一个伙计颠颠的跑过去问好。

    “我来找爹说句话。”冯三少爷答道,垂下头,避开了刘梅宝的视线。

    刘梅宝一笑,也不在意,她倒没觉得尴尬,在她眼里,这不过是个孩子,再者说现代人谁还没被人拒绝过一两次。

    抬头看看天色也到了下工的点,便跟一旁的伙计摆了摆手。

    冯三少爷还站在后堂门口,见她过来,向一边让了让,微微低着头回避。

    刘梅宝从他一旁走过,没几步,就听脚步响,那冯三少爷跟了上来。

    “刘姑娘..”他开口唤了声。

    刘梅宝停脚回头,含笑看他。

    “三少爷有何指教?”她问道。

    见她落落大方,冯三少爷面色更有些不好意思。

    “上次的事,我替我妹妹道个歉..”他说道,拱手施礼。

    “这个啊,没事没事。”刘梅宝笑道,“童言无忌嘛。”

    她答得爽快,神态并不做假,冯三少爷心里松了口气。

    “什么童言,论起来我妹妹和姑娘一般大…”他讪讪说道。

    “就是我也有说错话的时候啊。”刘梅宝笑道,一面继续抬脚前行。

    冯三少爷迟疑一刻,跟了出来。

    因怕他再说歉意,刘梅宝顺手指了指门匾的对联。

    “这是少爷你写的吧?”她笑道。

    冯三少爷顺着看了眼。

    “原是写着玩的,献丑了。”说到学问,冯三少爷的神情带上一丝自信。

    “写的挺好。”刘梅宝赞叹道。

    被人夸奖总是要谦虚一些,尤其眼前这个前一段还是有些冒犯的,冯三少爷忙说不敢。

    “姑娘也是读过书的,又懂药,我倒是卖弄了。”他有些拘束的说道。

    这孩子倒是个老实淳朴的,刘梅宝又笑说两句话,一抬眼看到卢岩站在对面,正盯着他们看。

    见她看过来,卢岩便挤出个笑。

    “三少爷留步,我告辞了。”刘梅宝说道。

    冯三少爷忙还礼,看着刘梅宝缓步而去才转身进去了。

    刘梅宝走了几步,却不见卢岩跟上来,不由停脚回头看,见他倒是在后跟着,脚步却是显得没劲。

    工作累的?她迟疑一刻,没有迈脚。

    卢岩似是有些心不在焉,走过来才发现刘梅宝在等他,顿时笑了,又显得精神奕奕。

    刘梅宝看了他一眼,因在大街上,也不敢多说话,便又抬脚慢行,卢岩这次错后一两步跟着。

    “我昨天说的事…”他在后低声道。

    提亲的事?刘梅宝微微皱起眉头。

    “还是让我再想想..”她迟疑一刻,低声答道。

    话音才落,卢岩紧一步过来,与她平行。

    “你要反悔?”他带着几分紧张问道,“你是不是又嫌弃我了?”

    说到这里面色微沉,声音也低了下去,“我没读过书不识字….”

    刘梅宝看了他一眼。

    “读书识字又怎么样?”她笑了笑,低声道,“你比他们活的也不差啊,甚至还要好。”

    卢岩便又精神了。

    “我一定会让你过的好。”他郑重说道。

    街上正是人多的时候,一男一女在街上交谈总是格外引人注目,刘梅宝下意识的四下看,果然看到很多人投来好奇的目光。

    “我知道了,你快回去吧,有什么话信上说。”她便忙说道。

    卢岩冲她笑着点点头,他的目光从来都是毫不掩饰的热情,看的刘梅宝脸皮发烫。

    “快走吧。”她垂下头,抬脚疾步而行,走了没几步,卢岩又在身后跟上。

    “我出门一趟,这几日就不来看你了。”他低声说道。

    刘梅宝低着头嗯了声。

    “小心些。”她又抬头飞快的看了他一眼,低声道。

    卢岩就笑的更开心了。

    “那我回来是不是你就想好了?”他忙又问道。

    到底还是最关心这个问题,哪有这么急着讨媳妇的?

    “你多大了?”她忽的抬头看了他一眼问道。

    卢岩一怔,顿时又有些紧张。

    “我..我二十了…”他低声道,自己比她老很多吧,比那个文文静静的冯三少爷也要老……

    二十,还行,也不算小了,是该急着讨媳妇了。

    刘梅宝不由抿嘴笑。

    二人说这话,又这样若即若离的走出去好几步。

    卢岩紧张的忍不住攥紧了手,他又老..又没读过书..还是个乡下人…..

    “嗯。”刘梅宝点点头,鼻音道。

    卢岩一愣,一时没反应过来了。

    “等我回来就能提亲了?”他小心试探问道。

    刘梅宝想着这几天要主动跟宋三娘子坦白,自己先说服了她,到时候卢岩再来提亲,应该就没问题了吧,虽然可以想象宋三娘子的激烈反应,但要是好好说,她想还是没问题吧。

    “嗯。”她便点点头,抬头看了他一眼。

    姑娘嘴角带着笑意,双腮粉红,眉眼流波的看过来,卢岩只觉得眼晕,轰的一把火从脚烧到头顶。

    她答应了,她答应了,他心里反复只有这一句话。

    瞧这个人又呆了,在这大街上毫不避讳的看着自己,刘梅宝又好气又好笑,说了句快回去吧,跺脚再不等他疾步而去。

    直到这时,一直不远不近的跟在他们身后的两个牵了三匹马的汉子才走过来。

    看着自己大人明显还在发呆,两个汉子对视一眼,咧嘴笑了笑。

    “大人。”一个小声喊道。

    卢岩这才回过神,脸上的神情也瞬时恢复正常。

    “走吧。”他简单的说道,接过缰绳,动作娴熟的翻身上马,一夹马腹当先离去。

    刘梅宝一路走回家,心里也是喜忧交加,自己这样算是自由恋爱,说白也是私定终身了吧?就是搁在现代,家中父母长辈也是要训斥的,更何况是古代…

    这样做,是不是不对啊,可是哪又怎么办?老老实实的按照古人的父母之命媒妁之言,等着宋三娘子给自己找个人家嫁了,这样也不一定不好,但谁又说的准呢…..

    在家门口站了站,刘梅宝有些焦躁的恨不得伸手抓抓头。

    没错,有什么错,这个男人肯舍了命的来就自己,这世上又有几个男人能肯为自己做到这一点,就是他了,是死是活随便吧。

    刘梅宝一咬牙,抬手拍门。

    因为家里人丁单薄,所以门户都是插着的,刘梅宝张口喊舅妈,手一推门门就开了。

    是有街坊来串门了?刘梅宝迈进来,看到宋三娘子坐在堂屋里,旁边并没有别人。

    “舅妈,我回来了。”刘梅宝走过去,含笑打招呼。

    话音未落,就见端坐的宋三娘子猛地站起身来,随手将面前的一个茶盅砸过来。

    “你还有脸回来!”她厉声喝道。

    瞧着有东西砸过来,刘梅宝下意识的躲,茶盅擦着脸险险而过,落在台阶上,发出碎裂声。

    “舅妈?”刘梅宝惊愕的瞪大眼。

    “娘?”周良玉的声音也从身后传来,他刚巧迈进门,就见到被摔碎在屋门口的茶盅,也是吓了一跳。

    宋三娘子面色铁青,浑身发抖,伸手指着刘梅宝,却是说不出话来。

    这情景,刘梅宝又想到那一次在宋郎中药铺,因为卢岩提亲而怒气冲冲跑来给了自己一耳光的事,她的心不自主的砰砰跳起来,。

    “舅妈我又怎么了?”她问道,目光落在宋三娘子的身前的矮桌上,话音戛然而止。

    那里散落着满满一桌子信筏。

    事情终于败露了。

    刘梅宝心里咯噔一声。

第一百零九章 僵局

    “舅妈..”刘梅宝有些结巴的开口道,一面试探走近几步,“你听我说….”

    “你还有脸说!”宋三娘子气得声音有些变调,她左右看找不到东西,干脆一把抓起圆凳,“逆女,给我跪下。”

    下跪这种事刘梅宝实在是不太习惯,又眼瞧宋三娘子来势汹汹,忙向后退。

    “舅妈,你听我说,其实,其实…..”她结结巴巴又急又有些慌,也说不出来什么,看着宋三娘子举着凳子砸过来,忙转头跑开。

    周良玉一把拦着宋三娘子,又是惊讶又是急。

    “娘,这是怎么了?有什么话好好说!”他跺脚道,硬是夺过凳子。

    宋三娘子气得有些站立不稳,一手扶头一边闭眼喘气。

    “我死了算了我死了算了,竟然出了这样丢人的事…..”她说这话,抬手就给了自己一耳光。

    “娘。”周良玉一把抱住她的胳膊。

    刘梅宝也顾不得怕挨打,跑过来。

    “舅妈,是我不好..”她咬牙说道。

    可以想象,这种私相授受的事,对宋三娘子这个谨份受礼的妇人来说,是多大的冲击。

    这些信她越攒越多,每天为了找个安稳的地方藏费尽心机,其实最安全的还是一把火烧掉,可是她实在是舍不得……

    “娘,到底怎么了?”周良玉一头雾水,看看刘梅宝又看看宋三娘子,目光落在桌案上的信筏上。

    这是….什么…..他心里缓缓冒出一个念头,让他面色一白,硬生生按下这个念头。

    “多久了?”宋三娘子闭着眼,有气无力的问道。

    “从去年就..”刘梅宝低声道。

    宋三娘子身子再次晃了晃。

    “你..你..好…”她扶着胸口,喘气道,最终也说不上来,一把推开周良玉,胡乱的抓起桌上的信,就往厨房冲。

    “舅妈,舅妈..”刘梅宝顾不得被她打到,扑过去拦她,“舅妈你听我说….”

    宋三娘子扬手一巴掌,这次刘梅宝没躲开,打得一声脆响。

    刘梅宝的眼泪便掉下来,倒不是吓得,是疼的自然反应。

    但她依旧忙忙的护着这些信。

    宋三娘子见冲不出去,干脆伸手就撕,她用了力气,便听得撕裂声,几封信被扯碎。

    “舅妈。”刘梅宝心疼之极,蹲在地上伸手去捡。

    “不许捡!”宋三娘子厉声喝道。

    刘梅宝并不理会,将那些纸片拢在一起。

    宋三娘子气极了,下意识的就抬脚去踩,刘梅宝啊的一声叫,正被狠狠猜中手背。

    “娘。”周良玉噗通就跪下了,抱住宋三娘子的腿,将她挪开。

    刘梅宝的手背已是磨了一层油皮。

    “你干吗?”刘梅宝也腾的冒出火气来,咬着下唇泪眼瞪着宋三娘子,“不就是收了几封信,有什么大不了的。”

    周良玉心里哀叹一声,完了,妹妹的倔脾气也上来了,这下针尖对麦芒了…

    “有什么大不了的?有什么大不了的?”宋三娘子面色铁青,胸口剧烈起伏,看怪物一般看她,“你娘,你娘就是这样教你的?跟男人来往通信?还叫没什么大不了的?”

    一旁的周良玉印证了心中的猜测,脑中轰的一声,一片空白。

    刘梅宝将地上的纸片一一捡起来,低着头没有说话。

    宋三娘子是气得说不出话来。

    室内一阵沉默。

    “狗儿。”过了一刻,宋三娘子深吸了一口气,看着依旧在地上跪着的周良玉,“明日就去雇个镖,收拾了,将你妹妹送回京城去。”

    “舅妈。”刘梅宝看着她,“咱们有话好好说….”

    “没什么好说的。”宋三娘子打断她,看也不看她一眼,“我也不是你什么人,也管不得你,你即刻回你的刘家去,你要嫁人还是跟…跟..”

    跟人私奔那句话到底是说不出来。

    “…我半点不管。”她说道。

    刘梅宝也知道这次的事是自己理亏,低着头看着自己的手,没有说话。

    就是现代社会,初中高中男女生互相传情书,被老师也好家长也好的知道,难免挨顿骂甚至挨顿打,更不用说这个时候,家里的女子敢做出这等事,就是拿绳子勒死,外界也没人说这家长半点不是,还得夸节义。

    周良玉也低头不言,宋三娘子说完这句话,便坐在椅子上。

    “跟我滚出去。”她伸手指了指门外。

    刘梅宝低着头抱着信转身出去了。

    “娘,妹妹不懂事,年纪小,被人骗了也是…你好好说,她会听的….”周良玉迟疑一刻,低声说道。

    宋三娘子冷笑一声。

    “你也去吧,早点睡,明日就按我说的去办。”她只是说道,并没有回答他的话。

    周良玉知道娘的脾气,也是一般的死犟,这时候越是劝便越是气,只得叹口气,依言出去了。

    天色已经渐渐黑下来,刘梅宝进了屋子,点亮了灯。

    周良玉迟疑一刻,还是走了过去,门没有关,看刘梅宝正将那些信在桌上放好,又试图将撕碎的那些拼起来。

    那个男人的信,对她来说这么珍视…

    周良玉只觉得心一阵揪痛,原来她早已经有了意中的人了……

    他收回神,抬手敲了敲门。

    “哥。”刘梅宝回头看他,还笑了笑。

    “手还疼吗?上点药吧?”周良玉走过去,说道。

    “没事,其实舅妈没有用力,过一夜就好了。”刘梅宝笑了笑道。

    周良玉沉默一刻。

    “他…是谁啊?”他终于忍不住问道。

    妹妹日常接触的人自己大多数也都认得,是药行里的人吗?或者是冯家的少爷?

    他跟冯家二少爷来往最多,曾听他有意无意的提过,冯家似乎有意跟他们结亲,还有意无意的夸赞三少爷读书好人好…

    写信,自然是读书人会做的事了…..

    “其实,要是…让人来说亲,娘也不是不通情理…”他低声说道,心里便有些恨有些气那男人,既然有意,何不堂堂正正的来,竟然如此行径,妹妹到底是年纪小,这些读书人最惯说些甜言蜜语哄人,既然有心何必要做出这等污人名节的事…..

    他不自主的咬紧了下唇,攥起了拳头,恨不得立刻找到那男人,狠狠的打一顿。

    “提过。”刘梅宝低头道,“提过好几次….都回绝了,所以,他才这样….”

    周良玉一愣。

    “提过?”他不由问道,还好几次?“是谁啊?”

    这也没什么不好意思的,都已经这样了,大大方方的承认就是了。

    “卢岩。”刘梅宝说道。

    “卢岩?”周良玉在嘴里念过这个名字,他的脑子有些乱,只觉得这个名字很熟悉,却一时想不起来。

    “他的名声不是不太好嘛,先后托人来了三次,舅妈都不同意,也不知怎么逼急了就想出这么个法子….”刘梅宝说道,“其实,他并没有说什么,也没要我做什么,一开始是怕提亲的事吓到我,又不能当面见我说话,所以来写信解释….”

    “卢岩..”周良玉终于想起来了,“卢阎王!”

    他的眼前顿时浮现那日在解县城门,那个男人举着刀如同地狱恶鬼般冲出来。

    是….为了妹妹……

    周良玉觉得一团絮塞在了嗓子口,他有些喘不上起来。

    “是因为那日….”他忍不住开口,想要抓住眼前这个姑娘的肩头,问上一问,“那日,我也….我也可以为你….”

    他能为你死,我也能,为什么是他不是我?

    这句话在嘴边转了又转,最终还是说不出来。

    刘梅宝抬头看了他一眼。

    “哥?”见他神色有异,她关切的唤了声,只当也是被卢岩的恶名吓到了,便轻叹口气,“其实,他人还不错,恩,我是说..对我还不错….”

    周良玉沉默不言,忽的转身出去了。

    他突然走了,刘梅宝有些愕然,又有些失落。

    看来真的名声吓人,连一向护着自己的周良玉都不愿多谈一句,刘梅宝叹了口气,怪也怪都是一个县的人,太知根知底了,要是换做陌生人,直接看到一个正五品的武官前来提亲,肯定不会这样的反应。

    自己答应卢岩太爽快了,看来是说了大话了,就这几天,可不一定能说服宋三娘子。

    在屋子里闷闷想了一时,也顾不得收拾这些信,反正也不是什么秘密了,干脆在桌上铺着,出来做饭。

    宋三娘子和周良玉的屋子都黑着灯,似乎没有人。

    刘梅宝将饭菜端好,先是推开宋三娘子的门,隐隐见她在床上坐着。

    “舅妈,吃饭吧。”她说道,一面点亮灯。

    宋三娘子没理她,依旧在那里坐着。

    “舅妈,你生气该对我生气,可不能跟自己的肚子过不去….”刘梅宝笑嘻嘻说道。

    “别跟我嬉皮笑脸的…”宋三娘子冷冷看了她一眼,“出去,别脏了我的地。”

    这句话就重了,刘梅宝只觉得眼一辣,如同再次被打了一个响亮的耳光。

    “舅妈。”她沉默一刻,最终也不知道该说什么,也没什么可说的,放下饭菜转身出去了。

    站在院子里深吸了一口气,接着敲周良玉的门。

    周良玉开了门,点了灯,这让刘梅宝心里稍微好受些。

    但二人情绪都不高,谁也没说话。

    一夜无话,虽然黑了灯,但这一夜无人入眠。

第一百一十章 沉默

    第二日一早,刘梅宝一如既往起来做早饭,这一次宋三娘子倒是出来吃了,不过还是没说话,也没看刘梅宝一眼,刘梅宝亦是垂了头,也不再说话。

    周良玉坐在餐桌前,只觉得满腹心酸,如今吃的好了,家里也安稳了,家里人的关系却又跌回了一年前。

    这都是都是那个男人造的孽…他攥紧了拳头。

    “我先走了。”他猛地站起来说道。

    宋三娘子嗯了声。

    “记着我昨日说的事。”她又不紧不慢的说道。

    周良玉脚步一滞,然后嗯了声,低头走了。

    周良玉走了后,刘梅宝将锅碗洗刷收拾了,换了衣裳也准备出门。

    “你也别出门了,这几日就安生在家里吧。”宋三娘子淡淡说道。

    刘梅宝低头不言,但换下了衣裳。

    宋三娘子没有再说话,过了一刻,自己收拾了一下,出门去了,自然也不会告诉刘梅宝做什么去,刘梅宝也无心问,听得门响,是宋三娘子在外把门锁上了。

    刘梅宝不由苦笑一下。在院子里怔怔立了一刻,收拾情绪,去熬了糨子,便坐在屋子里慢慢的粘贴被撕坏的几封信。

    到了中午的时候,宋三娘子回来了,依旧谁也不说话,该做饭的做饭,该吃饭的吃饭,到了晚上的时候,周良玉有些精神恹恹的回来了。

    “找到了没?”宋三娘子问他。

    “没有,说是出门了。”周良玉面色难看,垂在身侧的手紧紧攥起来,答道。

    宋三娘子愣了下。

    “出门?镖局的人都出门了?”她皱眉问道。

    周良玉一怔,似乎刚明白娘问得什么,面上便有些讪讪。

    “今日出了趟门,我明日就去问。”他低声说道。

    宋三娘子看了他一眼,没有再追问。

    一家子又像昨日那样闷闷的一夜过去了。

    这样一直过了三天,虽然不和她说话,但宋三娘子和周良玉说话也不避着她,从母子的对话可以得知,镖局已经找好了。

    “明日去庙里,做个法事安顿好了,随时就能走了。”宋三娘子说道,一面将一双鞋拿出来,给周良玉试。

    周良玉嗯了声,低头试穿鞋子。

    “车马都雇好的。”宋三娘子又说道。

    刘梅宝站在院子里,迟疑再三还是唤了声舅妈。

    宋三娘子并没有理会她。

    周良玉于心不忍,带着几分哀求扯了扯宋三娘子的衣角,宋三娘子一把甩开他。

    “舅妈,他是有诚意的,虽说起身不太光彩….”刘梅宝走过来几步,站在门槛外看着宋三娘子尽量平和的说道。

    “你也知道不光彩啊?”宋三娘子冷笑一声,抬眼看她。

    宋三娘子的眼神让刘梅宝心里如同扎了根刺,她原本嘴边的话便是一滞。

    “舅妈,这次是我荒唐了,只是请舅妈看在他一片诚心的份上,给个机会咱们好好说说话….”刘梅宝深吸一口气,接着说道。

    “你也不用跟我说。”宋三娘子打断她,淡淡一笑,“我说的话,反正你也不听…”

    这是暗指那次从鞑子手里死里逃生后在解县说的那些话了,刘梅宝轻叹一口气。

    “你要如何,我也不管你,你的亲事原本我就做不得主,有什么话,待回了京城,你和你祖母说罢。”宋三娘子淡淡说道。

    刘梅宝知道宋三娘子的脾气格外的烈,也没想就三言两语缓解了关系,但看着阵势,竟是要立刻送她走的,半点不给时间机会来解释说服。

    “我和药行还有契约..”她张张嘴说道,“不如按原来说的带了日子再….”

    “原本就是要送你回去不再回来的。”宋三娘子再次打断她,“只是念着冯药柜多有照顾,不忍半路弃约,不过如今跟我周家名节相比,这个就不算什么,我已经和冯药柜说了,他也答应了,药行的事你就此可以放下了。”

    刘梅宝怔怔看着她。

    “舅妈的意思是,原来说让我不再续约,就是打算送我走不再回来啊…”她看着宋三娘子怔怔问道,眼底酸涩。

    “娘..”周良玉再次低声唤道。

    宋三娘子脊背挺直,微微抬着下颌看着她。

    “没错,你到底不是我周家的人,难不成还要我养你一辈子?”她慢慢说道。

    刘梅宝看着她,有眼泪滑落。

    “妹妹,不是这个意思,娘是想要你回家是想找个好人家,咱们家如今地位低,只怕耽误了你,并不是嫌弃你什么…”周良玉见不得她哭,立刻迈步出来,急忙忙的安慰道。

    刘梅宝却是抬手擦了泪,冲周良玉点了点头,笑了笑。

    这笑还不如哭让周良玉好过些。

    “我知道了。”她说道,看着宋三娘子。

    “知道就好,我们周家的脸面你可以不顾忌,但请姑娘多少记得你娘的脸面,别让她节义一生,到了因你背上污名。”宋三娘子也看着她,慢慢说道。

    刘梅宝一笑。

    “舅妈放心,我不会无聘私奔。”她说道,“他这几日不在家,我这就走了,还望他托人上门说亲来时,舅妈好好和他说,也别急也别闹,也别骗他…..”

    他出门了..周良玉听到这句话,嘴里只觉得更是苦涩,原来妹妹和他来往已经这样…

    想起自己这一天呆呆的在河东驿衙门外坐着,就如同傻子一般。

    “既然你们都说好了,我又怎么会做恶人。”宋三娘子淡淡说道,“你放心,你走了,我会告诉他,去京城刘家提亲。”

    刘梅宝说了声好,再看了宋三娘子一眼。

    “那我收拾东西去了。”她慢慢说道,转过身进了自己的屋子。

    夜色渐浓,小院里一片安静。

    六月二十三,是宋三娘子请人挑好的日子,这一天带着刘梅宝和周良玉坐了车,先到解县,接刘父母的骨灰,做一场法事,就起程向京城而去。

    这是几天来,刘梅宝第一次迈出家门,手里只挎着一个小布包,内里装着几本书卢岩的信以及几件日常衣裳和鞋子。

    周良玉看到了,心里很是酸涩。

    “怎么就这点东西?”他低声道。

    “也没什么可带的,这就够了。”刘梅宝道,嘴边浮现一丝略有些涩涩的笑,“原本来的时候就什么都没带…”

    周良玉只觉得心如刀割,却又不知道该说什么好,只得重重叹气。

    那边得到消息的冯药柜带着几个管事的来了,也不知道宋三娘子和他们怎么说的,刘梅宝也不问,也不担心,知道宋三娘子绝不会对外人说自己的难听话。

    相见了,面上都有些难过。

    “回家吧,还是家里好,姑娘家的,在外到底是受累了。”冯药柜叹了口气,笑道。

    刘梅宝冲他郑重施礼,表达当初的知遇之恩也表达自己半路毁约的歉意。

    “这是做什么。”冯药柜忙虚扶她,“这就见外了,姑娘是个好孩子,将来准有好日子过。”

    刘梅宝冲他笑了笑,又拿出一张纸,上面密密麻麻的写了些药库要注意的事项。

    冯药柜更是唏嘘,伸手接了。

    “姑娘别想着毁约不毁约的,姑娘已经让我们赚了不少钱了…”他感叹道。

    因他们要赶路,一众人便不再多说,祝福几句,一直送到城门外才停下,看着一家人慢慢离开了视线。

    到了解县县城,在庙里做完法事,天色已经有些不早,周良玉早已经安排好了客栈,一行人便进城去了。

    “明日一早镖局的人便过来,这些人都是惯常护送那些盐商的,人品手艺都放心。”周良玉给宋三娘子说道。

    宋三娘子点点头,看着儿子欣慰一笑,这些日子儿子已经足以能撑起家里家外的事,她完全可以放心了。

    “娘,要不你还是和我们一起去吧。”周良玉迟疑一刻,低声劝道。

    宋三娘子摇摇头。

    “你放心,人送到门上,他们不敢不接。”她想了想,说道,说着又冷冷一笑,“要是敢不接,你也别和他们多话,直接就去京畿衙门击鼓去,我看他们有几个胆子几张脸皮….”

    周良玉点应了。

    “还有,你别急着回来。”宋三娘子想了想,又说道,“你妹妹住的吃的伺候的人你都要好好看看….那些钱都带足了吧?到时候给她多留些,有钱在手里,日子也好过些…..”

    周良玉点点头,看着宋三娘子鬓角的隐隐的白发,越发觉得心酸。

    “娘..不如就依了妹妹…别送她走了。”他说道,“那人..那人虽说起身不光彩,但如今也算是功成名就,日常人说起来,多有威名美名….更何况,他对妹妹想必也是..也是实心实意….”

    他缓缓说来,满嘴的苦涩,但却是不得不说,相比于妹妹最终嫁给什么人,他都不在意,他在意的只是妹妹还有没有笑脸,每日开不开心,只要她好好的,就算是一辈子只是个远远站着看的哥哥,那也是好的。

    宋三娘子垂目叹了口气。

    “你妹妹父母双亡,又是罪官之身,如是寻个一般人家,有咱们看着护着,也没人敢小瞧欺负了她,你也说了,卢岩这个人已是功成名就,且是那等不光彩的起身,走到今日,你想想,这等人,岂是个一般人?”她低声说道,“这世上的男人最是薄幸,尤其是那等高官威权的,如今是瞧着你妹妹好,等一日瞧着不好了,她又没个得势的娘家,有没有兄弟相护,这等靠着打杀凶狠起家的,一则讲不通道理,二则也不惧怕官府相问,真到了那一日….”

    她说到这里停了话,叹了口气。

    “那些官太太我也见过不少,多少人外表看着风光,内里以泪洗面,苦水都是当饭吃,这还都是娘家得势的,好歹日子过得安稳,那些低门小户或者家里失势的,被休了弃了一个小院子关起来的,也不是没有。”

    周良玉哪里听过这些事,只吓得面色发白。

    “娘,这些话你好好跟妹妹说,她一向懂事,不会不听的。”他忙说道。

    宋三娘子嗤声一笑,面上几分黯然。

    “这人听人说话,只是听自己想要听的话,那不想要听的话,你就是说了八百遍也不过是一阵风过而已….”她淡淡说道。

    母子二人正说着话,门外有人轻轻敲敲门。

    “舅妈,我出去一趟。”刘梅宝在外说道,末了又加一句,“不知道哥哥有空不?”

    周良玉已经起身跑去打开门。

    “要去哪里?”他问道。

    宋三娘子看着她没有说话。

    “我想去趟吴家。”刘梅宝答道。

    吴家?周良玉有些不解,回头看了眼宋三娘子,宋三娘子眼中亦是一丝疑惑。

    “就是买走青丫的吴家。”刘梅宝再次说道。

    二人便恍然。

    宋三娘子意味不明的看了她一眼。

    “我记得说是也到京城去了,想着去了,也许能见上。”刘梅宝淡淡说道。

    宋三娘子才想说什么,忽的轰的一声响,脚下的地面都是一晃。

    三人皆是浑身一颤,同向外看去。

    就在此时又是两声响,似乎是远远的地方传来的。

    “怎么了?”刘梅宝不解道,此时客栈里的人都被震出来了。

    “是炮响!”忽的有人尖声喊道。

    此言一出,院子里所有人都是一愣,旋即轰的一声乱了套。

    “是火炮!”宋三娘子面色煞白,那些埋在记忆里的惊恐回忆顿时冒出来。

    三年前,就是这几声炮响带走了自己的丈夫,让她的生活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刘梅宝却是不解,回头看宋三娘子跌坐在椅子上,忙过去安抚查看。

    “鞑子,鞑子来了…”她颤着手指着天空,喃喃说道。

    刘梅宝和周良玉顺着看去,但见清湛的空中远远的有一束束黑烟升起。

    与此同时,街上响起了凄厉的擂梆声,一声一声,如同野鬼催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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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一十一章 袭来

    天刚黑的时候,两个人影飞快的闪进巷子里,敲响了一家家门。

    “谁?”门内有人紧张的小声问道。

    “娘,是我。”门外压低声道。

    咯吱一声门开了。

    刚闪进门的两人立刻被人围住。

    “哥,怎么样?”刘梅宝问道。

    宋三娘子则一把拉过儿子,就这屋里透出的一点光上上下下的查看。

    而这边宋郎中的媳妇以及儿媳妇也围着另一个男人又是打量又是询问。

    “屋里说。”保持稳重站在一旁的宋郎中看着这些妇人们,低声说道。

    于是一众人忙压低声音急匆匆的走进屋内,将门关好。

    屋子只点着一盏灯,而且是特意挑的暗暗的,似乎这样才能安全。

    尽管只有这一点暗黄的灯火,但这足以让从外边进来的二人感觉到一丝温暖。

    看着满屋子期盼紧张焦急担忧的注视,周良玉看了眼一旁的男人。

    “重九哥,你说吧。”周良玉说道。

    宋重九,宋郎中的长子,叫重九是因为他是九月九日生的,这时候的人习惯性用出生月日做名字,比如王六七就是六月初七生辰。

    宋重九点点头。

    “说是有不下一万的贼奴从保德州进来了,先头已有千人已经越过大宁了….”虽然在屋内,门窗紧闭,他还是压低声音说道,“…城门已经戒严了,卫所兵已经调来了,我看到告示,要家家户户把棉被拿出来….”

    听他说了这话,在场的诸人除了刘梅宝都是经过鞑子围城的,顿时明白形势的严峻,脸色煞白。

    年轻的妇人抱紧怀里的孩子,孩子也懂事的眨着眼,一点也不出声。

    “拿棉被干吗?”刘梅宝忍不住好奇的问道。

    大家都看向她,眼中带着几分怜惜几分尊敬。

    “当初还是刘大人想的法子,将棉被打湿架在城垛口,可以抵挡鞑子的弓箭,要不然以鞑子弓箭的厉害,城垛口上是几乎不能站人的,更别提还击了。”宋郎中低声说道。

    对于打仗什么的,刘梅宝一点也不知道,闻言哦了声。

    “今日还是有鞑子来吗?”宋郎中的媳妇问道,将已经睡着的小孙子紧紧抱着。

    这些日子虽然还没大批的鞑子进犯,但已经有零星三五个鞑子骑马在解县周围出现,城门已经戒严了,原本想要逃离的人们也不敢再出门,这要是在路上遇到鞑子了,荒天野地半点庇佑也无,纯粹是送死啊,在县城里,好歹还有兵卫和城墙挡一挡。

    周良玉和宋重九点点头。

    这些来去快速,也不攻城的鞑子,并不是说他们是好人,而是大头队伍的哨探,探的是大周兵的布防,以及哪里有可以劫掠补给的村落城镇。

    这些人接二连三的到来,让整个解县城的人都紧张的日夜难眠。

    “但愿鞑子不要来….”宋郎中的媳妇合十低声喃喃。

    刘梅宝站在在她旁边,听她嘴里祈祷前往别来千万别来,到别的地方去吧。

    “大宁那边怎么样?”宋重九的媳妇忽的问道。

    宋重九和周良玉都是沉默不语。

    鞑子过境,生灵涂炭,百姓受难。

    室内也都沉默下来,宋郎中的媳妇也不再祈祷了,用衣袖擦眼泪。

    “县衙的人说大同总兵山西总兵都已经调动兵马,也许到不了咱们这儿,这些鞑子就被打回去了….”宋重九说道,勉强挤出一丝笑,可见他自己心里也没底。

    “但愿吧。”大家一起低声说道,望着紧闭的门窗,看不透的黑夜,只觉得心里如同这夜色一般。

    全城人都是这个念头,但很显然,这一次漫天神佛没有听到他们的祈祷。

    很快,城门的守兵发现这一次视线内出现的鞑子哨探并没有向往常一样,骑马绕城门笑骂一顿就走了,而是停在城门外,大大咧咧悠闲自在的下马埋锅造饭。

    在他们身旁还有不知道从哪里劫掠来的女子,就在城门守兵可见的视线内做着不堪入目的动作。

    胡语笑骂声,女子的凄厉哭喊声一阵阵传来。

    蹲在正中城垛口下的两个小兵抱紧自己的长矛,盯着自己脚下摆着弓箭。

    “哥..这他娘的也太憋屈了….”其中一个瘦弱的汉子面色发白的低声说道。

    另一个低着头不言不语。

    先前说话的那个悄悄的站起半个身子,向外看去。

    “你干什么快下来。”另一个忙拉他,低声道。

    “哥,”先前那人看了一刻,转回身,对着紧挨着城墙蹲着一溜的兵卫们说道,“只有四个鞑子…..”

    他的眼神跃跃欲试,看着几步外抱着一把旧弓箭似是打瞌睡的一个三十多的汉子。

    “二牛哥,你的箭法好,不知道….”他低声说道。

    “四喜,你说什么呢!”他身旁的人低声喝道,拽了他一下。

    被唤作四喜的男人环视一眼四周,见所有人都低着头,不由叹了口气,慢慢的蹲下来,他伸手堵着耳朵,用以阻挡女子们传来的哭喊声。

    就在这时,那个一直打瞌睡的汉子忽的站了起来,搭起手中的弓箭,对准了城门外。

    满城墙的兵卫都注意到他的动作,神情愕然。

    “二牛哥..”四喜有些激动的站起来。

    “二牛,你别做傻事….”有人有些惊恐的说道,“万一惹怒了鞑子….”

    “惹怒?”被唤作二牛的汉子沉沉的开口了,他张开了手中的旧弓,目光看着那说笑的鞑子兵,“不惹怒他们,他们也来烧杀劫掠,惹怒了,又能坏到哪里去?”

    他说着话,弓已经拉到最大,瘦弱的身形此时此刻看起来竟是稳如泰山。

    所有人都不再说话了,紧张又带着一丝期盼的看着他。

    “最少六十步开外,这距离不太…”一个老成的兵卫低声说道。

    他的话音刚落,就听那二牛一声大喝,伴着嗖的一声,重箭如同流星般出去了。

    众人轰的一声都站起来,看向城门外,但见那不远处的一个背对着城门的鞑子一声嚎叫,扑倒在地。

    “好!”

    所有人不由自主的发出一声叫好。

    但很快看那鞑子跳了起来,顿时又都面如土色。

    “只可惜不是三石弓…..”二牛面色颓然,闷闷说道。

    饶是如此,那鞑子也被吓了一跳,他们一路行来如入无人之境,自来只有他们射别人,还真没人敢射过他们,这里也来过好几回了,那上面的守兵都跟死了一般,没想到这次竟然敢背后放箭。

    幸好他穿的铠甲厚重,要不然这条命就扔在这里了。

    鞑子哇哇大叫,推开要为自己裹伤口的另外两人,就手扯过自己的弓箭,就冲城门射来几只柳叶重箭。

    城门上其他人纷纷低头躲避,只有那二牛和四喜拉弓还击。

    那鞑子见他们竟然还击,更为生气,哇哇喊了几句,作势要上马冲来,却被另外一个鞑子拉住,不知道说了些什么,这几人一把抓起地上瑟瑟发抖的女子们扔在两匹空马背上,扬长而去了。

    看着鞑子竟然走了,城门的兵卫顿时忍不住高兴的欢呼起来。

    “二牛,你真厉害!”

    “就是,也吓这些贼人一吓!”

    “要是有好的兵器,哪里是吓他们一吓那么简单,吓死才是…”

    众人围住那汉子,纷纷说道,几日来憋屈的闷气似乎都伴着这一箭射出去了。

    正当大家乐呵呵的时候,忽的破空声传来,一只重箭嗖的一声插在城墙垛口的棉被上。

    大家一愣,只见城门外那几个鞑子去而复还。

    “这几个贼来送….”一个兵卫还带着几分笑说道。

    死字还没出口,他就愣在当地,不止他,城门上所有的兵卫都愣住了,面色瞬时变得土黄,更有人身子也开始如秋日落叶般瑟瑟抖动起来。

    大家视线可见中慢慢的走来一队队的人马,这些人铠甲严整,马匹肥壮,骑队在前,步队在后,慢慢的汇集在城门正方,摆出一个方正队形散发出摄人的气势。

    一眼扫去估计最少一千人,这是鞑子的先锋……

    城门上一片死静。

    “就等这一天了!”忽的那二牛大喊一声,再次拉起弓箭,“早死早超生,老子受够这窝囊气了。”

    伴着他的箭射出去,城墙上的兵卫也回过神来。

    “跟鞑子拼了!”四喜第二个喊道,也拉开了自己的弓箭。

    恶战就此拉开了。

    又一波利箭从城墙垛口处飞来,四五个躲避不及的兵卫惨叫着被射翻在地,立刻有人冲过来将这些兵卫抬下去,垛口处换上另一拨兵卫,接着对战。

    “大叔..”刘梅宝急匆匆挤过一众哀嚎的伤兵,奔到正忙着给新抬下来的一个伤兵诊治的宋郎中身前,将手里的伤药递上来。

    宋郎中并没有接,他全神贯注的看着眼前的伤兵,用一把剪刀咔嚓一声,绞断了箭杆。

    刘梅宝看过去,虽然已经看了半日了,但还是觉得血气上涌,有些恶心反胃。

    这个伤兵被射中了眼睛,满面是血,不停的发出一声一声的嚎叫,三个民壮都按不住他。

    但慢慢的他的力气越来越小,声音也越来越小,很快不动了。

    “大夫?”民壮们抬头看宋郎中,面上又是激动又是难过。

    宋郎中摇摇头,民壮们神色黯然,用一张破席子盖住了这个伤兵,没时间让他们悲伤,等着救治的伤兵接连不断。

    城门下的街道上遍地都是伤兵,哀嚎声与城门上城门外的嘶喊箭簇飞射的声音混在一起,如同人间地狱。

    一直到了中午,鞑子的第一轮攻城告一段落。

    外边的情况民众们不是很清楚,只看着街道上四散躺着的伤兵,可以想象自己这一方没有占优势。

    “鞑子的铠甲好,马好,尤其是那些弓箭….”

    “那可不是,咱们这边军营里上下官就知道吃空饷军备物资什么的也都要捞一把,哪有钱造好兵器…..”

    刘梅宝跪在一个伤兵身旁,一面飞快的剪碎被血染了衣裳,一面利索的用布条包扎,虽然不是西医外科专业,但这些简单的急救外伤技术在学校她也是学过的,所以一面忙碌一面还能侧耳听一旁人的谈话。

    “姐儿,喝口水吧。”一个裹着头巾的矮胖妇人从一旁过来,说道。

    刘梅宝将最后一个包扎结打好,又将一大碗汤药给这伤兵灌下去才直起腰,舔了舔干干的嘴唇,说了声多谢,接过那妇人手里的水碗。

    水碗不知道从那家哪来的,看上去也不干净,这时候也顾不得讲究这个,刘梅宝大口大口喝了。

    街上不断有人来回奔走,城里的人都动员起来了,抬伤员的,烧水做饭的,搬石头圆木的,不管老弱妇幼还是青年力壮乞丐还是豪富,此时都一样,城在则在,城亡则都是一捧黄土而已。

    城里的大夫只有宋郎中一个,护城来的卫兵里虽然也配着大夫,但此时已经明显不够用了,当听到要救治伤兵时,刘梅宝毫不犹豫就跟着宋郎中来了。

    她忙忙的喝着水,顾不得停脚,就走向下一个伤兵。

    这边几个妇人正用简单的席子收敛死亡的兵士,其中就有宋三娘子。

    看到她出来,刘梅宝有些意外,当初官府在街上召唤所有人助战时,她拉着周良玉死死不放,没想到半日不见,她自己也出来了。

    “舅妈。”刘梅宝在她身旁站定,将手里的碗递过去,还剩下半碗水。

    宋三娘子看了她一眼,没有接。

    “哥呢?”刘梅宝又问道。

    宋三娘子起身到另一边去了,刘梅宝叹口气,没有再追过去问,这时一队铺兵乱乱的跑过来,看他们的穿着都是民众,显然是临时组织起来的各家的家团,手里握着各种武器,有大刀长矛,甚至还有锄头铁耙。

    众人让开路,看着这群神色紧张但却坚定的民众跑过去了。

    不知道最后能不能守住城?不知道这些刚刚走过的人最后还有几个能活着跑下城墙?

    刘梅宝看着这些人,轻轻叹了口气,又自己笑了笑。

    也许她短暂的穿越生涯就要结束了。

第一百一十二章 援兵

    对战一刻,纵马来的鞑子退了回去,与城门这边大周兵卫相比,他们损伤很小,因此看起来随意自得。

    “城门上人听着!”

    一个大周人打扮的男人从鞑子队列里催马过来,就在城门下转了转,抬头冲城门大声喊道,带着明显的大同口音。

    “告诉你们大人,速速打开城门,咱们大金老爷饶尔等不死….”

    听到他这句话,城门上的守兵们便忍不住啐了口。

    “这狗娘养的都已经换了种了,还咱们大金….”大家低声骂道。

    听那城门下的人接着喊道。

    “……若是不开门,咱们可要登城了,到时候哼哼…你们可考虑清楚后果!”

    这男人在城门下又将这句话反复喊了几遍,才跑回不远处的队伍里去。

    站在城墙上正中由几个兵卫护着的一个身穿铠甲的中年男人也收回了视线。

    这是张家堡的管队,也就是负责解县安危兵防的卫所最高指挥官。

    “知县大人呢?”他转头问道。

    自从得知鞑子入境以来,那知县便躲在县衙不敢出来。

    “各家都要出人护城,他作为一县之主,怎么能缩头乌龟一般?”管队大人气呼呼的喊道。

    不再城门路面鼓舞士气也就罢了,竟然连家团也不派来,他怎么这么倒霉摊上这么一个父母官,尤其是跟上一任知县相比…..

    “去,就说老子说的,再不派人来守城,老子就先缴了他的县衙!”管队喊道。

    便有亲兵应声,带着人呼啦啦的去了。

    “大人,大人,这些鞑子人数不少,要是真攻城,咱们守不了多久….”一个兵卫过来低声道。

    管队心烦气躁,目光再次投向外边,看着那边虽然退回去但队列明显肃正的人马。

    这可是鞑子的先锋啊,虽然不足一千人,可都是硬茬啊。

    “那些请援的人走了多久了?”他问道。

    “已经二天了。”兵卫答道,面色沮丧。

    二天了,向府城卫所四周乡堡都派出了人,按路程算一个来回也够了,但到现在为止,半点援兵也没有。

    “大人,谁肯出兵来救援啊,这可是鞑子的精兵…..”兵士哭丧着脸低声说道。

    固守城池,有城墙相护,又居高临下,大家对战鞑子到还有些胜算,最不济就是熬呗,鞑子没有补给,熬一两日攻不下就会找别的地方去,但要是从坚壁的城内冲出来,跟鞑子面对面的打……

    就解县四周的这些卫堡来说,恐怕没有这样傻的官兵。

    管队的显然也知道这一点,换做他,要是接到别的县的请援,也只会当做没接到,他的面色便更加低沉,目光再次看着城外的鞑子队伍。

    鞑子队伍里,正中前方旗杆下站着两个铠甲鲜明的统领,此时正用手中的兵器指向这边来,不知道说了什么,四周的人似是爆发出一阵哄笑。

    隔着远,听不清他们的说笑,但看那形容让管队心里更为烦闷。

    “大人,咱们好歹比他们人数多,我看他们也没有登城的工具,就算没有援兵来,咱们死守几日,他们攻不下的话自然会走的…”兵卫在一旁开怀道。

    也只能这样想了,管队面色沉沉。

    “大人,大人..”两个亲兵从城门下飞奔上来,面色煞白,“知县跑了….”

    “什么?”管队顿时火冒三丈。

    “县衙根本就没人,咱们冲进去,只有两个老杂役躲在老爷房内,说是老爷让他们假扮的…县老爷早在三天前混在那些大户中跑了…”亲兵说道。

    “这草包!”管队暴跳。

    县老爷都跑了,城门上的兵卫面色顿时更难看了。

    “大人,大人!”亲兵忙低声道,“切不可再走漏消息….”

    要不然这士气可就大乱了…

    管队很快冷静下来,严明县老爷跑了的消息不可透露,违者军法处置,众人面色惨白的应声。

    就在此时城墙上一阵骚乱。

    “鞑子进攻了!”兵卫们乱乱的喊道。

    众人看去,果然见那群原本归队的鞑子又开始前进了,这一次跟上一次只有一二百人过来射箭不同,而是全部压上,走的越来越近,大家可以看到在骑兵步兵后,竟然还有一列辅兵推着车。

    “是云梯!是云梯!城门上有兵士忍不住大喊起来,面色惊恐,声音嘶哑。

    这就意味着这些鞑子可不是只简单围城了,而是一定会登城。

    包括管队在内,所有人的面色都变得惨白。

    第一轮的箭雨就伴着大家一瞬间的失态袭来了。

    “迎战!战也是死,不战也是死,早晚是个死,是男人都给我死得刚烈点!”管队一声大喊,拔出自己的腰刀,“传令各队各民壮家团,准备城头迎战。”

    城门下的人虽然看不到具体的状况,但看着不断的有人冲向城墙,又有民众被吆喝着或背或挑石头圆木向城墙上而去,也都知道发生什么事了。

    “鞑子要登城了..”

    这个消息很快传开了。

    “这下死定了..”民众们呆呆的站着。

    “大姐儿..”宋郎中的声音在身后响起。

    正呆呆看着一队人跑过去的刘梅宝回过身,看宋郎中面色虚弱,身上手上沾着血迹。

    “大叔,还要什么药?我这就去做来。”她立刻说道。

    宋郎中看着他,带着几分怜惜几分感叹。

    “不用了,还够用。”他缓缓说道,眼中似是有泪光闪闪,“你去找找,和你舅妈哥哥在一起坐坐吧。”

    死的时候,跟家人在一起,黄泉路上也不会孤单。

    刘梅宝一愣,感觉到宋郎中那种绝望。

    “大叔,也许,也许…”她挤出一丝笑,“有援兵来呢…”

    宋郎中的眼泪便再忍不住,打湿了稀疏的胡须。

    “姐儿,你父亲当年没有等到援兵,如今咱们还是等不到援兵….”他哽咽说道。

    伴着他这句话,四周响起啜泣声,由小到大由少到多,哭声与厮杀声混在一起。

    “..兄弟们,杀鞑子啊!”

    管队挥刀砍飞一个刚沿着云梯爬上来的鞑子兵,此时城门上剩下的不足百人,此时已经没有人害怕了,在城门下箭簇的冲击下,疯狂的阻挡着要爬上来的鞑子。

    另一边,一群民壮家团,有老有少,他们不用武器,石料,圆木都已经用完了,抓着一切可以抓到的东西冲城门下砸去。

    周良玉胳膊上还插着一支箭簇,他似乎感觉不到疼痛,抓挠半日抓不出东西来,干脆扯过地上一个死了兵士推了下去。

    死尸带着一个爬到一半的鞑子滚下去了。

    又少了一个,周良玉心里说道,他低头看去,见有更多的鞑子兵涌到云梯下,再抬头看,天色已经渐黑。

    再也看不到明日的太阳了吧…他心里想着,想要回头看看能不能再看一眼娘和妹妹,娘想必已经准备好了,城破那一刻就会带着妹妹自尽,这样也好,免得受凌辱…

    一家人到底是在一起,其实也很好,周良玉的嘴边浮现一丝笑,他又拖过一个死尸,就往往城墙下砸,忽的见城门下的鞑子一阵骚乱。

    原本站在步兵后只负责射箭的骑兵纷纷停下手,转头向后看去。

    远远的,似有烟雾迷腾,迷雾渐渐散去,出现一队队骑兵,有鲜艳的大周旗帜在夕阳的余晖下飘扬。

    “是援兵!是援兵!”城门上一阵静默,旋即爆发出一阵欢呼,这欢呼又很快化成一阵嚎哭。

    那队伍行进的很快,骑兵过后,便可见整齐的方队,长矛如林。

    攻城的鞑子兵如水般褪去,转向来者迎击。

    周良玉只觉得不能呼吸,他瞪大眼看着,看着那越来越近的旗帜上写着的“盐巡”二字。

    城墙上嘶吼声突然低了下去,而外边的厮杀声却越发强烈起来。

    完了完了,城墙上的守兵终于死干净了…..

    城中的父老乡亲们都涌出这样一个念头。

    “孩他娘,咱们来世再见了..”一个男人将腰带解下来,哽咽着对身旁的媳妇说道。

    那媳妇流泪不止,却并没有畏惧,只是紧紧抱住怀里的小孩子。

    “娘,咱们要去哪?”小孩子眨着眼吸允着脏脏的手指,没有半点忧伤的问道。

    “只是..可怜的孩..”妇人终于撑不住大哭。

    “咱们一家人一起上路,要不然黄泉路上可都要走散了…”男人流泪道,一咬牙将腰带勒在孩子的脖子上。

    “他爹..”妇人大哭,死死揪住那腰带。

    一旁的刘梅宝只看得窒息,她的身子也忍不住瑟瑟发抖,真的要死了吗…..

    “你哥哥,想必已经先走了….”宋三娘子低低说道,抬头看着高高的城墙,那散落着无数的尸体,刀枪箭簇。

    她从袖子里抽出一把匕首,就要刺入心口。

    “舅妈..”刘梅宝死死抱住她的手。

    “怎么?”宋三娘子看着她,“那你先来。”

    看着刀子被递过来,刘梅宝面皮抽了抽。

    “要不你往城里跑,看运气好能不能找个地方躲起来…”宋三娘子面上浮现一丝笑,又收回刀子,“这次我得丢下你了,他们父子二人都已经走了,我得去陪他们了….”

    刘梅宝的眼泪唰的流下来。

    就在此时,城墙上一阵嚎叫,从上冲下来一群人,有兵有民,有老有少。

    “还没死?”绝望的民众顿时眼睛又亮起来。

    看着这群人冲向城门。

    有援兵?有援兵!

    这消息传开了,满城的民众先是呆呆的不信,旋即欢呼起来,城门被打开了。

    “…杀贼啊!”

    劫后余生的众人再没了一丝胆怯,反而疯狂的冲了出去。

    城门大开,厮杀声震耳欲聋。

第一百一十三章 相见

    天黑下来的那一瞬间,终于传来好消息。

    “鞑子逃了!鞑子逃了!”

    一声接一声,铺天盖地而来。

    此时的刘梅宝已经和宋郎中再次投入到救治伤兵的工作中,当这个消息传来时,安置着伤兵的临街店铺里一片欢呼。

    “大叔..看,我说..有援兵吧….”刘梅宝看着宋郎中说道。

    宋郎中眼中泪光闪闪,他恩恩两声,并没有说话,太袖子擦了擦眼泪。

    “快些吧,能多救一些是一些….”他吸了吸鼻子说道。

    刘梅宝点点头,看着街道上正在燃起火把,在各处躲避的民众都涌了出来,迎接杀退鞑子护城的英雄好汉。

    “来了。”她收回视线,跟随宋郎中而去。

    看着跪地哭泣道谢的民众,卢岩带来的盐丁们虽然又是累又是伤疼,但却忍不住装作毫发无伤的一般,将胸脯挺得高高的,趾高气扬的走过街道。

    城中尚未逃走的大户们献出了家藏的好酒,酒楼的厨子们开始烧制最简单却是最补给劳力的大餐。

    饭菜烧好,妇孺老幼们都抢着来送,抬到县衙所在的西北街上,发现好多兵卫已经坐在地上,互相靠着睡着了。

    这一天,他们可以说滴水未进,凶险的时刻不觉得怎么样,此时危险暂时褪去,神经一松很多人便虚脱了。

    “大人辛苦了!”站在县衙门外高高的台阶上,卢岩扫过这些疲惫不堪的兵卫,神色也是肃然,冲管队拱手说道。

    管队一只胳膊用夹板固定着,挂在胸前,头上包着一条布带,看上去伤的也不轻,但精神却是很好。

    “大人!”这个五大三粗,比卢岩要年长十多岁的汉子眼眶发红,作势竟要下跪,“多谢大人援助…”

    卢岩忙伸手扶住他。

    “大人言重了,我等同袍兄弟,应该相助,再说杀鞑子乃是职责所在,要不是在董庄被鞑子耽搁一会儿,我们来的更早些,这样,你们伤亡也不会这么重了….”他缓缓说道,再次扫过那些散乱睡在地上的兵卫,忽的目光一怔。

    “什么?”管队大人听了也是一怔,“大人并不是从府城接命赶来助我的?”

    “府城?”卢岩皱眉道,目光却是没有看他,随口道,“我没在府城,我这些日子在盐巡,昨日接到临近的董庄卫求援,一小股鞑子围扰他们,去了那边才看到大人送来的求援,知道这里也被围困,于是我们才过来的…..”

    这么说,这一天他们是跟鞑子打了两场野战?管队张大嘴,看着卢岩。

    这这还是大周的兵卫吗?不对,他们不是兵卫,他们只是盐丁!

    他想起在城墙头看到这些盐丁和鞑子对战的场景,队列分明,进退有据,不慌不乱,别的地方的兵卫能不能做到如此,没有出过山西界的管队不清楚,但他可以保证,就河中府,乃至平阳太原府的卫所营兵都没有如此胆量,跟鞑子面对面的打,队伍还能不散。

    据说当年戚爷爷的麾下便是如此,但可惜的是他晚生几年,没有见过。

    卢岩不知道看到什么,抬脚下了台阶,向街道上走去。

    “大人,大人…”管队回过神,追上去,眼中闪闪发光,“这些盐丁都是你训的?”

    废话,他原本是盐巡检,如今虽然升官到了河东驿,但还是兼着盐巡检,而且听说相比于那个清闲的同样有油水的屯堡官,卢岩还是更爱在盐巡呆着,正五品的官乐此不疲的干着从九品官的工作,剿马贼巡安平。

    卢岩嗯了声,没有多理会他,径直向几个散坐地上的一群人走去。

    这些并不是兵卫,而是民团,此时七八个躺在地上,两三个还撑着坐着,两个妇人抬着一锅热饭在这里,一个矮身低声想要唤起睡着的人起来吃两口,一个则给那醒着的三个盛饭。

    卢岩停在一个正埋头吃饭的瘦弱男子身前,面色惊异不定。

    那男子似是饿极了,没有察觉有人站在身前,而只低着头吃饭。

    “周良玉?”卢岩有些不可置信的唤了声。

    吃饭的男子一顿,抬起头来。

    “你怎么在这里?”卢岩大惊变色,伸手就抓着他的肩头。

    周良玉的肩头被包扎了,被他一抓,少年苍白的脸上浮现一丝痛苦。

    “我怎么不能在这里?”少年淡淡道,低下头又开始吃饭。

    这谁家孩子,看他样子方才也是参战,难道不知道眼前这人是什么人?这可是他们解县的英雄,是救了他们命的金甲神!

    这什么态度!

    管队面色一凝。

    “哎,大人问你话呢!好好说!”他瞪眼喝道,要不是看在也是杀敌的好汉的份上,早一脚踹过去了。

    “那,梅宝是不是….”卢岩并没有在意,而是忙忙的问道。

    “住口!”周良玉竖眉低喝,面上丝毫不掩饰愤怒。

    女子的闺名岂能随意被人叫出来,这是最浅白的常识礼仪。

    卢岩看着他,并没有管队意料中的震怒,而是一笑。

    “你怎么样?”他蹲下来,跟周良玉平视,带着兄长一般的关切问道。

    这种亲人般的关怀神情,让周良玉更为焦躁,他放下饭碗,站起身走开了。

    “喂,你..”管队又惊又恼,虽然不是自己手下的兵,但也觉得大失面子,一摆手便要人抓他回来。

    卢岩抬手制止他。

    “无事,我们认得,这孩子就是这性子。”他笑道。

    管队这才松了口气,又请卢岩去休息。

    “大人还是快去歇息吧。”卢岩看着他说道,“大人伤的不轻…”

    这一句简单的却是真切的话让管队鼻子忍不住一酸。

    “大人也劳累了…”他闷声说道。

    “我想这些鞑子不会就此算了,城防还是要严谨一些。”卢岩整容道,“大人多日守城劳累,你先去歇息一晚,今晚我来守城。”

    亲兄弟也不过是这样了….管队的眼泪差点掉下来,直觉浑身上下都热腾腾。

    “大人甘冒奇险,亲自领兵来救援,某这一条命,从今后就是大人你的了..”他涨红着脸,用没受伤的那只手有些激动的拍了拍胸脯,低声郑重说道。

    “大人说哪里话。”卢岩一笑,却也没有再说什么,“快去歇息吧,明日还要大人你接着守城,就是带伤也得上啊。”

    这话说的干脆也不做作,管队对卢岩的好感又噌噌攀升,以前对于这个卢岩,大家虽然面上过得去嘴上不说,心里多少都是瞧不起的,但自今日一事,印象完全颠覆了,这条汉子绝对值得相交!

    看着这管队走了,夜色也深了,自有人来安排卢岩这些盐丁去歇息。

    大家都散去了,安排好防守警戒,一个心腹盐丁走过来,在卢岩耳边低声说了几句话,卢岩神色便变得有些奇怪,似乎是高兴又似乎的悲伤,总之很复杂。

    他又吩咐了几句,便带着两个心腹盐丁走了。

    他们走到救治伤兵的一排临时征用的店铺前时,里面灯火通明,惨叫哭声不断,伤兵的亲属不用说了,自然来伺候自己的亲人,除此之外还有很多自发的民众多是妇孺来这里帮忙,大半夜了依旧人来人往,烧水绞布搬药熬药。

    卢岩并没有直接就进去,他沿着门慢慢走去,终于停在一间铺面前,目光紧紧盯在那个正弯腰从一个伤兵胳膊上拔出箭簇的姑娘身上。

    伤兵发出一声惨叫,鲜血溅了刘梅宝一身,不过此时她的衣服上已经满是血迹了,再多点也没什么区别。

    “果然好法子!”宋郎中以及另外几个卫所的大夫看着刘梅宝手里的箭簇,已经另外一个手里的勺子,纷纷说道。

    “虽然要用刀子割开伤口二次受伤,但总好过这些倒刺隔断血管,造成大出血可就是半点也救不得了..”刘梅宝将箭簇扔到一边,抬袖子擦了下额头,说道。

    “差不多了,我们都会了,姑娘你先歇歇好歹去吃口饭…”宋郎中说道,看着刘梅宝疲惫不堪的脸心疼的说道。

    除了准备寻死那一刻跟宋三娘子在地上坐了坐,这一天来刘梅宝还没歇一刻,其间只喝了半碗水,一口饭也没吃,到现在也的确是撑不住了。

    “好,我先去吃一点,待会来换大叔你。”她点点头,也不再客套,说道。

    “快去吧。”宋郎中忙催促她。

    刘梅宝便转身向外走去,迈出门槛,一面伸手捶打酸痛的腰背,一面想要看看哪里有饭。

    一只手忽的从一旁伸过来,刘梅宝累的眼睛有点花,不提防吓了一跳。

    定睛一看,见是一个油纸包着一只烧鸡。

    香味顿时钻入鼻内,她抬头看手的主人,惊讶的低呼一声。

    “你..你怎么来了?”她不可置信的瞪大眼,看着眼前的男子。

    卢岩对她微微一笑。

    “哦,原来..原来援兵…”刘梅宝旋即反应过来,看着卢岩的眼,她的声音低下去,“原来..又是你呀…”

    她的情绪有些低落,按理说应该高兴,是的,她是很高兴,但更多的是难过。

    太危险了,多凶险啊,他怎么能怎么能这样…

    不知怎的,她的眼眶有点酸,便低下头借以掩饰。

    “这次是巧了..”卢岩忙说道,“这次不知道你们也在….”

    刘梅宝有些不信,上一次他也是说是为了民众所以才大义凛然,其实是不想她因为负疚报恩啊什么的有心理负担。

    “真的?”她抬眼看他。

    看着眼前的姑娘微微嘟嘴,神情几分委屈,这是跟亲近人才有的姿态,卢岩只觉得心咚咚跳的如同擂鼓。

第一百一十四章 小憩

    “真的。”卢岩笑道,又抿了抿嘴,放低声音,“要是早知道你在这里,我来的更早些,让你受惊吓了….”

    刘梅宝抬眼看着他,似乎想要看出他这话几分真几分假,难得她肯这样看自己,卢岩自然不会避开,二人的视线便黏在一起。

    刘梅宝的脸腾地红了,垂下头。

    “饿了吧?”卢岩只觉得浑身痒痒,忍着心里要冒泡的欢喜,低声说道,“来这边坐。”

    他伸手指了指路边。

    听他说饿,刘梅宝的肚子很应景的咕噜一声。

    卢岩忍不住笑,但立刻又绷住,像她这样的女子这样算是很失态,被人听到就已经很羞恼,在被人笑出声,只怕尴尬的要死了。

    虽然他半点没有取笑的意思…

    他紧张的看向那姑娘,只怕她会不高兴。

    刘梅宝抬头冲他一笑,露出细白的贝牙。

    “真的快要饿死了…都开始唱空城计了….”她说道,一面还轻松随意的伸手拍了拍肚子。

    说着话,她就走了几步,席地坐下,刚坐下,卢岩便一步迈过来,就在她身旁也坐下来。

    “给。”卢岩撕下一条鸡腿,想了想,又扯一一块油纸垫上,才递给她。

    刘梅宝伸手接过,大口大口的吃起来,卢岩的目光流连在她脸上,一刻也舍不得离开。

    “喂。”刘梅宝一面吃一面含糊道,“你再看我都不好意思吃了….”

    卢岩忍不住笑起来。

    “那你吃完了,我就能看了吧?”他笑过了,又低声问道。

    刘梅宝忍不住笑出声,抿嘴横了他一眼。

    “喝口汤。”卢岩似乎也有些因为这句话而不好意思,忙接过一旁盐丁递来的汤碗,说道。

    刘梅宝伸手接过,也没什么矜持讲究,她是真渴了,又吃了几口肉噎得慌,大口大口的喝,嘴边还有汤汁溢出滴下。

    “慢点..”卢岩一脸心疼,看着她憔悴的面容,以及血迹斑斑的衣衫。

    刘梅宝一气喝完,一脸满足的冲他笑了笑。

    卢岩又撕下一根鸡腿递给她。

    刘梅宝没接,摇摇头说了声饱了。

    “吃这点怎么够,都一天没吃了吧?”卢岩皱眉,递到她面前。

    “一天没吃了,才不能一下吃那么多呢。”刘梅宝说道,拍了拍手打算站起来。

    “再歇会吧。”卢岩忙说道。

    这是第一次跟她这样近的距离的坐着,夏夜凉风习习,天上繁星点点,如果不是四周传来哀哭惨叫,提醒刚刚经历过一场生死之战,这该是多么美好的一刻。

    刘梅宝犹豫一下。

    “你更累,还是早点去歇歇..”她说道。

    “看到你就不累了。”卢岩笑道。

    刘梅宝神情愕然,旋即有些无奈又有些好笑。

    谁说古人害羞含蓄?瞧这肉麻的话说的多溜,张口就来。

    卢岩话一出口脸也红了,怎么又把心里话说出来了,顿时有些讪讪又有些自责,用师爷的话来说,这就是轻薄,姑娘家一定会生气的。

    想要道歉,又不知道该怎么说,正踌躇无措,见面前的姑娘抿嘴一笑。

    “你这个人,跟哪个姑娘家说话都这么大胆吗?”她看着他,带着几分兴趣,眼睛亮晶晶的问道。

    “没有..”卢岩略有些不自在,抬手蹭了下鼻头,有些尴尬的转开视线。

    街道上人来人往的忙碌着,他们坐在街边,两个盐丁也随意的坐在不远处,不远处房门上插着的火把随着夜风忽明忽暗,在这里投下一下阴影,就算有人看过来,倒也看不真切,这时候随地而坐,歇息的人到处都是,也不会引来特备注意。

    “你哥没事,胳膊受了伤,已经和你舅妈回宋郎中家去了,宋郎中家人也都平安无事..”卢岩想起什么忙说道。

    刘梅宝笑着点点头,表示自己已经知道了。

    二人之间便又是一阵沉默,卢岩觉得有好些话想说,到了嘴边,又觉得什么都不想说,就这样坐着心里欢喜的已经无以言表。

    “鞑子还会来吗?”刘梅宝问道。

    “我想会的。”卢岩答道,说了又有些后悔,对这个姑娘家说事实做什么,白白的让她害怕,听刘梅宝哦了声,并没有惊呼之类的。

    “你害怕吗?”卢岩忍不住问道。

    越跟她接触的多,越觉得这个姑娘好特别,至于怎么特别,也说不上来,反正就是跟他认识中的女人不一样,但又觉得正是自己想象中的那种,无比的贴切心意。

    “害怕啊。”刘梅宝笑道。

    卢岩看着她,也跟着笑起来,却没有再说话。

    “你快去歇息吧。”刘梅宝这次真的站起来,柔声说道,“还要靠你保我们的命呢。”

    卢岩点点头,依旧在地下坐着,微微抬头看着她,知道这姑娘还要去救治那些伤兵,心里很想劝她去休息,但话到嘴边却又没有说出来。

    “我走了。”刘梅宝看着他笑了笑,小小的摆了摆手。

    刚走出几步,听卢岩在身后哎了声,便回过头看他。

    “没事..”卢岩却是微微一笑,“别累着。”

    有什么话又不说了?刘梅宝心里嘀咕一句,但也没有再问,冲他笑了笑,摆摆手示意他也快去歇息吧,便迈步进了屋子。

    一夜无眠,到天明的时候,宋郎中和刘梅宝才抽空回家一趟,洗洗换换。

    亲人相见,少不得为昨日的凶险哭一场,但好在合家都在,比之别的亲人阴阳永隔幸运的多。

    换了衣裳,吃了口热饭,刘梅宝便抵不住困意去小睡一会儿,结果这一睡就到了下午。

    “怎么睡了这么久.舅妈你也不喊我一声...”她忙忙的起身。

    宋三娘子倒了杯茶给她,并没有说话。

    “大叔已经走了吧?”刘梅宝一口气喝了,一手挽头发,道。

    宋三娘子嗯了声。

    “哥呢?”刘梅宝又想到周良玉,昨晚匆忙给他取了箭头,不知道伤口怎么样,一夜过去了正好查看一下。

    “去城墙布防了。”宋三娘子道。

    刘梅宝哦了声,也没有再说话,急匆匆的出门去了。

    这一天都在照料伤兵,虽然多了很多妇人女子来帮忙,但依旧很忙,正如卢岩所说,鞑子果然又来了,带着不甘心的火气不知从哪里又集合一些人攻城,在众人的死守下没有占到便宜,再次悻悻而去。

    战斗结束的时候,刘梅宝跟着一众人上了城门,妇人女子们送饭的,男子们则抬重伤员,刘梅宝和军医给轻伤员包扎。

    上了城墙,很快找到了周良玉,吊了半日的心终于放下了。

    “哥。”刘梅宝又是高兴又是难过的跑过去,利索的为他的新伤止血包扎。

    周良玉笑着安慰她。

    旁边坐着的一些民壮都笑嘻嘻的看着她,说着这是你妹妹啊,你妹妹还会医术真能干啊之类的话。

    刘梅宝又含笑一一为他们查看伤情。

    正说得热闹,忽的听城墙下更是一阵热闹,传来柔亮的女子的歌声,还有锣鼓梆子乐器伴奏,好多坐着躺着休息的兵卫都忍不住趴城墙上向下看。

    “是花园子的姐儿在唱歌呢。”

    “这不是香姐儿…”

    “…今个可值了,往日没个七八两银子可听不到她唱….”

    大家纷纷说道一面互相打趣着,大战过后疲倦的脸上浮现笑意。

    刘梅宝侧耳听女子们唱的是方言浓浓的调子,跟自己后世听到的山西陕西民谣一个味。

    这些花园子的女子们唱的很热辣,什么想亲亲想的我手腕腕软,刘梅宝身旁几个送饭的妇人还好,那几个年轻姑娘都红了脸。

    但这时候没人去指责那些风尘女子伤风败俗丢人现眼。

    城墙下女子们唱的热情,城墙上的男人本就是粗野惯了,一个带头两个三个就开始鼓掌叫好吹口哨。

    气氛更加热闹了,原本害羞的女子们也都忍不住抿着嘴笑,你用胳膊撞我一下我撞你一下,低声嬉笑着说五妹你也唱一个呗七姐唱一个呗。

    刘梅宝一面听着热闹,手下却没有停,很快将这一圈人的伤情都查看了,便和周良玉告辞。

    “宋大叔那里很忙,我这就下去了。”她低声说道,面上满满的担忧,不知道鞑子还会不会再来,再来的话,还能不能看到周良玉平安。

    她虽然没开口,周良玉看出她的心思,咧嘴笑了。

    “快去吧。”他说道,抬手将刘梅宝垂落的发丝抿了抿。

    刘梅宝点点头,握了握周良玉的手,起身向城门下而去。

    站到梯墙边,一眼能看到城门下挤了很多人,十几个穿的花枝招展的女子们正又跳又唱,旁边四五个男人敲锣打鼓很是起劲。

    穿着依旧花蝴蝶般的老鸨晃着胖胖的手,冲城门上下招手。

    “..好汉们…待咱们这次解了围…..你们这些好男儿们来咱们花园子玩..老娘不收钱….”

    这话引来一片怪叫。

    “….不过回去挨媳妇打了可别怪我….”

    老鸨又叉腰喊道。

    街上又是一阵笑,不远处有人走来,人群纷纷让开,原来是卢岩以及管队带着人来了。

第一百一十五章 示情

    卢岩此时穿着一身正五品的官服,腰佩着麒麟铜牌,挂着一把精刀,脚蹬牛皮官靴,神色沉稳,不怒自威,再加上身旁五六个披着铠甲背着弓箭拿着大刀,身形彪悍的汉子拥着,路人所见纷纷垂目不敢直视。

    因为要鼓舞士气,要让守城的兵卫以及百姓都一眼能看到管事的大人老爷们,所以有官位的在紧要时刻按规定都要穿上官袍,当然,大多时候没人这么做,太过于扎眼一则容易成为靶子,二则不方便逃跑。

    这还是刘梅宝第一次见他这样的打扮,第一眼根本就没认出来。

    “是卢大人!”有人喊道。

    卢岩便停下脚,冲民众含笑示意。

    便有很多人跪下叩拜,要不是这个人带着神兵天降,现在的他们只怕已经在黄泉路上等着喝孟婆汤了。

    那些唱跳的女子们也停下来,投过来热辣辣的目光。

    不知哪个开的头,喊着卢大人的名字。

    “…….想你呀想你实格在在想你….三天我没吃了一颗颗颗米….灯锅锅点灯半炕炕明…好哥哥咱二人相好一呀一对对….切草刀铡头不呀不后悔…..”

    热辣辣的歌词直冲着卢岩扔过去,引得街上一片笑声。

    “这群女子…”卢岩身后的汉子们咧嘴笑道。

    卢岩面上带着淡淡的笑意,并不见害羞或者得意的失态。

    他脚步未停,带着一众人上城门,身后那一声声的卢哥哥不断,引得管队大人也忍不住取笑。

    “怪不得都说美人爱英雄…他娘的,算下来某给了这些女子的银钱没有一箱子也有半袋子了,就没见她们这样稀罕我…”他哈哈笑道,拍着卢岩的肩头。

    卢岩只是一笑,忽的感觉有人看自己,抬眼一看,就见对面城墙阶梯上刘梅宝正看着自己。

    他眼睛一亮,刘梅宝冲他笑了笑,便低下头夹在一众妇人间下城墙。

    卢岩停下脚,心里十分后悔怎么没从那边上,又踌躇想这时再下去重新从那边上也不算晚…

    “大人?”管队见他不走了,有些不解的问道。

    顺着卢岩的视线看过去,见是一众妇人,或抱盆碗或抬着木桶正说笑着下城墙。

    “那是送饭的..”他解释道。

    卢岩嗯了声,目光却没有移开。

    他身旁的汉子看到了,其中有一两个见过刘梅宝,便认出来了,挤眉弄眼的笑起来。

    “好哥哥唱一个呗。”城下的女子们冲卢岩笑着招手,嘻嘻哈哈的笑成一团。

    “这些女子!”管队大人也跟着乐呵呵的笑,无奈又带着几分幸灾乐祸,“敢调戏大人….”

    卢岩的视线始终落在对面正低头而行,不时和身旁妇人说两句话的刘梅宝身上。

    想到昨晚和她席地而坐,想着那没有几句的谈话,想着那女子含羞的笑,他只觉得心内一阵一团火汹汹的燃起来。

    “..上一驾高山又一架山….…高山上水没有淌….妹是世上的好女子….夜夜的晚夕里梦见…..心里想着你喝油也不长这肉了…哎嗨咿呀咿得儿喂…”他忽的大喊一声,唱起来。

    粗狂沙哑又没什么调子的男声突然响起,倒让大家吓了一跳。

    没人想到这个凶猛的男人果真会听那些女子们的笑闹唱一个,众人一愣之后,哄然叫好。

    刘梅宝自然也闻声看来,正对上他火辣辣的视线,这可是众目睽睽之下,她的脸腾地红了,有些心虚的忙四下瞧,只怕被人看出来。

    “….那就是咱那个要命的二妹妹…..你在你的那个圪梁梁上哥哥我在那沟…..看中了哥哥妹妹你就招一招手….咱那个要命的二妹妹….”

    伴着他的开口,站在卢岩身旁的汉子们也跟着唱起来,跟卢岩一样,他们的视线也都投向对面的城墙阶梯上,热情的看着刘梅宝,替他们的大人表达情意。

    于是更多人的便也跟着看过来,这边阶梯上的妇人女子突然成了焦点,都有些楞,有些发慌,更多的是不解。

    刘梅宝直往人后躲,结果大家都要躲,互相推搡着嬉笑,反而将她挤到最前边。

    “….那个要命的二妹妹..看中了哥哥就招一招手…”

    一声一声故意般的歌不断的砸过来,城门下的众人也开始跟着怪声叫喊,让这些妇人们招一招手,歌声笑声喊声口哨声混成一片。

    刘梅宝一跺脚,跟着众女子们红着脸跑开了,幸好她们一行人不少,也没人会刻意想什么,看着这群女子害羞跑了,大家只是轰的笑起来。

    “哥哥们唱的真好!”花园子的女子们笑的花枝乱颤,更加热情的冲卢岩一行人挥手说笑。

    卢岩看了眼跑远了人群里若隐若现的刘梅宝,仰头大笑起来,身旁的汉子们自然也跟着大笑起来。

    这笑声很快也传染开了,在这个危难未解生死未知的时刻,不知道为什么,大家都觉得这样笑起来是无比的痛快,心中的忧惧似乎随着笑声全部宣泄出来。

    城墙的上周良玉收回视线,他的脸上没有丝毫的笑意,慢慢的转身走到另一边,用不知道谁身上掉下的衣裳片,擦着手里的长枪头,紧紧闭着嘴,盯着空旷的城外。

    隔日又是一场恶战,鞑子集合了更多人,气势汹汹的来报仇,他们一路纵横无人敢当,没想到在这个小小的县城崩了牙,这口气自然咽不下,这一次他们带来了几辆盾车,这是攻城的利器,让这些人很迅速几乎没什么伤亡的接近了城墙。

    城头上的血战一直持续了半日,厮杀惨叫声让躲在城内各个地方的百姓听得心惊胆颤。

    一开始还有伤员不断的被抬下来,到后来就没人抬了。

    “这一次是守不住了守不住了….”很多人都喃喃的说道,眼神空洞的看着外边的天。

    不知道过了多久,厮杀声渐渐低了下去。

    完了,人们心里闪过这个念头。

    “兄弟们,死也得拉上几个垫背的..”屋子里的伤兵忽的都跳起来,“咬也得要死几个..”

    他们似乎忘了身上的伤痛,或爬或跳向外冲。

    “姑娘,你把这把剪刀给我…”一个伤兵对刘梅宝伸手。

    刘梅宝正在给他包扎,手里拿着一把剪刀。

    “大哥,你再找别的吧..”刘梅宝冲他笑了笑,低头看自己手里的剪刀,“这个我还要用…”

    那伤兵看了她一眼,带着几分悲痛点点头,挣扎着就向外冲。

    而大街上并没有传来鞑子得胜进城的狂嚎,反而响起一阵欢呼。

    “鞑子退了!”

    “鞑子退了!”

    这次的血战多惨烈,刘梅宝没有亲眼看到,但可以肯定是想象不出的惨,因为宋郎中上了一趟城墙后,整个人都虚脱了,死活不让她上去。

    他一个见惯伤病的大夫都吓成这样,可见战况多么可怕。

    周良玉也是被抬下城门的,所幸性命无忧,这让刘梅宝和赶过来的宋三娘子稍微心安。

    当然,她自然也问了卢大人,得知卢大人无恙这颗心才彻底放下。

    夕阳如血,笼罩了整个解县县城,在确信再没有鞑子来之后,城门打开了,幸存的兵卫打扫战场,收敛自己人的尸首。

    鞑子退得很仓皇,很多尸首没来及收走,一些还没死透的伤者也没带走。

    这些兵卫出来后,带着满腔的恨意将这些还在呻吟翻滚的鞑子一刀刀刺死,割下贼奴的首级,剥下铠甲,这些俘获不仅能补充他们的军备,还是毫无争议的军功。

    城墙上忽的响起粗狂的歌声,唱的还是昨日卢岩唱的那首。

    一声声那就是咱那个要命的二妹妹看中了哥哥妹妹你就招一招手悠长苍苍的传来,歌声依旧,而昨日听歌唱歌的人已经很多不在了。

    站在街上的刘梅宝眼泪不由自主的流下来。

    她抬起头,看向城墙,那里几个人扶长枪而立,她一眼就认出其中卢岩的身影,他们铁甲上的鲜血夕阳的余晖混为一色,格外的耀眼。

    自这次血战后,鞑子再也没有过来。

    卢岩派出几波哨探也传回消息,攻城攻不下,这些先锋鞑子部众又损失惨重,粮草补给不上,自那日退兵后就一路退了出去,至今日已经离开解县范围。

    这个消息确认后,解县县城一片欢腾,鞭炮声响成一片,无数民众涌到县衙前,跪拜这些护城的好汉。

    管队早已经占据了县衙以示对那个草包知县的愤怒,知县逃跑时带走了金银细软,但还有很多私藏没有带走,管队自然毫不客气占为己有,且全部奉送给卢岩。

    这些东西哪里会入卢岩的眼。“也是,这些东西那堪入大人的眼..”管队带着几分恭敬几分艳羡说道。

    这一次连续三次的守城战的缴获已经统计出来了,缴获的贼首足足有二百三十颗,那些铠甲刀枪弓箭马匹另计,这是前所未有的战功,足足够卢岩连升三级。

    “伤亡甚至惨重啊。”卢岩叹了口气,面色沉沉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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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二更,求票求订阅唉...

第一百一十七章 欢乐

    虽然得到鞑子出了解县的消息,但大家还是不敢放松警惕,城墙上的换岗也是严密的很。

    一大早当盐丁江大山出现在城墙上,引来一大片注视。

    江大山是卢岩手下得力干将,卢岩升职之后,盐巡的日常事务都归他管理,已经得了副盐巡检的官位,所到之处,不亚于卢岩亲临。

    但今天大家看他却不是那崇拜恭敬的眼神,而是惊讶。

    江大山的一只眼淤青,似乎被人一拳砸中,他的面色也不是很好看,也知道大家正在注视自己,很是尴尬,又强撑着装出若无其事的样子,看起来很是滑稽。

    “昨日跟大人切磋一下..”他打着哈哈,对身旁跟随的众人似是解释,又似是炫耀,“..大人果然好身手,我老江不是对手啊….”

    便有人恍然。

    “这是大人打得啊?”有人惊讶问道,“真动手啊?”

    看起来这力度可不小,很疼吧……

    “难道只是耍把戏看架子啊?”江大山一脸肃正,“当然是真打了,战场上可没人跟你客气…”

    大家都哦了声,纷纷赞叹,其中忽的有人扑哧笑了声。

    江大山心里正敏感,立刻红了脸,粗着脖子四下乱看,要看是谁再笑,一眼便看到另一边城墙山几个汉子靠着城垛正看着自己似笑非笑,那样子怎么看都怎么可恶。

    “笑什么笑。”他有些心虚的瞪了眼,见那汉子们要开口,心里又是一慌,声音低了几分,“大头,咱们自己兄弟,说话可得注意点。”

    这话半威胁半哀求,引得那边的汉子们哈哈笑了,盐丁兵卫们很快各自岗位站好散开了,江大山这才被这群汉子一把拽过去。

    “听说你皮痒痒了,所以大人帮你挠了挠?”一个揽着他的肩头笑嘻嘻的问道。

    江大山哼了声,梗着脖子道:“那是大人手痒了,所以找我切磋…”

    “你就吹吧!”另一个大汉哈哈笑,“你这老小子,竟然敢给撺掇管队大人给大人送女人,活该你挨顿打….”

    不待他说完,江大山就扑上去掩住他的嘴。

    “臭小子,小点声!”他红着脸说道。

    大家笑的更加大声了。

    “真没看出来了啊,你竟然还有这花花肠子….”

    江大山被笑的脸一阵红一阵白。

    “我不是看大人想女人想的睡不着,给他泄泄火嘛,那管队大人说了,那个草包知县养得那些丫鬟就是做这个用的,留着也白留着…..”他低声说道。

    便有人扬手拍他的头。

    “我看是你想女人想的睡不着了吧….看我回去不告诉你媳妇…”大家哈哈笑道。

    江大山脸色更难看了,连忙冲大家说好话,只求别告诉媳妇去,并再三保证绝对没有这个心思。

    “你们这些人还不晓得女人的滋味,告诉你们,一旦晓得了,那可就跟酒虫见了酒一般,偏是到了嘴边没吃到,那滋味比死还受罪…..”他低声说道,摆出过来人的架子说道。

    这些汉子曾经家穷都是说不上媳妇的,后来有了钱,又忙着跟着卢岩四方打杀,娶媳妇的事便又拖了下来,女人嘛,是男人之间最永恒的话题,尤其是这些带颜色的闺房荤事,更是听来刺激,于是几个人便嘻嘻哈哈的拉着他,要他这个尝过滋味的来讲一讲。

    正笑的暧昧又欢乐,旁边的盐丁忽的大喊起来。

    “大人,有人过来了!”他伸手指着城门正前方。

    大家神色一凛,忙看去,见烟尘飞扬,一骑出现在视线里狂奔而来。

    大家将手中的弓箭对准来人,小心戒备。

    人马驰近,只有一人一骑,大家松了口气。

    “来者何人?”城墙上守兵中气十足的喝问道。

    “…风陵关急....”那人跑进,将手中一个大周卫所标志的旗帜晃了晃,嘶声喊道。

    话没说完,人竟从马上一头栽下来,似是气绝身亡了。

    付老三这次受的伤不轻,苦苦的药灌得他几次想要逃出屋子。

    “付老三,你熊的,连个药都不敢吃..”顺子笑道。

    “你个臭小子,轮到你来笑我!”付老三坐在床上,一只胳膊挂在胸前,赤裸着上身,不过也算赤裸,伤布在上缠满了,说话中气不足,但精神很好。

    卢岩坐在桌子前,看着这群人笑闹。

    “这些大夫,说的厉害,哪有那么厉害…”付老三说道,话音未落,就有杂役掀帘子端着药进来了,他的脸顿时皱成苦瓜,“就是说药,说的跟神仙水似的,吃下去什么都治得好,其实都是骗人的,就是不吃药也该好就好了,不该好的,吃了也不管用。”

    大家哈哈笑起来,纷纷道还是怕吃药找的借口。

    “我哪有胡说,我付老三口臭,怎么没人给我吃副药吃好了…”付老三瞪眼道。

    “口臭算什么病?”有人笑道,“也没碍你什么事。”

    “怎么叫没碍事?”付老三瞪眼,“碍大事了,都不能和媳妇亲嘴了….”

    满屋子人轰的一声,怪叫的笑的乱成一团。

    “不能亲嘴算个什么大事。”有人拍着桌子笑的想打滚。

    “你个瓜蛋蛋懂个屁,连女人的手都没拉过,知道这亲嘴的滋味不?”付老三笑道,一副过来人的样子啧啧两声。

    尝过女人味的男人闻言哈哈一笑,带着几分了然,而那些毛蛋娃子,则抓耳挠腮,带着好奇带着心痒痒问什么滋味。

    卢岩一直含笑听大家说话,这些汉子说话自来不忌讳,荤素夹杂,他从小都习惯了,但此时听来却不由心跳加速,一股燥热从脚底蔓延开,似乎有只小老鼠在不停的抓挠,他不由侧耳听那付老三嘻嘻哈哈的给大家描述这其中的滋味。

    “你们说这算不算要紧事?”付老三说完了一脸委屈的问道。

    “算。”屋子里的人哄笑。

    “所以说,怎么不弄副药给我治好了?”付老三立刻说道,理直气壮的看着眼前摆着药碗,说这话,门帘再次被掀开,走进一人来。

    宋郎中走进来才看到屋子里坐着这么多人,且其中有卢岩,脚步不由一顿。

    “见过大人..”他忙躬身施礼。

    在他身后刘梅宝抱着药箱紧跟着进来了,一眼看到卢岩,面色不由一红。

    卢岩眼睛也是一亮,立刻站起身来。

    这里的人都是卢岩的心腹,自然都认得刘梅宝,喧闹声便消失了,这些汉子可不知道避讳,视线齐刷刷的看向刘梅宝,还有人忍不住咧嘴笑。

    刘梅宝低着头,只觉得浑身不自在,恨不得立刻转身走了,却又有些舍不得。

    “我来给好汉看看伤…”宋郎中自然察觉气氛的异样,尤其是那个卢岩自从进来后视线便直直的落在自己身后,“打扰大人们说话了,我过会儿再来.”

    说罢就忙转身,示意刘梅宝也快走。

    “哎,大夫,正说着,你说这药还用吃不?”付老三忙喊住他,带着几分得意问道。

    “自然是要吃的,”宋郎中只得又转过身,含笑道,“不吃怎么能好呢..”

    “吃了也不一定好。”付老三瞪眼,“要不你先开副药,把我的口臭治好了,我才信你。”

    这就是胡搅蛮缠了,宋郎中苦笑一下,这付老三身体并无其他毛病,壮实的很,这口臭可如何吃的药?

    “很简单的。”刘梅宝忽的说道,一面抬头看了卢岩一眼,见他冲自己咧嘴笑,不由想到昨晚的事,忙飞快的移开视线。

    “什么简单?”付老三愣愣问道。

    “你拿些丁香,每日含一二粒,便可好了。”刘梅宝含笑道。

    “真的?”付老三半信半疑。

    “哎呀,刘姑娘说真的就真的,你快依言吃了,保准你媳妇不嫌弃你,而且闻得你香香的,扑上来主动和你亲嘴呢….”顺子跳出来说道。

    原来他们说的是这个,刘梅宝有些好笑又有些尴尬,宋郎中亦是尴尬,这群粗汉,一天到晚说的都是什么!真是..真是..嗨。

    宋郎中扯了扯刘梅宝,刘梅宝也顾不得再看卢岩,忍着笑忙跟着宋郎中走出去了。

    听得屋内传出哄笑,她再忍不住也笑了。

    “这群人!”宋郎中又是好气又是尴尬,当着一个大姑娘家说这个,真是…

    他伸手拿过刘梅宝手里的药箱。

    “你且去和王郎中那边帮帮忙,那个新抬进来的伤者,箭簇不好拔…”他说道。

    刘梅宝知道他是好心让自己回避卢岩,虽然心里不舍,但还是点了点头,依言去了。

    来到王郎中那边,却是不用帮忙,说那个新伤者过于虚弱,不能拔箭簇,只怕拔了会当场丢了命,她便去后堂熬药,一直到天黑才起身回家。

    刚走出门,就见卢岩在黑影里等着。

    这一次姑娘没有主动扑过来,卢岩有些失望,但旋即又想着也无妨,上一次人家主动,这次自己主动就好了,毕竟自己是个男人家。

    “你..”刘梅宝走过去,刚张口,就被他一个熊抱扣在身前,鼻头撞在他结实的胸膛上,酸痛的眼泪差点掉下来。

第一百一十八章 丁香

    “你干吗!”刘梅宝抬手捶了下卢岩的后背,又是羞又是好笑,挣扎要躲开。

    刻意压低的声音听在耳内,有着别样的滋味,卢岩只觉得心痒痒,抱着她不肯松手,又不太熟练的拍着要安抚她。

    “你昨天抱我了..”他低声道,低头可见那姑娘小巧莹白的耳垂,眼前陡然浮现昨晚那两个女子一瞬间的光洁胴体,噌的一下一把火从脚烧到头顶。

    刘梅宝只觉得他的身子燥热,再听他这一句话,又忍不住笑出声,抬手用力捶了他一下。

    “这又不是你来我往的事......”她闷声笑道,一面捏他的腰,“被人看到..快松开。”

    知道她没有着恼,卢岩哪里会松手,反而又将她紧了紧。

    “我一天都没有见你了.....”他蹭着她的脖颈,低声说道。

    有热气吹在裸露的脖颈上,刘梅宝不由打个寒战,腿脚有些发软。

    “那只是抱一下,你,你不许说话,也不许..不许乱动.....”她的声音有些发慌,低声道。

    卢岩自然立刻嗯了声,感觉一双手臂慢慢的勒住自己的腰背。

    没人说话,就这样静静的抱着,四周风中偶尔传来人的说笑声,原本燥热的心和身子竟慢慢的平静下来,心里却是难以描述的安宁与欢喜,只恨不得这一刻就是永远。

    “我该走了。”刘梅宝低声说道,轻轻揉了揉他的腰。

    知道不可能抱一晚上的,回去晚了,她家人又该担忧了,给她惹来不必要的麻烦就不好了,卢岩带着几分不舍松开了。

    “我送你。”他说道。

    刘梅宝点点头,与他并肩向前,一面低声说些你今日做些什么之类的闲话。

    “拜祭完你父母了吧?我这就让人护送你们回府城吧。”卢岩说道,看着这么快就到了的巷子,很是遗憾。

    宋郎中家怎么住的离县衙这么近......

    他并不知道刘梅宝一家来解县做什么,只知道是拜祭刘知县夫妇。

    刘梅宝想了想,没有说事实,想来经过这一事,宋三娘子的态度也许会改观吧?也许有机会说服她,那就不用回去了,被人嫌弃毕竟不是什么高兴事,何必说出来让他心里不舒服。

    念及如此,刘梅宝嗯了声,看着巷子到了。

    “你快回去吧。”她看了眼卢岩说道,“小心些。”

    卢岩嗯了声,似乎有些心不在焉。

    “那我走了?”刘梅宝说道。

    卢岩出声唤住她,却没有说话。

    “还有什么?”刘梅宝问道,抬眼看他。

    街边无人居住,四周黑黑的,看不清他的面容神情。

    “不知道我用不用..”他忽的说道,声音有些紧张,“不知道我用不用吃丁香....”

    刘梅宝一愣,这话没头没脑的。

    “丁香?”她皱眉道,忽的想到什么,顿时噗嗤笑出声,只觉得脸皮发烫,要说什么又不知道该说什么,抬手捶了他胸膛一下。

    “你....你这坏家伙.....”她笑着低声道,“还说你是个老实人,真是...真是一点也不老实.....”

    卢岩趁势攥住她的手。

    “我本来就是个坏家伙。”他低声道,带着几分欢悦,没想到这姑娘听懂了他的意思,而且并没有生气,反而是笑了。

    她真的很好......心思百转,却始终只有这一句话可以表达他的心情。

    笑意在嘴边散开,心里咚咚敲着鼓,在鼓动他大胆一些下一步动作,还没等他鼓起勇气,就觉得那姑娘忽的贴近,下一刻嘴上贴上软软的香香的唇,他脑中轰的一声,身子僵住了。

    刘梅宝飞快的浅浅的啄了一下,红着脸抽回自己的手。

    却见这人又傻了一般。

    “哎。”她忍着笑,伸手推了他一下,“傻子,你不用吃丁香。”

    扔下这句话,抿着嘴笑着转身向巷子中跑去。

    卢岩回到县衙的住处时,还是满脸的懊恼,忍不住抬手捶了下桌子。

    “傻子.”他自己嘀咕一声。

    “大人叫我呢?”一个盐丁颠颠跑过来。

    卢岩看了他一眼,这是自己同村的一个孩子,也没个正经名字,因为有点楞,被人傻子傻子的叫着,天长日久便成了名字了。

    他不由笑了下。

    “去给我倒碗水。”他说道。

    傻子便哎了声,乐颠颠的去了。

    卢岩坐下来,下意识的抬手摸了摸自己的嘴唇,想到那蜻蜓点水的碰触,不由打个哆嗦。

    真是可惜啊,自己当时怎么就呆了,应该狠狠的亲回去才是,竟眼睁睁看着那姑娘兔子般跑了。

    悔的那个百爪挠心。

    “大人,茶。”盐丁傻子将一碗水端过来。

    卢岩接过来抬手就喝。

    “大人烫!”盐丁傻子瞪眼惊呼,但已经晚了,看着自家大人噗地一声,有些狼狈的将水吐出来。

    “你..你这个..傻子!”卢岩吸着凉气缓解舌头的烫,又是气又是无奈的瞪这个盐丁。

    “大人,你端着碗就没觉得烫嘛,怎么能怪我呢.....”盐丁傻子一脸委屈的道。

    这些盐丁都是跟他一同起身或者一个村子的,恭敬是恭敬,但到底没有别的人那般尊卑上下级的战战兢兢。

    “去,去。”卢岩摆手瞪眼。

    盐丁傻子悻悻走了,嘴里还嘟嘟囔囔,明明是大人你傻......

    卢岩自己起身倒了杯隔夜的茶,正漱口呢,听得外边有守兵说了声大人,孙大人过来了。

    这么晚了?卢岩放下茶杯,说了声请。

    孙四孔掀帘子急冲冲的进来了,面色不太好看,手里还拿着一封信。

    “大人,白日救起的那个人醒了,拿出了这个…”他顾不得客套,将手里的信递给卢岩。

    卢岩嗯了声,打开看。

    他现在认得字不少,只要不是写的那些华丽的官文,一般官场文书还是看得懂的。

    这封信更简单,只有两行字,一眼扫过,卢岩的面色也微沉,将手里的信递给管队孙四孔。

    “你怎么看?”他问道。

    孙四孔已经看过信了,面色变幻不定。

    “…怪不得那群鞑子退走了,原来是向风陵关去了…..”他欲言又止的说道。

    卢岩又转身倒了杯茶,握在手里,面色沉沉不知道在想什么。

    “大人..”孙四孔站过来一步,一咬牙道,“..这封信咱们就当没收到吧…”

    卢岩抬眼看他,神色平静,看不出心里什么念头。

    “当初我发出去那么多请援的信…”孙四孔说道,面上苦笑,“..心里也知道那些信肯定不少人收到了,却都当做没收到,某心里也是骂他们的八辈祖宗…但是..”

    他有些艰难的咽了口口水,看着卢岩道:“但是我心里也知道这出城援助着实凶险,搞不好要把自己的全部身家都要搭进去…..所以,卢大人..某在心里对卢大人真是….”

    他说着话眼圈有点红。

    卢岩笑了笑,示意他不用说了。

    “大约有一千多鞑子…”他开口迟疑道,“而且其中还有咱们的手下败将…..”

    孙四孔吓了一跳。

    “大人,难道你想去援助?”他问道。

    “同袍兄弟,总不能眼睁睁看着….”卢岩缓缓说道,面上一片忠厚,眼神闪闪,手指敲着桌面,表示他的心里在飞快的思量什么。

    “大人,三思啊。”孙四孔低声道,“大家刚经过一场恶战,已是疲惫不堪,再说,往风陵关还有好一段路,长途奔波,又是损耗,再者严格说来,可不算咱们河东驿的范围,就是救也轮不到咱们….到那里又是一场野战,大人,不是某长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在野战上,咱们确实不如那些鞑子……这算起来,处处是下风战局不利啊….”

    这的确是事实,卢岩点点头,没有再说话。

    “大人,那人醒了,要见大人..”门外兵卫说道。

    话音未落,就听有男声嘶哑传来。

    “这里的卫官呢,请快些派兵去风陵关..”

    话音未落,人就跌跌撞撞的扑进来,他身上中了几箭,因为身子虚弱,军医只剪去了箭杆,并没有敢拔箭,他又伤重急促奔驰,刚抬进城时人都昏迷了,按照军医的估计是一天半日的不会醒来,没想到这么点会就醒过来了。

    孙四孔带着几分不悦瞪了跟进来的兵卫一眼,怎么能带人到这里来。

    兵卫带着几分胆怯垂头。

    “大人,他,他是都指挥司来的人呢….”一个兵卫低声说道,将手里的一个腰牌递过来。

    孙四孔面容一凝,显然很惊讶,而卢岩对于这大周的官职没多少概念,但从二人的神情中也猜出,这个人来头不小。

    孙四孔伸手接过那腰牌,扫了眼,手有些微抖。

    “不知道这位大人是…”他迟疑一下问道。

    “山西都指挥使司太原左卫指挥佥事,陈清。”来人说道,一面勉强站直身子,抬起头来。

    他很年轻,跟卢岩差不多年纪,五官端正,轮廓分明,此时面容憔悴虚弱,一双眼却不减锐利。

第一百一十九章 决定

    这么年轻就当上正四品的指挥佥事,孙四孔心里不由咯噔一下。

    他虽然是个大老粗,但也知道就凭自己这等出身,熬到死也不一定能穿上这身官服,更不用说如此年轻的年纪。

    但有些人却生而不同的,卢岩这样几十年不出一个的幸运蛋可以忽略不计,主要说的是那些天生好命的世家子。

    大周卫所高级官员的子弟都是可以世袭家中亲长职位的,所以他们自然不需要从小兵一步步做起,他们的一年,可以抵别人的十年甚至一辈子。

    这个年轻人,肯定就是这等出身。

    孙四孔的手不自觉地微微发抖。

    卢岩没什么感觉,打量着年轻人一眼,没有说话。

    “风陵关被困,请你们速派兵支援。”这位姓陈的年轻人说道,目光扫过孙四孔,落在卢岩身上,轻轻皱了皱眉头,不知道怎的竟觉得这个站的错后一步不声不响的年轻人气势不一般。

    “好的,好的,”孙四孔忽的堆起恭敬的笑,冲此人躬身施礼,“我等知道了,这就召集兵马….”

    卢岩不动声色。

    陈清脸上浮现一丝喜色,身子摇摆,有些支撑不住。

    “大人身负伤,快些去歇息。”孙四孔带着几分讨好说道,一面冲一旁的兵卫招手,“快送大人去歇息..”

    “还请快些,那边支撑不住了。”陈清带着几分焦急说道,目光再次落在卢岩身上,他也不知道为什么会这样,但下意识的就想看这个年轻人。

    “是,是,请大人放心。”孙四孔依旧恭敬的笑着,一面冲兵卫使个眼色。

    这些兵卫是他的贴身家丁,看他的眼神立刻明白了,几步上前挽住了陈清,就往外走。

    陈清点点头,转身之前又看了眼孙四孔,面色微微一动。

    “大人请安心的歇息吧。”孙四孔在后恭敬的笑道。

    看着兵卫扶着陈清出去了,孙四孔脸上半点笑意也无,他站直身子,看着手里的腰牌,面色狰狞。

    “你打算怎么做?”卢岩忽的问道。

    “鞑子一路劫掠,城外死伤的民众多的是,首级被割去,衣物不存,大家赤条条来赤条条去,不分什么贵贱官民…..”孙四孔缓缓说道,屋内跳动的烛火下,越发显得面色狰狞,将手中的腰牌一把握住,发出咯吱咯吱的声响,“咱也不认得什么指挥佥事,也没见过什么信件,更没听到什么口信…..”

    卢岩忽的笑了。

    “说不定那城外沟壑的死众中也有大人你派出的信使呢。”他缓缓说道。

    孙四孔面色一阵青一阵白。

    “大人你怎么看我老孙都无所谓!”他梗着脖子说道,眼涨红,“我老孙总不能眼看着弟兄们为了这一句话去送死….”

    卢岩就笑了,接过他手中的腰牌,有些好奇的翻来覆去的看。

    “这是几品?”他问道。

    “正四品。”孙四孔答道,没想到这个时候了他还会问这个,又说了自己对这个年轻人身份的猜测。

    “这么说,这是个金贵人了?”卢岩道。

    孙四孔点点头,脸色更加狰狞,下定了狠心。

    “在鞑子面前,都是贱民一条,分什么金贵不金贵的..”他咬牙说道。

    “你说,这么个金贵人不顾危险奔袭求援,一个小小的风陵关值得吗?”卢岩忽的说道。

    孙四孔一愣。

    “大人,”门外兵卫又进来了,手里捧着一封信,“那个大人说,要这个交给咱们这里最能管事的….”

    小兵说这话,下意识得就看向卢岩。

    卢岩要出兵援助风陵关的消息不到一日就或明或暗的传开了,很多人都来劝说了。

    城中的大户是舍不得这骄勇悍将离去,只怕鞑子再来侵袭,官兵们虽然已经跟鞑子血战几场,但生死大事,内心实在是难压恐惧。

    “老弟啊,不是做哥哥的胆子小…”孙四孔再一次想要进行劝说,“实在是太过凶险了….”

    卢岩却是一笑。

    “老哥。”他看着孙四孔,又看着屋中聚集的几个将领,“同样是人,为什么鞑子就能在我们的地盘上纵横驰骋,而作为主人的我们,却只敢缩在城堡之中?”

    这话问的大家有些尴尬,是啊,为什么呢,因为他们厉害,大家打不过呗。

    “我们日常累死累活的练兵是为了什么?只是为了躲在城堡中当大王吗?就算守得住一座城池,那又有何意?不过是缩头大王而已!”卢岩沉声说道,他的视线看向门外,微微抬起头,“他们鞑子可以做到的,我等为何不能做到?”

    “不战而惧,算什么好汉?”

    这话让众人面皮涨红,只觉得心中一股豪气冲荡。

    “大丈夫在世,生则要生的豪迈,死也要死得痛快。”卢岩的视线又看向大家,淡淡说道。

    “不就是打鞑子嘛!”江大山啪的一拍腿,“又不是没打过,怕他甚鸟!”

    “对,让他们鞑子看看,咱们大周也是有敢战的好汉!”孙四孔亦是大叫一声。

    “更何况富贵险中求..”卢岩微微点点头,看着大家终于恢复气势,才缓缓说道出一句话来。

    别人尚且无事,孙四孔却是一个激灵。

    那封被小兵后来拿进来的信,再听到那个陈清竟然说了一句这样的话后,孙四孔再三犹豫,还是示意小兵交给了卢岩。

    卢岩迟疑一刻,打开了,扫了一眼后便揉烂在手中。

    孙四孔如今已经表明投靠了卢岩,他显然没有说的意思,所以他也很知趣的没有问。

    富贵……

    “咱们穷丁白身,走到今日,还不是靠着打杀,咱们可不比那些天生好命的,生下来就现成的富贵等着……”卢岩的话接着传来。

    “天生的富贵?”孙四孔便哈哈笑起来,“哪里有天生的富贵,所谓天生的富贵,也是祖上拼命打下的根基….”

    听他说了这句话,卢岩便带着赞许点点头。

    “所以为了将来的好日子,为了我们儿孙不再过我们这样的日子,大家难道会畏缩求安吗?”卢岩说道。

    “当然不会..”

    “大人这是在羞煞我…”

    “谁怕谁啊..”

    “不就是打鞑子吗,那些孙子不是刚被咱们打跑….”

    大家纷纷说道,神情激动。

    主意已定,部署便随即进行了。

    孙四孔坚持要出战,却被卢岩拒绝了。

    “看着那个陈清。”他低声只说了一句,“如果我回不来的话…..”

    孙四孔的眼圈瞬时便红了。

    “大人,你还是留在这里,让某出战吧。”他沉声道。

    其他人也纷纷劝道。

    卢岩摇摇头。

    “此战非同小可,我留在这里,不安心。”他淡淡说道,一面挥手,“留三百人在这里,余者与我出城。”

    孙四孔吓了一跳,那算下只有三百多人跟他出城?那不是巴巴的去给鞑子送口粮吗?

    “召巡司留三百众守,余者皆向风陵关集结。”卢岩又说道。

    孙四孔这才松了口气,但旋即又心惊肉跳。

    “大人,不知道巡检司还有多少人马可用?”他迟疑一刻,还是忍不住好奇问道。

    卢岩看了他一眼。

    “不多,尚有一千五百众….”他笑了笑道。

    孙四孔的嘴巴立刻张大了,一千五百众….还有一千五百众……

    这真的只是一个盐巡检司吗?这明明就是一个都卫所!而河东驿虽然兵制配给为五个千户所,但实际上真实人数不足配制的一半。

    而更关键的是,这盐巡司跟卫所不一样,它的兵不属于在编,而是征民来的弓兵,说白了,不是大周朝养着的兵,而是他卢岩自己养的家丁。

    孙四孔忽的打个寒战,三千多的家丁…且都是敢随时拉出去对战鞑子的…..

    他抬眼看眼前的年轻人,卢岩正和几个大汉认真的说着什么,他们的神情专注,且带着一丝难掩的兴奋,那是嗜血好战的兴奋,竟是没有丝毫的畏惧。

    这是一群什么样的人啊……

    因为被指挥使随意调派,被其他卫所任意召唤,不辞辛劳,不计报酬,甚至还会乖乖的将缴获上缴分与他人,这些盐丁日常在众人眼里就是一群傻子是一个笑话。

    当这群大家眼里的傻子突然被拉到眼前,展示的震撼可让谁也笑不出来,简直能吓死人。

    管队不自觉的腰背弯了弯,他小心的走过去,带着恭敬听他们说话,并对卢岩对自己的安排布置言听计从。

    卢岩要离开解县的消息很快被普通民众知道了,当听到卢大人是要去支援别的地方时,惊慌不安不舍的民众又感动不已,如此忠义骄勇的官家,他们已经很久没有见到了,听说当年的戚爷爷也曾是这般,但可惜无福亲见,空听老人们口头流传。

    曾经的卢阎王的诨号再无人提及,取而代之的是二郎真君,金甲神等等称呼。

    消息传来时,刘梅宝正在宋郎中家中歇息一刻,惊讶的面容失色,抬脚就要冲出去,却见宋三娘子站在院门口,不咸不淡的看着她。

    刘梅宝脚步顿了顿,唤了声舅妈,低着头往外走。

    宋三娘子并没有说话。

    刘梅宝走了出去,见满大街的准备欢送并为将士们祈福的民众,县衙前更是挤满了人,刘梅宝在人群外站了一刻,终是没有机会也不知道怎么样去见卢岩一面。

第一百二十一章 心软

    刘梅宝站在门前,虽然再三努力,衣衫凌乱可以整理,嘴唇红肿光靠低着头只怕难免被发觉……

    周良玉并没有随着卢岩出城,他毕竟不是兵,所以依旧留在城内城防,今晚轮到他了,所以不在家。

    宋郎中几乎夜夜睡在伤兵营里,她是个女子自然不方便,所以不管早晚都会回家来,以前回来都不会很晚,这一次却是…

    不知道要不要特意借口有事忙所以回来晚了,还是什么也不说,或者,宋三娘子根本就不会问。

    最好还是不看她也不问她,便侥幸能不被发现异样。

    刘梅宝站在门前踌躇,抬手要拍门,手放在门上,门却应声开了,倒把她吓了一跳。

    宋三娘子提着灯站在门口,就那样看着她。

    她的视线似乎洞察一切,刘梅宝不由打个哆嗦,但想到信的事已经被她发现,自己和卢岩的关系她也知道,已经被骂做伤风败俗不知廉耻了,那再亲亲抱抱,又能再被骂到哪里去?

    不过她这么晚站在这里,是再等自己吧?

    刘梅宝的心又是软软的。

    “舅妈,我回来晚了..”她低声说道。

    宋三娘子看了她一眼,转身向内走了。

    刘梅宝那句今日忙的借口便剩在嗓子眼没说出来。

    这样也好,刘梅宝松了口气。

    听到响动,一旁屋子里的宋郎中的媳妇走出来。

    “三娘,你接到梅宝了没?”她问道。

    院内昏昏,也没看清是刘梅宝。

    “这么久了还没回来啊?不行让重九去看看....”宋郎中的媳妇又说道。

    刘梅宝被她的话说的怔了下。

    宋三娘子去接她了?还好一时了……那方才在巷子口的事她会不会看到了?

    刘梅宝顿时心噗通跳的厉害,面上也是火辣辣的。

    “大娘,我回来了..”她干涩的答道,看着走近的宋郎中媳妇。

    宋郎中媳妇这才哦了声。

    “回来了啊,这么晚了,累坏了吧,我来插门,你快去歇息吧。”她笑道,又问你舅妈呢。

    “刚进去。”刘梅宝笑了笑道,看着宋郎中的媳妇走到门边,刚抬脚要走,就见她在门边摸索。

    “怎么门闩不见了?”她嘀咕道,一面睁着老眼四处找。

    “不是都在门边放着吗?”刘梅宝回身也过来帮她找,借着屋子里微弱的光,二人在门后一阵找寻,果然是看不到。

    正奇怪着,宋三娘子又从屋子里出来了,几步走到门外,拿了门闩进来。

    “我方才累了要坐下了,拿它垫了,给忘了。”她简单说道。

    大半夜的去外边坐什么?宋郎中的媳妇一脸不解,但没有问什么,刘梅宝却忽的明白了,有些心虚的低下头。

    宋三娘子也没再说话,放下门闩便自己先进屋子里去了,刘梅宝又和宋郎中媳妇说了几句闲话,借以缓和下情绪。

    她进了屋子,看宋三娘子已经在床上躺下,面向里似是睡着了。

    宋郎中家没那么多屋子,所以她们两个住在一个屋子里,多搭了一张床。

    刘梅宝迟疑一下,还是没有唤她,低着头洗漱熄了灯,躺下了。

    夜色笼罩了屋子,陷入一片宁静。

    第二日起来,谁也没有提昨日的事,刘梅宝早早起来借着给一家人做饭,煮了鸡蛋偷偷的在唇上滚来滚去,勉强消肿,又到底是心虚,匆匆吃了饭,借口累了,在大家都出来后自己又躲进屋子里装睡去了。

    幸好这半天宋三娘子都和宋郎中媳妇拆洗被褥,并没有进屋子里来,也免去了刘梅宝的尴尬,过了中午,刘梅宝对着镜子仔细看了一时才放下心来,又想着卢岩,心又沉下来,呆呆在镜前坐着,忽听门外有宋郎中说话声音。

    “大叔回来了。”刘梅宝打起精神走出去,看宋郎中正接过媳妇递来的热毛巾擦手,忙问好。

    不待宋郎中说话,宋郎中媳妇已经呜呜咽咽的哭起来。

    “这造孽啊,怎么被打成这样…”她一面哭一面说道。

    刘梅宝一惊,这才看到宋郎中右手上裹了一圈布,渗出血来。

    “这是怎么了?”她惊讶问道。

    “没什么,不小心..”宋郎中摆手笑道,一面瞪了媳妇一眼,“哭什么哭,什么大惊小怪的。”

    “好心救人,还要被人打,这叫什么事。”宋郎中媳妇哭着道,扭身走了。

    “伤兵打得?”刘梅宝问道。

    有些伤兵伤得重神智有些狂躁,救治过程中二次伤痛很容易让他们失去理智,便会出现抓打伤大夫的状况。

    “无碍无碍。”宋郎中好脾气的笑道,一面又叹了口气,“只是那大人箭簇入骨太深,不尽快拔出来的话,只怕性命…..”

    “怕痛的话,多用些睡圣散就是了..”刘梅宝说道,一面皱眉。

    宋郎中摇头叹息。

    “这个大人脾气怪的很,不肯吃端过去的药…”他低声道。

    刘梅宝就更加皱眉了,虽然能理解伤者狂躁打人,但对于不肯吃药却是有些过分了。

    “姐儿替我去看看,我眯一会儿。”宋郎中说道。

    他熬了一天一夜受不了,便去睡了,刘梅宝忙点头应了,和宋三娘子说了声,便来到伤兵救治的院子。

    她虽然不是大夫,但这些多是皮肉刀伤,药都配好了,她所做的就是包扎换药,这些事对她来说很拿手。

    “伤口愈合的不错。”刘梅宝将药粉重新给一个小兵撒了,又带着几分可惜笑道,“不过可惜将来要留下一个疤痕。”

    小兵便咧嘴笑了。

    “英雄好汉,哪有不留疤的。”他说道,挺了挺瘦弱的胸膛。

    “是,英雄好汉都是不怕痛不怕伤的。”刘梅宝笑道,绞断了包扎绳子。

    才站起身,就听隔壁一声嚎叫声传来,这些日子伤兵大多已经渡过了最初的重伤疼痛时期,那种嘶吼惨叫已经很少听见了,陡然听到,刘梅宝吓了一跳。

    紧接着就见两个军医捂着头从院门跑进来,杂役们乱乱的取药包扎。

    “这是怎么了?”刘梅宝忙过去问道。

    两个军医年纪都不小了,额头似是被硬物砸破,血流下来,滴在胡子上看上去格外狼狈。

    “那位大人还是不让拔箭头….”一个苦着脸答道,满心的忧急,“这可如何是好,已经虚弱得不行了,在这样下去,可就没救了….”

    是那个打伤了宋郎中的人!刘梅宝顿时火气噌噌的冒。

    轰走屋子里围着的人,陈清强撑的意识已经有些不清了。

    不知道凤陵关怎么样…

    不知道这些奸诈凶残的人到底要怎么做……

    他慢慢的倚着床柱溜下来,视线有些模糊,门外杂乱的脚步声以及低语一直没有散去,他知道他们就守在门外,或许正满心的期盼他就这样困死过去……

    “怕痛是吗?”一个女声忽的从门外传来,紧接着门被推开了。

    陈清松弛的神经又猛地绷紧,不知从哪里来的力气让他又扶着床柱站起来,努力睁大眼看着门口。

    这是一个年轻女子,穿着普通,长相普通,不普通的是她一只手拿着一把匕首,一只手拿着一把银勺子。

第一百二十二章 救治

    这女子是做什么怪?

    陈清还没开口询问,就见女子身后又站出三四个虎背熊腰的男人,这些男人面目凶恶,面带不善的看着自己。

    该来的还是要来了,陈清冷笑一声。

    “一个大男人家,竟然怕痛。”刘梅宝缓步走过来,将手里的勺子并匕首敲了下,发出闷闷的声响,“听说还是个大人..人家一个小兵拔了四个箭头就没喊一声,你不敢拔就罢了,还打大夫…..”

    这些奸徒要害他,竟然弄一个女子来打迷糊阵,真是多费心思…

    陈清再次冷笑,看着这女子走近。

    “贪生怕死之徒,也敢来说大爷我。”他冷笑说道。

    因为伤重虚弱,声音沙哑,这话说出来没什么威胁的气势。

    “按住他。”刘梅宝没理会他的胡言乱语,摆了摆手示意道。

    重伤之下的伤者会出现被迫害妄想,这很正常。

    听到她的话,那四个男人如狼似虎的扑过来。

    陈清立刻要反抗,但一接手就察觉这几个男人可不是前几日在这里的兵卫,这些人动作凶猛且毫不客气,根本就不在乎他是不是伤者,三下两下就将他按住。

    血从伤口泉涌而出,染透了他的衣裳。

    “解县卫你们好大胆…”陈清愤怒的大喊,话音未落,就被异物塞入口中。

    刘梅宝哼了声,看着陈清被愤怒烧红的双眼。

    “大家就是对你太客气了….”她哼声说道,不再看他,指挥者四个男人将陈清在床上压住手脚。

    “有多大力气就用多大力气,别怕伤了他,伤了总比死了强。”

    陈清只觉得双耳嗡嗡响,他拼命的想要挣扎,却死死被压制住,只得愤怒的盯着这个女人,如果视线可以杀人,刘梅宝此时已经死了无数回了。

    他看着这个女人,这个女人举起了手里的刀子,割裂了自己的衣裳,冰凉的刀尖接触在肌肤上,陈清只觉得肌肉一僵,旋即一阵更猛烈的剧痛传来,他的身子剧烈的抖动,嘴里的狂喊被绢帕塞住只余呜呜的声音,他似乎能清晰的听到刀子割开肌肉的声音,可以感觉到血不断的涌出,似乎又有硬物塞进伤口,冰凉刺痛,还在内搅动……

    他的意识再也撑不住,晕了过去。

    第三个箭头被扔在桌子上,发出一声闷响,刘梅宝直起腰,抹了抹额头上的汗。

    “大姐儿,这人不会死了吧?”在门外心惊胆颤很久的军医此时忍不住问道,看着床上血几乎染了半张的褥子,看哪个一动不动面如金纸的被剥光上衣的男人。

    刘梅宝伸手探了探鼻息。

    “没死。”她说道,“用壶嘴胡灌他汤药…..”

    余下的事军医们都会做了,闻言立刻过来,上药包扎灌药,刘梅宝便帮不上什么忙,站在一旁看这男人被灌了药,又听脉息平稳了,才松了口气,此时天也黑了,便告辞回家去了。

    隔日天还没亮,就被一阵拍门声叫醒。

    “刘姑娘,刘姑娘,不好了…”门外的人急忙忙的喊着。

    刘梅宝直接从床上跌下来,只觉得冷汗淋淋,是不是卢岩……

    “是那个人啊…”刘梅宝腿脚发软的听完军中大夫的话,一颗心才放到肚子里,带着几分后怕拍了拍心口。

    “既然性命无碍,只是不能说话,想来是体虚火旺,导致嗓子哑了吧。”宋郎中听了沉思一刻,捻须说道。

    军中大夫一脸为难,又是焦急。

    “我瞧着不是….”他低声说道,看了眼刘梅宝,迟疑一刻才低声道,“刘姑娘,没给他吃什么什么药吧…..”

    我能给他吃什么药,这些大夫想什么呢,我跟他无冤无仇的难不成还要故意害死他,刘梅宝哑然失笑。

    “我去看看吧。”她说道。

    军中大夫正有此意,毕竟人好好的,昨天被她这么一折腾,就成这了这样,而且听说这个大人来头不小呢,这万一真有点什么事,后果可是担待不起的。

    刘梅宝来到这里时,孙四孔也在屋子里,面色正有些尴尬的看着床上的男人。

    陈清面向里,似乎睡着了,被褥衣裳都换了新的,虽然失血过多的脸惨白,但并不妨碍他身上似乎与生俱来的气息,与孙四孔等人完全不同的气息。

    “刘姑娘..”见刘梅宝进来,孙四孔忙低声说道。

    听见刘姑娘这三个字,陈清的头便猛地转过来,一双眼依旧布满血丝,只是愤怒并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冷森。

    “怎么就不能说话了?”孙四孔低声道,有些尴尬的搓手,对着刘梅宝有些不自觉的恭敬。

    卢岩临走前给他说多照顾些刘梅宝,这其中的意味孙四孔虽然是个大老粗,但也是明白的。

    他已经将卢岩视为靠山,那么这个刘梅宝将来便是主母,自然不能慢待。

    陈清闻言目光在他们二人身上一转,嘴角浮现一丝嘲讽。

    刘梅宝欺近,端详他,还冲他张了张嘴。

    “说啊..”她看着他,说道。

    陈清很想呸她一脸,紧紧绷着嘴,冷冷看着她。

    刘梅宝干脆伸手来掰他的嘴。

    “不是也听不到了吧?”她口中说道。

    陈清愤怒的扭开头,目光几乎能吃掉她,但刘梅宝的手依旧准确的按住他的下颌。

    他在病中,身子极度虚弱,无奈被她硬扳过来。

    “啊..张嘴,让我看看..”刘梅宝皱眉道。

    陈清看着她,满目冷笑,动也不动。

    孙四孔很是尴尬。

    “我看,陈大人是误会了…”他迟疑一刻,低声说道。

    “误会什么?”刘梅宝不解的问道。

    其实也不算误会,原本真的是打算杀掉他的,孙四孔自然不能这么说,莫非这小子猜出来了?所以才对这里的人如此防备?死撑着不肯让大夫接近也不肯吃药…..

    “听说姑娘割了他的肉挖箭头,想必陈大人误会了…”他只得含糊说道。

    “这误会什么?出去问问哪个重伤的不是这样救治的..”刘梅宝皱眉,再看这个陈清,更加不满意。

    他长得虽然也算英武,但仔细看却是多了几分俊秀,此时肤色惨白更显得几分女气,长得也精致,哪有卢岩等人那种磨砺而出的粗壮。

    世家子弟,说是上战场,恐怕是混资历来了,混个几日就能回去平步青云,哪像卢岩他们,拼死拼活的拿命换功劳,同样是人,怎么差别那么大呢。

    “细皮嫩肉的,这点伤都受不了,还好意思说自己是个大人!”刘梅宝哼了声,说道。

    陈清的脸色更加难看,却苦于不得出声,只得瞪大眼死死盯着刘梅宝。

    “张嘴,不张嘴,让人来掰开!”刘梅宝瞪回去,喝道。

    想到四个粗野没轻没重的男人要来扳自己的嘴,陈清神色一滞。

    “快点。”刘梅宝沉脸催促。

    陈清只觉得这辈子都没这么屈辱过,被一个女人喝来骂去………

    他慢慢的张开口。

    刘梅宝嫌他动作慢,伸手捏住他的腮帮子,凑近看他喉咙。

    虽然屋子里很亮,但因为床上躺着,她还是需要贴很近才能勉强看到。

    发丝垂下扫在陈清裸露的肩头,距离如此近,女子的呼气吹在他的脸上……

    这个不知羞耻的荡妇…陈清心里喊道。

    刘梅宝转身又问军中大夫何时发现脉象如何。

    “突然就不能说话了…”她皱眉慢慢道,又转头看陈清。

    陈清依旧对她怒目而视。

    刘梅宝忽的伸手抓他腋下。

    这动作突然,让屋子里的人都是一怔,陈清猝不及防酸痒痒,不由笑出声,扭动身子躲避,旋即面色涨红铁青,张开口似是要叫骂,却终是无果,只愤愤盯着刘梅宝。

    这个不知羞耻的荡妇!他一遍又一遍在心里狂喊。

    满屋子的人目瞪口呆。

    刘梅宝却并不在意,皱眉再次抓痒陈清的腋下腰肋。

    陈清面色涨红,发出喊着愤怒羞辱的失笑声,身子扭动躲避,伤口裂开有血渗出来。

    “刘..刘…”孙四孔终于忍不住结结巴巴的开口。

    “我当什么呢!”刘梅宝松开手,站直身子,带着几分不屑看着陈清,“原来是惊气失音….”

    “惊气失音?”屋中的外行不懂,内行也有些迷惑。

    “你们不知道惊气失音?”刘梅宝看着两个军中大夫有些不解问道。

    军中大夫有些尴尬。

    “我等才学浅薄..”他们垂头不好意思的说道。

    这里的消息流通,可不跟现代一样,这些大夫基本上都是家传,也没有医书,多是靠父辈师傅口手相传,也很少四处游历,有些病症不知道也是很常见的。

    “我记得好像是在夷坚志上提过吧..”刘梅宝皱眉,一面想一面说道,“一个人进山打柴,被狼追,侥幸逃的一命,但就不能再说话,笑咳嗽正常,此乃惊则气乱所致,便是叫做惊气失音症。”

    听她解释,屋子里的人都恍然,再看向陈清面色有些异样。

    陈清面色更是难看,死死盯着刘梅宝。

    “我昨天不过是拿刀子割你的伤口,是要扩展一些,拔出箭头而已,你就吓的失音了?就你这样还好意思说是个当兵的,还是个官……”刘梅宝也看着他,撇嘴说道。

    陈清恨不得晕过去,不用面对这样羞辱的一刻。

    这姑娘看上去文文静静,没想到行事大胆还有些粗鲁,怪不得能和卢岩看对眼…..

    看着陈清的羞恼的样子,孙四孔心里很是同情。

第一百二十三章 安然

    就陈清这个出身再加上小白脸的模样,只怕从小到大都是被好言好语笑脸呵护的,被一个姑娘家这般毫不客气的数落肯定是头一次。

    这等世家子弟都是心高气傲的主,可够他受得了。

    孙四孔忍不住又有些幸灾乐祸。

    “那个,刘姑娘,可还治的?”他咳了一声,忙打岔说道。

    “很简单的,”刘梅宝说道,让军中大夫取密陀僧用茶水调了让他吃几顿便好了。

    军中大夫忙依言去做,刘梅宝懒得在理会这个胆小鬼,自去看护别的伤兵,过了几日,听那军中大夫说陈清好了。

    “本来就不是什么大事,这种病是癔病的一种,多是妇人得,他一个大男人家,还是个带兵的大人,竟然…..”刘梅宝笑道。

    话说一半,见面前的大夫冲自己使眼色,面色尴尬的看向自己身后。

    刘梅宝便转头看去,见那陈清扶着两个兵卫,站在院门口。

    “大人伤的是胳膊,虽说不碍走路,但还是多歇息才好..”郎中忙说道,带着几分殷勤上前说道。

    陈清面色难看,绷着嘴看着刘梅宝。

    刘梅宝其实不是刻薄的人,那一日主要是看宋郎中等大夫接连被打伤,心里有气,所以对着陈清说话苛刻了些,不管怎么说,他毕竟是伤在鞑子手里,还这么重,要是真是个贪生怕死的,只怕也不会来到这里。

    刘梅宝便垂了头,低低的施礼,几步走开了。

    陈清站在院门口依旧没动,军中大夫很尴尬。

    “那个,大人,您别恼刘姑娘…”他迟疑一刻,低声说道,“她还小,说话随意些…”

    这个大夫倒是胆子大,陈清有些意外,目光落在这个大夫身上,这个大夫见了自己唯唯诺诺恭敬的很,竟然会为了这个女子说话?

    “看来此女来头不小啊?”他缓缓说道,带着几分冷笑。

    声音还带着几分沙哑,但说话已是无碍了。

    “大人,刘姑娘一家子都死在鞑子手里,家破人亡….所以,还望大人多担待一些…”大夫头上冒汗,但还是硬着头皮说道。

    陈清闻言一愣,面色稍稍缓和,原来如此,脾气怪异一些也是可以理解的……只是想到那女子说的话,就觉得一阵闷气,恨不得抓过来狠狠打她一顿,虽然他从来不打女人…..

    就在此时外边忽的一阵热闹,还伴着锣鼓响,紧接着噼里啪啦的爆竹也响起来。

    众人心里一惊,想到一事,但又不敢确信。

    “卢大人凤陵关大捷!”街道上有马匹疾驰而过,伴着高声的叫喊。

    陈清只觉得身子一摇晃,如不是身旁两个兵卫机敏,就要跌倒在地。

    太好了,终于平安无事………………..

    消息传来时,迎接卢岩等归来的人挤满了城门,刘梅宝自然也在其中,但等来的只是一百人的兵卫,却没有看到卢岩。

    有没有受伤,是不是伤的走不了,刘梅宝心里忐忑不安,踌躇半日,终于还是忍不住寻了个兵卫打听。

    “卢大人去太原府了…”兵卫看了她一眼,痛快的说道。

    刘梅宝吓了一跳,太原府是个山西路的府城,哪里繁华有好大夫也有好药…

    “可是受伤了?”她白着脸问道。

    兵卫翻白眼。

    “我家大人乃二郎真君护体,怎么会受伤!”他很不高兴的说道,不愿意再理会这个无知的女人走开了。

    不是去看病治伤就好。

    刘梅宝这才松了口气,在街上站了一刻才回家去,走到家门口的时候,见有一个兵丁在巷子口站着。

    “刘姑娘,大人要我捎给你的。”他看到刘梅宝,立刻颠颠的跑过来,将一封信递过来。

    “他还好吧?有没有受伤?什么时候回来?”刘梅宝顾不得接信忙忙的问道。

    “大人很好,就是胳膊受了点伤不过不碍事,让姑娘你别担心…”兵丁咧嘴笑了,一面还摸摸头,“大人就说你会这么问的,说过些日子少则三日多则五日就回来。”

    就说嘛不可能不受伤,刘梅宝听了心里反而松了口气,这才接过信。

    “姑娘有话信捎的话就今晚搁在家门口石头下就好,我会拿走的。”兵丁又道。

    刘梅宝点点头,看着那兵丁走了,捏了捏手里的信,里面只有薄薄一张纸,想必是匆忙之中只能长话短说了,不过虽然少总比没有好,省的自己不放心。

    她抿嘴一笑,举步往家走,一抬头见宋三娘子在门口站着,正看着她。

    信还在手里,这次可是被抓个现行,不过想到上一次和卢岩在门口的事,要是真被宋三娘子看到的话,那程度可比一封信要厉害多了……

    刘梅宝正胡思乱想,宋三娘子竟什么也没说的转身进去了。

    是无心再管还是默许了?刘梅宝倒是一愣,呆呆想了一刻,觉得应该是前者,便自嘲的一笑,既然如此就大大方方的拿着信进去了。

    卢岩的信上说的很简单,只是说打的很辛苦,死了好多人,但总算是鞑子退了,又说因凤陵关有人受了伤,怕鞑子路上再次侵扰,便亲自带人护送到太原府去,自己胳膊上中了一箭,不过皮肉伤包扎之后就无碍了,让她别担心。

    “等回来就再来提亲,这样走到哪里就带你到哪里,不用让你时时不安心。”

    刘梅宝合上信,嘴角的笑意久久未散,思付再三提笔给卢岩写了回信,也没什么要紧的话,只是嘱咐他要小心,不管伤了残了,只要留着命在,只要他这个人还在,就好。

    信并没有压在石头下,而是刘梅宝一直等在门外,天色黑下来时,听得周良玉在内要唤她进来。

    “妹妹累了一天了,这么晚在外边站着做什么?”他在内不解的问道。

    挺的脚步声响走过来,却半路被宋三娘子唤住,不知道她低声说了句什么,周良玉哑然无声了。

    那兵丁没料到刘梅宝会亲自在外等着,等忙完过来时已经夜深了,看到刘梅宝在门前石头上坐着,顿时很不安惶恐,连连告罪。

    刘梅宝笑着将信递给他,又嘱咐他也小心点,兵丁受惊若宠的拿着信走了。

    刘梅宝看着他走远了,才转身进门,周良玉在院子里坐着。

    “哥,还没睡啊。”刘梅宝说道。

    周良玉嗯了声,黑暗里看着刘梅宝沉默不语。

    “哥?”刘梅宝觉得他有话说,便试探问道。

    “听说鞑子退了。”周良玉忽的说道。

    刘梅宝一怔,旋即大喜。

    “真的?”她高兴的问道,那就意味着卢岩不会再打仗有危险了。

    周良玉嗯了声。

    “我听人说的,总兵备那边截住了鞑子大军,这边的游击军也损失严重,所以鞑子便退了。”他说道。

    刘梅宝欢喜说了好几句老天爷保佑。

    “那哥哥不用再去守城了吧。”她说道,带着几分心疼。

    周良玉已经转身要走了,闻言又停下脚,听刘梅宝絮叨几句日夜睡不好瘦了很多,便闷闷的嗯了声,进自己屋子去了。

    刘梅宝有话还没说完,见他就这样走了,有些不解,周良玉似乎情绪不是很好,再想自从因为卢岩的信露陷后,因为和宋三娘子关系跌落至冰点,他这个做儿子的夹在中间很是为难,手心手背都是肉,小小年纪心里也很沉重吧。

    “哥,我知道舅妈是为我好,我不会怪她的。”刘梅宝跟过去,低声说道。

    周良玉已经进屋子里了,并没有点灯,也没有回话。

    刘梅宝站了一会儿,转身要走,周良玉却又在这时打开门。

    “你果真对那人是真心的…”他低声问道。

    刘梅宝点点头。

    “他对我也是真心的,哥哥,你放心吧。”她低声答道。

    周良玉嘴唇动了动,却最终没有说什么。

    “那就好..”他沉默一刻才缓缓说道,声音有些颤抖,“你别担心….我看娘这心里是松动了。”

    他声音压得很低,刘梅宝还是听到了,很是吃惊。

    “真的?”刘梅宝跨上前一步,摇着他的胳膊激动问道。

    夏日的星光映照这张布满惊喜的脸上,周良玉看着只觉得百般滋味。

    “真的..我何曾骗过你。”他低声说道,抬起头慢慢的抚了下她的头发。

    “不是嫌弃我所以不管我了?”刘梅宝还是有些不信,抬头看着周良玉,紧紧捏着他的胳膊。

    看着她亮晶晶的忐忑又激动的眼睛,周良玉重重的点点头,眼前星光下的笑脸便如鲜花的绽开。

    “我就知道,舅妈对我是很好的。”她欢喜的说道,眼里还忍不住有水雾蒙上。

    过了几日,鞑子退去的消息就更确定无疑了,所有人都松了口气,日子总算能恢复正常了,不过老爷大人们则更加忙碌了,这一次鞑子大举越境,朝廷震怒,小皇帝虽然不管事,辅政的太后隔着帘子将一干大人一顿臭骂,又抱着小皇帝去太庙哭,要绝食以示愧对先皇,吓得一众官员跟着在太庙跪了几日,才求太后和小皇帝回心转意保重龙体,既然太后和皇帝都责己了,这些臣子自然不能高枕无忧,一场从上到下的严查失机之责开始了。

    不过这些对于刘梅宝等人普通民众来说是太过于遥远的事,谁当官谁下台,对他们来说没有丝毫的影响。

    很快三日过去了,卢岩没有回来,五日后等来热闹的锣鼓声,却不是卢岩回来了,而是山西总兵备的官兵来了。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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药结同心介绍:
失业的中药师沈刘梅
意外遇难醒来置身古代
成了落魄罪官家小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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过上幸福美好的生活-药结同心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药结同心,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药结同心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