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五章 似曾相识，她在哪见过他
两人又讨价还价几个回合，最终定下了四六开，第一批先供十盒，刚才那盒就算送的，第二批二十盒，剩下的谈完后，又变成了最亲近的朋友，十分热络。
洛蔓一个字也没错过。
凡人真是有意思，这点青蓝膏，还要讨价还价。
她一个时辰就能做出一盒，也是奇怪，这种药草对灵修完全无效，凡人却如痴如狂。
“有没有好酒？”里木抿抿嘴，“晚霞城的酒越发难以入口。”
“蒲道君你知道吧。”袁林压低声音，“被人给下药了，现在发了癫，被锁在天牢里了。”
什么？他没死？洛蔓诧异，明明看到他口吐黑血，一命呜呼，难道他还有什么保命手段？
“晚霞城的好酒，都是他酿出的，谁也不知道，他是怎么酿出来的，现在不仅你急，多少人都想喝好酒呢。”袁林拿起青蓝膏，轻轻转动。
“烦死了。”里木苦着脸，“到底哪有好酒啊。”
“现在能酿酒的灵修，价值万金，你要是能找到，我帮你出货，有多少要多少。”
离了袁府，他们又往城外走，路旁的宅子越发破败，衣衫褴褛的穷人，绝望地靠在墙上，草木枯黄，大多没了生机。
他们的眼神赤裸裸地扫过马车，若不是看到全副武装的侍卫，肯定早就扑上来了。
“到这里做什么？”洛蔓放下窗帘，她也不想看到穷人。
“体验生活。”
一座破庙，墙倒屋塌，几块破木板，遮着一尊看不出模样的佛像，佛像前摆着几个木盘子，里面放着点石头块，一圈人倚在土墙下，头垂着，如同没有生命的木雕，只有眼珠子，间或转上一轮。
“里老爷施粥了！”侍卫一声大喊，那些人突然像有了力气，拿起面前的破碗就冲了过来，你争我抢，挤作一团。
侍卫举起鞭子，在空中抽响，那些人充耳不闻，直到鞭子落在身上，听到旁边人的哀嚎，才乖乖地排成一条长队。
怪不得一共来了三辆马车，带了那么多侍卫，洛蔓心有所悟，若想保持秩序，就需要强大的武力支持。
大锅大灶支在广场中央，加玉米渣子倒水，生火熬粥，一条蜿蜒长队，远远看去，望不到头。
里木顺口跟他们聊天，问得多是收成怎样，那些人似乎对他很熟悉，说起话来既恭敬又亲热。
但洛蔓还是认为，是他身后拿着刀的侍卫，决定了对方说话的态度。
“今年老也不下雨，地都旱死了，断粮的人是越来越多。”
“上面没有动静吗？”里木轻声问。
“还加了赋税，说是打下丹城，就会下雨，那个道君真是太坏了，弄出旋风，吸走了所有的湿气！”
“就是，那些灵修都该死！”
洛蔓往后缩了缩身子，她是第一次直面凡人的恶意，心情十分复杂。
内城的富人，一天也离不开灵修，对灵修也十分友善。
外城的穷人，却视灵修为死敌人，恨不得挫骨扬灰。
幸亏他们看不出她是灵修。
玉米粥很快就熬好了，队伍缓缓前行，里木把勺子交到她手中，“你去帮忙。”
男女老少，都挂着谄媚笑容，对她点头哈腰，期待她能多施舍一勺粥。
一锅粥很快就施舍完了，队伍却越来越长大，里木不停地在跟人们聊天，他温言细语，又十分幽默，再愁苦的人，听到他的话也会展开笑颜。
谈生意的时候，他精明的要命，完全是个奸商，丝毫不让，但在这里，他又十分大方，挥金如土，不停地从口袋中掏出糖，递到小孩手中，还不嫌弃的摸摸他们的头，但玄衣侍卫，又紧紧跟在他身后，手中的铁斧散发着寒光。
她突然觉得，在晚霞城的一个月，比在丹城十六年，学习到的东西都多，灵修因为能够自给自足，太过出世，忽略了这些生活逐渐变坏的凡人，缺乏雨水，口粮匮乏，满心绝望，只能向灵修发泄怒火。
若是她是个生在晚霞城的凡人呢，会不会也是他们中的一员，坐在墙边要饭，或者早已死于非命。
原来自己是幸运的，父亲离去的伤痛，在缓缓愈合，她又有些羞惭，若是他们也是灵修，就不用再挨饿受苦了。
云层中洒下一柱金光，恰巧落在粥锅上方，小小的灰尘轻轻跳动，再次见到阳光，洛蔓十分开心。
可排队的人却发了慌，他们放下碗，趴在地上，念念有词，她看到了里木的手势，也跟着蹲下身。
只有里木一人站着，风吹得衣衫猎猎作响，他满面忧伤，盯着光柱，轻轻说了句，“大家起来吧。”
又过了好一阵，人们才缓缓起身，死一般的寂静，他们似乎对面前的食物失去了兴趣，只是麻木地举起碗，再转身走开。
刮了好几下锅底，也只够半勺，玉米面还剩不少，但却不再添加，她只好勉强加到碗里，见没了粥，人群一哄而散，只剩几个小孩眼巴巴围在锅边，用手指一圈圈地刮着锅底。
“又出太阳了。”里木叹了口气，“照这么下去，秋天恐怕颗粒无收。”
洛蔓干脆自己动手，又倒了一袋玉米粉到锅里，“为什么会没有雨水？”
“凡人的推测是道君和灵修，吸走了藏琅胜地的水汽，所以灵修才能造水。”他停顿了一下。
那几个小孩围了上来，叽叽喳喳说个不停，“就是，把灵修都杀了，就会下雨了，我们就不会饿死了！”
洛蔓的手抖了抖，作为一个新晋灵修，她觉得这样不可。
那些小孩连着喝了三大碗粥，剩下的等不及，干脆直接拿碗从锅里舀，连喝带拿，风卷残云，剩下个空锅，他们还徘徊在附近，有的竟然直接去抢玉米面。
“滚。”里木一声厉喝，手中的鞭子破空而去，那些小孩跑得飞快，连头都不敢回。
“鞭子比什么都管用。”他冷哼一声，面上浮起一层暴虐，“这些穷人，不教训就会蹬鼻子上脸。”
似曾相识，她在哪见过他...
第四十六章 还挺有自知之明
“喝一杯去。”他伸了个懒腰，又换上了那种无所谓的表情，“忙了一天，轻松一下，你还没去过酒肆吧。”
是没去过，不过兴趣不大，秋天都要断粮了，不是应当好好讨论一下，该怎么办吗？
“没粮了，怎么办？”她试探问了句。
“靠你。”
“我？”
“找到冰晶莲，解决旋风，一切就都正常了，很简单的。”
“简单？”
他俩好像对困难和简单的理解不同。
“喝一杯去。”他伸手去搭她的肩膀，洛蔓却往左边一闪，灵巧地躲到一边。
自然两人又回到了内城，红漆门缓缓关闭，又是一派清净祥和，绿树成荫，河水潺潺，达官显贵，坐在二层的酒楼中，推杯换盏，聊得十分畅快。
“心里堵得慌。”踩在青石台阶上，洛蔓嘀咕了一句。
“习惯就好。”里木吩咐店家，“来个雅间。”
店家刚想说什么，里木翻手拿出腰牌，它马上毕恭毕敬把他们引到二楼，“两位，请坐。”
窗明几净，墙壁雪白，墙上挂着四副花草小品，飘逸自然，颇有名家之气。
点了两荤两素，一壶温黄酒，外加一盘薄饼，店家又送来茶水和果盘，便乖乖退下。
她捻起一颗绿玛瑙似的葡萄放在口中，汁水丰厚甜美，肯定是灵修种得，没想到店家如此大手笔。
“因为赢启的腰牌。”里木示意，“你若是愿意，今天着酒肆就能易主。”
“那些人都要断粮了，内城还是这么奢华。”
“扫兴。”里木也吃了颗葡萄，“从古至今，便是如此，以后大概也不会变，你不享受，自有别人享受。”
“那些人要是冲入内城呢？”
“你以为他们当了皇帝，会比现在好吗？”
“那你为什么要帮他们？”
“我希望能变成灵修，如果不能，死在太平盛世也是不错的，打打杀杀什么的，实在是很烦人。”
他眼中的认真，让她不知该如何应对，她抿了口茶，垂下眼帘，
“有人登上过雪山吗？”
“正是在下。”
洛蔓上下打量他一下，“我不信。”
“也是奇怪，灵修善用水，却无法登上满是冰雪的山峰。”里木笑道。
她还真没想过这件事，小时候，父亲说过，雪山上是禁地，灵修都不能去，更别说凡人了，她就撂在一边，现在却后悔，当时没多问父亲几句，弄得现在一知半解的。
“吉人自有天相，有人会帮你解决问题。”
他喝酒真凶，就这一会他已经喝完了两壶酒，且无一丝醉意。
洛蔓勉强吃了两口饭，便放下筷子，盯着窗外丹城的方向，若是见到道君，她该说什么？告诉他自己的梦吗？
下午他们继续卖货，新品青蓝膏受到了追捧，商人都疯了似的承诺，有多少要多少，里木还顺便接了往丹城送信，找灵修治病，等各种零碎活，上到达官显贵，下到贩夫走卒，似乎他有用不完的精力。
天边飘起一抹霞光，笼在天地间。
两人站在一座小院面前，这院子极偏远，在晚霞城西北角，穿过一片荒地，进了个小村落，这村子明显很富裕，巡逻的民兵十分警觉，再三盘问，才让他们通行。
一株海棠花正在盛放，洛蔓仰头，绿叶层叠，花似胭脂点点，仰俯错落。
她迫不及待拽下一条枝桠，低头埋入其中，花瓣蹭着她的脸颊，痒痒的。
“放开我家的花！”女童的声音怒气冲冲。
“小棠，这是贵客。”一名满是书卷气的男子迎了出来，他带着个青色抹额，面色宁静，第一眼，洛蔓就确定，他是灵修。
他就像一缕青烟，整个人看起来随时都会消散，身体极差，倒是奇怪，看他年龄不过四十来岁，灵修在这个岁数，往往都是最强健的年纪。
“哼，贵客也不能碰我的海棠花。”小棠一双眼睛几乎占掉了半张脸，短发散乱，英气十足，跟书生的气质截然相反。
小棠也是灵修，两个灵修怎么会生活在凡人的村落中，没有被看管，还十分受尊敬。
她有些疑惑。
“里先生，进屋喝茶吧。”柳先生微微颔首，他的目光在洛蔓身上转了一转，便消散了。
院子干净简朴，一从翠竹，叶片微黄，两三株茉莉，打着白色的花骨朵，廊下放着两张竹椅，石桌上摆着一局残棋。
“会下棋吗？”里木问她。
她自小身体欠佳，终日缠绵病榻，怕她无聊，父亲就请了老师教她琴棋书画，她只学了点皮毛，可以走上几步，但棋力嘛，不值一提。
小棠端来茶水，之后便坐在父亲旁边的竹凳上，双手托腮。
灵修之间自有感悟，书生却像什么都没发生，轻轻抿了口茶。
“青蓝膏。”里木掏出两小盒，轻轻推了过去，“柳先生请收下。”
柳先生打开一盒，在鼻子面前晃了一晃，轻轻盖上盖子，他的两只小手指都不见了。
“成色真好，不必了，我也用不到。”
洛蔓一愣，就算他是灵修，用不到，拿去换钱至少能搬到内城去住，何必住在这里，旁边都是虎视眈眈的凡人。
“柳医师。”门直接被推开，一个黑脸汉子搀扶着个愁容满面的老太太，“俺娘又不舒服了，你给看看。”
小棠蹭地起身，掀开左手房间的门帘，朗声说，“扶进来吧。”
柳先生颔首示意，跟着病人进了房，洛蔓也站起身，凑了过去。
依她看，老人五脏六腑都已衰败，时日无多，根本没有救治的必要，用青蓝膏减低痛楚就好。
柳先生却姿态十足，拿出药箱，手指试脉，琢磨了好一阵，才写了个方子，房里有些暗，她没看清字迹，但着实心里不以为然。
收了诊金，送走病人，洛蔓的眼神中带着隐隐鄙夷，还以为是什么世外高人，原来是个骗子。
“柳先生，她是洛蔓，我们要去找冰晶莲，你可有什么建议？”
柳先生眼帘低垂，继续喝茶。
“有人说完寿数无多，我想请柳先生看看。”她伸出一截皓腕。
“在下医术低劣，只能勉强苟活，小姐还是另寻名医吧。”
呦呵，还挺有自知之明。
第四十七章 人人爱的技能，今生她是没戏了
“风后失踪，柳兄应当听说了。”里木语气平缓，“今年晚霞城，恐怕会颗粒无收。”
“时候到了。”柳生神情淡淡。
里木神情难得出现犹豫之色，“也许还有一线生机，我想试试。”
柳生的眼睫颤了颤，他伸出两根手指，搭在洛蔓的手腕上。
别看只是两根手指，洛蔓却发现，她整个身体都僵住了，浑身的灵力，像潮水般往指尖涌去。
完了，她又要成为凡人了!
难道柳先生能吸取别人的灵力？
太危险了，若是被赢启来对付灵修，岂不是大麻烦。
灵力涌到指尖，却被柳生推了回去，他只是取走了细细一丝，又过了一会，他松开手，“逆天改命，后果堪忧。”
洛蔓心神不宁，灵力刚才十分欢快，似乎像是找到了真正的主人，随时便会离她而去，她一想到有可能变为凡人，便如坠冰洞。
她假装若无其事，甚至还微微勾了勾唇角，这是她在宫里学到的生存技巧，心里越慌，表面就要越平静。
“不过凤后消失，恐怕跟她关系不大。”
“我以为是凤后。”洛蔓脱口而出，她心中一直以为，是凤后赋予她的灵力，甚至连道君都这么说。
“怎么讲？”里木接上了话。
“凤后是世间最为富贵之物，她眼光极高，不会选择凡人，并且凤后的灵力精粹醇厚，十分友善，而她体内的灵力，杂乱无章，充满恨意，不知是吸收了什么精怪。”
精怪？洛蔓漠然点头，她整个人像是凝固了，不知为何，眼前突然出现了沙兽和风眼，黑洞洞的，像是一口望不到底的井，毛扎扎的汗从额间渗出，她抿了下唇，安慰自己，柳先生又不是神仙，他说得也未必是真。
“冰晶莲也不是什么神物，又能有什么用?”柳先生神情淡漠。
“那不用去雪山了？”里木望向洛蔓，“你看，不是我不陪你去，柳先生说没用，那就是没用。”
“雪山风光秀美，若是能登顶，便是极好的。”柳生起身，“至少对身心有益，要不是我身体欠佳，真想跟你们去看看。”
他俩到底在说什么？洛蔓深感脑子不够用，刚刚积累起来的信心，转瞬烟消云散，凡人真是太复杂了。
“你陪柳先生下两盘棋，我休息下。”洛蔓被里木按在竹凳上。
休息一下？
这句话可新鲜了，里木从来不知疲倦，她睡下的时候，他还在忙碌，她醒了，他早已起床，说实话，她就没见过他累过。
来不及多想，棋局便开始了，洛蔓捻起黑子，落在棋盘中央。
一局，两局，三局...柳先生的棋力比她高太多。
兵败如山倒，洛蔓笑容中透露着疲惫，已经是第十盘了，她输得极惨。
她揉了揉眼睛，只觉老了十岁，听到下棋这两个字，肚子里就像有一堆鱼在跳。
柳生却下得津津有味，毫不厌倦，一局又一局，直到月上柳梢才作罢。
“今天就到此为止吧。”柳生放下棋子，“洛小姐棋力不错。”
“一盘都没赢。”听到这句话，她就和从牢里放出来一般，差点落下泪来，以后她再也不想下棋了。
“心性好，是可造之材。”柳生说。
里木从房里出来，一点也不像睡觉的模样，刚才洛蔓隐约听到房里有人压低声音说话，就知道他有秘密。
“我没听错吧，柳生竟然在夸人。”里木啧啧惊叹。
“连输十盘，不怒反喜，局局皆有进益，纵使失败，也坚持到最后，可造之材。”
这点他倒是说准了，洛蔓的脾气是一顶一的好，学什么都有耐心不着急，和洛黛性格截然相反，大概是因为身体不好，常常独处，磨出了她的性子。
柳生点头，“若是这种心性，也许还真能有一线希望。”
“绕了半天，柳兄是说她笨啊。”里木哈哈大笑。
“就是因为像你这样聪明人太多，才会人人都生活的越来越难。”柳生语带讥讽。
“柳兄，怎么说到我身上了？”里木挠头。
说得好！洛蔓差点鼓掌，瞬间对柳生的好感满级。
和里木斗嘴，她总是输，终于出现能治他的人，她心情甚好。
饭菜已摆好，青菜豆腐，几个炊饼，还有一盆消暑的绿豆汤，虽然简单，但看起来倒是有模有样，洛蔓吸吸鼻子，饭菜肯定是灵修种得，带着淡淡清甜气息。
小棠的身高恐怕刚够灶台吧，就能打理家务，洛蔓想起儿时，她的一切都是丫环打理，吃的用的都是最好的，十指不沾阳春水，甚至还因为不是灵修，父亲还多疼她三分。
过去的记忆有时候就像碎瓷片，不知什么时候，就会扎得人生疼，洛蔓顿时没了胃口，她勉强挤出一抹笑意，起身帮小棠端碗拿筷。
“小棠真是能干，这么大就能做饭了。”
小棠面无表情瞟了她一眼，像是对她毫无兴趣。
好吧，洛蔓叹了口气，人人爱的技能，今生她是没戏了。
饭菜只浅浅地铺了个碗底，洛蔓不敢多食，只吃了两口便放下筷子。
小棠不停把菜夹到柳生碗里，“爹，你多吃点。”
“没酒又没肉。”里木叹了口气，“活得有什么意思。”
“你就是改不了口腹之欲。”柳生抿了口豆腐汤。
“不近女色，不爱权利，再没有口腹之欲，再这么下去，你不如直接成仙好了。”里木抱怨的语气中，带着敬意。
黄铜水壶在炭炉上缓缓加热，小棠手里的竹扇轻轻摇动，眉目间有着不符合年龄的成熟。
洛蔓伸出手，试图拿过扇子，小棠摇摇头，“父亲只喝我泡得茶。”
父亲这两个字，又让洛蔓的心一沉，她呆呆地盯着水壶，“我原来也经常给我爹煮茶。”
“他也在晚霞城吗？”
“上次旋风破城，他过世了。”
小棠没说话，只是低头扇着扇子，没一会，壶嘴冒出热气，茶壶咕嘟作响，她泡了两杯茶送了过去。
“你也喝一杯吧。”
墨绿色的茶杯，像是雨后竹林。
茶水带着竹叶清香，入口微苦，十分符合洛蔓的口味、
第四十八章 输了你就去学酿酒
“茶很好喝。”
“爹爹就喜欢下棋喝茶，这茶叶是他自己制的。”小棠笑了笑，右边嘴角，现出个小梨涡。
“我爹喜欢喝茶吃点心。”
不知怎的，洛蔓也想说说，洛家没了，对父亲有记忆的，只剩她和妹妹，别人也各有各的烦心事，谁愿意听别人诉苦呢。
“从小我身体不好，出不了家门，父亲就手把手教我种花，我第一次种的花，全死了，在屋里关了半个月，发誓再也不碰花了。”
“你是灵修吗？”小棠端来一盘黄米糕，“爹爹不喜甜食，我们两个吃吧。”
“我是灵修，你也是吗？”
小棠点点头，手中凝出一团灵力，又瞬间消失，“不过爹爹平日不让我用，他说，让凡人看到
有危险。”
“那你们为什么不搬去丹城，那边都是灵修，不用担惊受怕。”
“我...”小棠嗫嚅两下，“我母亲不是灵修，她不想去。”
洛蔓一直没敢提及小棠的母亲，以为她过世了。
“那你想去吗？”
“只要能陪着父亲，在哪都一样。”
心疼，洛蔓不自住地伸出手，揉了揉她的头，“那平日你除了照顾父亲，还做些什么？”
“我想成为个侠客。”小棠眼睛一亮，“翻过大山，去看看另一边到底有什么，父亲说那边是一望无际的大海，说藏琅胜地，不过是海上飘着的一片叶子。”
“大海？”洛蔓托着腮，“书上说，大海就是倒过来的天空，我也想去看看。”
“等我长大了，我们一起去好不好？”小棠抿了口茶，“等父亲身体好点，我想去丹城看看。”
“丹城有好多好吃的呢，月华饼，焦露汁，松糕，你肯定爱吃。”
小棠点头，“姐姐，能跟你说说话，我心里舒服不少，你也是灵修，能帮我看看父亲的身体怎样吗？”
洛蔓犹豫了一阵，“刚才我看过了，他挺好的。”
“那我就放心了。”小棠明显松了口气。
她好像突然对洛蔓产生了依赖，“姐姐，我娘去了丹城，你要是见到她，帮我跟她说，我很想她。”
洛蔓点点头，心中浮起一丝疑虑。
离开柳家，洛蔓不住回头，灵修对气味十分敏感，她很喜欢这里，呆着安心，像回到了洛家。
“他是灵修？为何这里的人能容下他？”
“因为小棠的母亲并非一般人。”里木停顿一下，“她的父亲极为憎恶灵修，偏偏她爱上了柳生，剩下你都明白了吧！”
洛蔓翻了个白眼，他这讲故事的方法够新鲜的，就一句话，剩下全凭想象。
“刚才我听小棠说她在丹城，干脆把他们两个都带回去好了。”
“我怕你不开心。”
“我为什么会不开心？”
“也许你见过她。”
洛蔓绞尽脑汁，她在丹城，只跟苏椿这熟悉，其余的凡人几乎都是一面之交，连话都没说过，怎么可能认识另外的凡人？
“不可能，我在丹城，就不认识普通凡人。”
言之凿凿。
“那我们打个赌吧，要是你记得她，还印象深刻怎么办？”
“赌什么吧！”
她就不相信，里木能赢。
“输了你就去学酿酒，而且酒都得卖给我。”
“要是你输了？”
“你想要什么？”
“你要奉我为主。”
话说出来，洛蔓冒了点汗，似乎赌注有点过大了。
里木像是也被她的话惊到了，眼睛瞪得圆圆的，似乎又是惊讶又是想笑。
不管了，反正已经说了，洛蔓梗着脖子，“怎么？你不敢了？”
“我欣赏你的胆大，不过似乎我也应当升级一下赌注，要是你输了，奉我为主怎样？”
“出尔反尔，没意思。”
她已经跟道君签过契约了，不可能签两回。
“好，那就这么定了。”里木笑道，“她被道君关在天牢，你还记得吗？”
黄沙漫天，一把利刃插入了她的胸口，是那个试图杀掉她的人吗？
女人的脸跟小棠的脸重叠在一起，不得不说，除了眼睛，两人几乎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
她怎么就忘了呢？
洛蔓眨眨眼睛，“我根本没见过你说得人。”
“你就学个酿酒，有必要说谎吗？”
丧气。
他说得有道理。
“她要杀了灵修，不救。”
“在商言商，这是交换条件之一。”
“之一，你还有多少条件？”
“晚霞城，你忘了吗？”
洛蔓揉了揉额角，“你也太贪心了。”
“柳先生唯一的弱点就是他们母女。”
她对柳先生和小棠印象都挺好，但那也不是她救人的理由。
“道君一直想邀请柳先生去丹城。”
听到道君两个字，洛蔓干脆地答应下来，“既然道君想见柳先生，我们就把他给送过去。”
里木斜了她一眼，“道君就真那么好吗？勾得你的魂都没了。”
“闭嘴。”又被堪破了心事，洛蔓有几分恼羞成怒。
“去丹城，有两个任务，救人，摘花，不错不错，有意思。”
有什么意思？洛蔓挑眉。
他们住的地方龙蛇混杂，算是晚霞城最混乱的地方，但却没人敢招惹里木。
刚下马车，里木面色凝重，站在原地，“你等一下。”
十几名玄衣侍卫，正围着帐篷，一个高大的男人正从帐篷中走出，恰好看到他俩。
“我们走。”里木毫不犹豫转身。
“他们是谁？”洛蔓低下头。
穿过两条小巷，一座灰扑扑的城门就出现在眼前，检查的士兵明显也变多了。
“你们两个，停下来检查。”一队侍卫拦在他们面前，“握住无根木。”
洛蔓心跳极快，她伸出手，轻轻握住末端，一股凌厉的寒意从指尖网上攀爬，她眼前一阵阵发黑，几乎就要呕出来，但一股热气从心口涌出，逼得寒意节节倒退。
“可以了。”士兵像是十分失望。
“有收获吗？”另外一个络腮胡子凑了过来，“说是要找一男一女，女的是个灵修，男的脸上有疤。”
“这俩人倒是一男一女，不过一个不是灵修，一个脸上没疤。”
洛蔓一惊，她侧头看像里木，他背对着她，刚好侧过头去，脸隐在阴暗中。
“赶紧回家呆着，别到处乱走。”先前个高的士兵冷哼一声。
顾不上看里木，她低着头急匆匆往城门外走，刚走没两步，就听见身后传来一声“站住。”
第四十九章 世间清净最难求
她心跳极快，背绷得极紧，双手虚虚攥成个拳头，静立在原地。
“我看你们两个有些可疑，还是跟我们走一趟吧。”
“你认识这个吗？”里木不知从怀里掏出什么，在他俩眼前一晃。
“不认识。”
“让他走。”另外一个士兵使了个眼色。
有惊无险地出了城门，里木大步前行，像是生怕被洛蔓看到脸。
“你站住！”洛蔓冷哼一声，“你到底是谁？若不说实话，我就不跟你走了。”
里木回过头，他的脸伤痕累累，依旧没有任何变化。
“我刚才用赢启令牌晃了他们一下。”他解释道，“不知是谁走漏了风声，我们先去柳先生家躲两天。”
“可刚才他们要找个满脸是疤的人，为什么没抓你？”洛蔓紧盯着他的脸，像是要找到一丝破绽。
“你听错了，他们说要找到个英俊的男人。”里木埋头向前走。
他说得煞有其事，洛蔓却将信将疑，她真得听错了？
另一边的城门，似乎还没有收到命令，依旧松散的很，他俩没费什么劲就进了城，当看到那株盛开的海棠树，她整个人都松快了。
柳先生再次见到他俩，眼中飘过一丝无奈，“世间清净最难求。”
“有人抓我，不找你找谁。”里木叹了口气。
“书房说话。”柳先生面不改色，“算算时间也差不多了。”
“你在这里等一下。”里木扔下句话。
洛蔓只好停住脚步，坐在院子里，奇怪，她怎么没看到小棠。
她明明听到，士兵说得是长疤的男人，怎么到里木嘴里，就变成帅气的男人，左思右想，她还是打算一会问个清楚。
门开了，小棠风一样跑了进来，冲着洛蔓点点头，“爹，外面来了队侍卫，指名要见你，他们马上就到了。”
莫非那些人追来了？洛蔓连忙起身，往大门外走去，总不能连累了柳先生。
她刚走到门边，门就开了，一个高大威猛的男人，黑色甲胄闪着亮光，目光蕴着杀意，扫过洛蔓，她便后背一凉。
“你找谁！”她硬着头皮迎了上去。
“我找谁跟你有什么关系？”男人皱眉，“让开。”
“不让。”洛蔓双手紧握，她不能让小棠和柳先生受伤。
男人皱眉，“来人，把她带出去。”
两名士兵，一左一右，双手一夹，就拖着她往门外走。
“你知道养这树需要多少水吗？”
“能养活多半个城的人了。”
“灵修真是自私，那么多田地都干旱了，他们还有心养花。”
“就是，人都快饿死了！”
“把它砍了！”
洛蔓的一只脚刚好踏出院门。
铁斧高举，寒光闪过，花瓣如同雪片一般，洋洋洒洒，落在她的脸颊发间，眼瞅着斧尖嵌入树干，洛蔓仿佛听到了树木的哀鸣，她的胸口就像被人打了一拳，恨意弥漫，面前这些人，该死。
“呸，破树，看着就心烦，烧火都没用！”
砍树的人再次高高举起斧子，他突然觉得眼前一黑，浓雾弥漫，似乎有一束寒冷的目光捉住了他，寒意从后背直冲头顶。
乌云涌动，层层叠叠，裹住了晚霞城，云层中雷声隆隆，电光舞动，像是有一座巨大的黑色宫殿，藏在浓云间。
期盼雨水的人们，纷纷冲出门，仰头望天，“天哪，终于要下雨了！”
风起云涌，白昼变黑夜，雷声如同战鼓般，敲得人脑壳发昏，撕拉拉的金属声，像是怪兽在磨牙。
人们安静了，喜悦凝固在脸上，眼中却流露出不知所措的惊恐。
从三岁小孩到八十老媪，谁都听过那个故事。
墨云，狂风，金属声。
旋风要吞噬晚霞城了吗？
看到砍树的人倒在她面前，化为森森白骨，洛黛只觉内心无比畅快，她抬起手，一缕缕黑雾从掌心溢出，旋转着冲上天空，云层像是被细线系住，变成了任人操控的傀儡，渐渐旋转起来。
众生，呵，去死吧。
毁灭才是最极致的快乐。
洛蔓任由旋风将她轻轻带起，她面色平静，灵修也罢，凡人也罢，不过都是蝼蚁，为了几粒灵力残渣，大打出手，吵闹不休，恶心肮脏的种族，不如让他们一起消失，还世界个清净。
“洛蔓，醒醒。”
声音就像冬日的溪水，浇灭了她的怒火，她睁开眼睛，道君玄衣飘飘，袖口低垂，额间一条黑色抹额，浑身散发着危险气息。
“道君，我这是在哪？”洛蔓头疼欲裂，她的灵力像断了线的风筝，四处乱飞，搅得她五脏六腑都成了碎片。
“晚霞城。”道君轻轻按住她的肩，温柔的灵力缓缓流入，安抚着她破碎的心神。
“我刚才是怎么了？”
“做噩梦了。”
“可道君你不是在丹城吗？”洛蔓头晕脑胀，四处打量，她正站在海棠树下，阳光从叶片间洒落，映出一地花瓣。
细碎的花瓣，就像她脑中的记忆，凌乱繁杂，拼不出一副完成的画面。
“我恰好来办事，听洛黛说你在这里，就来看看你。”
“黛儿只有不到两个月时间了，”她时时刻刻都在担忧，可又不能跟别人说，见到道君便
“我们去城外走走。”
等她转过神来，脚已踩在山路上，树木森森，鸟声啁啾，山风带来丝丝凉意。
“这里的水，为什么不用来浇地？”
“旋风出现后，本君有了灵力，却不知该如何使用，慌乱之下，便想着跑到山里藏起来，后来证明，本君的判断是对的，最初那些灵修，都被当成邪魔外道几乎杀光了。”道君不急不缓往前走。
山路弯弯，洛蔓尝试凝出灵力，和她想得一样，果然失败了，怪不得走山路这么费力，她擦了下额角的细汗，抿着唇跟了上去。
“当年山上的道观还香火鼎盛，我就留在道观里，做了个小道士。”
难道这就是道君的来历。
“师父慈爱，师兄弟友善，打杂跑腿，不亦乐乎，转眼就剩我一人了。”道君停住脚步，光影斑驳，时间凝固，他如同站在画中一般。
“本君仙术有成后，便留下了这座山，用作散心之用。”
“那为什么凡人也能来？”
“他们看到的，与你并不相同。”
第五十章 本君已经很多年没挨过说了
洛蔓站住脚步，双手叉腰，深深吸了口气，“道君，你走慢点，我没力气了。”
“以后不要随便动怒。”道君回身伸出手，“动怒后，你会有很长一段时间无法使用灵力。”
“我动怒了？”洛蔓用手扇着风，“我怎么不记得。”
她握住道君的手，冰凉舒适，暑气尽消，腰也不酸，腿也不软了。
“我就是这里憋得慌。”洛蔓指了下胸口。
“可能是需要多走走，毕竟灵修也需要有个好身体。”
“你是道君吗？”她狐疑停住脚步，“道君从来不开玩笑。”
道君转头，“可能是到了这里，想起小道士的时光，心情轻松了一些吧。”
她还是有些怀疑，平日她爱做梦，这不会又是一场梦吧。
听着风吹树叶响动，看着光影变幻，洛蔓的心逐渐安静下来，她想不出道君是如何保留下一座山的，而且这座山，并非像是灵修建成，而是天然存在的。
空气中多了些复杂的气息，泥土，腐烂的叶片，昆虫和鸟儿的尸体，滋养着一切。
她变了。
以前她只喜欢单一的洁净气息，可在晚霞城和戏法班子厮混久了，她却喜欢这种蕴含万物的气息，生生不息，大概就是这个意思吧。
重新站到道观门前，青苔爬上台阶，荒草丛生，倒塌的房屋，伤感油然而生。
还未完全消失的过去，像是一只冷冷的眼睛，静静看着他们。
“这里还住着个老道呢。”她想起那个像猴子似的李老道。
“他是我师父的后代，一直想重修道观，可惜，现在的人，什么都不信了。”
洛蔓突然想起了蒲道君，她忙说，“我在皇宫中遇到了个坏人。”
便一五一十地把大殿里的灵修，还有蒲道君让她吃药的事讲了出来，不过她还是把和道君在桃花林发生的事咽了回去，说了像是她别有用心似的。
“当时我进道观的时候，他是我的师弟，天资聪颖，很久之后我才知道他是灵修，后来发生了许多事，他和我选了不同的路。”
“道君不能阻止他吗？”
“我不会杀灵修的。”
清光筛洒而下，树影晃动，道君如同一座被岁月覆盖的雕像，青苔遍布，残破不堪，没有悲喜，只余倦意。
活得越久，过去就像一块巨石，压得人喘不过气来。
洛蔓最近经常梦见父亲。
他坐在凉亭下，喝茶下棋，凤后朵朵绽放，突然天崩地裂，她拼命想跑过去，藤蔓却裹住了她的脚，让她根本无法动弹，只能眼睁睁的看到房倒屋塌，悲剧再次发生。
灵修的记忆特别好，无论多久发生的事，只要想起，就像刚刚发生过一般，这是奖励，还是惩罚，她不清楚。
但每次回忆，她都能想起更多细节，小桃正在厨房盯着糖水，倒下的时候，手里还握着扇子...
她跟着道君进了道观，却没看到李老道的行踪，大概是去云游了吧。
想着她便走到了偏房，推开门，想看看他的铺盖还在不在。
“道君！”洛蔓骤然捂住嘴，李老道倒在床边，胸口插着一把匕首，早已气绝多时，墙上几个血红大字，“灵修该死！”
“他是灵修？”
道君没回答，只是深深吸了口气，她能从道君的呼吸中，感觉到他的愤怒。
黄沙从地下漫出，簌簌作响，像是有人摇动沙袋，转眼便遮盖了李老道苍老的面容。
一阵风吹过，人沙俱不见，只留下一把闪亮的匕首，洛蔓低身捡起匕首，她认得。
不就是她从里木那处拿走，却又丢失的那把吗？
怎么会出现在这里？她的手颤抖两下，总觉得这是留给她看得信息。
“逝者已矣。”
“道君，灭灵阁的阁主是赢启吗？”
“这正是我交给你的下个任务，调查清楚灭灵阁的阁主身份。”
洛蔓琢磨了一阵，“道君，丹城是你一手所建吗？”
“可以说是。”
“你在这里时候，有灭灵阁吗？”
“未曾听说。”
“那建立丹城的时候呢？”
“不甚清楚。”
“你这个道君，是怎么当的？”洛蔓脱口而出，“一问三不知的，就和野草一样，要随时注意清除，要不然就会抢走花的养分。”
“教训的是。”
“我不是那个意思。”
她过分了，怎么能对道君如此不敬。
“本君已经很多年没挨过说了。”道君脸上带着促狭笑意，认识他这么久，洛蔓几乎没见他笑过，骤然一见，她便移不开眼眸。
他双眼弯弯，鼻梁上多了一道皱褶，显得有些孩子气，像是一下年轻了上百岁。
洛蔓双耳发烫，她眼前走马灯似的重现着桃花林，年轻的道君俯下身来，他眼中的水汽，泛红的眼角，还有那令人心动的深情。
若能重现，该多好。
道君像是听到了她的心声，转过身，轻轻握住她的手，放在胸口。
一切都变慢了。
树叶刷刷作响，风温柔地缠绕着她的面颊，光影变幻，除了道君，似乎周围的一切都虚化了，她听见自己故作矜持的声音。
“道君，你不舒服吗？”
“思念成疾。”
...
“思念谁？”
道君不语，轻轻伏下身子，温热的呼吸迎面扑来。
“记住这种感受，下次发怒的时候，多想想我。”道君眨眨眼睛，缓缓起身。
就不能直接一点吗？
她怎么有点失望呢。
就想伸手把道君拽过来...
浮想联翩，可眼角却扫到一抹红衣，惊得洛蔓忙退后一步，却发现是眼花了。
但天平的另一端，出现了洛黛的身影。
妹妹如此爱道君，要是她和道君在一起，要怎么跟黛儿交待。
“道君，天色不早了，我想回去”
从这一刻起，道君就是道君，你是你，千万不可再逾矩了。
“你的灵力过于暴虐，若再随意发怒，就会伤及根本，一定要学会克制。”
“道君，你的灵力为何如此之强？”
“也是有代价的。”
道君伸出手，“下山的路不好走，还是我拉着你吧。”
刚刚的雄心壮志，瞬间烟消云散，她默默伸出手，放入他的掌心。
第五十一章 她等这个机会已经很久了
下山的路，她希望慢点再慢点，若能这么一直走下去该多好，可惜快乐的时光总是过得太快，转瞬间，晚霞城的城门就近在眼前。
“里木和柳先生，没事吧。”
有点羞愧，现在才想起他俩。
“你放心吧，不会有事的。”道君松开手。
“我能跟你一起回丹城吗？”洛蔓就是不想走，哪怕多说一句也好。
“黛儿还在晚霞城呢。”
“带她一起。”
“本君还有事办，自会有人带你们回去的。”
意料之中，被拒绝了。
树还在，被斧子砍出的痕迹也在，翻开的树皮下，露出白色的树干，只是那些凶恶的士兵，不见了。
驻足倾听，院子里静悄悄的，她的心骤然提到嗓子眼，不会出事了吧。
她的手在门上停留了好一阵，才有勇气推开。
“回来了。”门内露出一张可恶的脸，里木露出灿烂微笑，“再不回来我就要走了。”
“刚才那些士兵呢？”
“当然是我打发了，几个士兵算什么？”
“柳先生呢？”
“他俩出诊去了。”
洛蔓松了口气，不管他说得是真假，只要他俩没事就好。
“你做点饭吃，省得他们回来再弄。”里木随口说道。
她总觉得心里别扭，像是错过了什么重要的事，默默到厨房里转了一圈，白菜，土豆，竹笋，都是些极为普通的家常菜，而且都皱皱巴巴的，似乎放了很久。
“你那么有本事，就不能买点好菜来？”她探出个头。
“我去看看。”里木转身出了院门，洛蔓盯着他的背影看了好一阵。
不一会，他拿着两块豆腐走了回来，“柳先生吃素，做个白菜豆腐汤吧。”
“我也吃素，怎么你当着我的面，又吃饭，又喝酒的？”洛蔓嘀咕一句。
“答案很伤人，你并没有柳先生重要。”
洛蔓举起豆腐，“再说我就用豆腐砸你。”
“你舍得？”里木靠在门边，双手环胸，懒洋洋地看着她。
切豆腐，焯水，加点油，炒一炒，加上水，盖上锅盖煮一会。
“你怎么会做饭了？”里木十分惊讶。
“每个人都有秘密，不是吗？”洛蔓挑眉。
说着柳先生就跟小棠进了门，他们像是有默契，谁也没问她去做什么了。
“洛小姐，跟我到书房来一下。”柳先生突然开口。
洛蔓一愣，连忙放下碗筷，跟着柳先生进了房间。
室内清净舒适，紫檀木书案上摆着文房四宝，鎏金香炉青烟袅袅，纱窗下摆着一盆文竹，绿茸茸的，十分清雅。
“洛小姐，希望你能帮个忙。”柳先生的语气十分坦诚，“我妻子被道君抓走，关在了天牢，希望你能给予援手。”
“我，帮忙？”
他这么直白，弄得洛蔓措手不及，张口结舌，脑中一片空白。
“我就是个小灵修，哪能说得动道君。”她推脱道。
“我可以帮你治病。”
“灵修的身体好着呢，我没病。”
“你的灵力与旁人不同，就像一把刀。”
格楞一下，她苦心隐藏的秘密，就被柳先生轻而易举地说了出来，她彻底没了主意，只好继续装作什么都不懂。
“我不明白柳先生在说什么。”
柳先生走到香炉旁，倒掉香灰，从旁边的木盒里，拿出一块薄如蝉翼的香片，铺在香炉里。
“刀呢，可以伤人，也可以伤已，你将手放在脑后往下一寸的地方，轻轻按两下。”
她将信将疑，按了下去，一阵轰鸣声响，眼前发黑，腿一软，几乎跪在地上，缓了好一阵才神魂归位。
烟气氤氲，一股冰凉之意从口鼻灌入，洛蔓倚着桌子坐了下来，她犹疑地看向柳先生。
“帮我把夫人救出来，我就告诉你。”
她本想点头同意，可又想起里木讨价还价的场景，便收敛心神，
“我答应你，但好歹别让我一头雾水。”
柳先生摇摇头，“到该知道的时候，自然就会明白。”
“我就想现在明白。”她烦死了这些打哑谜的人。
“你的灵力，并非善类，可能会毁灭整个藏琅胜地。”见她坚持，柳先生便直言道，“不想跟你说，是怕影响你的心性。”
“我不是吸收了凤后？”
“并不是。”
她还想接着问，里木却闯了进来，“该走了。”
夕阳从窗帘的缝隙钻进来，细小的尘土轻轻跳动，光线在里木的脸上，划出一道金线，他的脸像是被切割成了两半。
洛蔓盯着他看了一阵，垂下眼睛，“你还是不肯说吗？”
“你怎么知道我要表白的？”里木眼睛瞪得大大的，一副故作惊讶的模样。
“表白什么？”她依旧垂着眼帘，只是攥在一起的双手，透露了她的心情。
“要想忘掉一个人，就要喜欢上另一个人。”里木笑嘻嘻地说，“你看我怎么样？”
“不怎么样。”她的声音越发低沉。
“我对灵修毫无偏见，你跟着我，吃香喝辣，到处游玩，不好吗？”
他的语气混杂着玩笑，轻佻和若有若无的认真。
这次洛蔓沉默的时间有点长，等她抬起眼睛的时候，一双杏眼中，闪过一丝狡黠光芒。
“你离我近一点，我有话跟你说。”
里木凑了过来，得意洋洋，“正确的选择。”
洛蔓出手如电，右手整个按在他的脸上。
“你做什么？”里木往后一靠，企图躲开，但却撞在了车厢上，他的眼中难得出现了慌张的神情。
她等这个机会已经很久了。
车厢狭小，只有他们两人单独相处，躲无可躲，藏无可藏。
她抬起手，掌心沾着一张疤痕面具，对面的男子完全换了个人，还是那双散漫的眼睛，但疤痕完全消失了。
小麦色的皮肤，泛着健康光泽，高挺的鼻梁，薄厚适中的嘴唇，微微上翘，虽然不如道君，但自有一份洒脱自在的气质。
“抓住你了。”洛蔓勾唇一笑，十分畅快，多日聚积的郁气一扫而空。
她早就发现里木不对劲了，确定他带着面具，是从他脸上飘落的那片皮开始，她把有关里木的拼图，放在个盒子里，一片片拼凑，最后在出城的时候，确定他脸上带着面具。
若是在空旷的地方出手，他肯定会逃跑，只有车厢里最合适。
第五十二章 他太无趣了
洛蔓捏住面具，软塌塌，凉丝丝的，裹在她手上，不知是什么材质。
“还说我们是朋友，还说要跟我表白，连真面貌都不肯露，更别谈真心了。”
“把面具还我。”里木伸手就要抢。
洛蔓极快地把手从窗帘缝隙中探出，“你再抢我就扔了。”
“说吧，你要什么？”
里木双手环胸，依旧是那副懒洋洋的模样，只是没了脸上的伤疤，他像是换了个人，贵气十足。
“告诉我，你到底是谁？”
“一个不想让人知道身份的人。”
“还是不说？”
“我有苦衷。”
“谁没苦衷？”洛蔓冷哼一声。
“我怕你爱上我。”
“见过道君，怎么会爱你？”
像是受到了伤害，他捂了下胸口，“我是个通缉犯，要是用真面貌，早就被抓走了。”
“通缉犯，因为什么被通缉？你说给我听听。”
“我告诉过你啊，杀了赢启，成为皇帝。”
“你还骗我！”
里木突然正了颜色，“皇帝就是天下最大的骗子，想当皇帝，自然要学会骗人，像你这样，什么事都挂在脸上，十分堪忧。”
“我又不想当皇帝...”
“当皇后也一样。”他补了一句。
“我要当个逍遥散仙，和..”她把道君两个字咽了回去，“远离是非。”
“在和心爱的人生三个孩子，纵情山水间？”里木哈哈大笑，只是笑意中，带着些许不以为然。
阴阳怪气。
好心情烟消云散，洛蔓气得一跺脚
“你再不说真话？那我就把它扔了。”
“扔吧扔吧。”里木手往怀里一掏，一张新面具出现在他手中，他顺手贴在脸上，“你不会以为我只有这一张面具吧。”
威胁失败，洛蔓悻悻收回手。
“怎么样？是不是对我帅气的面庞一见钟情？”
洛蔓把面具扔回他身上，靠在车厢上闭目养神。
他不说，她也有办法知道。
毕竟要回丹城，除了里木，也找不到更合适的人选，而且她也有另外一层考虑。
灵修不擅长处理世俗之事，只愿侍弄花草，远离是非，若是让里木管理天下，也算替道君分忧解难。
夜幕降临，热风缠身，里木像是根本不介意被她看到长相，回到营地，它便一头扎到帐篷里，在图纸上写写画画。
洛黛笑吟吟冲她挥手，她头戴一顶金银线盘绣花帽，身穿大红色绣花滚边舞裙，赤足站在一块地毯上，卡莎，侏儒，巨人，苏椿，还有新来的小茶，手里拿着乐器，笑得十分开心。
“姐姐，我们在跳舞，你也来吧。”洛黛踮起脚尖，旋转起来，裙摆飞扬，就像一只花朵间的蝴蝶，轻盈快乐。
洛蔓轻轻垂下眼帘，再抬起的时候，已满是笑意，“黛儿，我可跳不好。”
“姐姐，跟我来。”洛黛拉着她进了一顶帐篷，“我终于有自己的帐篷了。”
帐篷中挂着古铜色的丝绸，雪白的羊毛地毯，床上铺着淡绿色的竹席，一切都打理的那么精心。
“真漂亮。”洛蔓握住她的手。
“他们非说，住一天，就要享受一天，谁知道明天会发生什么。”洛黛递过来一杯茶，她抿了一口，茶水甘甜，带着淡淡的荷花香，比她喝过的茶，都好。
“我想着过两天回丹城。”
“告诉你一个秘密，”洛黛的眼睛又圆又亮，她的手按在胸口，“我确定凤后在我这里。”
“真的吗？她还好吗？”
“她给我力量。”洛黛伸出手，掌心慢慢长出一朵小小牡丹，就是凤后的微缩版，精致漂亮。
眼圈一红，洛蔓想起那些和凤后在一起的时时日日，她伸出手指，轻轻碰了下它，手指穿过欢迎，凤后轻轻摇曳。
“它还在就好。”
“姐姐，我只有你了。”洛黛倚在她身上，双眼微闭，娇美的面孔沉浸在忧伤中。
“你和道君怎样了？”洛蔓笑道，“有没有什么进展？”
“道君心怀大业，无心儿女情长。”洛黛叹了口气，“说起来，我有点死心了。”
洛蔓的心停了一下，“怎么会？你不是一直喜欢道君吗？”
“他太无趣了。”洛黛皱眉，“像是一潭死水，怎么扔石头都激不起涟漪。”
“可能他孤独太久了，你要有耐心。”
“我没有。”洛黛似乎很不满，“按理说，他早就有能力杀了所有凡人，可他就不做，我怎么说他也不同意，还说我想事太简单，气死我了。”
“他到底想做什么？”
“说什么要让灵修和凡人完全隔离，反正我不懂。”洛黛冷哼一声，“也不怪灵修日益减少，都是因为道君心慈手软，不过，他不做，我就自己动手。”
洛黛拉住她的手，“姐姐，你可要帮我。”
“怎么帮？”
“想做大事，必须找到志同道合的人，还得能帮得上忙。”洛黛自言自语般陷入深思。
洛蔓表面平静，心里可是波澜起伏，刚才妹妹似乎对道君很失望，难道她改主意了？
“其实道君也有道理。”她弱弱地说，“凡人也有好人。”
“姐姐，跟你说过多少次，别相信凡人，你怎么就不听呢！”
“我听，我听，你别急。”洛蔓忙不迭地说，“我就你一个亲人了，你让我做什么都行。”
“凡人低劣，就应当消失。”洛黛的眼神残酷冰冷，和刚才跳舞时她判若两人。
“那卡莎他们呢？”
“成大事者，不拘小节。”洛黛一丝也没犹豫，“只要开始动手，他们马上就会恨我们，现在不过是没有利益冲突罢了。”
洛蔓努力咽下胸口的闷气，她心里乱糟糟的，眼前一幕幕飘过最近看到的场景，挣扎求生的平民，奢侈的皇族，麻木不仁的灵修，难道真没有和平相处的可能吗？
“丹城绿光的事，很多有心人都知道了，他们不知道是我，自然会用各种方法接近你，想让你心软，放过凡人。”
洛黛用力捏了下她的手。
像是提醒，又像是警示，洛黛的目光满是担忧，“你之前一直是凡人，难免怜悯他们，但仙凡有别，藏琅胜地以前是属于灵修的，以后也是，凡人不过是短暂过客，姐姐切莫被幻象迷
第五十三章 听说灵修都想嫁给道君
洛蔓点点头，仿佛在仔细聆听，又像是在附和，“传说中的人，必然是你，你和道君，天作之合，我以后就靠你们了。”
“你我也可以成为道君的。”洛黛笑了笑。
什么意思？
洛黛看着她，眼中眼中泛起层层温柔，“姐姐，你是我最重要的人，等天下平定后，我就专门为你修一座城，给你选个如意夫婿，你想要什么都行。”
“我只想看你开心。”洛蔓叹了口气。
她想说的话，消散在若有若无的沉默中，她的灵力能够杀人，能够降雨，若是现在告诉妹妹，反而像是赌气，而且洛黛又用那种同情的目光看着她，“姐姐，你又梦魇了。”
“现在丹城不比以往。”洛黛根本没发现她隐藏的小情绪，皱眉继续往下说，“赢帝还剩一口气，只要他一死，赢启就会攻打丹城，灵修并无还击能力。”
洛蔓一惊，马上忘了她的复杂心绪，她在丹城长大，一草一木都十分熟悉，怎能让赢启毁掉。
“那我能做什么？”
洛黛抬起手，把一绺乌发别在她耳后，“从小我就羡慕你的头发，又黑又密，现在都有些干枯了，回去你就好生休养，什么都不用担心，一切交给我。”
说完她便起身伸了个懒腰，“我去找里木商量一下行程，叫他别老带你出去。”
忍冬纹门帘轻轻落下，灯火闪烁，映出了洛蔓眼中复杂情绪。
她应当坦白的。
从十岁起，洛黛就掌管家事，家里上上下下几十口，都是她负责安排，洛蔓多病，常年缠绵病榻，体力不支，养成了事事都听妹妹的习惯，纵使有不同想法，也只是默默咽回去。
算了，等找到道君，一并说开吧，洛蔓叹了口气。
她现在，倒真是希望自己不是传说中的人。
若是洛黛，她只需躲在丹城养花弄草，等着她和道君旗开得胜，过上毫不操心的日子多好。
剩下两天里木又要带她出去，一看到洛黛不赞成的目光，她就退缩了，说身体不适，想休整一下，里木也没有强求。
沙船缓缓滑入旋风，天色骤然变暗，里木站在船头，凝视着旋风，眼中闪现出惊叹。
“我姐姐很单纯，谢谢你照顾她。”洛黛拿出一个木盒，“这是酬劳。”
里木接过盒子，掂了掂，吹了声口哨，“你出手很大方。”
“你都不看怎么知道大方。”
“你们灵修，哪会欠我们凡人人情。”
洛黛手捏在船舷上，长长的黑色披风，被风吹起，暗影笼罩着她的脸，更衬得她双眼如深潭。
“我知道你是谁。”
“我知道你知道。”里木毫不在意。
“那你还不乖乖的。”
“拿钱说话。”
“照顾好我姐姐，你想要的东西都能得到，记住，灵修才是这个世界的主宰。”
里木耸耸肩，望向风眼，“主宰？可惜你我都是过客，就连脚下这块土地，也许很快就会消失呢。”
“别说那么多，你到底同意不同意？”
洛黛俏脸含怒，里木这种油盐不进，半死不活反应，让她很不满意。
刚才她的话说得很明白，只要他听话，能照顾得好姐姐，她就留他一条命。
甚至如果姐姐喜欢，戏法班子的人可以都留下，在随便找几个凡人，建个小城，让姐姐开心。
“听话啊，我哪里不听话了，让我去丹城就去丹城，让我带着她体验生活，我就安排，让我陪她去爬葱岭，我就回来了，我还要怎么听话？”
看着他疲沓的笑容，洛黛越发愤怒，但里木说得有道理，道君安排他做得事，件件他都完成的很完美，让人挑不出一点错来，但她就是打心眼里不喜欢里木。
沙船灵巧地绕过一个个旋风，隐约能听见沙兽金属般地嘶吼，它们都在风眼四周纷飞，像是根本没注意到他们的存在。
“你要是对姐姐好，并且她能喜欢你，我不介你是凡人。”
里木瞟了她一眼，“听说灵修都想嫁给道君。”
“道君太孤高，不适合她，姐姐适合更有烟火气的生活。”
“那你呢？不喜欢道君吗？”
“之前喜欢，现在未必。”
他像是听到了什么好笑的事，耸了耸肩，继续望向风眼。
云层浓密，沙兽们的叫声响似雷鸣，排成一队，绕着风眼转圈，像是一大群金色的乌鸦。
“去叫洛蔓。”里木吩咐。
“新的旋风要诞生了。”
吃了道君给的药，洛蔓每天都晕晕乎乎的，时间刷一下就过去了。
刚起床，只发了会呆，天就黑了，不过，这样也好，省得脑子里跟走马灯似的，没完没了地往外蹦碎片。
跟着洛黛来到船头，炙热干燥的风让她精神一阵，墨滴似的风眼，马上吸引住了她的目光。
心潮澎湃，似乎风眼在冲她招手，那里才是她的归宿。
但她又没有翅膀，怎么才上去？
墨云突然开始流动，像是沸腾的开水，冒出许多黑色的气泡，翻滚着，慢慢变成了个旋涡。
旋涡中心裂开一道缝隙，细细光柱猛然垂落，像是一根长针，直直插入地下，
沙兽叫得越发欢快，肉翼上下翻飞，绕着光柱转圈，像是在进行某种仪式。
它们难道真能沟通？
她杀得那只沙兽，竟然会像小动物般撒娇祈食，不知它们是从哪里来的，另一片空间吗？
光柱变粗，缓缓开始旋转，最终脱离了风眼，在沙兽的护送下，小心翼翼往外挪动。
“都怪它们，吸走了水汽。”洛黛率先开口，“等找到冰晶莲，我首先要消灭它们，让一切回归正常。”
里木侧头看了她一眼，“要是你掌握了藏琅胜地，打算对我们这些凡人怎么办？”
“可以住在丹城。”洛黛随口说，“灵修不会干涉你们的生活。”
“现在家家都三五个孩子，用不了二十年，人数就会翻一翻，照这么下去，别说丹城，整个藏琅胜地都不够。”
“那就少生点。”洛黛微笑，“资源总会用尽，要是不能自给自足，那不要孩子也罢。”
“就怕对你会对凡人赶尽杀绝。”
“赶尽杀绝灵修的是凡人，灭灵阁这种丧尽天良的组织，也没见凡人管一管。”绷紧的嘴唇，透露出洛黛满心的愤怒。
里木像是得到了他想要的答案，他瞟了洛蔓一眼，微微一笑，便闭了嘴。
第五十四章 老树桩子
丹城已经基本修复完成，城门上黑底金字的牌匾，还挂在同样的位置，凡人正在修整地面，将一块块青石板重新压实。
空气中带着灵修特有的洁净气息，洛蔓鼻子一酸，眼泪在眼眶中打转，她忙低下头，快速抹了下眼睛。
“诺。”一张手帕递到她面前，里木笑嘻嘻地看着她，“近乡情怯，在晚霞城，我可尽了地主之谊，现在轮到你了。”
“家毁人亡，有什么可转的。”她推开手帕，神情低落。
“丹城有什么好吃的？”他假装没听到。
“我们大多吃素，份额都是宫内配给的。”
“酒呢？”
“灵修禁止饮酒。”
“有什么食肆？”
“灵修不许外食。”洛蔓吸了吸鼻子，看也没看他一眼。
“那灵修能做什么？”
“种花弄草，养鱼浇地。”
“光干活，不享受？”里木皱眉，“怪不得灵修讨厌凡人，要我天天过这种日子，也不乐意。”
“每月做青蓝膏都忙不过来。”
“你之前不是凡人吗？”
“可我家里人都是灵修，再说青蓝草也需要凡人种植。”
被他说得心烦意乱，眼泪不知不觉都没了。
“真想马上见到道君。”里木瞟了她一眼。
这话怎么听着那么别扭。
她的心情复杂的难以描述，期待，沉重，怀疑，还有一万个问题，到底在晚霞城看到的道君，到底是她的幻觉还是真实的？
远远的，她就看到城楼上站着一个人，玄衣飘飘，神情淡然。
“道君！”洛黛摆手，声音中鼓涨着喜意，苏椿紧跟着她，两人一前一后，快步往城里走去。
“我们先走了。”葛英微笑，“等我查好资料，就给你送过去”
洛蔓挥了挥手。
“真不知道你喜欢他什么，一点活力都没有，就像个老树桩子，”里木撇撇嘴。
“一万个你加起来，也比不上道君。”
话刚出口洛蔓就后悔，怎么又理他了。
“要是我是道君，早就天下太平了，哪会变成这样？”
洛蔓嗤笑，“可惜你既没投胎在皇家，也不是灵修，下次投胎的时候，记得看清楚。”
“这你就说得不对了...”
光顾跟他打嘴仗，她都忘了看道君，一抬头才发现，早已人去楼空。
“你先安排下我的住宿，再去找你的情郎好不好？”
洛蔓停住脚步，“这么多空地，你想住哪都行。”
“还有饮水饭食，到时候我放你走了，被灵修打出来怎么办？这里可不是晚霞城。”
罢了，好歹朋友一场，就算不管他，还有卡莎他们。
刚走进城门，就看到苏椿脸色阴沉，跟她如连体婴一般的白松，并不在身边。
“跟我来，道君吩咐安顿你们。”
“安顿在什么地方？”洛蔓心急，她有好多话，想跟道君说。
“洛家。”苏椿垂下眼眸。
洛蔓一怔，那种万箭穿心的感觉，又回来了，也许是她的脸色太过可怕，谁都没开口。
微风卷着沙尘，带来干燥的热气，青砖上白闪闪的，像是阳光下的水面。
她低着头，假装看不到别人，幻想着，一切只是一场梦。
大门前，下人们正在搬花，杏儿守着甜汤打瞌睡，父亲在凉亭中喝茶，凤后枝叶轻摇，一朵朵粉白色的牡丹，朵朵绽放。
“到了。”苏椿停下脚步，轻轻推开大门。
洛蔓突然往后急退两步，差点摔到在地，幸亏里木手快，他回头看了一眼，剩下的人全站住脚步，停在门外。
“要不先去道君处休息一下？”
苏椿语气中浓浓的怜悯，像是刺激到了她，洛蔓双手紧握，指甲刺入掌心，似乎疼痛才能让她保持平静。
推开里木的手，她脖颈笔直，整个人像一颗青松，大步跨入洛家。
一模一样。
她没往房里走，却径直往花园走去，小桥流水，凉亭假山，连位置都没变，只是凤后的地方，被另外一株牡丹代替，有些新种的花草，还十分稚嫩。
凉亭中，石桌上，荷叶绿色的茶壶，放在桌上，洛蔓轻轻拿起，手指划过光滑的壶体，一丝裂痕都没有，就像那天她看到的，完全是幻影。
愤怒和恨冒了出来，父亲不在了，要这壶有何用，她高高举起壶，闭上眼用力一掷。
没听见碎裂的声音。
她睁眼，里木手里抱着茶壶，“这么珍贵的茶壶，别摔啊，买出去不少钱呢。”
“钱钱钱，你就知道钱。”洛蔓的愤怒像是找到了出口。
“钱乃立身之本，这只碧玉壶，普通人家五十年都赚不出。”
他把壶往他身后的背包中一扔，又顺手摸出只粗瓷碗，用力一摔，呯地一声，四分五裂，瓷片飞溅。
“摔什么都一样，何必摔那么贵的呢，就当你已经摔完了。”他笑嘻嘻地说。
“我家的东西，我想摔什么都行！”
“摔这个。”他又拿出两只碗，递到她手边，“用力摔！”
被他一打岔，悲伤如同泄气的气球，扁塌塌的，变成从了无奈，她拿起碗又放下，人都死了，也跟里木无关，而且还有戏法班子的人看着，她也不想在这么多人面前失态。
“勉为其难给你个面子，我就住在你家。”里木四处打量，“我就在这里支帐篷好了。”
“有房间为什么要住帐篷？”
“心里阴影，不提也罢。”
“谢谢你救了白松。”苏椿低头，“要不是你，他就死了。”
“别忘了答应我的事。”里木微笑。
穿过花园，踏进她的小院，左手海棠右手石榴，青石板地面湿漉漉的，一个十三四岁的灵修正在浇花，听到脚步声，忙回头。
洛蔓一愣，“你叫什么？”
“婢女杏儿，小姐，你刚回来，一定累了吧，甜汤和水果都备好了。”
“杏儿。”洛蔓重复了一遍她的名字，低头走到房内。
里木拿起书架上的香瓶，放在鼻下闻了闻，“这个好，要是卖到晚霞城，那些夫人小姐，一定愿意花大价钱。”
“穷人都快吃不上饭了，她们还有这种心思？”
“就算明天赢启薨了，他们依旧会通宵达旦的饮酒作乐，人嘛，见了棺材才掉泪。”
第五十五章 你是第一个问我这个问题的人
白瓷盘里摆着红色的西瓜，紫色的葡萄，黄色的橘子，还有一壶绿豆银耳汤。
“有没有酒，来一壶。”
“灵修不能喝酒。”杏儿退了出去。
“我就剩这么点酒了。”他拿出个牛皮酒袋，喝了一大口，“吃水果不如吃肉。”
洛蔓脑中突然冒出个人，她肯定跟里木合得来。
“你是哪里人？”她恹恹吃了口西瓜。
“为什么这么问？喜欢上我了？”
“你不像从西域来的。”洛蔓喝了口汤，便皱着眉头推到一边，太甜，“如果你是晚霞城的人，还要易容，难免让人多想。”
里木翻了两下书，浮现出神秘笑意，“不然我们再打个赌，要是你输了，就嫁给我，要是我输了，就奉你为主。”
“婚嫁之事，哪能如此轻率。”
“嫁给我怎么就叫轻率了，你说我哪不好？”
“我谁也不嫁。”洛蔓抢过他手里的书，“能不能别乱动我的东西，出去。”
“好好休息一下，争取明天出发。”里木起身，捏了一串葡萄，转身出门。
阳光洒下灼灼金芒，光影交错，她似乎听到父亲亲昵地呼唤，“蔓儿，身体好些了吗？”
她想上床休息一阵，可过去就像铺天盖地的乌云，压得她喘不过气。
“杏儿。”
“小姐，什么事？”
“我要见道君。”
“道君说，让您安心休息，他会过来的。”
休息，她想直接长眠！
翻来覆去，怎么呆着都别扭，她干脆起身，直接往花园走去。
众人一见她，马上从欢声笑语变成沉默不语，神情中多了几次惧怕。
可算到了她的地盘了。
洛蔓像是没看到他们，手中凝出两团白雾，开始浇花。
雨雾带着淡淡花香，弥漫了整个院落，花草们快乐地摆动，它们的快乐抚慰着她的情绪，淡化了她的悲伤和愤怒。
不知什么时候，卡莎他们站到了她身旁，举起手，贪婪地呼吸着水雾，望着水雾中的彩虹，眼神中充满敬畏。
洛蔓神清气爽，她的灵力厚重了许多，浇花得心应手，她心中一动，不如去抓两只沙兽，送给老师。
“你们做什么？”洛蔓睁开眼，发现卡莎正目不转睛地盯着她，吓了她一挑
“没想到你能降雨！”卡莎握住她的手，“你怎么不早说！”
“灵修都可以的。”她就浇个花，用不着这么夸张吧！
“不一样，你跟他们不一样。”卡莎皱眉，“再来一次，好不好？”
“我出去一趟，回来再说。”
她逃命似的往大门跑去，身后像是有一大群蜜蜂在追。
刚到门口，她就看到道君身边的那个男人，还是带着个眼罩，头发却稀疏了不少。
“是不是道君找我？”
他往她身后瞟了一眼，点点头，“跟我来。”
道君的专车停在门口，洛蔓低头上车，一只手伸到她面前，“别来无恙。”
她抬起头，道君微笑望着她，微暗的光线，趁得他肤色如同一块冷玉，如此清寡，却如此动人。
揉了揉眼睛，洛蔓才确定这不是做梦，她轻轻将手搭在他的手上，还是一样冰凉，她忍不住呼出一口长气。
熟悉的气息，滋润着她的心神，没有什么比呆在道君身边，更让她放松的，委屈就水中的涟漪，一圈圈扩大。
“你的灵力怎样了？”
她伸出手，一团白雾在手心凝聚，，像是有了生命般。一会变成鱼儿，一会变成小鹿，一会变成鸟儿的模样
“不错。”
“道君，妹妹的身体怎样了？现在已经不到两个月了，我心里急得很。”
她想了想，还是没问道君是不是去了晚霞城，她不想听到否认的话。
“她还好。”
“那就是说没事了？”洛蔓大大松了口气，捂着胸口，整个人靠在车厢上，“想起黛儿，我就心里发紧，现在可算是松了口气了。”
“比起她，你更应当担心自己。”
“我没事。”她一点也不在意，“最多不过是活不过十八岁，我有准备。”
“你不怕死？”道君垂着眼帘。
“我原本就是个快死的凡人，能变成灵修，已经很满足了，要是能救妹妹，我就算死了也没关系。”
“你还年轻，不懂死意味着什么。”
“要是能不死，那自然是好的。”放松下来，她的话便多了，“我听人说，葱岭背后是大海，我们在的地方，就像一片飘在水盆里的叶子，我还想去看看呢。”
“还想做什么？”
洛蔓捏了捏手，“道君，若是你不用为灵修担心，那你会去做什么？”
这个问题像是出乎他的意料，古井无波的眼眸中，突然有了一丝波动。
“这么多年，你是第一个问我这个问题的人。”
“你也不可能永远管下去啊。”
“忘了我俩的契约吗？”
“可是我能力有限，帮不上什么忙。”
“会帮上忙的。”
洛蔓稍稍掀开窗帘，街道洁净，绿树成荫，比晚霞城，不知好到了哪里，就是似乎少了几分烟火气。
她越发确定一件事，虽然同情凡人，但她并不喜欢他们，丹城才是灵修应当居住的地方，安静舒适，没有欺骗，没有纷争。
“道君一起去吗？”
“应当会去。”
“那黛儿呢？”
“那我还怕什么。”她满意地吸吸鼻子，贪婪地闻着道君身上的清凉气息。
“最后还要靠你们两个自己。”
“我一定会让妹妹好好活下去的。”
进了道君院子的第一件事，她就是跑到花园里看鱼，鱼食洒落，锦鲤们像是认识她一般，挤挤挨挨浮上水面。
“姐姐，快来喝茶。”洛黛站在书房门口，笑吟吟地招呼她。
道君坐下，看着一对姐妹，“这次上山，十分危险，你们两个要万分小心。”
“没事，我会护着姐姐，”洛黛抢话道，“等我吸收了冰晶莲，就可以成为道君的左膀右臂。”
“保护自己最重要。”道君神色严肃，“洛黛，你总是自作主张，在这么下去，肯定要犯下大错。”
“怕什么，我是天命之人，又有道君保护，肯定没事的。”
洛蔓连忙插嘴，“道君你别担心，我会照顾好妹妹的。”
第五十六章 我相信你
自父亲过世，洛黛就一副要做大事的样子，说实在的，她也有些隐隐担忧。
“道君，我去准备一下，我们明天就出发。”洛黛脸一沉，似乎想说什么，可目光瞟过洛蔓，还是咽了回去。
她拉着洛蔓的手往外走。
“妹妹，你先走。”洛蔓站住脚，“我还有话跟道君说。”
“你刚从晚霞城回来，需要好好休息，有什么话改日再说。”
洛黛气哼哼地，直接把她拽出了书房。
洛蔓等着道君开口挽留。
但，并没有等到。
“妹妹，你这急匆匆的，是要做什么？”
“道君真是老古板，自己不做事，还要说我！”洛黛松开她的手。
洛蔓引着她来到花园，一边凝出灵力浇花，一边说，“回来的时候还好好，这又怎么了？”
“我想了个可以灭掉所有凡人的法子，十拿九稳，可道君并不情愿，明明那么简单的事，他非要等等等。”
“先好好休息，养养身体，等从葱岭上回来再说吧。”
“机不可失。”洛黛皱着眉，在鱼池边来回踱着步，“灭灵阁要是再来一次，灵修又要损失惨重，我可等不了。”
她跺了下脚，““姐姐，你先跟苏椿回去，我还想跟道君谈一谈。”
她转头又吩咐苏椿，“不管姐姐想吃什么，用什么，都按赢帝的配置。”
苏椿既没答应，也没拒绝，只是静立原地，像是一颗树。
凡是洛黛坚持的事，就没有人能拦得住的，洛蔓无奈摇头。
“她很有野心。”苏椿突然开口
“妹妹很出色。”洛蔓嘴角微勾，“她聪明能干，又很努力，我很为她骄傲。”
“可她要杀了所有凡人。”
“我现在只有妹妹了，她开心，我就开心。”
洛蔓的手，轻轻划过竹叶，顺便给它们补充了点水分。
走了晚霞城一圈，她对自己多了三分了解，她不擅长和人打交道，更别说算计人心，就连让戏法班子的人喜欢她，都很困难。
她最擅长的，就是养花弄草。
“你这人，真是傻乎乎的。”苏椿叹了口气，“我不帮你打理，就乱糟糟的。”
竹青色暗花对襟褂子，衬得她清瘦而秀丽，洛蔓又摸了摸头发，“我今天特意打扮过的，到底是哪里不合了？”
“现在赢帝不行了，不必穿绿色。”苏椿压低声音。
“我从小就喜欢绿色。”洛蔓轻笑，“可惜不是灵修，穿上总觉心虚，现在好不容易能光明正大穿在身上，欢喜还来不及呢。”
苏椿沉默了好一阵，“你倒是容易满足。”
“今天说了太多话，着实有些乏了。”
洛蔓凝出灵力，不言不语间，便浇灌了道君的花园，听到花草喝水的声音，那些烦心事，便都消失的无影无踪。
“洗个澡吗？”
“恩。”
迈入浴桶，她又能感受到微烫的水温了，水泛着淡淡的荷花，梅花香气，粉红色的月季花瓣，洒落在水面上。
洛蔓把头埋在水中，她是真想好好洗个澡。
晚霞城的水，洗在身上麻扎扎的，洗完后，如同身上沾满了浆糊一般，让人整天都憋气。
手指轻柔的插入发间，清凉的泡沫，缓慢的涌动，洛蔓呼出一口长气，“我就想过这种平平静静的日子，种花养鱼，多好。”
她再也不想离开丹城了，只想躲在洛家，不问世事，只过好自己的小日子。
“谁不想呢。”苏椿的声音带着几分酸楚，“可太子想打仗，年年增加税赋，天气又越发恶劣，今年大旱，不知秋后要饿死多少人。”
她不想听这些。
“不是有道君吗？”
“晚霞城越苦，对道君越有利。”
“水有些凉了。”洛蔓叹了口气，为什么人人都指望道君，他又没有三头六臂。
苏椿继续往下说，“道君不想背负骂名，若是赢启主动开战，他便再无顾忌。”
“其实道君可以谁都不用管。”洛蔓软绵绵地回应。
“那你们这些灵修，早就不在了。”
“灵修不在了，凡人就能活下去吗？我看未必”她起身，迈出浴桶。
“可现在所有凡人都这么认为。”
苏椿为她披上浴袍，直视着她的眼眸，像是在揣测她的想法。
“帮我个忙，好吗？”
...好歹等我穿好衣服再说吧。
洛蔓紧了紧浴衣，趴在床上，苏椿的手，轻轻按摩她的背，涂上了一层厚厚的香膏。
“你想成为灵修吗？”洛蔓的声音闷闷的。
“当然想了，我父母都是灵修。”苏椿的手揉得她浑身发软，“当我知道自己不是灵修的时候，简直是不想活了。”
她的话勾起了洛蔓的回忆，知道不是灵修的时候，她只见父亲和妹妹，除了花园和自己的院子，她哪也不去。
“也许有一天，你也能成为灵修呢。”
“像你一样吗？”
洛蔓没说话。
“若有一日，你若掌管了藏琅胜地，能不能给凡人一条活路？”
“我？”洛蔓笑了笑，“我可不想做那么累的事，还是交给道君吧。”
“我是说如果。”
“我更希望人人都是灵修。”
她半天没听到回答，以为苏椿只是随口一说，背上的手按摩的越发舒适，香炉中冉冉升起的安神香，让她昏昏欲睡。
“我相信你。”
眼皮沉沉下坠，她几乎以为听错了，还没来得及细想，就陷入了梦乡。
“蔓儿，起床了。”
她还想睡，手挥动两下，像赶蚊子一般，想把那声音赶走。
额头一阵冰凉，她倏地睁开眼睛，道君正低头看她。
“什么时辰了？”她晕头巴脑地坐起身。
透过纱窗能看到蓝黑色的天空，她这是睡了多久？
“亥时了。”
“不会吧。”她睡着的时候，午时过半，四个多时辰，就这么过去了？
“晚上他们给你送饭，见你睡着，就没打扰你。”道君语气极为温柔。
她揉了揉脑袋，“怎么这么困？像是能睡到天明。”
“我在外面等你。”道君起身。
她随手套了件青色缠花枝纱衣，便出了门。
“住得还习惯吗？”道君一身玄衣，背着手走到荷塘边。
“总是想父亲。”
“抱歉当时没来得及，我在保护皇宫。”
她眼眶一湿，想了千百遍的话脱口而出，“道君，旋风是不是你造出来的？”
第五十七章 名字在齿间滚动
“谁告诉你的？”道君凝视着她的眼眸。
“凡人。”
“你相信吗？”
“我自然不信，可不得到答案，我心中不妥。”
“如果真是我，你会怎么做？”
她低着头，没敢看道君的眼睛，听到这句话的时候，她一怔，缓缓抬起头来。
风清月白，花香阵阵，本是令人舒畅的景色，却陡然变成了那天的断壁残垣，父亲倒在亭下，道君站在身后，她埋头哭泣。
“道君，到底是不是你？”她的声音就像摔碎的瓷器，听着就让人心痛。
一股温柔的灵力从肩膀传来，她脑中一片空白，似乎忘记了刚才的话。
“去了晚霞城，有何感悟？”
“凡人不喜灵修，还有灭灵阁的人，想要杀害灵修。”
“那你若是我，会怎么对待凡人？”
“把他们关起来？”她的语气中充满了不确定，刚才她好像在问一个特别重要的问题，怎么就想不起来了？
“晚霞城就是这么来的，我把一大半的陆地留给了他们，希望各自安好，永不来往，结果你也看到了。”
“有你在，他们不敢乱来。”
“若我身陨了呢？灵修可还有活路？”
道君说得对，可这些事，哪是她个小小灵修能决定的。
见她沉默，道君放缓了语气，“想去哪里转转。”
她犹豫一下，“我想去天牢。”
“也可。”道君似乎一点也不意外。
炭火架子上烤着大块肉，乐曲声喧闹，火焰跳动，卡莎赤足旋转，里木端着一杯酒迎了上来，洛蔓噶皱着眉，他们倒是会享受。
“我们又见面了。”他抿了一口酒，靛青色缎绣长衣的金线，在火光下闪闪发亮。
道君瞟了他一眼，“雪山向导，你好。”
“你总不能生下来就叫道君，总得有名有姓吧！”他像是故意的。
“青然。”
原来那本小册子，写得是道君，她恨不得马上拿出来再细读一遍，可惜已不知所踪。
青然，青然，名字在齿间滚动。
有了名字的道君，突然变得亲近许多，她还挺感谢里木的。
“青然兄，幸会。”
道君颔首，“你准备好了吗？”
“这世上，还有什么青然兄不知道的事吗？”他语含深意。
“放心，答应你的事，我会做到的。”
洛蔓的目光在两人之间徘徊，里木怎么从来提过，他和道君有联络？
“道君自然一言九鼎。”里木端着酒杯，跟着两人出了门。
“你跟着我做什么？”她压低声音。
“我叫他来的。”道君没回头。
“不是要去...”
“他要见天牢里的一个人，正好你也想去。”道君又补了一句。
“心有灵犀。”里木笑嘻嘻地说，“我就知道你把我的话放在心上。”
怎么就那么巧？
在道君面前，她不想表现的跟里木熟悉，故意皱着眉，离他远远的，可里木像是不明白她的想法，总是凑到她面前，做出跟她很亲密的模样。
她越发觉得他笑容可恶，恨不得撕掉他的面具，让他躲得远远的才好。
月光清冷，青石板路泛着银光，去过晚霞城后，丹城的皇宫便不够看了，又小又矮，就那么几间大殿，透着局促和敷衍，无怪赢帝是被赶来的，凡人若是能呆在晚霞城，才不会和灵修挤在一起。
玄甲武士看到道君，默默让到一边，穿过三道城门，皇宫近在眼前。
“这里的皇宫可比晚霞城差远了。”里木驻足。
夜色静谧，他的声音分外清晰，洛蔓瞪了他一眼，“宵禁时间，不许喧哗。”
“有青然兄，你怕什么？”里木不以为然，“在这里当皇帝，太憋屈，我不喜欢。”
“皇帝岂是你想当就能当的！”她冷笑。
里木不再说话，他左顾右盼，若有所思，
“青然兄，这座城是你亲手所建？”
寂静的夜色中，没有回答，像是他在自言自语。
“建造的有缺陷，如果外城能多建点竹屋或是草屋，挖出地窖，死伤便会减半。”
倒是个好主意，洛蔓眼睛一亮。
“沙子无孔不入，你这么做倒也省事，直接就埋了。”道君悠悠说。
道君说的也有道理。
“可以设计个滤沙库。”
“那要挖多久？”
“青然兄，这我就可以帮忙了，我设计了一款翻地车，构思奇巧，绝对省力，现在就差入股了，不知你有没有兴趣。”
这都什么时候了，他还惦记做生意，洛蔓翻了个白眼。
“等凡人和灵修和平相处的那天，我一定入股。”道君的语气中，竟然带着几分诙谐。
“事在人为，有我跟青然兄携手，一定能还世道个清净。”里木笑呵呵地说。
大言不惭，洛蔓腹诽。
不过她倒是对里木刮目相看，别的凡人见到道君，连大气都不敢喘，里木竟然跟他称兄道弟。
高高的石墙矗立在夜空中，石墙的尽头，一闪黑色大门静静矗立，并未看到玄衣武士，洛蔓吸了吸鼻子，这里的味道很奇怪，像是什么东西烧焦了，还带着点草木灰的气息。
门缓缓打开，一片漆黑，道君率先没入黑暗，洛蔓紧跟在他身后。
随着道君的脚步，一排火炬亮起，照亮了一块块青砖，里木走到火把的地方，细细观看，
“油槽！开关在哪？青然兄，我就知道我们是同道中人，我有更省油的方法，你想不想知道？”
洛蔓瞟了他一眼。
道君站定，推开一扇铁门，迎面扑来一股阴寒气息，顺着石阶而下，墙上凝结着层层水雾，气息冲人，四五间牢房挨在一起，遍布灰尘，像是很久都没有过人的样子。
最内侧的牢房里，一个坐着个披头散发的人，坐在铁栏后，听到声音，她抬起头，眼神如同枯井，
眉骨高，颧骨高，薄嘴唇，狭长眼眸。
长得真凶。
“姜芯，有人来看你。”
里木上前一步，“柳兄让我来的。”
她的眼珠才转了转，“告诉他我已经死了。”
“这是小棠让我给你的。”里木从口袋中掏出个巴掌大的木头兔子，圆滚滚，活灵活现的。
姜芯伸出手，灯光跳跃，似乎她的手也在不停颤抖，她像是捧着珍宝一般，细细打量，手指缓缓滑过兔子。
第五十八章 你哪懂什么叫喜欢，什么叫爱？
“只要你交出我想要的东西，我就放你走。”
“你做梦！”姜芯呸了一口，“是你弄出旋风，让沃野千里的土地干涸，若没有灵修，人们根本不会过得如此凄惨。”
“没有灵修，赢帝一样会收赋税。”里木嘀咕一句。
“那是凡人之间的事。”
“藏琅胜地本就归灵修所有。”道君的语气如水，不过是雪山上的冰水，“你们也是灵修的后代，不过没有灵力罢了。”
“几千年前的事，你怎么说都可以，但我有眼睛，看到因为旋风和灵修受苦的人们。”
“眼睛看到的，就是真的吗？”
“当然，人总要有信念，我的信念就是杀了你们！”
“没事老说什么打打杀杀，好好聊几句不好吗？”里木挑眉。
“哼，你生活优越，哪能和我们比。”姜染瞟了他一眼，语气中倒是没有多少怒意。
原来他们都认识。
道君拉开牢房门，一把将探头探脑的里木推了进去，“要么说服她，要么杀了她。”
“青然兄，真得没必要这么做。”里木摇晃着铁栏。
该。
活该。
洛蔓嘴角微勾。
“你也呆在这里。”道君递给她一暗绿色的钥匙，入手冰凉，沉甸甸的。
“这是？”
“由你来决定放不放他们。”
任务也太重了吧。
她想回家。
道君指指旁边的空牢房，“你就先住在这里，有人给你送饭，别乱走。”
“我不想住在这里。”
那她不也成了犯人，真不明白道君到底是怎么想的。
回应她的是渐渐远离的脚步声，和铁门吱吱呀呀关闭的声音。
安静，无语。
环顾四周，她着实觉得难以忍受，决定必须打扫一下。
清水冲刷着屋顶，墙壁，地面，不知多少年留下的污垢，一层层被冲刷掉，露出原本灰白色的墙壁。
“灵修真是打扫卫生的好手，怪不得赢帝那么喜欢你们。”里木语带讥讽。
“灵修对气味很敏感。”洛蔓随口说道，“不想洗澡，你俩就往墙边站站。”
姜芯瞟了下里木，默默挪到墙边。
“我也不想跟你一起洗澡！”里木站到另一边。
洛蔓噗嗤一笑，“那你是想先洗了？”
他又挪到另一边，气哼哼地不说话。
足足清洗了半个多时辰，整个牢房才焕然一新，连石板缝里，都放泛着清洁的白光。
空气好多了，洛蔓盯着牢房里的空床，皱眉想了一阵，“你俩等一下。”
说完就转身爬上了台阶。
听到大门开了又关，里木缓缓开口，“其实灵修也不都是坏人。”
“他们都会变坏的。”姜芯唇边凝出一抹冷笑，似乎还带着两分通透，“因为好的灵修，根本不可能从灭灵阁手中逃脱。”
“那你们怎么没对她动手？”里木的目光飘向洛蔓离去的地方。
“等了这么多年，道君难得有个在意的人，自然要好好利用。”
“我怎么没看出道君在意她？”里木揉了揉一蓬乱发。
“你懂个屁。”姜芯毫不掩饰眼中的鄙夷，“你哪懂什么叫喜欢，什么叫爱？”
“你可别这么说，我可会怜香惜玉了。”
两人谁也不说话，各自坐在一边。
洛蔓带着卡莎和巨人，抱着一大堆东西走了进来。
里木愣住了，“你们是怎么过来的？”
“那你别管，快帮我布置。”
直到隔壁的房间，布置得跟里木的帐篷一般豪华，洛蔓才满意点头，“我跟守卫说好了，你们回去吧。”
“我呢，你们就不管我了？”里木看着远去的卡莎背影，愤怒地晃动栏杆。
“洛小姐会好好照顾你的，我们先去睡了。”卡莎连头都没回。
洛蔓搬了个竹椅，坐在他们对面，一边喝着甜汤，一边吃着杏子，“你们两个别干坐着，好好想想怎么办？”
“我想喝酒。”里木舔了舔舌头，“早知道刚才就带上酒袋了。”
“是这个吗？”洛蔓从身后拿出酒袋，晃了两下。
“快给我。”里木从栏杆中伸出手，够了两下。
无奈洛蔓坐得位置刚刚好，他怎么伸手也够不到，只好悻悻放弃。
“你死了心吧，我是绝对不会把东西给道君的。”
洛蔓放下碗，呆愣愣地剥开个杏子，送到口中，“那你俩就住在这吧。”
“别啊。”里木满目哀求，“好歹我还要陪你上雪山呢。”
“说得也是。”
她伸了个懒腰，“我困了，明天再说吧。”
“说不定什么时候，赢启可就来了。”里木的语气像是在吓唬小朋友。
“好日子不多了，就更应当吃吃喝喝，省得后悔，”洛蔓把头埋在枕头里，又想起了苏椿，没她打理，还真有点别扭。
“喂，你倒是躺得舒服，我连个坐得地方都没有。”里木拍着铁栏。
“不关我事。”
“她也不听我的话啊。”
洛蔓翻腾几下，半天也没睡着，她眼前跟走马灯一般，最近的事一一浮现。
“姜芯，你既然不喜欢灵修，为什么会跟柳先生在一起？”她随口问道。
问得时候，她就没想着能听到回答。
“孽缘。”姜芯闷闷地说。
“小棠恐怕也是灵修。”洛蔓起身，“我看到她偷偷用灵力浇花。”
“什么？不可能。”
“灵修间自有感应，瞒是瞒不住的，要我说，她应当尽快到丹城来，有道君，她就很安全。”
“你骗人，想让我交出残篇，断然不可能。”
“交给我，我也看不懂，”洛蔓换了个舒服的姿势，“我只是不想见小棠被抓入皇宫。”
“你真得会照顾她？”
姜芯是死是活，她并不关心，但小棠跟柳先生，都是灵修，若是柳先生能帮助道君，那肯定如虎添翼，灵修本来就稀少，小棠又有天分，丹城才是她的归宿。
“我会。”她没找到不照顾小棠的理由。
“那你发誓，收她当徒弟，而且是唯一的徒弟。”
“徒弟？”她一愣，“恐怕我水平太低，耽误了她。”
“我看人很准。”
“那好吧，不过教不好，别怪我。”洛蔓继续解释，“我连自己的灵力都控制不好。”
“柳先生你不必管他。”
她没明白。
第五十九章 你还有别的选择吗？
姜芯柔笑一声，“我家原本也是富家一方的大户，每年都给宫里送去大量水果和蔬菜，自从赢启从丹城带回灵修，他们种出来的蔬果味道鲜美，量大时间短，我家为了扩张，借了大笔钱，打了水漂，兵败如山倒，父母去世，家业飘零，我从大小姐，变成了无依无靠的孤儿。”
“这也不能怪灵修吧。”洛蔓想了想，“又好吃又便宜，谁会不选呢？”
“可是若没有灵修，我家怎会家破人亡？”
“那我又改怪谁？”洛蔓苦笑，“一场旋风，洛家消失，只剩我和妹妹。”
里木突然开口，“活在这个世道，随时都有可能家破人亡，怪谁都没用。”
“我必须找到活下去的理由和信念。”姜芯一字一顿地说，“要不然我早去和他们团聚了。”
洛蔓嘴巴张开又合上，她无言以对，世道艰辛，就连赢帝都会被刺，更别说凡人了。
“父亲过去做事激进，惹了不少仇人，他们便来落井下石，要娶我当第八房小妾，我自然不愿，可我一介弱女子，哪有还手之力，关键时刻，柳生救了我，我当时竟然不知他是灵修...”
她没再往下说，洛蔓也听明白了大概，“那灭灵阁是怎么回事？”
“当时我心灰意冷，只想跟柳生不问世事，可有人找上门来，说我父亲是灭灵阁长老之一，他死了，就由我顶替。”
“千不该，万不该，我就不该去。”
“你不是阁主？”
“我自然不是，阁主...”姜芯突然把剩下的话咽了回去.
“我从没见过道君杀害一个凡人，为什么你们都恨他？”
里木笑了，“道君出手，血流千里，十城九空。”
“你见过？”
“我没见过，但家族中有记载。”
“没人见过，为什么会有人相信？”
她嗤之以鼻，道君如此霁月清风，就算是忍不住动手，那也肯定是凡人欺人过甚。
“你真天真。”里木靠在栏杆上，“对道君的恐惧，已经刻入了凡人的血肉。”
“那你怎么不怕？”
“我是天命之子，出生就是为了结束凡人悲惨的宿命，自然不怕他。”
“呸。”洛蔓和姜芯同时发出唾弃的声音。
洛蔓还是很好奇，“道君到底要什么啊？”
“一章残卷，我家传下来的。”
“写得什么？”
“我看不懂，但应当对道君很重要。”
真是麻烦啊...
“要不你给他个假的？先出去再说别的。”里木提示。
他的话，已经被两个女人彻底忽略了。
“你不怕我出去就杀了你。”
洛蔓想了想，“也怕，不过我想试试。”
“傻灵修。”姜芯郁闷地坐下，“灵修这种生物，最擅长花言巧语，跟他们多呆一阵，就下不了手，真是气死我了”
“洛蔓是我的好朋友。”不管有没有人理他，里木依旧继续说个不停，“你看在我的面子上，也不能动手。”
“鬼扯！”姜芯冷笑，“好不容易抓着个灵修，给你赚钱吧，要不然你哪有这么好心。”
“做点青蓝膏也没什么不好啊。”
你一句，我一句，两人吵得洛蔓头疼，她琢磨一下，就算关上他们半个月，也同现在并无变化。
辗转反侧一阵，她干脆起身，打开门，“你们愿意走就走吧，明天我去跟道君交待。”
里木一下子窜了出来，拿起酒壶，咕咚咚喝了好几口，“一定是因为喜欢我，才会这么做的，对不对？”
“无论你们怎么做，道君一定会赢。”洛蔓摆摆手，“我在这里先住一晚。”
她的话让姜芯愣在原地，好一阵她才开口，“若是灵修都跟你一般，我倒是还真有些犹豫。”
“道君没杀你，我就不会动手。”洛蔓的脸冲着墙壁，可声音里满是寒意。
“就你这么个小姑娘，还想对我动手？”
得了自由，姜芯面色一凝，手中出现一把闪亮的匕首，冲着躺着的洛蔓就刺了过去。
里木出手如电，一把握住她的手腕，“恩将仇报，我可看不过去。”
“她是灵修，以后肯定是道君的左膀右臂，你现在不除去她，必成心腹大患。”姜芯用力挣脱。
洛蔓不急不忙起身，“你放开她。”
不知为何，她的灵力突然变得极为充沛，她确信，别说一两个凡人，就算沙兽迎面扑来，她也不怕。
“她很危险。”里木皱眉
“放心，她放我一次，我也放她一次，只是让她明白，凡人的厉害！”姜芯冷笑。
洛蔓皱眉，这些凡人，为何就看不到真相呢，真以为能靠肉体，就能战胜灵修吗？
里木叹了口气，松开手，“你们两个这又是何必。”
姜芯像是感受到危险的豹子，她来回踱步，猛然前冲，匕首对着洛蔓的脖颈出，就划了过去。
“你小心了。”她一声低吼，眼中满是自信的光。
“你们凡人，真得很弱。”她张开手掌，一缕绿色细光，如同丝带一般，轻飘飘地挡在身前。
姜芯整个人撞在丝带上，就像撞上了巨石，无法前进一丝一毫，她眼中的光芒从自信变成了震惊，再到恐惧。
细光如同藤蔓攀爬大树，分出数条更小的枝桠，细细密密裹住了她的全身，越收越紧。
“你不一样！”姜芯痛呼。
“手下留情。”里木忙说，“看在小棠的面上。”
绿色的藤蔓渐渐变成褐色，细枝上长出了黑色的刺，扎入了姜芯的身体，朵朵血色鲜花绽开，她直勾勾地盯着洛蔓，死死咬定牙关。
里木在原地转了好几圈，突然眼睛一亮，“道君来了！”
洛蔓一愣，马上收回了灵力，顺手还帮姜芯治疗了伤口，幸亏只是薄薄破了一层皮。
“道君在哪？”她把手背后，若无其事地往门口看去。
姜芯犹豫一下，便失了勇气，匕首掉落在地上，她颓然后退两步，“果然和阁主说得一样，灵修进化了，凡人生存机会渺茫。”
“她手下留情了。”里木皱眉，“你还有别的选择吗？”
“你说得对。”姜芯面如死灰。
“你们两个都走吧。”洛蔓挥手，“说实话，也许我应当杀了你们，甚至杀了所有凡人，不过我总觉得这样做不太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