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章 不嫁我就不嫁我..
“我不会停止追杀灵修的。”姜芯还是嘴硬，“灵修和凡人的战斗，不死不休。”
“只要你能承担得起后果，想做什么是你的自由。”洛蔓盯着她，“另外我想问你一件事，锁灵链是怎么断的？”
“我不清楚。”姜芯一愣，她面上突然出现了胆怯之色。
洛蔓想起她偷听到的话，灭灵阁的庆功大会，他们说过完成了一件大事，足足灭掉了几百灵修，，锁灵链断裂，旋风破丹城，难道是灭灵阁做得？
“敢作敢当？”洛蔓冷笑，“可笑。”
洛蔓没打算杀姜芯，她只是个小喽啰，何况还跟灵修结成了伴侣，希望柳先生能来帮道君，希望通过她能找到幕后黑手。
“事已至此，我劝你赌一把。”里木双手环胸，眼神中满是不耐烦，“赢帝和灭灵阁就靠得住了？”
“左右都是个死。”姜芯突然意兴阑珊，“他们怎么说？”
“他们是故意派你来的，你难道想不明白？”
“慢着，你们两个在说什么？”洛蔓插嘴。
“看戏不要问剧情，我可不会剧透。”里木瞥了她一眼。
“小棠会不会有事？”
“看你选择，毕竟我已经保护他们很久了。”
姜芯一楞，她直勾勾地盯着里木，半张着嘴，眼珠转来转去，“你到底是谁？”
“柳先生的老朋友。”他抬手一抹，露出那张帅气又可恶的面庞，脸上还挂着漫不经心地微笑。
“你是...你是...”姜芯结巴半天，脸涨得通红，突然跪在地上，“少主，您终于回来了。”
少主？
谁？
洛蔓仔细打量里木，难道他还有第二层皮？
“把东西交给她。”里木抬了抬手。
“已经有十年没有少主的消息了。”她还是跪在地上，“少主回来，我就安心了。”
姜芯抽出匕首，往腹部一划，并没有流血，而是掉下个布包，她一秒都没犹豫，递到洛蔓面前，“给你。”
洛蔓彻底呆了，她只好伸手，入手极轻，热乎乎，轻轻翻开，一块烧焦了的竹简，黑乎乎，什么都看不出来。
“这是什么？”
“少主，她看起来真得不像啊。”
“事到如今，她是我们最好的赌注，如你所说，输我们死，赢我们死，那还不如压一把大的。”
“大的。”正翻来覆去看着竹简，还是一头雾水。
“用灵力。”里木无语地看着她，“也许我真得押错宝了。”
她的灵力...又消失了。
千万不能被他们看出来。
闭上眼，把竹简放在手心，她装模作样呆了一会，便点点头，“似乎有所感悟，若能找到个风水宝地，一定有帮助。”
里木目不转睛地盯着她，眼中泛出怀疑的光。
“你先回去，把柳先生接过来。”
“属下遵命。”姜芯起身消失在楼梯处，剩下目瞪口呆的洛蔓。
她假装不经意地把竹简放在一边，“你到底是谁？”
“你猜。”
“灭灵阁阁主？”
“认识我这么久，我是那种伤天害理的人吗？”
“知人知面不知心。”
“再猜。”
“猜不出。”
第一次见他，是在戏法班子，他看起来就像个班主，后来又跟着他买货卖货，他就像个标准的生意人，通达各方神仙，去施粥，跟穷人也打成一片，到了丹城，也不怕灵修，道君也对他另眼相看。
她不知道他是谁，但能确定，里木绝不是一般人。
“我是赢帝的次子，赢锐。”
“赢锐？”
她似乎听父亲说过，但她根本没在意。
“灵修就是这样，沉溺于自己的小世界，花花草草，平静生活，却从不睁眼看外面的世界，若是你们都跟道君一样，藏琅胜地，早就没有凡人立锥之地了。”
“你为什么不在宫里？”
“在宫里做什么？酒池肉林，左拥右抱，混吃等死吗？”
“当个戏法班主，能证明什么？”
“我看到了穷人的挣扎，富人的奢华，皇族的冷血，灵修的漠然，最后我发现，在这片陆地上，只有两个人会关心，以后会发生什么事，那就是我和道君。”
就算洛蔓已经习惯了他的大言不惭，仍旧忍不住挑了挑眉，好不容易才把想说得话咽了回去。
不想再给他发挥的机会。
“灵修总是能活下去的。”
“一年比一年雨水少，今年秋天必定大旱，饥荒便会有灾民，灾民多了，为了活下去，他们自然会往丹城跑，你真得想看到遍地伏尸的场景吗？”
“这不是我能决定的。”竹简被她捏在手心，温温的，“一切交给道君。”
“你就没想过，灵修也有寿尽的一天？”
这倒是提醒她了一件事，“一切都要等到找到冰晶莲再说，不是吗？”
赢锐叹了口气，“是啊，是我心急了、”
“只要道君同意，我肯定帮你。”
“若我得了天下，你愿不愿嫁我为皇后，和我一同执掌天下？”赢锐盯着她的眼睛，并不想错过她的任何一丝细微情绪。
什么？洛蔓的眼睛瞪得溜圆，她一分一秒也没想过，要嫁给他。
“并不想。”她几乎把头摇掉了。
“想嫁给道君。”
“我不想嫁人。”妹妹跟道君更配，她不能横刀夺爱。
“你嫌弃我是凡人？”
烦死了。
她皱眉起身，缓缓走到他身边，“让我想想。”
“我绝不纳妃，一生一世一人，怎么样？”
“听起来不错。”洛蔓用力一推，赢锐又回到了牢房里。
“这是？”
“独处有助于冷静，刚才那种怪话，以后别再说了”说着她锁上门，头也不回地离开牢房。
“不嫁我就不嫁我...”赢锐抱怨的声音被关在门后。
等洛蔓的身影消失，他轻轻一抹，面具滑落在手中，油灯打在他的脸上，映出一双冷静的眼眸，他揉了两下额角，换了个舒服的姿势靠在墙上，
“这个小姑娘，真是主意大。”
夜色静谧，月亮像一面铜镜，挂在天空中，几点荧光，像流星飞过。
丹城的夜晚，安静的只能听见洛蔓的脚步声。
摆脱了赢锐，她心情不错，总算是反杀了他一句，想必被关在牢房里，心情肯定不好。
第六十一章 能教我酿酒吗？
洛蔓把玩着手里的竹简，硬硬的，缺口处被磨得很光滑，有一边缺了个角，不知这是做什么用的。
要让她猜，应当是记录信息的，这种东西也只有道君才能读出来。
搓着搓着，她的指腹像被针尖刺了一下。
真疼。
她细细查看，指尖并没有一丝伤痕，又拿出竹简看了看，也没找到划伤她的地方，真是奇怪。
回到家，洛蔓倚在窗口，紫藤花在夜色中像一串串葡萄，她的目光飘到院子里，流连在丹城上空，又往更远处飘去。
儿时，洛黛每天都会来看她，她总会问：“雪山哪边有什么？我想去看看。”
洛蔓从小就活得极为谨慎，外界很危险，她不是灵修，只能活在这方小天地里，要不是父亲力保，她早就被送到外城去了。
她摇摇头，恍然若梦。
白色的灵力团从掌心飘起，像蒲公英一样往窗外飘去，意随心动，光团缓慢散开，像是点点星光，落在花园里的草木上。
它们在睡梦中把灵力纳入身体，快乐地抖动了两下叶片。
无论什么时候，她都喜欢跟花草呆在一起，它们的心思极为单纯，只要用心照顾，就会开出美丽的花朵，不像人类，复杂的让她生厌。
她想念洛黛，不仅仅因为是亲人，而是那些有关洛家的记忆，那些午后时光，父亲的笑容，微温的甜汤，只有她们两人记得，和妹妹聊起过去，总让她有些许慰藉。
妹妹在做什么？到了丹城，就没再见过她。
晨光熹微，洛蔓不疾不徐地走在青石板路上，昨夜她没吃道君给得丹药，一夜未眠，却也毫无倦意。
灵修几乎不用睡觉，就算休息，半个时辰即可，她那时羡慕不已，觉得一天多出了大把时光，可现在才觉得，睡得香甜，并不是什么坏事。
里木躺在她布置好的牢房中，面具扔在一旁，呼呼大睡，眼睫微颤，四肢摊开，像是毫无防备。
“有事找你。”她双手环胸。
没有声音。
毫不犹豫，她凝出一团水雾，将泼未泼之时，床上的人慢悠悠起身，伸了个懒腰，微微低垂的眼眸中，狡黠的光一闪而过，“什么事？”
“你什么时候摘掉面具？”
“怎么？喜欢看我帅气的脸？”他又把面具贴了回去。
洛蔓伸手开门，发现锁头早已落地，既然门开了，他为什么一直呆在这里？
还有，他去哪了？
捧着半扇油乎乎的烤羊排，走在长长的巷道中，里木苦着脸，“本来就没多少酒了，还被你一网打尽。”
“谁让你在我的地盘呢。”洛蔓嘴角微勾，显然心情不错。
“你有没有尝试过酿酒？”
“灵修不许饮酒。”
“雪山上那么冷，要是没有酒，我怕坚持不住。”
洛蔓想了想，“你有方子吗？”
“凡人酿出的酒，不好喝。”
巷道幽幽，赢帝病后，玄甲武士只剩寥寥数人，懒散许多，远远看到他们，便闪到另一条巷子中。
她扣响满是藤蔓的门，半天才听到两声咳嗽。
推开门，还是一样凌乱，老媪靠在宽大的躺椅中，缩成小小一团，像是缩了水的棉絮，眸子一转，依旧精光四射。
“老师，我来看你了。”
“你是谁？”声音微弱却警觉。
“洛蔓，老师，我给你带了烤羊肉和酒。”
“真得吗？”老媪握住身边的拐杖，挣扎了两下才起身。
打扫庭除，切肉倒酒，分工合作，两人十分默契，不到半个时辰，院子就焕然一新。
桌上的肉已经被吃掉大半，酒倒是没喝几口。
“这酒太差了，还不如洗脚水噶。”老媪闻了闻酒。
一直没说话的里木眼睛一亮，“我也这么觉得。”
“去把我的酒拿出来。”
洛蔓熟门熟路进了厨房，捧着个褐色的酒坛走了出来。
不等老媪开口，里木接过酒坛，撕开封口，先低头深深吸了口气，眼神一亮，“好酒，好酒。”
金黄色的液体顺着罐口流出，空气中飘着浓厚的酒香，果香混杂着蜂蜜的甜意，不喝只闻，都明白之间的天差地别。
“为了今天的相聚。”里木深吸一口气，一口喝光，满足地眯起眼睛，“真是好酒，好酒。”
洛蔓抿了抿唇，把酒杯推得远了一点，她心里想着别的事。
“别管她，灵修就是那么死板。”老媪一口饮尽杯中酒，两人你一碗我一碗，眼花缭乱，一坛酒这么就喝光了。
“老师，能教我酿酒吗？”里木双眼发光，他就像乌鸦，看到闪亮亮的东西，就会扑上去，咬上就绝不松口。
“只有灵修才能酿酒。”老媪脸色红润，她似乎很喜欢里木，对他十分友善，
“教给她就行。”
老媪冷笑，“她怎么会学凡人伎俩？灵修向来高高在上。”
慢着...
灵修比凡人厉害，那不是理所应当吗？若没有灵修，凡人早就饿死了。
“晚霞城大旱，若灵修不出手，恐怕他们连今年都过不去。”洛蔓垂着眼帘。
“你是打算出手帮忙了？”
“如果凡人不感谢灵修，尊重灵修，那灵修为何要帮他们？”洛蔓声音虽低，但依旧能听出隐隐怒意。
“千万别帮，凡人就像蚂蚁窝里的蚂蚁，死了就死了，灵修干嘛要发善心。”老媪满不在乎。
哑口无言。
“别说那么远。”里木开口，“要上雪山，就要有酒，要不然凡人和灵修都撑不住，你必须学。”
洛蔓压住心中的烦躁，没必要在这种小事上争执，等拿到冰晶莲，一切便迎刃而解。
老媪拿出酒曲，“你伸出手。”
她伸出手。
“不是你。”
里木伸出手，他的手掌厚实，手指细长，右手掌心处，有一个黑点。
“握住他的手。”
洛蔓皱眉，“不。”
“酒曲需要温度发酵，温度低，它们沉睡不醒，温度高，它们会被烫死，只有合适的温度才能催发，灵修的体温比凡人低，你需要感受他的体温，才能找到合适的温度。”
她不情愿地握住他的手，果然十分温暖，里木挤了两下眼睛，一副被她占了便宜的模样。
第六十二章 以后别叫我道君
“加温。”
“可是我不会啊。”调动灵力她会，浇花也会，可她从没想过，灵力可以制造出热水。
如果可以，以后洗澡是不是就方便了？
“蠢货。”
里木点头同意。
“灵力来源于天地间的花草，进入了你的身体，你可以任意运用它，不要拘泥于浇花种地，难道你就想当个花匠吗？”
说得容易。
她掌心的灵力越来越大，形状不停变幻，最后成了一只圆滚滚的兔子，鼓着腮帮子，一脸不满意，用后腿踢了下耳朵，一溜烟地跑走了。
噗嗤，
里木不由得笑出声。
“没天赋，胆小，还懒惰，真不知道它为什么选了你！”老媪脱口而出。
“凤后才没选我，她选的是洛黛。”
“专心。”里木皱眉，“你都捏疼我了。”
试了十多次，未果。
洛蔓颓然放下手，“我放弃。”
“我尽力了。”
“把水用火烧热不行吗？”里木陷入沉思。
“灵修可以去除水中杂质，并且这才是第一步，后面还有数个步骤，还要混入香料，发酵，凡人酿酒最少要三月，灵修一夜即可。”
“要我是灵修，早就是天下第一大财主了。”里木叹了口气。
她又不喝酒，学这个做什么？
是该离开的时候了。
“老师，等我从雪山回来，再来看你。”虽然老媪脾气暴躁，对她不好，可每次离开，她对灵力的理解，就能上个台阶。
“我未必能活到那个时候。”她冷笑。
...
洛蔓低头往外走，她吸了吸鼻子，十分沮丧。
“再试几次。”里木挡在他前面，神情诚恳，“相信我，这件事真得很重要。”
她犹疑地说：“真得？”
“当然了，若没有酒，我可真不保证能找到冰晶莲。”
她不过也只是在等一个台阶，就这么放弃，实在也说不过去，毕竟酿酒也是在修炼灵力。
太阳从东挪到西，天空从青色变为靛蓝，白色的月亮像一小片剪纸，悬挂在树梢上。
洛蔓呼出一口长气，“应当可以了。”
酒曲在她的手下逐渐融化，翻滚着小小的泡泡，泛着淡淡酸气。
“加入水果的汁液。”
“在哪？”洛蔓问。
“自己找。”
加入果汁，去除杂质，加速发酵，似乎越发得心应手，她全情投入，忘了时间，忘了过去，不想未来，只是专注在一罐罐的酒中。
“完美！”里木的叫声惊醒了她。
面前摆着十多个酒坛，里木正在把剩下的酒灌入牛皮酒袋，不时地喝上一口，面颊绯红，神情兴奋。
“现在是什么时辰了？”洛蔓疲惫不堪，只想闭上眼睛休息一会。
“寅时了。”
“一天一夜了？”
“老师休息去了，有酒我就能坚持。。”
“今天要出发，我要赶紧收拾一下。”
“昨天道君派人通知，再等一天。”
她吸吸鼻子，一股酸溜溜的而味道，衣衫上洒满了酒渍，实在难闻。
“赢启派人来了。”
“来做什么？”
“阻止道君上雪山。”
里木顺手递过来一杯酒，“好歹尝一口。”
“我要去找道君。”洛蔓打了个哈欠，不是说灵修不会困吗？她怎么只想大睡一场。
她想着换件衣服，没想到苏椿一见她就捂着鼻子，强迫她洗了个澡，在浴桶里就昏睡过去，等到醒来，还没睁开眼睛，就听到熟悉声音。
“醒了？”
洛蔓猛然睁开眼睛，“道君，你怎么来了？”
道君的气质清冷，眉眼如画，像是下凡的神仙。
“心有所动，便来了。”
她忙起身，乌发垂落在白色的睡衣上，趁得她像是清晨带着露水的花苞。
“道君...”千言万语涌到唇边，只剩下两个字。
“青然。”
时间几近凝固。
“以后别叫我道君。”道君轻轻拾起她的手。
手掌冰凉，可她的心滚烫地像是耐不住，恨不得从喉咙中蹦出来。
“青...然。”她的睫毛抖动两下。
似有千钧。
道君松开手，“睡得这么沉。”
“我去酿酒了。”她忙不迭地讲了一遍，“不知道怎么这么累。”
“你身体有疾，与通常灵修不同。”
她眸光一暗，“灵力最近十分散乱，只要用得时间久了，我就又变回了凡人。”
“冰晶莲的莲心，应当会有帮助。”
“有道君作伴，那还不如探囊取物一般。”
道君起身，点燃香炉，白色的烟线，直直往上飘去，一股荆芥混着梅花的冷香，暗暗浮动。
“我恐怕要晚两天再去。”
着实意外。
“若我离开，丹城的灵修，恐怕一个也活不了。”
“那谁跟我一起？”
“赢锐，洛黛。”
像是一盆冷水兜头泼下，失望溢于言表，她一下坐回了床上。
“饿不饿？”
“也不饿。”得知道君不能一起去，她的胸口像塞了团棉絮，哪还有什么胃口。
“出去转转。”道君唇角微勾。
帐篷前欢声笑语，酒一杯接着一杯，戏法班子的人载歌载舞，无论在哪，发生什么，有酒有舞蹈，他们就很开心。
只是，怎么没看到里木？
阳光把两人影子拉得长长的，洛蔓心思飘忽，今天还在丹城，不知明天会怎样。
“若你是凡人，会选择做什么？”
“种花种菜，酿酒吧。”
重复了上百次，酿酒的过程烂熟于心，就算她变成凡人，估计也忘不掉，而且里木说凡人嗜酒，应当可以活得不错。
“好，到时候我们就开酒铺，你酿酒，我来卖。”
道君卖酒？仙人般的道君，拿着舀子，给人打酒，她完全想象不出的画面。
如果真有那么一天，她愿意养活道君，让他写写字，种种花，就不用上街抛头露面了。
“会做饭吗？”
“不会。”
“那帮我打下手。”
道君院子里西北角，穿过花园，还有个小院，院子靠外的地方，竟然有个厨房。
炉灶崭新，一尘不染，似乎从来没人用过。
“不许用灵力。”
她舀了点水，坐在厨房门口洗菜，这才发现一个问题。
不用灵力，也挺难的。
虽说丹城的水全是灵修化出的，但她依旧不放心。
反正菜在水里泡着，用点灵力，道君应当不知道。
“不听话。”刚凝出一丝灵力，道君就站到她边，抬手在她的棘纹上点了一下。
第六十三章 或者，只想多看看他。
灵力消失，她只觉燥热难耐，浑身沉重，灵修有灵力加持，干起活来比凡人轻松数倍，洗菜只用灵力一过，便无洁净。
她换了好几盆水，才把菜洗完。
“切菜。”道君递给她一把刀。
掂了掂刀，还挺沉，她拿起个萝卜，左右比划一下，“切成什么样？”
“切丝。”
门外的茶炉冒着热气，阳光穿过骨瓷茶具，在茶桌上投下小小光斑，道君玄色的长袍空空阔阔，像是挂在身上，浓密睫毛上隐隐带着专注的光。
他悠悠地洗着茶壶，引得她心生妒意。
几刀下去，萝卜变成了条，滑溜溜的，怎么也按不住，她瞟了眼菜盆，还有一个萝卜，要是偷偷扔了，道君会不会发现？
若无其事地把萝卜放在盆里，又盖上一个盆，她盯着另外一根萝卜，叹了口气，要是再切坏了，可怎么办？
一只手拿过刀，去头去尾，刷刷刷，薄如蝉翼的萝卜片，当当当，头发丝一般的细丝。
她看呆了。
“道君，你肯定用灵力了。”
他嘴角微勾，笑意一闪而逝。
“本君如果不当灵修，也会是个好厨子。”
玉笋片，青竹菌，白豆腐，食材整整齐齐摆在白瓷盘中。
心服口服。
不能用灵力，她只好用抹布收拾，洗洗涮涮，腰酸腿疼，眼睛还是黏在道君身上，
艺不压身，学一手也是好的。
或者，只想多看看他。
褐色的汤罐在火上咕嘟作响，空气中弥漫着菌类特殊的香气，她端起茶抿了一口，肚子咕地叫了一声。
她最爱吃菌子，可丹城少雨干旱，菌类又喜爱潮湿，每年的份额极为有限，有时候父亲会给她开小灶。
想起父亲，心又一沉，茶水也变得苦涩。
“道君，要不要叫黛儿一起吃饭。？”
只要她单独跟道君在一起，便有背叛妹妹的感觉。
“你想让她来？”道君的眼神极为清澈，她似乎在哪见过，可是怎么也想不清，手攥成拳头，敲了敲太阳穴。
“是啊，她一直很仰慕你，肯定想吃你做得饭。”
口是心非。
她恨死自己了。
“好，我这就叫她过来。”道君垂下眼帘，谁也看不出他在想什么。
“别！”
脱口而出。
尴尬到恨不得钻到汤锅里。
道君勾唇，“那我们先吃。”
竹碗里盛着汤，凉拌野菜，葱花豆腐，还有一碗油亮的米饭。
以前她是凡人，吃什么都味道不错，成了灵修，吃什么都索然无味，甚至一天只吃一顿饭。
半透明的汤送到口中，菌菇的醇香，青笋的甜香，豆腐的绵密，相互融合，味美至极，。
她忍着热意，接连喝了好几口，一碗喝完了，又盛了一碗，头埋下去，就抬不起来。
一筷子豆腐放在米饭上，“慢点喝，吃两口菜。”
额角渗出点点香汗，洛蔓只觉浑身发烫，神清气爽，“要是每天都能吃这样的饭菜，那该多好。”
她想也没想，就冒出一句话。
“切菜水平太差，先多练练。”
“道君，我都喝了。”
汤锅只剩下一个底，她犹豫地看了一阵，还是端起锅，把剩下的汤都倒在碗里。
她这才注意到，道君只喝了一小碗汤，吃了两口菜。
最后一口汤落肚，她又是满足又是愧疚，背着妹妹和道君单独在一起，总是不对劲。
可她又真想跟道君单独相处，层层情绪叠在一起，她选择逃避。
“道君。”
“姐姐，你们在吃饭？”
洛蔓后背僵硬，不知所措。
如果能钻到地缝里，她便马上消失。
就算她没回头，也能听出洛黛语气中的诧异。
完全不知道该怎么解释。
“刚吃过。”道君起身，“蔓儿，你把碗筷收拾了，洛黛，你跟我来。”
淡红色的裙摆带来清幽香气，洛蔓抬起头，“妹妹，你来了。”
洛黛的目光像是在看一个陌生人，轻飘飘的，没有分量，从她眉眼间滑过，不知落在什么地方，她只是略微停了下脚步，便一声不吭地跟在道君身后，走入书房。
“啊！”洛蔓苦恼地低吼一声。
妹妹生气了。
洛黛脾气不好，但对她，从未发过一次脾气，就算她再闹，妹妹也任由她发泄，等她冷静后，再哄她开心。
可对别人，洛黛从不留情，若她骂人，那还有缓，若她不理你，那就代表真生气了。
好后悔。
一失足成千古恨。
不管怎样，先把碗筷收拾了。
最后一个碗放入壁橱，她靠在墙上舒了口气，愁肠百结，只希望时间过得慢一点，好让她想出个对策来。
水雾滋润着花草，洛蔓细致地梳理枝蔓，一会便瞟一眼道君的书房。
他们在说什么？有关自己吗？
好烦。
不知不觉，她离窗户越来越近，似乎能听到洛黛在解释什么，语气十分焦急。
她又往前走了两步，门开了，洛黛紧抿着嘴唇，眼眶微红。
“妹妹怎么了？”洛蔓拦在她身前。
“没事。”
“我就你一个亲人了。”
“跟我来。”洛黛垂下眼帘，遮住了她的心思。
跨过月门，隔壁的院子小巧玲珑，修竹种花，葫芦形的水池里，白色碗莲浮在水面，隐约能看到几条手指长的锦鲤。
“若我不想回家，就住在这里。”洛黛引着她进屋，白墙青砖，迎面墙上挂着一副墨色山水，靠窗的书案上放着个鎏金香炉。
洛黛站在书桌旁，点燃香炉，手指在白色烟雾中绕了个圈，香气多了一种清凉冷意。
“妹妹，我不应当跟道君吃饭。”洛蔓先熬不住了。
“姐姐，我问你件事，你要说实话。”
没等她说完，洛黛就打断了她的话，一双水汪汪的秀眼中，荡着万种波澜。
“你是不是心悦道君？”
怕什么来什么，洛蔓最不想回答的，就是这个问题。
她心虚地笑了笑，蹭着桌子坐下，故作轻松说道，“妹妹，你说什么呢？今天是意外。”
“姐姐，我以前喜欢道君，但现在不喜欢了，你若是喜欢道君，就告诉我。”洛黛的语气硬邦邦的。
冷汗连连。
“我视道君为长辈。”她自己都听出了话中的虚意。
第六十四章 演戏是要单加钱的
洛黛在她对面坐下，直视着她的双眼，“这世上，我只有你一个亲人，你就算要我的心，我都会剖给你，但你不能骗我。”
她的确心悦道君，但却怎么也开不了口。
沙兽捕猎时，洛黛宁愿自己死，也要她活。
她不能说，也不会说。
“我没有。”她的声音比蚊子还小，硬着头皮往下编，“看见道君，我就想起父亲，感觉他就像亲人一般。”
听到她说父亲，亲人，洛黛显然松了口气，她紧蹙的眉头舒展开来，审视的眼神也变成了温柔笑意。
“你和道君不合适。”洛黛神色沉沉，“并不是因为我喜欢他，而是他有太多过去，并不适合你。”
“我知道的，我知道的。”
“你性子柔，又闷，要找个能让你开心的人，要我说...”
说到这里，洛黛眼神一亮，像是心中有了人选，她轻声问，“姐姐，你觉得赢锐怎样？”
“你什么时候知道的？”
“这不重要，姐姐，你相信我，这世上，我绝不会伤害你。”
洛蔓抿了抿唇，“我不喜欢他。”
“可是你和他在一起的时候，很放松，话也多。”
她想反驳，可又想起洛黛的身体，便软了下来，“等从葱岭回来再说罢。”
洛黛握住她的手，“你的手怎么这么冷？是不是我吓到你了？”
“没有。”洛蔓像吃了个又酸又涩的橙子，一句话也不想多说。
光影在桌子上缓慢移动，银耳像一朵朵透明的莲花，浮在甜汤表面。
“我特意为你熬的甜汤。”
洛蔓大口喝了起来，她用力点头，“好好喝。”
白瓷勺敲得碗边叮咚作响，洛黛皱眉，“好像忘了放糖。”
“那也好喝。”
“赢锐虽然是凡人，身份显贵，倒也配得上你。”
“前途未卜，哪有心思考虑这些。”洛蔓放下瓷勺。
洛黛沉默一瞬，像是不赞成她的说法，“前途未卜，才应当多享受一点，要不然，等死的时候，一回想，多空落。”
“我觉得...你跟赢锐更合适。”万千思绪，她心里烦，顺口就说了出来。
“怎么讲？”
“你看你们两个都有雄心壮志，一个想当皇帝，一个想当道君，做事老辣有手段，比跟我一起合适多了。”
洛黛皱眉，“姐姐，这种话，以后莫要再说，我的事，我自有打算。”
阳光移到洛蔓的脸上，她挪动了下，试图躲回阴影中。
“姐姐，是不是我说话让你不开心了？”
“没有，你说什么都好。”洛蔓连忙笑道，“就是担心去葱岭。”
马车帘放下的一瞬间，洛蔓倚在车厢上，缓缓地舒了口气，刚才的对话，实在是累心。
以往姐妹两个交谈，多是洛黛说，她听。
自从父亲过世，妹妹像是变了个人，越发武断，如果她刚才不拒绝，她肯定三日之内，就会把亲事定下来。
洛蔓苦笑。
她托着腮，随着马车晃动，道君的脸又冒了出来。
拼命想把道君从心中剥离，可越努力便越适得其反，他的眉眼越发清晰，花瓣纷飞，细碎的光从他发间洒落，带着笑意的眼眸，水光潋滟，让她融化在天地间。
怎么会？
道君如此年轻，眼神如此炙热，还有片片花瓣，洒落在她的发丝间。
到底道君心悦她吗？
洛蔓随手凝出一朵花，花瓣片片掉落，“他喜欢我，他不喜欢我。”
望着手中最后一片花瓣，她叹了口气，真是烦恼，连老天都不站在她这一边。
“我看赢锐人不错。”妹妹的话回荡在耳边。
听妹妹的，总没错，她垂眸细思，若是能让黛儿开心，她嫁给谁都一样。
她的眼前出现了父亲的笑脸，心意越发坚定，妹妹的幸福就是她的幸福。
马车停下，门帘掀开，一只手伸了过来，“不告而别？”
道君右手提着个青竹筐，红绳匝了两匝，眼中满是笑意。
洛蔓躲开道君的手，跳下车，垂着头，一团沙尘从她的脚前飘过，她突然走了神，内城怎么会有沙尘？
“送你的桃子。”道君递上竹筐。
她低着头，又往后退了一步，眼帘低垂，“道君，我有话说。”
“你说。”
“这桃子送给妹妹吧，我已经有心上人了。”
“是谁？”道君的声音依旧平静。
她的耳畔传来了嬉笑声，“你们说是这里生活好，还是晚霞城生活好？”
真是凑巧。
洛蔓伸手往后一拽，“就是他。”
一脸茫然的赢锐被她拉到身边，他扫了眼洛蔓的手，马上满脸喜意，“说好了带我到处转转，这都要出发了，你才回来。”
“你们两个真心相爱？”
她怎么听着道君的声音，寒意沁人呢？
赢锐眼珠一转，马上点头，“当然是真心相爱，我们商量好了，等我拿到晚霞城，蔓儿就坐我的皇后，一生一世一双人。”
道君沉默。
过了好久，洛蔓才意识到他是在等她开口。
她的心像是沉在湖底，一块块厚重的淤泥，压得她喘不过气，她拼命把涌到唇边的话咽了回去。
妹妹，父亲，她默念着。
“是的道君，请祝福我们。”她能听出，自己的声音抖得像一片落叶。
没有回答。
“他走了。”赢锐从她手中挣脱，“演戏是要单加钱的，我也不多要，五盒青蓝膏就行。”
小小的竹筐，放在地上，道君就像没出现过一般，洛蔓愣在原地，不由自主四处寻找，可终究是，不见了。
赢锐拾起竹筐，两下就扯开盖纸，“好漂亮的桃子。”
“要不这样吧，你把这筐桃子送我，咱俩就两清了。”
她劈手夺过竹筐，一腔怒火全倾斜出来，“谁让你乱动的！”
“啧啧，用我的时候，就是情哥哥，不用的时候，就是乱动，真是无情啊。”赢锐的语气听不出任何不悦，反而像是在逗弄一只炸毛的猫。
“滚！”她现在只想安静一下。
“你这样图什么呢？”赢锐拿起个桃子，在洛蔓身上蹭了两下，用手掰成两半，一股清甜的香气迎面扑来。
他递过半个桃子，“吃一口，消消气”
她真想一巴掌把桃子打飞，可是那清甜甜，水当当的气味，引得她咽下口水，心中的那股怒意，突然泄了。
第六十五章 小猫咪终于亮爪子了
“有什么事，也不耽误吃啊。”赢锐把桃子送到她嘴边，“凡事别想那么严重，只要你没死，谁也不知道明天会发生什么。”
洛蔓接过桃子，干脆坐下，一口口吃着桃子。
又甜又糯，汁水四溢，每咽下一口，她的心又活过来一点。
为什么悲伤和快乐一样，都很难留下？
赢锐坐在她身边，“没想到你还是感情高手，这下他可再忘不了你了。”
她把桃核放在手中，用一股灵力缠绕着它，不如就在院子里，种一颗桃树吧。
“我算是看出来了，你是真喜欢他。”赢锐摇头，“跟这种老妖怪生活在一起，哪有什么快乐。”
“你才是老妖怪！”
像是故意逗弄她，赢锐压低声音，“你说道君有没有过女人？他总不能这么多年都素着吧。”
“闭嘴。”
“说起来，我还真没调查过道君的情事，万一有什么隐疾，那你岂不是白欢喜。”
“隐疾？”洛蔓一愣，她还真没想过，“你指得是什么？”
赢锐的眼神让她很不舒服，似乎他又在嘲笑她的智力。
“我现在觉得，你和道君很合适。”
筐里只剩一个桃子，赢锐还没碰到，手就被打了一下。
“还没吃够？”洛蔓瞪着他。
“来点水，洗洗手。”他不以为然伸出手。
洛蔓凝出水雾，“我又不是你的侍女。”
“让我陪着你演戏，不应当对我好点吗？”
“我对你，够好了。”
“再多酿点酒，顺便做点青蓝膏，雪山上意外多，要准备充分。”
被他唠叨得头痛，洛蔓在院子门口停住脚步，“谢谢你送我回来。”
赢锐一侧身，就挤进了院子，“要不要商量下婚礼事宜？”
“婚礼？”
“做戏不如做全套。”赢锐像是早就想好了，“要是想彻底断绝他的念头，不如直接嫁给我。”
嫁个鬼。
“等你成为天下之主，我就嫁给你。”洛蔓被他吵得头疼，无力摆手，像是在轰一只恼人飞虫。
“坐享其成可不行，你要帮我得到天下。”
“天下...”她坐在竹凳上，心不在焉应和着。
“要是他是真心的，不会允许你嫁给我的。”
她伸手凝出一团水雾，长长短短，折射出一条彩虹，“从雪山回来再说吧。”
“你现在就可以帮我。”赢锐压低声音。
洛蔓越听眉头越紧，他说得不失为一条妙计，可对她来说，要付出的实在太多了。
“反正是假的。”赢锐最后补了一句，“你要是坐在这里，怕是会垂泪到天明。”
不管了，她有一种奇怪的想法，已经这么糟了，干脆破罐破摔，最好无法回头。
“我去。”她用力吐出两个字。
“好伙伴。”赢锐笑眯眯地看着她，“你帮我，我帮你，大家都能获利？”
“你帮我什么？”洛蔓有气无力瞟了他一眼。
赢锐不接的话，皱眉上下打量她，“先换衣服吧，穿成这样，有谁会相信你是我的王妃？侍女还差不多。”
“闭嘴！”洛蔓抬手抓住他的领子，晃动两下，“要想让我配合你，先说话好听点。”
“哎呀，小猫咪终于亮爪子了，我还以为你逆来顺受呢。”
她气昏了头，想起一路上听到的，有关赢锐的传言，看着他可恶的笑容，张口就说了出来。
“你的母亲出身下贱，若不用卑劣手段，你根本当不上太子！”
话一出口，她就后悔莫及，在晚霞城，赢锐事事帮她，还甘愿冒险带她去雪山，她怎么能这么说呢？
赢锐的面色，刹那间变灰，他捂着胸口，倒退了一步，“出身能是我决定的吗？我原以为你以前是凡人，能懂我，没想到...”
他低着头，浑身不停颤抖。
洛蔓一下发了慌，她忙不迭地说，“刚才是我口不择言，我错了，想要多少青蓝膏，我都答应。”
赢锐的肩膀耸动的更加厉害，“你得答应我，一会什么都听我的。”
“我答应你。”洛蔓又觉得不对劲。
“哈哈。”赢锐抬起头，他脸上哪有一分伤感，全是计谋得逞的得意笑容，“那就说定了，先来一百个青蓝膏吧。”
无语。
“你刚才没伤心？”
“要是因为两句实话，我就伤心，那我的心早碎成粉末了。”赢锐毫不在意地拍拍她的肩，
“说明你用心了解我了，我很开心。”
她心中隐隐升出了几分敬佩，也第一次想明白了个道理：若你在乎，言语就是穿心箭，透骨钉，若你不介意，它就是清风过山岗。
“我决定不了父母的出身，再说，要不是我父亲是皇帝，我也不可能有得到天下的机会，我很幸运。”
洛蔓有些羞愧，凡人的时候，她总是自怨自艾，觉得上天不公，凭什么大家都是灵修，只有她不是，可去了晚霞城转了一圈，才发现，真正普通的凡人，过得有多惨，她算是万里挑一，幸运的人。
将心比心，若她是赢锐，肯定没有他这种好心态，似乎生命给他什么，他都甘之若饴，把手里的烂牌打好。
“别这么看着我。”赢锐笑嘻嘻地看着她，但眼神却与平时不同，也许是天色将晚，为他的面孔镀上了一层脆弱。
“以后别带面具了吧。”洛蔓脱口而出。
落日熔金，暮色苍茫，光线在镜中由明转暗，卡莎在洛蔓的乌发间插上一支金累丝钗梳，又紧了紧五凤挂珠钗，点点头，“小姐，差不多了。”
镜子里的女人十分陌生，满头珠翠，妆容繁重，一张脸画得浓墨重彩，遮去了她原本秀美的容貌，变成了芸芸众生中，不起眼的一员。
“凡人真是无聊。”洛蔓嘀咕，“就活几十年，还都花在这些事上了。”
“说得好。”卡莎一笑，又给她的手腕上，带一串金镯子，“富人无所事事，不用劳作，靠前人的荫庇生活，不靠这些卓显地位，比来比去，那当富人还有什么意思？”
洛蔓起身走了几步，环佩叮当，吵得她心烦意乱。
“女人穿上这种衣服，还怎么走路？”
“这可是无上的荣耀。”卡莎水汪汪的大眼中，有着掩饰不住的艳羡，“世子很挑剔的，这么多年，为了大业，连侍妾都没有。”
第六十六章 人命有贵贱
洛蔓讶异，“还有人能拒绝你？他一定有隐疾。”
隐疾这两个字，一直回荡在她脑中，顺口就说了出来。
“隐疾？”卡莎噗嗤一声笑了出来，“小姑娘，没想到你还懂得挺多。”
懂得多？
洛蔓一头雾水。
卡莎望了望天色，夜色如幕布，“时辰差不多了。”
一辆普通的玄色马车停在门口，一点也不符合赢锐夸张的性格，门帘掀开，赢锐跳下车，他着一件玄色金龙朝服，黑发以紫金冠束起，火光在他脸上跳动，目深鼻挺，轮廓分明，带着浓浓的异族风情。
“来吧，我的王妃。”他笑盈盈伸手。
“演戏，你莫当真。”洛蔓低头上车，面色比夜色还黯然。
马车摇晃，赢锐的目光停在她的脸上，“别看平时胆胆怯怯，打扮起来，还不如平时呢，更丑了。”
这点她倒是深感赞同。
月亮刚爬上树梢，像一小块白纸，可怜巴巴的，贴在天空上。
洛蔓放下窗帘，莫名叹了口气。
“父皇寿命不足半月，我势在必得。”
“怎么你一点不难过？”她语气硬邦邦的。
“难过，我的心都要碎了。”他捂着胸口，又掀开窗帘，“今晚月色不错，月色好，我心情就好。”
洛蔓瞟了眼惨兮兮的月牙，哼了一声，可能是她眼神中的鄙夷让赢锐抓到了，他了然一笑。
“我生母本也是良家女子，已经定了亲，就因为长得美，便被灭了家，把她送给了赢帝，生了我，她便不明不白的死了，我几次死里逃生，被以学艺之名，送到个山高水恶的地方，花了五年时间，我才聚拢了手下，去了晚霞城。”
再艰辛的过去，说起来不过寥寥数语，听起来也是索然无味。
原来赢锐也受过苦。
她有些内疚，但又带着点轻松，似乎别人的苦痛，安慰了她。
“从小我就决定，要成为天下的王，让他们对我俯首称臣。”
“我很羡慕你，知道自己要什么。”洛蔓是真心的。
“你只不过暂时看不清罢了。”他离近了些许，眼神专注，“小女孩总有长大的一天。”
“我才不是小女孩。”洛蔓心里发慌，忙侧过头，盯着窗外。
赢锐笑了笑，靠在车厢上，闭目养神。
夜晚的皇宫巨大狰狞，像是一只卧倒的怪兽，点点灯火，就像诱人入腹的食饵。
带他们见赢帝的，竟然是道君身边那个男子，侍卫见到他，纷纷让到一边，垂头低目，像是没看到一般。
停在一座偏殿前，男子点头，便消失在夜色中。
“赢锐求见父王。”
门开了，一股清凉膏的气味迎面扑来，洛蔓吸了吸鼻子，这么浓的香气，是不是把墙面都刷满了？
穷人一辈子也买不起一盒，贵人一天就要用一盒，真是人命有贵贱，洛蔓被自己的想法惊到了，以前她从不会这么想。
她垂着头跟在赢锐身后，大殿炭火极足，热得像个蒸锅，赢锐的额角冒出一层细汗，他轻轻擦了下额角，只觉一阵凉风灌入，整个人都舒服了，便回头冲洛蔓点点头。
“锐儿，是你吗？”声音虚弱的，像是一阵风就能刮走。
“儿臣拜见父皇。”她被拉着跪下，心里嘀咕一句，灵修怎能给凡人下跪，但还是忍了下来，赢锐对她不错，就当帮他一把。
“快起来，这女子是？”
“她是我的王妃。”
“抬起头来。”
洛蔓抬头，卧榻上，赢帝盖着金色薄毯，努力睁着眼睛，他胖了两圈，皮肤半透明，像一个大水泡，拿针一刺就破了。
“外貌端庄，贤惠大气，有母仪天下的风范，赏！”
就这一句话，他的胸口就跟风箱一般起伏，侍女连忙扶起他，喂了两口水才缓了过来。
“咱们父子几年不见了？”赢帝也没赐座，眼神虚虚的。
“有近十年了。”
“对，你走的时候，不到孤的肩膀，现在应当比我高了。”赢帝念念叨叨，像是在跟过去对话，“他们怕你是假冒的，可孤一看到你那张脸，就知道不是，你长得太像她了。”
他又咳嗽两声，“孤这辈子，就是对不起她，明知道她不喜欢宫里，非要留着她陪我，后来有了你，更不舍得让她离开...好在我把你留住了，以后见到她，也好交待。”
“母亲若是活到今天，也能理解父皇的苦心，”赢启垂着头，语气中带着掩不住的委屈，像是小心翼翼，冲着大人撒娇的孩童。
谨慎，小心，恰如其分。
她极迅速地扫了一眼，赢锐的双眼盛满了委屈，思念，难受，总是之那种，谁看了都会于心不忍的表情。
要不是刚才看过一次，她肯定相信了，就算现在，她知道是假的，可仍然想要相信他。
以后他说得话，一个字都不能信。
要不然被卖了，还替他数钱呢。
“好儿子。”赢帝抬手，“宣爱卿。”
一会功夫，就进来五六位朝官，年龄大小不一，穿戴整齐，显然早有准备。
赢帝瞟了他们一眼，闭上双目，并没有开口。
肃穆而立，没人说话。
过了一阵，洛蔓才明白，赢帝在等人。
她的心头掠过一片阴影。
脚步声由远及近，看到来人，洛蔓深深垂下头，往后退了一步，躲入阴影中。
“赢帝，本君来迟，有何吩咐？”
道君走到赢帝身旁，握住他的手腕，“皇上放松。”
赢帝的脸色眼见着好了起来，浮肿褪去了大半，他缓缓起身，“这就是你说的最后手段？”
“对。”
“罢了，够我交待事情了。”
“姐姐？”洛黛轻轻碰了下她的肩膀，“你今天好漂亮。”
洛蔓抬起僵直的脖颈，勉强挤出个笑容。
“没想到你们两个发展的这么快，我很羡慕。”洛黛嘴角忍不住上勾，眼中的笑意，忍也忍不住。
道君扫了她们一眼，虽说灵修说话凡人听不到，可这里也并不光是他们三个灵修。
像有人攥住她的心，狠狠地捏了一把，明明是自己一步步走过来，但真当结果摆在眼前时，为何又那么难以接受？
自酿苦酒。
活该。
第六十七章 出手就是寸草不生
赢帝声音一顿，“你要发誓，永远不能踏入晚霞城一步，孤不想见到兄弟阋墙，你们两个要共同治理藏琅胜地。”
“儿臣明白。”赢锐连个停顿都没有，马上跪下发誓，“若儿臣踏入晚霞城一步，便万劫不复，挫骨扬灰。”
“好，把玉玺给他。”赢帝摆手，“你们都下去吧。”
大殿中只剩他们五人，赢帝端起茶水抿了一口，“孤想吃点好的，这半年，嘴里一点味都没有，简直生不如死。”
“你们几个，留下来作陪，孤喜欢热闹一点。”
姐妹两落在男人们身后，洛黛率先开口，“快说，你们两个是怎么在一起的？我昨天才说让你们熟悉一下，今天你就成了他的王妃，进展也太快了!”
洛黛高兴的时候，话就又多又密，神态中的担忧一扫而空，只剩下甜美祝福。
“回去再说吧。”若不是她咬着牙，拼命控制，早就转身离开了。
为什么一见到道君，心就不由自住乱蹦？
看到赢锐，就心如止水，毫无波澜？
洛蔓心不在焉地跟在妹妹身后，等再抬起头的时候，道君已经不见了。
“姐姐，明天就要出发了，今天我们好好聚聚。”洛黛拉着她坐下，“让他们去聊他们的。”
“我不饿。”洛蔓低头。
“吃两口点心。”洛黛的语气还是那么不容置疑。
宫女送上七八盘果子点心，摆了满满一桌，又送上泡好的花茶和糖水，恭敬地退出门去。
“你有了着落，我和道君就安心了。”洛黛抿了口茶，“等从葱岭回来，就举行个天下人皆知的大典，然后让赢启管着凡人，等天下太平，我们两个又可以种花弄草了。”
“旋风呢？”洛蔓没抬头。
“道君会有办法的。”洛黛像是在哄小孩，“姐姐原本身体就不好，又不喜见外人，这些俗事，就交给妹妹我吧。”
夜风燥热，洛蔓胸口像堵了一团棉花，她干脆一件件摘下头上的首饰，摆在桌上。
“丹城破的时候，我真以为要死了，在半空中看到你，我几乎以为是梦，当时就想着，只要你能活下来，我愿意付出一切，没想到老天有眼，我竟然活下来了。”
“我也是。”想起当时的绝望，洛蔓就胸口一痛。
洛黛嘴角微勾，伸出手，像是小孩展示心爱的玩具，
“姐姐，我又进益了，你可别告诉别人。”
黑暗笼罩房间，洛黛的掌心，冒出一团白光，由下而上，渐变成鹅黄，又变成柳绿，最后变成一团浓绿，像是能滴下水来。
这种绿色，她似乎见过。
浓绿散开，一颗幼小的树苗蓬勃生长，一眨眼，枝条上就缀满了树叶，枝叶间探出一个个雪白的花苞，层层叠叠，像一朵朵绵云，花瓣打开，金黄色的花蕊像是一丝丝金线，顶端坠着一顶顶红色的小灯笼。
洛蔓从未见过，如此美丽的花朵，她闻到了一股香气，极为复杂，她的整个人都安定了，那些嫉妒，愤怒，悲伤，都离她远去，只剩下无尽的平静，她只想永远地沉醉在这种平静中。
她又想起寿命的事，心头倍感忧伤。
“姐姐，我在风暴中，看到了这颗树，是它救了我们。”洛黛痴迷地望着手心中旋转的树，“谁也不知道它从哪来，叫什么名字？但我知道，它一定很重要。”
“很美。”洛蔓的内心，天翻地覆，没想到，妹妹也自有奇遇，而且比她的奇遇看起来更真实，
毕竟她的灵力，时灵时不灵，还必须在生死攸关的时候，才能用，用就是要杀人，平时与最普通的灵修，并没有太大分别。
“你知道吗？她可以不停长大，沙漠变成了良田，绿草茵茵，流水潺潺，有了它，应当就能让旋风消失，让藏琅胜地恢复原状。”
“不过。”洛黛用力一合手掌，小树骤然破裂，细碎的光点，如同萤火虫一般，漂浮在空气中，“凡人太惹人憎恶，凭什么让他们过得幸福呢？”
她多羡慕妹妹的灵力，能幻化出如此美好的事物，不像她，出手就是寸草不生。
“道君怎么说？”洛蔓轻声问。
洛黛脸一红，“他说这是颗神树，以后肯定能派上大用场。”
她干脆坐到洛蔓身边，继续低声说，“姐姐，所以你放心了吧。”
“你想嫁给道君吗？”洛蔓轻声问。
当妹妹靠在她身上的一瞬间，洛蔓想起了太多，越发笃定她的选择是正确的，没了道君，她只会偶尔伤感，若是没了妹妹，她肯定会悲伤欲绝。
洛黛沉默了好一阵，才摇摇头，“不想。”
“你从小就喜欢道君，怎么改了主意？”洛蔓根本没想到，妹妹会拒绝嫁给道君。
“我也奇怪呢。”洛黛柳眉微蹙，“我最近老想起小时候，不明白为何会那么喜欢道君。”
随着妹妹的细语，洛蔓也想起了儿时，因为她是家里唯一不是灵修的后代，被人嘲笑过几回，心里难受，只要一来客人，就躲到房间里拒而不出。
洛黛总是陪在父亲身边，接待客人，客人一走，洛黛就会跑过来，跟她详细描述客人的样子。
“今天我见到了道君，他对我很亲切，还送了我几颗种子，姐姐，送给你了。”
“姐姐，道君长得如同一块美玉，说起话来让人如沐春风。”
“今天道君送了父亲一盒糕点，我谁也没给，专门拿来给姐姐吃。”
那个灵动可爱的小女孩，跟面前的洛黛合二为一，洛蔓轻轻握住妹妹的手，“不想嫁就算了。”
要是早知道妹妹已经不想嫁给道君，她也没必要陪赢锐演戏，她突然有和盘托出的冲动。
“妹妹，若是我不想嫁给赢锐呢？”
洛黛反握住她的手，
“那我就杀了他，反正现在赢帝马上就死了，赢启远在晚霞城，谁也不知道赢锐的模样，随便找个人替他就好。”
她把想说得话咽了回去。
“上雪山还要用他呢。”
“等找到冰晶莲，他就没用了。”洛黛皱眉，“他只是个无足轻重的棋子，若是对你有一丝一毫的不敬，随时都可以替代掉，是不是他说了什么？”
第六十八章 道君，请自重
“那倒没有。”洛蔓挤出一抹笑容，“我就是随便说说。”
虽然她对赢锐，并无任何男女之情，可也不想让他死，毕竟这一路走来，赢锐还是帮了她不少忙。
“姐姐，别对凡人用情，他们的生命就像露水一般短暂，不值一提。”洛黛神情坚定，“很快，凡人就会消失了。”
洛蔓起身，站在大殿门口，目光投向茫茫夜色，她也只能安慰自己，等拿到冰晶莲，妹妹身体好了，她再说也无妨。
一直过了午夜，侍卫才出现在大殿前，说是那几位要彻夜长谈，让她们就在宫里歇下。
洛黛服了丸丹药，一会就困了，换上松快的小衣，躺在洛蔓身边。
“姐姐，好久都没跟你一起睡了。”洛黛散着头发，脂粉未施，眼睫浓密，看着就像个小姑娘。
姐妹俩头靠头躺在一起，洛黛把脸埋在她的颈窝上，“姐姐，你身上的气味真好闻。”
轻轻拍着她的后背，母亲去世后，洛黛才三岁，一直跟她睡到六岁，天天缠着她，但有天不知为何，回来就搬了出去。
最开始一两年，洛黛隔个两三天就会爬上她的床，还哭过两场，过了十岁才来得越来越少。
耳边传来均匀的呼吸声，洛黛却望着黄色的帐幔，怎么也睡不着。
躺得累了，她轻轻把洛蔓的手放到一边，趿着鞋走到门外。
暗黑色的天幕上，像是谁洒了把碎银子，流光溢彩，冰冷又诱人，她又想起了一个人。
“在看什么？”
心想事成，呵呵。
“星星很美。”
“雪山上会更美。”道君坐在她身边，她闻到淡淡酒意，是冰月酒的气息。
“妹妹已经睡了。”
“我是来看你的。”
压迫，紧张，她稍稍侧了下身，“道君，我已有心上人。”
“多一个也无妨。”他清冷的声音略微拉长，比平时多了几分不羁。
“我喜欢从一而终。”
“人会变的，我以前也觉得，不会再动心。”
心潮澎湃。
洛蔓瞥了一眼身后，不安地起身，“道君，请自重。”
一根手指搭在她的手腕上，洛蔓刚要起身，只觉眼前一花。
她，又回到了那片桃花林。
不同的是，桃花已经谢了，枝叶间挂着一颗颗红白相间的蜜桃，十分诱人。
道君抬手摘下一颗桃子，递到她手中，“那天的桃子好吃吗？”
离开了阴沉的皇宫，她心头的大石一下变轻了，别管是梦境还是幻境，她真得很喜欢这里。
远处青山连绵，绒垫般的绿草上，缀满了兰花，隐约能听到溪水汩汩。
虽然太阳高悬，但却一点也不热，风轻轻柔柔的，舒服极了。
“这里是什么地方？”洛蔓咬了口桃子，甜滋滋的。
“一个小世界，本君想要散心的时候，就会在这里休息。”
“我怎么没有小世界。”她慢慢往山坡上走。
“自我以后的灵修，都不会有。”道君双手背后，走在她身边。
“干脆我就住在这里，不回去了好不好？”
“想得美。”
一只碧绿的蝴蝶，拖着微卷纤长的黑色尾突，金色的鳞粉闪闪发光，飘飘然落在一朵花上。
洛蔓几乎被它的美震惊了，她是第一次见到真的蝴蝶，比画纸上美了百倍千倍。
“为什么丹城没有鸟儿和蝴蝶？”她像是在问道君，又像是喃喃自语，语气中有难掩的怅然。
“凡事都有两面，灵修吸收了天地间的灵力，改变了自然，有些事物便会消失。”
“还会再出现吗？”
“天地悠悠，灵修也好，凡人也罢，不过都是过客，或早或晚，一切都会重现。”
她似懂非懂点点头。
静默。
不想开口。
“在丹城建立之前，我在这里住了很多年。”
山脚下出现了一座草屋，从草屋变成了竹屋，又变成了两进的院子，房子越来越多，院子越来越大，花园，池塘，竹林，亭台阁楼，精美无比，往来的奴仆就有数百名。
“久到世上只剩我一个灵修。”道君摇头，“大梦一场。”
墙壁倒塌，花园荒芜，荒草丛生，从奢华的院落，再次变回到茅草屋，一阵风吹来，连茅草屋都不见了。
似乎她有那么一点明白，道君的心情。
一只手落在她的肩上，洛蔓浑身僵硬，心慌得像是要跳出来，既兴奋又内疚。
明明隔着衣服，她却浑身战栗，脑袋嗡嗡作响。
上次在桃花林里到底发生了什么？会再次发生吗？
她的肩随着手转动，变成和道君面对面。
“我再问你，你真要嫁给他吗？”
“道君什么意思？”她讨厌了躲避，认真地望着他。
“只是想确定一下。”道君他大袖一挥，层层叠叠的红色绸缎满天飞舞，隔出了只有两人的空间。
她一点也不想嫁给别人。
“嫁又如何，不嫁又如何？”
“嫁与不嫁，我都要送你件礼物。”道君并没有靠近她，只是眼中盛着浅浅笑意，
洛蔓一愣。
“不知这件嫁衣，你是否满意？”道君依旧面色不改，像是没有任何事能影响他的心情。
心骤然落入谷底。
他为何不出言阻止？
红色的绸缎在空中飞舞，像是闪动的蝴蝶翅膀，眼花缭乱，一件绝美的嫁衣逐渐成型，长长的裙摆，坠着珍珠，宝石，熠熠生辉，高高的领口上，金银线绣出了复杂的花草纹路。
“喜欢吗？”
“我更喜欢绿色。”
“新娘子，怎么可能穿绿色？”嫁衣飞到她面前，离得近了，她更觉精美，腰部系着一条镶金玉带，绿得像一汪深潭。
她虽然一心想否认，但惊叹的眼神，和不由自主伸出去的手，出卖了她的心。
绸缎光滑，入手像溪水一样冰凉。
若能现在穿上多好。
她似乎看到道君嘴角含笑，迎面走来，对她伸出手，
“娘子，为夫来接你了，你愿意吗？”
洛蔓点头，“我愿意。”
“还满意吗？”道君轻声问。
幻象破灭，她生怕抬头就落下泪来，恼羞成怒，便负气道，
“道君和妹妹大婚的时候，也会给她做嫁衣吗？”
“这个主意不错，我怎么没想到呢？”
她太伤心，忽略了道君声音中的笑意，闷头闷脑认为，他是真的打算跟妹妹成婚。
第六十九章 百年是不是有点短
洛蔓这才明白，她一直抱着道君拒绝妹妹的心思。
如果道君拒绝跟妹妹成婚，这样，洛黛既不会嫁给道君，也不会怪她。
“道君，那我就先祝你们百年好合。”她垂头道。
“百年是不是有点短？”道君挑眉。
一阵风吹过，洛蔓的面颊被什么蹭了一下，柔柔的，凉凉的，她的心砰砰乱跳，想再次找到道君的身影。
再次睁开眼睛，她又回到了白玉石台阶上，星星依旧停留嵌在天幕上，身边的人已经消失了。
洛蔓站了好一阵，轻轻叹了口气。
第一缕阳光洒向丹城，马队排成一条直线，向雪山缓缓前行，前后各有四名玄甲武士，中间一辆墨绿色的马车，窗帘微微掀开，露出一张玉白的面孔。
“姐姐，昨晚你出去了？”洛黛靠在软塌上，拨开一颗栗子，放到口中。
洛蔓放下窗帘，“夜里睡不着，出去坐了一会。”
“去哪了？”
“就在大殿门口坐了一阵。”
“那我怎么没看到你？”
“我随便走了走。”
洛黛轻轻恩了一声，像是接受了她的借口，又像是根本不信。
妹妹什么时候变得如此多疑？洛蔓垂下头，用余光瞟过去。
短短几个月，洛黛就再也不是那个娇憨的女孩，她眉目间度着一层冷光，像是晴天白雪，冷森森，偏巧她又长得娇艳夺人，再过几年，必定是惊世的大美女。
“你过来！”洛黛对着窗外勾勾手指。
赢锐微笑，“两位美女，有什么需要在下帮忙的？”
“我想骑马，你陪姐姐聊聊。”
洛蔓微闭双眼，就像没听到两人的对话。
“别装睡了。”赢锐碰了下她的肩，“有什么不开心的，说出来让我开心一下。”
洛蔓双眼圆睁，掌心凝出一团灵力，“你离我远点。”
他似乎有点受伤，“放心，我没有强迫女人的嗜好，除非你要求，要不我绝不会碰你。”
洛蔓也觉得她有点过分，赢锐最多口头上说两句，可从来没占过她一丝一毫的便宜，就算两人名义上是一对，但他看她的时候，并没有那种炙热眼神。
多数时间，他都在忙自己的事，似乎爱情对他来说，是可有可无的部分。
“对不起。”她闷闷说，“我有点心神不宁，希望能一切顺利。”
“肯定会有意外的。”赢锐挑眉，“带着我的匕首吗？”
洛蔓手一翻，匕首在手中转了两个圈，“当然。”
赢锐手中多了另一把匕首，两把匕首像是同一个模子里做出来的，只不过一支大，一支小，大的那把手柄处多了个怒吼的狮头。
“这两支匕首是一对？”洛蔓细细端详。
“西域寒钢打造，淬火七七四十九天，价值万金，知道我为什么要追着你了吧。”
洛蔓若有所思，“匕首我丢过一次，可又回来了。”
“说明该是你的，就是你的。”
她没说李老道死得事，就算说了，赢锐也不会有什么反应。
“众人面前，你要有王妃的样子。”赢锐合上书。
她望向窗外，已经走了半个多时辰了，还是漫漫黄沙，像是在原地不动。
“你要学习礼仪，控制人心，学会阳奉阴违，阴谋诡计。”
“你们凡人才用学。”她掌心再次凝出一抹灵力，“灵修靠实力说话。”
“万一你以后的孩子不是灵修呢？”
孩子？她还真没想过，可似乎女人都要当母亲...
那父亲是谁？她打量下赢锐，暗自摇头。
“我不想要孩子。”
“我需要继承人。”赢锐继续说，“赢启明面上没有王妃，实际上已经有了两儿一女，万一我出了意外，那藏琅胜地还是会回到他手中。”
那不行，她讨厌赢启。
“最好是你我有个孩子。”他沉吟一下，“这样你会全心全意帮助他，可你若不愿，我就送你一个。”
送一个？什么鬼？
她挑眉，“别人的孩子，自然应当别人当妈。”
“那就是说，没得谈了？”赢锐手指轻轻扣着桌板，他脸上温和的笑意骤然消失，换上一种讥诮的神情。
“也不是...”她收敛情绪。
“想清楚，你是跟我谈感情，还是谈利益。”赢锐转了转指间的扳指，“要是谈感情，你真心对我，我真心对你，那你怎么发脾气都行，我哄着你，让着你，我心甘情愿。要是谈利益，你就要想好再说话，我帮你，你帮我，我们双赢，若不然，不如合作就此作罢。”
她想了一阵，不得不承认，赢锐说得有道理。
“是我错了。”她语气诚恳，“我会尽量配合你，直到你称帝。”
“好，希望我们会是好搭档。”
“不过。”她又补充一句，“等你登上皇位，我们的约定就此作废。”
权衡利弊，赢锐是难得的人才，刚才若是她不说几句软话，他真有可能转身就走，那岂不是坏了道君的大业。
就算不能嫁给道君，她总可以帮着他和妹妹实现心愿，让他们幸福地生活下去。
“不管是你的言谈举止，还是想法，都离合格的皇后有太远的距离。”赢锐摆出一副正经面孔，“左右路上也没事，你看看这几本书，有不明白的问我。”
他咳嗽一声，便有人从车窗递入个青布包，里面放着五六本厚书。
她拿起一本“宫廷秘事。”
又一本，“宫廷惨案集锦。”
翻了两页，第一个故事：皇后被毒杀。
“这是题目。”他又递过来一张纸，上面写着几个问题。
“皇后的死因是？她得罪了谁？朝廷分为几组势力，她死后谁上了位？”
她皱眉，“这些都是什么?”
“找到别人失败的原因。”
看小说，总比呆坐着强，也不用听赢锐聒噪，她自然求之不得，翻开书，就读了起来。
有了书，时间快了不少，
等看完一个故事，再抬起头，窗外的景色已经不同，黑色岩石嶙峋，山影淡淡，像是巨大的怪兽，随时都会压迫下来。
和丹城比，这里就像从未有涉足过的世界，对灵修充满杀意，每往前走一步，她的心，就跳得快一些，后背也冒出了一层毛毛汗。
第七十章 都会爱，都会恨，都会怕
“姐姐，给你。”洛黛递给她一丸药，“这里有结界，对灵修压迫太大。”
结界是什么？
洛蔓把药丸捏在手中，悄悄探出一股灵力，往前延伸不过数百米，就碰到了一股阻力，一股阴寒之气，顺着灵力就追了过来。
胸口一阵发闷，咳了两声，用手一抹，手背一片殷红，她连忙在坐垫下擦了擦，赶紧把药咽了下去。
穿过结界的时候，她只觉周身一紧，五脏六腑就像被攥成一团，感觉下一秒就会变成碎片。
“怎么样？”赢锐又回到车厢里，他倒是神采奕奕，“我觉得整个人都舒服了。”
洛蔓倚在车厢上，双手攥拳，“挺好的。”
“十多年前，我来过一次，当时还没有如此强烈的感受。”赢锐抬起手，做了个拉弓搭箭的姿势，“现在觉得可以直接爬上山顶。”
为什么结界外，灵修会压力倍增，而凡人会变得轻松，又是谁布下了结界呢？
她想不明白，便低头看书，直到路颠簸得厉害，才放下书。
原来人与人之间如此复杂，派系，斗争，家族沉浮，每个人都是一枚棋子，最终的目的都是胜利，维系整个家族的地位。
没有人只能为自己而活，偶尔有一两个异类，都被当成无用之物，清除出了家族。
想一想，每个人都有自己的道理，也都做出了最优选择。
但就和用木棍堆塔一样，越往上，越小心，可常常会因为一根不起眼的木棍，或是一阵风，导致整个塔都坍塌。
如果时间够长，木棍就会腐朽，坍塌也是早晚的事。
她是洛家之女，父亲是护花人，这背后意味着什么，她从来没想过。
灵修的消失，真得全是凡人的错吗？如果灵修想战胜凡人，需要什么呢？
像是突然多了一双眼睛，洛蔓看到了另外一个世界，灵修或是凡人，都是一样的，都会爱，都会恨，都会怕。
“今天就走到这里。”赢锐打断了她的思路，“你跟我住一个帐篷。”
山越发近了，一轮明月爬上山峰，又圆又白，像是伸手就能把月亮上的痕迹擦净。
离山近，凉爽不少，洛蔓坐在帐篷外，一口口吃着菜团子，她的灵力被压制的厉害，大概又回到了浇花种地的水平。
即使这样，空气中的凉意缠绕着她，她第一次对冷有了切身感受。
话本中说，以前一年有四季，春夏秋冬，冬天会下雪，她还从未见过下雪，她又瞟了眼银色的山峰，紧抿了下嘴唇。
“王妃，该你出力了。”赢锐指着地上一个牛皮桶，“整个营地的用水，就交给你了。”
出力？
洛蔓突然有种上当的感觉，
她答应做王妃，就是图个轻松，没想到赶得活还比以前多了。
一桶又一桶，
都不记得到底供给了多少桶。
“黛姐，谢谢你帮我们供水，灵修就是好。”
“灵修凡人，本来就是一家人，你帮我，我帮你，大家才能过得更好。”洛黛笑容满面。
“黛姐，要是所有灵修都跟你一样就好了，他们都可吝啬了，一点点水，就要收好多钱。”
“若是我姐姐嫁给赢锐，那就说明凡人和灵修也能通婚，并且还是真爱。”
“黛姐，不知你有没有心上人？”
“目前还没有，有优秀的男人，别忘了介绍给我。”
“哇，不知什么人这么幸运，能娶到你！”
那些凡人围着洛黛，满眼崇拜，像是所有的水都是她提供的一般，似乎不到一天时间。
她已经成为了他们最好的朋友。
“你要是她那种性格多好。”赢锐叹了口气，“那我就不用费心了。”
他顺手抹掉脸上的面具，“终于可以不戴面具了。”
“妹妹从小就优秀。”洛蔓语气中满是骄傲。
“你不妒忌吗？”赢锐压低声音，“一母而生，性情天差地别。”
洛蔓毫不犹豫摇摇头，“我的命，是妹妹救的，只要她幸福，我付出什么代价都可以。”
“就像我第一次见你的时候，说得一样，是个傻子。”赢锐语气满是嘲讽，但眼中却有一抹柔意，可等他抬起眼帘的时候，那抹柔意，就像是没出现过一般。
最后一桶水被提走，洛蔓舒了口气，可算是完事了。
“你和赢启，真得没有和好的可能吗？”
“如果他心甘情愿，奉我为王，我就给他留一条活路。”
“听起来有故事。”洛蔓想起刚才看得宫廷秘事，两位皇子代表两派家族，为了让废掉太子，用了数个连环计。
他吸了吸鼻子，“你该洗澡了。”
“灵修不用洗澡，也不会像你一样臭的。”不知怎的，赢锐总能让她愤怒。
不过，她的确很喜欢泡澡，微烫的热水，散发着花香，泡进去，整个人都放松了。
她常常把头埋在水里，好安静，像是世界上，就只有她一个人。
等到只剩一丝空气的时候，她才把头猛地抬出水面，大口地呼吸着空气，像是获得了一次重生。
洛黛就常常笑她，说泡澡弄得湿乎乎的，没什么意思。
她以前不明白，等成了灵修才发现，泡澡的确没什么意思，她可以永远让水不冷，头埋在水里也不会喘不过气，以前喜欢的花香，变得索然无味。
她起身，“我去帐篷里歇一会。”
“你的脸？”洛黛凑到火堆边，双眼睁得溜圆，像是在看一件新玩意。
“帅吧。”里木抿了口酒，“小心爱上我。”
“还不错。”她点点头，“加了那么一点点分。”
里木把酒袋递给她，“喝一口。”
洛黛皱眉，“你喝过的，我不碰。”
“无妨。”里木耸耸肩，跳跃的火光映射在他的脸上。
“我的意思是，要喝新的。”
里木招手，“拿个新酒袋来。”
“你们凡人，为什么爱喝这种东西？”洛黛抿了一口，便把酒袋扔在一旁。
“大概是能让人快乐。”
“回去你打算做什么？”
“有话直说。”
洛黛一笑，“果然是聪明人，“我希望你去制造个传说。”
“传说？”
“别装傻。”
洛黛压低声音，轻轻吩咐起来，“你不是想保住凡人吗？觉得怎样？”
第七十一章 不知心恨谁
“聪明。”赢锐的眼神都不一样了，“怪不得你姐姐说是你天才，真是名副其实。”
他的话让洛黛很受用，她的一双大眼闪着骄傲的光芒。
“不过，”赢锐话音一转，“在商言商，我觉得筹码还不够。”
洛蔓一愣，“什么意思？”
“你是要把赢家变为你的家奴，我倒也无所谓，不过，就怕你出不起价钱。”
“家奴？”洛黛轻轻重复了一遍这两个字，她抿了下嘴，“灵修不需要凡人家奴。”
赢锐抿了口酒，“先谈谈你能给我什么。”
“晚霞城。”
“晚霞城对我来讲，如同探囊取物一般。”
“你想要什么？”
“等我称王后，还是以旋风为界，凡人和灵修，老死不相往来，你答应我，不许随便伤害凡人。”
洛黛像是料到了他的条件，她答应得十分轻松，“只要你交出灭灵阁，我就同意你的要求，毕竟，我们以后会是一家人。”
沉沉夜色笼着赢锐的脸，为他的五官蒙上了一层厚重，他少见地沉默了。
帐篷里依旧奢华，脚踩在长毛花鸟纹地毯上，又厚又软，十分舒适，独处总让洛蔓觉得轻松。
她伸了个懒腰，掀开纱帘。
两道纱帘隔出了她的床，枕头被子，都是崭新的，散发着月心草的香气，床顶还贴心地挂着一盏油灯。
奇怪，这灯怎么开？八片雕刻精美的莲叶包裹着灯体，她找了半天，也没找到开关，透明的亮晶晶的东西，被裹在叶片里。
她敲了敲，硬硬的。
身后伸来一只手，在第三片莲叶上按了一下，灯一下就亮了。
“原来还有机关。”她目不转睛地盯着油灯，火苗摇曳，似乎比之前亮了不少。
赢锐脱下外衣，神色懒懒的，“我从古籍里看到的，试了下，很简单。”
“这灯可比之前的油灯亮多了。”洛蔓摸出书，“书上的字，也看得清清楚楚，真是厉害。”
“这叫玻璃，可以用来代替窗纸，还可以用来做杯子，花瓶。”
“那可真是极好的。”
洛蔓的目光细细勾勒灯的轮廓，小小的火苗轻轻跳跃，在纱帘上映出巨大的阴影，像是有人在跳舞。
像有什么东西破裂了，她突然对凡人有了新的认知，他们也有自己的聪明智慧，会发明灵修无法制造的事物。
“是不是特别崇拜我？”赢锐得意洋洋在她肩上拍了一下，拍散了她的仰慕。
她刚准备反唇相讥，帐篷里所有的灯都灭了。
一片漆黑，十分安静。
她能听到赢锐的心跳，强劲有力，鼻息也能闻到他身上的香气，淡淡的马鞭草混着松香的气息，似乎黑夜能让感官变得敏锐。
他会不会借机...
洛蔓往后一退，脚踩在纱帘上，脚一滑就往后倒去，她忘了自己是灵修，手往前伸，抓住了一只手，便用力靠了过去，没想到脚往前滑，腿一软，就跪了下去。
灯恰如其时的亮了，洛蔓抱着赢锐的大腿，直直跪在他面前。
“姐姐？我熬了糖水。”洛黛手里捧着个瓷碗，看到如此情景，她半张着口说不出话来，脸刷得红了，好一阵才醒过味来，把碗往桌子上一房，扭身出了帐篷。
洛蔓一抬头，就看到赢锐那张憋不住笑意的脸，两人目光相对，他便毫不掩饰，哈哈大笑，“王妃平身，又什么事好好讲，本王定会满足你。”
不知心恨谁.
她松开手，站起身，若无其事地环顾四周，“纱帘挂得太不是地方。”
“我以为你会哭。”
“但是我没有。”洛蔓嗤笑一声，小时候因为她不是灵修，没少被嘲笑，在学堂里经常被欺负，虽然妹妹老替她出头，但总有看不到的地方，她一般都默默忍受，然后装作若无其事的走开，边走边整理头发和衣服。
“优点，大大的优点。”赢锐笑意温和，“跌倒了，拍拍土，爬起来，继续往前走，被人笑也不生气，不错。”
烦死了，谁用你夸奖。
“一定是小时候，挨过欺负，奇怪，我还以为灵修不会欺负灵修呢，对了，你小时候还不是灵修，原来如此。”
“你好烦。”洛蔓翻了个白眼，“被人欺负又不是我的错。”
她不需要别人的同情和了解，只会让她想起那些不好的过往，细细说，又不值一提。
晚霞城的凡人马上要断粮，风眼逐渐扩大，灵修就剩一千多人，明天就要爬雪山，似乎那一项，都比她过往更重要。
“青蓝膏和酒都不太够，今天晚上，恐怕你要忙碌了。”赢锐大度地点点头，“你就是灵修和凡人的希望，努力吧！”
郁闷。
柔软的床就在眼前，坐了一天马车，腰酸腿疼，躺一会读读书不好吗？
“我头疼。”
“如果没有足够的药膏和酒，卡莎他们，恐怕撑不过明天。”
她心软。
认了。
除了守卫大家都睡下了，只有她还在默默制药酿酒。
星光璀璨，像是有无数银色长矛，将天幕戳破。
唯一让她心情不错的，就是赢锐也没睡。
他慢悠悠地把炭加到炉膛中。
洛蔓面前摆着四个药锅，背后四个酒桶，忙个不停。
她站在原地，抬起双手，丝丝缕缕的灵力围绕着她，不停分散。
时间过得很快。
等她再睁开眼睛，灰蓝的天幕上，多了一颗启明星，昨夜的篝火还余一缕残烟，雪峰洁白，从厚厚的云层中钻出，纯粹宁静。
那就是他们要去的地方吗？好高啊。
赢锐脸上黑一块灰一块的，靠在行李上睡着了。
还没有人醒来，洛蔓悄悄凝出一抹灵力，想要洗干净赢锐的脸，可她又想起昨天看看得书，上位者在打江山的时候，要身先士卒，越惨越好，但想着辛苦工作了一晚上，她总得找回点平衡。
脸上痒痒的，赢锐睁开眼睛，十盒青蓝膏整齐地码在面前，酒桶也装满了，洛蔓正在收拾工具，她像是很享受这一刻无人的宁静。
赚了，他暗笑。
卡莎从帐篷里钻了出来，她从来睡得少，又和巨人轮流值夜，还要准备早饭，只睡了一个多时辰。
第七十二章 为什么他总有道理？
“主上，你的脸怎么了？”
“和王妃辛苦了一夜，为大家准备了青蓝膏和酒。”
卡莎欲言又止，她摸出一枚银镜，递到赢锐面前。
镜子里的他，额头上多了只绿莹莹的小乌龟，幸亏是卡莎发现，要是被营地里的其他人看到，就坏事了。
他连忙用水洗了把脸，头发里，身上全是一股烟熏的味道，他皱眉说，“烧水，我要洗澡。”
“那要烧好久。”她的眼光飘向洛蔓，“若是灵修肯帮忙，不过是举手之劳。”
听说要烧洗澡水，洛蔓毫不犹豫地拒绝，“我还想洗澡呢。”
“我可是凡人，陪你熬了一夜，要是生病了，可就要打道回府，要是万一死了，那藏琅胜地，可要落到赢启的手里了。”
他倒是说得也有道理。
可为什么他总有道理？
洛蔓不情愿地烧好了洗澡水，又看到了赢锐发明的新玩意，几块松散的木板插在一起，就变成了个方形的浴池，水倒进去，一点也不漏。
赢锐散着头发，只穿一件白色中衣走了过来，他的发色和眼眸一样，都是深褐色，深目高鼻，唇廓丰满，五官带着浓浓的侵略感，满是异域风情。
他平时穿着华丽，骤然穿得简单，整个人清爽许多，看起来年轻了不少。
像是没看到洛蔓，他顺手脱下上衣，放在边上的长凳上。
她愣住了，不是因为他身材好，而是因为他的前胸后背，布满了交错的伤痕，像是被人用鞭子抽出来的。
“你的伤疤是怎么回事？”她脱口而出。
“赢锐打的。”
“他为什么要打你？”
“给我留了条命，已经算他仁慈了，斩草不除根，就是这么个下场。”
身为皇子，不是应当享尽荣华富贵，毫无忧愁吗？
她又想起书里的故事，兄弟阋墙，父子翻脸，处处可见。
这么说，还是她比较幸福。
他的手放在腰带上，笑吟吟看着她，“要一起吗？”
洛蔓连忙退了出去，这人，就没正经。
卡莎站在门外，见她出来，低头便进了帐篷。
他跟卡莎，到底是什么关系？
“姐姐，你起得真早。”洛黛换了一身红色短打，又油又亮的麻花辫，垂在脑后，像早霞一样明艳动人。
洛蔓忙了一夜，也想换身衣服，可她的昨天来了就干活，行李都没打开，眼瞅着帐篷一个个被拆掉。
算了，晚上再说吧。
她稍微洗了把脸，冰凉的水，还挺舒服的。
“姐姐，快来吃早饭。”
看到碗里的东西，她不禁嘴角上扬，是她最爱喝得银耳莲子甜汤，抿了一口，莲子软糯，银耳清甜，心中的郁气消散一空。
“你做得不错。”洛黛垂着眼帘，“这么快就获得了凡人的信任，我昨天打探一下，他们都对你印象很好。”
洛蔓眨了两下眼睛，不明白妹妹的意图。
“这些人都是赢启的心腹，如果死得差不多，他就必须依靠你，这样我们就可以牢牢把他握在手心。”
十分麻烦。
她又想起书里的诡计，赢锐和妹妹一样，都对她充满期待，似乎她必须上进，要不然谁也对不起。
“死人总是不好的，万一以后用得到呢？”她试探着说。
“我就知道你心软。”洛黛像是早知道她会说什么，“你就装作没看到就好。”
“卡莎和巨人...”
“就是他们两个，赢锐的左膀右臂。”
正好卡莎冲她们挥手，洛黛马上换上灿烂笑容，起身迎了过去，两人聊得十分热络，如同亲姐妹一般。
口里的甜汤突然索然无味，洛蔓两口喝完，顺手把碗放在一边，
阳光铺上雪山，像是一大片金色的锦缎，营地里的人，都静了下来，目不转睛地盯着山峰，享受这一刻的震撼。
昨天走了近一天，已经进了山，往里走都是羊肠小道，雪山却依旧在远处，不知道要走多久才能到。
吃了道君给得药，洛蔓犯了困，靠在车厢上就睡着了。
“醒醒，前面路窄，要骑马了。”洛黛拍醒了她。
山口的路太窄，只能骑马前行，分给洛蔓一匹白色矮马，眉心有一块菱形印记，肥肥胖胖的，比别的马都矮半头。
洛蔓倒是很喜欢这匹小马，看起来就性格温，她以前总是呆在房间里，只骑过一两次马，并没有太多经验。
要是分给她一匹高头大马，她还怕一头栽下山崖，
“喜欢吗？”赢锐骑着一匹黑马，毛皮像缎子一样闪亮。
她摸着马头点点头，“喜欢。”
“你们两个很像。”说完赢锐就跑远了，像是怕她反应过来。
“我就叫你小白吧。”洛蔓悄悄拿出点青蓝草的，送到马儿嘴边，“吃吧。”
马儿的眼睛都亮了，大口吃完，然后打了个响鼻，亲昵地蹭了过来，还伸出长长的舌头，舔着她的手掌。
这应当，就没问题了吧。
她颤颤巍巍骑上马，前面是洛黛跟赢锐，两人聊得十分开心，后面是巨人和卡莎，晃晃悠悠，实在无聊，她干脆摸出本书，边走边看。
从日出走到日落，山道险阻，狭窄处只能一人通过，下面便是望不到底的悬崖。
越往上爬，雾气越重，远近都被一层白雾裹着，翻翻腾腾，像是里面藏着异物。
白雾缠绕着她的身体，似乎十分友好，洛蔓浑身的毛孔都张开了，她的灵力欢快地跟雾气交流，它们似乎在叽叽喳喳聊天。
可惜她尝试半天，也听不懂它们在说什么，只是疲惫尽消，头脑晕乎乎的，就像喝了酒一般，她半眯着眼睛，十分享受。
“这破天气。”洛黛拉住缰绳，“一会不用灵力，浑身就像坠了铅块一般，湿乎乎，粘塌塌的，姐姐，你还好吧？”
“我...挺好的。”洛蔓茫然睁开眼睛，雾气似乎淡了许多，她隐约能看到山下的峡谷和远处的山峰，白皑皑的雪峰似乎伸手就能够到。
洛黛递给她一盒药膏，“把这个抹在额头上，便会清凉许多。”
“这是什么？”
“加了薄荷冰片的青蓝膏，可以提神醒脑。”
“妹妹，你不舒服吗？”她乖巧接过药膏，但并没抹，随手放到了口袋里。
第七十三章 不就是白干活的吗
“头晕脑胀，喘不过气来，我还好，你看他们。”洛黛用眼神示意。
洛蔓回头一看，卡莎的脸色煞白，整个人几乎伏在马上，队伍后面穿来呕吐的声音，她忙往前看。
“我帮他治疗了一下，肯定没事，你放心。”洛黛像是料到她的想法，并且对自己的敏锐十分满意。
人很晕，马却丝毫没受影响，走得很欢快，洛蔓轻轻一拉缰绳，往前走了几步。
赢锐侧过头，嘴唇发紫，瞳孔发虚，雾气打湿了他的眼睫，带出两分媚意。
如果他是女人，肯定倾国倾城。
“你还好吗？”
“苦不堪言。”赢锐笑都笑不出来，“本王年少时，不相信雪山不可攀登，便一人上山，艰难险阻，都没有这瘴气让人恐惧，早知道，就不来了。”
她想调侃几句，可看他脸色实在难看，便没再多说。
洛蔓将手搭在他的胳膊上，缓缓输入一股灵力，“我帮你治疗一下。”
没一会，赢锐的脸色变红润许多，人也精神了，“王妃，你真是本王至宝。”
呵呵，至宝？
不就是白干活的吗？
洛蔓微笑，“王爷身体好，最重要。”
“你帮卡莎和巨人治疗一下。”
她放下手，盯着他的眼睛，“王爷，我的任务实在有点重。”
“那快烧焦的竹简，还在你手里吗？”
“在。”
她一直忘了把竹简给道君。
“你若帮我护得他们周全，我就告诉你上面的秘密。”
“我才不相信你的话。”
“你知道吸收了冰晶莲会怎样吗？”
她摇头。
“会逐渐失去人性，变成杀戮无情的暴徒。”
“危言耸听。”洛蔓冷笑，“要是这样，你为什么不早说？”
“你以为道君没想过吸收吗？”
他怎么知道这么多？她还是有些犹疑，不知该不该信他。
“那你现在一字一句说清楚，我就考虑帮他们。”
多读书就是好，讨价还价越发熟练了。
“你妹妹在呢。”赢锐的眼神有几分沮丧，“反正回来也要走这里，如果和我说得不同，你一个都不要管就好。”
她又被说服了，便策马走到卡莎身边，她的脸色已从惨白变成了死灰。
“别动。”她刚要伸手，洛黛就开口，“你答应我的。”
“留着她，我有用。”洛蔓极少跟妹妹顶嘴，心里七上八下的，“反正回来也要走这里。”
洛黛沉吟一阵，点点头，“既然你这么说，我就先饶过他们。”
她的目光扫过洛蔓，凉飕飕的。
“你可别心软。”
洛蔓抿了抿唇。
白雾浓得如同雪堆，根本看不清方向，领路的人驻足不前，生怕一脚踏错便万劫不复。
“赢锐，现在应当往哪走？”洛黛秀眉微蹙，“到底你知不知道路？”
“我也不确定。”
卡莎往前探了几步，摇头道，“现在只能原地休整，等雾气散去。”
“若是不散呢？”洛黛追问。
“那我们只能后撤。”卡莎脸色凝重，“这么下去，肯定死路一条。”
别人看不到路，洛蔓却一清二楚，她本想直接告诉大家，可又想起书里的内容，要低调，不要一下就亮出底牌，要不然容易让别人妒忌。
她把洛黛拉到一边，“要不我来带路吧？”
“你能看到路？”洛黛眼睛一亮。
“一点点路。”她不想告诉洛黛的原因，是怕妹妹不开心。
“那样太危险了。”
“可是现在前后雾气缭绕，往回走也一样危险，到时候天黑了怎么办？”
洛黛若有所思地看了她一眼，“旋风破城的时候，你看到什么异象了吗？”
“我在天上看到你，就昏了过去。”
“可能你也吸收了一部分神树的灵力。”洛黛想了一阵，她还是有几分犹疑，“姐姐，我陪你走。”
“不用。”洛蔓飞快开口，“你在我身边，我更容易分心，相信我，好不好。”
姐妹两个的手握在一起，洛黛美目中流露出难得伤感，“姐姐，洛家不在了，你是我唯一的亲人，你要是出了事，我也不想活了。”
“别乱说。”洛蔓安抚地握紧了她的手，“我不会有事的。”
她骑着马走到赢锐身边，“我来带路。”
赢锐毫不意外，他微笑道，“王妃，有你这句话我就放心了。”
众人用一条绳子将马队系在一起，缓缓跟在洛蔓身后，她故意走得很慢，还总是停下来张望，像是不知道该往哪走。
不知往上爬了多久，突然雾气淡了，一片金光，照得人睁不开眼睛，清新的空气闯入鼻腔，洛蔓大口呼吸。
她像是浸泡在一座空气之湖里，清甜透彻，洗涤着她的肉体和精神，但呼吸了没几口，她的胸口就一阵阵疼痛。
抬头碧空如洗，低头白云似海，峰顶就在眼前，往前望去，云海深处，一座银峰雪色晶莹，像是仙境一般，脚下是绿莹莹的草甸，野花点点，不远处还有个小湖，蓝绿色的，像一块宝石。
静默许久，众人发出一声欢呼，在绿色的草甸上支起了帐篷，马儿也被散开，自由地去吃草。
洛蔓把小白马牵到湖边，又偷偷拿出些青蓝草喂它。
“姐姐，这里真美。”洛黛喜滋滋凑了过来，“你说得对，那些凡人还可以再利用一下，他们实在是太蠢了。”
洛蔓努力挤出一抹微笑，也许是刚才灵力用的太多，她整个人都不好了，眼前一阵阵发黑，口里咸丝丝的，气血翻涌，洛黛刚转身走远，她就捂住嘴，咳了好几声，低头一看，血色殷红。
她连忙蹲在湖边，背对着欢声笑语，掬起一捧水，洗去血迹，湖水清凉甘甜，带着淡淡的水草气息，和灵力制出的水完全不同。
阳光泼洒在湖面，银光闪闪，洛蔓顺势坐在湖边，抱着膝盖，盯着远方的雪峰。
“我十五岁的时候，被人怂恿，来过这里，当时还是个满腹埋怨的纨绔子弟，”赢锐在她身边缓缓坐下，“带着十五个侍卫，赶上了暴风雪，结果只活下来两个，当时我觉得自己死定了，到了这里，我就发誓，不能白活一次。”
第七十四章 夜夜不让你休息
“是赢启做得？”
有人陪她讲话，洛蔓的心情好了一点，胸中的郁气渐渐被压了下去。
“也可以说是他，也可以说不是。”赢锐语气平静，像是再说别人的事，“赢帝老儿，因为愧对我的母亲，找到我后，便任由我胡作非为，花天酒地，着实荒唐了几年，得罪了不少人。”
凉风吹动她的发丝，一只羽毛白得发亮的鸟儿，从湖面滑过，脚爪中抓着一条银色的鱼，振翅飞向高空。
丹城没有鸟，也没有鱼，就似一片死地。
“是灵修的错吗？”她喃喃自语。
“藏琅胜地正在慢慢死去。”赢锐轻声说，“若不是有人偷来火种，造出灵修，千年前，这里便再无生灵。”
“那块竹简，你带了吗？”
黑色的竹简，泛着金光，隐隐能看到褐色的花纹，像一滴滴眼泪。
“这是传说中的斑竹，先人就是用它存了一缕灵力，才让藏琅胜地存活下来，不过已过了千年，若是想不出别的办法，结局还是一样。”
“是道君吗？”她轻轻拨弄着湖水，面前的湖，就如同道君一样，宁静深邃，让人安心。
“如果我说是个凡人呢。”
“我不信，凡人怎么可能从神手里盗来灵力？”洛蔓强打着精神。
“你不舒服吗？”赢锐的手覆盖在她的额头上，“怎么这么烫？”
洛蔓是凡人的时候，每年生一次病，一次半年，她很熟悉这种感觉，伸出手，试图凝结灵力，和她想得一样，灵力又不见了。
她能感受到，生命力在迅速消失，望着眼前的美景，她心中冒出个念头，若是死在这里，也就无憾了。
鼻息传来的清凉气息，让洛蔓从沉睡中惊醒，她睁开眼，就看到洛黛趴在床头，静静地看着她，眼睛又大又圆，满是担忧，像一只乖巧的猫儿。
“姐姐，是我不好，让你太劳累了。”见她无碍，洛黛抹了下眼睛，“我没想到，你又要做青蓝膏，又要制水造酒，还要应付赢锐，实在是太辛苦了。”
应付赢锐？
“夜夜不让你休息，简直太过分了。”
有歧义。
“不关他的事。”洛蔓尝试凝结灵力，还是石沉大海，毫无反应。
“姐姐，你可不能爱上他。”洛黛叹了口气，握住她的手，“你刚才晕过去，可把我吓坏了，把你交给别人，我着实不放心，你还是别嫁了。”
洛蔓一下坐直身体，她头疼得更厉害了，“黛儿，我从小身体就不好，晕倒一两次也是平常，你别太当真了。”
“那个赢锐，真是讨厌死了。”
“等回到丹城再说好不好？我现在想喝糖水了。”
“我知道你担心什么。”洛黛起身，“凡人的事，你不需担心。”
洛蔓靠在床头，叹了口气，这个破身子，真是不争气，用点灵力就要晕倒。
“没想到你的身体这么差。”
听到这个声音，她干脆把头埋在枕头里，怎么想求个清净，就这么难呢？
“我给你熬得汤。”赢锐端着个白瓷碗，热气腾腾的。
“不想吃。”她吸了吸鼻子，气味倒是挺香的。
“没有肉。”赢锐把勺子往前送了送，“湖边长着不少蘑菇，还有些野菜，我特意叫人熬制的。”
“你不是想毒死我吧。”
“我是关心你。”赢锐并未反唇相讥，相反眼中满是关心。
洛蔓起身，抿了一口汤，又暖又香，蘑菇和野菜，还挺搭配，汤顺着喉咙滑下，暖了她的胃。
这才意识到，她已经好久没吃东西了。
一碗汤下肚，暖洋洋的，她胃口大开，又连着吃了两碗，她尤其喜欢汤里的蘑菇的，又白又圆，极为鲜美。
喝完最后一点汤，她把碗递给赢锐，他又从身后拿出一盘蜜饯，“嘴里没味，就吃着玩。”
赢锐似乎瘦了不少，轮廓越发清晰，任谁都能看出他的异族血统。
“你的母亲是从西域来的吗？”
像是没料到这个问题，赢锐想了好一阵，才开口，
“没有这个地方，是我编出来的。”
“不可能。”洛蔓马上想起书里的话，“晚霞城五百余里，有座阴山，穿过阴山，就是西域。”
“书里也说，翻过葱岭就是大海，可有人到过大海？”
洛蔓不信，“你肯定去过西域。”
他脸上显现出玩味笑意，“若是能去，你愿意一起吗？”
“愿意。”洛蔓点头，“话本里有好多花鸟，我都想去看看。”
不知道她的话哪里取悦了赢锐，他眼神亮若星子，盯着她的面庞，“相信我们以后会相处得很愉快。”
他刚离开，她就拿出了书。
一直在床上呆到光线昏暗，她才把书放到一边，心潮澎湃。
这卷讲得是名臣传记，世间不乏阴谋诡计者，也有那至情至性之人，看得她血脉贲张，恨不得能和他们秉烛夜谈。
凡人也有很厉害的人嘛，她拿出竹简，细细摩挲，赢锐说得是真的吗？
这是个凡人偷来的，他姓甚名谁，是怎么偷来的，后又怎样了？
“姐姐，烧已经退了。”洛黛每隔一阵，就会来看看她，“那些凡人都怕了，好几个都不想走，说是留在这里等我们。”
“人少也好。”洛蔓懒洋洋的说，“省得还要照顾他们。”
“你是怎么同时造药又造酒的？”洛黛皱眉，“我刚才试了下，怎么也不行。”
“可能在晚霞城练出来了吧。”
洛黛若有所思点点头，“他们非说药和酒都不够了，不能上路。”
催命符又来了。
真不知道赢锐到底说了什么，能忽悠妹妹来做说客，若是其他凡人，洛黛肯定敷衍两句，才不会来找她。
“我这就去看看。”洛蔓起身。
见她起身，洛黛明显松了口气，“姐姐，你身体还没好，不如多休息一会。”
怪不得灵修要远离凡人。
要不然早晚累死。
家伙全都备齐了，药锅，酒桶，青蓝草，酒酿，她还想着，万一没有灵力，那就轻松了。
没想到一开始干活，灵力便十分充足，比上一次，越发熟练。
今天烧火的是巨人，他沉默不语，手脚十分麻利，掌握火候到位，青蓝膏的成色，至少比赢锐好三成，酒也香气扑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