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灵修家的凡人
洛蔓惊醒的时候,鸭蛋青的天幕上,还挂着一轮残月。
她胸口闷得慌,咳嗽两声,侍女杏儿端着杯温水,送到她嘴边,“小姐,又梦魇了?”
“我想去花园走走。”
乌油油的发垂落肩头,带着些许淡香,蓬松地衬着柔白的小脸,只是眼角一扫,便泄出几分冷光。
杏儿推开雕花窗,藤花从屋檐垂下,层层叠叠如同一片紫云,透风蔽日。
“小姐先吃了药再去吧,要是着了凉,奴婢又要挨骂了。”
远远的,她看到两个熟悉身影,便皱眉道:“一会子再喝。”
披了件青色绿叶梅披风,她便走了出去。
房檐下挂着个鸟笼,一对虎皮鹦鹉,娇俏可爱。
“爹,明天就是姐姐的生辰,女儿想带她去散散心。”
洛黛身穿青色窄袖圆领袍衫,腰系碧玉带,明**人,眼角眉梢都带着一股傲气。眉间纹着个褐色图案,荆棘环绕相扣,像是一把枷锁,
她和父亲立于一株人多高的牡丹前,绿叶密密,孩童拳头大小的花蕾隐在叶片间,轻轻颤动,如一块块碧绿的美玉,美得让人心折。
为了这株牡丹——凤后,赢帝专门修建了花园和宅邸。
洛家,就是护花人。
家主洛天阳慈眉善目,眉间亦有棘纹,他用手笼住一个花苞,轻晃两下,眼中满是怜爱。
“蔓儿从小体弱,又非灵修,去那黄沙恶地,为父着实担忧,”
“今日道君亲临,若能讨要一份沙兽肉,配上青蓝膏,熬一锅浓汤对姐姐的身子,定有奇效。”洛黛笑道。
“蔓儿她常年茹素,让她吃肉,比登天还难。”
宠溺溢于言表。
“父亲,我最了解姐姐。”洛黛眼珠一转,“包在我身上。”
“近两月,宫里要青蓝膏的数量多了三成。”洛天阳声音发紧,透着十分不满意。
“赢帝怕死,可凡人终究是凡人。”洛黛冷笑,“年年要,月月要,什么时候才是个头?”
“黛儿,你探一下凤后,为父总觉不妥。”洛天阳皱着眉头,心事重重。
洛黛伸出食指,轻搭叶片,指间光华流动,牡丹叶片轻摇,似乎十分满足。
“它...很安静。”她愣了一愣,似乎想不出该怎么说。
两声轻咳打断了他们的闲聊。
洛黛微笑转身,“姐姐,今日身子可好?”
洛蔓若有所思点点头,像是没听到她的话,一错不错盯着凤后。
她眼珠极黑,一双杏眼静若止水,肤若白瓷,整个人笼着一股久居室内的倦意,与洛黛的自信张扬截然不同。
自儿时起,她就能听到凤后的窃窃私语。
最初毫无头绪,后来才慢慢明白些简单的言语,像是“渴”,或是“欲开花”之类。
可她是家族唯一的凡人,他们都笑她是太想当灵修,才会有此妄念。
她学会了闭嘴。
“再见了。”
花苞轻摇,叶片没来由地簌簌作响。
她心头大震,凤后竟然在跟她告别。
怎么会?
“姐姐。”洛黛晃了下她的手臂,语气中带着笃定,“去看沙兽狩猎吧,我已很久没见道君。”
“蔓儿,你脸色不好,若是不想去,就回房休息吧。”洛天阳爱怜地说,“沙兽狩猎,燥气十足,没什么可看的。。”
听到道君两个字,洛蔓心动,道君是强大的灵修,保护灵修数百年,一定会相信她的话。
“父亲,我有大半年没出门了,出去透透气也好。”她浅笑。
凤后不能死。
房间十分清雅,纱窗下一张紫檀长案,叠放着几本花鸟虫图册,墙上挂着一副花神娘娘图,小巧的鎏金香炉冒着淡淡青烟,靠墙的珍宝架上,摆满了巴掌大的青瓷罐,纸上写着:“雪梅丸”“夏莲香”,字迹小巧秀美。
“小姐,你多穿点。”娇俏的丫鬟给她披上件月白沙披风,“咳嗽才刚见好,这就要出门,万一回来又病了呢!”
“杏儿,我去去就回。”洛蔓嘟囔一句,“人人都着薄衣,你是要热死我。”
“豆沙糖水煮着呢,等小姐回来,温度刚好。”
杏儿送她出门,压低声音说,“明是小姐生辰,二小姐可是忙坏了。”
一辆四轮马车停在大门口,高大的车厢上藤蔓起伏,缠绕着盛开的朵朵牡丹,图案栩栩如生,日光洒洒,映出碎金点点。
洛蔓冲着杏儿摆了摆手,“别忘了喂鹦鹉。”
车内软塌小几精致舒适,白瓷盘里摆着沾着露水的荔枝,紫玛瑙般的葡萄。
洛黛轻捏,荔枝露出了雪白的果肉,“姐姐,吃一颗。”
冰凉的果肉顺着喉咙滑下,洛蔓眉开三分,她喜欢吃荔枝,可惜一年就那么几十颗。
掀开窗帘,街道一尘不染,两旁绿树成荫,丹城的内城,真是一年比一年好了。
原本并没有内外城之分,后来赢帝不欲与穷人为伍,便让道君修建了内城。
迎面走来个四五岁的胖乎乎的小女孩,手持糖浆梅果一串,满手满嘴黏糊糊的,好奇地打量着他们。
“别看了。”洛黛拉上窗帘,“这些凡人,不喜欢我们。”
咣当一声,车厢晃了两晃,似有人用重物击打,洛黛双眉蹙怒,
“若是没有灵修,沙暴早就吞没了丹城,他们不感谢,反而憎恶,他们,该死!”
话刚出口,从洛蔓紧抿的唇角,她就知失言,连忙轻声说,
“听说这次赢帝生辰,比往年都要热闹,皇后特意请了西域杂技,我们去看,好不好?”
“我梦到凤后死了。”她声音极轻。
“姐姐,自从病后,你就夜夜梦魇,母亲去世早,父亲着实为你担忧,遍求天下名医...”
洛蔓明白妹妹的意思。
没人会信,除了道君。
洛黛烦躁地扯了下袖子,“日日年年都穿绿色,真是烦透了。”
穿过内城,外城一片破败,炙热的阳光下,衣衫褴褛的贫民,带着镣铐,搬着石头,一点点修建城墙。
他们直勾勾地盯着马车,恨意慢慢,若没有玄甲武士看守,定会扑上来,把马车撕得粉碎。
第二章 旋风破城
通过黑漆铁门,天分二色,半蓝半黄,数道黄色旋风,铺天盖地,像是随时都能把丹城吞没。
凝神细视,旋风足下绿光闪烁,连接成了一条长链,牢牢地把它们锁在原地。
“今天道君在,不会有危险的。”洛黛捏了捏她的手。
原本旋风之处,也是那沃野千里的宝地,一夜之间,沙暴四起,村落消失,活下来的村民,寥寥无几,一块陆地被分割成了两块。
丹城三面都是高耸入云的山峰,从未有人登顶,只有通过旋风,才能到达另一边的晚霞城。
洛黛盯着旋风,“幸有道君,才有今日。”
旋风过后,少数凡人产生了微弱的灵力,可以凝结水分,催熟植物,数十年过去,丹城才慢慢建立起来。
“我去过晚霞城三次,沙兽凶猛,胆战心惊,生怕有去无回,难以想象,道君竟然一人,探出了一条通路。”
洛黛愿为道君去死。
不光是她,大多灵修,都视道君为神明。
远远地,停着数辆和她们一样的马车,众人皆着绿色衣衫,三五成群,聚在一处。
“姐姐,你就在车里休息,不要乱动。”洛黛掀开帘子。
“洛黛!你这个高手不来,我们都打算放弃了。”两个跟洛黛同年龄的男女跑了过来,女孩长得跟精灵一般,一双眼睛像宝石般透彻,男孩又高又壮,脸上挂着憨厚笑容。
“葛英,桑淮,跟着我,千万别乱走!”洛黛突然噤声。
旌旗飘飘,玄甲武士列队走来,队伍中间,一头金色异兽,牵引着高大黑色龙车。
它的外形似一头大蜥蜴,鳞片像黄金一样闪亮,反射出七彩光华,暗绿色的眼眸,污浊冰冷残暴,嘴巴又大又宽,密密麻麻的牙齿,像是篦子一般,涎水滴滴,喉咙发出阵阵愤怒低吼。
“沙兽牙齿锋利,涎水有毒,咬了凡人倒是无事,若咬了灵修,便会使人癫狂。”葛英低语。
“砍掉肉翼,用来拉车,道君真是天才。”洛黛双颊绯红。
“道君,道君,你满心都是道君,”葛英叹气,“根据我的计算,你和道君能在一起的概率低于万分之一。”
“我不想听!”洛蔓捂住耳朵,“知道你学富五车,但也太煞风景了,哪个好女子,不想道君?”
“我就不想。”葛英压低声音,“道君深不可测,举手之间,村落消失,太可怕了。”
洛黛梗着脖子,“那些凡人,本来就没用,灵修才是这片土地的未来。”
“洛蔓也不是灵修,你希望她死吗?”高大沉默的桑淮突然开口,“几个灵修没有凡人亲人?你也太残忍了。”
洛黛粉面含怒,“桑淮,太子赢启杀过多少灵修?我骂骂凡人怎么了?”
“你要杀太子,我没意见,凭什么拿普通人出气?赢启就把他们当人吗?”
“你们两个别吵了。”葛英苦着脸,“这些大事,不由我们这些小灵修决定,自有道君安排。”
玄甲武士向前一步,“沙兽狩猎现在开始,三人为伍,若有险情,请灵修迅速撤出,切莫超过警示位置。”
“我们走。”洛黛下定决心,她要拔得头筹,亲手把一只沙兽送到道君面前。
三人身影没入黄沙。
又热又燥,洛蔓昏昏睡去,梦到妹妹落入沙兽之口,丹城被黄沙吞没,天昏地暗,一切化为乌有。
“不要去!”她骤然惊醒,掀开门帘。
可洛黛早已不见,道君的龙车静立原地,玄甲武士缓步巡逻。
好机会。
她径直往道君的车辇跑去,
骄阳烈日,病刚好,沙地又软,没跑几步她便头晕目眩,喘不过气。
“道君,我有情况禀告....”
话音未落,一声巨响,洛蔓回头。
绿色的锁链节节断裂,黄沙漫天,瞬间吞没了身后的马车,旋风扭动着庞大身躯,像个要吞噬天地巨人,不停往前涌动。
“姐姐,快跑。”
洛黛从沙尘中现身,满身狼狈,一把抓住她的手;
旋风紧紧跟在她们身后,所到之处,黄烟四起。
“道君在哪?怎么还不现身?”洛黛问。
洛蔓眼前发黑,脚底发软。
她跑不动。
“妹妹,别管我,赶紧通知父亲。”她用力推开洛黛。
洛黛紧抿嘴唇,额角挂着滴滴汗珠,低身把她背在身后,“姐姐,坚持一下,丹城就在前面。”
黄沙滚滚,遮天蔽日,天地一片昏暗。
若是丹城...毁了怎么办?
跑快些,再快些。
丹城是道君亲手所建,他定会安排人们躲避灾难,召唤灵修作战,况且也有法阵,足够抵挡旋风。
高大的灰色城墙骤然从沙尘中闪现,洛黛咬紧牙关,用仅存的气力冲到城门前。
黑色大门只剩狭窄缝隙。
洛黛本就受了伤,又背着姐姐,早已力竭,电光火石间,她把洛蔓放下,一抄一抱,往前一掷,洛蔓摔进了城门,她却被大门关在门外。
“放我妹妹进来!”洛蔓拼命敲击大门。
黑甲卫士出现在城墙上,冷冷地望着她们,“道君有令,关闭城门,速速离开。”
洛黛转过身,黄沙滚滚,旋风不过几百米,她无处可逃,便放松坐下。
“妹妹,你在吗?”洛蔓把耳朵紧贴在城门上,砂砾摩擦着她的皮肤。
“我在,姐姐。”洛黛轻笑,“坐下来真舒服。”
盯着巨兽般的旋风,洛蔓紧紧靠着城门,她从未如接近它,风中卷着黄沙,几只巨大的沙兽,在旋风中穿行,隐隐能听到凄厉地哭嚎声,带着嗜血的残忍。
洛蔓泪流满面,“是我拖累了你。”
死亡已成定局,洛黛反而如释重负,她凝出一小团绿色灵力,送到唇边,灵力滚落到唇中,水雾弥漫,她贪婪地咽下。
生死关头,一团清凉水雾,竟能让人忘掉恐惧。
她想起,夏天的午后,凤后朵朵绽放,她和姐姐坐在凉亭下饮茶,冰凉甜蜜的西瓜,散乱的棋盘,远处跟父亲聊天的道君,抬头对她微笑,那一刻,她便情根深种。
他什么不来?
是怨是恨?她分不清。
“黛儿,你放心。”洛蔓紧贴着城门,她恨不得变成一粒沙,穿过城门,“不会有事的。”
时间太慢,又太快。
风卷着砂砾扑来,涌进鼻腔,嘴巴,洛黛像条濒死的鱼,张着嘴巴干喘,耳畔传来沙兽刺耳叫声,似乎能闻到它们嘴中的腥气,感受到翅膀扑打脸颊的痛楚。
城破,厚重的大门如同薄纸,被旋风撕成碎片。
第三章 和道君的第一次见面
洛蔓被卷到半空中,颠簸起伏,灰黑色的云层中,数百只沙兽,上下飞舞,发出吵闹的金属声,几只沙兽盘旋一圈,冲着她冲了过来。
她毫不在意,只是拼命寻找,不远处,一只沙兽叼着妹妹,往云层中飞去。
另一只沙兽俯冲下来,她主动举起胳膊,尖牙刺入她的臂膀,就像烧红的烙铁烫在身上,钻心刺骨,她拼劲全力,才没晕过去。
沙兽直上云层,风眼如同一团浓墨,冰冷渗人,电光闪过,沙兽像玩游戏般,松口让洛黛掉落,另一只又把她接住。
两只沙兽错身而过,洛黛满面血污,奄奄一息,她像是看到了洛蔓,张开嘴说了一句无声的话。
“姐姐,我好想回家。”
愤怒和悲伤席卷了洛蔓,血液沸腾,她发出凄厉地一声喊叫,灵魂像是炸成了千万块碎片,顺着旋风扶摇直上。
她看到了丹城,被黄沙笼罩,人们惊慌地四处奔跑,沙兽在进行一场屠杀游戏,尖利的爪子从后背穿入,狰狞的大嘴拧下头颅,咆哮尖叫,往内城冲去。
“我在这里。”
洛蔓听到了凤后的声音,一转身,就看到了它。
凤后的枝桠上长出了金色的刺,血色纹路蔓延叶片,墨黑的花苞像一颗颗狰狞的骷髅头,在雾气中摆动。
快来!
急急催促。
力量,黑暗,涌动。
一瞬间,洛蔓的神智无比清明,她知道,只要伸出手,就能救下妹妹,但她将坠入无间地狱。
毫不犹豫,她伸出手,哀求凤后赐予她力量,指尖碰到花苞,光华大盛,一朵朵墨花绽放,露出血红色的花蕊。
万箭穿心,万蚁蚀骨。
被撕碎,又重新拼凑,浮浮沉沉,痛不欲生。
只是一瞬,便是永恒。
银色的长发飘荡在空中,洛蔓抬头,左眼漆黑,隐约看到旋涡转动,右眼血红,一滴血泪顺着眼角流下。
她抬手一点,沙兽哀鸣,在空中化为齑粉,旋风惊惧倒退。
妹妹从沙兽口中坠落,被风接住,温柔地放在沙堆上。
心满意足。
眼前一黑,洛蔓便昏死过去。
耳边传来嘈杂的声音,有人哭,有人笑,有人窃窃私语。
洛蔓只想让他们闭嘴,她好累,只想好好睡一觉。
等她再次睁开眼,浑身都像被捏碎了,口中火辣辣的,像是吞咽了无数砂砾。
这是哪?
“水...”她伏在床沿,连着咳了几声。
门开了,光线刺眼,一个女人走了进来,她身材高大,红发褐眼,双眉间一片空白,双唇紧抿,神情严肃。
侍卫搬进冒着热气的大木桶,放在房间正中,便退出门外。
女人力气极大,一把将洛蔓从床上拽了起来,她只觉脚下一沉,白皙的脚腕上,锁着个似金非木的黑色镣铐,像是个脚环。
“你是谁?”洛蔓刚吐出三个字,衣服便被扯得粉碎,被扔到了木桶里。
热水裹住了她的身体,烫得她浑身战栗,还来不及惊叫,她又被提出水面。
“苏椿。”
“我妹妹怎样?”
“你听话,她就没事。”
粘稠清凉的液体,从头顶滑落,苏椿的手指插在她的发间,极为用力,指甲划过头皮,头发被扯得生疼。
洛蔓试图挣扎,却被对方掐住脖子,牢牢按向水面,她就像被捏在手中的雏鸡,毫无还手之力。
她是怎么来到这里的?完全不记得了。
最后的记忆,就是沙兽洞穿了她的肩膀。
奇怪,怎么不疼?
水浇到头上,洗去泡沫,苏椿稍微松开手,洛蔓侧头瞄了一眼,肩膀白璧无瑕,丝毫看不出受伤的痕迹。
谁帮她治疗的?
洗过头,苏椿拍拍手,让她直起身,洛黛惶恐捂住前胸。
“放下,要不我就让他们进来。”
苏椿仔细检查了她的身体,连大腿内侧,胳膊下面都看过了,面露疑色,像是在找什么。
沐巾盖在头上,苏椿扶着她出了浴桶,又给她擦干身体,抹上厚厚香脂,套上梅花纹青色纱袍,才叫人把水桶抬了出去。
“这是哪?”
“道君府邸。”
“我还活着?”
“饿吗?”
听到饿这个字,洛蔓腹中咕咕作响,她咽了下口水,点点头。
下人送来食盒,两盘青菜,一块酥饼,她伸手就拿,还没碰到,手上就挨了重重一筷。
“再饿也不能忘了规矩。”苏椿把木簪子,插在洛蔓脑后,细细地整理了一遍她的容颜,直到满意,才允许她吃饭。
————
苍松翠柏间掩着红墙碧瓦,楼殿重叠,雕栏画栋,真是气势惊人,这里住得全是达官显贵,皇亲国戚,不知皇宫里,是不是更胜一筹?
入绿葫芦门,青石板路两旁,栽满了丁香,马蹄莲,兜兰,色彩交错,一头梅花鹿塑像立在池塘旁,静静地望着她们。
红影一闪,洛蔓愣在原地,她竟然看到了锦鲤,是真的吗?
不知为何,丹城很难看到鱼鸟虫,马也是从晚霞城运来的。
洛蔓有几本图册,上面画满了花鸟鱼虫,她从小就纳闷,为什么画册里的蝴蝶蜜蜂,都在花丛中飞舞,而她却从未在花园中见过。
没想到道君的池塘里能有锦鲤,若是有时间,她一定仔细端详,看看是不是跟图册中一模一样。
穿过长廊,朱漆栏杆配上翠竹丛丛,奇石块块,着实赏心悦目。
小院的月门上,嵌着块黑色横匾,上书“钓月”二字,笔法古朴,带着三分拙气。
“你进去吧,注意规矩。”苏椿停下脚步。
“这里是?”
没有回答。
脚踩着白色石子路,洛蔓轻轻驻足,她脑中一片混沌,到底发生了什么?
沙兽把她和妹妹分开,她痛得昏死过去,醒来后就到了这里。
丹城无恙,妹妹还好吗?
她的肚子一阵阵酸痛,后背冒出了一层冷汗。
顺着路走到书房前,绿竹从从,一股清凉的香甜气息迎面扑来,薄荷混着麝香,她精神一震,抬手敲门。
“进来。”声音清冷。
推开门,书桌后坐一人,玄衣道袍,青玉冠,握书一卷,单手托腮,旁立着一男一女,衣着华贵,面色惶恐。
洛蔓脑中电闪雷鸣,腿发软,几乎坐在地上。
第四章 我是灵修了。
她当然认出了对方。
明明已经活了数百年,却如此年轻俊秀,浑身流淌着月华之气,只是他的眼眸,如同浸泡着群星的黑夜,涌动着无尽的虚无。
道君,你好。
“你还记得什么?”
道君开口,她才醒过味来,收回落在他脸上的目光。
这可是传说中杀人如麻的道君!
她忙凝心静气,低头回答,
“沙兽把我和妹妹带到半空,眼前一黑,我就什么都记不得了。”
“你们呢?”
“锁沙链突然断裂,回撤丹城,沙兽攻击外城,绿光一道,铺天盖地,沙兽和沙暴都消失了,属下出去救人,就见她倒在城门前。”男人面色苍白,瘦如孤魂野鬼,一目戴黑布罩。
女人开口,她的眉毛极黑,像浓墨滴在脸上一般,声音沙哑。
“属下询问了活下来的人,他们看到旋风长出绿叶,盛开了大朵的牡丹花,像是凤后显灵,之后沙兽和旋风,就都回到了原处。”
凤后!洛蔓突然想起她的任务,道君不就在眼前吗?她还等什么?
“凤后要死了,道君,你能不能救救它?”她语气急促。
“你们两个,把人带过来。”
道君看着她,神情中带着几丝玩味,他仔细地打量了一遍洛蔓,像是看一件新玩意。
两人离开后,道君起身,徐步朝她走来,他身材欣长,姿态潇洒,每走一步,她的心就猛跳几下。
她现在才明白,为何洛黛对道君念念不忘。
“你是怎么知道,凤后要死的?”他低头看着她,目中盛笑。
“我从小就能听到凤后说话,她告诉我的。”
被他看得晕晕乎乎,实话像水一样,顺着嘴就流了出来。
“你没有灵力?”
她点头,心中竟有几分愧疚,若她是灵修,也能为保护丹城出一份力。
道君拿起她的手,动作温柔至极。
洛蔓的心几乎跳出了嗓子,她浑身僵硬,脑中一片混乱。
“让它发芽。”
她的掌心不知何时,多了粒指甲盖大小的种子,黑色的壳子外面,带着绒毛般细小尖刺,十分丑陋。
“我没有灵力。”她讶然。
“回忆一下,你是如何同凤后沟通的?”他依旧耐心。
洛蔓虚虚掩上手,闭上眼睛,她是怎么听到凤后讲话的?
五岁生辰,灵力最后出现的时间,她一直等到子时,并没有奇迹出现。
便哭着跑到花园,藏匿在凤后身后的假山中。
家族中人,个个都有灵力,凭什么她没有?
哭着哭着她就睡着了,半梦半醒,像是漂浮在半空中,父亲和妹妹找了她整夜。
醒来之后,她就能听到凤后的话了。
并没有什么特别之处。
“种子,快发芽。”她默念了许多遍,种子却依旧是种子。
她睁开眼,面色沮丧“不行,我没有灵力。”
道君突然用力握住她的手,尖刺刺入她的手心,她痛得倒吸一口凉气。
“这是三毒果的种子,外壳的尖刺有剧毒,解药便是花瓣,你若不能让它开花,一刻后,就会毒发。”
洛黛像是没听明白,愕然盯着掌心,黑点渐黑渐大,须臾就染满了半个掌心。
浑身发冷,手臂发麻,她这才意识到,道君不是开玩笑的。
她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一般,想得脑仁生疼,那颗种子却像顽石一样,怎么也不肯被点化。
黑色顺着手臂攀爬,蔓延到她的脖颈,洛蔓只觉眼冒金星,喘不过气来。
她又看到了凤后,不,不光是凤后,还有别的,她想看清楚,却被越推越远,心上像是扎满了万根牛毛大小的细针,痛得她恨不得立即死去。
一股清凉涌入身体,痛楚逐渐消失。
睁开眼睛,她看到道君的脸,俯视着她,眼神愈发温柔,“花开了。”
掌心中,血红色花朵轻轻摇曳,像是在同她打招呼,她愣住了。
道君撕下花瓣,送到她嘴边,“张嘴。”
洛蔓这才发现,她躺在道君怀中,他有力的手臂,揽住了她的后背,那种清凉的气息,越发浓郁。
她张开嘴,任由道君把花瓣送入口中,他的手指轻轻划过她的唇,她几乎忘了怎么吞咽。
“姐姐!”身后传来洛黛的声音,她想起身,可道君的手,牢牢把她锁在怀里。
等她完全咽下花瓣,道君拿起一块方帕,拭去她嘴角的花液,才放开手。
洛黛站在门口,泪珠滚滚而下。
平常洛黛若看到道君,必然会兴奋不已,但现在,只是黯然垂眸。
“妹妹,我真是太开心了。”
千言万语,涌到嘴边。
洛黛面色憔悴,肩膀上缠着厚厚的白布,眉骨也有一块擦伤。
“别叙旧。”道君说,“在风眼中发生了什么。”
“我被沙兽抓到半空中,不敢睁开眼睛,突然听到凄厉嚎叫,便看到一颗巨大的树,一眨眼就长满绿叶,开出雪白的花,又瞬间枯萎,旋风和沙兽都消失了,我觉得好舒服,好平静,就像是一场梦。”
道君指间光华流动,白色柔光包裹住洛黛的伤口,她闷哼了一声,整个人都松弛下来。
“道君,是灭灵阁做的?对不对?”
“我还在调查。”
“肯定是他们做的!”恨意浸染了洛黛的眼眸,她森然冷笑,“早晚我要把他们的皮全剥了。”
“你们两个,跟我一起去见赢帝。”道君依旧面沉似水。
他捏住洛黛的手臂,掌心便多了一粒同样的种子。
“让它开花。”
洛黛手一张一合,种子便发芽抽枝,开花结果,妖冶的花朵在她掌心飘摇,
“不错。”道君点头。
“是我吗?”洛黛突然像明白了什么,声音陡然高亢,“一定是我,我就是传说里的人,能让沙暴消失的人,对不对?”
“很有可能,”道君微笑,眼眸中星光闪耀,“带她去换衣服。”
苏椿应声而入,示意洛黛跟她走。
“红色。”道君吩咐。
“姐姐,我还有事告诉你!”洛黛突然看向她,神情凄楚。
苏椿把她拽出门,声音被隔在门外。
洛蔓知道妹妹的话很重要,但却没听清。
第五章 想告诉父亲好消息
书房布置的十分典雅,一尘不染,迎面一张千年铁木书桌,案上放着一叠书,旁边放着个黛青色木盒,旁边的红木小几上,博山金香炉冒着细细白烟,白玉瓶里插着只红色珊瑚,珍宝架上,放满了各种古物,全是稀世之珍。
道君轻轻扣了两下木盒,他肤色冷白,唇极红,眼眸中没有多余情绪,“既然有了灵力,就要纹上棘纹。”
“为什么要纹棘纹?”
明明她们是灵修,保护着整个丹城,理应被敬畏,怎能活得像过街老鼠一般?
“这是帝后的安排。”
“赢帝并无灵力,为何要听他的?”
“棘纹表示忠于帝后。”
洛蔓鼓起勇气,“道君为何不代替赢帝?”
道君挑眉,“昨日的你和今日的你,想法相同吗?”
哑口无言。
昨日她还是凡人,想法当然不同。
“站住别动。”
道君下手极快,她额间一痛,针针入肉,这种痛就像喉咙扎了根鱼刺,初初感觉并不强烈,但多一针就多痛一分,最后像是刺入了灵魂。
“道君为何没有棘纹?”
道君的脸,离她只有一巴掌远,他额间皮肤白皙,没有棘纹的痕迹。
“若你是道君,也可不纹棘纹。”
他后退一步,拿起一块素白手帕擦拭双手。“恭喜,从今天起你就算一名灵修了。”
道君伏下身,轻轻一捏,脚环脱落。
灵修,她是灵修了!洛蔓欣喜欲狂。
“陪我走走?”道君起身,身材清瘦挺拔,如松如竹。
鱼池平如镜,倒映着她额头的棘纹,洛蔓忍不住嘴角上翘。
家族中人,再也不会嘲笑她,她好想赶紧告诉爹爹,顺便喝两口甜汤。
灵修寿命至少百岁,身体也比凡人强健,这下父亲可放心了,不用费心寻找灵丹妙药,想方设法延续她的寿命。
不知道有了灵力,是不是就能完全听懂凤后的言语了?
迫不及待,想回家。
“丹城建立多少年了?”道君拿出一袋鱼食,洒落到池塘中。
鱼儿浮到水面,洛蔓目不转睛。
“百年有余。”
“夏至日,大丰收,所有的庄稼都跟疯了一样,比往年产量足足高了三成。村子里一片喜气。傍晚,一团漆黑的云,笼罩在村子上方,村民议论纷纷,不知所措。刚过子时,狂风四起,整个村子都消失了,我被带到了风眼正中,看着朋友家人和邻居被沙兽撕成碎片。”
他的眼眸凝望着远方,平静中带着一丝脆弱,像是沉浸在回忆中。
洛蔓心中充满怜惜,她原以为,道君是无坚不摧的,没想到,他也有普通人的脆弱。
道君突然从高高在上,变得触手可及。
“终有一天,本君会离开,那时,灵修又该何去何从呢?沦为凡人的奴隶吗?”他的睫毛翕动两下,她的心也跟着微颤。
“我能做什么?”
脱口而出。
为了灵修,让她去死,她也愿意,洛蔓明白了妹妹的心情。
道君似乎在思考一件令他为难的事,他的目光越飘越远,不知落在了什么地方。
他就那么站着,眉头微蹙,面上笼着一层化不开的倦意。
优秀男人的脆弱,特别能激起女人的母性。
洛蔓咬紧牙关,才没抬手去抹平他的眉头。
“听过那个歌谣吗?”
当然听过,丹城人人都会唱。
“旋风现,陆分二,百年后,花神出,膏雨临,芝草生。”
歌声婉转忧伤,像是梦呓。
“也许歌谣里说得是真的。”道君双手背在身后。
“我就知道是黛儿,”她真心高兴,“有了她帮道君,旋风一定会消失。”
道君没说话,他收回目光,转身望向她。
“若找不到冰晶莲,洛黛只有三个月寿命。”
一盆冰水兜头泼下,彻骨冰寒。
“不可能!”洛蔓勉强挤出一抹微笑,“道君你别说笑了。”
对于自己的寿命,她并不关心,自小父亲请遍名医,见了她都神情凝重,总是一言不发。
“令爱的寿命,最多十八岁。”
她早已接受命运安排,但却没想到,一场旋风过后,她变成了灵修,妹妹却性命堪忧。
“还有另一件事,洛家没了。”
洛蔓呆立原地,像是被闪电击中,耳边轰隆作响,却说不出一句话。
明明昨天出门前,父亲还站在凤后面前,说再有几天,凤后就要开了。
杏儿熬好了豆沙汤,等着她回去喝。
妹妹还要给她过生辰。
一定是道君在考验她。
“道君,你骗我的?对不对?”她声音颤抖得像秋天最后一片落叶。
“我从不开玩笑。”道君摇头,“自从百年前丹城建成,一共被旋风摧毁过十次,死伤无数,八十年前,我领悟了’锁沙链’,才勉强控制住沙暴,多年来,我期待有比我更强大的灵修出现,能够完全消灭旋风。”
“父亲怎样了?”
她根本没听进去道君的话,满脑子都是家毁人亡的场景,恨不得插上翅膀,马上回家看看。
“跟我来。”道君像是明白她的心声。
蓝天白云,微风卷沙,一切都那么平静,昨日的灾难,就像从未发生过一样。
道君的车辇,比她想象得更简朴,通体黑色,车厢包着黑色绒布,没有装饰。
洛蔓坐在车窗旁,不停往外看。
原本繁华的内城,房倒屋塌,一片狼藉,满目的黄沙代替了绿意,穿着绿衣服的灵修,正在收敛尸体,路边一个四五岁的小女孩,满身污渍,捂着眼睛哭个不停,看着来十分面熟。
怎么会?
从洛蔓出生,内城就一天比一天繁华,她从没想过,会看到这一切,断壁残垣,荒凉满目,就像刚出土的历史遗迹一般。
“别担心。”道君语带安慰,“两个月,丹城就会恢复原貌。”
“那我的家人呢?他们也会回来吗?”
“不可。”
“道君,我要那个小女孩。”
马车缓缓停下,洛黛掀开帘子,浑身紧绷,她小心翼翼落下脚,像是受伤的小兽,生怕踩到捕兽夹。
目之所及,到处都是黄沙,面前一个高大的沙丘,她根本分辨不出这里是哪,黄沙滚动,她望向道君。
他静立原地,衣衫飘飘,面孔宛若少年,谁能想到,他已经数百岁了。
第六章 想见的人再也见不到
风卷起沙尘,露出一块块斑驳灰色,洛蔓蹲下,轻轻抚去表面的黄沙,
这是什么?看着好眼熟...
一块瓦片,为什么这里会有瓦片?她继续往下挖,又一块瓦片,又一块瓦片。
她像是意识到了什么...拼命往下挖。
空气炙热,艳阳高照。
她却感受到了刺骨的寒意。
可一挖开,沙子就流过来,迅速掩埋住她挖的地方。
愤怒席卷了她的大脑,指甲根根断裂,十个指头鲜血淋漓。
她不在乎。
“你可以尝试用灵力。”道君语气平静。
“如果我能用,我何必用手。”她忿忿回嘴。
道君果然和传说中一样残酷,他为何不伸手帮忙?
挖了不知多久,洛蔓成了个土人,像是有一根弦断掉,她突然轻松了,沙子围着她打着旋,十分亲昵。
她眼睛一亮,双手飞舞,开始把沙子移到脚下。
洛府的轮廓逐渐出现,宅子大多塌了,但还能找到原来的位置,前院跨院,正屋厢阁....
仆人们窝成一团,手紧紧抓住喉咙,浑身僵硬,完全是被沙子憋死的。
心神俱裂,万念俱灰,千万把钢刃直直插入了心脏,痛得她浑身发抖。
她从未想过,洛家的人就这么全死了,如果不是为了要找到父亲,她一分一秒也坚持不下去。
父亲会在哪?他平日从早到晚都呆在花园中。
她的目光扫向花园的位置,随着黄沙层层消失,那些名贵的植物,就像是被吸干了生命力,焦黄干枯,伏倒在地。
凤后的位置只剩一个大坑,她心中飘过一丝庆幸。
父亲悉心照顾凤后几十年,它有灵,一定是把他移到了安全的地方。
也许父亲正在赶回来的路上,她左右看了看,希望能看到他的身影。
今天是她的生辰,她愿用所有去换父亲重生。
还没等她松口气,她看到了倒塌的凉亭,心里咯噔一响,平日父亲累了,就会在凉亭休息,摆上一壶茶,几盘点心,吹吹凉风,赏赏满园的花草。
挪开凉亭尖,她的心一沉,竹青色的茶壶,碎成了两半,那是父亲最爱的茶壶。
她慌忙移开碎石和立柱。
洛天阳侧身倒在地上,神情安然,太阳穴旁,有一块干涸的血迹,他的手中还拿着一块咬了一半的绿豆糕。
洛蔓愣住了,她用力揉了两下眼睛,只觉这是一场梦,只要她醒来,内城还在,洛府完好,父亲站在凤后旁,她和妹妹笑着聊天。
她的眼眶干干的,一滴泪也没有。
她在等,有些焦虑有些期盼,有些不以为然,
不过就是一场梦,不过就是一场梦。
可...事情从不遂人愿。
黄沙滚滚,烈日炎炎,她不记得站了多久,直到她明白,
这场是一场永远不会醒的梦。
她拒绝别人帮忙,徒手为父亲挖出一座坟墓,把鸟笼也埋了进去。
墓碑立好,眼泪涌动,但她狠狠咬破嘴唇,血腥味和痛楚,让眼泪又退了回去。
她不想让道君怜悯。
“好好休息一晚,明早要见赢帝。”道君站在她身后。
“为何要见他?”
“赢帝决定你的生死。”
“道君不能吗?”
“不能。”
这一天,真是太漫长了,阳光刺眼,一朵朵妖艳的花朵漂浮在半空中,色彩斑斓,令人心悸。
那是什么...
她想看清楚,却越发头晕脑胀,直直往后倒去。
道君接住她,“若真是你,没人能决定你的生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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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起床!”冰凉的手拍了两下她的脸。
洛蔓还没清醒,就被拽起来套上衣服,里三件,外三件,穿起来没完没了。
苏椿拿起热气腾腾的帕子,罩在她脸上,用力地擦了两下。
镜子里的女孩面无血色,漆黑的瞳孔了无生气,就像个失去生命的玩偶。
“我妹妹在哪?”
洛蔓满心都是冰晶莲,妹妹的寿命不过三个月,不管付出什么代价,都要救她。
“一会就能见到她。”苏椿的手又快又有狠,头皮扯得生疼,没几下,一个双丫髻就完成了。
“你的脸色好差,赢帝和芝后,喜欢乖巧的平民姑娘。”苏椿打开金丝玉盒,往她脸上抹了一层淡绿色的药膏,“别睁眼,要不然会瞎的。”
火辣辣的,烧得脸生疼,她紧闭双眼,又看到了倒在凉亭下的父亲,想到为了救她,只剩三个月寿命的妹妹,眼泪忍不住从眼角滑落。
“知道这次死了多少人吗?”苏椿拭去她眼角的泪珠。
“这里倒是好好的。”
“你的家人,为什么你不亲自保护?”苏椿拍拍她的脸,“道君欠你的吗?”
不欠,道君一手建了丹城,庇护子民上百年,她怎么能迁怒道君呢?
但,就是止不住的怨念。
“好了,可爱的小姑娘。”
她睁开眼睛,愣住了,镜子里的女孩,五官和她十分相似,但气质完全不同。
她体弱多病,常年躲在房内,皮肤没有血色,眼神也淡漠无趣,整个人都冰凌凌的。
可对面的女孩,柳眉杏眼,双颊红润,嘴唇像是两片花瓣,微微上翘,身上一套青绢衫子,外罩一件卷草花纹背子,看上去就是个备受宠爱的富家小姐。
洛蔓的惊讶似乎取悦了苏椿,她又给她戴上一串珍珠金耳坠,手臂上套了件鎏金白玉环。
“就这样,多笑,少说话。”
“你也是灵修?”
“我不是。”
“那你怎么会在道君身边?”
“那你要问道君。”
苏椿的手又重了几分,洛蔓识趣地闭上嘴。
天色尚早,启明星隐约可见,灰蓝的天空还在等待曙光的到来。
道君在前,洛黛在后,她眼角微红,面孔忧伤,一身红衣,像天边的一抹红霞,明**人,
“黛儿,”顾不上多想,洛蔓紧抓住她的手,“你可安好。”
“我没事。”洛黛情绪低落,吸了吸鼻子。
她还要继续问,道君却开口阻止,“赢帝脾气古怪,厌恶灵修,不要闲聊,保持仪态。”
“会怎样?”洛黛硬邦邦地问。
“你不会喜欢的。”
洛黛忙掏出药膏,抹在脸上,不一会,她也变成了个笑容灿烂的美女。
妹妹知道吗?洛蔓心中百转千回。
走过曲折的长廊,穿过一道道月亮门,草木建筑,越发精致。
第七章 她不喜欢皇帝
朱红色大门气势威严,门钉闪闪发光,侍卫拿着黑色长枪,枪杆上刻满暗金色的纹路,靠近就觉得浑身发冷,额间的棘纹突突作痛。
青砖铺地,琉璃碧瓦,汉白玉的台阶通向高大的宫殿,路旁立着一块块青石,上面刻着花草鱼虫,笔触细致,栩栩如生,为这沉重之地,增添了几分清雅。
高高的大殿上,侍卫静立两旁,龙椅上坐着个中年男人,身穿黄色盘领窄袖袍,他身形圆润,面白无须,眼底透着一片青黑,眼神毫无生气,就像从坟墓中挖出的尸体。
“平身。”他的目光扫过姐妹两个,最终停留在洛黛身上。
“陛下,这是洛家姐妹。”
“抬起头来。”
他语气带着隐隐不耐烦,“就她们两个,如此普通,还救了丹城?我猜是你暗自出手吧。”
“臣当时就在皇宫,保护陛下,分身乏术。”
“证明一下。”
侍卫端来两盆干枯的植物,褐色的枝条没有任何生机,枝头上还挂着两片枯叶。
“皇后喜欢养花,这两盆姚黄是她养死的。”赢帝起身,走下台阶,停在离他们一丈远的地方,“道君,你退到殿外。”
“她们还不知如何完全激发灵力,需要训练。”
赢帝摆手,“爱卿,这是第几次了?”
“第五次。”
“五次你都说找到了命定之人,五次她们都没撑过三个月,难不成你有什么特殊的癖好?”
他哈哈大笑,声音回荡在空旷的宫殿中。
赢帝的笑声让她脸皮抽动两下,洛蔓垂着眼帘,用力抿了下嘴唇。
以前她不是灵修,体弱多病,赢帝根本不记洛家还有她,可惜第一面,她就在心里,给这位皇帝画了个叉。
“开始吧。”道君示意。
“按理说,你们两个都应当给凤后陪葬。”赢帝拿起嵌花金杯,抿了口酒,“可惜洛天阳那老儿,死得痛快,朕的凤后啊,就这么没了,朕白养洛家几十年,信了他的鬼话,他要是活着,挫骨扬灰,也难解我心头之气!”
旋风破城,跟洛家有什么关系?
洛蔓恨不得捏住赢帝的脸,狠狠扇两个巴掌,再踩上一只脚,
但,她无能为力。
她把手指搭在枝条上,微微闭上眼睛,心中一痛,像有一只手用力攥了下她的心脏。
上一次,她触碰的花儿,还是凤后。
心乱如麻。
她尝试同姚黄沟通,但花儿就像一潭死水,毫无动静。
“不错。”赢帝声音充满惊喜。
褐色的枝条,隐隐透出青色,叶芽从米粒般大小,渐渐展开,绿叶展开,花蕾点点,叶片的颜色从嫩绿变成绿沈色,花苞越发饱满。
刹那间,花朵绽放,花瓣如同金箔一般,亭亭玉立,光彩照人。
“她,我要了,皇后正缺个养花的宫女。”他的眼睛就像黏在了洛黛身上,可目光移到她的额间,却又往后退了两步。
洛蔓盯着面前的枯枝败叶,心中颓然。
为什么她的灵力,像是有自己的意愿,不仅不听从她的调遣,还隐隐有鄙夷之意。
洛黛天资聪颖,三岁有了灵力,七岁打遍同龄无敌手,十岁便收拢了一群忠心手下,如无意外,她就是洛家下任家主。
妹妹有此能力,在她意料之中。
“道君,我要跟着你。”洛黛倔强摇头,“我要拯救丹城,才不要养花。”
坏了,道君说过,赢帝最厌恶灵修。
赢帝笑容未改,“把她旁边的傻子剁碎。”
傻子?剁碎?!
洛蔓还没反应过来,侍卫就拽住了她的手臂,用力将她往外拖去。
道君面沉似水,站在原地一动不动。
“我愿意。”洛黛声音发颤,又补了一句,“我愿意为皇后种花。”
“放了她。”赢帝心满意足,连看都没看洛蔓一眼,就像她根本不值一提,“退朝。”
玄衣侍卫压着洛黛,往门外走去。她手中端着姚黄,眼中惊恐,却依旧笑容甜美。
目光交错。
洛蔓明白妹妹笑容里的含义,跟着道君,保护好自己。
她有太多话要说,关于父亲,关于妹妹的寿命。
脚不由自主,跟着往外走,肩上却落下一只手,“别动。”
洛黛背影消失在宫殿外。
洛蔓愤愤踢了下花盆,它应声倒地,黑色的泥土洒了一地。
“打扫干净。”道君双手背后。
“为什么不阻止他带走妹妹?”她不明白。
道君的目光飘向大殿外,隐隐地带着几许不耐,“你去过外城吗?”
她有些懵懂,不明白道君的用意,只是点点头,眼前浮现出那些带着脚镣,在烈日下砌墙的人。
“外城的人,死了十之八九,十分缺少人手,想去帮忙吗?”
“不想。”想起那些人的残暴的眼神,她浑身一抖。
“一粒土也不许剩。”
她跪在地上,把土捧回花盘,心里一阵阵发寒。
如梦方醒。
洛家没了,父亲去世,她在世界上再无依靠,如果道君不肯帮她,她这辈子,恐怕再也见不到黛儿了,更别说妹妹只剩三月寿命,她根本不知道上哪去找冰晶莲。
为了妹妹,她也要忍耐。
成长就是这么猝不及防,她的幸福时光,就此结束了,从此必须自己撑起一片天空,为妹妹挡风遮雨。
泥土随着她的手指落入花盆,不知不觉,灵力出现了,她又能听到花儿的低语。
“好难受,要渴死了。”
“根烂了,有虫子,需要处理。”
她凝出水雾,滋润土壤,寻找根系,杀掉虫卵,花茎逐渐挺拔,也拔出了新芽。
“够了。”道君转身,“该走了。”
再多点时间,牡丹就要开了,它不是姚黄...
她抱着花盆,跟在道君身后,边走边回头,碧瓦红墙,宫廷深深,她就像只小蚂蚁,被压得喘不过气来。
登上马车,道君拿出个巴掌大的黑色口袋,“这里的种子,你都催发了,种在花园里,以后我的花园就归你打理。”
“洛黛怎么办?她的寿命..”
“你有你的任务,她有她的任务,另外,你要细细思量,要不要告诉她寿命只剩三个月。”
她咬住嘴唇,思前想后,也没得出个答案,说与不说,都是难题。
第八章 凡人灵修,天壤之别。
马车晃晃悠悠,她倚着车厢睡着了,在梦中,她看到了完好无缺的洛家,看到了父亲,她急忙冲过去,想跟父亲说几句话。
一声巨响,她睁开眼睛,马车翻倒在地,道君不见了。
车怎么会翻了?
洛蔓的头撞在车厢上,磕出了个大包,眼前一片金星,她连忙抓住座椅,撑起身子,往外爬去。
推开车门,她愣住了。
并不是道君的府邸,不知什么时候,来到了城外。
旋风离她只有几百米,却一点风声都听不到。
绿色的锁链重新出现在旋风的底部,似乎比之前粗了不少。
道君呢?
环顾四周,空无一人。
她该怎么办?
她尝试寻找丹城的方向,旋风在东方,只要顺着西南方向走,就应当能回到丹城。
可是,道君为什么要把她扔到这里?
锁链像荧光般闪烁,似乎有着神奇的魔力,吸引着她的视线。
洛蔓一步步走了过去,风越来越大,可她却一点也不费力,动作轻盈,就像鱼儿在海中游动。
往前走,你就可以回家,声音充满诱惑。
她伸出手,就要触摸到那抹绿色,突然耳边传来一阵尖啸,惊醒了她的幻梦,原来她还站在原地。
沙暴中突然窜出一群人,穿着深黑色的夜行衣,黑色面具遮住了脸,提着明晃晃的长枪长剑斧头,正好跟她撞了个对脸。
“灵修!”
“杀了她还是抓住她?”
“抓住她。”
呼啦啦,那些人把她围在中间,“道君在哪?”
“我不清楚。”她往后退了两步。
“别废话,直接杀了她。”
“我可以告诉你们,道君宅邸的位置。”这些人穷凶极恶,明显想杀道君或是灵修,她只能与他们周旋。
果然如道君所说,有些凡人对灵修满怀恶意。
领头的人身材中等,他犹豫了几秒,转头说,“杀了她。”
剑光闪闪,瞬间就到了面前,洛蔓往后一闪,那人还要跟上,就听见尖锐的口哨声,一队玄甲武士不知从何处冒了出来,手中的银枪对准了黑衣人。
“有埋伏,她是诱饵!”
武士与黑衣人战做一团,洛蔓只想借机逃回丹城
可那个首领,牢牢缀在她身后,像是不杀了她,誓不罢休。
距离越来越近,他一把抓住洛蔓的头发,用力一扯,她便倒在了地上。
“你为什么要这么做?”
“灵修该死。”他步步紧逼。
“我从未害过人。”
“这世上,不应当有灵修,若没有灵修,根本不会有旋风存在。”
“你没有妻女吗?当灵修也不是我选的。”
她的话,让他的脚步稍微迟疑了一下,远处传来同伴的惨叫声,让他软弱的眼神,变得充满愤怒。
“要怪,你就去怪道君吧,下辈子投胎的时候,注意点!”
他高高举起长剑,对着她的胸口用力扎下。
刀尖入肉,痛彻心扉,她又要死了吗?
情急之下,洛蔓抬手握住剑刃,鲜血从掌心流下,眼看着刀尖一点点插入她的胸口,愤怒席卷了她的全身。
她才不要死。
一名黑甲武士,刚刚把长枪捅入敌人的身体,他只觉眼前一亮,萧杀之气迎面扑来。
黑色雾气像有生命一般,涌动翻滚,所过之处,一切都染成了墨色。
沙漠变成了草原,长长的黑色草叶摇动,乌云聚集,电闪雷鸣,墨滴似的雨从天空中落下,从绵绵细雨变成了瓢泼大雨,冲刷着一切。
“下雨了!怎么是黑色的?”
“天哪!我怎么什么都看不到了?”
“我动不了了!”
众生哀鸣。
洛蔓的双手恢复如初。
一根藤蔓从地下钻出,顺着对方的身体攀援而上,一分二,二分四,藤蔓变成了一张大网,把人牢牢裹在中间,墨光一闪,藤蔓刺入身体,瞬间吸干了血肉,只剩下一具森森白骨。
她又一抬手,数根藤蔓从地下钻出,抓住了剩下的敌人,死吧,你们!
洛蔓冷笑。
有人轻拍了下她的肩。
墨雨,乌云,通通消失,阳光重回大地,袭击她的人,倒在地上,不知死活。
奇怪,白骨去了哪?
她揉揉眼睛,难道是幻觉?
金色雾气从道君掌间涌动,如同有生命般,直奔那些人而去,只是一瞬间,他们就变成了砂砾,被热风吹散,像是根本没存在过一般。
她胸口闷得厉害,一股恶气上涌,哇地一声,吐出一大口鲜血,又一口,只觉能一直吐下去。
“强行使用灵力,会走火入魔。”
道君握住她的手,白光融融,一股凉气顺着胸口缓缓散开,纠结在五脏六腑中的黑气缓缓消散。
她缓过劲来,愣愣盯着沙漠,之前她只听说过,道君抬手间,城池消失,她不信。
可十几条人命就消失在她眼前,她不得不信。
像是感受到了她的恐惧,道君抬手从她发间,拿下一片花籽,小小的,半透明,像是半个翅膀。
他抬手往空中一扔,花籽飘飘洒洒,碎成几片,飘到高处,变成了几朵浓云,雷声轰鸣,电光闪烁,清亮的雨滴打在她的脸庞上。
洛蔓仰起头,任由雨水洗刷她的全身,她的灵魂,欢快地在歌唱。
凡人,灵修,天壤之别。
灵修对洁净的水,清新的空气,新鲜的蔬菜,极为敏锐。
是洛蔓向往的世界。
雨过天晴,一道彩虹横跨天际,洛蔓如同小女孩一般,蹦跳着指着天边,
“道君,彩虹,好美。”
“你也可以。”
他握住她的手。
洛蔓的心儿,砰砰跳,她的掌心升起一团白色雾气,变成清亮的水珠,阳光穿过水珠,半空中浮现小小彩虹。
水珠飘飘,洛蔓闪亮的眼神,出卖了她雀跃的心。
“这是我第一次凝出灵力。”洛蔓抬手,把小彩虹送到大彩虹下面,“像不像道君和我?”
她侧头,只见道君嘴唇微勾,像是心情不错。
“道君,人抓来了。”
玄甲武士抓住了唯一的劫匪,扯下面具送到道君面前。
不出意外,是个凡人。
首领脸上一道深深伤痕,贯穿了他的嘴唇,五官像是各有打算,丑得让人不忍心看第二眼。
道君抬手一挥,伤痕消失,露出真容,竟然是个面目清秀的女人,她的眼神中,充满了浓烈的恨意。
“你们到这里来做什么?”道君像是在闲聊。
“自然是来杀你。”
“既然你不说实话,”道君突然失了兴趣,“关入天牢。”
天牢?
丹城还有天牢?她不了解的事,真多。
第九章 哪里来的小泼皮?
道君带着她,往丹城的方向走去,脚踩在软沙上,洛蔓又想起刚才的满目绿色,雨水打湿发梢的感觉。
若是一直能这样,该多好。
“道君,到底怎么能找到冰晶莲?还有三个月,我等不及。”
心心念念。
“用一下灵力。”道君脚步未停。
不管怎么努力,祈求,她都无法找到刚才的感受,灵力像是从未存在过。
“为什么我用不了灵力?”
“你本是凡人,机缘巧合,被卷到风眼,被凤后的暴发重铸身躯,但始终有缺陷,要比其它灵修,多花千百倍的时间,才能让灵力臣服于你。”
心口涌起一团苦涩。
洛蔓又安慰自己,之前做梦都想成为灵修,现在梦想成真,不就是千百倍的时间吗?
怕什么呢。
“等你完全掌握了灵力,才能感受到冰晶花,就像你能听到凤后的话一样,要不然,是找不到她的。”
“那要是三个月内我掌握不了灵力呢?”
“先学会控制灵力,才有资格知道答案。”道君瞟了她一眼,“半个月后,赢帝生辰,希望你能有所进益。”
“黛儿怎么办?”她继续追问。
道君目光飘过来,像是不理解她的问题,“她是天才。”
一匹骏马疾驰而来,黑色的皮毛在阳光下闪闪发亮,像是上好的缎子,额间一朵白色云纹,沙地完全没影响它的速度。
它停在道君面前,打了个响鼻,亲昵地蹭了他两下。
“走吧,带你回去。”
和道君同乘一匹马,洛蔓出了一身汗,她试图挪开距离,可路很颠簸,她总是滑回道君怀中。
闻着道君身上的清凉气息,她紧抿着嘴唇,妹妹和道君,真是天生一对,若是他们两个携手,一定能还藏琅胜地个清净。
她想妹妹了。
外城四处散落着砖石,城墙已经修复了大半,凡人死伤惨重,灵修便帮着干活,他们满脸不耐,像是不应当做这种粗重的活计。
道君走过,灵修就和发了疯似的,拼命干活,连头都不敢抬。
回到宅邸,苏椿早准备好了洗澡水。
“刚才我遇到匪徒,他们为什么要杀灵修?”她想跟人聊聊。
“这你都想不明白?”苏椿勾了勾唇。“因为他们不是灵修。”
“可灵修也没招惹他们。”
“灵修寿命长,不生病,还能在荒漠中,种出粮食来,还不够吗?”
洛蔓沉默,她原本不是灵修,多少次入睡前,她都祈祷第二天醒来能有奇迹,要说不曾羡慕,那肯定是假话,可她从没想过杀害灵修。
“何况,他们也担心,灵修会进化,最后奴役凡人。”
洛蔓陷入沉思。
“灵修和人类,早已势不两立,能有今天,全靠道君。”
苏椿给她换上一身墨绿色短打,“跟我来。”
再次进宫,洛蔓不停往外张望,希望能看到妹妹的身影,但只有大批的侍卫,用鹰一般的目光,扫视着她们,
路越走越偏僻,巷道深深,灰墙高高,着实压抑。
“记住这条路,回来别乱走。”苏椿往后退了半步。
荒草丛生,石阶上满是绿色的苔藓,月门上爬满藤蔓,像是很久没有人来过。
“叫老师,知道吗?”
怎么听着语气带着怜悯呢。
洛蔓在门口站了好一阵,才鼓起勇气敲门,敲了好几下,并没有人应答。
突然她闻到一股焦糊气味,白烟从门缝中股股冒出,着火了?
她连忙用力推门,只见灶上放着一口铁锅,浓烟滚滚,十分呛人。
灶台前,坐着个衣衫褴褛的老媪,头发雪白,头一点点地正在打瞌睡。
洛蔓一着急,便凝出一团水,直接浇在了炉灶上,溅了老媪一头一身,锅发出了刺拉拉的声响。
“你做什么?”老媪脸上的皱纹,就像老树皮一样,坑坑洼洼,骨瘦如柴,似乎一阵风就能把她刮走,手中握着根褐色手杖。
老媪抬起手,一杖打在她身上,“哪里来的小泼皮?问也不问就乱来。”
洛蔓疼的往后一跳,“我以为着火了。”
锅里躺着一块红色的肉,格栅下铺满了松枝,水浇在上面,湿乎乎的,没办法再吃了。
“这是沙兽肋骨下面的肉,我已经熏了三天,就让你给毁了。”老媪又举起手杖。
“老师,我错了,是道君让我来的。”洛蔓知道犯了错,忙不迭地道歉。
“道君算什么!”老媪重重地顿了下手杖,“别拿他的大名头压我,你给我滚!”
“我不。”洛蔓绕着灶台转圈。
老媪喘了口粗气,站在原地,“你就是那个不会用灵力的蠢货?”
洛蔓点头,她这才有机会环顾四周,花园的花草全都干枯了,像一堆乱发,青石砖满是裂纹,屋檐下挂着蛛网,门也少了一扇,屋子里黑黢黢的,什么也看不清。
“你先把这里收拾干净。”老媪身上的水,不知什么时候干了。
“哪里有笤帚?”
“用灵力。”老媪的拐杖又砸了下来。
洛蔓下意识用手一接,握住了另一端。
耳边突然出现了沙沙声,她脑袋嗡得一响,手自然抬起,朵朵绿光飘向花草,院子里的花大多都枯萎了,只剩一丝生机。
灵力无比通畅。
枯枝败叶变成了养料,和泥土混合在一起,萌发新生的枝芽,叶片舒展,花苞膨大,灵力就像是她的手,随心所欲,控制到多精细的程度都可以。
她正要让花朵绽放,灵力突然消失了,就差那么一点,她心里十分焦躁。
“这就是你的水平?真烂。”老媪抽回了手杖。
洛蔓恍然大悟,“是你的手杖!”
“哼。”老媪坐回到凳子上,“我不想教蠢人,你回去吧。”
“你有什么条件?”刚才那种境界太舒服了,人灵合一,像是突然得到了大圆满,她急不可待地想再次感受。
“先把肉赔给我。”
虽然老媪对她十分不耐烦,可从来都会回答她的问题,会不会她很寂寞?
她尝试问,“除了沙兽,你还喜欢吃什么?”
“烤肉,炖肉,要有肉,大块的肉。”
洛蔓喜欢吃蔬果,甚少食肉,她平日在家偶尔下厨,也是做些甜汤冷饮,从来没亲手烤过肉。
第十章 我灵力强大?
若她说实话,肯定会被赶走。
“我最擅长烤肉,若老师能提点我几句,我明日一定送来上好的沙兽肉。”
老媪盯着她,“你是灵修,怎会擅长烤肉?”
编,硬着头皮往下编。
“我有个表哥,并非灵修,他喜好肉食,我便特意学了烤肉手艺。”
老媪沉默良久,浑浊的右眼,突然有了几分生气,“现在你的表哥呢?”
“洛家都没了,还有什么表哥。”
那些骄傲的,年轻的面庞,在她眼前滑过,像是掉落在溪流里的树叶,一个漩涡便消失不见。
“你伸出手。”
她依言照做。
“灵力是怎么产生的,你知道吗?”
“我听父亲说,旋风初现,死伤无数,存活十之无一,无水无粮,有人发现了一株奇异的植物,吃下之后,便有了灵力。”
“奇异的植物?”老媪嗤得一笑,“传说就是这样,开始是七分假三分真,最后就变成了十分假。”
洛蔓刚要合上手,身上又挨了一杖,“我没让你动。”
“万物有灵,大多数人都是空拥宝山而不知,灵修是一种沟通方式,你得到了山川树木的认可,它们愿意把生命交付给你。”
太阳照得她头皮发烫,眼冒金星,胳膊一直抬着,也有些酸痛。
“灵力越弱的人,越容易沟通,反之,越强大的,越不容易沟通。”
“那就是说我灵力强大了?”
洛蔓很会抓重点,一般别人说得不好听的话,她都假装没听见。
“打断长辈的话,实在没礼貌。”
她闭嘴。
老媪伸出手,掌心出现一团鸽子蛋大小的白色光团,初看并无任何特殊之处。
光团忽然胀大,足有一人怀抱才停下,洛蔓只觉迎面扑来清凉水汽,身上所有的毛孔都张开了。
光团上升,越变越扁,像是有个擀面杖,不停地把光团擀平,约有个一两分钟,光团散开,遮住了整个院子,变成了朵朵浓云,至到雨滴打湿脸颊,她才明白,原来这是造了一场雨。
洛蔓张开嘴,雨水落在口中,清凉甘甜,她的五脏六腑,像是被熨斗熨过,舒服极了。
雨水落肚,一股热气从小腹升起,绕着心口转了一圈,顺着胳膊延伸到掌心,米粒般大小的白光,从她掌心升起,融入了云朵中。
脑中一阵嗡鸣,眼前景色陡然一变,院子和老媪不知所踪,她站在一片虚无之中,白雾散去,远处一颗参天古树,撑住了天地,树上金光闪闪,她又看到了凤后,枝叶飘零,无精打采,花苞落了一地。
她心口一痛,想要走过去,刚迈出两步,才发现又回到了原地,早已雨过天睛,浑身上下,连个水珠都没有。
老媪抬起手杖,轻轻敲了下她的肩,“你再试试。”
洛蔓的心情,有好有坏。
经过老媪的调教,她能动用灵力了。
可惜灵力只有米粒大小,滋润一株花,至少需要半个时辰,可以说毫无用处。
顺着长长的甬道,她慢慢往回走,玄甲武士从她身边走过,她能感受到他们凶恶的目光,便低着头,尽量不与他们对视。
她一遍遍尝试着联络灵力,开始还能有个七八个光点,联络一次少一次,最后只剩一个可怜巴巴的小光点,在掌心欢心雀跃地跳动。
好歹有一个光点,她安慰自己,也算小有进益。
那小光点倒是听话,手心,手背,发梢,眉间,只要她想,就可以出现在任何部位,不过光点好像特别喜欢缠绕着棘纹。
左右无事,不如去替道君打理花园,可没有灵力,怎么打理?
她又释然一笑,以前在洛家,别人用灵力打理花草,她靠花锄和肥料,养出的花,年年都开得最浓烈。
拔掉野草,翻松土壤,洒入药粉,拌入草木灰,洒落花籽。
道君的杂物房里,一应俱全,应当是为种青蓝膏的凡人准备的。
她只想勤恳干活,不愿动脑多想。
浇水可让她为了难,要凭着她的小灵力,恐怕要浇到下辈子去,不如...
她拿着舀子,从鱼池中往外舀水,反正池水这么多,少点道君也看不到。
浇完花,她伏在栏杆上,目不转睛地盯着水面,
鱼儿倏忽游动,像是一团团燃烧的火焰,极为灵动,让她挪不开眼睛。
“在这里做什么?”不知何时,道君站在她身后。
“看鱼。”她懒洋洋地回答,“为什么丹城没有蝴蝶?”
一包鱼食递到她手边,洛蔓往下一洒,鱼头涌出水面,快活地挤成一团。
“灵修本不该存在。”
洛蔓抬起头,眼神迷茫。
“灵修从上神处盗取灵气,上神震怒,降罪藏琅胜地,她打算只留下灵修和凡人。”
“上神是谁?”
洛蔓脑中一团乱麻,就连父亲也没告诉过她这些,到底她还有多少不了解的事。
“灵修越来越少,凡人越来越多,凡人多,粮食就需要更多,可晚霞城降雨一年比一年少,降雨少,粮食就不够吃,凡人没有粮食,就会更加怨恨灵修。”
洛蔓想了好一阵,才明白道君话中的含义。
“那如果把灵气还给上神,是不是就好了?”
“灵气蕴藏在每个灵修的体内,除非一个不留。”
根本就是死局。
洛蔓左想右想,头都大了,也没想出解决方法、
“你先好好吸收灵力。”只瞟了眼的脸色,道君就明白她在发愁,“至少还有我。”
她鼻头一酸,道君真是太辛苦,她要赶紧掌控好灵力,替他分忧解难。
“黛儿...”洛蔓还想多问问妹妹的情况,到底怎样才能找到冰晶莲。
侍卫急匆匆走到凉亭下,低语两句。
“等赢帝寿宴后再说。”道君点点头。
偌大的院落中,又只剩下了她一个,洛蔓反复地练习与灵力沟通,她总是希望奇迹出现,下一秒,她就再次拥有那种强大的力量,能够同天地沟通。
不知练习了多久,结果...并不理想。
她和灵力,就像住在一个院子里的邻居,很熟悉,但不是一家人。
“跟我来。”苏椿的声音像是从另一个世界传来。
第十一章 戏法班子好惊艳
洛蔓睁开眼睛,天色已黑,从对方眼中一闪而过的怜悯和敬佩能看出,她练了很久,苏椿也看了很久。
“你就先住在这里。”苏椿推开房门,房间简单朴素,空空落落,床和书桌,仅此而已。
离花园很近,离道君很远。
“皇上生辰,需要人手,明天你跟我进宫。”苏椿吩咐道。
“那我可以见到黛儿了?”洛蔓难掩心中的激动。
苏椿站在门口,回望着她,“赢帝并非善类,小心为妙。”
洛蔓勉强吃过饭,倒在床上就睡了过去,直到被拍门声惊醒。
梳洗停当,穿上不起眼的灰色齐胸襦裙,脸上的妆容也灰扑扑的。
“这套衣服好,就算和皇上走个对脸,他也认不出你。”苏椿满意点头。
洛蔓无心斗嘴,只想早点见到妹妹,不知她在宫里过得怎样?有没有人为难她?
“一会去御花园,你和其他几名灵修,负责打理花园,尽量少说话。”
洛蔓尝试唤醒灵力,但就像石沉大海,连一丝都没有,她紧抿着嘴唇,心神不宁。
没办法,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
“浇完花,自有人带你们去吃饭,申时我去接你。”
“能帮我见妹妹一面吗?”她轻声问。
“这不是我能做主的。”苏椿微笑,“毕竟我也只是个下人。”
晨雾散去,天色渐明,围绕丹城的群山轮廓渐渐分明,远处的雪峰像银子一样闪闪发光。
冰晶莲?会在雪山上吗?父亲曾经说过,灵修怕冷不怕热,若是贸然去登雪山,必然身陨。
跟在苏椿背后,她穿过一条又一条长长回廊,每隔几步,就能看到侍卫巡逻。
赢帝到底有多害怕,才会在宫里放如此多的侍卫。
远处传来隐隐的音乐声,鼓点像是阵阵急雨,紧跟着像是万马奔腾,忽的又变成溪水潺潺,月影婆娑,正在寂静时,女声初现,歌喉婉转,声声动听,几句过后,呼啦一下,一大堆乐器齐齐奏响,热闹极了。
“真好听。”洛蔓望向左手的院子,院门上没有牌匾,大概又是一座废弃的宅院。
“西域来的戏法班子,吵死人了。”苏椿走过去敲了两下门。
音乐声越发吵闹,脚步声哒哒作响,洛蔓反应了一阵,才明白,他们在跳舞。
苏椿又用力地落下手,门被拉开了,探出个男人的脑袋来,带着一股浓浓酒气。
他个子不高,双眼狡黠灵动,鼻子微微上翘,额头上挂着亮晶晶的汗珠,只不过皮肤像是被火烧过,全是坑坑洼洼的红色伤疤,十分狰狞,但却并不让人反感。
“两位美丽的小姐,什么事?”他满面堆笑,似乎脸上的伤疤根本不存在一般。
“这里是皇宫,需要安静,你们太吵了。”
“我们在为皇帝的生辰排练,这是经过允许的。”他语速极慢,腔调奇特。
趁着两人对话的功夫,洛蔓往边上挪了一步,往门缝里看去。
一个侏儒拿着火把,张口吐出团火焰,惊险刺激。
身后一个妖娆的美女,鼻翼上牵着一块火红的宝石,穿着露着肚皮的红色纱衣,一条雪白的蟒蛇缠在他的手臂上,目光相对,冲她勾了勾手指。
一对双胞胎长得一模一样,十分英俊,他们手拉着手转圈唱歌,歌声极为优美,松开手后,根本分不清谁是谁。
还有几个人,拿着形态各异的乐器,边弹边唱,不停地拿起手边的木杯,大口地喝着酒。
门砰一下,关上了,洛蔓忙收回目光,若无其事地退回远处。
“野蛮人!”苏椿气哼哼往前走。
错过什么了?
洛蔓太过专注,忽略了两人对话,她边往前走,边回头看,她好想回去,再看一会。
丹城的规矩实在太多,灵修只能穿绿色,茹素食,保持安静,平日不能随意出门。
她从没见过如此神采飞扬的人,他们的眼神,他们的动作,蕴藏着满满的快乐。
要是父亲和黛儿在,多好。
她心里一酸,整个人都无精打采,周围的风景,暗淡了。
假山凉亭,池塘垂柳,鹅卵石的小径,曲径通幽,大朵的芍药,开得十分灿烂。
不如家里的花园,洛黛忿忿想。
“葛英过来,她归你管。”说完苏椿转身就走。
等她的身影消失在小路尽头,葛英忙握住她的手,
“洛蔓,听说你有灵力了?”
“等于没有。”她苦笑伸出手,“我根本控制不了灵力。”
葛英突然吸了下鼻子,“我的家人全死了。”
她握住葛英的手,神情凄然,原来失去家人的,并不只有她。
“别偷懒,赶紧干活。”一个面色蜡黄,绿豆眼的男人,手里握着一根通体赤黑的木棍,往地下一顿,,“现在由我负责,这里不是聊天的地方。”
木棍的气息让她想起棘纹,阴冷黑暗,让人不寒而栗
洛蔓稍微想了一下,就知道这是,“通天木”。
凡人专门用来克制灵修的工具,父亲曾经告诉过她,棘纹便是用通天木的果实制成的,可笑的事,这种控制灵修的法子,还是灵修自己琢磨出来的。
当年她不是灵修,一听到别人谈及灵修,便心里烦恼,恨不得堵上耳朵,父亲跟她说过好几回,多听听没坏处,可洛蔓说什么也不愿,现在可是后悔莫及。
“你伸出手,我帮你遮掩。”
葛英趁着男人不注意,化出两个绿色光团,递到她手中,压低声音说,“你跟我学就好,那人受过我家好处,应当不会为难我们。”
手中的光团和她化出的不同,绿莹莹的,带着浓浓的生机,水气十足。
蓬蓬水雾在枝叶间炸开,裹住了发蔫的叶片,滋润着枝芽,花草渐渐挺拔。
葛英故意让水雾飘过来,洛蔓则假装挥动手臂,两人配合十分默契。
豆眼男人过来查看了几次,目光闪烁,但他什么也没说。
一个多时辰,浇完了花草,桑淮从花园另一边走来,冲她俩挑了挑眉。
他俩算是洛黛最好的朋友,也是她的小跟班,他俩还活着,真好。
“给鱼池加水。”豆眼男人指着洛黛,眼神满是恶意,“你到我边上来。”
“麻大哥,我们都是熟人,你通融一下。”葛英微笑。
“通融?”他嘿嘿一笑,“以前嘛,我还真得通融,现在你家人都死光了,似乎没有这个必要。”
第十二章 时灵时不灵的灵力
“你!”葛英瞪着他,“你只是个凡人,若不是我家保护你,你早死在外城了!”
“帮我?把我当条狗养,也是帮我?”麻宁哼了一声,“别说废话,没有灵力我就上报了。”
洛黛双手紧握,她又愤怒了。
“放心。”她推开葛英,走到水池边。
“你知道欺骗皇上,那可是死罪。”麻宁啧啧哀叹,“没想到洛家,完蛋的这么快,你们这些灵修,吸光了藏琅胜地的灵气,根本就不该活下去!”
葛英抬手就要落下一巴掌,“没想到你如此卑鄙无耻!”
“有控灵杖,我可不怕你。”他狰狞一笑,把木棒往葛英额间一点,“看你还能猖狂!”
“你...”葛英面上血色尽退,晃了两下便瘫倒在地,捂住头,在地上来回翻滚。
剩下的灵修都离得远远的,生怕波及到自己。
唯有桑淮冲了上来,可他还没碰到葛英,一声哀嚎,自己也瘫倒在地、
“哈哈,你们这些灵修,以后就是我们凡人的马牛!”麻宁高举控灵杖,伸出一只脚,狠狠踢着桑淮的肚子,“等着吧,你们没几天好日子过了!”
他笑得猖狂得意,却忽略了洛蔓,她的头也疼得厉害,但远远没到晕倒的地步。
怒火攻心。
洛黛脑中嗡嗡作响,她不管不顾冲向麻宁,根本无视控灵杖。
下一秒,她的手狠狠地掐着麻宁的脖子,控灵杖落地,他双眼翻白,嘴中呵呵作响,四肢拼命挣扎。
那股毁天灭地的灵力又出现了,兴奋地从她的指尖溢出,钻入麻宁的身体,想要饱餐一顿。
“洛蔓,别出事。”葛英颤巍巍地从地上爬起来,顾不上满身狼藉,先拉了下洛蔓的手臂。
难以控制。
冷酷,厌恶,众生无用。
她像是被封在一块千年寒冰中,只想毁灭一切。
“姐姐!”洛黛哀哀地哭叫声,突然让她清醒过来。
她垂下眼眸,缓缓松开手,掌心对着水池,白光闪过,水位上升,池水差一点就要溢出来了。
“我是不是灵修?”她斜睨着麻宁。
“是是,小的狗眼不识英雄。”麻宁一头冷汗,眼中全是震惊,“几位灵修好好休息,我去拿饭。”
“桑淮,你跟他一起去。”葛英冷哼一声,“防着他点。”
气血上涌,头晕目眩,洛蔓拼命咽下去漾到喉头的腥气。
“你的灵力好强。”葛英又惊又喜,“我从没见过不怕控灵杖的灵修...”
她又马上闭上嘴,像是怕被别人听见。
“时灵时不灵,”洛蔓苦笑,她不想谈自己的灵力,便问道,“黛儿在哪?她不是在给皇后养花吗?”
“皇后有个单独的小花园,不在这里。”
“她过得怎样?”
“前两天见过她一面,看上去倒是还过得去。”葛英说得有几分含糊。
洛蔓在凉亭里坐下,“只剩她一个亲人,见不到她,我寝食难安。”
“这一路过去,众多侍卫,硬闯肯定不行。”葛英苦着脸,“不如等几天,皇上办寿的时候,你肯定能见到她。”
最好的安慰,就是见到同命相怜的伙伴,两人互相安慰一阵,洛蔓心情松快了一点。
“刚才来得路上,我看到西域来的戏法班子,可有意思了。”
“真的?我也想看。”葛英呼出口长气,“天天在这里干活,烦死了”
“不如我们溜过去看看,反正在回去的路上。”
葛英犹豫一阵,“我们两个倒是自己回去过,侍卫应当不会询问,我先把麻宁打发走。”
麻宁把食盒放在石桌上,他规规矩矩站在一边,连动都不敢动。
食盒里放着几个肉夹饼,一盆绿豆汤,洛蔓真是饿了。
她刚要伸手,葛英就盛了碗递到麻宁面前,“你先喝一碗。”
麻宁挤出一抹尴尬笑容,一口饮尽绿豆汤,“我哪敢做手脚。”
吃过饭,葛英抬手,“活都干完了,你来收尾,我们先走了。”
“小的明白。”麻宁连连点头,望着她们离开的身影,像是在盘算着什么。
一路上,侍卫看到他们,就像没看到一般,再次来到门前,静悄悄的,一点声音也没有,她心中诧异,把耳朵贴在门上。
奇怪?人都去哪了?
门突然开了,她往前一跌,差点摔了个跟头,只见疤脸男人,笑眯眯地看着他们。
“进来坐吧。”他穿着件翻领织锦长袍,蓝金色,缀着葡萄叶藤蔓花样,精致得让人挪不开眼睛。
长琴,手鼓,还有洛蔓不认识的乐器,整齐地码在屋檐下,剩下的人却不在院子里,她四处张望,满心想看到那个露着肚皮的美女。
“我叫里木,很高兴认识你们。”里木的袖子挽着,虽然他看起来很瘦,但手臂线条优美,像是蓄满了力量。
相互介绍完毕,洛蔓连忙问,“刚才拿着蛇的美女,去哪了?”
“吃过午饭,他们去休息了。”
她有点失望,“你们是穿过旋风来的吗?”
“坐下,先喝点茶。”他转身拿起一个黄铜色茶壶,壶嘴细长,像一条蜿蜒的蛇,乳黄色的液体倒入茶杯,带着一股浓郁的奶香。
洛蔓先闻了闻,有点腥,甜甜的,还有茶叶的味道,她抿了一口,奶味十足,带着浓浓茶香,味道还不错。
双胞胎的其中之一,端上两盘淡黄色,像圆月一般的甜饼,壳子上沾满了一粒粒的芝麻,闻起来奶香味十足。
“我做得!”他眨眨眼睛。
洛蔓咬一口,又酥又脆,甜滋滋的,中间还有一层奶味夹心,别提多好吃了,
要是能学会,妹妹一定喜欢吃。
“是皇上派人把我们接过来的。”里木坐在他俩对面。
“你们会表演多久,有什么好玩的?”洛蔓追着问。
“大多是戏法,也有惊险刺激的,你们肯定喜欢。”
“真想现在就看看。”洛蔓叹了口气。
“只要你们敢。”他打开身后的盒子,里面从小往大,放着五把银光闪闪的飞刀,中间那把与众不同。
他拿起一把刀往空中一扔,飞刀在空中转了几圈,稳稳落回手中。
葛英吓得缩了缩脖子。
第十三章 有你作伴,我心甘情愿。
他指了指大门,顺手从果盘里拿起个苹果,抬手放到了洛蔓头上,“你敢站到门口吗?”
不知为何,变成了灵修后,洛蔓的胆子变大了不少,或许她急切地想证明自己,她再也不是懦弱胆小的凡人,是可以值得信赖的灵修。
“我们还是走把。”葛英拽了下她的袖子。
洛蔓摇头,“试一下。”
她拿着苹果,站到门口,里木嘴角微勾,手里的刀不停转动。
“把苹果放在头上。”
洛蔓这才明白,里木要做什么。
她有点后悔刚才的鲁莽,但已经站到这里,再退缩实在是没面子,她便咬牙把苹果放在头上。
“要不然转身,要不然蒙上眼睛。”
“我不怕。”
“我怕。”里木微笑,“万一你躲不好,我把你钉在门上,那怎么办?我可不想被通缉。”
“我不会动的。”洛蔓神情倔强。
有灵力护体,怕什么?
她深吸一口气,靠着门板站住,雪白的脖颈绷得笔直,光影交错,乌发黑眸,神态睥睨,吓退了凑上前来的葛英。
“年轻真好。”里木揉了下鼻子,翻了个白眼,“好蠢。”
他连多余的表情都没有,瞬间抬手,一道寒光从他手中飞出,她们两个都还没准备好,匕首已经擦着洛蔓的耳朵,当地一声,把她的一缕黑发钉在了门上。
洛蔓紧抿嘴唇,心脏差一点就跳了出来,刷得一下,脖后全是冷汗。
苹果还牢牢立在她的头顶。
并且,她有了新发现,当刀冲她飞来的一瞬间,她又能使用灵力了。
难道非要在性命攸关的时刻,才能用灵力?
苦不堪言。
“还要继续吗?”他懒洋洋地拿起两把刀,交替着扔了起来。
“继续。”
“不如...”里木把飞刀叼在嘴间,蒙上一条黑布,“来盘大的,可惜啊,没人赌一把。”
“算了吧。”葛英脸色煞白。
“放心。”洛蔓挑眉。
当当两声,刀子扎在门板上,可并没有扎中苹果。
里木扯下眼罩,“你还真挺...”
洛蔓早就闪到了一边,正大口地吃着苹果,神情坦然。
“吓跑了?”
“送我了。”洛蔓回身拔下一把匕首,往怀里一揣,拉着葛英就跑了出去。
里木耸耸肩,毫不在意地一笑,“我记住你了。”
卡莎从房间内走出来,她刚才一直在暗处看着外面,她神情复杂,“真巧。”
“意外之喜。”
“会是她吗?”
“不试怎么知道?”里木拿起酒杯,在手中把玩。
“带她走?”卡莎打开酒瓶,给他满上酒。
“静观其变,有人比我们更急。”里木拿出扑克牌,“玩两盘再说。”
洛蔓的嘴角微微上翘,明明她做得是坏事,可为什么心情那么好?
里木打开盒子的时候,她就盯上了那把中间的匕首,超级精致,本来只是想看看,但她有灵力后,他的动作就变得极慢,一点威胁都没有。
当那把不一样的匕首飞来的时候,便起了拿走的念头,就当故意吓她的补偿吧。
坐在床上,她拿出匕首,细细把玩,玉石雕成的马头,金色丝线组成了对称的玫瑰花,泛着银光的刀身,锋利无比。
往前挥动两下,绝对能一刀毙命,保命的好武器,不愧是她一眼就看中。
很满意。
她眉头一挑,把匕首往枕头下一塞、
“你怎么擅自回来了?”苏椿推开门,一脸不高兴。
“事情都做完了,天气太热,我想回来歇歇。”
“赢帝讨厌灵修,若是随便在皇宫内走动,格杀勿论。”
“没有灵修就没有丹城。”洛蔓垂着眼帘,遮住了她的情绪。
苏椿放下手中竹篮,“大逆不道。”
“道君建立了丹城,找到了通路,保护了凡人。”
“那又怎样?”
“道君的功绩口耳相传,丹城人人皆知。”洛蔓一字一句重复。
她从竹篮中拿出两个黄里透白的桃子,削成小块,插上牙签,把木碗放到洛蔓面前。
“灵修凡人,凡人灵修,你说最后是灵修赢,还是凡人赢?”
“自然是灵修。”洛蔓抿了口桃子,绵软甜香,味道极佳。
“要我说未必,听说灭灵阁最近要有大动作,”
洛蔓想起那些劫匪,他们眼中满是狂热,要把灵修赶紧杀绝。
“你到底是凡人还是灵修?”
“凡人。”苏椿声调挑衅,斜睨着她。
“道君为何会用凡人?”洛蔓惊诧问。
“你去问道君好了。”
阳光在桌子上缓缓移动,洛蔓仔细琢磨苏椿的话,总觉得漏掉了点什么。
“皇上寿宴前,除了我叫你,别离开道君的院子。”苏椿起身。
洛蔓怎么也想不明白,苏椿到底是什么来头,道君的亲信,竟然是个凡人,她又想起道君身边另外两人,那两个到是灵修。
疑云密布。
她干脆起身,顺着白石小径走到书房门前,轻轻敲门。
门虚掩着,并没有人。
洛蔓犹豫一下,便闪身进门,隐隐的清凉气息,缠绕着她的鼻尖,像是道君刚刚离开。
她走到书桌前,随手拿起书,翻了两下,都是些神怪之类的传说故事,有些页面上,还用墨笔画了圈、
刚要细看,书页中掉出张折叠的黄纸,粗糙而有韧性,应当是用处理过的蒲草做得。
纸叠了四折,翻开后,是张藏琅胜地的地图,旋风和丹城,只占了十分之一大小,被雄伟的山峰围绕,山峰后画了个大大的问号。
另一边,阡陌交通,村村相连,田地绵延。
中间矗立着一座巨大的城池,红色小字标注:晚霞城。
她摸了摸晚霞城,下次若是道君再去,她死活都要跟着。
赢帝为何会寄居在小小丹城,她疑惑更深。
门咔哒一响,洛蔓拿着书闪身到书架后,屏住呼吸。
只见一个人蹑手蹑脚走了进来,直奔书桌,翻来翻去,像是在找什么。
洛蔓冷笑,她抽出匕首,小心走到对方身后。
还没开口,里木就转过身来,耸耸肩,“小姑娘,我们真是有缘分,又见面了,你来找什么?”
“信不信只要我喊一声,你就会被压入天牢。”洛蔓用匕首对着里木。
“有你作伴,我心甘情愿。”
他的笑容十分可恶,懒洋洋的,像是料定她不会动手。
第十四章 签个打工契约
“你拿匕首的手法不对,应当用大拇指扣住,要不然没有着力点,不具备杀伤力。”里木比划一下。
洛蔓谨慎地往后退了一步,按照他说得换了方法,果然比刚才顺手多了
“你来找什么?”她浑身紧绷,拦在门口。
“地图,过来的安全路线,我们有,回去的,只有他有。”里木摊手。
“你说话没有口音了。”
“现在咱俩是一条绳上的蚂蚱,我就不用装模作样了。”
“一条绳?”洛蔓不解。
“如果我被抓住,我就说你是内应,我们理应外合,刺杀赢帝,这个借口怎么样?”
“你要刺杀赢帝?”
他眼中又出现了那种看傻子的目光,“灵修就是这样,死脑筋,从来不明白什么叫做栽赃陷害。”
而且她虽然不喜欢他的油嘴滑舌,可又欣赏他的自在和活力。
妹妹说,要跟他搞好关系,要是叫嚷起来,怕不是破坏了妹妹的计划。
里木很瘦,个子比她高一点,但身体线条流畅,动作灵活,真打起来也不好对付。
现在道君不在,万一把赢帝的人招来,他们两个,还真有可能,在天牢里相遇。
她可不想去。
“你帮我找地图,怎么样?”里木慢悠悠地说,“等你去晚霞城的时候,万事都包在我身上”
她沉吟一阵,“我就当没看到你,赶紧走,以后不许再来这里,再让我发现,就算被压入天牢,我也不会放过你。”
“多条朋友多条路,何必这么绝情,没准有一天,你就需要我了。”
油嘴滑舌,讨厌!
退到门旁,她颔首,“滚。”
里木笑嘻嘻地冲她摆摆手,甩着胳膊走出门,“刚到了一批上好的酒,欢迎来做客。”
他的身影消失在花园里,洛蔓松了口气,再没有多余的心思,把书放回原位,闷闷回到房间。
里木到底是什么来头?旁人受了伤,肯定要遮住脸,不敢见人,他却是毫不介意,甚至在有人盯着他看的时候,常常咧嘴一笑,吓得别人马上移开目光。
灵修,凡人,凡人,灵修,什么时候才能和平相处?
她重重叹了口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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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华如水,清辉片片,洛蔓怎么也睡不着,她推开门,沿着花园散步,不知不觉,又来到了道君房间,昏黄的灯光闪烁,映出了他的身影。
她走到门口,抬起手又放下,只听里面有人说话,“既然来了,就进来吧。”
推开门,道君一袭玄袍,末端绣着精致的银色竹纹,他抬起头,“听说你很有进益。”
她凝出一抹苦笑,凝出光点,“这就是我的灵力。”
道君走到她身边,轻轻握住她的手,光点成倍增长,映得室内一片大亮。
“为什么?”她眉头微皱,语气中满是不解。
道君松开手,“本君当年算是天才,也花大约三个月时间,才熟练运用灵力,你本是凡人,留存不住灵气,更要艰难万分。”
只要有希望就好。
“道君,灵修是越来越少吗?”
他的眼中略过一抹锐意,“这次城破,丹城损失了百名灵修,总数不过千余人”
“他们都在丹城吗?”
“大部分在,少量隐匿在晚霞城附近。”
“怎么能让灵修变多一点?”
似乎她的问题取悦了道君,他微笑,“我就知道你明白我的用意。”
洛蔓摇头,“我不明白。”
“灵修比凡人更适应这个世界,我们可以在极为恶劣的环境下生存,可以创造水,种植粮食,性格温柔,不喜战争,如果世上都是灵修,那应当是一个极为美好的世界。”
他说得有道理。
“可灵修并没有自保能力,就像扔在大路上的宝石,谁都想占有。可有本君在,他们不敢动手,便生了嫉恨之心,把灵修定义为魔道,恨不得杀之而后快,这么下去,灵修不是被杀光,就是变为奴隶,你想看到那一天吗?”
洛蔓摇头,“我不想,应当怎么办?”
“你的灵力很特殊。”道君凝视着她的眼眸,“熟练后,也许可以吓退凡人,保护灵修。”
“为什么不把凡人赶尽杀绝?”
“灵修和灵修生出的孩子,不一定是灵修,凡人和凡人,也可以生出灵修,把凡人都杀光了,灵修也会灭绝。”
似乎她除了尽快强大,并没有其它的方法。
道君的话像是劈开了黑暗,让她找到了生存的意义。
父亲去世后,她像活在一团雾气中,就算笑,也只是停留在表面,心中一片寂静。
要不是为了妹妹,她会离开丹城,随便找个地方了却残生。
道君慢慢向她走来,烛光闪烁,她这才注意到,他的眼眸并非是纯粹的黑色,而是浓烈的琥珀色。
他的眼睛,是她见过情绪最复杂的眼眸,脆弱强大,柔软坚硬,感激失望,历经过漫长岁月的孤单,让她忍不住想要了解,想要靠近。
空气中流淌着奇异的情绪,洛蔓的心跳得狂乱,她想要靠近道君,了解他的过去,几百年的日子,是如何度过的,她想参与他的未来,帮助他平定天下,并且,她从他的眼神中,也看到了同样情愫。
道君抬起手,她几乎沦陷了,但妹妹的话突然跳了出来。
“要是能嫁给道君就好了。”
妹妹是她世上唯一的亲人,别说小小爱情,就算付出生命,她也毫不犹豫。
“道君,我很尊敬你。”她后退一步,抢在道君之前开口,语气笃定,还有几分残酷的天真。
指甲划得手心生疼,洛蔓笑容不减。
“这样啊。”道君轻轻叹了口气,收回伸出的手,揉了揉额头,“那就签下契约吧。”
合约?
“你奉我为师,帮我处理一些日常事务。”
书房里,洛蔓盯着面前的合约,神情复杂。
金色的纸张光华流动,似乎有异兽要从中扑出,银黑色的字迹龙飞凤舞,狂意十足。
“从即日起,灵修一切事宜,皆归洛蔓打理,若本君身故,洛蔓即为下任道君。”
这也是她能签的?
“道君,一切事宜是什么?”她小声问。
“不重要,只是随便签一下。”
“黛儿签了吗?”
“当然。”
既然妹妹签了,那她签了也无妨吧。
洛蔓拿起笔,犹豫地写上名字。
第十五章 道君喜欢什么样的女子?或男子?
“伸出手。”
道君似乎对她的痛快十分满意。
血珠从她和道君的指尖飞出,在空中旋转,像是两只蝴蝶在花丛中追逐,洛蔓的脸没来由地红了,她脑瓜子里到底在想什么?
融合完成的血珠落在契约上,白色的光芒陡然射出,照得房间亮如白昼,异兽的叫声回荡在耳边。
洛蔓的肩上像是突然多了一座大山,压得她喘不过起来,未来似乎变得十分灰暗。
“你现在灵力太弱,不足以承担重任,本君先帮你分担一些。”
道君抬手,她身上的压力消失一空。合约一闪,便消失不见。
想不清楚的事,就先放在一边,总是道君不会骗她,洛蔓自我安慰道,她还有更重要的话想问。
“道君,若是三个月内,我摘不到冰晶莲怎么办?”
“既然你签了契约,本君就会想办法,你放心。”
不知为何,有了道君这句话,洛蔓松了口气,像是系在脖子上的绳套,突然解开了。
“道君,你这么多年,一直一个人吗?”
“挣扎求生,修建丹城,跟皇家斗争,花去了很多时间,朋友手下,一个个离我而去,当一个人失去太多次,便不愿再重新开始。”
“那道君喜欢什么样的女子?或男子?”
他眉头微皱,凝出了一条细线,像是被这个问题难住了。
“本君不想让她成为人质。”
好心疼。
她昏了头,主动走到道君身边,握住他的手,
“道君,只要灵修能有安身之地,我做什么都可以。”
“你还小,应当多快乐几年。”道君怜悯地看着她,“一旦你帮我,就没有回头路了。”
洛蔓目光澄澈,“道君,我心甘情愿。”
道君将她手按在胸口,心跳有力,淡淡的薄荷香萦绕在鼻尖,有两个小人在她心头打架。
“你这样做对不起妹妹,快放手!”
“就享受这一次,出了这扇门,就把道君扔在身后。”
“洛黛要知道了,会伤心的!”
“你别说了,我不想听。”
天人交战,她还是不舍得放开道君的手。
“送你个礼物。”道君张开手,掌心放着一颗系着红线的木珠子,一半白色,一半黑色,交接处有着小小漩涡形花纹。
入手轻若无物,她挂在脖间,冰凉凉的,“很漂亮。”
“赢帝寿辰,明日我要去晚霞城,采购一批货物,你想一起去吗?”道君微笑。
十六年,洛蔓一直呆在丹城,因为不是灵修,她从未去过另一边,每次妹妹回来,总说晚霞城极美,街市繁华,给她带来各种首饰和零食,她既高兴又羡慕,也有几分黯然。
没想到,她也有穿过旋风的一天。
“我要去。”她又追了一句,“能带妹妹一起吗?我已经好久没见到她了。”
“就我们两个不好吗?”
“不好。”她几乎答应下来,但若是妹妹知道,一定会伤心。她回避着他的目光,“我很想念妹妹。”
道君叹了口气,“已经过了子时,你早点休息。”
夜色如水,下弦月贴在蓝色的天幕上,她一遍遍回忆,刚才道君的表情。
他像个迷,躲在浓浓的雾气中,勾着她一步步往里走,她的心,根本不由自己控制,几句话便不能自己。
辗转反侧了许久,直到窗上映出一片青白,她才昏昏睡去,一会子就醒一次,生怕错过了时辰。
一直等到中午,也没见到苏椿的身影,只有个一问三不知的小丫鬟,把饭送来就走了。
心烦意乱。
她干脆把道君花园里的花花草草,全都修剪了一遍,兰花芝草,竹树阴浓,连一根野草都没剩下,热得她出了一头一身的汗,心中的郁结,消散了不少。
想去找老师,可没有沙兽肉,去了也是被赶出来。
不知不觉,她又来到了戏法班子的门前,虽然里木可恶,但她现在就是不想一个人呆着。
抬手叩门,门没看,先闻到一股香风,比午夜的丁香,还要浓郁十倍。
“小姑娘,你找谁。”
终于又见到了美女,巴掌大的脸,小麦色皮肤,深眼高鼻,左眼像海洋一般湛蓝,右眼像湖水一般碧绿,她像是有魔力,目光落下就无法移动。
好美!好美...
美女像是习惯了别人的目光,抬起手,在洛蔓眼前晃了两下。
“我来找里木。”洛蔓脸腾地一红,她连忙收回贪婪的目光。
“跟我来。”她让到一边,露出阔腿裤和短上衣,大片雪白的皮肤,就那么曝露着。
洛蔓脸一红,她从未见过如此开放的女人呢。
在丹城,赢帝规定了穿着,不同等级的人,有固定的样式和颜色,灵修都穿绿色,样式极为保守,别说脖颈,就连手臂,都不能外露。
侏儒,巨人,双胞胎,他们正在玩牌,桌上扔着红色蓝色的石子,酒杯里装满了暗红色液体。
长桌的尽头,里木握着纸牌,面前堆满了半透明的石子,似乎他脸上的伤疤,淡了许多,他穿着件蓝色长衣,袖口处嵌着一圈金色三角形花纹,一看就知道价值不菲。
“玩牌吗?”他根本没起身,倚在椅背上,懒洋洋地扫了一眼。
“我不会。”洛蔓有些拘谨。
“很简单。”他勾勾手指,“不过你不聪明,可能会费力。”
这人说话,真是够气人,洛蔓马上走到他身边,“你教我。”
三两下她就学会了,总共就五张牌,大大小小,有什么难的?
可真玩起来,她才发现,和她想得完全不同。
连输三盘后,里木皱眉,“你没有筹码,玩起来没意思。”
他说得对,她现在浑身上下,值钱的就是道君给得项链,她可不回把它输出去的。
她摊手,“我的确身无分文。”
美女把手放在她的肩上,“我听说你上次拿走了匕首,不如赌一把,你要输了就还给我们。”
她又不傻。
“下次吧。”洛蔓微笑。
“会做青蓝膏吗?”里木双手纷飞,边洗牌边问道。
“当然会。”
“那我们就用青蓝膏做赌注吧。”
“我想要你们的玩意。”他们的好东西真多,乐器,摆件,里木腰上系着的宝石拼花腰带,美女的宝石花发饰,她都想要。
“没问题,你赢一局,这里的东西,任你挑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