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六章 我要大婚了
还真被他要挟住了，洛蔓苦着脸想了一阵，“你要赢启做什么？”
“这么多年，我一直想要一只沙兽做宠物，可无奈他们一夜之间就体型巨大，而且不论我为喂什么，三天之内它必死，我也想跟你讨教一下，沙兽到底吃什么？”
“你的诚意呢？”
蒲凡张开手，掌心躺着个稻草小人，脑袋圆圆，没有眼睛，黑色的丝线捆出了手脚，看起来别提多奇怪了。
“上次我送你一场梦，这次送你一个人。”
“说清楚到底是什么？”
“帮你控制灵力的工具，有了他，你就不会想把凡人变成沙兽了。”
“有人告诉我，只要我散去全身灵力，就可以让旋风消失，是真的吗？”
“是也不是，等你吸收掉芝草后，可以有很多个选择，救人，把所有灵气留给自己，或者用来让旋风消失，或者让一切都消失。”
洛蔓想了想，“你说的话，我也不能全信，我要跟他们商量一下。”
“一定要你吸收芝草的灵力，任何其它人都不行，你可要记住了。”
蒲凡消失在夜色中，洛蔓盯着旋风，果然，手中握着毛扎扎的稻草人，她不再想没入旋风，和风眼融为一体。
再次跨入朱红色大门，洛蔓略微站了站，红墙碧瓦，白玉台阶，上次她来的时候，小心谨慎，在花园中浇花，生怕引起别人注意，现在却毫无负担，像走进自家一样，一样的玄甲侍卫，看到她都让开一条路，目光中满是尊敬。
“姐姐，你来了。”洛黛靠在软塌上，整个人看起来懒洋洋的，面前的金丝软塌上，沙兽伏在上面，一动不动，如同死了一半。
房间延续了洛黛的精致风格，鎏金香炉里香烟袅袅，白玉瓶中插着支玉石梅花，花蕊都是一颗颗指甲大的宝石，映的满房明荧。
“怎么看着你比在家还舒服？”洛蔓语气亲昵。
“想不起那些烦心事。”
“我是来拿沙兽的。”
洛黛皱眉，“好不容易有个活物，就让我多留几天。”
不行两个字，在洛蔓的舌尖绕了绕，却没说出来，洛黛的要求，她还从没拒绝过。
见她沉默不语，洛黛笑了笑，“告诉你个好消息，我要大婚了。”
“什么时候？”
“一个月后。”
“怎么不早说？”
“我跟赢锐也是刚刚商量好的，他的登基大典，还有大婚，我们想一起举行，省了好多麻烦。”
“恭喜妹妹。”
“真得很有意思，原本说你嫁给赢锐，我嫁给道君，没想到命运弄人，我却嫁给了个凡人。”
洛黛语气中，似乎带着些许意难平。
“赢锐人很好，我见过那么多男子，他是最出色的一个。”
“比道君呢？”
“在我心中，自然是道君更好了。”洛蔓第一次说出了她的爱意，毕竟洛黛另有心上人，她终于不用再遮遮掩掩。
“我就说你一直心悦他，你还嘴硬。”
“很后来，我才喜欢上他的。”
“骗人。”洛黛起身，沙兽也睁开了眼睛，挥动翅膀落在她的肩上。
“黛儿，我怎么会骗你？”
“沙兽我是不会给你的。”洛黛转向她，微微一笑，“就当你送给我的新婚大礼，怎样？”
“我真得不能给你。”洛蔓本想说出蒲凡，但她了解洛黛的脾气，若是说出来，她肯定会打上门去，兴师问罪，蒲凡灵力高强，就算只是对葛英下手，她也受不了。
“若是我非要呢？”
“我再帮你抓一只好不好？”
“姐姐，我可是救了你两回命，你连个小小沙兽都不肯忍痛割爱吗？”
几乎是落荒而逃，洛蔓胸口像是塞满了湿棉花，又潮又闷，她永远不可能拒绝妹妹。
她想喝酒，可想了一圈，却没找合适的人，道君不可以，赢锐不可以，想了想，她找到苏椿，让她帮着修饰了下容貌，便独自溜出了皇宫。
商铺只零散开了几个，大多是买杂货的，有些小玩意，做得还真是精巧，洛蔓拿起个木头小人，一拉背后的线，四肢便动了起来。
“姑娘，怎么一个人逛街？”
“你怎么来了？”
洛蔓放下小人，转头望向道君，他着月白色长衫，头发用玉簪盘在脑后，手中多了一把折扇，看起来，就是个翩翩贵公子。
“相请不如偶遇，姑娘想去什么地方？”
“随便逛逛。”
道君指着她放下的小人，“这叫栗偶，是用栗子壳做得，一般用来哄小朋友玩的。”
地面还在修缮，刚铺好青砖，路两旁已经有不少人在摆摊，一张包袱皮上放着几样东西，有古董，衣服，几堆菜，甚至还有人把小孩放在上面。
他俩一走近，吆喝声此起彼伏，“青蓝膏，半盒，这上面的东西都拿走！”
“健康男孩，只用一盒青蓝膏。”
那些人都冲着道君喊，没人多看她一眼。
走了一圈，她也没看到什么想买的东西，那些凡人赤裸裸渴求的目光，以前还会让她难受，现在洛蔓却习惯了。
“洛蔓，是你吗?”
突然一个人斜地里窜出来，想要抓住她的腿，灵气外溢，那人被挡住了。
“是我！月澄，你还记得我吗？”女人的脸上黑乎乎的，指甲缝里全是泥，穿得也破破烂烂的，一身骨头在衣服中晃荡，头发只剩薄薄一层，散落地挂在脑后。
洛蔓想了想，“你不是嫁给赢启了吗？”
“换个地方说话好吗？”月澄的声音干巴巴的，眼神恐惧，紧紧抓着她的袖口，像是把她当成了救命稻草。
“你要去哪？”一个粗壮的男人抓住月澄的胳膊，恶狠狠地扇了她个嘴巴，“赶紧跟我回家，客人等着你呢！”
“我不走，洛蔓，你救救我！”
出来逛街也这么多事，洛蔓暗自叹气。
“别想着跟灵修攀亲戚，就算你们认识，她还能硬抢不成。”那男人梗着脖子，话说得狠，但语气却很虚弱。
“你跟我走。”他要不这么说，洛蔓还不一定会管，但她最讨厌男人欺负女人。
第一百零七章 凡人不能满足你吗
“她是我媳妇，我花钱买来的。”
“现在是我的了。”洛蔓冷笑。
要是以前，洛蔓肯定会掏出个青蓝膏，扔给男人，今天她却觉得没必要让他高兴，甚至他不高兴才好。
一股灵力冲着男人撞了过去，他直直地退了好几步，跌坐在地上，脸上的表情十分精彩，恐惧混杂着难以置信，像是不相信世上会有这种力量存在，旁边吆喝的人齐齐噤声，连大气都不敢喘。
他又发狠起身，拿起身边的斧子就砍了下来，嘴里骂着，“死灵修，又什么可怕的，死在我手下的，不知道有多少个了。”
洛蔓还没动手，道君便上前一步，捏住他的胳膊，“欺负女人的男人，真是该死。”
也没见他做什么，那男人脸色煞白，瞳孔放大，浑身哆嗦，不一会便七窍流血，倒在地上，抽动两下便没了气。
月澄跟在洛蔓身后，“洛蔓，要不是看到你，我就被他打死了。”
“你不是嫁给赢启了吗？”
“没有，我去找他，直接被扔出了宫，我无处可去，被那男人掳走...”
“你家里其它人呢？”
“都死了。”
带着她，也没办法逛街，只好回到柳先生家，让苏椿带她去洗个澡。
小棠无精打采地坐在门口，洛蔓从她身边经过，她连头都没抬。
“小棠，你怎么了？”洛蔓蹲下身子，轻轻摸了下她的头，心头涌起一阵愧疚，在丹城，大多是道君教导小棠，到了晚霞城，她根本把小棠忘到了脑后。
“母亲还没回来。”小棠叹了口气，“只带了两个口信，说她一切安好。”
“你知道她在哪吗？”
“应当就在晚霞城。”
“什么？在晚霞城还不回来？”
小棠嗫嚅半天，“她总是这样，就算路过家门也不回来。”
“你想她了？”
“父亲总是睡不好，夜夜都在读棋谱，但凡母亲在家，他就会乖乖睡觉。”
“别着急，我帮你想法子。”
洛蔓若有所思起身，正好苏椿走出门，她随口问，“姜芯到底去哪了？”
“不清楚，据说是跟灭灵阁的人在一起。”
“还有灭灵阁的人？”
“蠢蠢欲动。”
月澄换了件葱绿色的长衫，又宽又大，她捧着一碗凉粥，大口地喝着，整个人抖得像风中的落叶一般。
连着喝了三碗，她还想喝，却被苏椿阻止了，“你好久不吃东西，歇一会再吃。”
月澄舔舔嘴唇，“我知道灭灵阁在哪。”
洛蔓一愣，“你怎么知道的？”
“我以前的仇人，就是灭灵阁的打手，半年前，灭灵阁损失了不少人手，他就升官了。”月澄的声音阴恻恻的，原本枯干的面庞，露出了一种恶狠狠的神情。
“我可以带你们去，不过我亲手杀了他。”
看着整洁的小院，月澄满眼都是羡慕，她被扔出宫后，遇到个男人花言巧语，把她骗回家，不仅霸占了她的身子，腻了之后就让她卖身还钱，她过得生不如死，每赚来的钱，她一分都留不下，被男人拿去挥霍，等她生病了，又转手把她卖给第二个男人。
“你要好好养身体。”洛蔓并没有追问原因。
“不用了，我现在就带你去！”月澄早就不想活了，唯一的让她活下来的原因，就是报仇，她想见到那个男人死无葬身之地，今天看到了洛蔓，她就知道机会来了，也是她唯一的机会。
“你先休息两天。”洛蔓听出了她语气中的决绝，“我还有别的事，安排好了，会叫你的。”
道君和柳先生又开始下棋，一盘两盘三盘，太阳从正午到西斜，两人棋逢对手，下得津津有味，洛蔓坐在旁边，慢悠悠地喝着茶水。
她突然有个想法，以后把丹城好好修一下，大家都住在城里，以后若是有了小朋友，凑在一起也很有意思。
想到这里，她脸一红，瞟了道君一眼，不知他俩的孩子，会是什么模样，好在大家都很专注，没人注意到她。
“柳兄，今天就到这里，我的夫人等急了。”道君放下棋子。
洛蔓的嘴角忍不住上翘，“听说今天有夜市，我们叫上妹妹一起吧。”
皇宫里，洛黛坐在书桌后，一本本地翻阅递上来的奏折，她可真不知道，当皇帝还有这么多事，不是要钱就是要物，要不就是各种举报，她算了算，不过几十个村子，三五城池，就这么多破事，真是烦死了，要是有毁天灭地的灵气，她马上让凡人彻底消失。
她起身来到工坊，果然赢锐拿着把锯，正在切割一块木板，浑身上下都是木屑，和旁边的工人，几乎混为一体。
“赢锐，你过来。”她语气冷淡。
赢锐目不转睛锯断木板，才抬起头，交到工匠手中，走到大门外，拍了拍身上的木屑。
“什么事？”
“很多奏折，等着你去批阅。”
“放在那吧。”
“你拼命想要晚霞城，怎么又突然失了兴趣？”
“那些事情，都不重要。”他脱下外衣，交给手下，“只要有粮食，灵修站在我这边，他们就什么都不敢做，皇后专心准备婚礼就好。”
“我有话跟你说。”洛黛伸手抓住他的胳膊，直接把他拉入了寝室，小沙兽就放在窗前的软垫上，黑眼珠滴溜溜地看着他俩。
“你要干什么？”赢锐倒在床榻上，眼中情绪复杂。
洛黛俯视着他的脸，嘴角微勾，“你一个多月都不来找我，到底是什么意思？”
扭动了两下身体，赢锐发现无计可施，便不再挣扎，“我一身木屑，先清理一下怎样？”
白玉池水热气氤氲，湿润的空气含着薄荷香，赢锐泡在池水里，双目微闭，一副像是睡着了的模样，洛黛坐在他对面，若有所思地望着他。
“赢锐，我最近有些心神不宁。”
“是不是觉得配不上我？没关系，我这人不挑剔。”
“我可恨挑剔。”洛黛凑到他身边，手指划过他的鼻梁下巴锁骨，“真没想到会跟个凡人在一起。”
“凡人不能满足你吗？”赢锐骤然握住她的手腕，睁开眼，精光四射。
第一百零八章 果然不爱听，十分不爱听
洛黛噗嗤一笑，起身走出浴室，“今天晚上，注定睡不好了。”
夜深人静，赢锐起身，他用手指轻轻弹了下沙兽，这小东西，看着凶巴巴的，不知怎么入了洛黛的眼，天天放在肩膀上。
沙兽张开嘴，哈了他两声，似乎很不喜欢他的触碰。
他静立大殿之前，陷入沉思，从小他就想着，一定要得到晚霞城，打败赢启，现在他成功了，前途并无任何阻碍，可却有些茫然，光凭凡人之力，根本无法在藏琅胜地生存下去，一切都要依靠灵修的慈悲，下一步，他应当怎么走呢？
与此同时，洛蔓刚从梦中惊醒，最近她梦魇越频繁，总是梦到风眼一点点变大，最后吞噬了一切。
她走到院子里，听到悉索作响，便拉开门，只见赢锐站在门外，“找你来讨酒喝。”
“妹妹呢？”
“睡觉呢。”
洛蔓想了想，“大家都睡着了，找个别的地方。”
她也想跟人聊几句。
拿着酒袋，两人来到了赢锐的别院，离柳先生家很近，一样的富丽堂皇，长绒地毯，金沙帷幕，只不过长桌空空，不像是有人居住过的样子。
“坐吧。”他脱掉外衣，拿出酒杯，“是上次的好酒吗？”
“种子死活不发芽。”
“哎，喝过它，喝别的酒，一点味道都没有。”
“你有心事？”洛蔓抬眼，“晚霞城是你的了，还娶了黛儿，还有什么不满足的？”
“那你得到了道君，成为了最厉害的灵修，还有什么不满意的?”
面面相觑，谁都不说话，最终两人都溢出一抹苦笑。
“真是麻烦。”赢锐喝了一大口酒，“浪迹江湖的日子真不错。”
“当凡人的日子也不错，万事有父亲和妹妹，我什么都不用管。”
“今年要是没有你帮忙，凡人至少要死五成，我设计的这些破烂，根本没用。”
洛蔓也不知该如何劝他，更何况她自己还有一大堆烦心事，“找芝草，大家都在帮我找芝草，没一个人知道在哪。”
“你找芝草做什么？”
“大概也没什么用。”洛蔓托着腮，“你跟我说，找到冰晶莲，藏琅胜地就会恢复正常，结果根本没有用，还更糟了。”
赢锐皱眉，“是不是你有什么事瞒着我？”
实在是憋得厉害，洛蔓决定小小透露一点，“我快控制不住旋风了。”
“旋风...”赢锐是聪明人，一点就透，“你的灵力是旋风给的？不应当啊...”
“有人告诉我是无根木。”
“不可能。”赢锐断然摇头，“旋风是道君造出来的，跟无根木没关系。”
“怎么可能是道君？你别说笑了。”洛蔓从来没相信过这件事。
“要不然他的灵力哪来的？他最初不也是普通灵修吗？”
洛蔓语塞。
“旋风可以吸走藏琅胜地的灵气，转给他自己。”赢锐恍然大悟，“你们一定签了契约，他把旋风交给你了，可他为什么要这么做呢？”
他大口喝酒，自顾自地说了下去，忽略了洛蔓难看的脸色。
“是他太爱你了？不对，千年老妖怪，才不会相信爱情，那肯定是不得已，”赢锐仔细想了好一阵，双眼紧盯着桌面，一口口地喝着酒，进入了忘我境界、
他说得有道理，洛蔓的心提了起来，她有预感，下面的话，她肯定不想听。
“你特别出众，是天下最优秀的灵修？”赢锐瞟了她一眼，“你之前是凡人，长得也一般，肯定不如洛黛，那为什么会是你？”
她果然不爱听，十分不爱听。
“那么....就是他快死了，必须能找到一个人，能控制旋风，继承他的灵力。”赢锐的目光像是能把她穿出个洞来。
“你别乱说。”虽然心中惊涛骇浪，但洛蔓依旧面如止水。
“还是那个老问题，为什么是你？”赢锐敲了两下桌子，“你之前见过道君吗？”
“没有。”洛蔓摇头。
赢锐像是没听见她的话，“你有没有想过，你的身世有问题？”
“什么问题?”
“也许你跟洛黛并不是亲姐妹，也许是道君把你放在洛家的，也许你是他一手打造的容器。”
“够了。”口中的酒变得万分苦涩，她再也不想听下去了，“我就是洛家人，洛黛一定是我亲妹妹，我可不想听你说这些废话。”
“愤怒是无用的情绪。”赢锐又恢复了那种满不在乎的模样，“不妨调查一下，如果不是，那不是更好。”
“如何调查？”
“我去找蒲凡。”
“我不相信他。”
“这么说，他主动找过你了？”赢锐皱眉，“他找你什么事？”
洛蔓稍一犹豫，他有接着说，“肯定是赢启，对不对？”
“你怎么知道？”
“赢启从小在他身边长大，就算他无情，也不想看他死，”赢锐继续说，“那就是说，赢启在你手里，他有求于你。”
洛蔓暗暗叫苦，心想他也太聪明了，几句话就说得八九不离十，她连忙收敛情绪，假装听不明白他的话。
“你不说，我也有办法，去问柳先生好了。”赢锐一口把酒喝光。
“说起这些事，你倒是眉飞色舞，”洛蔓说，“我看你当个工匠或是捕快，都比皇帝合适。”
“现在当皇帝，的确没事做。”赢锐叹了口气，“朝堂的事，都交给了洛黛，她比我适合，粮食勉强能撑过去，现在我就等着下一场大雨，救命的雨，好让我做的这些东西，能派上用场，要不然和赢启有什么区别？”
“下雨了，也留不住水。”
“相信我，我有办法。”他的眼神充满期待。
洛蔓想了想，“我可以帮你，不过你要把沙兽给我。”
“洛黛的那只？我直接给你拿来。”
“不行，如果你能想出办法，让她主动放弃，我就帮你。”
“下三天雨？”
“一天一夜，多了我就控制不住灵气了，你也不想见到旋风失控吧。”
“那就说定了。”听说她可以帮忙降水，他整个人都亮起来了，在原地来回踱步，“应当怎么降雨呢，我要好好计划一下。”
第一百零九章 寂寂余生，她该如何度过
终于能把沙兽拿回来了，洛蔓也松了口气，她心里又有些愧疚，发誓要给妹妹找一只新的灵兽。
“我想让所有凡人都知道是你的功劳。”赢锐突然说，“这样大部分凡人，会感谢灵修。”
“灵修不用凡人感谢。”洛蔓完全摸不着头脑。
“那样普通灵修的日子会好过很多。”
洛蔓摇头，“我还记得那些凡人打量灵修的目光，他们不会听你的。”
“相信我。”赢锐用力点头。
“你和妹妹相处如何？”
她也曾问过洛黛几次，她都是似笑非笑，斜睨着眼睛，淡淡说，凡人的生命很短的，好不好很快就过去了。
赢锐突然沉默，他半天没张口，似乎怎么也找不到合适的词句，表情跟洛黛的极为相似。
“还好吧。”他起身，“天快亮了，你该回去了，芝草的事我会想办法。”
门口传来一声叹息，两人错愕抬头，洛黛披着件纱衣，倚在门框上，一双大眼黑漆漆的，目不转睛地盯着他俩。
“妹妹，你怎么来了？”洛蔓这才觉得不对，她有心事不去找妹妹，反而跟赢锐聊天，这怎么也不合适，何况又是深夜，桌子上还摆着两个酒杯。
“我睡不着，出来转转。”洛黛走了进来，“还有酒吗？我也想喝。”
“有。”赢锐又摸出个杯子，倒上酒，推到洛黛面前。
她拿起酒抿了一口，“今天月色不错，远远就听到你们聊得兴高采烈，说来听听。”
“就随便说了两句。”洛蔓暗暗叫苦，“说试试能不能降雨。”
洛黛挑眉，“是啊，原本这些事不用麻烦姐姐，可惜我现在灵气不足，没有办法。”
“我想着找到芝草，妹妹的灵气就应当能恢复了。”
“你，出去。”洛黛冷冰冰地瞟了赢锐一眼，“以后不经我同意，你不许跟我姐姐来往。”
赢锐不语也不理睬，大步走过她俩身边，径直走出门去。
只剩姐妹两个，洛蔓嗫嚅两下，一个字也没说出来，洛黛五官越发艳丽，气势逼人，让人不敢直视。
“姐姐，我来得晚，没听见你有什么烦心事，能不能跟我说说？”
“就是找不到芝草心烦。”
“我不信他们说得话。”洛黛把酒杯推到一边，“开始说是凤后，后来说是冰晶兰，现在又说要找芝草，我们就像被人牵着走的牲口，我现在怀疑他们都是骗子。”
“应当不会。”听着洛黛倒是没生气，洛蔓才放下心来，“至少道君应当不会骗我。”
“没准他才是天下第一号骗子。”洛黛冷哼一声，“等哪天我要是有了超厉害的灵气，他们一个都别想活。”
洛蔓只当她是在撒气，便笑了笑，没说话。
暗绿色的灵气从洛黛掌心升起，飘飘摇摇，组成了一颗树，虽然还是绿莹莹的，但却泛着丝丝秋意，树叶皱巴巴的，像是随时都会从枝桠上掉落，整棵树看起来，都十分萎靡不振。
“我的神树，要死了。”洛黛盯着它。
“怎么会?”
“上次它受了重创，叶子就一片片往下掉，我看没多久活头了。”
洛蔓脑中嗡嗡作响，她突然蹦出个念头，“妹妹，不若我把灵力全都给你，反正我当年也是凡人，没了灵力也没关系。”
“我不要。”洛黛摇头，“我最近心情不好，浑身上下没一个地方舒服，可能是因为树要死了。”
“我会让你恢复灵气的。”洛蔓沉笃地说。
“怎么可能？”
“放心，我自有办法，不过你要答应我，给凡人留一条活路。”
“瞧你说的，我都嫁给凡人了，怎么还会为难他们。”
洛黛似乎相信了她的话，绽出一抹疲惫笑意，轻轻握住她的手，“那我就等姐姐的好消息。”
离开皇宫，洛蔓直接去了风眼，一踏入风眼，她像是回了家，周身的疲惫都散去了，在这里，似乎她什么都不用想，只用美美地休息。
“我想把灵力转给妹妹。”她默念道。
“确定吗？”像是风眼在回答，也像是她自言自语。
“是的。”
“找到芝草，把她带到这里就好。”声音无喜无悲。
洛蔓体内的灵气丝丝缕缕散出，和风眼融为一体，她似乎看到一只又圆又大的金色眼眸，正静静地看着她，像是一轮明亮异常的满月。
她没想到对方会答应的如此痛快，反而有些犹疑，这些犹疑又牵拉出层层担忧，若是妹妹控制不了灵气怎么办？若是旋风失控怎么办？
等她再次睁开眼，错愕地发现，数十只沙兽趴在她身边，嘴里发出一种奇怪的呜呜声，像是诉说又像是哀求。
“他们都是凡人吗？”
没有回答。
又等了好一阵，无论她说什么，都没等到回答，她只好起身离开。
回到房里，道君已经睡下，睫毛在眼下划出一道阴影，寂寂寥寥。
洛蔓握住他的手，温温暖意充斥着她的心，
赢锐说过，道君大限将至，他要是死了，寂寂余生，她该如何度过，就算能活千年万年，又有什么意义。
如果这样...索性不如...
窝在道君怀里，温热的呼吸扑在颈间，没一会，她就沉沉睡去，半梦半醒间，想着，若是能不醒该多好。
一直到第三天早上，洛黛才有了动静，她把沙兽往桌上一撂，什么话也没说，转头就走，洛蔓本想拦住她，但想想不知该说什么，不如等到把灵力给妹妹后，一切事情就能迎刃而解。
“蔓儿，你最近怎么总是发呆？”道君在她眼前晃了两下手。
“哦，妹妹要大婚了，我发愁送什么礼好呢。”这也是她心头的一件大事，金银首饰，洛黛有太多，古董文玩，洛黛毫无兴趣，她可真是烦发了愁。
“她不是很喜欢那只沙兽吗？”
洛蔓苦着脸，盯着伏在桌上的沙兽，似乎离开洛黛，它也有些低落，自从回来就没动过。
“蒲凡说他知道芝草的位置，想要这只沙兽。”
道君皱着眉头想了一阵，“蒲凡是谁，很厉害吗？”
“不如你。”洛蔓本来还想等着他出主意，没想到他却根本不记得。
第一百一十章 又消失了一名？
“那你可要想清楚，我现在只是个凡人，要是不如我厉害，那你还是别听他的。”
“我再想想。”
“他要是要挟你，你就想个办法，把他诓骗过来，抓住他就好。”
“你真得失忆了？”
“都是些碎片，有时候听你说的名字很熟悉，就是想不起是谁。”
道君突然拉住她的手，“别说这些无关紧要的小事了，不如我们也计划一下大婚。”
“大婚？”
“难道你不想嫁给我？”
“想。”她毫不犹豫。
笑容在道君脸上扩大，从唇角直达眼底，像是有一股清澈的溪水，欢快地流动着。
她不知道，若是真散去灵气，还能活多久，在那之前，她还真想嫁给道君。
“我不想大婚。”洛蔓倚在他肩头，习惯了他身上的清冽气息，每天不闻两口，就觉得别扭。
“怎么？”道君拍了拍她的背，“还怕别人看？”
“就我们两个，要是还能去你的小世界里，多好。”
“怎么不可以。”道君捏捏她的脸，“小世界是属于我的，谁也拿不走。”
洛蔓又开始怀疑，他是真失忆，还是只在有些事情上失忆。
门外传来脚步声，她转过身，赢锐兴冲冲地走了进来。
“我来说说我的计划。”
晚霞城流言四起，有些逃难进城的人，开始说灵修法力大增，屠了整个村落，那些人说得有鼻子有眼，容不得别人质疑。
又有另一股流言传了出来，说灵修可以降雨了，如果他们愿意，干旱就会消失，但前提是凡人必须服从灵修，都要去皇宫前跪着请灵修出山。
三天后的早上，天色刚亮，凡人就和商量好似的，齐刷刷跪在皇宫前，口中称着仙人，还绑了几个说是灭灵阁的人，说是他们坏事做尽，死有余辜，他们都是受了蛊惑，完全不知情。
“这些凡人，真是会见风使舵。”洛蔓摇头。
“他们盼望下雨太久了，几近癫狂。”
“我去更衣。”洛蔓起身。
等苏椿带着十几个宫女，拿来要穿得衣服时，洛蔓的头都疼了。
金光闪闪的拖地长裙，绣着山川河流，日月星辰，奇花异草，胸口处一条金龙，背后一只展翅的凤凰，金丝绣成的翅膀，缀满了宝石。
一顶华丽的头冠，戴在头上就像一把挂满宝石的大扇子，要多夸张就有多夸张。
妆容也十分奇异，白色的面孔碎金闪闪，眉眼极淡，嘴唇极红，看上去极为诡异，完全不像人类。
“衣服倒是挺合适。”洛蔓转了一下，“就是为何如此夸张？”
“这样凡人就会怕，怕就会信，信做事就会简单。”苏椿回答。
“没想到你有如此见识。”
“是道君说的。”
想起道君，她心头一甜，两人商量好，等降雨完成，就去他的世界住几天，然后她就把妹妹带去换灵气。
她站在白玉石的高台上，低头看去，密密麻麻的人群，如同蝼蚁一般，趴在地上，连头都不敢抬。
“你们抬起头来。”赢锐发话，他的面前多了个金属喇叭，一张口声音洪亮，几乎所有凡人都吓了一跳，面色越发恭敬。
“朕请回了上神，她本是藏琅胜地的主人，以后我们都要尊她为主，若有违反，杀无赦。”
洛蔓立在高台上，金丝牡丹披帛飘飘，脚下白云朵朵，手中拿着个青色玉瓶，斜插着一根柳枝，看上去仙气飘飘，极为威严。
那些凡人怔忪两下，马上跪在地上疯狂磕头，口中念念有词。
“上神，你终于来了，快下雨吧。”
“我们以后再也不敢欺负灵修了。”
“都是他们的错，给我打！”
等到骚动平静，洛蔓才从玉瓶中抽出柳枝，随手往天空中一点，一朵细云便从远处飘来，一会就越变越大，先是像只兔子，后来又像匹马，最后层层叠叠，乌压压一片，像是伸手就能够到。
她的灵气源源不断，丝丝缕缕汇入云层，雷声阵阵，电光闪闪，凡人都愣愣盯着天空，充满期待又恐惧，不停吞咽着口水，即使雷声震耳，他们也没一个人敢动。
当第一滴雨滴，落在他们脸上的时候，凡人们不由自主发出震耳欲聋的欢呼声的，他们仰着头，张开嘴，生怕错过一滴水。
“安静！”赢锐又开口，“上神讨厌吵闹，若是你们不知收敛，她就会离开。”
人群马上安静下来，规规矩矩跪好，连大气都不敢喘，任由雨水从头顶滑落，脸颊，下巴，只不过在路过唇边的时候，悄悄伸出舌尖，极快地舔上一舔，便露出那种极为享受的表情。
雨下了一天一夜，地上干裂的口子消失了，大河小沟都满了水，每家每户的地窖里，水缸里，能装水的东西都装上了水。
灵修去掉了棘纹，衣衫上绣着金色的竹叶，凡人见到他们，都退避三舍，低着头躲到路边，等他们走过去好久才会继续前行。
每个灵修都配了两名玄甲侍卫，每人负责十二个时辰，保护他们的安全，灵修们，这一次，算是扬眉吐气了。
可坐在花园里的洛蔓，眉头却拧在一起，“又消失了一名？”
葛英点头，“昨天夜里，守卫安然无恙，说一直站在门外，一直到寅时都没问题，再进房间，灵修就消失了，我带着他们把整个院子搜了个遍，什么也没发现。”
“带我去看看。”洛蔓起身，她突然想起了月澄，是该她出力的时候了。
晚霞城离皇宫最近的地方，原来的富人区，专门辟出了一片区域，修了几十个小院，专门让灵修住在里面，经过在丹城的无所事事，大部分灵修还是愿意被安排做事的。
洛蔓把灵修分成了三个小组，制作青蓝膏，供水，催熟作物，每隔半月轮流更换，有专人负责保护。
道君刚好从丹药房走出来，他的手里拿着个青竹瓶，“蔓儿，有进展了。”
“真得？”洛蔓马上迎了过去，“灵气稳定了？”
“好像最近又想起了些事。”
第一百一十一章 寻找灵修的下落
洛蔓已经懒得追究他话中的真伪，她打开药瓶，倒出一颗绿茸茸的丹药，顺手递给葛英，“吃了它。”
葛英毫不犹豫，连问都没问，把药丸送入口中，随着药物化去，她的神情从平静到错愕再到喜悦，“我的灵力增加了。”
她伸出手，一朵雨云在手心形成，膨胀变大，飞到半空中，雨水从天而降，而葛英极为轻松。并没有上次苏椿的痛楚。
“有了这个，灵修可就大大进益了。”她又想了想，“有没有那种能自保的丹药？”
“别心急，很快就有了。”道君微笑。
“那太好了！”葛英紧握药瓶，难掩心中激动，“若是灵修能自保，那就完全不同了。”
灵修的院子布局都一样，一进的院子，靠墙有一片空地，愿意种花种菜，或者空着都行，客厅卧室书房，左右两边是厨房和丹药房，愿意吃统一送来的饭食，或是自己吃饭都可。
消失的灵修把院子布置的很舒适，靠墙种着大片的玉簪花，中间夹杂着几根细竹子，还捡了许多白石头，把花园砌得错落有致，有几个灵修站在门口往外张望。
洛蔓冲他们招手，
“过来，问你们几个问题。”
灵修们你一句我一句，洛蔓很快拼凑出这里住得人的模样，一个普通男灵修，平时喜欢种花，性格内向，很少跟其它灵修来往，从不偷懒，唯一有异于大家的，就是每周都会去逛凡人的市场，但总是空手而归。
洛蔓在房间里转了一圈，桌上的笔墨纸砚，完全没动过，书架上放着两本花草图册，翻得都皱了边，衣柜里两件绿色灵修长袍，虽然现在可以不穿绿色了，但大多数灵修依然守旧，并不喜欢其它颜色。
“他买东西回来，就呆在房间。”葛英解释道，“没和别人来往，等侍卫探查的时候，就没人了。”
来之前，洛蔓已经问过了侍卫，和葛英说得一样，他们说平日灵修都睡得很晚，但唯独这个灵修，他每天都按时休息。
“本来灵修就紧张，他一消失，大家都闹着要回丹城。”葛英说。
“把月澄带来。”
月澄胖了一圈，隐约能看出当年的俊秀模样，只是眼中总带着惊慌与凄楚，背微微勾着，像是随时都准备逃跑。
这段时日，她大门不出，呆在房里不是吃东西就是绣花，一幅接着一幅，像是没有疲倦的时候。
“准备好了吗？”洛蔓看着她。
“早就准备好了。”月澄拿出个卷轴递了上来，“这是我要找得人。”
打开卷轴，画笔极为细腻，不紧不慢，一笔笔细细绘成，一个络腮胡的粗壮男人，跃然而出，他的鼻子上有一颗大痦子，连上面的细毛都十分明显，他的身边站着个面目清秀，目光闪烁的年轻男人。
“他拐得我，他卖得我。”
“带我去灭灵阁。”
“我怕他们。”月澄浑身颤抖，“万一他们报复我怎么办？你们是灵修，什么都不怕，等你们走了，我怎么办？”
“你这凡人！”葛英指着她的鼻子骂道，“还敢讨价还价，要不是我们救了你，给你吃穿治病，你早就死了。”
“正因为如此，我才更怕死。”月澄扑通跪在地上，“求小姐把我带回丹城。”
“你去丹城做什么？是能干活还是有灵气？难道还要我们伺候你不成？”葛英冷哼道。
“我做什么都可以！”
葛英还要说话，洛蔓开口阻止道：“我答应你。”
月澄磕头起身，嘴角微勾，用力点头，“我带你们去。”
街市上的人像是怕了灵修，仅有的几个摊位，见到他们，如同猫见了老鼠，收起包袱皮就消失在小巷中，再也没人看多看她们一眼。
“现在真是舒服多了。”葛英说，“那些凡人不敢再来纠缠我们，都是洛蔓姐的功劳。”
凡人生活的区域就像蚁巢，一间黄土屋接着另一间，散发着浓浓异味，人们都穿得破破烂烂的，看到他们目光躲闪，却隐隐透着羡慕和恨意，和他们比，灵修的生活，实在是太好了。
“清理一下。”洛蔓皱眉，这个赢锐怎么回事，就不能让凡人住得好点吗？
灵气掠过，异味散尽，整条街都飘着栀子花香，洛蔓的眉头舒展了一些，跟着月澄穿过小巷，来到一个半圆形的空场，另一边的房子都看着好了些，至少独门独院，打扫的也算干净。
“就是那个院子。”月澄缩在他们身后，指着角落里的灰色小院。
洛蔓毫不犹豫，直接走上前去，推开院门，只见穿着灰色的短打的凡人，正在沙地上对打，一个粗壮的络腮大汉，正把另一个人按在身下，抬起碗大的拳头，就往下落。
“你们找谁？”一个矮小结实的中老年男人迎了上来，眉间有两道竖纹，像是刀刻一般。
“姜芯。”
“她不在。”话一出口，他就知道说漏了嘴，马上企图关门，洛蔓的手轻轻一推，他就倒向后面。
“灵修来了！”他大喊。
院子里的凡人跑到墙边，拿起无根木制成的种种武器，枪，棍，网，什么都有，冲着她气势汹汹冲了过来。
院子里东倒西歪一片人，葛英踢了两下开门的人，“现在我们灵修进化了，捏死你们就像蚂蚁，赶紧说实话。”
“她不在这里。”说话的人是个瘦得像蚂蚱一样的男人，哆嗦起身，刚才的嚣张之气消失一空，“前几日，她来过一次，找我们当家的借东西，然后就走了。”
“当家的？”洛蔓挑眉道，“你们灭灵阁...”
“我们不是灭灵阁，也不知道什么灭灵阁。”那人慌乱摆手。
“那这些武器为何和灭灵阁一样？”
“我们本来就是武器世家，无根木只是其中一种，我们也可以给灵修做武器。”
“无根木怎么做武器？”
“这是秘密，小的不懂，要去问老大。”
“他在哪？你带我们去。”
那人犹豫半天道，“我要是去了，肯定是死路一条，只要你答应我，把我的孩子带走。我就去。”
第一百一十二章 让我好好看看你
葛英冷笑道，“你们凡人一个个，都想着从灵修身上占便宜，不是送孩子就是要被带走，最多给你盒青蓝膏。”
“我不去。”
“带路吧。”洛蔓开口，“我答应照顾你的孩子。”
那人连忙起身，碎碎念道，“我家附近原本有个灵修，相处得挺好的，他帮着造水浇地，看病救人，本来过得挺幸福的，结果有人因为觉得灵修厚此薄彼，便去向官府举报，本来这事就是民不举官不究，结果他们几次三番轮流举报，没办法，灵修就走了，结果呢，呸，他们也没落到好，没有灵修，连饭都吃不上，这人呐...”
“别说了！”葛英打断他，“灵修又不欠你们凡人的。”
月澄突然跳了出来，指着那个络腮胡子大喊，“张一，你还记得我是谁？”
那络腮胡子晕晕乎乎爬起身，鼻子上正有一颗大痦，盯着月澄看了两眼，气势汹汹道，“你这个臭婆娘还敢回来！”
“我这次回来，就是找你算账的！”月澄脸涨得通红，整个人抖个不停，但依旧小心地站在洛蔓身边，没多往前走一步。
“要不是我，你早就横死在路边了。”张一冷哼，“我救了你，又给了你饭吃，你不知感恩，还来编排我，真是找死。”
他的嘴说着狠话，他的眼却一直在看洛蔓，生怕她有所动静，但他又骂了几句脏话，就按洛蔓一动不动，就以为她不会出手，便两步冲上前来，企图拉住月澄的手臂。
月澄往后一闪，但动作太慢，还是被他拉住了，一碰到她，他的眉目间便戾气外渗，嘴里呼喝着，“你这个贱女人，跑了还敢送上门来，真是不要命了，回来正好，老子正缺钱花。”
月澄脸孔被恐惧笼罩，拼劲了全身力气，连抓带打，甚至张着嘴就咬了下去。
那男人狞笑着抓向她的头发，手刚碰到她的发丝，就感觉浑身像被绳索捆着了，连一丝也无法挪动。
“你抓我啊，你打我啊!我要打死你！”月澄就跟疯了一般，劈头盖脸一下在他脸上划出三道血痕，她用力咬在他手指上，咯嘣一声，直接咬断了他的小指，男人眼中盛满了惊恐，但却不能动，也不能发声。
用手打不过瘾，月澄气喘吁吁，从地上捡起跟棍子，劈头盖脸就落了下来，她不知打了多久，直到对方血流满面，根本看不出人样，才扔下棍子，哀哀哭了几声，
“你们告诉我，路平在哪？”
那个像蚂蚱一样的男人连忙开口，语气全是恭敬，“他刚才出去买东西了，应当马上回来了。”
络腮胡子咣当一下倒在地上，一动不动，显然已经气绝身亡。
月澄来到水缸旁，清洗了一下伤痕累累的手，又漱了漱口，重新输了下头发，她的脸上泛着一种奇异的光辉，像是已经确定了什么。
门被推开了，走进来的男人正是路平，他身后跟着个畏畏缩缩的女孩，紧紧拽着他的衣袖。
“这是怎么了？”他的声音十分温柔，配上清秀的脸，看上去实在人畜无害。
“路平，你还记得我吗？”月澄的声音满含深情，却因太过饱满，十分渗人。
“请问小姐是？”路平看到了院子里的情况，但却十分镇定，丝毫不乱，“老宋，带这位姑娘去休息。”
蚂蚱一般的男人摇摇头，提高声音说，“灵修大人找你算账来了。”
“我有何错？”路平扫了月澄一眼，“月澄，都是他们逼我的，其实我一直都在找你。”
“逼你的？”月澄越发癫狂，她的眼中迸出了红血丝，“要不是你骗我，说喜欢我，要跟我在一起，我怎么会跟你回来。”
“你不跟我回来又能去哪呢？”
“我可以回家！”
“你的家人都过世了，不是我救你，你早就命丧黄泉了。”
“那你就能...”
路平不紧不慢打断了她的话，“我尚未娶妻，你若愿意，我即日就与你成婚。”
“娶我，成婚？哈哈，早知今日，何必当初呢！”
月澄浑身抖个不停，好不容易又几分血色的脸，变得惨白如纸，她的嘴半张着，嗬嗬作响，眼瞅着一口气倒不上来，蹲下身子，半天才缓过劲来。
“当初我也想娶你，可陈一非要把你抢走，我并无能力护住你，前几日听说他死了，现在没人阻拦我们了。”
“你当真要娶我？”月澄平静下来他，她捋了两下头发，勾起一抹惨笑。
“灵修大人在此，我怎会骗人。”路平柔声说，“我以后一定会对你好的。”
“你过来，让我好好看看你。”月澄招手。
路平带着笑走过去，伸手去握她的手，“你受苦了，以后跟了我就什么都不愁了。”
他一声惨叫，低头看着胸口，一把匕首直直扎了进去，他的眼神从惊慌到平静，再到无奈，摇摇头叹了口气，“真是命该如此。”
踉跄退了两步，他便倒在地上，不动了。
月澄转身望道，“洛蔓，你的大恩大德，我只能来生再报了。”
她嘴角缓缓流下一抹鲜血，腿一软，也倒下了。
洛蔓早就知道月澄想死，她也劝过两句，但月澄心意已决，她说，姐姐，我想跟家人团聚。
不过，她依旧心情低落，叫人收敛了尸体，便让那人带她离开。
穿过两三条巷道，来到一套更大的宅子前，高门大户，灰砖朱门，门口还有两个石狮子，周围也没什么破落户，种着几株杨树，几株柳树，都绿意莹莹的，一看就是灵修的手笔。
洛蔓没想到，竟然有人在旋风破城的时候，能护住这里，还住得舒舒服服，这主人看起来，绝对不一般。
门开了，一个青衣小童像是知道他们要来，行了个礼就把她俩带了进去，至于那个带他们来的人，像是怕了她的冷血，再也不提把孩子交给她的事，一晃就不见了。
院子几乎比道君府邸还大，不过一切都乱糟糟的，靠墙堆着几叠方形木箱，黑色的墨笔狂乱地写着看不懂的草书，半人高的坛子罐子，覆盖着细细的沙土，和门外的整洁相比，完全是两个世界。
第一百一十三章 不请自来，该罚
“不请自来，该罚！”一个人笑呵呵地迎了上来，洛蔓脸一沉，怎么会是蒲凡？
“狡兔三窟。”蒲凡的白袍子上，有着一块块黄色绿色灰色的污渍，像是刚从染缸里跳出来，脏得要命。
“姜芯在那里？”
“你说得是谁？”蒲凡搓了下打绺的胡子，茫然地往四处看了看，“是灵修吗？听着很陌生。”
“一个凡人，原来灭灵阁阁主的女儿。”葛英补了一句，“有人带我们来的。”
“也许有凡人来过？”蒲凡心不在焉回答，眼神却落在洛蔓身上。
“你来了正好，我又有新丹药了，尝尝？”他的神态就跟街边卖货的老头一般，猥琐中带着谄媚。
“有人帮我们做丹药了！才不吃你的破药！”葛英挡在洛蔓前面，凶巴巴地指着他。
“有人做药？不可能，除了我还有...”谁字还没出口，他倏然一愣，“青然，他又开始制药了？”
“你好吵！”葛英退后一步。
“是不是，快告诉我！”蒲凡一把捏住葛英的肩膀，疯狂地晃动起来，“是谁，让他又重新炼药的？我要好好感谢这个人！”
“是我。”洛蔓眼瞅着葛英的脸色由红变白，她连忙开口。
“青然在哪？丹城吗？我要去找他。”他转身就要走。
洛蔓心中一动，灵气就奔着他的后背扑了过去，蒲凡脚步不停，长袖一挥，灵气就消散了，黑色的灵气卷土重来，还没碰到蒲凡，他就像背后长了眼睛一般，突然转过身，用手一捏，就捏住了一股灵气，手中象拿着个线轴一般，一点点往回拽。
那种熟悉的，撕心裂肺的疼痛再次出现，她脸绷得极紧，一股股灵气涌了过去，势要跟他分出高低。
“可以了！”蒲凡一挥手，灵气像崩断的琴弦，震得两人各退了一大步，洛蔓好不容易压下去沸腾的气血，她心头蒙上了一层阴影，没想到蒲凡竟然能抗衡她的灵力，真是出乎意料。
“你不节制，要惹大祸。”蒲凡没头没尾说了句话，“我还是封了你的灵力罢了。”
“别！”洛蔓伸手，现在这个时候，她可决不能失去灵力。
蒲凡还是一副心不在焉的模样，他的手抬起又放下，张开嘴又合上，“你们刚才说要找个凡人，我刚刚想起来了，好像前几天有个女人来，也好像没有，你们自己去看吧。”
“她来做苏梅？”洛蔓追着问。
自然没有回答，蒲凡飘飘忽忽就往外走，边走还边嘀咕，走到门口又折返了回来，盯着洛蔓问，“你叫什么来的？”
“洛蔓。”
“哦，我又想起来，手里还有件顶重要的事，你帮我跑一趟，把话带给青然。”
“什么话？”
“芝草就要出来了，让他准备好，行不行就看他了！”说完他又要溜。
“有个灵修失踪了，你知道吗？”
蒲凡停住脚步，“我对普通灵修早没兴趣了。”
他的身影已经彻底不见了，只剩下她俩，站在空空落落，满是尘土的庭院里。
葛英皱眉，“他可算是我最讨厌的灵修了。”
“我们去找姜芯。”
蒲凡的院子隔绝了灵气，只能一间房一间房的找，每屋子里都堆满了杂物，瓶瓶罐罐，干枯的植物，奇怪的石头，洛蔓见所未见，闻所未闻，她随手拿起一块靛蓝色带白纹的石头，在掌心掂了掂。
“到底上哪找她？”葛英嘀咕道，“要不算了吧，左右是个凡人。”
“灵修没找到，姜芯也没找到，那不是白来了？”
“说得也是。”葛英继续碎碎念，“这地方阴恻恻的，我可得跟你寸步不离。”
走着走着面前又出现了个小院子，暗绿色的门上纹着绿色藤蔓，金色的门环上纹路繁复，洛蔓盯着它看了好一阵，才缓缓推开门。
小院干净整洁，一个小小的炭炉上，黑色砂锅正冒着热气，浓重的药味迎面扑来，熏得人头脑发昏，一个人匆匆走了出来，三人面面相觑，对方完全愣住了。
“吴想，你怎么在这里？”呆若木鸡的人，就是他们要找的灵修，看起来四肢完好，精神正常，并没有什么受伤的模样。
“我...来帮忙的。”他像是嘴里塞了个馒头，说话含糊不清。
“为什么不告诉其它灵修？”
“外面是谁？”屋里走出个女人，洛蔓的眼睛落在她高高隆起的肚子上。
“灵修朋友，你回屋歇着吧，药就快熬好了。”
那女人长得娇小可爱，只是因为怀孕，整个人有些浮肿，她的目光在洛蔓身上停了停，隐隐透出一种担忧。
“你知道姜芯在哪吗？”洛蔓突然开口。
女人脚步停顿一下，继续房里走，洛蔓两步上前，抓住她的手臂，“你说。”
“你干什么？”吴想冲上前来，企图抓住她的手臂，洛蔓连动都没动，他就摔倒在地上。
“我不认识什么姜芯。”女人没回头，但身体却绷得紧紧的。
“那你说。”洛蔓转头盯着呲牙咧嘴的吴想。
“我真不明白你在说什么？”
洛蔓松开手，“我们有时间，坐下来慢慢聊。”
房间的结构跟灵修住得很像，客厅里放着张长桌，摆着套青瓷茶杯，墙上挂着一副百子图，矮几上摆个缝到一半的虎头鞋，耳朵毛扎扎的，灵动可爱。
“我们真不认识什么姜芯。”吴想像是醒过味来，语气坚定，神情委屈道，“我只不过不想让人知道，我跟凡人女子有了身孕...才突然消失的。”
谁也没说话，沉默了好一阵，葛英先开口了，“虽然灵修不喜跟凡人通婚，但灵修子嗣艰辛，现在晚霞城又换了主人，他也并不苛刻，你到底在躲什么？”
“我就是不想让别人知道，不行吗？”吴想反唇相讥道，“我要是说了，她很有可能被带走，一辈子不见天日。”
洛蔓皱眉，“你们只要告诉我，姜芯在哪，我就保你们没事，要不然，我现在就把她带走。”
“我...”一瞬间的犹豫，真相便露了出来，等他反应过来，再说不认识姜芯，已经晚了。
“蠢货。”那女子从里屋走了出来，她轻轻揉了两下腰，“她死了。”
第一百一十四章 你就是个大大的坏蛋
洛蔓腾地起身，“不可能。”
“有什么不可能的，人总会死的。”女子的脸蒙着一层暗光，漆黑的眼睛直勾勾地盯着她。
“她是怎么死的？”
“为什么人要有好奇心？管好自己不就好了吗？”女人像是再对洛蔓说话，又像是自言自语。
洛蔓失了耐心，伸出手去抓，指尖碰到胳膊，却落了个空，女人，茶杯，桌子，房间都像雾气一般消散，只剩下一片无穷无尽的荒野。
到底是什么时候中招的？洛蔓想了想，大概是看到金色门环的时候，太精美，太不合时宜，她疑惑，却没放在心上。
“这是哪？”葛英懵懂地揉了下眼睛，“刚才还在院子里。”
“恐怕姜芯就在这里。”
灵气使用无碍，但却如同没有一般，溢出身体便融入空气。
她随便选了个方向，往前走去，脚踩在暗黄色的地面上，头顶是暗黄色的天空，一轮像玻璃珠般的太阳挂着天上，昏暗，苍白，散着冷冷的光。
“好冷。”葛英吸了吸鼻子，双手紧紧裹住自己。
洛蔓也打了个寒颤，灵修不怕热却怕冷。
在雪山上，她好歹穿着皮衣，厚实保暖，现在只着一件单衣，冷风一吹，风就钻到了衣服和皮肤的间隙里，飕飕刺骨，走起路来脚也沉得要命。
“怎么能离开这里？”
洛蔓将灵力送入葛英身体，她终于不再发抖了。
“我猜刚才那个女人，就是芝草。”葛英突然开口，“她根本没怀孕，就是故意等我们来的。”
“为什么？”
“都怪我，把你要找芝草的消息告诉了灵修，他们传来传去，估计被芝草听到，就设了这么个局，来抓你。”
“芝草？”洛蔓点点头，“那挺好啊，它送上门，省得我们去找，不是省事了吗？”
“可是我感觉灵气和体力都流失的特别快，已经有点饿了。”
要知道灵修不用每天吃饭，也很少会觉得饿，她这么一说，洛蔓也觉得腹中空空，泛起一阵酸水，为什么饿得这么快，这里一定有蹊跷。
“我走不动了。”葛英蹲在地上，缩成一团，怎么也不肯往前走，“我想睡觉。”
“再坚持一下好吗？”
没有回答，葛英已经一头栽倒在地，睡了过去，好在她呼吸云澄，面色平静，像是陷入了一场美梦。
洛蔓把她背在后背上，慢慢往前走，这里没有路标，四面八方的路都一样，要是把她扔在这里，可真是找不到了，她心里有点哀怨，怎么没带青然来，要是万一走不出去，两人总比一个人好。
走到昏天黑地，就像在原地踏步，周围的环境丝毫没有任何变化，洛蔓的灵气越发丝薄，可她依旧没停下来，不是她喜欢受虐，而是她每走一步，灵气剩的越少，就越凝实，她的控制力就越强，难道这就是芝草的妙处？
“姐姐，你不累吗？”洛黛笑盈盈地看着她，“为什么你一定要找到芝草？它犯了什么错吗？”
“没有错。”
“那你为什么要吸收它的灵气？”说话的又变成了苏椿。
“拯救藏琅胜地。”
“可是它活得好好的，并不想被你吸收。”
要是以前，洛蔓真会被她的话套进去，现在她却毫无波动，“万事万物都有消失的一天，就算我吸收了芝草，最终还是会消散天地间。”
“那你就是个大大的坏蛋。”姜芯愤怒地盯着她。
“世上总有人要做坏蛋，轮到我了，我也只能认命。”
耳边传来葛英的声音，“这样，只要你不再找我，我就分你一点灵气，足够你建立个小世界，可以放进去三个人，与天地同寿命，想要什么都有，好不好？”
她的声音模糊又清晰，遥远又靠近，像是一个人说话，就像是千万人在低语，吵得她头疼。
“三个人？”洛蔓缓慢地眨了眨眼睛，像是没明白她的意思。
“就像藏琅盛地这种小世界，你就是里面的上神，可以为所欲为，做什么都可以。”
洛蔓一愣，
“你是谁？”
那女人渐渐变成了她自己的面孔，忧伤明媚，快乐暗淡，无数种情绪像浪花一样堆叠又消散，“我就是你，你就是我。”
洛蔓干脆闭上眼睛，
“我不同意。”
“别说的那么肯定，不如你先亲身体会一下。”
虽然眼睛未曾睁开，但她的肌肤先感受到了一阵温暖的湿意，柔柔的，甜甜的，像是有一只轻柔的手，在她心上划过。
好奇心最终占了上风，洛蔓缓缓睁开眼睛，她正站在一条街市的中间，车水马龙，热闹非凡。
她的眼睛盯着半空，一个美貌女子，身着鹅黄色长裙，脚踩飞剑，缓缓落下，裙摆绣着的银纹蝴蝶，扑簌簌地飞了起来，绕着女子的身体转了一圈，最后落在她的发间，变成了一支蝶钗，她抖了抖手中的金色布袋，一只梅花鹿便骑在身下，悠悠然往前走去。
抬眼望去，整条街全是五颜六色的灵修，珍禽异兽随处可见，空气中飘着甜甜的香气，一闻就让人心情飘飘然，两旁的商铺大门全是白玉石雕刻而成，雕花繁复，福禄寿喜，亭台楼阁，简直令人目不暇接，远处一座仙山，隐在白云间，仙乐声声，一只遍体鎏金的巨大禽鸟，呼啦啦地绕着山飞动，天空上落下碎金点点。
“好运气，能见到凤凰！”
“上次出来已是百年前了。”
说话的人早已远去，洛蔓却还愣在原地，虽然没人告诉她，她却无师自通，这是真正仙人的世界，比她想象中更美，更宏大。
“给你。”身后的手里提着一只白猫，雪白的皮毛没有一丝杂毛，双目如金灯，一条黑色细线，忽隐忽现，茫茫然盯着她，喉咙里溢出喵呜一声，像是在撒娇。
道君轻轻揽住他的肩，他的脸不年轻也不老，健康又自然，像是同一个人，又像是另一个人。
“你不是闹着一直想要一只灵宠吗？”
她手中多了一只猫，那猫儿十分通人性，打着呼噜就往她脸上蹭，又一纵身，跳上她的肩头，耀武扬威地晃了晃尾巴。
第一百一十五章 连家都不认识了？
洛蔓好不容易把眼神从街市上收了回来，她喃喃自语道，“这里到底是什么地方？”
“失忆了？”道君捏了下她的鼻子，他的手十分温暖，“连家都不认识了？”
家这个字，似乎提醒了她什么，她眼前看到了一座庭院，还有个小小的人儿，急匆匆地冲她奔来。
道君边走边道，“天街坊市越发繁华了，刚才去卖丹药，看到有人买这只雪猫，觉得它的神态很像你，就顺手买了下来，不知夫人还满意否？”
每个字洛蔓都听得很清晰，但涌入眼帘的事物，让她几乎说不出话来。
她的心里反反复复重复着一个念头，原来这才是灵修真正的家，藏琅胜地，果然是一片死地，要怎么样，才能把丹城变成这样呢？
“前面就是美馔坊，我们吃点东西吧。”
悬空的白玉阶散发着润泽的光，大团的云朵中，露出一角上翘屋脊，一条青龙，盘踞在阳光下，鳞片绿得像能滴下水来。
金碧辉煌，花团锦簇，她的眼睛都晃花了，完全没注意道君点了什么菜，只记得玉杯碰到嘴唇的冰凉，酒水滑落喉咙的甘甜，溢满灵气的蔬菜，一口下去，她只觉整个人都恍惚了。
“现在正是鲜玉菇的季节，这又是一等品，果然味道不同凡响。”
在丹城，道君吃得很少，从未见过他也有吃得眉飞色舞的一面，洛蔓越发确定，这是幻境，她只要平心静气，就能堪破梦境，不过，如此美梦，谁又不想再多享受一阵呢？
“你定的那两套衣服到了，去取一下吧。”道君往她嘴里塞了个樱桃大小的水果，同样红彤彤，亮晶晶，只是没有梗，也没有核，完美的酸甜平衡，让人挑不出一点错。
洛蔓把一块蜜瓜放到口中，又甜又软，入口即化，她吃了一块又一块，根本停不下来，她从小就喜欢吃水果，可在丹城，种水果需要大量的水，十来个灵修才能管一片果园，后来丹城破了，果园荒废，水果稀少，味道也差。
“仙子，可以换衣服了。”店员把她带到一面水镜前。
洛蔓怔住了，镜子里的女人，五官眉眼都是她，但却十分陌生，明显长了些年纪，看起来像是三十多岁的模样，身材丰腴，眉眼舒展，让她想起了母亲，记忆中，母亲就是这个模样，笑意盈盈，总是将她抱在怀里，细声细气地安慰她。
换好衣服，是很漂亮，可她却无心欣赏，道君跟了上来，轻声问，“怎么？心情又低落了？”
“没有。”洛蔓笑了笑，她不想打破这份美好，“就是有点累。”
“那回家歇息一下，下次再来。”道君拿出个灵兽袋，轻轻一抖，一匹黑马出现在他面前，她肩上的小猫也跳到地上，身形陡然变大，身上隐隐有着一圈圈的银色花纹。像是一只巨大的白虎，它伏下身体，背上多了个座椅。
她刚坐好，大猫抖了抖毛，甩了甩头，喉咙溢出一声低吼，纵身一跃，便飞上了天空，道君紧紧跟在她身后。
街市变小，巨大的城池如同一幅画卷，层层叠叠，不知住了多少灵修，有人乘着灵宠，有人踩着飞剑，往来飞行，纵然人多，偶有冲撞，却从无争执，谦和友爱，大家都面目舒展，十分愉悦。
手滑过大猫的长毛，又软又滑，她干脆趴在了它的背上，细毛蹭着脸颊，痒痒的，不管她如何抵御，依然阻止不住逐渐喜欢上这里。
天空中漂浮着上百座仙山，有大有小，如果主人愿意，可以把整座山都隐藏，但这里似乎十分友好，家家都门户大开，门前飘着欢迎做客的字条，主人在，欢迎去喝茶，主人不在，一切都可以自取。
“前面就到家了。”道君说。
顺着他的目光望去，一座青翠小山出现在眼前，山势平缓，翠竹丛丛，洛蔓一眼就认了出来，和晚霞城附近的那座山极为相似，就是不知道有没有道观。
青苔覆盖山门，竹林片片，青石上洒金字被遮住一半，只能看到“叠翠”两字，小猫又变成了胳膊大小，顺着湿滑的台阶往前跑，走几步就一回头，等着她追上来。
走到半山腰，竹林渐疏，眼前豁然开朗，几块花田，几块稻谷，被田埂划分成整齐的方块。一片灰色大宅出现在山凹间，亭台楼阁，小桥流水，极为雅致自然、
“你还是喜欢这座山。”洛蔓脱口而出。
“幽静自在。”道君的语气带着几丝期待，他拉住洛蔓的手，走得越发快了。
到了山下，只见一个矮小身影飞奔而来，一头扎在道君怀里，“爹爹，你回来了。”
洛蔓吓得后退一步，道君什么时候成亲有孩子了？
那小女孩又抱住她的大腿，“母亲，我让你买的蜜饯果子，还有衣物头饰，在哪呢？”
柔软轻盈的身体，散发着温暖的奶香，洛蔓低下身子，小女孩大约六七岁，眼眸狭长上挑，和道君一模一样，鼻子却跟她一样小巧，她胸口一痛，只是怔怔地望着小女孩。
“东西在这里，”道君晃了晃手中的储物袋，“凌儿，你母亲身体不适，你就别闹她了，妹妹呢？”
“青绮闷在房里写字看书，怎么叫她也不出来！”青凌嘟着嘴，接过储物袋，又看到白猫，马上捏住它的后颈皮，使劲抱住，“爹爹，它叫什么？”
“这是你母亲的灵宠，名字还没起。”
“那你就叫雪白怎么样？”清凌像是没听见母亲的灵宠这几个字，飞速扛着小猫，逃跑了，只剩下一脸惆帐的道君。
“这个小孩子，真是不听话。”
空气中还残余着清凌的香气，洛蔓的怀里空落落，她站起身，怎么也想不起，什么时候有得孩子，可刚才一碰到青凌，她就知道，肯定是她的孩子。
道君指着路旁的一颗碗口粗的青竹说道，“当年我们搬过来，你亲手种下的竹子，一晃都过去这么多年了，竹子都有胳膊粗了。”
第一百一十六章 她愿意吗？没有答案。
顺着山路，走到花田旁，上百种花开得缤纷灿烂，金铃子花飘在半空中，灿灿烂烂，彩虹桥花足有十几米长，赤橙黄绿青蓝紫，还有许多她从未见过的花朵。
彩蝶飞舞，蜜蜂嘤嘤，鸟儿啁啾，三五只浑身雪白，只有鸟喙一点红的小鸟，盘旋在洛蔓头顶，她下意识伸出手，一只两只三只，都挤在她的掌心，叽叽喳喳叫个不停。
道君往她掌心洒了几粒金黄色的南瓜仁，鸟儿啄起吞下，蹭了她掌心两下，挥动两下翅膀，飞走了。
相比丹城，她真得好喜欢这里。
生机勃发，飞禽走兽，灵气四溢，院子也十分合她的心意。
她和道君都身体健康，毫无病痛，还有两个可爱的孩子，照这么呆下去，她可真怕舍不得离开。
“你去看看青绮吧，她脾气闷，好静，只愿意跟你说话。”穿过白石子小径，月亮门，看到池塘里的锦鲤，处处景色，皆合心意，完全是按照她的喜好量身定坐，洛蔓的目光略过朵的芍药花，突然凝住了。
凤后静静矗立在不起眼的角落中，雪白中夹着金丝的花瓣，如同阳光为云层镶上一道金边，在一众奇花异草间，她是那么不起眼。
洛蔓驻足观看，凤后的每一条枝蔓，她都数过，粗枝五根，中枝五十根，细枝二百一十六根，每一片叶片她的摩挲过，叶片边缘的锯齿划过掌心，痒痒的，她总喜欢捏两下。
但这不是凤后，比它更老，更历经岁月，也许是它的前辈。
不知不觉，她的手指划过花瓣，绸缎一般，软软凉凉。
“凤后，我还能见到你吗？”她把头埋到花瓣中，深吸一口气。
推开书房门，靠着绿纱窗的长桌上，放着笔墨纸砚，一个和桌子差不多高的小女孩头埋得低低的，手里握着一支毛笔，虎口上黑黝黝的，正在奋力写着。
“小绮，你在做什么？”洛蔓看了一阵，青绮像是跟谁赌气，就是不抬头。
“写字！”
“不想见我？”母亲这两个字，在洛蔓唇尖绕了一圈，终究还是咽了回去。
“没有。”青绮抬头，唇角一块墨迹，可爱极了。
洛蔓鼻子一酸，一眼她就确定，是她的女儿。
青绮长得像她，眉眼秀气，有着几分不自知的娇憨，比她儿时更呆萌，但因为眼珠太黑，看人的时候，总有一种凛冽的气质，这让她想起父亲，在他生气的时候，就是这种表情，不得不承认，血缘真是奇妙。
“母亲，你怎么了？”青绮扑倒她怀里，手落在她脸上，洛蔓才发现，她已泪流满面。
“是我不乖，惹母亲生气了。”似乎是泪水，吓坏了青绮，她紧紧搂着洛蔓的脖子，脸贴着她的脸，洛蔓的心都要化了。
她坐好，把青绮抱到膝上，轻轻帮她擦干净嘴角，语气温柔至极，
“跟我说说，为什么不开心？”
青绮虽然年龄小，但口齿十分清晰，三两句就说了个清楚，原来明天就是她拜师学艺的日子，可她一点也不想去。
“外公外婆说了，我可以不去的，可是父亲和姐姐都不愿意。”一旦开了口，青绮的话就密了起来，她倚在洛蔓怀里，气鼓鼓的神情终于平和了。
“外公外婆？”洛蔓的声音里，有一种巨大的疑惑和不知所措，但青绮太小，一点也没注意到。
“对啊，反正外公外婆已经是最最厉害的人了，我不想去见外人。”
青绮又嘀嘀咕咕说了一大堆话，无非是道君可以教她，她还小，再过两年去上学也不迟，她想去外公外婆家住一段时间。
洛蔓听见了她的话，表情也依旧温柔，但她的心里，却掀起了惊涛骇浪，外公外婆，那不就是她的父母吗？难道他们还活着？
她恨不得马上去找他们，可她终究没动，如果去了，岂不是就中了那个人的圈套？
“妹妹，你没事了？”青凌抱着一脸无奈的小猫冲了进来，原本雪白光滑的长毛，被染成了灰色，还被套上了件小衣服。
青绮干脆地把头扎在洛蔓怀里，连声都不出。
“走吧，我们一起去玩。”青凌直接把猫塞了过来，猫毛让青绮打了个大大的喷嚏。
尽管青绮百般不愿，洛蔓还是放下了她，心事重重地去找道君，道君正在花田里干活，他戴着顶草帽，穿着短打，看上去就像个花匠。
“你怎么不用灵力？”
“动手有动手的快乐。”道君哈哈一笑，“要不然每天无所事事，人都要呆坏了。”
“我父母怎样？”
道君抬手，灵气幻化出几个小人，继续在花田里干活，他则走到洛蔓身边，盯着她看了好一阵，才开口道，“这是怎么了？脸这么沉。”
“他们怎样？”洛蔓竭力掩饰，可语气中的不安，任谁都听得出来。
“很好啊。”道君耐心解释，“你不是前几天才回去过吗？”
“是不是被青凌气到了？”说着道君递给她一个晶莹剔透的白色果子，“消消气。”
说也奇怪，果子刚一入口，愁云消散，像是什么事她都不在乎了，她笑道，“想起来了，我要酿点酒给父亲送过去，你再给我几个果子。”
“这果子不能酿酒的。”道君拉起她的手，“偶尔吃一个还行，天天吃，灵修都变成白痴了。”
“你去忙，我想转转。”她突然觉得道君的笑容有些刺眼。
她顺着山路往上爬，灵力和在荒原上一样，可以用来浇花，但没办法破坏这个世界，她尝试过毁坏花田，甚至自毁，但都毫无用处。
竹林密密，风声簌簌，空气中有着叶片腐烂的气息，如果让她永远生活在这里，她愿意吗？没有答案。
身后传来喵呜一声，小白猫两步窜了过来，跳到了她的肩上，长尾巴围住她的脖子，亲昵地蹭了她两下。
“小猫，你喜欢这里吗？”洛蔓的一腔话，终于有了诉说对象。
耳边传来低沉的呼噜声，小猫干脆趴在了她的肩上。
第一百一十七章 妹妹去哪了？
“要是藏琅胜地能这样多好。”洛蔓叹了口气，她的声音回荡在山中，“不过她也是厉害，明明知道是假的，我还是忍不住心动。”
“没想到芝草如此强大，这里是真正曾经存在过的，还是虚构的，到底怎么能让藏琅胜地，也变成这个模样？”
小溪清澈，瀑布晶莹，草甸绿意茸茸，这一切，都很美，不过洛蔓却无心欣赏，她总觉得这里有什么不对劲，但就像天空中一闪而过的流星的，想抓住，却早已消失。
“怎么一个人在这里？”道君轻声问，“孩子们都想你了，我们去吃晚饭吧。”
晚饭这两个字一说出口，刚刚太阳还在正午，突然天地就改了颜色，火烧云色彩艳丽，山水花草都镀上了一层金光。
“你能改变时间？”洛蔓脱口而出。
“怎么可能？”道君揉揉她的头，“我等了你半天，没见人，才来找你的。”
“景色真好。”她还是忍不住赞叹。
“每次找不到你，你都会坐在这里。”道君扳过她的身子，修长的手指划过面颊，风柔柔的，他的脸越来越近，睫毛想蝴蝶的翅膀，轻轻翕动。
洛蔓突然用力推开他，转身就往山下走，“我有点不舒服。”
“我的心里只有你。”道君紧紧跟着她，声音委屈，“可你却总拒人千里，我心里不舒服。”
“别说了。”看着道君小心翼翼的面孔，她突然明白哪里出了问题，但她还是把溢到嘴边的的话咽了回去，她实在是太想见到父亲和母亲了。
天刚蒙蒙亮，洛蔓就醒了，青凌在左，青绮在右，两个软团子都紧紧地贴着她，睡得颠三倒四的，她揉了两下这个，又揉那个，不禁感叹，手感实在是太好了，看着她们的睡颜，洛蔓的一班酥软，一半忧伤。
马车缓缓停在另一座仙山下，和她家的比，这座更为雍容华贵，白玉石地面光滑流动，高大的古松像是已经长了一万年，往来的侍者足够上百人，穿着精致，比凡间的皇家更为气派。
一对中年男女站在山门前，笑盈盈地望他们，洛蔓哽咽地说不出话来，父亲虽然鬓边有了丝丝白发，但却眉目舒展，显得气宇轩航，旁边的女人和她想象中一模一样，周身散发着温暖的光。
青凌率先一步，扑倒了外祖母的怀里。
“又捣乱被骂了？”洛母一把抱起青凌，重重在她脸上亲了一口，手一伸，就变出一颗红彤彤的石榴，“去吃吧。”
洛蔓拉着青绮的小手，假装若无其事地走了过去，脚步却像有千斤重，她故意落在道君身后，看着他微笑打招呼送上礼物，才凑了过去。
“女儿，今天我做了你喜欢吃的玉菇汤。”洛母冲她招手。
“是吗？谢谢母亲了。”她不敢多说一个字，生怕会崩溃痛哭。
“你这孩子，总是一阵子高兴，一阵子低落，幸亏青然包容你。”母亲把青凌递给父亲，又抱起青绮。
“她昨日被孩子闹得没休息好。”道君揽了下她的肩。
“灵修哪有什么休息不好的。”洛母又把青绮递给道君，“我们母女说两句贴心话，你们把她俩交给侍女就好。”
洛父摇头，“女儿都当妈了，还要挨说，你啊，就别管那么多了。”
“我就这一个女儿，我要管她到天荒地老！”洛母干脆把她拉到一边。
一个女儿？！洛蔓脑中轰地一声，那妹妹去了哪？她抬眼扫过众人，父母，道君，孩子，一切都那么完美，为何独独少了黛儿。
亭台楼阁，云雾缭绕，奇花异草，珍禽异兽，她完全没心思看，也不记得走了多少路，直到手里被塞了一杯茶，她才下意识地抿了一口，像喝下了冬日溪水，冷意从舌尖到心底。
“你这是怎么了？”洛母握住她的手，“一路上不说不笑，和个木头人似的，和青然出问题了？”
“没有。”她挤出两个字。
“过烦了？想换人？”
“没有。”
“这小千世界，没有比青然更优秀的男子了，虽说你们已经成婚数百年，可还算是年轻夫妻。”
“要是我想换人呢？”洛蔓悠悠说。
“那两个孩子不能给他，今天你就别走了，等他走了，把山一封，过个几百年再说了。”
没想到母亲的脾气如此火爆，一句话就要封山抢孩子，赶走道君，这是她万万没想到的。
见她不说话，洛母起身，“我现在就去跟他说，说你和女儿想多住几天，让他先走。”
她的眼中戾光一闪，“要不干脆斩草除根，在茶水中下入无根木，他便不能再打扰你了。”
“母亲。”眼瞅着她的脚跨出了门，就算洛蔓知道她是故意的，也不得不出言阻止。
洛母嘴角微勾，“怎么，还舍不得？”
“昨天我梦到有个妹妹，母亲确定就我一个孩子吗？”洛蔓终于想出了该怎么问。
“妹妹？”洛母走到她身边坐下，摇摇头，“灵修寿命长，子嗣艰辛，若没人陨落，不可能有新灵修诞生，我跟你父亲祈求了上百年，才有了你，不像你，一下生了对双胞胎，十分幸运。”
“我看你还是在这里多住两天。”洛母叹了口气，“恍恍惚惚的，到时候再出了事，孩子你就别担心了。”
洛蔓心里像多了个黑洞，她怎么也想不明白，到底哪里出了错，有父母，有道君，有孩子，有一切她喜欢的事物，偏偏却少了妹妹，芝草这么做，到底是为什么？
道君安慰了她两句，便带着青凌离开，青绮好静，呆在书桌前写写画画，一声不吭。
她就这么住了下来，半个月不吃不喝，连房门都没踏出一步，她心中涌起对芝草浓浓的鄙视，就这点伎俩，也好意思说让她喜欢上这里，以为给她两个孩子，她就动心了，真是想多了。
“嘻嘻，我来了。”果然她这么一想，芝草的声音就出现了，“这是你的世界，你可以为所欲为，我是特意给你留个空缺的。”
为所欲为，洛蔓闭上眼睛，她想象着妹妹的一举一动，等她再次睁开眼睛，世界已经从黑夜变成了白昼。
第一百一十八章 你觉得这里是真的吗？
“蔓儿，起了吗？”洛母端着一碗甜汤，笑盈盈地走了进来，“刚炖好的绿豆莲子银耳汤，喝两口。”
她的神态温柔，和之前性格辛辣的另一个洛母完全不同。
“妹妹呢？”
“她刚说来看你。”
话音未落，洛黛就进了门，乍一看没什么不同，细细看，她的神情亲热又温柔，完全是洛母的翻版，她问了道君，道君就站在她身边，问了父亲，父亲就带着慈祥的笑容看着她，本来她还想问两个孩子，想了想就闭上了嘴。
“黛儿，你还好吗？”她轻声问。
“妹妹，我刚从街市上回来，给你买了香膏。”洛黛笑吟吟坐在她身边，递给她一个玉盒。
“你们姐妹慢慢聊。”洛母开口。
大家都如同众星捧月一般，对她百依百顺，她叫他们哭，他们就哭，她叫他们笑，他们就笑，洛蔓干脆地厌倦了这种日子。
她找到道君，开门见山问，“你觉得这里是真的吗？”
道君盯着她，“这里有什么不好吗？没有旋风，花红鸟绿，事事顺心，真假又有何妨呢？”
“可是...”话语截然而止，“旋风？你知道这里不是真的？”
“你终于发现了？”道君笑得十分得意，“我隐藏的不错吧。”
“你的灵气恢复了？”
“在这里可以用。”
“这里到底是什么地方？”
“可能是以前的藏琅胜地，也可能是以后的藏琅胜地。”
见洛蔓不明白，道君解释说，芝草最擅长制造幻境，他的小世界，也是利用芝草的叶片搭建的。
“你喜欢这里吗？”道君问。
“喜欢...”洛蔓又追问，“那你怎么会也在这里？”
“从我的小世界过来的，叶片可以回到这里。”
知道道君在这里，而且是真的，她空落落的心一下笃定了，只要有他，就什么都不怕。
“可你为什么不告诉我？”
“堪破芝草的世界，对你大有进益，而且我也相信，你不会喜欢这里。”
“为什么？我觉得这里挺好啊。”
“因为没有我。”看她故作嘴硬的模样，道君忍俊不禁，捏了捏她的鼻子。
“不对，是因为没有黛儿。”
她起身望向门外，“父母双全，有你有妹妹有孩子，还有无穷尽的灵力，还有这么美的城池，若是真的，该多好。”
“只要你愿意，可以在这里一直过下去，”道君揽住她的肩，“不过，我猜，你还是想回去。”
“就是两个女儿实在太可爱了。”
意随心动，床上多了两个熟睡的孩子，洛蔓盯着她们看了好一阵，“以后若我们有了孩子，就叫青凌跟青绮好了。”
“什么时候要？”
“等藏琅胜地，再无饥荒，人人安居乐业，最好凡人都变成灵修。”
随着她的话，周围的环境像是画卷被泡到了水中，变成了大大小小的色块，又逐渐晕染模糊，变成了黑白，洛蔓始终睁着眼睛。
小院还在，不过早已荒废，到处都是箱子，那个失踪的灵修倒在地上，早已没了气息，葛英面色枯黄，像是老了十岁，洛蔓连忙输入灵气，半天她才悠悠醒转，坐起身，“我刚才做了一场梦，梦到你背着我不停地走啊走。”
她又看到气绝的灵修，吓得一哆嗦，“刚才他还好好的，还有个怀孕的妻子，难道，她就只芝草？”
“蒲凡可不是一般人。”洛蔓仔细思索，“芝草出现在这里，必有所图。”
葛英眼珠转了两下，半天才说，“有一件很重要很重要的事，我突然想不起来了，不可能，我的记性一向很好，怎么会...”
还是没找到姜芯，她和灭灵阁就像蒸发了一样，完全消失了踪迹，根据月澄的线索，他们又找了好几个院子，都是人去楼空，连张纸都没剩下。
在幻境中，她还没感觉，但一路回到晚霞城，眼睛看到的，鼻子闻到的，耳朵听到的，都让她沮丧，藏琅胜地的人，为什么过得这么惨？
为了争一口吃得，大打出手，互相伤害，脸上总是蕴着悲苦之情。
必须找到芝草，之后她就去消灭掉旋风，还世间一个清净。
道君正在丹房里炼药，他的手法简单，慢悠悠把不同比例的花草加入药锅，服下一颗丹药，手虚虚盖着，过了一会，再抬手，草已经变成了糊状，咕嘟一阵，又苦又香，待水分蒸发的差不多，他便拿出药锅里剩下的膏状草糊，慢慢揉搓起来，一粒粒指甲盖大小的丹药，摆在旁边的笸箩中，最初是沉绿色，过了一阵就变成了金绿色，表面覆盖着碎裂的冰纹，每一颗丹药都大小一致，花纹却千奇百怪。
“这丹药不错。”蒲凡拿起一颗，直接送到口中，两下便咽了下去，“没想到你还有重新炼丹的一天。”
道君就像没听见他的话，微闭着双眼，依旧自顾自地搓着药丸。
“太简单了，不若开始炼我们之前说过的造化丹。”
“什么造化丹，我不记得了。”
“若是能成，你我两个便能离开这里，去那真正仙界。”蒲凡身体扭来扭去，站也站不住，坐也坐不住，“材料也准备的差不多了，只要你肯点头，我就开始了。”
“我不想去仙界。”
“我们师兄弟，谋划那么多年，好不容易才找凤后，冰晶莲，马上芝草就要到手了，千年的机会，错过可又要不知等多久了。”蒲凡大咧咧地拍了他一下。
“我现在是个凡人，并无一丝灵力，你找我没用。”道君又把新一批的药草放到锅里。
“想恢复灵力还不容易，”
“并不想。”道君打断他的话，“当个凡人很好。”
“你还是跟原来一样死犟。”蒲凡跺了下脚，身上飘起一片灰尘，“一步步，全是你自己走到今天的，你要是当时不心软，杀了我，你不早离开这个破地了。”
“杀了你，多寂寞。”
“真是拿你没辙。”蒲凡深吸一口气，“好好想想，再好好想想，算我求你了。”
他竟然扑通一下跪在地上，嚎啕大哭起来。
第一百一十八章 芝草的气味
道君就像没听见一般，全神贯注将药膏加入药炉。
“这是怎么了？”洛蔓兴冲冲回来找道君，被跪在地上的蒲凡吓了一跳，他怎么痛哭流涕的，难道做了什么恶事？
“你帮帮我！”蒲凡一把鼻涕一把泪，跪着爬像她，喉咙里像住了一只鹅，呃呃乱响。
洛蔓汗毛都立起来了，她蹭地一下躲到道君身后，紧紧抓住他的胳膊。
“什么气味？”蒲凡吸了吸鼻子，站起身，眼泪就像从未存在过，他拼命地吸着鼻子，像一只癞皮老狗，嗅嗅地凑了上来。
洛蔓整个人都躲在了道君身后，要说藏琅胜地，她最摸不清的就是这位老兄，喜怒无常，毫无廉耻，她一点也不想跟他有任何交集。
“闻到了吗？”蒲凡盯着道君，“芝草的气味，说说你有什么奇遇？”
“你的鼻子还是那么灵啊。”道君往前走了一步，挡住了他。
“得来全不费功夫，说着芝草，芝草就送上门了，”蒲凡哈哈大笑，“天助我也。”
道君转头，“蔓儿，发生什么事了？”
洛蔓抿了下嘴，眼神却扫了蒲凡一眼，蒲凡眼神烁烁，一眨也不眨，生怕错过她的每一个字。
“没事，说吧。”
“我被拉到了幻境里。”既然道君同意，她就大概描述了下幻境的模样，但芝草提的条件和她在幻境里的家，是一个字也没提。
“哎呀，我要赶紧回去看看！”蒲凡听说芝草就在他家的后院，捶胸顿足，后悔莫及，抬脚就往外跑。
等他走了，洛蔓着实松了口气给，她这才看到制好的丹药，连忙拿起一粒，闻了闻，“真好闻。”
“这叫生灵丹，服下这它，凡人也能有两个时辰的灵力。”
“竟然真做出来了？”
“你老不在，我总要做点什么打发时光。”
“赢锐应当会很开心。”洛蔓放下丹药，压低声音说，“你也能去幻境吗？”
道君开始熬制下一批丹药，他慢悠悠说，“当然了，我还想着多住些日子，谁想到你那么急。”
“是挺好的。”洛蔓坐在他身边帮忙，一点点往药炉里添加灵气，“幻境就像仙宫，晚霞城就像个废弃之地，简直不堪入目。”
“自从藏琅胜地的斑竹死后，很长时间都一片死寂，现在已经算不错了。”
有了洛蔓帮忙，炼药的速度变得飞快，不一会就炼出了上百颗，道君心无旁骛神情专注，像是他的世界只有面前的药锅，金色的阳光打在他的脸上，让她想起那只白猫，毛茸茸的，她忍不住想起两个女儿，似乎能听到她们的笑声，她分外想念她们趴在她怀中的感受，便不由自主在道君面颊上落下一个亲吻。
“这是你第一次主动。”道君飞快地把练好的丹药收好，一把抄起她就进了卧室。
“大白天的，你要做什么？”洛蔓用力锤了下他的胸口。
“芝草的幻境很有趣，我在里面暗示你，装听不懂是不是？”
“你暗示什么了？”洛蔓愣了愣，她隐隐约约想起来，晚上睡觉的时候，道君进来说让她去喝酒赏月，两个女儿一直缠着她，她又是刚进入幻境，整个人都是懵的，一点也没往他说的方向想。
“要是真有两个女儿就好了。”她嘀咕一句，就见道君伏下来，她愣了一下，忙往旁边一躲，“你现在不比以前，没有灵力，身子也弱，还是好好休息吧。”
道君往嘴里塞了两粒刚炼好的丹药，“我特意加了一味药草，不如先试试。”
洛蔓哑口无言，她真不知道，道君还存了这份心思，后面，她也的确相信了药有用，还是有大大的用处。
不过，对她来说，这种用处似乎没什么好处。
懒洋洋地靠在软垫上，洛蔓的指尖卷起道君的乌发，“我还真想念幻境，在里面你曾经给我吃一种果子，甜滋滋的，可好吃了。”
“芝草的花露？”道君挑眉，“那它为了让你留下，可算是下了血本。”
“如果我留下会怎样？”
“化为幻境的一部分，也就是芝草的养分。”
洛蔓心头突然一跳，她起身穿衣，光顾着自己的甜蜜，她这才想起来，应当去看看妹妹，两人上次见面，还是在还沙兽的时候，一想起洛黛，她的心情就有些沉重。
拿着丹药见了赢锐，他着一身明黄色的龙袍，依旧还是懒洋洋的，眼中总带着些万事不挂怀的无聊。
“你吃一颗。”洛蔓递过去。
“现在才想毒死我？有点晚了。”赢锐捏起一粒放在掌心转了转，“做什么用的？”
“你变了。”洛蔓盯着他，“以前你问也不问，就会吃。”
“现在我是一国之君，还马上就要大婚，怎能随便吃陌生人给的东西？”
说完这句话，他弹了下丹药，丹药便飞到口中，他嚼了嚼，皱着眉，“怎么一股苦味，为什么不做得好吃点？”
洛蔓盯着他，“你有没有什么不同感觉？”
“头疼欲裂，浑身难受，大限将至。”赢锐起身，“是不是该写遗嘱了，如果我死了，这皇位该传给谁呢？你要不要？”
“说点正经的。”洛蔓翻了个白眼。
赢锐皱了下眉，他伸出手，掌心凝出一团微弱灵气，意随心动，灵气忽悠悠飘到半空中，变成一团水汽，淅淅沥沥，一场小雨从天而降，青石板湿漉漉的，泛起阵阵水汽。
“怎么？呆了？
”洛蔓从未见过赢锐脸上出现过如此表情，不敢置信混杂着喜悦，眼睛亮得如同天上的星子。
“太棒了！你真是立了大功。”他用力拍了下洛蔓的肩膀，“竟然能让凡人有灵力，能维系多久？”
“一个时辰，只能制水。”
“够了！”赢锐在大殿中来回走动，“这样凡人的饮水就有了保障，也足够灌溉田地，洛蔓，你真是帮了我的大忙。”
“一天能做多少粒？”
“最多一百，生灵丹，除了道君，目前谁也做不出。”
“一百有点少，不过也比没有强。”赢锐马上往外走，走到一半又站住了，“洛黛最近心情不好，你去看看她。”
第一百一十九章 我已经不是小孩子了
刚踏进院子，她的心就一沉，屋门紧闭，窗帘密密实实，连个缝隙都没有，她敲了两下门，“黛儿，是我。”
过了好一阵，门才开了，洛黛不耐烦地说：“你来做什么？”
“我给你带了点水果，你最喜欢的龙眼。”
“不吃。”
“我们好好聊聊，好不好？”洛蔓握住她的手。
“你想说什么？”洛黛用力抽回手，她的手像冰一样冷。
“我们两个自小一起长大，你对我万分照顾，作为姐姐，我很惭愧...”
“我不想听这些，我已经不是小孩子了。”她企图用力摔上门，但洛蔓把手往前一伸，门重重砸在她手上。
洛黛愣了一下，干脆走出门，“姐姐，我们两个，真得没什么可说的。”
“是因为沙兽吗？”
洛黛紧抿着嘴唇，看得出来，她一个字也不想多说。
“妹妹，算我求你了。”洛蔓往前一步，“这世上就我们两个亲人，你救过我，我也救过你，就算别人会背叛我们，但我始终相信你。”
洛黛似乎情有所动，她的目光渐渐柔和，嘴角露出一抹苦涩笑容，“我也的确有事想跟你说。”
“皇后。”赢锐大步走了进来，“蔓儿跟你说丹药的事了吗？我刚才让手下试了下，真得太神奇了，你不是最近身体不好吗？也试试。”
“我身体挺好。”洛黛又恢复了那种冷冰冰的神情，“用不着吃什么丹药。”
“你怎么来了？”
刚才妹妹明显有话要说，一说一聊，她们两个就能同归于好，这下可好，洛黛明显什么都不想说了。
“不欢迎吗？”赢锐像是没看到洛蔓的脸色，他伸手把洛黛从房间里拉出来，“天天都躲在房里，出来喝点酒。”
他的目光又转向洛蔓，“酒都喝得差不多了，别人酿得都不合我胃口。”
洛黛竟然没有强烈反对，而是任由他拽着走，只是故意跟洛蔓离得很远。
下人送上来酒菜，赢锐给他俩斟酒，“我先喝两杯，你俩千万别说话。”
他大口喝酒吃菜，像是根本不在乎洛黛的脸色。
“我们也喝一杯？”洛蔓举杯。
酒一杯杯下肚，可她俩还是没说话，赢锐倒是兴致勃勃，“我算了一下，现在每天只能浇二十块地，有了丹药，可以节约出十五名造水的灵修，这样只要没有灾民，今年就可以轻松度过了。”
“不错。”洛蔓随口应和。
“下个目标是如何增加丹药的产量，还有旋风怎么解决？”他抿了一大口酒，“前两天，旋风竟然一次诞生了两支，这可是前所未有的速度，又有一个村子被迫迁移，旋风已经占据了藏琅盛地三分之一的大小，这么下去，情形大大不妙。”
“你说怎么办？”洛黛说。
“旋风消失，别管对凡人还是灵修，都是好的，所以你们两个要努力。”
没人说话，赢锐起身，“我喝够了，你们两个好好聊几句，洛黛，以后你就是皇后了，不能天天生气。”
等他离开，洛蔓摸出个绿色的小酒袋，倒掉杯中酒，小心翼翼倒上两杯，压低声音说：“我新酿的酒，可不能让那个酒鬼发现了。”
碧绿色的酒如同一汪深潭，刚开始是桃花香，又飘出点荷花甜，桂花浓郁，最后是梅花淡然，就连不爱喝酒的洛黛，都忍不住咽了口水。
她拿起酒抿了一口，火辣辣的酒厚重极了，像是有人一拳迎面打来，却停在离鼻尖只有一个指尖的距离，一身冷汗，却有劫后余生的快感。
洛黛干脆一口饮尽，心跳极快，头嗡嗡作响，她连忙用手撑着头，生怕晕倒在地，这酒劲也太大了。
随着酒劲层层下落，冰寒渐消，洛黛整个人都暖了，自从吸收了冰晶莲，她一天比一天冷，像是从内到外长出了一层寒霜，对一切都失去了兴趣，凤后彻底消失了。
她能猜到，一定是冻在冰里，在某处闪着寒光。
她的内心也逐渐冷酷，看到任何凡人和灵修，都觉得他们根本没有存在的意义，只要她一伸手，他们的生命就会终止，但她没这么做的原因是-洛蔓和赢锐，一想到赢锐的碎碎念，洛蔓的眼泪，她就不想这么做。
但每一天，她都觉得忍耐力在消失，生怕有一天会失手，酿成惨剧，便躲在房间，谁也不见。
“妹妹，你的脸色好多了。”
“这酒不错。”
“是我用丹药酿的，道君说凡人受不了这种浓烈的灵力，我想着你吸收了冰晶莲，可能不舒服，就拿来给你喝。”
“是有些不舒服。”
“别急，说是找到芝草就好了。”洛蔓把酒袋推到她面前，“要是管用，以后我每天给你一袋。”
“能不能把沙兽给我？”洛黛低声说，“它在我身边，我就不那么难受了。”
“蒲凡拿走了。”
他就跟心有灵犀一般，洛黛刚走，他就神出鬼没地拿走了沙兽，但并没再提找到芝草的事，不过这也在洛蔓意料之中，蒲凡这人，说完话就忘，才不记得他许诺过什么，等你再找到他，便装傻充楞，一推三不知。
“他要沙兽做什么？”
“不清楚，说是告诉我芝草的位置，还用我身边人的生死威胁我，所有我才拿走的，不是故意不给你的。”洛蔓解释道。
洛黛紧抿的嘴唇微微张开，还是一样的五官，却像雨后初晴，整个人都明亮了，“我就知道姐姐是为了我好，是我想多了，我以为你跟了道君后，就不再管我了。”
“要我把心给你，我都愿意。”洛蔓的手指划过妹妹的脸颊，“以前都是你保护我，现在终于轮到我保护你了。”
“我真没用，是不是？”洛黛眼泪汪汪，“你把冰晶莲让给了我，原本应当我照顾你的，早知这样，还不如当时让你吸收。”
“从父亲过世，到今天，发生了多少事。”洛蔓又倒了杯酒，“找完一样东西，又要找一样东西，希望有朝一日能闲下来，过段清闲日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