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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早上晚上都好     穿越:自带网文系统txt下载     穿越:自带网文系统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六十一章 在意

    北境之内,绝天山脉北部。

    连绵多日的大雪难得有了停息,铅云褪去,皎洁的月光自清朗的天空倾泻,洒落满地素色,连山坡上坚硬的磐石也似乎在月辉下变得柔和,发出人心般微微颤动,幅度愈加增大。

    直到轰隆一声,磐石碾着白雪从悬崖上滚落。

    咳咳~

    伴着纷扬的尘灰,一道身影从磐石原先的位置探出了脑袋,掩着口鼻左右环顾一会后,他回过头向身后招手,示意周围安全。

    从磐石后出来的身影正是狄多克,随后,林林总总十数个人也跟着从山壁内的隧道钻了出来,不过他们也没比看上去很是狼狈的狄多克好多少。

    灰矮人不怎么经夸,萧易等人在地下王国的后半段路程走得并不轻松。

    通往北边的通道或多或少都出现了或天然或人为的损毁,而且为了阻碍敌人可能的入侵,灰矮人们还设下了不少机关陷阱,杀伤性不大,但却需要耗费大量时间去破除。

    因而,一行人纵使步履不辍,很少停下休整,也花费了近两天的时间才成功穿越绝天山脉,来到北境,这其中还有萧易若有若无的提示,否则花费的时间只会更长。

    虽然只是第一次到达灰矮人的故都,但萧易对于这里的了解程度甚至不亚于过往生活在这里的居民。

    灰矮人铁匠墨洱托勒坦交付给他的只是一张破旧的地图,但萧易此前已经经历了好几次历史世界,其中就得到过一位在历史长河上赫赫有名的考古学者的记忆。

    在后世天方议会时期,绝天山脉内的灰矮人遗迹就被黎明守望前前后后发掘了七次,到最后灰矮人遗迹内除了带不走的,其余的都被搬到了议会第一区曦降“保护”起来,而历经十余年的七次发掘都有这位历史学者参与。

    何况,历史世界内的能获得的不只有前人的记忆,还有他们遗留下的世界本源。

    通过戒指呈现的历史世界就是由世界本源支撑的,也就是说如果对世界本源的认知和运用能达到很高的程度,萧易就能凭借自身拥有的世界本源创造出一个世界。

    当然,他现在还不能做到这一点,但对世界本源的开发也使得他获得了某些超乎常理的强大能力。

    其中就包括……

    “洞明”

    萧易心念泛动,原本平静流淌在体内各处世界本源开始沸腾起来,随着肆意游离的世界本源越来越多地吸附在灵魂上,萧易感到眼前的世界前所未有的清晰起来。

    滚下山崖的磐石,满地的霜雪,埋在雪下的枯草,以及其中蛰伏的昆虫,甚至包括夜风的律动,一切事物似乎与他融为了一体,万般演变俱皆被感官所捕捉。

    “那边。”

    萧易忽地出声,手指指向山崖阴影下的一处雪面,雪面上残留着一连串不规则的浅浅的脚印,好在大雪已经停下,否则这些脚印大抵会被彻底覆盖。

    “有人经过。”

    狄多克经萧易一提醒,立马警觉起来,对同伴们加持了增强视力的魔法,仔细观察后,补充道:

    “看痕迹应该是一整队的兽人士兵。”

    这里明明离金色原野很远,为了防止山岩滚落,沿线没有分布村落或是其他补给点,那么兽人部队出现在这就很奇怪了。

    “贴着山脉走显然是为了隐蔽行踪,这里环境险恶……他们来的方向是?”

    狄多克暗自思忖,不经意间把自己脑海的想法也说了出来,不过起初他并不相信萧易能搞出什么名堂,来之前没有做什么功课,这下就导致他根本没办法依据有些的情报做出什么有用的分析。

    “回声谷。”

    萧易接过话茬,把刻画北境地图的卷轴递给了狄多克,解答了他的疑问。

    “至于想知道他们要干什么?跟上去就是了。”

    萧易抬头望了望夜空,圆月西垂,天色已晚,兽人的部队想必已经停下休整,此刻跟上去,很有可能在天亮前遇到他们。

    ……

    篝火摇曳,映得绿皮兽人的影子斜长,仿佛扭曲的妖魔,才露出一会的月亮又重新缩进乌云里,看来是又要下雪了。

    “你小子在瞎晃悠什么呢?”

    相对年长的兽人士兵强睁开不断打架的眼皮,对着另一名年轻兽人士兵呵斥道,这家伙跟苍蝇似地一直乱晃,扰得他心烦意乱。

    怎么轮值下半夜的人还没过来接替?妈的,这种苦差事就尽落自己头上,兽人士兵越想越气,睡意也连带消了几分。

    “大哥,我只是在想咱们头是什么来头,连托蒙那老王八……”

    说到这,一阵夜风拂过,年轻兽人身子不自觉地打了个寒颤,连忙把后面的字眼吞进肚子里,往四周扫去目光。

    还好,只是虚惊一场。

    “在他面前都那么……”

    “不该知道的,就不要去想那么多,保不齐哪天脑袋就掉下来,这位跟咱们这些冤种可不一样。”

    年长兽人晃动有些发麻的腿脚,站了起来,伸出手拍了拍年轻兽人的肩膀。

    “我去旁边撒泡尿,你在这好好看着,认真点,不要搁那闲晃了。”

    “大哥,走好。”

    绕过像一个个像坟包似鼓起的兽皮帐篷,兽人吐了口浓痰,感觉有些晦气,便钻进了一处小树丛里。

    忽地,脚似乎踩到了硬梆梆的东西,是木头吗?

    兽人想着,边摸上裤裆,边伏下身往脚踩着的东西摸去。

    “诶,这地上咋湿哒哒的,莫不是哪个崽种也搁这撒尿了。”

    也不介意,兽人把手往兽皮外衣一揩,就作势要解下裤子。

    等一下,味道有点奇怪,是衣服上的尿骚味?兽人困得犯迷糊的脑袋艰难打着转,只发觉这怪味越来越重,似乎混杂着铁锈味。

    这时乌云恰好被风吹动,月光便透着缝隙洒下,刚好照亮了抬手往鼻子凑的兽人和树丛里的“木头”。

    红色的粘稠液体从手上滴落,与满地猩红恰好连成了一体。

    这时候,兽人才知道轮替守夜的为什么还没来接班。

    正欲大叫出声,生冷的剑锋便从后颈处没有被盔甲遮盖的肉里钻入,搅碎了兽人还未发力的声带。

    温热的尸体不甘地陷入雪地,只留一双睁大的眸子映照出月光下,一道冷然握剑的身影。

    “你怎么把他也杀了,还指望留活口问话呢。”

    狄多克瞅了眼死不瞑目的兽人尸体,双手环抱,不满地抱怨道。

    “你听得的懂他们叽里呱啦讲的是啥?”

    兽人的语言是经由部落巫师口头传述,没有文字承载,而且由于记忆的偏差或者一时的口误,每个部落上一代与下一代之间的语言都不一定一致,因而外人很难学习体系混乱繁杂的兽人语,而且大多精灵也不愿纡尊降贵,去了解蛮夷的文化。

    相反,兽人的中高层人员反而会以学习精灵语为风尚。

    “呃,不懂,那怎么找到他们头领在哪个帐篷里?”

    “哪个看起来最大最暖和不就是哪个?”

    萧易伸出手指指了指附近一个正符合描述的兽皮帐篷。

第六十二章 不在意

    佛洛科感到一阵刺骨的寒意,睡眼惺忪,朦胧的眼睛只瞧见幢幢的人影,在火光前乱舞,像传说中雪夜出现的恶魔。

    呃,这是哪?

    他们又是谁?

    啪~

    一声清脆的巴掌声响起,灼烧感在脸上蔓延,把佛洛科从恍惚中唤醒。

    佛洛科的脸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涨红了起来,这时他才彻底看清眼前的光景。

    几个装备精良的精灵士兵正包围着自己,冲天的血腥味从被热血融化出坑洼的雪面以及向地面滴着血珠的剑锋上裹挟寒气卷入鼻腔。

    他下意识地往腰间探去,才发觉自己的四肢都被紧紧捆在用来固定帐篷的木桩子上,而腰间佩戴的长剑也不翼而飞。

    佛洛科眼中闪烁过微不可觉的恐惧,这一细微变化正好被一直紧盯着他的萧易收入眼底。随后他便强做镇定地看向身前的萧易,对方特意留下他,显然不是出于内心的恻隐,而是另有所图。

    “听得懂我们说话吗?”

    萧易蹲下身靠近佛洛科,伸出手在他脸前晃了晃。

    后者却是没有做反应,只是双眸冰冷,无言注视着萧易。

    听不懂还是打定注意不回答?

    萧易面无表情,他没心情考虑没么多,漠然回头看向一名精灵士兵。

    无需言语,后者立马领会,快步上前,揉搓着冻僵的手掌,咔咔作响,给佛洛科本就肿胀的脸狠狠招呼了一拳。

    嗯哼~

    佛洛科痛苦地呻吟了一声,养尊处优的他哪里受过这样的屈辱,张开口就试图把混着血沫的口水吐向一旁的萧易,谁料,萧易像提前洞察到了他的想法似的,飞快出手大力掐住了他的脸颊。

    直到佛洛科面色由绿转红,又由红转白,几乎窒息的时候,萧易才松开了手,幽邃的眼眸盯着被血呛着咳嗽不断的佛洛科。

    “接下来,我问,你答。”

    “你有不回答的权力,但不回答,或者答案让我不满意……呵,放心,我向来以德报怨,我就会让你满意。”

    “首先,你的身份是什么?”

    除了柴火灼烧发出的噼啪声,粗重的喘息声,便是死一般的沉默。

    这下不用萧易提醒,一旁的精灵士兵便主动揉搓着发红的拳头,再次上前,这一拳比上次来到更加迅猛,佛洛科只觉得喉咙一甜,松动的牙齿便混着鲜血从嘴里吐了出来。

    这下他学乖了。

    “那我替你回答。”

    “年轻有为的谋士?功勋卓著的英雄?还是靠着父辈荫泽的二代?”说到最后,语气带着几丝嘲弄。

    佛洛科没有回应,低垂着头,只顾痛苦地喘气。

    “下个问题。”

    “你是从哪来的?”

    萧易发问完,没有等待佛洛科做出回应,便自问自答接道:

    “凛冬镇?安宁城?或者回声谷?”

    听到最后一个字眼,佛洛科心下一惊,不待内心的反应印证在紫青淤血的脸上,低垂的头便被人抬了起来,又狠狠挨了一记拳头。

    “……”

    狄多克眉头紧锁,忐忑地看着几乎不成人样的佛洛科。

    这样下去估计没等问出什么,对方就会被打死了。

    萧易的话语却没有因为兽人的惨状停滞,依旧以相同的频率,不带一丝情感地发问。

    语速不快却好似地狱的催命符,牵扯着身心,最终将人拉入无底深渊。

    很快佛洛科便迎来了今夜最后一个问题。

    “死或者生?”

    “我说,我全都说……你想知道什么?”

    精神紧绷到极致,濒临崩溃的佛洛科终于忍受不了,好似发泄般,眼泪带鼻涕,歇斯底里地哭嚎道。

    萧易没有立刻回应,而是转身看向围在周遭的精灵士兵们。

    狄多克立马心领神会,叫精灵士兵们回避,等士兵们都退下后,却发觉萧易仍然没有开口,依旧直勾勾地看着自己。

    “呃,连我也要避开吗?”

    “……”

    “好吧。”

    ……

    当狄多克蹲在远处小坡上百无聊赖地画着井字棋的时候,萧易终于示意佛洛科可以开口了。

    因为门牙脱落,佛洛科说话有些抽风,掩盖住了声线的略微颤抖。

    “我是血狮部落的次子,埃蒙德。由于在回声谷战役中,私自行动,违反了埃铎大人定下的军纪,被勒令留守回声谷。这次是接到命令前往金色原野支援。”

    金色原野,看来奥弥尔已经成功吸引了兽人的注意,萧易若有所思。

    佛洛科眼状,意识到萧易似乎相信了他的话,心中窃喜,不枉他使了苦肉计,被打得这么惨,正欲继续开口。

    忽然感动心口一痛,脸上那伪装出来的,三分屈辱,六分愤恨,一分解脱的表情顿时凝滞。

    “为,什,么?”

    几滴热血垂落雪地,若红梅傲雪。

    萧易把剑刃从佛洛科心口抽离,伸出手合上了那双饱含不解与怨恨的眼睛。

    萧易突然拔剑杀人的举动惊动了远处观望着的狄多克,狄多克连忙靠了上来。

    “都问出来了。”

    “啊?好。”

    为什么杀了佛洛科呢?

    因为活着的他满嘴谎言,反倒是死了他的会真诚地奉上一切。

    这是某一段历史世界经历后,萧易从世界本源里领悟的技艺。

    吞噬。

    因而他可以从亡魂里获取死者身前的所有记忆,甚至可以通过吸收血肉,变幻出死者的模样。

    他从一开始就不打算从佛洛科嘴里问出什么有用的信息。

    唯一需要的就是确认佛洛科有无被吞噬的价值。

    佛洛科过分年轻的模样与毫无伤疤的体表证明了他的头领身份决非来自战功,而是父辈的荫泽。

    事实上,佛洛科深知打小锦衣玉食的自己没有足够坚强的意志来挺过萧易的刑讯,所有他最开始就不存在顽抗到底的想法。

    先装模做样抵抗一番,再到最后假装承受不了刑讯把不那么重要,能得到一定求证的信息透露出来,诱导萧易相信。

    而他勋贵子弟的身份正好符合他的表现,骄傲但又脆弱,有足够的利用价值。

    只可惜佛洛科苦心孤诣的谋划遇上了萧易,成了无用功。

    须知萧易作为一个几近毫无情感的人,每次变化身份,他都需要靠自身的演技维持身份的日常运营,久而久之,他在演技上的功底便达到了前无古人,后不知道有没有来者的境界。

    若不是好几年前青木馆取消了小金人演技颁奖典礼,萧易觉得自己应该能蝉联。

    由于吸收记忆的经验丰富,萧易稍费心力,就从脑海里整理出想要的信息。

    兽人头领叫佛洛科,他的父亲就是白骨部落的酋长,埃铎,也就是促成兽人各部摒弃嫌隙,缔结同盟的首要功臣。

    而佛洛科之所以赶赴金色原野,确实是因为奥弥尔引起的骚乱,但去到回声谷却不是了。

    运输粮食。

    根据佛洛科的记忆可以得知他是最后一批运粮队伍。

    所以埃铎早早就预料到南联军会有人通过太白湖潜入北境,早早便在金色原野设下了埋伏,并计划提前运走粮食?

    但问题就在埃铎何以提前这么多天运走金色原野的粮食呢,按照佛洛科的记忆,金色原野陷落一天后,兽人各部便分派出人手运输粮食,这就有点匪夷所思了。

    此刻北境的防御力量已经溃败,木精灵们连逃跑都来不及,根本不存在回头反击的可能,自己能想到这点,被尊称为骸骨先师,半只脚踏入传奇境界的埃铎不可能不知道,平白消耗自己的威信做浪费力气的事情。

    可如果埃铎并非未卜先知,而是早有设计呢?

    南联盟内有兽人的内应?!

    而且这位内应的地位不低,可以影响联盟的大小决议,也可以和奥弥尔直接接触。

    最初自己并不觉得奥弥尔会立刻答应他的条件,所以留有后手,辞别奥弥尔时,对方显得犹豫不觉,可到了后半夜,对方就突然传令自己开始着手准备。

    这个人是谁呢?目的为何?

    可惜了,青木的地位很低,对于高层的信息并没有渠道打听到,而佛洛科虽然是埃铎的独子,但埃铎对他的能力却不甚信任,具体计划安排都不会提前告知。

    萧易深吸了口寒气,扫去了眼里的空洞,目光灼灼,环顾身后精灵士卒说道:

    “各位,现在有新的使命交予你们,如若事成,你们将成为比肩苏瓦纳的英雄,从此闻名天方。”

第六十三章 熬过去了

    呜呜呜——

    寒风呼啸,在摇曳的枯枝间波荡出渗人的旋律,撩拨得人内心发毛。

    这里便是回声谷内最著名的鸣泣林了,兽人转移粮食的主要场所之一就是鸣泣林内的橡木城。

    一座拥有近千年历史,屡次易主的古老城池。

    树枝下,萧易和狄多克在厚厚的积雪上艰难跋涉着,每一次抬脚都像有只手在向下拉扯。

    “还有多远啊?”

    “快了。”

    “这是你第一百零八次说快了。”

    “这也是你这个小时里第一百零八次问还有多远啊。”

    最后几个字眼萧易还特地模仿了狄多克那半死不活的拖拉语调。

    狄多克挠了挠头,心里寻思着,自己真有问这么多次吗?

    “从牵着红色丝带的树桩往右数,第七颗树下。”

    见萧易嘴里嘀咕着什么,狄多克凑了过去。

    “你看,那边的积雪并不均匀,显然是人为重新覆盖的。”

    “也就是说密道?”

    狄多克忙跑了过去,打了个响指,手上便亮起了团火焰,开始消融着积雪。

    不一会功夫,一扇老旧的木门就在白雪中显露了轮廓。

    “果真有条密道!”

    狄多克揭开了木门,气味虽然难闻,但并不算刺鼻,显然这条密道有人走动。

    “我们要从这里下去吗?”

    “嗯。”

    说实话,萧易也不确认他们会不会在密道中遇到兽人士兵。

    但如果不走密道,直接从橡木城的外围潜入,遇到兽人士兵的概率只会更大。

    而且在密道中遇到兽人,只要尽快解决掉,也不会惊动城内驻守的兽人,反过来,如果打不过的话,他们也会被解决得无声无息。

    狄多克手掌撑开,一团柔和的白光从掌心缓缓浮起,照亮了前方向下延伸的苔石阶梯。

    “走吧。”

    狄多克不无得意地说道,他感觉自己终于体现出了作用,要不然风头都被萧易抢光了。

    这家伙就像未卜先知似的,要不是一路上两人就没分开过,他还真怀疑萧易中途被兽人或者什么野生的妖魔鬼怪掉了包。

    至于萧易远超想象的表现,狄多克只能勉强归结于每个人都有自己独特的秘密,至少在当下,还需要依仗萧易的时候,他是不会主动点破的。

    “希望他们能安全的到达联军阵地。”

    萧易无言回望了一眼来时的方向,也跟着狄多克踏入了密道。

    在得知了兽人的计划后,萧易就把其余精灵士兵都派去汇报情报,一方面是保证即使个别行进路上出了问题,其余的也能成功与奥弥尔会和,另一方面也是为了削减人数,减少潜入时被发现的可能。

    现在战略方向已经调转了,目标越小越好,因而萧易只留下了看上去不着调,但实力还算不错的狄多克。

    …………

    橡木城。

    城外的瞭望塔在风雪中亮着火光,诱人的肉香伴着白烟弥漫在空气中,最终飘零隐没。

    “老大,你这手烤肉手法是越来越棒了,不加佐料也能这么香。”

    “你小子,懂什么,纯天然才能还原食物的本质。等哪天,老子和女主角流落野外,展现这手出神入化的烤肉技法,保管当场俘获她的芳心。”

    “老大,这女煮蕨是什么?还有那个什么畜牲入话?这畜牲我懂,就是牛马呗,入话是什么?”

    “唉,你小子真是啥也不懂,我这是当年给一个尖耳朵贵族当奴……当卫兵的时候学到的。这些个尖耳朵整天没事干啊,就喜欢写些乱七八糟的东西。”

    “来,人傻多读书也没用了,多吃点肉吧。”

    疤脸兽人扯下了条烤得焦黑的鹿腿,递了过去。

    兽人新兵闻言憨憨地咧嘴一笑,正想伸手去接,忽然想起上头的吩咐,动作一滞,有些不安地说道:

    “老大,咱们在这里……要是上头怪下来……”

    “你就放一万个心,城里的长官们都是被上头排挤出来看粮食的,上不了前线捞功劳,心情正郁闷着呢,哪里愿意费心管这些屁事,指不定在哪玩尖耳朵娘们呢。况且,南联盟根本不知道咱这里……”

    饱受鞭挞、满脸疤痕的兽人说到这,看了看周围,确认没有别人后,小声地说道:

    “就在刚刚奥列戈副官喝醉的时候,亲自跟我说酋长们已经给南联盟布下了陷阱,现在就等对方踩进去了,那些说是去支援的士兵们,其实就是去捞功劳的,咱们清早看到的那个用鼻孔看人的嚣张家伙就是白骨部落酋长的儿子。”

    “那咱们在这挨冻,到最后岂不是啥也捞不着?”

    看着新兵义愤填膺的样子,疤脸兽人没有出声,重新埋头摆弄着火堆上的烤肉,只是心思却已经飘到了很久以前。

    当年为了掩护中了埋伏的队伍撤退,无比忠诚于部落的他为了荣誉,选择留下断后,不幸被俘。

    他一直想着部落会派出人手救援他,这一等就是十年。

    等到他终于找到机会逃跑,回到部落后,才发现自己成了罪人。

    出卖同胞、投靠敌人的罪人,而那个自己劝谏了无数次,仍然一意孤行,酿成大错的权贵子弟却成了英雄。

    ……

    不出所料,城内的防卫相当薄弱。

    当萧易等人通过密道进入橡木城中心城楼内部时,值守在密道外的兽人士兵已经喝得伶仃大醉,呼噜震天响了。

    “这是都醉倒了吗?”

    狄多克倒是心脏大,还拿脚踢了踢横七竖八倒在地上的兽人士兵。

    回过头去,萧易的手正按在某个装备相对精良,一看地位就比其他人高的兽人身上,他手上那枚样式古朴的戒指正发着若有若无的微光。

    “怎么了吗?”

    “没事,不要惊醒他们。你应该会睡眠术之类的魔法吧,用在他们身上,让他们睡个够。”

    看着狄多克微张着嘴,欲言又止的样子,萧易继续说道:

    “我已经知道他们藏粮食的地方了。”

    从这种没有超凡力量的普通人身上吸收记忆还是相当轻松的,只需要把对方灵魂搅碎,然后吞并就可以了。

    无视了狄多克的一脸惊诧,萧易直直地向挂着火把的楼梯走去。

    “等等我。”

    狄多克随手甩下几记睡眠术,连忙迈动脚步,跟上了萧易。

    “洞明”

    在其余人无法看见的世界里,一层淡白的光幕自萧易身上扩散而出,不一会就覆盖了整座塔楼。

    光幕的笼罩下的事物,俱皆映入了萧易的感官。

    “这边。”

    萧易拉住狄多克拐入了一间虚掩着的房间,避过了巡逻的兽人士兵。

    “储存粮食的地下室门口有两个站岗的士兵,没有超凡力量的痕迹,应该只是普通人。”

    “走这边。”

    曲折回绕,原本不算大的塔楼,两人兜兜转转,硬是绕了半个多小时。

    好在有洞明的加持和获取而来的记忆,一路并没有产生意外。

    ……

    “小心你后面”

    火光乍明,映出两张陌生的脸。

    兽人士兵的声音在沉寂中响起,扰乱了被烈酒熏得慵懒的空气,被惊动的同伴强撑开快合下的眼皮,连忙看向自己的身后。

    “什么都没……”

    喉间一甜,声音戛然而止。

    阴影中,狄多克拔出了染着鲜红的匕首。

    还活着的那个兽人士兵脸色吓得煞白,举起了双手,嘴里不住地叫道。

    “%%¥%(*!&*@”

    “太吵了。”

    话音落下,还在不停求饶的兽人士兵脖子间浮现了一抹血线,无力的瘫倒在了地面。

    狄多克解决了两个兽人士兵后,从其中一具尸体上掏出了把钥匙,不由分说,正欲插入门上的锁孔时,萧易却是抬起手,拦住了狄多克。

    “不,不是这把钥匙。”

    狄多克闻言,端详起手中的钥匙,钥匙的末端纹着个微不可见的图案,泛着淡淡的魔法波动。

    这下不用萧易提醒,他也明白了。

    这个是魔法陷阱,把钥匙放进去,反而会激活门内隐藏的魔法护盾。

    “那怎么办?”

    “直接用魔法打开。”

    “呃,那不照样会惊动驻守的兽人吗?”

    心里默默吐槽,但狄多克动作没有减缓,两只手贴上了巨大的石门。

    魔法元素在石门的内部游动,填满了石头与石头间的空隙,往外溢射着白色的光芒。

    轰隆一声,巨大的声音响起,紧闭的石门连带门内的魔法装置成了一堆碎石,烟尘散去,看不见尽头的地下室,一堆堆稻谷像小山似的隆起。

    感知中,无数被惊动的兽人正向这边跑来,老旧的城楼微微颤动,扬落点点尘土。

    狄多克任由尘土覆上鼻尖若有所思,萧易平静如故,两人似乎都毫不担心近在咫尺的兽人。

    “魔法师,开始放火吧。”

    好啊,这下工具人实锤了。

第六十四章 没有过去哦

    光影扭曲,浓烟滚滚。

    干燥的麦谷遇上猛烈的魔法烈焰一下就把整个地下室点燃了,若不是处于地下,又值寒冬,塔楼内门窗紧闭,空气流通受阻,火势只会更加迅猛。

    浓烟从坍塌的石门上席卷而出,形成了道流动的屏障。

    赶赴而来的兽人们面面相觑,楞是没人愿意先一头扎进这浓烟里。

    “他妈的,要是粮食烧没了,你们脑袋也得跟着掉。”

    适才赶来的驻地长官马科里见到手下都一幅畏畏缩缩的样子,气不打一处来,直接抬脚往一个站在浓烟边缘观望的兽人的屁股上招呼。

    还在观望的兽人一时没提防,只听见旁人一声惊呼,便像颗球似地滚了进去。

    见有人“自愿”当排头兵,后续的兽人顾及利害,也只好在心里默默诅咒马科里祖宗十八代,不情愿地跟着钻进浓烟。

    “他们进来了。”

    一直观察外面情况的萧易忽地出声。

    闻言,正不亦乐乎地往干燥的粮堆上甩火球的狄多克回身从指尖甩出一道积攒已久的雷光。

    处在浓烟的兽人看见乍现的雷光心内一惊,躲避已经是来不及了,只好双手抱头,却见到那尖耳朵精灵法师似乎也由于浓烟的遮蔽,视线受阻下,将魔法甩歪到天花板上了,还没来得及高兴。

    只听见天花板传出噼啪声,十几个在浓烟里进退两难的兽人顿时就被落下的碎石砸了个正着。

    狄多克自以为帅气地冷酷一笑,有些难以抑制心中的得意。

    这座得名于古代英雄橡木的城池历经时间的洗刷,部分地方已经变得极为脆弱,尤其是这间少有启动的地下室。

    他破开大门时,就用逸散的魔法感知到了这点,随后兽人引发震动时,从天花板上洒落的尘土也侧面印证了这点。

    之前没有把天花板击落,堵住门口,一是为了保持空气流通,增强火势,二就是为了此刻。

    念想至此,狄多克忽然想起了一件一直被他抛在脑后的事,开口道:“对了,等下我们该怎么走?”

    “暂时还没想到。”

    “啊?!。”

    尚未褪去的笑意霎时凝固在了狄多克的脸上。

    “……真要命。”

    门外的兽人们则愈加着急,每多拖延一秒,粮食的损毁就会更多,而他们的下场也会越加难看,彻夜豪饮的醺醺醉意早已被心中的寒意驱散,马科里亲自带队搬运着门口堆积的碎石。

    此刻的他面目狰狞,双眼充血,不断大声喝令手下加块清除障碍的速度,甚至于抛下身份,亲自搬运着堆积的石块。纵使手上早已被尖锐的碎石割开了数道口子,血迹斑斑,他也没有感到丝毫痛觉,或者说早已无暇去顾及手上的疼痛。

    不过他并非被怒火剥夺了理智,相反他现在脑海异常地清晰。

    这种干燥的环境,火势一旦燃起要想熄灭绝非易事,何况眼下冰天雪地,平时喝水都要费老大功夫,要寻找充足的水源来灭火基本不可能,粮食的损毁已经不可避免了。

    要想挺过这一劫,自己就必须抓住这些个潜入的家伙,并亲手交给埃铎。

    马科里跟随埃铎数十年,在埃铎一众部下中,论行军打仗,他只能勉强算中流,论智慧谋略,他更是不行。

    但他足够“聪明”,埃铎没要求的事情,他不会超额去完成,他还会利用职务之便收敛钱财,但该有的底线不会触及,在埃铎这种性格多疑,连亲友都不相信的人看来,小毛病不少的他反而更值得信赖。

    而这次埃铎把这么重要的任务交给他,也足以体现埃铎对他的信任之深,远远超过了其他人。

    所以马科里相信,在埃铎没有找到替代品之前,是不会轻易放弃他的。

    嘭~

    马科里用硕大的拳头打碎了最后一层堵在门口的碎石堆成的障碍。

    由于缺少氧气助燃,大火已经熄灭,不幸的是谷堆也已经烧得七七八八。

    入目是散落一地烤得焦香乌黑的麦谷和泛着红芒的灰烬,唯独不见两个罪魁祸首的身影。

    “该死,他们肯定是躲在哪个角落里,把他们找出来。”

    许久。

    马科里的殷切希望如同满地余灰逐渐冷却,脸色也因为在焦灰里翻找而染上灰霾。

    即便千百个不愿意不甘心,他也得承认这两个人在他眼皮子底下凭空消失了。

    倚靠在灰黑墙壁上的马科里脱力般地垂下血迹斑斑的双手,跌坐在碎石堆上。

    跑了?

    是的……跑了。

    忽然他如触电般抬起来头,某种名为希望的事物重新在心中流淌。

    正头顶上赫然是一个阴暗狭小,宽窄仅容一人穿过的通道。

    ……

    另一边。

    脱困后的萧易两人反而没有劫后余生的欣喜,而是陷入了名为不信任的僵局中。

    “你早就想好了,这些都在你的设计中,是吧?”

    “一定是,一定是这样。”狄多克苍白着脸连续强调,对萧易一直有所隐瞒的愤懑在逃离险境后便自心底涌出,轻易地压下了过度压榨体内魔力产生的疲倦。

    “从绝天山脉开始到橡木城,一路上,一切都透露着诡异。在矮人王国时,你对各种物件如数家珍,甚至于那些隐蔽的陷阱你都能一眼识破,难道你打算告诉我,就靠灰矮人的一张发霉的破地图?”

    “而我们一离开绝天山脉,就遇到了兽人的队伍,而且你不仅支开我们,单独审问,审问之后,你还突然杀死了兽人的头领。还有,最可疑的是,你竟然对橡木城内部如此了解?对此,你不想做出解释吗?”

    “如果可以的话,我确实不是很想。”

    萧易语气淡然,这番质问放在过往,也许有几分强硬,但现在么?

    狄多克正精疲力竭地趴在他的背上,语气软绵无力,说是质询,更像是带有撒娇意味的抱怨?

    嗯,这样形容似乎有点恶心。

    “当然,如果你实在想知道,不妨等我们彻底摆脱了兽人的追击后再谈或者是等兽人抓住我们审问时,我再顺带说给你听?”

    虽然兽人和他们此刻有段距离,但狄多克恢复过来还需要段时间,不抓紧赶路,被追上也不是不可能。

    “……”

    狄多克有些语塞,虽然不满,但萧易的话不无道理,眼下不是闹脾气的时候,事实上他此番举动更多存的是借由接连受隐瞒,闹脾气的借口,探萧易的底细,没想到任他大雨磅礴,疾风迅电,萧易却像堵石墙,屹然不动。

    那么萧易如何知道橡木城的密道呢?

    从佛洛科的记忆结合萧易知晓的兽人历史,都不难了解到,兽人但凡破城掠地,必定烧杀抢掠,屠戮一空,没有特殊情况的话,能保存完整的城池,没有。

    橡木城和居雄城不同,居雄城有各大酋长约束,破城之后,麾下兽人都难以管束,若非埃铎血腥镇压,居雄城也必然彻底损毁。

    而橡木城,兽人到达之前,橡木城的居民就撤退一空了,兽人再如何疯狂也不能对一座空城,几堵墙壁发泄吧?

    人不能……至少不应该。

    所以橡木城虽然防御脆弱却远比其他北境的“同类”幸运。

    橡木城地处贫瘠,困于回声谷中,三面毗邻绝天山脉,历任领主的裤兜比脸都干净,哪有钱维护城墙,那么有人进攻怎么办?

    挖密道。

    如果居雄城的宏伟外观不能糊弄敌人,那就赶紧逃跑。

    这些密道绝大部分的内部布置相对明显,其中就包括萧易和狄多克潜入城楼内的那条直接通往外界的密道。

    但也有少数布置隐秘,匆匆接手的兽人尚未探清的。

    这被兽人用来贮存粮食的地下室,最初是古代英雄橡木开辟用来放置各种战利品和酒水的收藏室,藏品最丰富之时,地下室几乎被填满了,连门都险些关不上。

    但后续的城主们可不如他战功勋著,只能靠变卖家当维持奢靡的生活,所以这个收藏室慢慢变得空荡,甚至连老鼠也不愿意关顾。上几任的城主,也就是这任城主的曾祖父索性便在里面增添了一条通往外界的密道,便于强敌来袭时逃跑。

    而萧易到来后,恰好用洞明查探到了这条最为隐秘的密道。

    嗯,有一点必须吐槽,为什么密道是建在天花板上,而且还是封死的,难怪居雄城城主慌忙撤离时,没有动用这条密道。

    但也得益于此,密道避过了兽人对于地下室的检查,结果便宜了萧易两人。

    萧易结束了简单的回顾,思量着后续的规划。

    接下来的局势就相对明朗了,自己只需要前往金色原野,观看南联盟与兽人的旷世大战了,确保结果万无一失即可。

    南联盟的硬实力肯定是超过兽人的,双方正面硬碰硬,若没有其他因素掺杂,结果不言而喻。

    萧易已经破坏了兽人的部分后勤,是的,橡木城的储存室很大,但不至于存下一个北境的粮食,其余的在哪?萧易不知道,也不需要知道,因为这正是他的目标所在。

    从马科里亲自镇守和佛洛科参与橡木城的运粮事务两点,萧易就能隐约猜到,橡木城其实只储存着埃铎以及他的一些同盟和附属小部族的粮食。

    思路回转正面战场,即便吞下盲目进军金色原野的南联军,攻下易守难攻的湖畔走廊就很容易吗?连埃铎都不敢打包票,即便他打包票,其他部族的首领也不是傻子,就会轻易相信。

    若想一举南下,就是进行消耗战,眼下情况改变,其余还有粮食的部族会愿意把拼尽举族之力夺来的粮食无私分出来援助埃铎他们来赌一次胜负未知的战争呢?

    小部族能得到其实有限,夸张点,就算攻下天方整个大陆,轮得到他们拿多少好处吗?他们早就心满意足,不过是被利益浪潮裹挟,无法停下罢了。眼下有了借口乘机抽身,其实更符合他们的利益。

    大部族?除却埃铎之流雄才大略,其他不过是守着一亩三分地,看似威风的无能之辈,否则不至于千百年来,困守冻土,与狼獾作伴。

    这样看下来,兽人各部族之间的联盟早已支离破碎,稍微拖下去,就会不攻自破。南联盟要是还打不赢,那建议南联盟的各位领主自刎谢罪吧。

    只是一切顺利得萧易若孤悬云端,心神飘忽。

    有个疑惑总是萦绕在他的心头,飘散不去。

    真实历史上的,青石是否和他做的一样呢?而他的乱入,又是否会产生蝴蝶效应,异化历史进程,使之走向一个无法预测的方向呢?

第六十五章 爆炸啦

    “大人,里面什么都没有,只有……”

    侍卫官走上前来,手上提着两颗血肉模糊的圆球状物体,不用说也知道,这是此前被屠杀的手无寸铁的精灵平民。

    奥弥尔脸色沉凝,如天上低垂的阴云,几乎要滴出水似的。

    萧易中道传来的消息与现今的局势一一印证。

    金色平原哪是北方的大粮仓,分明是他们的葬身地,而且他们还主动一股脑地钻了进来。

    “后方有新消息吗?”

    侍卫官亦然面色难看,摇了摇头,说道:“没有,兽人凿开了太白湖的冰面,还在湖畔走廊北境隘口铺设了重兵,别说人了,兴许连只苍蝇都钻不过来。”

    奥弥尔哈了口气,暖了暖久站在寒风中,冻得通红的手掌。

    奥弥尔孤军深入北境后,湖畔平原的兽人便因为后方失火,着急回防而被联军打散了,奋进的联军便与奥弥尔成功会和。

    随后高歌猛进的联军就直直落入了兽人准备好的陷阱,即金色原野,被围困了好几天。

    饥寒交迫。

    情况已经到了最危急的时候了,后方的补给线被截断,援兵也被阻拦,兽人利用精灵修建在金色平原周遭的防御工事彻底堵住了联军通向外界的路。

    但这是对于联军而言的……

    还在春树平原时,苏瓦纳就亲自找上了他,揭开了这场浩大战争上萦绕的疑云。

    原来,兽人的南下不仅仅是一场兽人为求自保的战争,更是一场谋划了数年的阴谋,由苏瓦纳与埃铎亲手导演的剧目。

    苏瓦纳是南联盟建立伊始的元老人物,埃铎是兽人内部独霸一方的大部族酋长。

    本不该有任何私交的两人,因缘际会相识于一场战争中——帝国诺顿家族发起的净化圣战。

    将肮脏的异族驱逐出帝国后,大部分的帝国权贵们主张先调整内部,待经历连年战争与叛乱的帝国恢复元气与稳定后,再向东进军彻底消灭逃窜的异族。

    但也有少数贵胄家族由于在此前的清洗中没有攥取到足够的利益,便想着自行组织,征讨天方东部,来获取功勋与土地。

    随后其中最强大的家族——诺顿家族便以净化天方的名义,联合数个帝国大家族对大陆东部发起了浩浩荡荡的圣战。

    浩浩荡荡的圣战僵持了近十年,以帝国贵族联军方无力承担军费支出而草草收场,一番雄心壮志,沦为他人嫁衣,反倒帮助东陆各族彻底站稳了脚跟。

    苏瓦纳与埃铎俱皆在战后成为了抵御外敌,保卫家园的大英雄,但埃铎由于过度使用魔法,身体濒临崩溃,选择转修了死灵魔法,将自己转化成了不完全的死灵。

    此后时日无多的埃铎却没有找到既能保持自我意志又能成为完整死灵的方法,便将心力灌注到了年幼的独子上,谁料被他寄予厚望,少有奇智的佛洛科,部族内公认的天才(嗯,他爹是部族老大,不是天才也会是“公认的天才”)竟然没有一丝一毫对于魔法的先天亲和。

    为了保证佛洛科能在自己死后,在兽人族群中站稳,埃铎主动找上了多年前在净化圣战中认识,因为南联盟内部势力错综复杂,互相仇视而无法施展才略,苦恼不已的苏瓦纳。

    苏瓦纳需要南联盟势力重新洗牌,由自己整合并彻底掌握这股力量,在未来的某一天向帝国复仇,埃铎需要为儿子铺好后路,让自己的血脉不会在他死后彻底断绝,两个各怀目的的人就这样一拍即合,默默准备等待着一个契机。

    恰好,今年的天气足够冷。

    事实上,北境诸贵其实没有实际表现出来的那么不堪,或者说没有那么愚蠢。

    家族的纹章和旗帜放在过去也许还有点影响,但眼下大家都是丧家之犬,惶惶不可终日,除了靠残余力量夺来的地盘,便没有过多可以依仗的,毕竟在东陆谁认识你那破家族纹章?

    所以非到坚守和丧命挂上等号,他们都不会愿意抛下自己的领地,自己的子民,这并非出于眷恋或仁慈,不过是舍不得权力罢了。

    北境边上最大的贵族是诺森家族,诺森家族前年发生了一件令家族上下悲痛不已的事,诺森公爵不知怎的,只带着几个随从就去到北境之外的雾森狩猎,本来这也算不得大事,北境的贵族都有狩猎的习惯,而境内的森林由于捕猎过度,除了兔子,最大的动物就是鹿了,这样哪怕满载而归,又怎能体现诺森男儿的豪情吗?

    倒霉的是,明明冬天未到,公爵一行人就在雾森里遇到了游荡的兽人,偏生寻常兽人连自家语言都说不利索,哪里能和语言不通的精灵沟通呢?而精灵的语言天赋确实还行,可惜人家瞧不上兽人语。

    两方一遇到,原先是不想着兵戎相见的,因为双方也不清楚彼此底细,但问题就在语言不通,大家嘴里喊着的是别动手,别动手,有话好好说,我们没有恶意,听到耳里成了挑衅的吼叫,示威的嘶嚎。

    尤其是兽人那无论求爱,战斗甚至是抚育幼儿都一贯的粗野嗓门。

    捏麻麻的。

    你们这几头不开化的绿皮野兽真觉得自己算什么?

    看我,弯弓搭箭直取天狼……

    呃,怎么人有点多呀。

    受到攻击后,其余隐藏的兽人纷纷从树丛,雪地中露了出来。

    乱矛如雨。

    粗糙的石矛矛刃带着手臂粗的木棍生生将诺森公爵旁最先动手的精灵小将砸成了肉酱,而诺森公爵也在百般申明自身身份无果后,带着那份贵族的矜傲与荣誉进了兽人的肚子里。

    这些兽人自然是苏瓦纳勾结埃铎刻意安排的,诺森公爵的长子向来垂涎父亲的爵位,不甘心一辈子当个公爵的儿子,然后看着公爵的桂冠跳过自己,落在自己儿子头上,自己再变成公爵的老爹。

    所以他主动把老诺森公爵的各种信息交给了苏瓦纳,其中就包括秋季狩猎的爱好,让苏瓦纳替他解决他的烦恼。

    “作为我们友谊的见证,我帮助他成为新的诺森公爵,而他只需要在某个时刻回馈小小的帮助。”

    当夜的苏瓦纳如是说道。

    很快,回馈帮助的时刻就到了。

    兽人来临之际,新上任的诺森公爵很是“努力”地维持着防线,不过可惜能力不足,不慎犯了几个小错误。

    补给不足,士兵溃逃,将领贪墨,军备老旧……

    终于“力战不支”,诺森公爵率领“残部”一路“回防”到了湖畔走廊。

    诺森公爵的撤退如同在北境边线这一本就薄弱的堤坝上凿开了口子,来不及填补缺口的北境边线瞬间被兽人组成的潮水冲垮。

    诺森公爵的举动引起了一系列连锁反应,北境的贵族们跟商量好似的,纷纷效仿,溃逃。

    当然,单单这样还不够,所以苏瓦纳找上了奥弥尔,南联盟内的其他人兴许不了解奥弥尔这个中道加入的流浪高精灵,担任过帝室卫队的苏瓦纳当年为了刺杀计划的万无一失,收集了大量信息,连他的同僚的吃食,喜好都无一遗漏,所以他深知奥弥尔的不凡,对他的实力可谓知根知底。

    而如今,数十年的放逐生涯,少了俗世牵扯,奥弥尔的实力只会只进不退,这是个变数,而苏瓦纳不想让这个变数坏了他长久筹备的计划。

    所以他主动割舍一定的利益来喂饱奥弥尔,让奥弥尔成为孤军深入的英雄,鼓舞南联盟士兵的士气,主动出击,同时让埃铎在兽人内部配合他,调动兽人军队,主动表现出后方出现敌人的骚动不安。

    只等精灵们主动出击,再让兽人表现出不敌撤退的样子,同时留下各种炊具和军备诱导精灵们得出错误的结论——兽人已经溃不成军。

    高傲的精灵决策者们并不觉得仗着蛮力逞凶的愚蠢兽人会懂示敌以弱,从而诱敌深入的战略。

    最终精灵们便会被自己的“聪明”带进埃铎为他们准备好的坟茔。

    只要吞下南联盟的北上联军,最保守知足的兽人也会被轻易取得胜利勾起欲望,而南联盟的精灵、矮人、包括人类等等,退无可退之下便会为了结了霜冻,还没播种的田地,为了嗷嗷待哺,尚在襁褓的孩子,为了那些需要守护的事物而被迫拿起家中生锈的武器。

    局势已经很明了了,而自己似乎只需要端坐便可两头获利,无论是一切如苏瓦纳所计划进行还是被萧易搅乱,再由自己收尾。

    但苏瓦纳真的可信吗?

    苏瓦纳了解奥弥尔,奥弥尔同样了解对方,这是个为了目的不择手段的人,他表露出的友好不过是暂时的伪装。

    但眼下也只能把一切交给时间了。

    扫去脑中纷乱,恢复了往日冷峻面容的奥弥尔忽地瞥见昏暗的天际冒起一束狼烟。

    而后更多的烽火台由远及近燃起熊熊烈火,黑烟直起,汇入了阴蔽的云层。

    地面剧烈地颤动着,顺着骚乱的士兵前方看去,远处黑压压的一片人潮好似漫天乌云卷落,此刻天与地连成一线,如夜幕垂临。

    呜~

    悠长的号角声在嘈切中鸣响,唤醒了乱作一团的联军士兵们。

    奥弥尔满头金发在乱风中飞扬,面色严肃,嘴角却微不可察地泛起了笑意,他知道萧易没有辜负定下的承诺。

    他做到了,那么接下来,就轮到自己了。

    “全体戒备,准备迎敌!”

第六十六章 可怕

    几个小时前,兽人帐中。

    营帐上翻飞的兽人旗帜被鲜血浸得暗红,任冷风呼啸,寒气沁骨,巡逻的兽人只觉心里热血翻腾,从脚底到头顶,每一寸肌骨,每一缕毛发都焕发出了豪情。

    营帐外冰天雪地,人心炽热,然而营帐内却恰恰相反。

    煮水的壶子正从壶盖沿冒着水雾,不断升起的热气顶得壶盖摇摇晃晃,不时发出哐当声。

    不过眼下却无人顾得及早已煮沸的热水,一旁的侍者们低垂着头颅,只感觉自己的心比这冒烟的壶盖跳得还快,还乱。

    终于,盖子不堪重负地跳离了壶身,哐当一声,跌落到毯子上,滚到了浑身掩映在黑色长袍下的埃铎的脚边。

    一阵无言,直到温热的水汽晕深了袍角,怔楞的侍者们这才恍神,忙要下跪请罪,埃铎却是毫不在意地摆了摆手,示意营帐内的侍者与卫兵离开。

    眼见沉默了许久的埃铎情绪似乎有所缓和,惯常做和事佬的黑鸦部落酋长霍恩大起了胆子,斟酌了好一会,直到所有侍者离场后才缓缓说道:

    “埃铎,你的儿子死了,对此我们也很是悲痛,但现在却不是沉浸在悲伤的时候了,橡木城的事我们可以隐瞒,但失去的粮食却不能靠谎言长出来。。为了已经牺牲的兽人儿郎,当务之急是做出最符合我们兽人整个种族利益的决定……”

    “废话那么多干嘛?”

    早已不耐烦的雄狮部落酋长托克兹却是没有照顾经历丧子之痛以及损失了所有粮食的埃铎情绪的想法,语气冷漠地打断了霍恩的话。

    不过是副快死的老骨头,瞧你们这股怂样,便是帝国皇帝来了又如何?

    他早瞧出来了,这些人看似表面上给足了埃铎面子,都在等着埃铎做决断,其实早就下定了决定,不过是在等有人当出头鸟罢了。

    “埃铎,你的破事我没心情管,反正我们雄狮部落上下都不想再打下去了。”

    意识到此刻其余人的目光都在他身上,宛若众星捧月,刚靠兵变从家里老不死身上夺得大权的托克兹越说越亢奋,最后一丝对于埃铎的畏惧也消散在了成为全场焦点的激动中了。

    他还年轻,有张狂的资本,但……无论年长年幼,每个人的命都只有一条。

    重新回到座位的霍恩眼中闪过微不可见的讽意,在场所有人都是久掌权谋的老狐狸,除了刚刚靠武力成为酋长的,很是稚嫩的托克兹,因而急于立威的他轻易地就成为了其余人向埃铎发难的棋子。

    “继续打下去对在座各位都没有半点好处,若是之前我们还愿意相信你,而现在,死了儿子又丢光粮食的你,已经不值得我们信任了。”

    糟了,此刻其余人都是面露尴尬,他们哪里料得到托克兹说话这么难听,竟然丝毫不给埃铎面子。

    还是太年轻了啊,不,这已经可以用愚蠢形容了。

    但他们也知道此刻是骑虎难下了,话说到这种地步,不站出来附和托克兹,难道真要无私拿出自己的力量来支援被复仇冲昏了头脑的埃铎打一场胜负未知的仗?

    而且橡木城都能在眼皮子底下出差漏,谁又能保证受困金色原野的南联盟联军没有后手?

    因为这场变故联盟彻底走向破裂的各个酋长们此刻却是别样的团结。

    “很抱歉,我决定退出此次的战役。”

    “我也是。”

    “再打下去,只是平白折损部落儿郎的性命。”这时候,酋长们才考虑到了士兵们的性命。

    话题的中心,全身罩在黑色罩袍下的白骨部落酋长埃铎缓缓抬起了头。

    那如同实质化般覆盖在脸上,不断流转的黑气早已散去,久不见天日的脸庞便在兜帽下露出了真容。

    半边白骨森寒,裂痕交错,半边血肉糜烂,蝇蛆横生,两颗浑浊黯淡、充斥死气的浑黄眼珠子就这样怪异地嵌在白骨与血肉上。

    看着面前几个当初他费尽心力、软硬兼施才勉强联合在一起家伙,如今分外团结地对他一齐发难。

    埃铎间或轮转的眼珠子掠过讥讽。

    如此短视、愚钝、不堪,就像被打断了脊背的野犬,只顾低着头颅争抢眼前的蝇头微利。

    埃铎沙哑的嗓音含糊不清地从钻着蝇蛆,像团烂肉似的嘴中挤出。

    “既然如此……你们活着对我还有什么意义?”

    话音落下,几个刚刚还步步紧逼的兽人酋长登时惊恐地睁圆了眼,似乎看到了什么令人恐惧的事物,不断后退,直到退无可退,撞上了营帐的边沿,只可惜这不是出口的方向,而是死亡的岸头。

    “等一下,我们愿意……”

    直到这时他们才想起来,这个垂垂老矣的兽人是谁,或者说还是谁。

    活着的历史。

    当世传奇之下最强者。

    死灵与血肉魔法的领路人。

    只可惜,晚了。

    兽皮布帐向外鼓动着,本来封得严严实实,透不进一点风的布帐内里掀起了黑色的狂风。

    思绪之弦于焉拨断。

    狂风掠及之处,皮发俱褪,血肉消弭,只余森森白骨和那自风中卷落的黑色洪流。

    而后,攀附在白骨上的黑色洪流淹没了散落在地的壶盖,顺着拂在地面的黑袍往上爬行着。

    须臾,埃铎伸出了手,将最后一缕黑色迎进了宽大的衣袖里。

    由于通过死灵魔法转化为半死灵,埃铎已经变成一副连亲生儿子都不敢接近的人不人鬼不鬼的骇人模样,但过去,这残破的躯体里,温热的心脏因为留存挂念,还在断续地跳动。

    “放心,会有人为你们陪葬的。”

第六十七章 如何?

    待兽人大军袭至近前时,南联盟联军虽然有些仓促狼狈,但也集结完毕了。

    木精灵领主伏拉克斯正好带着部队驻守在奥弥尔一旁,自从被兽人包围起,他的脸色就和这北方的该死天气一样越来越难看。

    被围困的日子里,他与其他几位激进派领主组织了多次突围,收效甚微,唯一突围成功就只有他养了几年的一条狗。

    “这些兽人是什么意思?”

    伏拉克斯低声自语道,又似乎是难得放下了贵族的矜傲,对立于身旁的奥弥尔求问。

    开战以来遭遇的诸多变故让木精灵贵族们身心都有些受挫,当然,这只是暂时的。

    奥弥尔也适当地流露出些许疑惑,摇了摇头说道:

    “不管如何,兽人放弃围困主动出击,对我们来反而说是好事。”

    乌云翻涌,如怒涛倒悬,晦暗的波涛之下,两军披坚执锐,严阵以待,气氛紧张到仿佛添颗火星,战场就会像炸药桶一样被点燃、炸开。

    最近的两段阵线相距不过十余米,稍大点的动静便会引来敌人审慎的目光和锋利刀刃折射出的寒芒。

    受困数天,缺少补给的联军虽然略显疲态,但在生死面前还是重振了士气,士兵们都不由放缓了呼吸,等待着长官发起进攻的号令。

    奥弥尔离开了军阵后方,穿过拥挤的,留出来划分不同家族部队的过道,只身走到阵前,金色的瞳孔搜寻着那袭世人皆知的黑色身影。

    千篇一律的绿色皮肤、粗硕的獠牙,破烂的盔甲下隐约露出的毛皮衣物。

    终于,他看到了。

    埃铎没有刻意隐藏,任由寒风掀动黑袍,而奥弥尔的杀意亦然。

    一支巨大的金色长矛在奥弥尔手上缓慢凝就,丝丝缕缕的火焰元素交织在点缀着耀眼炽芒的矛刃上,汇成了团舞动的火焰。

    随着火焰覆盖了整枝长矛,长矛终于脱手而出,贴着雪面,融开了一道沟壑,也将兽人的军阵割成了两段,那些挡于长矛锋刃之前的兽人,甚至连临死的惨叫都没有发出,就被未有丝毫减速的长矛提前融化了。

    而离的稍微远的也被席卷的热浪冲得人仰马翻,皮发焦黑,在雪地上痛苦地扭动身体,试图通过冰雪减少身体的灼痛。

    就在联军们屏息凝神以待,燃烧着熊熊烈火的矛尖即将触及那袭随风而动的黑袍时。

    无声的波纹忽地自矛尖绽开,长矛停滞在了空中,随后自矛尖开始节节断裂,好似飘零的雪花,化作游离的魔法元素流散在了空中。

    埃铎抬起了头,与奥弥尔的目光交汇。

    空气愈发凝滞,终于,不知道是谁手脚发酸,一时没拿稳武器,哐当一声掉到了地上,刺破了寂静。

    各种嘈切的声音便如约定好似的,刹那齐发,两军终于潮水般交汇到了一起。

    ……

    天色愈暗,鬼影幢幢。

    惨叫、嘶吼、呻吟、狞笑,还有洒到脸上、朦胧了视线的血。

    联军士兵佛罗格已经分不清亦或不想去考虑身前的模糊身影是敌是友,机械性地抬起了麻木的手臂,将用布条紧绑在手臂上、沾满血的尖刀递向身前的人。

    噗~

    尖刀刺破皮肉,鲜血便顺着刀身上的凹槽流出。

    这是第几个了?

    眼看着身前的人摇摇晃晃地倒了下去,佛罗格稍微屈膝,深吸了几口混着血猩的空气,做了短暂的喘息。

    然后便踩过尸体,再次向前冲去,只是匆忙间,他并没有看见,那新近倒下的尸体的手指微微地颤动了一下。

    同样的场景在战场的每个角落不断发生,同时,某种可怕的变化也在悄然酝酿着,无声、希形,从心里涌出的绯色,逐渐染红了天空。

    亡者的视界里,每一具新近倒下的尸体都在向上流失着红色的丝线,在古老的北地传说中,这被称为生命之线。

    神明将之赐予新生的生命,也将在其逝去时收回。

    但此刻这些扭曲的红线并没有归于虚妄的神明,而是在空中不断缭绕、交织,最终汇成了一轮暗红的月影雏形。

    倒下的尸体越来越多,月影也随之愈加凝实,在空中真切起来,露出了轮廓。

    最后的一缕天光也彻底消逝在远山处,取而代之的是那渺茫血华如一层淡红的轻纱从月影中笼了下来,这红纱仿佛穿过了生死的界限,从地狱落入了人间,亦或者……这一刻人间就是地狱。

    许是有人察觉到了异样,刚要抬起头探寻散落眼帘的红纱的源头,杀红了眼的敌人就快步袭至身侧。

    冷冽寒风吹不散血气,刀刃已然向纤弱的脖颈斩去。

    头颅飞起,喷薄的血雾在斑驳的雪面如红花怒放,艳丽动人。

    红月高悬,一袭黑色的身影浸透了绯芒,漠然端坐其下,一幅超脱物外的神态,幽幽念着某种晦涩、诡谲的音符。

    这是古代英雄橡木用自创的能够沟通生死两界的魔法语言创造的祷文,后人只以为橡木是在每次大战后悼慰战场亡灵,但继承了橡木传承的埃铎却有不同的答案。

    橡木是第一位死灵法师,这祷文不是死者的安魂曲,而是冥界的开门声。

    埃铎脱下了身上的黑袍,露出了惨白色的骨架,而腐烂的血肉早已像衣服一样自行褪下,软趴趴地堆散在脚下。

    原本粗糙不堪的骨面变得愈发晶莹、圆润,在淡红的月光下发着诡异的苍白荧光。

    看着眼前的渗人场景,误打误撞来到埃铎近处的佛罗格内心发毛,有些害怕地后退了几步,一个踉跄,绊到了一具尸体,所幸有只似乎被寒风冻得冰冷的手及时拉住了他,才没有跌倒。

    佛罗格回过头下意识想要道谢,却忽然发现,这手的主人与他此前砍倒的某个兽人有些惊人的相似,临死之前,那兽人还紧紧握着刺入胸口的刀刃,手指都被割断了半截。

    目光颤抖地挪动,佛罗格瞧见了一双血红的眼睛,这眼睛恰好也在看着他,眼睛的主人的胸膛上有一个巨大的洞口,还在缓缓往外渗着血。

    咔嚓一声,一阵剧烈的疼痛顺着手臂传来,佛罗格列痛苦地发出惨叫,那原本早已死去,却又再次复生的兽人竟然硬生生用那无指的手掌把佛罗格列的手臂从躯干上扯了下来。

    而后断开的手臂绑着尖刀直直地刺入他的胸膛。

    佛罗格列睁大着眼,在这一刻,竟是忘了恐惧与痛苦,只因顺着兽人大开的胸口,他看见了不应存于人间的景象!

    那些已经倒下的士兵,无论兽人还是精灵,都拖着残破的躯体,在凄冷的绯红月光下缓缓爬了起来,像一座座冰冷的坟茔在战场上竖立。

    “人间如狱。”

    生命的最后念头甫一升起,就随身体一同跌落染红的雪中,片刻后,冰冷的手指轻微地弹了一下,抖落了雪泥。

第六十八章 空白

    作为当今最强大的死灵法师,战场就是埃铎的国。

    更何况他还在转修死灵魔法前,他曾深谙于血肉之道,这两者都大大加深了他对于生命真谛的领悟。

    在这一刻,每一个倒下的生者都将成为他的身体的养料,那自新鲜尸体源源不断汇聚而来的生命力令埃铎颓败的身体再度恢复了活力。

    生命之线受到天地既定法则的约束无法直接被生命个体吸纳,且一旦脱离原定的宿主,便会迅速流失在天地中,因而埃铎耗费了大量精力自创出了一门独特的传奇级死灵法术——悼亡之月。

    通过引导生命之线,使之凝聚成特殊的形态,从而让生命之线在生命体外仍能稳定的存在。

    悼亡之月解决了生命之线暴露在天地间便会飞速流失的问题,让施法者拥有吸收生命之线的可能。

    不过悼亡之月作为一门传奇法术,前置条件十分苛刻,最重要的一点便是需要在施法时周围有足够多的生命之线产生,否则红月无法凝聚,法术仪式自然会走向失败。

    而埃铎之所以不在之前的战斗中使用悼亡之月,自然不是他被某种神秘力量降低智商,到现在才想起来。

    悼亡之月是传奇法术,而埃铎却没有迈入传奇之境,越阶使用法术存在巨大风险,这是但凡看过骑士小说的普通人都懂的道理,也正是这点使得埃铎不愿涉险,但眼下独子身死,多年心血付之东流的埃铎没了顾忌,自然无所谓代价与否了。

    他心中只余复仇的字眼,即便结局是坠入地狱,他也要拉着敌人一同毁灭。

    嫩红的肉芽在晶莹的白骨上蠕动,血肉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在生长着,不一会,埃铎便拥有了一副几乎完美的崭新皮囊。

    此刻,他的眼睛璨若夜空,泽烁出红月的琼华,肌肤通透白皙犹胜初雪几分,线条明朗的身体上肌肉紧致,随着弧线变动好似群山起伏,而他的脸庞也早已改换了模样,恰在红月轻纱朦胧下,呈现出最动人的姿态,此情此景,饶是心志最坚定者,也会不禁心神摇曳。

    这是神明的造物,战场之上所有死者精魄的融合,这是此刻的埃铎。

    皮相变换的同时,埃铎的气息也在不断攀升着,不过其他人显然不会坐视他吸收生命之力,恢复过往的巅峰。

    奥弥尔挥动手上的长矛,将一具被击倒后,不断挣扎,试图再度爬起身的活尸钉死在了地面,随后目光灼灼地看向已经近在眼前的埃铎。

    凝神、蓄力。

    金色长矛流转着炽目的烈火,带着奥弥尔的身形刺向了红月之下的埃铎,此举也恰好让奥弥尔摆脱了已经在他四周形成合围的活尸。

    然而,埃铎神色未改,施施然抬起来手,动作看似缓慢,却刚好接住了近在眉睫的矛锋。

    一击未果,奥弥尔不慌不忙地散去了维持长矛的魔法,正欲握紧长矛,将之调转方向刺回的埃铎抓了个空,金色的长矛却在此刻再次在奥弥尔的另一只手上凝现。

    噗~

    威势更胜之前的长矛轻易地刺穿了埃铎刚刚长出来的肉身。

    温热的鲜血冒着热气,不断滴落。

    然而,这正是埃铎想要的,他狞然一笑,露出了鲨齿般森然的牙齿,幼嫩的皮肤经不住肌肉牵动,由嘴角裂开到耳垂。

    察觉到异样的奥弥尔正欲后退,却发现自己的手竟然被束缚在了长矛上,动弹不得,而长矛也没有因为他停止了魔法供给而消失。

    原来,刺入埃铎体内的长矛在间瞬便被同化成了他的一部分,像一只多出来的手臂似的,反过来抓住了另一端的奥弥尔。

    挣脱需要时间,但现在最缺乏的就是时间。

    两人僵持的刹那,周围的活尸已然迈着僵硬的步伐,拥至近前。

    咻~

    迫在眉睫之际,一发火红的箭矢自远处掠来,不偏不倚地射断了横于奥弥尔和埃铎之间的长矛。

    得以脱身的奥弥尔连忙退避,堪堪躲过了身后袭来的利爪。

    接着,又是数发箭矢齐至,挡在埃铎前面的活尸一经触及箭矢,瞬间爆碎,散成一阵阵血雾。

    在奥弥尔与埃铎激战的同时,却有另外两人隔着老远地观战着。

    萧易和狄多克高坐在战场边沿烽火台的城垛上,而原本应该把守此处的兽人士兵已经被丢到塔楼下,摔成了肉酱。

    “这人是?”

    “苏瓦纳。”

    狄多克同样出身贵族,曾经在某场宴会见过苏瓦纳,因而一眼便认了出来。

    看见公认的“大英雄”苏瓦纳正式参战后,他为奥弥尔而一直悬着的心终于落了下来,此前好几回他都想不顾自身安危地前去支援奥弥尔。

    当然,这只是没有付诸行动的想法而已,实际上他不过是想借此减少自身袖手旁观而产生的愧疚,只可惜萧易没有配合他演一场“你不能去啊,去了只会白白牺牲的,嗯……既然你执意挽留,我还是不去了”的戏。

    与确然无能为力,但受限于情感、道德等各种因素,内心挣扎不已的狄多克不同,萧易的眸光与满地霜雪一样清寂,他不在乎谁生谁死,他只是来确保历史的进程不被打乱。

    萧易并不知道是他杀了埃铎的儿子,才导致了战事走向了一个不可预料的方向。

    吞噬获取的记忆里,佛洛科并不认为埃铎多么看重他,反倒是把埃铎保护他的举动,误认为是因为他没有魔法天赋,心怀厌恶,故意压制他的前途,把他放在了橡木城。

    佛洛科能力并不低,甚至在同龄的兽人里当得上一句天骄,但这与埃铎相比还是相去甚远,没有魔法的他又如何能靠凡人之躯去承载埃铎用魔法打下的一切呢?

    佛洛科至死都不知道,他的父亲是想让他学会韬光养晦,不至于早早夭折。而埃铎也不知道,他本可以阻止悲剧的发生,只需要他对他的儿子多点沟通,多点信任。

    ……

    奥弥尔知道,时间是站在埃铎一方的,越拖下去,情况只会越加恶化,所以他再次持矛刺向埃铎。

    只是吃一堑长一智,这次他也学乖了,并不以攻击到埃铎为目的,谁也不知道埃铎有没有其他的近身手段,因而只是一直干扰埃铎,制造机会让远处的苏瓦纳来造成伤害。

    至于苏瓦纳为什么调转矛头,选择帮助他,奥弥尔心知肚明。

    埃铎因为粮食失事的缘由,失去了兽人内部决议的领导权,现在只是通过武力或者其他非常手段,强行逼迫兽人各部发起强攻。

    任谁都能看出埃铎已经疯魔了,若苏瓦纳执意进行原定的计划,才是真的愚蠢。

    咻~

    箭矢再次刺来,忙于维持血月的埃铎没法避让,只能闷哼着用肉身接下袭来的箭矢。

    火红的箭矢接连不断射来,虽然每每能造成伤害,但也很快就被生命之线修复了,此消彼长之下,反倒是苏瓦纳与奥弥尔两人逐渐不支。

    “就这样而已吗?”

    埃铎不屑的冷笑,而后抬起头看向血月,血月已经不如刚才那般明亮,这意味着再过不久他就能吸收完所有的生命之力了。

    奥弥尔没有搬弄唇舌,而是选择用行动回应埃铎。

    他全力驱动体内的魔法,刹那间,从头到脚,浑身沐浴在金光下,整个人犹如下凡天神。

    身后,千百把金色的长矛悬浮在空中,遮蔽了血月洒下的绯红。

    一直镇定自若的埃铎终于动容了,黑色的噬魂蚁飞快地从脚下爬起,欲要保护主人,却是来不及了。

    接连不断的长矛将埃铎笼罩在了耀眼的金光中。

    待光芒散去,原地只剩一堆焦灰,而上方的血月也已然消失不见,宛如未存。

    但奥弥尔却没有丝毫得胜的喜悦,因为那恢诡谲怪的魔法波动并没有消失,甚至比刚才还要恐怖。

    在哪?

    面色惨白的奥弥尔勉力维持着悬浮的大量金色长矛,同时警戒地感知着周围的风吹草动,刚才的矛雨已经耗损了他绝大部分的魔力。

    稍远处,一个矮人士兵惶恐地瘫倒在地面上,被削去大半手指的手掌无力地向后支撑,想要挪动沉重的身体。

    他的面前是一只往外吊着眼珠子,像从眼眶里长出两串葡萄似的的狰狞活尸。

    妈的。

    矮人士兵用仅剩的两根手指夹住了散落在身边的铁片,就要俯身冲过去拼死一搏。

    忽然,那不断逼近的活尸脚步一窒,伴随着一阵剧烈的抽搐,腹部猛地似怀孕般鼓起。

    越涨越大,直到,血肉终于挣脱了皮囊的束缚。

    嘭~

    膨胀到极限的皮肤像水球似的炸开了,血水喷涌,一只晶莹的骨手自内伸出。

    埃铎完好无损的再次出现了,不过这一次他彻底舍去了皮肉的重生,维持了那副更加熟悉的白骨森森的外表。

    他扫了一眼被异变吓懵了,再无反抗勇气的矮人士兵,随后张开了双颚,一阵黑烟从中冲出。

    须臾,面前的焦土就只剩下了些许血水。

    在刚才的那一瞬间,噬魂蚁的保护短暂地延缓了奥弥尔的进攻,使得他成功完成了生命之线的吸收。

    奥弥尔等人并不了解悼亡之月的具体仪式,只能靠外部的能量变化与表现来粗略判断,所以埃铎故意原地不动,让奥弥尔以为悼亡之月施法过程中无法移动,而调用弱小不堪的活尸来保护自己,也是埃铎示敌以弱的计谋。

    眼下,奥弥尔正处于活尸的包围中,尚未脱身,而战场的其余地方一样,只要存在活人也同样存在着活尸。

    无处不在活尸就像一张巨大的蛛网,笼罩了整片战场,但形成封锁并不是埃铎的目的。

    有种极为恶毒,名为尸爆术的血肉魔法,能通过引爆尸体来对敌人造成伤害,但这要求施法者与尸体之间有魔法的联系。而现在,战场上的每一具活尸都是埃铎通过魔法祷文唤醒的。

    轰隆!

    没有硝烟与火光的爆炸。

    一具接着一具的活尸急速膨胀,红的、白的、硬的、软的,各种组织物从破碎的身体中喷溅出,威力堪比弩箭,稍微离得近的士兵瞬间被射成了筛子。

    随着爆炸进入尾声,血雾笼罩了整片战场,好一阵才徐徐散去,露出了千疮百孔、支离破碎的地面。

    时刻保持警惕,没有卸下魔法防护的奥弥尔自无大碍,但他周围却已然沦为死境。

    他无言地打量四周,空空荡荡,充斥四野的除了无处不在的血气便只有少数几条还在反应着主人生前意志,偶或颤动的肢体。

    除了他之外,周围的人,无论敌友都死了,尸骨无存。

    “放心,很快你们都会去陪他们的。”

    作为一切惨状的始作俑者的埃铎可没有与幸存者共情的想法,他只想着尽快解决所有人,不过此刻战场之中还有另一个人同样没有因为战场的惨状产生丝毫情感波动。

    他就是一直隐藏自己位置的苏瓦纳,为了不被埃铎发现、打断,从决定出手支援奥弥尔,他就在缓慢而又隐秘积攒着魔力,而现在他终于成功了。

    一阵炽热的火光骤然自地面升起,搅动了沉寂的夜空,整个天地瞬间宛如白昼,每一个爆炸过后的幸存者都不由抬起来头,看着那点燃了天空的赤色。

    传奇魔法——流星火雨。

    虽然苏瓦纳没有踏入传奇境界,无法发挥出流星火雨的全部威能,但这种残缺版的流星火雨也足以轻易抹杀传奇之下的所有生灵。

    巨大的陨石从空中落下,速度之快饶是埃铎提早意识到了,却也无法脱离法术的范围,只能眼含恐惧地看着火光愈来愈近,直到融化了眼球。

    轰隆!

    此刻,即便是远在火雨中心之外的萧易也被席卷而来的热浪吹得睁不开眼,包括他身下的塔楼都在剧烈的摇晃着,好一会才相较原先有了大幅度倾斜地稳定住了。

    可想而知,处在中心的埃铎承受着多么可怕的力量。

    许久,火光消逝,烟尘弥褪,一个全身焦黑的人……不,似乎已经不能称之为人了。

    受到传奇魔法攻击后的埃铎只剩下了不附着丝毫血肉的半截身子,被熔断的扭曲脊骨向上刺穿了焦黑的头颅,四肢尽数消失在了火焰中,残存的躯体像虫子一样匍匐在地面上。

    死了。

    只是……

    只是这具肉身死了。

    “咳,咳。”

    微弱的咳嗽声自战场另一处响起。

    “如果是放在过去,我必然没有存活的可能,但现在难道你们还没有发现?我和你们已经处在不同的层次。”

    “我已不再是凡俗。”

    即便不明白埃铎在说些什么,还活着的联军每个人的心头都浮现了一抹绝望,如果这样的力量还不能杀死这个怪物,那么等待他们的,也许就只有死亡的必然结局了。

    奥弥尔脸色苍白,连带着亮金色的眸子也黯淡了不少,他和苏瓦纳都已经来到了油尽灯枯的境地。

    尤其是强行越阶使用传奇魔法的苏瓦尔,每一次呼吸都让他胸肺有如刀割,若不是有人搀扶着,他已经脱力瘫倒在满是血污的地面上了。

    传奇魔法都无法杀死,那就只有一个可能,埃铎已经突破到了传奇之境。

    “我们……要不要趁现在……离开这?”

    狄多克眺望着战场上那道重新凝现的身影,颤抖着声线对身后的萧易说道。

    “是的。”

    后者轻声回应,随后在早已熄灭的柴火的阴蔽下伸出了手,击昏了萌生退意的狄多克。

    嗯,不得不说法师的脖子手感还不错。

    萧易缓缓从城垛上站起,幽然自语道:

    “所谓的主角应该是在此刻登场吧?”

第六十九章 来了。

    如果这是切真发生在现实世界的事情,萧易是决计不会站出来拯救所谓世界的,不过这终究不是。

    埃铎多么强,也是基于青石残留的世界本源的呈现,而萧易拥有的世界本源并不比这少。

    局势发展到现在,萧易也知道了,由于他的介入,原本的历史轨迹已经发生了改变,如果自己不去修正,那么此次的历史世界之旅的最终结局必然是失败。

    失败的结局姑且不去考量,但失败之所谓名为失败,就意味着它不为大多数人所期待。

    “生灭。”

    体内沉寂的世界本源再度涌动,萧易的身形逐渐变得虚幻,像被惊动的湖面泛起了涟漪,原先的样貌就在这涟漪的波荡中陌生了起来。

    浓墨泼就的黑发缓缓蔓生,自澄净如玉的脸庞垂落,平静如一汪深潭的眸子更添了两分幽邃。

    萧易吸了口混杂着血腥味的寒冷空气,站到了城垛上沿,如一只鹰隼一跃而下,划破了长空。

    …………

    从震诧中迅速恢复过来的奥弥尔手握金色长矛与再次复生的埃铎混战到了一起。

    放弃抵抗必定是死,倒不如趁尚有余力拼上一回,兴许能有转机。

    烟尘卷卷,金光泛动。

    奥弥尔感觉自己每一次挥动都像刺在了坚硬的磐石上,即便突破了埃铎身上的魔法护盾,刺到了对方的身体,骨面的裂痕也会在间瞬复原。

    埃铎的身体储存着战场上所有死去之人的生命之线,如果不能在他调用生命之线愈合伤势之前秒杀他,那么他就等于不死不灭的神明。

    幽光在埃铎的体表缓缓流转,化生成了无数扭曲的毒蛇,张着挂满如剃刀般利齿的血盆大口向奥弥尔咬去。

    魔力几乎见底,体力也逐渐消耗殆尽的奥弥尔挥动长矛,刚刚斩断一头魔法化生的毒蛇,就被另一头隐于暗处的毒蛇攀上了手臂。

    埃铎的攻势继毒蛇之后袭来,身上的每一截白骨都在不断延伸,以一种违背常理的方式吐着凛人的寒光,向前绞旋、突进。

    此刻他不像个本该肉身十分脆弱的法师,更像个狂暴的战士,全身各处都化身武器,向原本就疲于应付的奥弥尔逼去。

    铿~

    奥弥尔紧咬牙关,忍着毒蛇噬咬血肉的痛苦,支起长矛挡住了埃铎的骨骼。

    只是魔法凝就的长矛已经不复之前的坚韧,仅仅抵挡了一会,就被某截白骨化作的利刃切断了,再无阻拦的骨刃直直地嵌入了奥弥尔的胸膛。

    所幸,在生死攸关的时刻,奥弥尔勉强挣脱了毒蛇的缠绕,退后了半个身位,骨刃只在胸口的内甲上留下道浅浅的凹痕。

    但埃铎不会给奥弥尔喘息的空间,身形化作一道黑色流光,只一瞬,再次欺至奥弥尔近前。

    “解决了你,就轮到苏瓦纳。”

    埃铎语气冰冷地为退无可退的奥弥尔下了判决。

    只是这次他却没能如愿。

    嘭~

    带着几声骨骼炸裂的脆响,埃铎身形如布袋般倒飞而出,卷着滚滚烟尘,在地面上划出道极深的沟壑。

    烟尘褪去,萧易墨发如瀑,随风翻动,淡然持剑站在沟壑的起点。

    奥弥尔用长矛支撑着脱力的身体,艰难地抬起头打量着萧易的背影,刚才他几乎以为自己就要断送在这了。

    这人是谁?

    但任凭他怎么看,他也不会认出身前改换了面貌的萧易是他此前认识的青石。

    “你不是要复仇吗?我就在这。”

    萧易不紧不慢地说道,言语平淡却掀起了滔天巨浪。

    原本死寂的地面剧烈地震动了起来,固态的地面竟然像融化了般,呈现出介于固态与液态之间的胶质模样。

    埃铎虽然愤怒但还保留着一定理智,或许正因为他有足够强的复仇欲望,因此他压制住了心内的动荡。

    埃铎身形掠动,像条灵活的游鱼钻入了流动的地面。

    能有这样的实力的人,定然不会因为简单的话语乱了心神,但埃铎还是因为仇恨被他的话语激得调转了目标。

    不过,藏在地面之下,对于别人而言很是棘手,但对于有着洞明加持的萧易,埃铎的位置却是洞若观火、一览无余。

    右边。

    心念泛动,萧易身子调转,跃至半空,脱离那趋于融化的地面,将将避过了浮出地面的白骨尖刺,同时将手中那柄从摔成肉酱的倒霉兽人手里捡来的长剑掷出。

    只见长剑染着一抹青白剑芒,有如一条游动的青蛇钻入了地面,不一会,翻涌如沸腾的海水的地面自每一道裂隙涌出了鲜红的血。

    青蛇抓住了游鱼。

    魔法对于地面的扭曲随即停止,埃铎从地面的缝隙中爬了出来,眼里尽是怨恨地看着萧易。

    “人类?”

    他实在想不通眼前这个实力惊人的人类是从哪冒出来的,至少在他的认知里,人类甚至连魔法都不会,又何谈有这么强大的人。

    萧易却是没有和埃铎废话的想法。

    自己用生灭模拟出的超凡力量可维持不了多久,速战速决吧。

    那柄被强化后的长剑自地面钻出,重新回到了萧易手中,随后萧易身形闪烁,消失在了原地。

    一贯长虹掠过天际,割开了夜幕,掠向了埃铎的方向。

    没来得及多说几句话的埃铎,顿时被剑气织就的罗网绞成了漫天泼洒的血雨。

    萧易站在血雨中,所有落下的血珠刚要触及他的身体,就被覆盖周身的剑气泯灭了。

    该死,这家伙是什么怪物……

    再次借助战场边缘残留死尸转移身形的埃铎刚一升起念头,脑袋便被紧随而至的飞剑削成两瓣,洒了一地红白相间的浆液。

    既然如此……

    飞剑再次掠过,鲜血淋漓,又是同样的场景循环往复。

    被血融化又重新结冰的冻土上满是斑驳血迹,连最后一处干冷的地面也被鲜血浸润了。

    已然是没有尸体能够让埃铎重生了,尸爆术和后续的流星火雨摧毁了战场上几乎所有的尸体。

    似乎埃铎已经走到了末路?

    异变突生。

    渗透进地面的血液以一种违反常识的姿态缓缓升起,散成了袅袅的血雾,自下而上氤氲弥漫。

    而追逐埃铎的萧易却恰好处于血雾最浓重之处,已然被深沉的血气吞没了身形。

    眼见着血雾不断扩散,片刻就来到了近前,幸存的人们也不敢以身试险,互相搀扶着向后撤退。

    虽然没有什么严重伤势,但由于魔力枯竭,身体反噬,暂时失去行动能力的奥弥尔在某个联军士兵背上深深地看了眼雾气的正中央,便两眼一合,失去了意识。

    萧易虽身处在浓厚的血雾中心,却没有半点慌张,头脑仍在冷静的运行着。

    看来埃铎沉不住气了,准备使出全力结束战斗了,而这正是萧易所想要的,如果埃铎存了心和他耗下去,即便最后得胜,萧易也要付出一些代价,当然那还得是他自己存在大量失误的前提。

    但现在嘛?

    谁是猎人,谁是猎物,即见分晓。

    ……

    在空气中流淌着的血雾霎时凝成了万丛血棘,向萧易蔓延。

    萧易屹然不动,心念一动,原本寥落在周遭的断剑、残戈飞升到了身边,形成了个金铁铸就的屏障,突刺而来的血棘纷纷迎刃而解。

    然而血棘破灭之后,无边血雾终于散去,露出了一头由血雾凝聚而成的血色巨龙。

    萧易漆黑如墨的眸子里映出了巨龙虚幻透明的头颅里,埃铎若隐若现的身形。

    而他手上依旧是那柄布满碎纹、平平无奇的铁剑。

    巨龙张开了布满獠牙的嘴巴,一条血色长河汹涌冲出。

    也就在此刻萧易动了。

    炽白锐芒自剑尖绽放,于夜风中如昙花乍现。

    一人一剑,在被鲜血染红的夜中迎着巨龙斩去。

第七十章 评价

    所有人都不由自主地望着那持剑斩向巨龙的单薄身影。

    这一幕宛如吟游诗人口中的史诗故事,只是这一次,他们是见证者,是亲历者,是生死相息者。

    他们都在心中祈祷。

    血河漫卷、铺天盖地。

    只一瞬息,萧易便隐没在了血色长河里,血河未有丝毫滞涩的冲击到了地面,始一触及,本就千疮百孔的大地就像奶油一样瞬间被融化、解构。

    许久,巨龙合上了赤红的双颚,停止了吐息。

    一双翻腾着血海的眼睛放着红光,扫视着眼前成片成片不断融毁、坍陷的地面。

    似乎一切都落幕了,静默无声,了无生机,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死寂的气息。

    血色巨龙鼻孔中冲出了一阵血雾,随后牵动着庞大的身形,朝远处的幸存者们迈动步伐。

    忽然,血色巨龙庞大的身躯微微颤抖了一下,继而它那血红的眼珠里呈映出了一点白光,而后由点连线,最后点亮了整个眼眸。

    脚下、眼前、万事万物、如同裹上皎华,每一寸地面都普照着耀眼的白光。

    白光绵延,纵横如山,斩断了天际,吞没了夜色。

    而那巨龙早已如春日冰雪在白光中消弥殆尽,只余劫后余生的幸存者哑然呆立着。

    不堪重负的地面从战场中心陷落,形成了巨大的空洞,把一切吞没了。

    锵!

    相似的场景,碎裂的长剑格住了森寒的骨刃。

    原来,血色巨龙的崩溃没有随之毁灭埃铎的生命,埃铎的意志在巨龙解体的刹那主动脱离了原来肉体,转移到了先前被流星火雨融化大半的扭曲尸骨上,并使用最后的几缕生命之线修复了身体。

    只是他没想到萧易直到这一刻还在提防他。

    因而他最后的计谋也落了空。

    “你赢了。”

    埃铎松开了利爪,似乎放弃了抵抗,然而预料之中的剑击却没有到来。

    只见萧易收敛了手中剑芒,淡淡说道:

    “我应该称呼你埃铎还是世界本源化身?”

    “埃铎”闻言,好似遭受雷击,身体一震,脸上布满了惊诧,随即却又立刻平复了。

    他牵动嘴角,露出一个毫无情感的笑容,说道:

    “还是习惯性地表演了被看穿后的神情,不过我很好奇,你是怎么看出来的?”

    “你演得很真,但还不够。”

    “魔力的细微波动是无法人为模拟的,除非你能达到了一个前所未有的境界,彻底消除魔法对肉体的排斥,但拥有如此实力的人却也不需要靠欺瞒取胜。因而你刻意放开限制,让魔力在不受过多管束的情况下变得狂暴,但为了让一切处于在可掌控范围内,你不敢完全放开对魔力的约束,因为这样很有可能让魔力失控,弄巧成拙,反而促使你的计划走向失败。”

    萧易略微摇头,止住了欲要发言的”埃铎“。

    “你的想法并没有任何问题,只可惜你遇到了一个在生死交锋中仍然能时刻关注环境细微变化的敌人。”

    虽然听上去像自夸,但萧易深知靠生灭模拟出魔力的自己,没有洞明的加持,即便有心保持对外部变化的探察,也很难及时得到有效反馈,更别提从反馈的信息中瞬间做出合理应对。

    不过胜利即是胜利,失败即是失败,并不会因为过程如何便改变结果。

    “看来我还有待进步,礼尚往来……是这么个用法吧?你回答了我的问题,接下来就由我解开你的疑惑。”

    “我是埃铎,但也不全是。”

    ”埃铎“语气淡然,仿佛谈及的不是他自己,而是一个无关紧要的人。

    “埃铎在吸收了战场上数万生灵的生命之线后,就突破了世界的生命层次上限,接触到了天地的本真,即世界本源,从中得知真相,这个世界的真相,所谓真相就是一切都是虚假的。”

    “埃铎”扫了萧易一眼,却见萧易神色没有半点波动,显然后者知道这点,便继续说道:

    “但凡人并没有资格直面世界本源的力量,即便埃铎已经籍由生命之线的力量,突破到了传奇境界。他的意识仍然在接触世界本源的瞬间被世界本源同化了,但他对于复仇的执念超乎想象,在血肉与灵魂相继磨灭后,留存的执念与世界本源结合便造就了我,一个有自我意识的本源化身,随后我又遇上了你。”

    “说实话,我还是觉得有些可惜,只要再给我些时间,我绝不至于失败得这么惨,哈哈,不过现在说这些倒像是失败者的无能辩言。”

    忽地,“埃铎”话锋一转,眼中满是深意地看向萧易。

    “那么你又是谁呢?你身上有着和我相似的气息,如果硬要比较,那就是你的气息淡了一些。”

    作为世界本源化身的“埃铎”本不该有好奇的情绪,但他的构成中有着埃铎的执念,这份执念让他拥有了很轻微的情感变动。

    “我相信这样的机会千载难逢,我们可以互相解答彼此心中的疑惑,我的存在只是个巧合,并不稳定,所以留给你考虑的时间不多。”

    “嗯,也许你可以经由世界本源的衍生力量来获取凡人的记忆,但对于我而言这是无效的。”

    萧易确实存了这样的想法,此刻被点破,虽然不知真伪,他还是暂时打消了动用吞噬的念头。

    “我来自真实的世界,此行是为了收集遗落的世界本源。”

    “看来,我们从一开始就是死敌,亏我还以为一番促膝长谈过后,也许我们就能化敌为友,为后世添就一段佳话了。”

    萧易没有理会“埃铎”的“幽默”,而是抛出了心中最大的疑问:

    “你的诞生是巧合还是泛意志的操纵?”

    “这个嘛,不如你再回答我一个问题。”

    “你收集世界本源的目的是什么?我相信你很了解世界本源的危害,你不是被眷顾者,无论是你怎么去规避危害,延缓被同化的进程,最终的结局都是注定的,你会失去一切,包括自我的概念。”

    “为什么?”

    萧易似乎在问自己。

    “因为,我不想成为埃铎,不想成为奥弥尔,不想成为此间的任何人。”

    萧易的声音很轻,不带一点波动,如同他的心境,清澈如山泉,淡然若清风,唯独不似人语。

    他早就开始失去自我,为了找到自我,为了打破生来注定的宿命。

    “无论是这里,还是现实世界,每个人从一诞生,他的宿命就有了定论。兴许有的人得了天地垂青,成了故事的主角,辉耀了一段历史,有的人默默无闻,庸碌一生亦或像虫豸被随意碾死。无论我是前者,亦或后者,我都不想接受那样的命运。”

    “埃铎”眼神中闪烁着不明的意味,这样的想法,与其说是遥而难及的伟大理想,倒不如说是痴人说梦,等同天方夜谭。

    身为世界本源化身的他比任何人都懂世界的运行法则,一个世界最基本的法则就是世界本源,而大量游离的世界本源的集合则被称为泛意志,与各种各样的其他意志相同,泛意志也是为达成某种目的而存在的。

    即通过各种或细微或宏观的调控,让世界一直处在一种相对稳定的状态。

    有时世界出现了想要毁灭世界的魔头,英雄就会应运而生,在费尽一番波折后,有惊无险地斩杀魔头。有时世界出现了想要改换天日的思潮,反对的声音就会将它压垮,让一切大体重回旧的秩序。

    泛意志用新的变数熄灭旧的变数以维护世界的稳定,因而这个世界总处于战争与和平,混乱与安稳的更迭,但不变的是,世界总能维持平衡,运行下去,直到某种力量打破这种平衡。

    任何人都不可能摆脱得了泛意志的影响,因为泛意志可以是你家人无意识的某句话语,可以是过路人的某个足迹,也可以是晨间掠过的清风,甚至于……可以是你自己。

    你要如何确保你此刻的想法是基于你的认知还是偶或因素的影响?以及你的认知就真的如你认为那般独立?

    但“埃铎”并没有出言质疑,他想要聆听的只是答案本身,而不是在得到答案后去反驳,去质疑。

    那么现在轮到他给出萧易想要的答案了。

    他张开了白骨森森的双颚,破裂的骨膜在风中颤抖。

    “我的诞生是……”

    声音戛然而止,任凭他极力张大了双颚,弧度之大以至于脸颊的骨头都开始纷纷碎裂,依旧没有更多声音传出。

    他的声音被禁止了。

    但没有声音的答案就是最好的答案,只是萧易无法保证,这样的答案是正确的,还是又一个泛意志给出的“答案”。

    萧易握住长剑的手略微发力,几道剑光掠出,彻底结束了“埃铎”的短暂生命,将他碾为碎末。

    碎末变成了白色的光点开始向空中飞起,而这一变化并不是尾声,相反,越来越来的白色光点从地面、从死去的尸骸,甚至是那些幸存的活人眼睛里飞出。

    世界在崩溃。

    咔擦~

    天空传来了玻璃碎裂的声音,乌云,晚风,繁星,夜幕,都随着这声音开始逐渐消失,就像被无形的手抹去。

    感受着丝丝缕缕的世界本源从四处汇聚而来,萧易知道这个世界已经行至青石记忆的终点,即将如过往他所经历的那些记忆世界一般彻底走向破灭。

    接下来只需等待。

第七十一章 哦哦哦

    滴答,滴答——

    “许哥,这样的日子啥时候到头啊?”

    夜色浑厚浓稠,像搅入了墨水。

    朦胧的昏黄在空中晃动着,雨后积着水的小坑里,映出了两张有些枯瘦的脸。

    “还不是你小子,得罪了王队长,累得我也得和你来干这巡夜的苦差事。”

    “许哥,你是不知道啊,那姓王实在欺人太甚,要是……”高飞杰话没说完,就被硬生生地打断了。

    “少说这些没用的屁话了,早点巡完,早点回去。”许元盛哪能不知道对方想法,这些个毛头小子,本事没有,心气倒是一个比一个高。要不是他娘塞给自己的那几枚碎银,自己哪有功夫搭理这种将来不知道死在哪条小巷里的蠢货。

    高飞杰只好悻悻地闭上了嘴,心里却颇为不满,“这般没出息,也难怪你三十多岁个人还得当个巡街的。”

    滴答,滴答——

    本来不大的水滴声,在各怀着心思,沉默的两人间显得是那样的清晰。

    徐元盛提着昏黄的纸灯,感受着那透过劣质的草鞋从泥泞的地面上传来的粘腻感,忽然觉得眼前那走过无数遍,本该无比熟悉的路面是那样的陌生。

    “按理说,这雨是昨天下的,路不该这么湿啊?”,些许不安的火苗在心中升起后,就再难熄灭,连空气似乎都开始愈发压抑,徐元盛被夜风吹得一激灵,吓得回头望向身后。

    身后依旧只有那不见五指的黑和不曾间断的滴水声。

    “不对,小高呢?”徐元盛已经分不清这究竟是自己心中说想,还是已说出口的话。

    滴答——

    一滴粘稠的液体不偏不倚地落到了徐元盛苍白的脸上,他终于知道了那不断滴着的不是雨水,而是……

    哐当——

    提灯掉落在了地面上,照亮了那半截如同雨后蚯蚓般在水泊中微微蠕动着的断肠,只不过,这雨水异常鲜红。

    俄后,无人的街道恢复了原有的平静。

    ……

    与此同时,萧易已经从青木的记忆世界中脱离,出现在了一处寂寥的空地。

    塔楼与周遭的光景都是世界本源映射出的幻影,因而在世界本源被萧易获取后,便一道消失不见了。

    暗处,一道人影徐徐走出,在月光下显露了真容。

    …………

    “回忆杀?主角光环?气运加身?”

    萧易面色晦暗不明地看着倒下无数次却又重新站起来,已然冲到自己身前的顾颐。

    “只是,光凭这样,就想击败我?”

    “眼泪、汗水,这就是你的付出吗?可是我流的是血。就让我好好看看,主角,你是否有击败我的能力。”

    萧易手上的灵能涌动,一柄雪白长剑在微光中交织成型。

    噗——

    一滴血珠溅到了顾颐圆睁着的眼里,绝望,痛苦,愤怒,他在这一刻崩溃了。

    明明就差一步,一步,我就能救下我的父亲……

    不甘的双眼倒映的血光里,顾念平包裹在黑色布帛里的身体摇晃着倒下了,脖子的空洞里,鲜血如注。

    “不!不——”

    顾颐发了狂似冲了过来,用颤抖的手拼命捂住不断向外喷着血的洞口,暗红的血自手指的缝隙中溢出,顺着臂弯滴落地面,让本就鲜红的地面更添几分浓墨。

    在其余人都无法察觉的世界里,萧易看见,一丝一缕的淡金光华自空中垂落,在身体和精神都已经濒临破碎的顾颐的头顶之上氤氲。

    他并不急得动手,还要再等等。

    果实得等到彻底成熟之际摘取,才能品尝到最甘美的滋味。

    “哼嗯。”

    顾颐瘫软在顾念平的尸首前,痛苦地喘着气,他已经达到了负荷,油尽灯枯,再没有一丝一毫、可以供他驱使的灵能在体内流淌。

    “就要在这里结束了?”

    “站起来,站起来,我不能在这……在这倒下,我承载着他们的希望啊!”

    用尽最后的力气发出愤怒的吼叫后,顾颐感到有什么东西重新充斥在体内,不是灵能,是远比灵能更强大、浑厚的力量,斗志重新在无力的肢体里涌起。

    顾颐紧紧攥着父亲顾念平赠给他的成年礼——名剑啸霜,艰难地,在眼前天旋地转的世界里将剑尖抵在了地面上,站了起来。

    “觉醒了吗?”

    萧易盯着顾颐那炽热的双眼,身体的每一个微粒都在不住微微战栗。

    不是害怕,不是兴奋,这是体内的世界本源在共鸣。

    几近湮去人性的他,唯一渴求的就是更多的世界本源。

    它近在眼前。

    “去死吧!”

    光芒大作,顾颐手上的灵能长剑伴着流动的紫色雷芒,向仍站在原地的萧易斩去。

    “锵!”

    惊天的罡风在本就碎裂的地面上,刮起了激烈的石雨。

    两柄长剑交错,一者迸射出无数碎片,在长风中划过萧易的冷然的面孔。

    一丝血线在脸上绽开,倒映在凛然的剑锋之上。

    “就这样而已吗?”

    萧易没有给顾颐喘息的时间。

    长剑再度挥动,寒风闪烁,死亡的气息弥漫着。

    顾颐化作一道人形雷光向远处掠去,堪堪躲过了萧易手上的剑锋。

    “紫电游龙。”

    低沉的龙鸣响起。

    不断激荡的雷光中,一条紫色的巨龙向萧易撞来。

    “剑幕轮转。”

    萧易心念泛动,没有后退。

    剑影,一道,十道,千百道,自身后屏转而现。

    雷龙欺至近前之时,剑影终于成型。

    即便距离很远,那两道灵技交汇中心传出的可怕威压,仍然让顾颐感到心悸。

    雷龙逐渐被笼罩着千百道剑影吞噬殆尽,在那缓缓消失的雷光中,一柄雪白的长剑向顾颐刺来。

    顾颐重新化作雷光远逝,再次躲过了长剑的锋芒。

    原先站立的地方,剑气缭绕,地面支离破碎。

    雷光不断闪现,飞剑紧追不舍。

    萧易再次持剑斩来,裹挟着寂灭万乘的千钧剑意。

    自己竟已是退无可退。

    顾颐无力地垂下了双手,原本紧握在在手上的断剑掉了下去。

    这是不可能抵挡得了的力量。

    “父亲,母亲,哥哥。”

    “队长,知礼,老李……”

    那些死去的家人、朋友、伙伴的面孔,走马灯似在眼前重新鲜活地浮现。

    “颐,好好活下去,我等着……你为我们报仇呢,我不能陪你走下去了。”

    “……我不能倒下,不能倒下,绝对不能倒下。”

    一股惊人的气息自已经放弃抵抗的顾颐身上激起,但萧易没有停歇,千百道剑影再次在身后凝结,伴着他的身影疾掠而出。

    尘土飞扬,在地面上留下了无数深邃的空洞,只是不见顾颐的身形。

    在哪?

    身……后。

    忽然,萧易的思绪像结了冰霜似的滞涩起来,不仅如此,连手脚都僵硬起来。

    “源力——永劫。”

    顾颐微弱的声音自身后传来。

    萧易缓缓低下了头,一截碎裂的剑锋自胸膛露出了尖,点着鲜红,这是自己的血。

    “停滞时间的源力吗?即便自己也是世界本源的持有者,仍然无法豁免。”

    “人力不可挑战宿命?可我,已不再是人。”

    一如5年前,凄然的带着血腥味的微风里。

    世界陷入了黯淡。

    一切事物,天上的,地下的,在那双幽深的眸子里失去了颜色。

    风停了。

    天空露出了死寂的白,地面成了永眠的黑。

    太阳缓缓熄灭,阴郁的黑色里,一抹鲜红流转,愈见深沉。

    一滴,两滴,太阳在流血,世界仅存的鲜艳从熄灭的太阳中流淌而下。

    在源力的冲刷下,人性逐渐在流失。

    一切活着的,死去的,在只剩黑白的世界里化作了零落的飞灰,向流着血的白色天空飘去。

    滴答——

    这是谁的泪水落在了自己的脸上,温暖、炙热,驱走了那未曾散去、萦绕在心上的严寒。

    “我叫叶倾城,你呢?”

    “萧易。”

    “听起来像个女生的名字,那么请多指教呢。”

    我不该忘记,不会忘记,我还得前进,前进,一直走下去呢。

    世界缓缓恢复了原样,再次变得鲜艳、真切起来,灵魂里的情感停滞了流逝。

    交织在周围的金色世界本源在顾颐死后开始飞快地流失,但仍有丝缕受到了戒指的牵引,向萧易流去。

    …………

    “永劫将逝,帝血重燃……最后的史诗,于焉揭开了序章。”

    在远远飘忽而来的歌谣里,萧易迎着恰恰落下的满天霞光,向远方缓缓走去,衣袂翩然。

第七十二章 新的起点

    无言的死寂里,一切都很不真切,像笼了层散不开的雾。

    灰败坍塌的宫殿,扭曲蔓动的烛火,点点青烟自下飘起,模糊了那高坐于长阶尽头纯黑王座之上的身影。

    看不请面容,但可以感觉到,他在看着自己……

    萧易揉了揉眉心,将思绪从纷乱的幻象中挣脱开来。

    这样的幻象最近出现得颇为频繁,除了那无处不在、充斥着每一个角落的象征着旧帝国的太阳纹饰,其余的事物他都毫无印象,就像是无端出现的妄想。

    如果不是自身灵能波动表现得十分稳定、一如往常,萧易觉得自己也应该去接受灵能监管局的审查。

    “萧易,到达任务所在地了吗?”队长萧牧的声音从耳边传来,打断了萧易的胡思乱想。

    悬挂在萧易耳边,是一种被命名为耳玉的新型灵能设备,能够实现双向远程交流,现在正处于早期的研发阶段,他们两个手里的就是第一版。

    “到了,波动逐渐增强,目标应该还在屋中。”萧易望着眼前沉默在夜色里的屋子说道。

    他此行的目标一方面是处理一起由灵能监管局转接给他所在的特殊机构-影织卫的灵堕事件,一方面也是为了测试这一新式设备的实用性。

    虽然有些多余,但为了确保行动的安全性,同行的还有一位名为项白,年纪稍长他的的队友。

    “原来这里这么荒凉,这一带应该只剩下这间屋子还有人住吧,也难怪灵监局的人这么久才发现。”

    “这样也好,否则死的可能不只那两个灵监局的调查员了。”

    萧易一边回应项白的话,一边默默向前走去。

    吱——

    两人刚一踏上门前的木台阶,台阶就痛苦地发出了不堪重负的刺耳声音。

    这一带的房子都是几十年前为伤残的退役士兵修建的安身处,随着时间变迁,住户大多离世了,很多东西早已变得破旧不堪。

    门把手上印着一个手印,萧易顺着手印的痕迹握住了门把手,这样就免得沾上灰了。

    老旧的大门有些艰难的被打开了。

    为了防止动静太大,影响周围群众夜间休息而被投诉,虽然附近其实没人,项白在进门后,便随手把门关上了。

    随后,那一丝由街边昏黄的路灯散出的微光刚一照入,就重新被不见五指的黑吞没了。

    屋子里分外安静,不提耳玉从进门开始就不断发出的滴滴声,就只能听见鞋子踏在木地板上发出的有些沉闷的声音。

    咚——咚——

    声音仿佛直击在心脏上,即便心知即将面对的什么,项白的心跳还是不由被紧张的氛围所牵动,连呼吸也加快了频率。

    整个屋子中充斥的灵能颇为混乱,不过萧易仍然在脑海中清楚的勾勒出了所有灵能的流动轨迹,并捕捉到了那缕属于人类…或者说堕灵的波动。

    混乱而疯狂,一抹躁动在心底中升起。

    没有丝毫迟疑,萧易直奔波动传来的方向——地下室而去。

    “欸,等我一下!”项白惊呼出声,见萧易没有丝毫减慢步子的意味,连忙迈动有些发软的脚追了上去,也不管会不会惊动那随时可能冒出来啃掉他头的怪物。

    项白一边跑着,一边在心中自我辩解道:“我只是害怕未知,不是怕什么怪物,真的,嗯,千真万确。”

    当项白成功在小小的屋子里迷失了方向时,萧易已经来到了堕灵近前。

    “9尺。”

    看着地下室单薄的木门,准确感知到堕灵身位的萧易停下了脚步,周身开始汇聚点点星芒,右手灵能缓缓旋绕,凝聚而就三尺锋刃,左手则催生着数十道青白剑影,辉映着那白皙如玉的脸庞。

    哒——

    就在门内传来动静的同时,萧易动了。

    手上的长剑轻易的撕碎了腐朽的木门,入目便是被剑芒照亮,浑身长满了被血污染红的细长毛发,蓬松有如毛球的堕灵,以及地上那半张凝固着惊恐的碎脸。

    场面骇人,但萧易没有分心,左手挥动,刚发出嘶吼,想要冲过来的堕灵,便被直贯而出剑影笼罩了,耀眼的白芒瞬间充斥了整个地下室。

    虽然阵势看着很大,但除却飞扬了漫天的毛发,怪物的气息未有丝毫减弱。

    “流影。”

    萧易唇角微动,手上的长剑寒芒迸射,绽作一树梨花,同时身形直往白光深处飞掠。

    任凭堕灵那隐于毛皮之下的长满獠牙的触手齐出,萧易身形未停,剑势愈加凛然,瞬息间便和堕灵的身影重合了。

    剑锋与血肉相交,后者瞬间如冰雪消融般了无声息、层层褪去。

    凄厉的吼声戛然而止,白光散去后,血肉与毛发洒满了地面,将一地殷红再添了两分浓墨。而堕灵已经奄奄一息,倒在血污中,只有偶或的抽搐,表明它残留着微弱的生命迹象。

    不过任凭堕灵表现得多么凄惨,萧易只是冷眼退于一旁,保持着距离,同时身上缠绕的灵能不减反增,手上又开始酝酿着剑影。

    这种由灵能者堕落而成的怪物,虽然失去了人性,脑海只剩一片混沌,但仍然有着几分野兽的狡诈。

    嗖的一声,剑影掠过指尖,划破长空,将堕灵彻底斩成了碎末,再无一丝生机。

    当堕灵的最后一丝残留的灵能波动沉寂后,萧易这才上前检查尸体,虽然这铺满地面的血水与肉糜称为地毯更合适。

    堕灵显然已经不成样了,但萧易无大所谓,他只负责清除魔物,至于怎么调查一地的血沫吃了什么,做了什么,跟他没有丝毫关系。

    转身看去,门口只有倚靠在幸存着的半边门框上闲适无比的项白。

    看萧易回过头来,项白连忙挤眉弄眼道:“我就知道你行,你看是吧。”说罢还一脸嫌恶的看了地上的血肉。

    “感觉最近几天我都不想吃肉了。”

    “我先出去了,你负责看护一下现场,不要被无关人士破坏了。”萧易没有搭理对方,留下一句话,头也不回地向楼上走去。

    “无关人士?无关人士不就是我吗?”项白嘿嘿一笑,不经意间就吸入了一口“新鲜”空气,忙压住呕吐的冲动,掩着口鼻跟在萧易背后出去了。

    两人回到了屋子的大厅处,一切解决后,两人还得等待灵能监管局的工作人员来对接工作,嗯,其实就是等对方来处理现场,当清洁工。

    “看不出这团毛绒绒的东西还喜欢看书。”项白在大厅的书架前晃悠着,虽然有椅子可以坐,但上面也都沾满了灰。

    《为什么我这么帅》、《三句话暖她一整天》、《如何加书名号就创造一本书》、《人生不得不看的100本书》……

    书架上摆放着不少书籍,不过基本是市面上流通的常见书籍。

    当萧易打算离开时,却瞥见在书架的角落静静躺着一本没有名字的黑皮书。

    萧易平时除了出任务,进行灵能的修炼,更多的就是浏览各类书籍了,其中也包括许多明面上被禁绝,无法流通的书。

    在十大王国的共同管制下,漫长的历史出现了大段的空白了,只剩下了这几百年间对它们的颂歌,想真正地了解脚下的这片土地也只能借由这些内容不知真假的禁书了。

    萧易随意地翻动着这本没有名字的书。

    “我先出去了,有什么危险记得通知我。”项白潇洒地抛下一句话,走到了屋外,他实在忍受不了充满整个屋子的腥臭味。

    眼看项白出去了,萧易将书上的灰抖了抖便塞进了衣服里,也跟着对方走出门去了。

    事实上,他们所处的影织卫的人都有各自的奇怪爱好,也许是常年在生死间游走导致心里变态了。

    而项白之所以借口出去,也是知道萧易出于某种目的喜欢搜刮这种可以充当证物的书籍。

    至于证物,大得过他们作为直属于国王的特殊机构成员的特权吗?

    …………

    “月亮出来了。”

    萧易也走出屋子后,项白站在檐下,指着从乌云中露出半抹皎白的月牙儿说道。

    “嗯。”

    “等下绝对要出去吃一顿,犒劳自己,紫竹居这点应该还在营业。”

    “嗯”

    “算了,我全身一股味道,等下估计去了也会被赶出来,我还是回我那破屋洗洗睡了。”

    “嗯”

    “这影织卫的工作可真累呀,按理说咱们这些灵能者不是人上人吗,怎么他们睡了我们还得干活?”

    …

    “你那耳机还能用吗,是不是报废了,刚才进去我就听到那嗡嗡声,我就说军械局那帮家伙屁本事没有,只会糊弄人。”

    ……

    “卧槽,他们终于来了,让小爷我等这么久,等我回去绝对要参他们一本,他们头是那个陈什么小什么明是吧,我上次还和他喝过酒哩。”

    …………

第七十三章 再出发

    将回总部汇报工作的事甩给项白后,萧易便一个人回家了。

    相比邻国流风,出云的基建要差不少,不过清阳好歹是首都,因此离开废旧的郊区后,一路上灯火就逐渐明亮起来了,即便此时圆月已然东垂,街上还是不时能看到行人的身影。

    萧易简单地使了个几乎每个灵能师都会的通用灵技除去气味,考虑到身上还是沾染了些血污,为了避免引起路人的注意,萧易随便找了个小巷钻了进去。

    清阳的城市规划要远比大陆其他王国的都城混乱得多,帝国时期的旧建筑、战争产生的大量废弃房屋以及匆忙重建的贵胄府邸几乎将城市中的每一片土地挤满。

    除了久居在此的清阳市民,通常情况下,外来者面对这些弯曲盘绕在建筑之间的狭道小巷往往是束手无策的,甚至于因此产生了许多关于幽灵迷失路人的传说。

    在萧易小时候就听说有人经历过这种事,至于真假,那就不得而知了。

    但对于熟悉清阳这座城市的人来说,这些复杂的小路反而让他们如鱼得水,可以籍此轻松地到达这个城市的每个角落。

    没多久,萧易就从小路绕回到了建在清阳城北部锦绣区的家中,锦绣区同时也是许多达官贵族的安身之处。

    一眼望去,双层小楼墙面上攀附着不少青苔、藤蔓,与附近琉璃碧瓦的别墅高楼显得格格不入,很难想象这是出云王国前任首辅的家宅。

    大门上的挂灯随夜风摇晃,仿佛是在像萧易挥手。每次跨过门槛,萧易都觉得这盏早已不会发光的灯会给自己的脑袋来个惊喜。

    轻微的声响后,小楼重新陷入了沉寂。

    只有某处角落中微微闪烁着那独属于剑道灵能者的青白剑芒。

    …………

    翌日,萧易换上了与往常穿着的标志着影织卫身份的黑衣不同的白色绸服,还特地戴上了自己就读的清阳学府的头冠,显然今天是个特殊的日子。

    萧易刚一出门,车驾就在门外等候了,显然已经来了好一会了。

    “少爷,老爷吩咐了,今天让我送你去学府。”穿着朴素的老车夫迎上前来,毕恭毕敬地说道。

    “嗯。”

    虽然以萧易现在的实力,全力施为下,速度甚至比马车快上不少,但在大街小巷中狂奔不说影响如何,也会失了体面。

    在人们戏言权贵比平民还多的清阳城里没有什么是比保持体面更重要的了。

    “卖馒头咯,新鲜出笼的纯天然馒头,不好吃不要钱!”“店铺倒闭,最后一天,清仓大甩卖,全场通通只要一枚铜板!”“清阳学府最新发明,充能五分钟,使用一辈子!”

    萧易的家位于城西,而学府刚好位于城东,因此每次早晨上学,都要穿过这条位于城中心的商业街,不过由于已经半年多没回学府了,现在听这些叫卖、吆喝声,萧易倒觉得有些亲切。

    “对了,陈叔,你家那孩子应该到了上学的年纪了吧?”

    “托了老爷的福,现在在白玉院上学。”陈庆州咧着嘴笑着说道。

    “那就好,等过几年,他年纪稍大些,我再向学府的老师引荐一下。”

    “多谢少爷!”闻言,陈庆周有些不太敢相信自己的耳朵,连连道谢,声音连带着也有些颤抖,在他眼里,能进得了学府就等于前途无忧了。

    末了似乎还觉得不够表达心迹,又急促地说道:“老爷和少爷对老奴的恩情,今生无以回报,只求来世能再服侍老爷和少爷。”

    “陈叔,咱俩之间不用这么见外的。”萧易笑了笑。

    …………

    哒哒哒——

    原先绵密的马蹄声开始变得细碎,马车慢慢停了下来。

    “少爷,到学府了。”

    闻言,萧易走下了马车。

    由于今天是学府每年最重要的日子之一,白石门前的青砖街道上停留着许多豪华的马车,显然有不少达官贵人已经到了。

    “快看,顾首席来了。”看见萧易的身影,学府大门走着的学生纷纷停下脚步,相互议论着。

    “顾首席不仅实力强,长得也这么好看。”

    “还行吧,我倒觉得我家虞希比他好看多了。”

    “……”

    在学府的数年时光里,萧易已经听遍了这些话,并没有表现出什么异样,径自地走入学府。

    “首席好。”

    “首席好!”

    刚一进门就有许多学生向他问好,虽然萧易并不认识他们,但还是一一回应。

    “萧易好帅,我好爱!”

    “我也是这么觉得的,我要给你生一堆孩子!”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虽然听上去内容不一,但其实都是出自一个人口中。

    这么夸张的台词在文化相对保守的出云是很难听到的,不用想,萧易就知道对方是谁了,头也没回地继续向前走去。

    “欸,等等我,这么久没见,不想我吗?”

    听着背后接近的脚步声,萧易淡淡地说道:“祁丘,你这么无聊,不如早点去大堂里找个好位置坐。”

    “你不跟我一起去吗?”

    “首席大人,这可是你的主场,一会还要你发言呢。”

    “我是来见徐师的,发言的话,有人听吗?”

    “呃……好像没。”

    不知怎的,在摆脱陈祁丘的纠缠后,萧易脑海突然浮现了一个奇怪的念头,为什么他身边总有这种不着边际的人,难道是造物主没有好点子,只能自以为风趣批量生产一模一样、脸谱化的人了?

    一边想着,萧易走到了一个幽静的小院前,院门大开着,一颗青翠苍郁的榕树笼着整个院落,树下只有简单的一口水井和一个学生模样的少年拿着扫把不知道在扫着什么。

    嘎——

    院子内的主屋的门缓缓打开,窥得路径的阳光穿过树梢,顺着萧易的目光照亮了正站在门口的老者。

    单薄的麻衣,还有岁月在脸庞上留下的道道沟壑,让这位老者与这座小院显得一样平凡,不是事先知道,没人愿意相信这样一个街头巷尾随处可见的耄耋老人是当今国王陛下的老师,那个在清阳城前挡住了数万流风军队的英雄——张太岳。

    萧易微微欠身,行了一礼。

    “萧易见过老师。”

    “怎么,终于舍得来见我这把老骨头了?”见状,张太岳故意端着脸道。

    “老师对颐恩重如山,颐怎敢忘记……”

    “算了,我也不为难你了,有些话说多了就不值钱了,留着应付你家里的那位首辅大人吧,跟我进屋吧。”似乎忽然想起来什么,张太岳打断了萧易的话,转身进了里屋。

    萧易没有再多说什么,跟在老者身后也进了屋子。

    屋内是一老一少,师徒二人。

    屋外是那颗随着晨风枝叶轻舞,在曦光下挺立了多年的榕树,和拿着扫把在扫着些什么的少年。

第七十四章 好的呢

    “最近南边不太太平,听说陛下有意借机南下。”张太岳看着眼前在倒着茶水的萧易缓缓说道。

    这本是相对隐晦的话题,但张太岳对萧易是毫无保留的信任,也没有做什么隐瞒。

    “现在灵堕之灾越来越严重了,千国北边的白湖、雨都两城已经多次向出云求援。”

    张太岳沉吟了片刻,嘴巴张了张,似乎想接着说什么,但最终还是止住了。

    “老师,现在这件事悬而未定,出云对流风又是积惧已久,不见得敢主动出兵。”萧易将沏好的茶端到张太岳面前,面对面地坐了下来。

    “不错,你的茶艺倒没有落下。”

    张太岳轻抿了一口茶,润了润喉徐徐说道。

    “这些年,人人都在搞实业、弄创新,成果没见多少,反而把这些老祖宗传下来的东西丢了个一干二净。”

    “大环境如此,只有少数人能把持住自身,不至于走着走着偏了方向。”

    “何况,总体是朝着好的一面发展,不是吗?”

    不谈远的,萧易还放在口袋里的那枚耳机,屋外的路灯都是最好的应证,不过保守的张太岳却并不是很认同,一时之间有些沉默。

    “对了,弟子最近又搜罗了些书。”萧易面带微笑,从衣服里面拿出了一堆齐整的书。

    “影织卫的事应该很多吧,难得你还能记得我这老头的爱好。”张太岳小心翼翼地将萧易手上的书接了过来。

    “以前来送礼的人是多到把门槛都踏破了,现在也就自家学生还愿意来看一下我这老不死的”说着说着,张太岳面上浮现了追忆之色。

    “想当年,我也是少年得意,走了运,当了救国的大英雄。”

    “那时候我也不过长你几岁,崇拜我的小姑娘从学府的白玉楼排到了……反正就是排了很长很长、很长很长。”

    “……”

    萧易只是默默含笑地听着老师的光荣往事,其实他知道,对方根本不在乎这些事,只是想找个人多说几句话。

    时光无情,曾经名望加身,盛宠一时的出云英雄成了个年过七旬仍旧孑然一身的孤寡老头。

    “还记得吗,顾昀那小子带你来这的时候,你才7岁,虽然我看不上顾念平这家伙,不过你们两个倒还算不错。”

    “转眼间,你在院子里栽的那棵树已经这么大了,你也要在今天告别学府了。”

    说着说着,张太岳面色一改,语气连带有些严肃起来,用那双早已浑浊的双眼紧盯着萧易。

    “孩子,为师从来不图荣华富贵,所以现在只能一个人窝在这犄角旮旯,出门也没几个人认识。”

    “但顾念平那蠢货不一样。”

    “为了些乱七八糟的东西可以抛妻弃子,他有好几个孩子,但我的弟子只有你一个。”

    “为了走到今天,你已经付出够多了,我不希望有那么一天,我已经老了,还等着有个人到时候给我扫扫墓呢。”

    “弟子谨记老师教诲。”

    萧易站了起身,深深的行了一礼。

    张太岳知道,自己这个弟子某种程度上,比自己还要偏执,深深叹了口气道:

    “去吧,顾首席,今天是你的主场。”

    …………

    拥挤的阁楼,大量破旧书籍散落在布满灰尘的地板上,昏黄的灯下,人影被拉得细长细长。

    一个佝偻的背影伏在书案前,一切都如这深沉的夜一样安静,只能偶或听见那带起一桌灰尘的剧烈咳嗽。

    “没见过的生面孔,是张太岳让你来的?”不大的声音在沉寂的昏光里如同惊雷乍起。

    这声音沙哑尖利,仿若将死之人的残声,又如告亡之鸟的鸣泣。

    ……

    “那么,孩子,你想要什么呢?”

    “无尽的财富?”

    “至高的权柄?”

    “还是单纯的力量?”

    “呵呵,这些我可通通没法给你。”

    在摇曳的灯影中,书案前的身影转过身来,长发掩住了晦暗不明的脸,他在等着面前这个孩子的回答。

    “我想一直走下去。”

    “为了身边的人。”

    男孩的声音稚嫩却又坚定。

    “这点嘛……虽然我没能做到,但也许你能做到呢。”

    伴随着沙哑的笑声,老者枯瘦的手抚上了男孩的头。

    随后一切重新陷入了沉默,明月无言,独留阁楼里灵能微漾。

    阁楼之上,望着少年远去的背影,那不再佝偻的身影,用不带一丝情感,如剑般锐利的声音唱着古老的寓言。

    “虔诚的信徒向神明祈愿,用他最珍贵的换取那心中最渴望的,只是没有人知道那是否值得。”

    …………

    “我的天老爷你可终于来了,要是等下让你上台,你还没来,毕业典礼可就成毕业葬礼了。”

    “这不来了吗,你慌什么,又不是你上去发言。”

    “我还不是为了咱萧易考虑,苏碧落你这女人怎么这么狭隘。”

    “诶,你干嘛,这种场合你敢动手?”

    “既然如此,我清阳少帅(少——年轻,帅——字面意思,但也不多)陈祁丘可不会怜香惜玉的。”

    “啊!”

    “别,别打脸!”

    而身为两人风暴中心的萧易却是不为所动,坐在一旁含笑看着他们打闹,同时默默运转着每个灵能者用于抵御灵能对于自身灵肉侵蚀的入门灵技——心境法。

    这就是他从7年前那个月夜得到的馈赠,而代价的就是嘴角噙着笑意时,心中的一片冷然。

    “慧剑斩情根,了却三千恨。”

    头发披散着的老者嘴里念念有词,像在追忆着什么。

    “这就是我这个穷老头唯一能给你的,我叫它——慧剑”

    “颐,你在想什么呢?”苏碧落一边将刚刚伸向陈祁丘的无情铁手伸了回来,一边看着萧易如白玉般无暇的脸,笑靥如花地说道。

    “嗯?我在想什么嘛,这是秘密,等你那天比试胜过我,就告诉你。”

    “唉,每次都这样说。”苏碧落皱了皱一对好看的眉毛。

    “那恐怕永远没机会咯,我尊敬的苏家小姐,学府的三阶中期优秀毕业生。”陈祁丘摸着发红的手臂,将身子探过来,歪着头,一字一顿地说着。

    “是吗,学府毕业大比第四轮中落败于苏家小姐苏碧落之手的火系三阶中期灵能者陈祁丘陈少帅?”

    “那只是意外,其实我是故意让你的。”

    “你想,要是我在台上吊打你,让你下不去场,一者,场面难堪,影响你的美丽形象,二者,你那位未婚夫恐怕会从南边连夜回来打死我。”

    “这样听起来,你成了个顾全大体的人?”

    “差不多吧,我想,只是过去往往有些无知小儿诽谤、中伤我,今日始得沉冤昭雪,我甚是欣慰。”

    “那这应该算不错的结局吧?”

    “应该算。”

    “等等,结局?”

    “别打脸!”

    (惨叫声过于凄厉,为保护读者,采取消音措施,请自行脑补。)

    最后由于动静太大,在周围同学的注目礼下,两人才一脸正色,当作无事发生地端坐在椅子上。

    “大会进行第X项,下面有请顾首席上台发表毕业感言,大家掌声欢迎。”

    在如潮水般齐发的掌声中,萧易走上了发言台。

    …………

    新纪170年,柳月。

第七十五章 纯真的眼神

    典礼结束后,许多或认识或不认识的人纷纷上前来与萧易攀谈。

    最终一行三人从学府后门偷偷溜走时,夜色也落下了。

    “你们先回去吧,我还有活动要参与。”陈祁丘搓着手,嘿嘿笑道。

    “你们知道的,一些重要的活动总需要一位重量级人物镇镇场子。”看着两脸狐疑的萧易、苏碧落,陈祁丘挥了挥手,就一路小跑消失在了小路尽头。

    “那我们走吧。”陈祁丘离开后,萧易转头向苏碧落说道。

    两人并肩走在郁郁葱葱的青石小道上,相比起学府门前的康庄大道,萧易更喜欢这种幽静的小路,连带着他身边的好几个朋友也染上了这种习惯。

    这一带原本是居民区,后来学府迁址到这,一半的房屋被拆了,但还有一半留存着学府的后面。

    由于原先生活的民众在动工前就都搬走了,因此这一片就越来越荒凉破败,成了一些小型鸟兽的家园,与前头碧瓦朱檐,气派非凡的学府对比起来颇为怪异。

    据说原本的计划是将这些民居改建成学员宿舍区,但为了给王室多建一个花园,这项计划就搁置到现在了。

    “我们好久没一起走这条路了。”

    “是挺久的了。”

    苏碧落将路中间的石子踢到一旁,有些心不在焉。

    两人走了一会,苏碧落觉着时机合适了,故作不经意地问道:“听说虞希已经回到清阳了,怎么没见他来参加毕业典礼?”

    “我也不太了解,应该回来了,要不我帮你问问。”

    闻言,苏碧落欲言又止。

    “以我自己的名义问。”认识了这么多年,萧易哪能不懂对方的心思。

    “嗯,这样也好。”

    “对了,你们影织卫真的特别忙吗?”

    “大概是的。”

    看着苏碧落抿着嘴唇,欲言又止的可爱模样,萧易也不装糊涂了。

    “不过太认真忘了家也不是很好,我就认识好几个这样的人,到时候我提醒一下他们。”

    “不要暴露我哦。”苏碧落紧盯着萧易的眼睛,有些不放心提醒道。

    “我尽量。”萧易脸上微微浮了个酒窝,调笑道。

    “那过几天我们几个聚聚吧。”

    “地点嘛,就挑在青木馆,我还有那的贵宾卡呢,你看。”边说着,苏碧落边从口袋中掏出了一张亮晶晶的白玉卡片,炫耀似地摇了摇,上面还贴着他们几个人小时候一起的画像。

    “你还记得嘛,我们第一次去看的那场戏,那时候虞希还看得哭鼻子了,我演给你看。”苏碧落停下脚步,开始跳起戏剧片段中的舞步。

    衣袂翩跹,裙裾飘扬,明月的清辉洒在苏碧落白净的脸庞上,在夹道而迎的绿树春花中,映得苏碧落宛如那月下仙子,萧易一时看得有些恍惚。

    “小红,我该走了。”顺着记忆中的桥段,萧易说道,随后作势欲要转身离开。

    苏碧落没有说话,只是伸出手拉住了萧易的衣袖。

    待萧易回头看去,苏碧落掩于睫毛下的眸子已然水汽氤氲。

    “那我们还能见面吗,小明?”

    “会的,我发誓。”随即,两人忍不住相视一笑。

    “那最后结局是什么?”

    “应该是我死了?”

    “我演技不错吧。”

    “嗯。”

    …………

    小路不长,闲聊中,两人又走到了小路的尽头。

    “那么,我们明天见。”苏碧落一如过往分别时那般挥手笑道。

    “明天见。”

    萧易敛起笑容,静静地站在原地,目送着苏碧落消失在拐角。心里忽然浮现出一句话,“演员是为了生活而演戏,而自己生活的就是演戏。”

    有时候萧易也不知道,自己对于这些所谓亲人、朋友的感情是否有如自己所认为的那般牢固。

    对于那个十岁的男孩,那些是他虽死也不愿放弃的。

    但如今的自己却只能靠不断回忆来抓住那随情感流逝而不断褪色的决心。

    …………

    “这孩子是谁?”出云首辅顾念平皱着眉,看着他刚刚凯旋归来的儿子和身边那个灰头土脸、眼睛却很明亮的男孩。

    “这是我在西境看到的一个小孩,一时心软我就把他带回来了。”

    看着儿子顾昀如春风般和煦的笑容,顾念平虽然不满,但觉得不该为了无关紧要的人,拂了他的意,便勉强点了点头。

    “老陈带他去整理一下吧,等下再带这孩子去街上挑几身衣服。”

    “昀,你跟我进来。”

    “好的,父亲。”

    “孩子,你父母呢。”仆从老陈牵起男孩的手向楼上走去。

    “我没见过他们。”男孩平静地摇了摇头。

    “唉,现在没事了,老爷和少爷都是很好的人。”老陈叹了口气,下意识将手握紧了几分。

    这世道什么都缺,最不缺的就是死人,能活到现在兴许也是不幸中的幸运。

    “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

    “你还没有名字吧。”顾昀半蹲在男孩面前,看着换上新装,洗漱干净,露出那张白皙小脸的男孩。

    “那你就叫顾三吧,刚好你是家里第三个孩子,怎么样?”顾昀嘴角忍不住上扬,显然他觉得这个名字很不错,直白通俗,正所谓大土就是大潮。

    男孩看着顾昀那微微得意的笑容,忽然看到了顾昀背后小楼牌匾上写着的养颐二字。

    “其实,我有名字了……我叫颐。”

    “真可惜,多好的名字。”顾昀小声嘀咕着,“那我就叫你萧易吧,从今天起,咱们就是一家人了。”

    “对了,我给你介绍个人。”顾昀指着远处捧着一本比她脸还大的书的小女孩说道:“她叫顾韵,应该和你同岁,不过我也不知道你们具体谁年纪大。”

    “小韵,过来这边认识一下小颐。”

    顾韵置若罔闻,仍然坐在花坛边上一动不动。

    “你知道的,小孩叛逆期到了。”顾昀有些尴尬地搓搓手,对着萧易解释道。

    …………

    “这个就叫灵能,厉害吧。”顾昀晃了晃凝聚着风旋的手掌。

    “嗯”

    “嗯”X2

    虽然面前的两位小观众不太捧场,但顾昀权当他们是震惊得说不出太多言语,小孩子是这样的,没见过世面,接着说:“灵能的种类很多,每个灵能者都有其独属的那份力量。”

    “像你们哥哥我,就是一个四阶后期风系灵能者。”

    “至于灵能者的位阶么”,看着面前依旧没有太多反应的两人,顾昀放弃了卖关子的想法,说道:“是没有具体的表现的,一般都是通过对灵能者的综合表现来进行评级。”

    “昀,带他们两个下来吃饭了。”

    “好的,父亲。”

    听到顾念平的催促,顾昀匆匆结束了他的家庭小讲堂。

    “走吧,我们去吃饭了。”顾昀牵着有些不情愿,想挣开手的顾韵和静默着的萧易缓缓走下楼去。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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穿越:自带网文系统介绍:
“写得很好,下次别写了。”
“你行你上啊?”
“那就我上呗。”
在网文平台怒怼扑街作者后,池云清发现自己来到了书中世界。
关键这本书,他没看过一点内容,就是来吐槽书名的。
“我说的是我来写,不是我来当主角啊。”
最初的茫然过后,池云清发现自己的行动会被描写成网文,随着字数增加,他就能获得奖励。
竟然还有打赏和评论?
“主角这么弱?能不能让他快点去死啊。”
【叮,恭喜你获得绝世神剑*1,紫霄天雷诀*1】
本书又名【穿越到妖魔怪物横行的古代世界的我成了网文主角】,
【拥有用自己经历写网文的系统的我,却只能靠水字数混奖励勉强度日】穿越:自带网文系统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穿越:自带网文系统,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穿越:自带网文系统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