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六章:送客
“倒也不止这两个姑娘。”
一直没有说话的二伯母，终于在这个时候张了口，现在是最好的时机，这个时候不说话，恐怕机会就错过了。
云瑶十分清楚，这位二伯母纵使有千百万的不好，但终有为儿女筹谋这一点，是令云瑶钦佩的。
她站起来，给淑妃娘娘行礼：“雯儿年纪正当议亲之时，霖儿虽小，可等上两年，小王爷出了孝，也正是议亲的年纪了。”
“哦，是吗？”淑妃挑起眼睛，冲下面跪着的两个姐妹挥挥手：“近前些，让本宫仔细瞧瞧。”
雯儿和霖儿应声上前，淑妃仔细的打量了一番她们，忽然问云瑶：“阿瑶，你觉得她们可与小王爷般配？”
这个问题，淑妃早就问过云瑶，也知道云瑶的意思，她是了解云瑶的，如果不是受过她们的欺负，云瑶定然不会说出“不熟悉”这样的话。
所以今日，也是有意在这些人面前抬云瑶的身份，云瑶心领神会，万福回禀：“小王爷风姿卓越，乃人中龙凤，奴婢的姐妹们蒲柳之姿，如何敢高攀呢。”
二伯母脸色一沉，有意上前分辨，可她到底记着自己是在御前，还是按耐住了，淑妃笑道：“阿瑶切莫妄自菲薄。”
淑妃笑着，让宫女上来换茶，又问了许多关于她们姐妹吃喝读书上的事情，一直到晌午，苦留她们用午膳，但被祖母谢绝了，最终还是送了她们出宫。
淑妃知道，他们必然有许多体己话要说，只是当着侯夫人和自己的面，多有不便，于是就让云瑶送她们出去。
云浅这一行，累的已经说不出什么话来了，全靠两个小丫头扶着，岚嫂子扶着祖母走在前面，只有云笺开心的没心没肺，挎着云瑶，东张西望，说这里也好看，那里也很美。
这皇宫云瑶第一次来的时候，只觉得庄严肃穆，等从幽州回来，见过了昆仑山的自由自在，现下在看，就只能看到一道道将他们围住的宫墙了，实在瞧不出来那里好看来。
她没心思和云笺一样玩笑，跟在后面暗暗问云笺：“大姐姐这身体，怎么瞧着不如麟州了？”
“这一路劳累的。”云笺听到问云浅，眼中的欢喜也落了下来，有几分愁绪：“原本就没有歇上几日，又见了那起子人，自然不如往日。”
她说着，目光落在了二伯母一家人身上，云瑶想到云霏儿和云浅的关系，心下也了然了：“她这个身体，多要好大夫也瞧过了，不然找机会我求求小王爷？”
“快算了吧。”云笺一听到苏洛的名字，连连摆手：“祖母的意思你没看出来么，且要和小王爷避嫌呢，咱们和那房里的可不一样，可不上赶着巴结。”
话虽然是这样说，但是云浅的性命当前，也不能为了避嫌，而放弃苏洛这个希望吧。
她迟疑了一下，觉得这件事还真不能听云笺的，转口问道：“你们到麟州多久了？见过二姐没？”
云笺一听这话，连忙将手指放在了嘴唇上，让云瑶不要说：“可别提二姐，当心祖母发怒。”
云盏的事情，云瑶知道的始终不够清晰，但看家里人都避讳着，想来也不会是什么光彩的事情，索性就住了口，一路送到宫门口，云瑶停下来与大家道别。
祖母挥手叫过她，替她整理了一下身上的宫装，满目慈爱的仔仔细细的看了一番：“淑妃娘娘器重你，别辜负了她。”
“孙女知道。”云瑶低头应声，旁边站着的二伯母也走了过来，稀奇的是，她脸上居然带着些和善的笑，也学着祖母的样子，拍了拍云瑶的肩膀：“云瑶是咱家有出息的孩子，母亲尽可放心。”
云瑶不动声色的躲开了二伯母的手，垂着眼睛，不怒不喜：“姐妹们大事未定，必有青出于蓝者。”
她这客气中所指的，大家自然心知肚明，二伯母讪讪的放下手：“好歹是一家子人，还需姑娘多照应才是。”
一句姑娘，两个人的距离就拉开了，云瑶明白，她之前得罪了自己，现在看着自己在淑妃面前得脸，又忙不迭的来巴结，为的，不过是她两个女儿的婚事罢了。
仇是有仇，和云瑶如今，已经懒得计较这些陈芝麻烂谷子的事儿了：“一家子姐妹，一荣俱荣一损俱损，二伯母无需多虑。”
这话算是给了她一个定心丸，二伯母脸上又笑了起来，云瑶也懒得看她，同大家一一道别。
到了那个不太熟悉的妇人前，云瑶只是略微同她点头，看着他们出了宫，宫门缓缓关上，她才长叹了一声，掉头回来。
只是她没回东宫，而是返回了甘泉宫，淑妃娘娘刚见了客，一堆的事情等她处理，在偏殿正听人回禀，董姑姑守在那里，远远见云瑶来了，就迎了出来：“你怎么又回来了？”
云瑶抻着脖子往偏殿看着：“淑妃娘娘，现下可有空吗？”
“你瞧瞧那些人。”董姑姑说着，指了指偏殿外面候着的，云瑶一看，就有点儿头疼，照这样下去，恐怕要一直忙到午膳之后了。
苏晔此刻肯定晨省完回去了，她若在回东宫，两个人难免会撞见，到时候一番口角属实没趣儿，云瑶靠边站了站：“那我就在这里等着吧。”
董姑姑有些诧异：“你有什么要紧的事儿？我先回了淑妃娘娘，天寒地冻的，你别再病着了。”
说着，就预备往里面走，被云瑶一把拉住：“没有要紧的事情，就是……”
她停顿了一下，也不知道该怎么说：“一些小事，不着急的，您别扰了娘娘，我等等不碍事。”
她伸出手，里面正捧着刚刚从淑妃这儿顺来的暖手炉。
董姑姑似乎还想说什么，但远远的看见一个小宫女过来了，就示意云瑶等一下，自己迎了过去。
那小宫女不知道低声同董姑姑说了什么，董姑姑的脸色明显一变，掉头就往内里走，穿过回事的那些人，到了淑妃跟前儿。
淑妃正支着头闭着眼，一五一十的听着下面人回禀下月炭火的用度，耳边忽的传来董姑姑的声音。
“娘娘，尚仪局前司正刘姑姑，过身了。”
第八十七章:请求出宫
淑妃娘娘的眼睛刷一下睁开，诧异的看向董姑姑，董姑姑点点头，确认了这个消息：“杂役房领事宫女采薇亲自来报的，此刻人还在门口，要传吗？”
淑妃愣了良久，最后还是摇了摇头，然后又腾的想起了什么：“阿瑶知道了吗？”
“说着惊险。”董姑姑有些惊魂未定：“云瑶也不知道有什么事，送完江毅侯一家，又回来了，正在门口等着见娘娘，采薇就急匆匆的过来了，幸而被奴婢瞧见，给拦了下来。”
淑妃这颗心才放了下来，挥手止住了底下宫女的回话，同董姑姑说：“有说是怎么回事吗？”
“说是下的毒。”董姑姑的声音又低了几分，就连淑妃都听的不大真切：“在饭菜里，昨晚人就没了，今日一早杂役房的管事去看才发现的……”
董姑姑和刘姑姑关系一向不错，她一直忍着悲痛回话，但说到这里，却有些忍不住了，声音哽咽了起来：“血流了一枕头……采薇在外面等娘娘的示下，看这是怎么解决。”
淑妃虽然见惯了宫里的尔虞我诈，但听董姑姑的形容，也难免心惊，稳了稳心神，吩咐道：“你去告诉采薇，这件事不要声张，知道的人越少越好，刘姑姑的尸身运去后面烧了，你在封二百两银子，并她的遗物，一同交给她侄子。”
董姑姑点了下头，起身准备去传话，淑妃又道：“阿瑶有什么事找我？”
董姑姑折返回来，摇摇头：“不知道，只说是要见娘娘，没什么要紧的事情。”
“先让她进来吧。”淑妃起身，冲底下的人挥了挥手，有管事的姑姑将那些人的事情一一记录，等淑妃得空在处理，她回到寝殿，在寝殿等云瑶。
董姑姑先去传了采薇的话，又叫了云瑶，一起进了寝殿。
寝殿里没有什么人，云瑶也并不知道刘姑姑已经过世了的消息，进来依着礼给淑妃磕了个头，便到了跟前。
原本刘姑姑没了，淑妃心里有些难过，可看到云瑶，便又开心了几分，拉过她的手，关切道：“董姑姑说你有事找我？直接进来就好了，在外面等什么，瞧瞧手凉的。”
每每淑妃一张口，云瑶就从心底涌出一股莫名的亲切，她这几日和苏晔关系不好，心里委屈的很，顿时眼圈就红了，瘪了瘪嘴，仿佛要哭的模样：“云瑶想要求娘娘，给云瑶换个差事。”
淑妃看着云瑶要哭，心里就已经不好受了，听见这话连忙问道：“东宫有人欺负你吗？”
“没有。”云瑶也不敢说是苏晔的事情，苏晔和淑妃是母子，自己和淑妃关系在怎么亲近，也近不过苏晔去：“只是想换个地方。”
她泪眼婆娑的说这话，淑妃就算是脑子不好，也肯定不会相信的，她拉了拉云瑶的手：“到底是谁欺负你了，你和我说，我给你做主？”
“没人欺负。”淑妃越问，云瑶的眼泪越止不住，噼里啪啦的落下来，云瑶顺势跪在淑妃脚边：“娘娘要真疼阿瑶，就让阿瑶跟在娘娘身边吧，洗衣烧柴，也不必什么领事姐姐，阿瑶什么苦都吃得的。”
她这样声泪俱下，淑妃听着心都要碎了，也不敢再逼问她，赶紧起身把她拉起来，揽在怀里：“好了好了，便是有什么委屈，都哭出来就好了。”
云瑶的头一埋进淑妃的怀里，登时就忍不住，放声大哭起来，从麟州到侯府，再到东宫这些年受的委屈一股脑的想了起来，哭的董姑姑在殿外打了个寒战，趴着门缝敲了好几次。
淑妃听着她的哭声，心里心疼的要命，也红了眼眶，不住的安慰她，半晌，云瑶才止住了哭声，她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了，缩在淑妃怀里，就仿佛是母亲的怀抱，温暖的让她不愿意离开。
其实，也有点儿不好意思。
淑妃听见她不哭了，低头看了看，抚着她的发髻，满心怜悯：“心里好受多了吧。”
云瑶点点头，抽搭了一下。
“你真的想离开东宫吗？”淑妃又问了一遍，云瑶迟疑了一下，最终，又是点了点头。
淑妃心里叹了一声，这苏晔让云瑶进东宫，是费了九牛二虎之力，如今才不到一年，云瑶若是就这样走了，只怕他也就疯了。
而且，云瑶哭着一场，苏晔脱不了干系，便不是他给云瑶的委屈，也是没有照顾到的，淑妃压住心头的火，软言安慰：“这不是一件难事，只是眼下不能立时就办，这样吧，我赏你个恩典如何？”
云瑶仰起头，一脸疑惑的看着淑妃，淑妃微笑起来：“你祖母回来了，不如我给你几天休沐，你回侯府陪伴祖母，也顺便散散心，什么时候想回来了，在回来见我，余下的事情，我来办。”
“真的？”云瑶眼睛一亮，她以为淑妃能答应她，就已经是很大的恩典了，没想到还能让她回府陪伴祖母，那真的是太好了！
淑妃点了点她的鼻子：“我堂堂淑妃娘娘，还诓你不成？”
刚刚的阴霾与委屈，顿时一扫而光，云瑶也不顾什么，扑倒淑妃怀里，抱紧了她：“娘娘，你对我这么好，是不是贪图我什么啊！”
没等淑妃说话，云瑶立刻接道：“你要贪图我什么，就直说吧，就是这条命，云瑶也给你！”
“我还真有些事，你能给我办吗？”淑妃的声音从上面传过来，有几分严肃。
云瑶傻了眼，她就是撒个娇，没想到淑妃竟然接了下来，她怯生生的看着淑妃：“什么……什么事啊……”
淑妃噗嗤一生笑出来，戳着她的额头：“你刚那义薄云天的模样哪儿去了？现下就怕了吗？”
听出淑妃是开玩笑，云瑶这颗心才放了下来：“哎呦，我还以为，您真准备要我的命。”
“我要你的命作什么。”淑妃帮云瑶整理了一下哭散的发丝，手下轻缓仔细，就像是在细心的整理一样珍贵的宝贝：“我只希望你平平安安，健健康康的长大就好了。”
——我也不求琳琅如何，只希望她平平安安，健健康康的长大。
云瑶耳边想起了岚嫂子说过的话，那一瞬间，那位醉花楼的花魁玲珑，在云瑶心里，有了具体的形象。
她若还活着，必然也是像晏淑妃这样待自己吧……
第八十九章:出宫
这话敲打在苏晔的心上，不知该如何回答，他实在是没想到，云瑶会生气到如此地步，他以为昨晚云瑶只是说的气话，可没想到，她竟然这么干脆。
是不是自己，真的有些过分了……苏晔的心里，萌生出后悔的念头：“不过是……那日我们说话，有些不投机……”
“你打量着我不敢打死你是吗？”淑妃从椅子上站起来，走到苏晔跟前：“云瑶是三岁小孩子吗？她比你还懂得大局为重！话不投机，她就找我要求调离东宫？我问你，你昨日苛责臣下的事情，云瑶有没有阻拦？”
这话正问道点子上，苏晔的声音不由自主就弱了：“拦了。”
“拦了你还胡闹？”淑妃一脚踢了过去，她这力气并不大，苏晔往后倒了一下，跪坐在上，无言以对，只剩下一句：“我错了。”
见他不是油头滑脑的，确实是真心认错，淑妃也不好在打下去，只是冷眼看着她：“苏晔，你别忘了人是怎么回来的，也别忘了你当初是怎么对她的，她这一辈子都搭在了你的身上，你是太子，可以辜负天下人，但唯独辜负云瑶的时候，心里要掂量清楚。”
淑妃停顿了一下，将手里的画轴丢在苏晔面前：“我今日不妨明着告诉你，她若有个三长两短，你就等着这大宇朝，改姓楚吧！”
苏晔知道晏淑妃这话不是在吓唬她，他也不想事情发展到今天这个地步，面对晏淑妃和云瑶，他原本就满心的愧疚，小心翼翼的问道：“母妃，阿瑶……可还在你宫里？我想接她回来，跟她道歉。”
“我让她出宫了。”淑妃拿起自己的大氅，重新披在身上：“去了江毅侯府休沐一段时间，等她从侯府回来，若是还执意要调离东宫，你这辈子，就别想在见她了!”
晏淑妃说完这话，狠狠的瞪了苏晔一眼，头也不回的出去了，苏晔被打的浑身生疼，也不敢叫唤，心里又惦记着云瑶，一时间焦头烂额，顺势躺在了地上。
晏淑妃走后，郑姑姑连忙进来瞧苏晔，只见他大喇喇的躺在地上，也不说话也不动，以为他又病了，吓得魂飞魄散，赶紧冲过来，见苏晔直勾勾的看着棚顶，好歹是睁着眼睛，这才放下心来。
她想把苏晔从地上拉起来，但一个女人，力气毕竟有限，拽了好几次也没拽起来，反而自己也坐在了地上：“殿下，有什么事，你先起来再说，这地上太凉了，你的病刚好……”
她话说道一半，苏晔没有什么反应，反而是琼楼从外面急匆匆的走进来，刚刚晏淑妃来的时候她人就没在，郑姑姑应付地上这位祖宗本就焦头烂额，一看琼楼这个样子，张口便骂道：“瞎了心的蹄子！整日里就知道乱跑！”
“郑姑姑早晨是吃了什么，这么大的火气。”琼楼可不是玉影和云瑶，她也不惯着这位姑姑，没好眼色的看了她一眼，上前拉苏晔：“殿下，刚刚是娘娘过来了吗？”
骂归骂，终于是来了个帮忙的，郑姑姑也从地上起来，和琼楼合力将苏晔拉到椅子上：“知道了还废话!”
琼楼也不知道自己那里得罪了她，被她骂的有点儿急躁：“也没别的，就是回一句，小蕊被董姑姑带走了，说是跟着云瑶去江毅侯府伺候。”
而后，掉头就往外走，一分钟都不想再挨骂。
听到云瑶这两个字，苏晔可算是有了点儿反应，他慢慢的坐直了身体，目光呆滞的从琼楼身上，挪到了郑姑姑身上。
很快，他的神色就有了变化，一点点的笑了起来，这给郑姑姑笑得毛骨悚然，她觉得苏晔肯定没有什么好事，伸手叫了一下琼楼：“你等等，我还没说完……”
“不必说了！”眼看着就要跟着琼楼一起走出去了，郑姑姑被苏晔眼疾手快的给拉了回来，脸上堆满了笑容，他站起身，反把郑姑姑按在了椅子上：“姑姑，让我……出去一趟吧……”
就知道，他这一笑准没好事，郑姑姑的头摇的跟拨浪鼓一样：“那可不行，陛下让您禁足，也没说禁到什么时候，我这颗脑袋，还是要的。”
她回绝的干脆，苏晔也知道郑姑姑不是那么容易能够说服的，只是好歹，他也得搏一搏：“那这样，您帮我个忙，给宇文成，送一封信。”
苏晔跟宇文成关系不错，这合宫都知道，但平日两人都避着嫌，生怕有人将事情闹到陛下跟前去，只是如今，他在没有别的办法了：“郑姑姑，你就帮帮忙吧……”
苏晔矮下身来撒娇，晃得郑姑姑头昏脑涨，只得答应，好在禁足的只是太子，不是整个东宫，苏晔立马到桌案前，寻了张纸，写了几个字，封好递给郑姑姑。
郑姑姑拿了东西，便去云未安寻宇文成，可巧宇文成正往内侍监送文书，两人就遇见了，他被吓得大惊失色，赶紧把郑姑姑拉到角落里，这才拿出信件来仔细看了看。
看完后，决绝的摇了几下头，让郑姑姑转达殿下一句话——门都没有。
郑姑姑掂量着手里的信件，看着逃命一样的宇文成，只能幽幽的叹了口气，回到东宫，把事情告诉了苏晔。
郑姑姑走了大约一个时辰，这一个时辰里，苏晔也想到宇文成有办法的可能性不大，他觉得，自己还是要准备第二套计划。
于是第二天一早，苏晔把所有人都召集到了一起，郑重其事的宣布，自己要闭门反省，每日餐食从门侧小窗递进来就可以，这期间谁也不许来打扰，否则，格杀勿论。
当然他没有说的这么吓人，但东宫上到郑姑姑，下到守门的小内官，都面面相觑，不知道这位太子又要搞什么名堂。
只有昨日被逼着去送信的郑姑姑，心里好像明白了点儿什么。
当晚，苏晔把公上从房顶拽下来，同他互换了衣服，公上虽然是江湖人，但在宫内，也是有侍卫的腰牌，他也一并给没收了，告诉公上就在屋子里，装作是太子。
而他，则从后窗跳出去，几个起落，就出了东宫。
只是他并没有直接去江毅侯府，而是在泾阳王府门前，停了下来。
第九十章:搬救兵
用过晚膳，苏洛陪着母亲抄写了一会经书，给父亲积福，夜深了，母亲让他回去休息。
他的身体也一向不好，虽说名医不自治，但懂了些医理药理，终归是有好处的，这几日胸口又开始疼了起来，便坐在榻上闭目调息。
感觉差不多了，时间也足够晚了，他这才睁开眼睛，准备睡觉。
结果一张开眼，就看到苏晔一张硕大的脸贴在面前，苏洛这辈子都没有这么狼狈过，吓得连连后退，可长时间打坐，导致腿脚都麻了，差一点儿没从床上翻下去。
还多亏了苏晔，一把给拉住了。
原本就是打坐调息，苏洛也没点多少灯，借着微弱的烛光凑过去仔细看，语气不可思议：“殿下？”
“你先冷静冷静。”苏晔把他扶稳，按了按手掌，自己则退后了两步。
苏洛确实需要稳一下心神，他起身又点起几盏灯来，这才真的看清楚来人：“殿下不是被禁足了吗？怎么到臣这里来了？”
苏晔诧异：“这才几天，你都知道我禁足了？”
苏洛虽自称臣，但并没有官位在身，平时也很少跟朝臣往来，他要是知道自己被禁足的事情了，那估计整个朝廷都知道了。
还真是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啊。
苏洛连忙给苏晔让座，想要吩咐下人备茶，这是太子，来他们王府，那王府是要按接驾的议程走的，但很快就被苏晔制止了：“你别折腾了，我是有事求你，说完就走。”
苏洛脸上的表情有些纠结，每一次苏晔说有事求他，都不会是什么好事，他可不想再千里迢迢的往麟州跑了：“臣近来身体不好，恐怕会……”
“别说这些没有用的。”苏晔以为苏洛是要自谦，便打断了他的话：“云瑶回江毅侯府了，你明天没有事，帮我跑一趟，看看她怎么样了。”
苏洛转了转眼睛：“其实，我明天也是有些事的，我母亲让我陪她去庙里进香，现下我在守孝期间，理应……”
“进香什么时候不能进？”苏晔听见苏洛推脱，心里很不爽快：“我跟你说，江毅侯家的老郡主回来了，那侯爷一心想要你这个女婿，现在又有郡主坐镇，你这件事铁定跑不开，云家那么多丫头，你不得先去看看，哪个合你的心吗？”
苏洛和苏晔不同，他是世家教养出来的，听闻这种事，面颊刷一下就红了起来，低下了头：“这种事情，自然是父母之命，再者……”
“者什么者啊。”苏晔不知道一个大男人，提起婚嫁之事，害羞个什么劲儿：“当初我给阿瑶选定云家，不就是任凭朝廷如何变化，只要苏家做一日皇帝，云家就不会没落的原因吗？是，侯爵之位与你不甚匹配，但也不会十分拉你泾阳王家的脸面，你还想怎么样？”
苏洛被苏晔抢白的大脑一片空白，愣了半晌，才想起自己要说什么：“不是，也不是想要如何，只是我自幼体弱，恐难长久，平白的，耽误人家姑娘作什么呢！”
“你快算了吧。”苏晔翻了个白眼：“我五岁上你就这么说，天天活不了了快病死了，可你看看，活到现在不是好好的吗？你放心，你治病救人，积德积福，长命百岁的。”
苏洛深吸了一口气，向后退了半步，抿了抿嘴唇：“殿下啊，你是不是，又得罪了云瑶，让我来给你当说客呢？”
“这事儿可是第二遭了！”苏洛趁着苏晔愣神的工夫，伸出两根手指头：“我先给阿瑶治好了伤，又给阿瑶下药，回过头还得自己给开方子去解，药既不能伤身，也不能真的解毒，您看看您自己，把我都为难成什么样子了？”
苏洛是个温文尔雅的公子，此刻面对苏晔，也算是苦口婆心了，就是兔子急了还咬人呢，苏晔也不能可他一个糟蹋吧。
苏晔被他说的词穷，许多事情上，确实是多亏了苏洛帮忙，但送佛送到西，也不差这一次了，他抓了抓脑袋:“也不全因着我的事，你知道，最近都在传你两家联姻的事情，陛下托懒，把事情丢给了我母妃，我和云瑶……我母妃好大不乐意，那我也得找点事情，替她分分忧不是。”
他不说这话还好，一这样说，苏洛更诧异了:“就这件事，我躲还来不及呢，您也不能为着你俩的事，把我豁出去吧……”
“哎呀，我就是让你走一趟，也没说让你立刻就和云家的姑娘成亲啊!”苏晔旋身坐在凳子上，拿起苏洛喝了一半的凉茶润了润喉咙:“你帮我瞧瞧，阿瑶还生不生气。”
苏晔总是这样对付苏洛，从小到大，他也吃够这个亏了，坐在苏晔旁边，气哼哼的拒绝:“我不去，去了不更显得我对云家姑娘有意了?”
苏洛说着自己也委屈:“别说我没有娶妻的意思，便是有，云家那两个娇纵的女儿我也招惹不起，侯爷又扶正的那位，我母亲瞧着嫡出身份不正，更不能同意，这件事我帮不上您。”
苏晔一听这话，有点不乐意:“那不是还有大房的人吗?”
这样一说，他还真想起一个人来:“阿瑶说，大房三姑娘云笺，侍弄药材是一把好手，你看看，和你天造地设!”
苏晔为了让苏洛跑这一趟，真是能说的话都说了，苏洛心里也是很服气了，松了这口一心较劲儿的气儿：“殿下，您还真是不遗余力……”
“这不是，为你着想吗！”苏晔抻出胳膊，拍了拍苏洛的肩膀，笑得没皮没脸，苏洛见左右也推脱不过去，只好应了下来，不过又嘱咐苏晔：“你回宫以后，可别瞎说，我们王府和云家的事情，八字还没有一撇，我又重孝在身，传出去像什么样子。”
苏晔连连点头，苏洛也看不出来这话他是真的记在心上了，还就只是敷衍自己，幽幽的叹了一口气，觉得自己命苦。
这大半夜的没的睡，还要在这里陪着太子殿下，苏洛左右没事，凑到苏晔身边，咳了两声：“那个……你又怎么得罪阿瑶了？”
第九十一章:华菱
云瑶浩浩荡荡回侯府的时候，引得街上的百姓一阵骚动，都知道是宫里的贵人出来了，许多人一直跟到了侯府才算作罢。
上午刚刚进宫，下午大家都歇下了，云瑶到家的时候，整个侯府一片寂静，门上还是原先的那个家丁，被这阵仗吓得半晌没说出话了，一叠声跑进去通报。
云瑶就站在门口等着，没有多大一会儿，侯府便中门大开，二伯母带着两个未出阁的女儿，亲自接到了门口。
也并不用这么大的阵仗，云瑶只是想要来陪伴祖母几天，面对二伯母这样的动静，她也是有些头疼的，寒暄了几句，便去祖母的院子里了。
大嫂子还是很有心，专门收拾出了房间给云瑶和随侍的人住，随行的宫女们都依照着宫里的规矩打扫房间，只有小蕊跟在云瑶身边。
祖母见着云瑶这个排场，心里并没有很高兴，反而说她太过于张扬了，云瑶是有苦说不出，只能听训，训够了，才被放出来，去找云笺。
和云笺洋洋洒洒的聊了许多事，晚上也没回屋子，就住在云笺这里了，第二日早晨恰巧是个什么佛陀诞辰，二伯母带着家里的人去庙上敬香，一直到晚上才回来，直到第三日的早膳，一大家子人才算凑齐。
其实祖母来临安已经有十几日了，一直没进宫，不过是在府上休息，这一次云瑶也回来了，大家便坐在了一起。
早膳是粥和小菜，一并几样精致的点心，小蕊和采绪在旁边服侍，除了云瑶，大家都有些拘谨，云瑶看出来了，就给小蕊使了个眼色，让她们先退出去。
人都出去了，大家明显松了一口气，就连云笺都敢多玩笑几分了，云瑶这一次回侯府，除了散心以外，心里还装着另外一件事，正好今日人齐，是个好时机。
于是，她吃的差不多，就放下了筷子，目光落在大嫂子身上，微微笑道：“大嫂子瞧，我们宫里的人比府上如何？”
这话问的大嫂子一下子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就连祖母都侧目看过来，这样的问题问出口，多有些不怀好意的意思，大嫂子迟疑了一下，陪笑道：“府上如何能与宫里的相比呢。”
“说的也是。”云瑶擦了擦嘴角，靠在椅子上，看着对面二伯母一家心惊胆战的模样，心里有些好笑：“说起来，我初来麟州，身边也是有个丫头的，得祖母调教，十分得力，不知道，此刻人被安排在了那里？”
云瑶口里说的，正是华菱。
她自从玉华山下来，华菱就有些失心疯了，自己走后，将她托付给了陈大奶奶，也就是大嫂子，可是自己回来快两天了，到现在也没有看到华菱的影子，心里当然不踏实。
云瑶和大嫂子的关系不错，如果私下里说这件事，肯定不会是这个态度，她多也是做给二伯母看的，为的是大嫂子今后在这府里，不至于不好过。
大嫂子隐约明白云瑶的意思，面色有几分为难，偷偷瞟了一眼二伯母：“嗯……她自病了，便一直没有好的迹象，在家里闹了几次，现下，人被送到了庄子上静养。”
说好听是静养，说难听，就是丢在外面不管了，云瑶的脸色冷下来，正想说话，云笺在旁边插了一嘴：“你说的是谁？华菱吗？”
云瑶点头，云笺登时就撂下了碗，看着大嫂子：“那是咱们府里菱字辈的大丫头，自有陪大姐姐长起来的人，怎么能说撵出去就撵出去了呢？”
“都说了，病了。”云雯儿不知道好好的早膳，非要因为一个丫头争执什么：“留在大嫂子屋里，若是将病气过给了大嫂子怎么办？”
云笺一时语塞，不知道该如何回答，云瑶也懒得和她们起争执，反问大嫂子：“是哪里的庄子？谁在照顾？”
“她远房的一个表姐在照顾。”云瑶临走前将人托付给了她，此刻说起来，她心里也多有愧疚，云瑶顾不上什么愧疚不愧疚的，她还是想要先将人找到为好，于是，她叫了采绪进来：“你去门上带两个小子，往庄子上去一趟，有一个叫华菱的丫头，找到了，给我带回来……”
她这面正吩咐着，就听见对面云雯儿冷笑了两声，摇了摇头，虽然什么也没说，但面上一副轻蔑嘲讽之意。
云笺登时摔了筷子：“你笑什么？这有什么好笑的？”
“一家子吃饭，许你们说话，不许我们笑了？”云雯儿毫不怯懦，直接顶了云笺一句，云笺哪里吃过这样的亏，反驳道：“有话说话，阴阳怪气儿的算什么本事？知道你们金贵，但侯府高门的嫡女，我们也是做过的，不值什么。”
云瑶不太想当着宫里的人争吵，虽然这些人都是晏淑妃宫里的，肯定保险，但就是说给晏淑妃听，也怕会因此而改变晏淑妃对自己的看法。
这条大腿要是没抱住，那是在太可惜了。
但是云瑶心里，又确实对华菱的事情很不满，使了个眼色，让采绪赶紧去找人，自己则拉了云笺坐下：“不做亏心事，不怕鬼敲门，纸包不住火，做下的事情，杀了一个人，还有千千万万的人看得见。”
她这若有所指的几句话，说的场面顿时安静了下来，一心喝粥的祖母听了，都察觉出这里不太对劲儿来，转头望向云瑶：“做下的什么事情。”
“母亲。”二伯母一见这番景象，连忙岔开了祖母的注意力，赔笑着夹了一块鸭肉：“不过是姐妹间拌拌嘴而已，无大碍的。”
她有意息事宁人，这云瑶看得出来，她也并不想将玉华山的事情说出来，让祖母过于担心，便没有在接话，云笺也是个聪明的，看着这个局面，心里大约也能猜到二伯母心里有鬼，笑道：“二婶娘急什么，人只要没死，终归是找得到的。”
这话让二伯母的脸色一变，云瑶心里也难免担心二伯母狗急跳墙，先一步找到人杀了灭口，起身走到门外，吩咐小蕊也跟着去。
刚回来落座，门上就来人回禀，泾阳王世子苏洛到了，要给祖母请安。
第九十二章:云家姑娘们
这件事其实也蛮平常的，毕竟在麟州的时候世子和云家就有过往来，所以云瑶和云笺都觉得没什么，但对于雯儿和霖儿两个人，却是一件喜上眉梢的事情，两人齐齐看向二伯母，似乎是在询问什么。
云瑶和云笺对视了一眼，她们都不太懂，她们也都不敢问。
祖母自然是立时就请进来的，也没在正厅上见，直接去了祖母的院子里，苏洛带着母亲的问候，和祖母聊了许久。
她们在屋子里说话，云瑶和云笺就坐在外厅吃茶，不去打扰她们，姐妹两个说说笑笑，仿佛又回到了麟州时一般。
没过多久，雯儿和霖儿，一并那一房的云霄月云霄柔，都到了祖母的院子里，四位姑娘穿的精致美艳，甚至发髻都是重新梳妆过的，云瑶在看看自己和云笺，只能自愧不如。
也不是寒酸，就是和人家比起来，差那么一点点的用心。
他们来了，姐妹两个也不能如同刚刚一样肆无忌惮的聊天，就都坐了，云瑶的茶凉了，早有一侧的宫女眼尖发现，就撤下去换了新的，正往上拿，半路被云霄柔给拦了下来，亲自端到了云瑶面前：“堂姐请用茶。”
她一副低眉顺目的模样，十分乖巧，云瑶有些诧异，不明白她这样恭敬是要作什么，微微愣了一下，才接过来，冲她笑道：“不必这样客气。”
她也没有在说什么，道了个万福，回去坐了，看着娴静温柔，很趁她的名字。
霖儿年纪小，不觉什么，只顾着新衣服好看，雯儿瞧见了，冷笑了一下，也没有说话，云瑶是看到了的，只是不与她计较。
云笺凑过来，低声说道：“秦夫人这两个女儿，比岳夫人的要懂事的多，很懂规矩尊卑。”
云瑶毕竟是个在宫里呆过的人，虽然整日里躲着那些妃嫔，生怕被拉过去请安，可耳濡目染，也能看清楚些，摇摇头，用茶盏盖子挡住口唇：“她们原是庶出，二伯父抬了秦姨娘做平妻，才勉强算得上嫡出，想来名字也是后改的，做小伏低不是第一遭的，瞧着稳重，内底子里，未必就安分。”
云笺很诧异，在她的印象里，云瑶一直是一个话到嘴边留三分的人，从未听她这样议论别人，这不说则以，一开口就不是善茬：“你这眼光，也是毒的紧呢。”
“宫里见的多了，不是张扬跋扈就是坏人，也不是做小伏低就是好人的。”她说着，忽的想起了秦才人，头几次见她，只觉得这个人娇纵任性，可万寿节哪一次，她让自己的丫头来给自己道谢，看起来也是真心实意的，性格是一回事，懂事又是另外一回事了。
云笺听了，很是赞同：“这话很对，有些人做小伏低，做着做着，就做成大内娘娘身边的红人了，回一趟家浩浩荡荡一大堆的下人……”
云瑶锁紧了眉头，身手拧了云笺一把：“又不是我整日里要住在这侯府，和这几位姑娘奶奶打交道!不过是提醒你一句，你反来编排我？”
云笺笑着躲开她，打趣够了，又过来哄云瑶：“阿瑶姐姐，奴婢闹着玩儿的，你别生气！”
“你过分了啊……”云瑶一听，就知道她这句阿瑶姐姐是跟那些宫女学的，气的哭笑不得，这边两个人正闹着，苏洛就从里面走了出来，一脚迈出来，迎面就看到六位姑娘在那里，吓得他脚下一停，多有掉头跑掉的想法。
苏洛是王爷，他一出来，自然大家都站了起来，这更让他有几分不好意思，冲众人点头，觉得自己溜出去的希望不大，正巧在人群里看到了云瑶，眼前一亮，就向她走过来求救。
没走两步，就听见外面一阵笑声，二伯母走了进来：“小王爷这是同我们家老太太说完话了？”
论辈分，二伯母比苏洛长一辈，苏洛只能停住脚步，躬身施礼：“打扰夫人了。”
“不打扰，小王爷太客气了。”二伯母笑得满面春风，全然没有顾意当初说的那副失心疯的模样，她走到近前来仔仔细细的从头到脚的看了苏洛：“小王爷一表人才，真乃人中龙凤，太妃娘娘怎么没同小王爷一起过来？”
苏洛被她看的很不自在，笑得脸都有些僵了：“母亲身体不好，不宜出门，便由晚辈代为向郡主请安。”
“母亲，你快别问这问那的了。”雯儿自后面绕过来，走到苏洛身边，十分自然的抱住了苏洛的胳膊：“您也不瞧瞧，这里是说话的地儿吗？”
她这两句话出口的声音，可是同饭桌上对云瑶的冷嘲热讽不一样，甜腻腻的让人听了直起鸡皮疙瘩，苏洛见她手上的动作，吓得赶紧又往云瑶的方向挪了两步，不动声色的把胳膊从她怀里抽了出来。
而二伯母对这一切示而不见，拍了一下手：“可是呢，多亏了雯儿提醒我，小王爷，时间也不早了，前厅备下了酒菜，您来府里一趟，多少用一些再走吧。”
“不不不，不用了。”苏洛连连摆手，心里把苏晔从头埋怨到了脚，要不是为了他，他死也不会到这里来，这岳夫人在临安城的名声不好，教养出来的女儿这般大胆，光天化日之下就与自己拉拉扯扯，这样的姑娘，他那里敢娶回去。
他攥着拳头，整个身体都有些僵硬了：“府里还有些事，就此向岳夫人告辞了。”
说罢，他逃命似的就往外走，云瑶心里有些不忍，就想跟出去安慰几句，主要也是想为云家挽回几分面子，但没走两步，就被岳夫人给拉住了：“小王爷，说起来，吃饭倒也是次要的，您去年医好了我们家堂姑娘的病症，如今看在老太太的面子上，多少也给霖儿看一看吧。”
她瞬间的满面欢喜换成了满目愁云，云瑶听说过，霖儿也是有些失魂症的，屡次往泾阳王府求医都被苏洛婉拒了，今日在拿出来说，看来是必要把苏洛留在府里了。
“晚辈医术不精，实在有心无力。”苏洛也却是个好脾气的，诚心诚意的解释完，正预备在往外走，云浅忽的从院子外进来，脸色苍白的立在那里。
“华菱人呢！”
第九十三章:逼迫苏洛
云瑶一见这个场景，心里就道了声不好，华菱自幼是跟着云浅长大的，她一直不知道华菱出事了，刚刚席间说话，或许是有人听见了，报给了她。
云浅这个人，从不会因为小事出院子的，今日恐怕是很难善了了。
苏洛迎头看到了云浅，便立在了那里，往前走也不是，往后退也不是，又回头去找云瑶求救，但在云瑶心里，此刻安抚住云浅才是最重要的。
她身体不好，情急之下，难免伤及根本，二来苏洛在场，原本云家的脸就已经被那位雯姑娘丢的差不多了，若在当着他的面闹起来，云瑶也不想再回宫里了。
真的是丢不起这个人。
她快步走到云浅身边，扶住了她：“长姐消消气，我已经派人去找了，一有消息，马上回禀，您先进去休息一下。”
“你也是个没有心的，进宫一年多了，知道这是个什么狼窝虎穴，还将她一个人丢在这里！”云浅是真的为华菱的事情动了气，连带着云瑶也骂了起来：“她一小就跟着我，是我纵的她心直口快，就算如此，也是油皮都不曾碰破她的，如今怎么就撵出去!怎么就庄子上去了！”
云笺见云浅发怒，心里也吓得不行，她上一次这副模样，还是为着云霏儿和恒昌伯爵府的事情，只是那时她身子好，如今的她，若在来这样一遭，恐怕就真不行了。
忙走过去，给云瑶使了个眼色，让云瑶先退到一边，自己来安慰：“等人找到了，事情就水落石出了，长姐且安心等等。”
她一面说，一面拉了云浅一下，让她留意苏洛，毕竟有外人在，一家子闹得太难看实在不妥当。
云浅也是不知道苏洛在府上，听见二伯母在祖母的院子里，就匆匆赶过来了，如今看到了苏洛，只能先压下这口气：“别打量着我病了，就能糊弄着我，华菱如何就疯了，如何就撵出去了，等人找到，咱们一笔一笔的算！”
她这话里话外针对着二伯母，当着苏洛的面，二伯母脸上青一块紫一块，好不难看，雯儿有心上来替母亲分辨几句，可当着苏洛的面，也不好露出真面目来，只站在那里攥着拳头，气的脸色发白。
可没成想，云浅这边刚安抚下来，采绪就从外面急急的跑进来，到了云瑶身边：“阿瑶姐姐，华菱找到了。”
“真的？”云瑶眼睛一亮，这边正在说华菱的事情，可巧人就找到了，真是上天眷顾，她忙拉住采绪：“人在哪里？”
“人……”采绪迟疑了一下，低头回禀：“人，去庄子上没几天就没了。”
没了……云瑶的心仿佛刷一下落到了冰窖里，从头凉到了脚，她呆立在那儿，目光还落在采绪身上，像是没有反应过来这句话。
华菱啊，那样天真可爱的一个女孩子，纵然是跟着自己这个不知道哪里冒出来的堂姑娘，也是尽心侍奉，甚至不计后果的帮她设计许映南，一路跟着她披荆斩棘到了这里，怎么能说没就没呢？
云浅骂的对啊，明知道这里是狼窝虎穴，为什么还要把她留在这里，自己到底是太信任大嫂子了，还是太高估她在这个家说话的分量了。
一时间愧疚与后悔齐齐涌上来，云瑶怔在那里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就在这个时候，身后的云笺忽然惊呼了一声大姐姐，云瑶回头看过去，发现云浅已经一口血吐在了那里。
最害怕的事情还是发生了，云瑶也顾不得采绪，赶紧到了云浅身边，云浅剧烈的呛咳着，脸色由惨白瞬间转为通红。
一直站在旁边默不作声看着一切的云霄柔慢慢的走了上来，到苏洛身边，万福了一下，柔声说道：“小女早闻王爷神医妙手，如今大姐姐旧疾复发，还望王爷施以援手。”
她言辞恳切，站在苏洛身边的云雯儿听见这话，明白她未必真的是顾念云浅的性命，或许只是在苏洛面前博一个善良的印象，忙也跟着附和：“是啊，洛哥哥，大姐姐病成这样，我们看着实在是……”
一面说，她还一面滴下泪来，可苏洛是站在那里没有动的，他不给随随便便给人医病的，这是他答应师父的，当年去麟州看云瑶，也是被苏晔闹得实在是不行了。
故此，他没有接话，只是站在一侧，动也没动，云瑶冲过去帮云笺一起扶住云浅，为她拍着背顺气，耳朵里听见云雯儿的话，才想到苏洛在这里，回过头去：“王爷，人命关天，不拘你有什么规矩顾忌，求你都先放一放！”
也许是情急之下，云瑶的语气不是特别的好，就连二伯母听见她这样说话，脸上都惊了一惊，但苏洛也没在意这些，只是他有点为难：“这……我是有我的……”
“万寿节你一直送太子回的东宫，我看得出来，你们关系不错。”云浅情况紧急，云遥也顾不得在场众人，此刻便是什么有用，说什么就是了：“殿下说过，每一条性命都弥足珍贵，王爷认为呢？”
情急之下，云瑶只能把苏晔拉出来当挡箭牌，可这话出口，她自己心下也一沉，或许正如她那日的妥协，冥冥之中，她已经认同了苏晔的话。
而只是这些认同和苏晔的性命安危比起来，太不值一提了，故此她才会接二连三的萌生出斩草除根的念头。
说到底，倾尽一切，不过是为了他……云瑶叹了口气，知道此刻不是深究这些事情的时候，她也并没有忘记她对苏洛的那些怀疑或疑惑，或许很难从苏洛嘴里知道真相，但是关键的时候，这些事未必不能助自己一臂之力。
她站直了身体，盯着苏洛：“既然麟州王爷可以为我费心医病，那我与大姐姐，究竟是哪里的不同呢？”
苏洛一听见这话，心里就知道跑不掉了，除非他承认云瑶的不同之处，那恐怕不是能给云浅看个病解决的，苏晔应该会活剥了自己。
相比起师父来讲，似乎苏晔更吓人一点。
他长叹了一口气，认命的走到云浅的身边，手刚搭上脉搏，眉头就皱了起来。
第九十四章:救命
良久，他紧锁着眉头没有说话，云瑶看着他的表情，心里越来越没有底，忍不住问了一句：“怎么样？”
“找个地方，把她放平。”苏洛站起身，指了指老太太的正厅：“别挪动太远，就这里吧。”
跟着云瑶的宫女并云笺身边的丫头，一起将云浅扶到了正厅后面的软塌上，祖母听到了消息，也急忙赶了过来，大家将正厅围了个水泄不通。
云笺和苏洛也说过几句话，而且略懂药理，见他弯着身子听脉很吃力，就给他拉了一个凳子，又将自己的帕子折了，垫在了云浅的手腕下。
苏洛凡是见这些女儿家，目光多是避开的，但医者问病，望闻问切缺一不可，他只能仔细端详着云浅的面色，目光落上去的时候，心里也不由叹了一声，真是一个精致的美人。
云浅确实生的好，甚至说云家生的最好的，便是云浅了，只可惜自退亲之后，便极少梳妆打扮，此刻也只是简单的挽着发丝，一身素白，因为身上不舒服而微蹙眉头，竟多了几分娇柔之姿。
苏洛看了片刻，发觉自己失礼，又连忙垂下头，凝神听脉。
大约一盏茶的工夫，他收回了手，看向云瑶，想要说一说云浅的病情，但是张了口，又觉得有些为难，迟疑了一下。
云瑶一眼就看了出来，立刻说道：“王爷只说便可。”
苏洛打量了一圈众人，说道：“大姑娘是气血逆转之症，这病虽然伤及根本，但若长期服药调养，内里的虚空是不大会被察觉，瞧着寻常日子，该与常人无异。”
“我大姐姐一直在吃药。”云笺忙接了一句：“单我院子里的药材，也多半是给她用了，怎么竟没有好转吗？”
她说道这里，有了个猜测：“莫不是，药用的不对？”
“不大可能。”苏洛瞧见云笺急忙寻云浅的丫头，想要去取药方，就否认了这个猜测，拦住了她：“这不是什么疑难杂症，寻常郎中也都是懂得，大姑娘到了今天这一步，多半，是没吃什么药。”
“那这一日日的汤药，都去那里了？”云笺的声音立刻高了起来，云瑶听了，心里反而觉得很有可能，云浅是个极刚烈的人，受了那么大的屈辱，表面上洒脱磊落，可无人之处时的辛酸，恐怕是她们能想象的千百倍。
如果真的是这样，那云浅一开始就没有想要活下去，只是那段时间父母先后亡故，祖母又对大房的孩子格外疼惜些，若她自杀了，恐怕对祖母的打击更是雪上加霜，故此，她才活了下来。
怪不得总是觉得云浅的身体一日不如一日……云瑶揉了揉额头：“暂不追究这些，王爷，现在我大姐姐的身体情况，你可还有法子。”
这正是问道了苏洛为难的地方，他搓了搓手：“有……只是……只是有些为难……”
“你说，但凡能做的，云瑶绝不推辞！”云瑶神色坚定，她总是会想起云盏说起云浅给她写信时的场景，“那么长”的信件，对于云浅来说，是要劳心费力多久才能完成的。
虽然她并不像云笺一样，整日里和自己玩闹说笑，把“感情好”三个字写在脸上，但暗地里，她也许从未将自己看做是三房的人，还将一直跟着她的丫头给了自己……
又想起了华菱，云瑶从她已经死亡的震惊中缓了过来，此刻，就只想哭了。
“嗯，倒不是缺少什么，就是……”苏洛这话实在是说不出口，他纠结了半晌，见大家的目光都紧紧的盯着他，只能硬着头皮，尽量委婉：“她的气血淤积在体内，若是能以银针入体，疏通气脉，在将瘀血逼出来，也就无性命之虞，在辅以汤药，未必不能长久。”
云瑶琢磨了一下他的话：“你是……需要银针吗？”
这几乎是个郎中就人手一套的东西，她也想不通苏洛为什么为难，当然了，苏洛自然不是因为这个，他连连摆手：“不是，是……银针入体……就是……就是……”
苏洛的脸越来越红，手在自己的身上比划了一下，祖母最先反应了过来，接着云瑶也明白了，有些不好意思的错开了眼睛。
“大姑娘病情凶猛，容不得差池，我所知道的，可以运针的女子，恐怕就只有我师父了。”苏洛摇头，有些惋惜：“可她在禹州闭关，山高水远，一时也来不到。”
场面陷入了沉默，大家都为难了起来，云瑶当初也面临过这种境况，但她是个想得开的人，且死过一次了，只觉得只要能活，怎么着都行。
可如今看云浅，能感觉到，她是一个视贞洁如泰山的人，这个决定，谁也不敢贸然去下。
云瑶定了定心神：“施针一事，可着急吗？”
“不急。”苏洛回头看了云浅一眼：“我开方子，先喝几碗药，人未必能醒过来，但至少短时间内不会伤及性命，但最晚也要是三天之内运针，否则，就难救回了。”
“那你教我吧。”云瑶走到苏洛身边，也看向榻上的云浅：“我来运针，能不能成，也都是我云家的造化了。”
她能站出来说这话，是顶了很大的压力的，她从未接触过医理，穴位一类的，多也是武学上的东西，若是一个不小心，云浅就此丧命，她很有可能成为整个云家的罪人。
正是因为如此，云笺也迟疑起来，没有敢出来说这话，可这个时候容不得担忧和矫情了，有这个时间，还不如多听苏洛讲一讲运针的要理有用。
苏洛也没想到云瑶会站出来说这话，十分诧异，坐在一旁的祖母开了口：“我家阿瑶学东西一向很快，只是这段时间，就要辛苦王爷了。”
祖母这话，便是认同了云瑶的办法，云瑶唯一的一丝担心也在这一刻解除了，苏洛知道云瑶会武功的事情，这对于她来说，会起到一定的帮助，就也点点头，同意了这个办法。
学针，那这几日是要耳鬓厮磨的呆在一起了……云雯儿想起年初时去泾阳王府拜客，这位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堂姑娘就想过横插一脚，虽然进了宫，但也并不妨碍她继续惦记着泾阳王吧。
第九十六章:苏洛的大事
“她说什么！”
苏晔原本坐在椅子上，悠闲的听着苏洛说今日云府的种种，他一大早就走了，直至傍晚方才回来，可见云府是热闹的。
可听到最后，他听见了云瑶的这句话，腾的一下从椅子上站了起来，双目透出的，是阵阵惊愕。
苏洛被他吓了一跳，也不由自主的跟着站了起来：“她说，让我给你带话，这一路走来，挺有意思的。”
他正说着，眼见着苏晔的脸色越来越不好看，登时有些心虚，小心翼翼的问道：“怎么了吗？”
“完了!”苏晔猛的一拍巴掌，在原地转起圈来：“完了完了完了……”
苏洛被他说的一头雾水，仔细回想了一下云瑶的状态：“我觉得，她像是不生气了，说话的态度都好了很多。”
苏晔闭上眼睛长叹了一声：“她是在跟我道别了。”
“道别？”苏洛一点儿也没从这话里听出道别的意思，不太懂这两个人在打什么哑谜，苏晔抓起搭在凳子上的外氅：“在麟州，她送我走时，就说过这句话……”
他有些懊恼的抓了抓脑袋：“也不知道这小丫头怎么气性这么大，我就随口说了她一句……不行不行，我得去一趟云府！”
苏晔自己叨叨咕咕的，说这话就往外走，被苏洛一下子给拉住了，急的都忘记了尊卑：“你去什么云府啊，你还禁足呢！”
苏晔被拉住，苏洛又道：“若是江毅侯不在临安也就罢了，他若是知道了，在陛下面前将这事捅破，你在宫中的日子，只怕会越发艰难。”
“无所谓的。”苏晔推开他，将衣服披好：“大不了废太子，降庶人而已，不至于因为这么点儿事儿砍头就行。”
说话间他已经到了门口，苏洛在去拉，已经来不及了，他双腿一跃，已经上了屋顶，转眼就没了踪影，苏洛望着昏暗的天，怔怔的发愣。
院子的门被推开，太妃亲自端着果子走了进来，见苏洛望着天，自己也跟着往他目光的方向看了看，口里问道：“洛儿在瞧什么？”
听到声音，苏洛才回过神来，见识母亲，急忙躬身：“没什么，母亲怎么过来了？”
“给你和晔儿备了点儿果子。”太妃走近，将盘子递给身后的侍女，一一传进屋子，苏洛有些尴尬：“母亲……知道太子在我这里？”
太妃笑着摇摇头，回身指了一下门：“你这院子，素来都是开着门，但只要苏晔被罚被骂，到你这里来避难，你就会关的严严实实的……”
说着话，太妃察觉苏洛只穿了一件单衣站在门口，让小丫头拿来大氅，亲自给他披上：“殿下人呢？叫他别躲了，我又不会进宫出卖他。”
苏洛一声叹息，指了指天：“走了，刚走。”
“这孩子……”太妃苦笑，苏洛跟着太妃进了屋子，坐下来，想起云府的事情，便说道：“母亲，我许是要忙上几日，不在您身边，备下的药一定要按时吃才是。”
太妃亲自倒着茶，听见这话，嘴角的笑意更是重了几分：“怎么了？去了一趟云府，就多了些要忙的事情？”
听见母亲这样若有所指的话，苏洛只是低下头喝茶，不大好意思。
太妃原是打趣他，一见他这个模样，反有些吃惊：“你真的瞧上了云家的哪位姑娘？”
见母亲的神色，吃惊大于开心，苏晔就知道，母亲很不看好云家的人，他年岁不小了，若是放在往日，母亲知道自己有了心上人，便是地位悬殊，也会张罗着去瞧一瞧人家，现下一听到云家，反是跟自己确认，可见她是有些担忧的。
岳夫人的人品习性，在临安不太招人待见，王府是个紧要的地儿，进来的人，是要慎之再慎的，也不怪母亲担忧，苏洛思度一番，还是决定先按下再说：“还谈不到那里呢，此番是为了云家大房大姑娘的病，等儿子瞧准了，在劳烦母亲不迟。”
太妃脸上果然没有什么高兴的颜色，反而忧心忡忡：“我儿的眼光，一向是不错的，只是皮囊终究是表象，时光易逝，再好的模样，也终会老去，人品习性，才是最为贵重的。”
光是这些，太妃觉得还不踏实，又道：“另外，如今也不止云家有适龄姑娘，等为你父亲做完这场法事，母亲与你多出去走动走动，娶妻娶贤，咱们要慎重才是。”
听着母亲这些忧虑，苏洛感觉自己的话说的有些早了，从盘子里取了一块点心，递给母亲：“尚早尚早，终归是要等三年孝满，儿子不急，母亲也不必急。”
这话如同一颗定心丸，让太妃脸上露出了笑容，苏洛低头喝茶，想起刚刚匆匆离去的苏晔，心里有些担忧。
但苏晔一点儿也不担忧自己，他一路上直奔云府而来，也没走大门，直接进了内院。
江毅侯府他没有来过，也不知道云瑶会住在哪里，就一间一间的查看，只是如今是傍晚，房间里面都是些做活的小丫头，也没有什么人。
来的路上，苏晔碰到了几行传菜的丫头，想着屋子里没有人，那必然是去前厅用膳了，躲开巡府的家丁，苏晔往前厅而去。
正厅里果然是灯火辉煌的，一大家子人除了老太太，都围坐在一起，安安静静的看着丫头传菜，大家谁也不说话，气氛有些诡异。
苏晔暗暗在窗边看了看，发觉每一个人的脸色都不太好，不知道这云家是出了什么事。
知道没有离开就行，他起身上房，跃出了江毅侯府，整理了一下衣衫，绕到前面来。
他得是堂堂正正的走进去才行，而且他也想的清楚，他来这里没有别的事，就是来接云瑶回东宫的。
大喇喇的走进去，云瑶要是不跟自己回去，那就去老太太跟前儿告状。
郡主是最忧心云家的人，她不会看着云家冒一丁点儿险，或者有丝毫违背圣意的事情发生，必然就会让云瑶跟自己回去。
只要回了东宫，那一切就好说了，大不了让她打一顿出气……
苏晔拿定主意，觉得自己这个办法很好，走上前去，敲了敲门。
第九十七章:风光
一道道山珍海味上了桌案，云瑶的目光有些呆滞，她是累了一天了，心里又担忧着云浅的身体，有些提不起精神来。
再者，二伯父和两位二伯母都坐在对面，她就是有精神，也不想再这里表现的太惹眼，以免一家子人在吵起来，她是有些吵不动了，原本是来江毅侯府躲清净的，谁知道反而这些乱糟糟的事情没完没了，真是没意思。
云笺心里也担忧着云浅，如果不是江毅侯回来了，祖母又说须是一大家子人热闹，她宁愿端着饭碗守着云浅，故此，也瘫坐在云瑶身边。
相对比起他们两个，云雯儿的精神倒是很亢奋，她的目光从云瑶身上挪到云霄柔，又挪回到云瑶，觉着这两个人迟早会搅黄了自己的好姻缘。
传菜到了江毅侯身边，秦夫人站起身来，将江毅侯素日爱吃的菜都夹了些，又给他满上酒，而面对岳夫人的酒杯，毫无反应，直接坐了下来。
岳夫人撇了她一眼，颜色冷漠。
再加上岚嫂子和大嫂子，一家子十来口人坐在这里，谁也不想说话，大嫂子几次看向云瑶，想和她解释一下华菱的事情，可发现云瑶都没有看她，也不知道是不是心里在怨怪她，如坐针毡。
“啪！”
大家都在安静的吃饭，忽的一声响动，岚嫂子处一个茶碟落在了地上，琳琅抬着两只手愣了片刻，咯咯的笑了起来。
这声音引得大家都看了过去，岚嫂子的丫头立刻过来打扫地上的碎瓷片，她来临安也没有带很多人，只有两个贴身的女史，云瑶瞧见有点儿忙不过来，就给采绪使了个眼色，让她过去帮忙。
采绪刚走过去，就听见二伯母笑了两声，伸手夹菜，口里叹到：“玉壶山十二套的碗碟，一年只出这一套呢。”
云瑶慢慢的抬眼看过去，见她虽然没看岚嫂子，但目光里都是轻蔑鄙夷，岚嫂子闻言，有些下不来台，抿紧嘴唇，没有出声。
坐在二伯父另外一侧的秦夫人听见了，勾了勾唇角：“一个娃娃，何苦苛责人家呢，不过是只碟子罢了。”
“是呢，如今秦夫人掌家，什么玩意儿都算不得东西的。”岳夫人阴阳怪气儿的笑了两声，给二伯父夹了一块鱼肉：“秦夫人母家最是富贵的。”
这话不知怎么，像是戳了秦夫人的心，她明显不高兴，但却什么也没有说。
云瑶听着她们说话，只觉得聒噪，低头吃饭。
云雯儿原就因苏洛今日没有多看她，心里别扭的很，正巧母亲的话到了这儿，她自然就接了过去：“快别说这话了，母亲，这银钱上的事情，还是秦姨娘更为拿手。”
坐在秦姨娘身边的云霄柔轻轻咳嗽了一声：“二姐姐慎言，如今这席面上，那里还有秦姨娘。”
她撂下筷子擦嘴，目光直视云雯儿：“该称呼母亲才是。”
云瑶暗中挑了挑眉，果然她看的没错，云霄柔纵然是做小伏低的人，此刻也大不必在云雯儿面前低声下气了，白日里她亲来奉茶，不过是看自己是宫里的人，存着巴结的心罢了。
这侯府里的四位姑娘，也未见得就有出淤泥而不染的。
云霄月年纪比云霄柔大一岁，听见这话，笑了一声，拍了拍云霄柔的手：“四妹妹快别说了，这话说不得呢。”
她看似息事宁人，实则不过是激化两方矛盾，云雯儿的脸色变了几变，连粉饰太平的意思都快没有了。
大嫂子看着席面上有大房的人，还有云瑶，二伯父只低头吃饭，支字不言语，感觉整个云家就只有她们二房最揪扯不清，也没什么脸面，便出来打圆场：“二位夫人都是节俭的，不过岚儿家丫头顽皮罢了，厨下还有一味笋尖火腿汤，鲜香可口，叫上来大家尝尝吧。”
“嗯，大嫂子这话，可比火腿汤可口的多，眼见着，也是被磋磨的少了。”云霄月靠在椅子上，风轻云淡的说话，仿佛言语之中，就是寻常的家常：“陈大奶奶这样的好出身，怕什么呢？到底，也不是正经婆母。”
她在跟大嫂子说话，但话里话外还是贬低岳夫人罢了，云雯儿的脸沉底沉了下来：“为什么不是正经婆母，我母亲是从正门光明正大抬进的云府，岂是偏门商籍女子可比的？”
她呵呵冷笑了两声，道：“在往下瞧一瞧，就是贱籍了，也配称母亲？”
“云雯儿，你究竟懂不懂尊卑！”云霄月厉声问道，眼看着两厢便要动手了，难得的是，二伯父还能稳如泰山的坐在中间，仿佛一个聋子一样。
贱籍。
这两个字在云瑶这里太刺耳了，她原本就被他们吵得脑袋疼，听见这话，心里更加不爽快，啪的一声摔了筷子，登时间，屋内安静了下来。
“物件有个高低贵贱，人自然也有。”她敛了一下袖子，端坐在位置上：“只是不要自轻自贱，自己跌了自己的身份才好。”
她拿起那套所谓的玉壶山的碗碟，递给采绪：“什么稀罕玩意儿，照着模样，待我替岚嫂子，补给侯爷。”
她点了江毅侯的名字，也未给他一丝恭敬，可笑的是，自家女儿吵做一团，他纹丝不动，云瑶只是说了这样一句话，他立时就看了过来，沉着脸，有些吓人：“你风光的很呀。”
若是在一年前，云瑶心里或许还怕上一怕，现在的她，是在陛下面前都回过话的人，她怕谁呢：“托侯爷的福，不止风光。”
“放肆！”江毅侯猛的拍了一下桌子，斥道：“任你是什么官位，在大宇朝，敬老尊长都该时刻谨记，你坐在这里，顶撞尊长？”
“尊长？”云瑶听着这两个字，几乎要笑出来，她站起身，手搭在桌案上，靠近二伯父：“何为尊长？可尊可敬之长，侯爷，您自己想想，您配吗？”
这话让在座所有人的心都抖了三抖，毕竟云瑶面前的人是江毅侯，就算没有侯爵，也是长辈，她都应该礼敬三分，但现在看起来，她毫无惧色。
而这番话，在云瑶心里，已经酝酿了很久，对不起她的人，她从来都没有那么大度，可以随随便便忘记。
二伯父登时被气的直拍桌子，站起来指着云瑶的鼻子骂道：“不懂礼数的东西，在侯府耀武扬威，你以为你能仗着谁的势！”
“我的势。”
站在门口听了半天的苏晔不紧不慢的接了一句，缓缓走了进来：“你有意见吗？”
第九十八章:秋后算账
这屋子里也没有几个人见过苏晔，齐齐望过去，心里大多都是奇怪，如何就多了一个人，竟也没人通报。
二伯母刚想骂门上的人，就见二伯父急急忙忙从桌子后面站出来，撩起衣服便跪下来，声音里带着颤栗:“臣、臣、臣叩见太子殿下。”
众人哗然，接连跪下磕头，脑袋都不敢抬起来，门上带苏晔进来的家丁早就瘫在地上，瑟瑟发抖了。
这是太子啊，寻常人一辈子都见不到一次，如今活生生的站在这里，几乎所有人的大脑都是一片空白，只剩下颤抖了。
一屋子人，就剩下云瑶站在那里，怔怔的看着他，脑袋有点儿发蒙。
他怎么来了？他来干什么？
他又想干什么？
苏晔一改往日宽厚和善的模样，背着手，缓缓的走到里面，目光从每一个人的脸上扫视过去，言语听不出喜怒，像极了当今的陛下：“本宫，是不是打搅你们阖家团圆的晚膳了？”
他轻描淡写的问道，江毅侯颤抖着双手，把头埋的更低了，想起刚刚一家子人说的那些话，他只觉得这脑袋恐怕是要保不住了：“没……没……”
后面的话还没有出口，苏晔的声音又高了几分：“就算是打扰了，也没有办法，本宫是来接阿瑶的，只能，打扰你们了。”
“不打扰不打扰……”随着苏晔声音的抬高，江毅侯打了个寒战，脸上的表情分不出是笑还是哭，鼻尖就要戳到地面上了。
苏晔继而看向云瑶，脸色柔和了许多：“阿瑶，你吃完了吗？”
云瑶也不知道该怎么回答，看看跪了一地的人，感到场面有些混乱：“我……”
“没吃完接着吃。”苏晔冲大家摆摆手，自己退了一步，微笑着说话，尽是一个太子殿下亲民的模样：“大家继续吃，本宫可以等一等。”
江毅侯已经要被吓得神志不清了，磕头如捣蒜一般：“不敢慢怠殿下，臣惶恐！臣十分惶恐！”
“别，别惶恐。”苏晔无所谓的摆摆手，自己拉过一把椅子，随意的坐了下来，翘起二郎腿：“这么热闹，不继续实在是可惜了，你瞧瞧，我跟着这家仆在这儿站了半天，人家也不容易，禀了好几次，你们谁都没听见，可见你们一家多合乐，本宫不好扫你们的幸。”
“都，都是些妇人孩子们的闲言碎语，污了殿下的圣听。”江毅侯随着苏晔的走动，全方位磕头：“臣罪该万死，罪该万死。”
坐在那里的苏晔，听见这句话，忽的就不说话了，半晌没有了声音，江毅侯悄悄的抬起脑袋，偷看了一眼，正发现这位殿下死盯着他，连忙又伏底了身体。
“罪该万死……”苏晔点点头，十分赞同他的这句话，从袖子里取出一封信，挥手便摔在了江毅侯的身前：“你是应该知道知道，为什么自己罪该万死！”
云瑶以为苏晔只是生气江毅侯刚刚对自己的态度，顺便来给自己撑个腰，但是见他拿出了什么东西，察觉事情或许不是那么简单，瞅着大家还都跪着，自己慢慢的走过去，从地上捡起那封信，先打开看了。
毕竟，如果真的有需要江毅侯掉脑袋的罪行，那云家一个都跑不了，她还是先看看，好有个心理准备。
她还真没有把握，有什么事，是江毅侯干不出来的。
但当信纸从里面抽出来，云瑶略微扫了亮眼，心里便一阵惊愕，那信封里，居然是叶青和叶灵关于玉华山挟绑自己的供状，亲笔画押具在，这东西到了刑部，那便是可以落刑的铁证。
云瑶看向苏晔：“你怎么会有这个东西？”
“幽州一行，碰到叶青了。”苏晔给云瑶使了个眼色，让她将东西递给江毅侯，随即也有些惊讶：“你没认出来吗？”
云瑶当然认出来了，只是那几日她忙着学什么九隐剑法，根本没有注意到苏晔去和叶青说了什么，更不知道他是什么时候逼叶青写下的这东西。
云瑶斟酌了一下，最终还是将信件递给了江毅侯，江毅侯拿过来只扫了两眼，神色大变：“殿下，这都是那起子小人的一面之词，请殿下，不要错信小人啊！”
“确实是。”苏晔点头，继而问道：“那，华菱这个人证，卿怎么看？”
云瑶刷的看向苏晔：“华菱？华菱不是死了吗？”
苏晔微微笑起来，神色里颇有几分得意：“那么重要的人，我能让她就那么死了吗？”
他冲江毅侯挑了挑下巴，脸上虽然在笑，可语气始终冷冰冰的：“他能找人灭口，我就能找人救回来啊。”
“江毅侯。”苏晔的声音骤然严肃下来，他拍打了一下衣衫上沾染的灰尘，脸色冷峻：“这件事，你还有什么要说的吗？”
太子殿下连连逼问，早让这一家人抖如筛糠，任谁也说不出半句话。
苏晔足足半柱香的工夫没有说话，他知道，只要自己一刻不出声，他们就一刻煎熬着，头顶悬着一把刀的滋味，他太熟悉了，这就是陛下对付他的手段，从小到大，他早就学会了。
一直等到云瑶走到近前，想要说话，苏晔方才抬手，止住了她，俯下身去，语气缓和了很多：“和和气气的吃饭吧，卿大可放心，只要我们阿瑶顺了心，你看到的这些东西，永远出不去东宫，落不到陛下的案头上。”
他微微停顿：“如若不然，不奉嫡母，不顾宗亲，两重罪在身上，卿这把年纪，未必受得住啊。”
不得不说，苏晔这些年在宫里侵染，偶尔拿出太子的气势来，也是逼的人无法呼吸的，不止是江毅侯，就连云瑶，听着他这些声音不大，但字字诛心的话，都有些毛骨悚然。
此刻看起来，他与在东宫只知道吃喝玩乐，不务正业的太子，仿佛判若两人。
是啊，云瑶掂了掂手里的信件，心里苦笑，自己竟然也被他蒙骗了。
“说句难听的，江毅侯，你能袭爵，终究还是要谢谢郡主娘娘才对，虽然云家老大和老三都没了，可云修然还活着，就算你下狱死了，云家的爵位也不会落空，该有的富贵，一样都少不了。”
“更何况，云家此刻也不止尽是祖宗阴德，阿瑶身后有我这位不成器的倒霉太子，还有协管六宫的淑妃娘娘，你是得知道，云瑶仗着谁的势，也得知道，云家是仗着谁的势。”
第一百章:一起下地狱吧
这什么女人，还哄不好了……
苏晔看着她这幅客客气气的模样，心里嘟囔，可脸上还要笑呵呵的，跟在云瑶身后，去向云笺解释。
当然了，他们没有直接说，这是为了撮合她和苏洛，只是说她精通药理，要比云瑶合适一些。
云瑶也怕她不答应，又说自己就在外面等着她，跟泾阳王学习施针的过程中有什么事情，都可以随时找自己，云笺这才放下心来。
可苏晔掰着手指头一算，得，至少得在侯府呆五天。
他不是不喜欢侯府，他是惦记宫里。
云笺满脸担忧的走了，云瑶看着身边这个麻烦精，真是想把他丢在这里得了，可又一想，这里是侯府，要是让二伯父发现自己和苏晔有嫌隙，那刚刚苏晔那些话就白说了，没有办法，她只好先把苏晔送回房间。
一路上伴着月光，两个人谁也不想说话。
等进了屋子，苏晔屏退了所有的人，然后把门紧紧的关了，一脸严肃的盯着云瑶。
盯的云瑶心里有点儿发毛，她甚至有一种想要拔剑的冲动：“我都把你送回来了，你还想干什么？让开！”
苏晔听她这训儿子的语气跟自己说话，心里竟然有一丝舒畅，总比冷冰冰的公事公办强，他走到云瑶身边：“说吧，你到底要怎么样，才能不在生气。”
云瑶向后退了一步，没有说话，只是看着他。
这目光让苏晔感到就像无数个小刀片在身上拉口子，难受的钻心，他也豁出太子的脸面，反正在云瑶面前，他从来都没有把自己当成太子：“骂我一顿？要不打我一顿？再不然我给你跪下……”
他说着，还真屈膝下去，云瑶大惊失色，连忙把他拉起来，皱眉骂道：“苏十安！你是不是疯了！”
“我知道我那天晚上不该吼你！”苏晔有些气急败坏，他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了，原本就是来道歉认错的，挨骂就听着，挨打就受着，可是到了现在，他心里也说不上是什么滋味，委屈也不像，生气也不像，只是觉得实在受不了云瑶现在的态度。
他立在云瑶面前，认错认的理直气壮：“可你也不该说把我丢下的话吧！我去封地你为什么不跟着我去封地？就算我被贬庶人，支个小摊糊口，也不能说你我就不是朋友了吧！你犯得着现在就往我母妃那里打算吗？她叱咤后宫那么多年，好好的活到今天，她多你一个不多，少你一个不少，可你要是离了东宫，我连一个能说话的人都没有了你知不知道！”
本来是哄云瑶的，也不知道为什么，就变成了诉苦，一大串说完，苏晔一点儿也没觉得不对劲儿，气哼哼的看着云瑶。
反是云瑶有些惊讶，没想到苏晔生气的点居然是在这里：“我……”
“你不用说，你说什么都对。”苏晔伸出手，拦住了想要说话的云瑶：“我千难万险的来这里，也不是找你打架的，我就是想请你回去，求你回去也行，不管怎么样，你只要回去，要杀要剐我绝无二话！”
“苏晔！”云瑶眼见着苏晔越说越乱，越说越激动，不得不让他冷静下来。
更为重要的一点是，云瑶听着他的这些话，没的就心软了，但此番离宫，她不是吓唬他，也不是跟他闹着玩儿，她是实打实拿定了主意。
也不想改变。
她喝住苏晔，认真盯着他：“我觉得你应该清醒一点，至少你应该弄明白你我之间究竟是什么关系，主仆还是朋友。你不能一面口口声声说着我是你朋友，一面跟我拿着太子的款儿，或许你觉得这没什么，你是太子，你可以随意定义，但我不能，这样的事情，我刚进宫的时候就发生过一次了，如今第二遭，你觉得我应该怎么样！”
“你摸着良心说，我何时拿你当过宫女？”苏晔戳了戳云瑶的肩膀：“任凭你吃的玩儿的用的，哪一样不是最好的，我知道我那日不该那么对你，但此刻我就站在你面前跟你道歉，你不能连个道歉的机会都不给！”
“苏晔，你我之间，不仅仅是这些事情。”云瑶觉得苏晔的概念一直不在重点上，她指着内宫的方向：“从许映南到玉影，在到后来的李内官，每一次我们都有分歧不是吗？是，我承认我说过我理解你，但理解能保命吗？你说的道理我都懂，我都明白，我都能想清楚，但是这些能活吗？那些仁义道德慈悲善念，能变成刀剑立在你身前，帮你挡住一次次的暗害和杀戮吗？”
云瑶说了这么多的话，她感觉自己的心跳的越来越快，直要从胸腔里蹦出来一般，不得不缓和下来：“你说的没错，我是一个以暴制暴的人，在我眼里，他们死了你才安全，如若不然，我只能选择眼不见为净。”
苏晔听着云瑶的话，内心有些震惊，他没有想到，云瑶耿耿于怀的是这件事，他一直以为在这件事情上，两个人已经达成了足够的共识。
但这种共识，在面临无限的危机时，终究还是会分崩离析。
可仔细想一想，云瑶说的每一句话，都是有道理的，善良保不了命，他不同寻常人，过着人不犯我我不犯人的日子，他身居太子之位，原本就是一个活靶子。
他慢慢的垂下眼睛，泄尽了一身的气力：“你说得对，是我太天真了。”
每每苏晔露出这样悲凉的表情，云瑶都会有些心疼，只是此刻，她也不知道苏晔是为了让她回去而选择的暂时妥协，还是自己的话真的对她他起了作用。
二人良久无言，末了，云瑶叹了口气：“我也不想杀人，如果我不曾被你拉进东宫，此刻我不过是在外面和那些姐妹们斗嘴，没有如今的权势，也没有如今的狠厉。”
“可身居其位，必要深谋其职。”她看向苏晔，眼神里夹杂着痛惜：“我也想让你安安稳稳的被贬，王爷庶人都不重要，重要的事，别哪一日还吊在太子之位上，人却没了。”
“便是将来到了森罗殿上，这一桩桩一件件也都是记在我云瑶的头上，与你苏晔无关啊！”
“既然这样。”
苏晔重新抬起眼睛，脸色严肃。
“那咱们就一起下地狱吧。”
第一百零一章:云浅和华菱
云瑶的心向下一沉，她知道，苏晔这话不仅是妥协，这件事上，她们应该没有争议了。
云瑶底身道了个万福：“殿下休息吧。”
说完，起身往外走去，快到门口之时，苏晔忽的叫住了她，她回过头，见苏晔迟疑了半晌，最终还是问出来：“那你，还回去吗？”
云瑶笑了笑，没有说话，只是给了苏晔一个让他安心的眼神，而后走了出去。
关好门，站在院子里的云瑶听到身后的屋子出传来苏晔开心的大笑和拍手声，摇了摇头，这位太子殿下，简直就是老天爷给她派来的克星。
许是看着她平步青云的日子太舒心了，总要有点儿糟心的事，和糟心的人。
因为苏晔的到来，让原本回家散心的云瑶，变成了只是换了一个地方当差，一大早就起来，和采绪一起服侍苏晔。
自从知道了采绪的品级，云瑶也不敢太不尊重了，两个人阿瑶姐姐采绪姐姐的互相称呼，相处甚欢。
主要也是淑妃的人，和琼楼一样，让云瑶安心的很。
第二日苏洛来，听说云笺替了云瑶，也没说什么，他和云笺也比较熟悉，两个人还谈论起了凝露枝，苏洛连连摇头，说这东西还是要在麟州栽种，自从挪到了临安，一个叶都没长过，半死不活的立在那里，丢也不是，留也不是。
云笺觉得有些奇怪，只觉得那东西已经长成了，在温室里，是极容易出叶的，不明白为什么会出现这种情况。
苏洛决定第二日将枝子带来给云笺瞧瞧，站在一边的云瑶心里有些发虚，她觉得恐怕就是自己送过去的太晚了，耽误那枝子的生长了。
她此刻还在宫外，这两个人把她这个罪魁祸首按在这里，不一定要怎么埋怨呢。
这一趟宫出的，真是要了亲命了。
云盏不知道哪里来的消息，说是云浅不行了，哭的一塌糊涂的跑来江毅侯府，正巧被送苏洛回去的云瑶和云笺瞧见了，云笺连忙拦住她，说如今祖母在这里，可不能从正门进，惊动了所有的人，就找了个侧门，换了女史的衣服让云笺进来，悄悄的看了云浅，也大致讲了情况。
云盏这才放下心来，留下了不少银钱给她们，云笺几番推脱都没推脱掉，只能收着了。
末尾，又把云盏从侧门送了出去。
得了空，云瑶问苏晔华菱到底是怎么回事，苏晔说她此刻正在庄子里的一家佃户里，给了详尽的地址，云瑶立刻就准备让人去接了。
回过头来，她又让苏晔先回宫，宫里情况瞬息万变，他还是回去的越早，越安心。
苏晔直摇头，他害怕云瑶出尔反尔，自己前脚一走，她后脚就跑了，给云瑶气的不行，只能一再说自己会回去的，最后实在没办法了，点了两个小宫女跟着苏晔一起回去，苏晔悄悄回东宫，小宫女则回甘泉宫，跟淑妃说自己准备回宫。
苏晔这才放下心，第二日就走了。
云笺学习施针，非常精进，连苏洛都说，她是个极有天分的，云瑶坐在院子里喝茶，看着两个人忙忙碌碌说说笑笑的模样，感觉事情已经成了一大半了。
还有半个月就新年了，希望云府进宫请安的时候，可以看到一个活蹦乱跳的云浅。
第四日晌午，云笺拿着银针进了云浅休息的房间，足足两个时辰，满头大汗的从里面走出来，云瑶心里担心的不行，直在原地来回溜达，可是苏洛很淡定，反而坐在云瑶的位置上喝茶。
他对云瑶说，让云瑶放心，云笺要是出了状况，早跑出来找自己了，她只要在里面，就说明里面的情况她拿的定，不必忧心。
或许真的是这样，云笺从里面出来，面色很是轻松，苏洛开了方子，云笺亲自去抓的药，两碗汤药灌下去，云浅很快就醒了。
她醒过来的第一件事，云瑶就是告诉她，华菱没有死，已经着人去接了，就在路上。
也不知道为什么，云浅对华菱的感情那么深，听到华菱还没有死，又吐了一口血，吓得云瑶赶紧去抓苏洛，可苏洛却说这是一件好事，瘀血除尽了，她也就好了。
华菱被接回来，云瑶心里很高兴，拉着她上下打量起来，可见是苏晔出手帮扶的人，眼见着华菱生胖了一圈，华菱听见云浅的事情，连话也没有跟云瑶说几句，心早就飞到云浅那里去了。
果然是亲生的主子……
云瑶摇头叹息，可惜自己没有一个贴心的丫头。
华菱看到云浅躺在床上，哭的跟瞧见了尸身似的，云浅劝了好几次，她才止住哭声，云瑶拉着云笺走出来，方便她们主仆叙话。
在外面站着，云瑶就问云笺，云浅为什么对华菱这么重视，云笺听了，直是叹气，她言语里十分自责，姐妹一体，她早该想到，云浅会有放任病症不管的想法。
原来当初云浅是有过自戕这样的想法的，她听云笺说起过寒春这位药，此药若是生食，便是可夺人性命的毒药。
华菱虽然性格大大咧咧，但毕竟自幼跟着云浅，有所察觉，那几日就寸步不离的跟着云浅，凡事入口的东西，也都要先尝一遍，这样足足过了近十日，终于在屉子里发现了这药，拿给云笺一看，主仆二人都吓得魂飞魄散，若不是华菱，恐怕云浅早就没了。
也正是因为这个原因，当时云瑶重伤后接回云府，云浅才派了华菱去守着她，华菱这个丫头，性格强势不吃亏，又有着云浅的话，便是家里的老妈妈们刁难云瑶，她也能摆平的了，又十分忠诚细心，自然阖家都放心的。
云瑶听着，心里更生出几分愧疚来，也难怪云浅听到华菱死，会骂自己没良心，看来，真的是自己太疏忽了，好在是有苏晔这一层。
这也是云瑶能跟苏晔回东宫的因由之一，虽然大部分时间，都是她在为了这位太子殿下筹谋，但在内宫的庇护，上昆仑求剑术，再到当初从幽州转道麟州，但凡她说过的话，苏晔都会记着，也都会悄悄的安排好。
最重要的，也是彼此那股奇怪的默契，仿佛云瑶就天生有一种奇怪的能力，只要苏晔的一个眼神，她大约就知道，苏晔在想什么了。
深夜，云瑶和祖母窝在被窝里，说起这种默契的时候，余光里清晰的看到祖母翻了个白眼，甚至冷笑了一下。
云瑶也不知道为什么。
第一百零二章:云盏的过往
也借着这段时间住在家里，云瑶暗地里去问云笺关于云盏的事情，不知道她和云家，或者和祖母是有什么样的恩怨在。
许映南的事情发生之后，云瑶和祖母的关系也一度很紧张，但他们那样的关系，祖母都宽宏大量的不计较了，甚至待她如大家一样，云盏只要肯低头，祖母应该也不会记恨太久。
毕竟同云浅和云盏，都是一样的骨血。
可云笺却告诉云瑶，千万不要提这件事，最好一个字都不要再祖母面前提，否则，她就离跪祠堂不远了。
云瑶很奇怪，上一次送她们出宫的时候，她就问过云笺一回，被云笺拦住了，现下她又不让说，云瑶当然好奇，追着云笺问了好几次，云笺才松了口。
她先是问云瑶有没有见过弘武大将军，云瑶点头，说当然见过，她特意去拜会过，而且在万寿节的夜宴上也见过。
云笺又问，那你就没发现，他年纪很大吗？
云瑶觉得这个说法有些荒唐，弘武大将军年纪是大，但就因为年纪大就迁怒云盏?那云盏一个姑娘家，嫁谁不嫁谁，不还是父母说了算吗？
云笺呵呵笑了两声，一面浇花，一面摇头，说那可不一定。
这位弘武大将军，名字叫林元吉，要比二伯父还年长上几岁，他出身世家，弃文从武，同云三爷的经历差不多，更确切的说，云三爷之所以有勇气脱离云家的光环，改名换姓从一兵一卒做起，也是受了林将军的影响。
而能影响到他的原因，则是这位大将军同云大爷，是磕过头的兄弟。
称呼祖母，为干娘。
云瑶听到这里的时候，下巴都要惊掉了，那这姻亲是怎么连成的？这辈分都乱套了。
云笺摊摊手，说，没错啊，乱套了。
云家三姐妹出生的时候，大将军正是风光无限，南征北战之时，每每回到临安，第一件事，准时要来云府给老太太磕头，然后赖在府里住几晚才甘心，所以她们自小就称呼大将军为，义父。
可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云盏就对他动了心思，大将军回临安，带着三姐妹出游，无论骑马还是打马球，云盏一定要挤到大将军身边，有一次大将军带了一匹小马驹子回来，云笺喜欢的不得了，多看了几眼，回来云盏竟然因为这件事，好几日都不理云笺。
在后来，姐妹们渐渐大了，也都开始避嫌，可云盏还是偷偷出去玩，其实姐妹们是知道的，不过觉得她善武罢了，但没想到，有一日，云盏和长夫人，提起了婚事，咬定非大将军不嫁。
夫人吓得不行，赶紧去告诉云家大爷，大爷气的七窍生烟，好说歹说都说不动云盏，一怒之下便甩了云盏一个耳光，没想到，险些将她第一个孩子打掉。
看着云瑶睁着大眼睛，似懂非懂的瞧着自己，云笺扯出一个特别难看的笑容，对，云盏有了大将军的孩子。
也是直到这个时候，大家才发现，这位大将军，已经很久没有登过云家的门了，事情在府里闹开，整个云府登时如同反了天一样，他们这样的人家，出了这种事情，别说是云盏能不能活，就连云浅和云笺的婚事，只怕都难上加难了。
所以后来祖母带着他们姐妹去麟州，生二伯父的气是一码事，另外一码事，就是为了她们两个姐妹。
到一个人生地不熟的地方，至少，没有人会知道这些事。
东窗事发，云盏被关了起来，衣食供应全部断了，就连郎中都没有找，云府家规森严，容不得这样的女儿，祖母和大伯父商定，就关在那里，一尸两命。
可夫人看不得自己的女儿活活饿死，暗中托人给林府送信，谁知道大将军刚刚带病出征，才走两日，也多亏了他府中的一个家仆，骑快马生生把大将军给追了回来。
带重兵返回临安，这对于武将来说，是一个非常危险的举动，因为内宫立时就会警惕起来，便是沿路设伏斩杀折返首将，也是古来有之的。
但林将军什么也不管，一匹快马直逼临安，也好在大内对他有足够的信任，城门上问他回来作什么，他一句提亲，等了不到一个时辰，夜里打开城门，放这位弘武大将军进城。
那一晚，云府灯火通明。
大将军林元吉跪在云府门口，说一日不开门，他就跪一日，气的云大爷几乎昏过去，直说让他跪，跪到和云盏一起死最好。
但第二日，这位大将军长跪江毅侯府的事情就传了出去，老侯爷当时已经缠绵病榻许久，都被一顶轿子抬进了宫，仔细问了因由，老侯爷也不敢说孙女怀孕的事情，只说求娶云盏，云家不同意，先帝明里暗里的劝了一个下午，到了晚膳才给放回来。
没想到隔天，整个临安城就都知道了。
云家鸡飞狗跳，老太太看的明白，觉得这件事就是先帝在给云家施压，大将军善战，别说云家的女儿，就是想娶公主，只怕陛下都能给。
云家又算得了什么呢。
思来想去，云家还是开了门，让大将军进了府。
一身武艺，征战南北的弘武大将军，在云府入门影壁处，被云家大爷拿棍子，打的像个丧家之犬。
他也知道自己有愧于云家，但也说他对云盏，是真心相待。
老太太冷眼看着，只说了一句话，如果你是真心相待，那就该发乎于情，止乎于礼。
至少不应该让她面临现在这样的境地。
道理大家都懂，只是到了这个时候，说什么也没有用了，云家留下了大将军的佩剑，算是信物，又把他撵了出去。
一月后，大将军府迎娶云盏，先帝亲临，太后更是将自己封后时所佩戴的一串翡翠珠子赠给了云笺，从大将军府到云府，云盏的双脚没有落过地，没有沾染一丝土。
婚后第二个月，大将军得胜还朝，回到家第一件事，散了以前的通房，要知道，那个时候，云盏还是孕中，更难得的是，大将军府还发卖了好大一批奴才，都是大将军看着云盏的喜好定的去留。
大家都知道，弘武大将军治下严明，杀伐果断，出军必胜，也都知道，面对将军夫人，他连说话声都不敢大一丁点儿。
出了名的惧内。
而至于那位救了云盏的家仆……云笺想了想，回答道：“后来被提拔成副将了，好像是姓顾。”
第一百零三章:事成了?
“姓顾？？?”云瑶心里有了一种诡异的预感：“叫顾意吗？”
云笺正喝着茶，噗嗤一下笑出声来：“你还真当我什么都知道啊，当时只顾着云盏的性命，我哪里还知道那人叫什么。”
她撂下茶杯，脸色竟多了几分老成：“不过是听母亲口里常说，那位姓顾的年轻人，故此记住了而已。”
算算年纪，云笺和顾意的年纪差不多，而且二人相识时，顾意确实是什么副将，家里又不像世代从武或者为官之人，倒是极有可能是他。
不过说起来，云瑶提前将苏晔撵回去，另外一层原因，就是想要借着机会去见一见顾意，无论怎么说，到底是太子跟自己怄气，牵连到了他，也该去道个歉。
别闹到最后，朋友都没得做。
云笺也没有察觉云瑶的情绪，只是顺口问道：“其实，我们也是很久没有和二姐姐好好的见一面了，上一次她匆匆的来匆匆的走，也没问她过的好不好。”
“好不好？”云瑶笑了两声，觉得云笺这个问题问的，太不精准了：“你应该问她过的有多好。”
“整个大将军府，大约二姐说一，就不会有人说二的。”云瑶想到了自己上一次去将军府时的场景，怪不得当时感觉那位大将军怪怪的，现在想起来，他哪里是怪，他是乖啊，乖的完全看着二姐的脸色说话办事。
也怪道当时二姐说，她府里的人，还都是很安分的，竟连送给恒昌伯爵府的人都送不出来。
她要早知道是这个情况，也不会求到云盏头上。
真是笑死个人。
云笺听见云瑶这么说，心里也就放下了，搓了搓手，手心渐渐暖起来：“二姐姐是个好命的，能攀上大将军府不是本事，本事是这么多年过去了，大将军依旧对她死心塌地，看人的眼光，着实厉害。”
云瑶是很赞同这话的，只是她心里也觉得云盏的行为极其不妥，不过感情这种事情，如人饮水冷暖自知，自己的心病，还是自己下的方子最准确。
一想到这里，云瑶就在想自己的姻缘此刻还不知道在哪里呢，都怪苏晔那个挨千刀的，她一天天为了他忙活的不成样子，哪里有心思想自己的事情。
有那个时间，她还想多睡一会儿呢。
想到睡觉，云瑶就觉得已经晚了，且在云笺这屋歇下，她也是有自己房间的，只是能在云府呆的时间不长，她就东一下西一下的蹭着睡，等回了宫，下一次见面，就不知道什么时候了。
他们在麟州时见不到，到了临安也见不到，这内宫就是一个巨大的牢笼，把里面外面的人，拦了个严严实实。
姐妹两个挤在一张床上，像极了当年在麟州的时候，云瑶累了一天，很快就睡着了，云笺反而睁着大眼睛，她也在想自己的事，只可惜一个许映南横在那里，左右为难。
隔日，云浅的身体见大好，华菱搀扶着她，已经可以下地走动了，晌午苏洛又来了一趟，云家二房那四个丫头左右围着，闹哄哄的，苏洛左躲右闪，在加上云瑶出面，才把把他们都撵了回去。
现在这四个人，看到云瑶就像见了大内娘娘一样，在没人敢大声说话，云瑶自己看了也好笑。
苏洛这一次来，主要还是给云浅开药方，这次的药方不用在调换了，可以吃上三个月，看身体恢复情况再说，所以他短时间内，也不必在来云府了。
年下了，各府都忙，年节走动最为重要的，泾阳王府也不例外，只是他不常来了，却反复嘱咐华菱，一定要盯着云浅吃药，她是个长久的病症，如果医药不及时，很有可能在出现之前的情况，到时候究竟还能不能救回来，那就是老天爷的意思了。
华菱吓得连连点头，丝毫不敢懈怠，反而是云浅，靠在床上，微笑着看着大家，一再保证，自己会好好吃药，云瑶见她这样听话，高兴的都想给她鼓鼓掌，又告诉她，她可是整个临安城，除了云瑶和苏晔之外，苏洛唯一的病人，不能砸神医王爷的招牌。
大家被她逗得哈哈大笑了起来，云浅欠身向苏洛点了点头，只说等身体大好了，必然会拜谢救命之恩，苏洛连连摆手说不必不必，他最怕的就是这样谢来谢去的。
苏洛在云府用了午膳，这一次他没有去正厅，而是在云瑶这边的院子里，简单吃了一口，又去给祖母请了安，才往府外走。
当时救云浅，是云瑶反复逼的苏洛，现下功德圆满，自然要亲自将苏洛送出府去，一路上两人想起上一次云瑶送他的时候，都不约而同的笑起来。
到了门口，苏洛停住了脚步，回头看着云瑶：“多谢郡主和堂姑娘款待。”
云瑶摇摇头，一是他来是治病救人的，款待是应该，二来，这个称呼是在不好：“王爷，我们算是旧相识了，你不该总堂姑娘堂姑娘的叫我，多有生分，不如同大家一样，称呼阿瑶便可。”
这要是放在一年前，云瑶绝对说不出这样的话来，可现在她洒脱的很，已经完全不把自己当成一个待字闺中的姑娘来看待了，心态反而变成了一个很是老成的女官。
苏洛觉得她说的也对，苏晔也是这样称呼她的，大约没什么问题。
只是阿瑶这个称呼，他足足有六七年，没有出过口了。
“宫内境况纷杂，如履薄冰，你要小心。”苏洛背着手，温润如玉，殷殷叮嘱，让云瑶心内一暖，她是一个很容易被感动的人，同时也感叹自己的命好，宫外能遇到顾意、苏洛、甚至玄安一类人，宫内又有苏晔、晏淑妃和董姑姑照应。
这样的境况，她也没有什么可怕的。
苏洛拱手施礼，云瑶还以万福，他转身往车上走去，只是没有两步，忽的又停住了，回过头，冲云瑶笑了笑：“你安心回宫，以后云府，我会常来的。”
云瑶腾的愣在了原地，苏洛会常来云府？这是什么意思？云府那四位莺莺燕燕，他还没应付够吗？
但余光里看到站在一旁仿佛没有灵魂，只是一个空壳子陪着送客的云笺，她忽的明白了什么，猛的拍了一下云笺的手，大喜到：“太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