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一章:司正
这不年不节的，淑妃娘娘又给自己拿了钱做衣服？
云瑶也不知道是因为什么，可有了新衣服，终归是很开心的事情，她用完早膳，就打发了苏晔一个人去看书，自己则往内侍监去取衣服。
一进内侍监的门，黄内官就迎了出来，上几次来，黄内官也只是面子上客气几句，可现在明显已经不是敷衍，热情程度，和之前见到红霄姑姑，没有什么差别。
大约是淑妃对自己的重视吧，内侍监这些人最会看风向，淑妃统领六宫，她要是对谁好一些，这些人都会一股脑的扑过去。
云瑶心知肚明，不过无论究竟是因为谁，眼下的日子好过，就是好的，她也露出热情的笑容，给黄内官万福：“黄内官辛苦。”
像他们这样宫里做事的人，见面一句辛苦，就算是见礼了，黄内官也躬身施礼：“阿瑶姐姐辛苦，您快进来快进来，虽然入了冬，这中午头的大日头，也是不好混的。”
去年云瑶大约是这个时候到的临安城，风雪交加，可今年不知道怎么回事，反而还悬着大日头，云瑶笑道：“可不说呢，也不知是怎么了。”
“这叫金日高悬，主大喜的。”黄内官笑呵呵的把云瑶迎进来，请到内间，见许多小内官都在忙活着，立起眉毛骂道：“瞎了眼的东西！没瞧见阿瑶姐姐来了，还不奉上好茶！”
云瑶抖了抖手里的帕子，拦住黄内官：“不妨，我也没什么大事，取了东西坐一坐就走了。”
她口里虽然这样说着，手上还是接过了茶水，黄内官赔笑着坐到了另外一侧：“我知道，淑妃娘娘早就吩咐过了，我将衣裳好好的收在后面，已经让人取去了。”
“辛苦黄内官了。”云瑶又道了一声辛苦，方才喝茶，余光见屋内的人忙做一团，手忙脚乱的，这内侍监虽然来往的人多，但一向井井有条，今日这场景，倒是不多见。
她也没有什么大事，见这里这么忙，就不打算在这里碍眼了：“哎呦，你这儿怎么忙活成这样。”
“这不是前几日内宫出了点儿事儿么。”黄内官也是累了一早晨了，正趁着招待云瑶的时候，坐下来喝口茶缓一口气：“尚仪局很多人都有变动，我这儿各处翻找文书归档，昨日整忙到了子时。”
内宫出事儿了？云瑶因为之前去幽州累的不行，这些日子一直都在东宫歇着，并没有听说什么：“能劳烦到您这儿，那肯定得是什么大事。”
“你不知道？”黄内官很惊讶，凑近云瑶：“你们东宫没有听到消息？”
云瑶满脸无辜的摇摇头，随即嗨了一声：“我们哪儿能有什么消息，终归整日里，瞧着殿下读书写字罢了。”
“良妃娘娘，前些日子不大好。”黄内官压低了声音，生怕说的话被别人听去。
云瑶配合着挣大了眼睛：“是吗？”
黄内官猛的点了几下头：“可不，这原也没什么，陛下去看了两次，只觉得药越喝身子越差，查来查去，竟是有人给换了药，将那些温补滋养的汤药，换成药效猛烈的方子，整个宫里的人，都拖去尚宫局严刑拷打。”
他停顿了一下，痛心疾首的摇摇头：“问了一圈，什么也没问出来，说起来也奇了，就因着没问出来，竟迁怒到了尚仪局司正身上，连司正姑姑带着二十几位的姑姑，都挨了板子，发到杂役房去了！”
黄内官啧啧称奇，一遇到这种事，他们这样的人，难免都有些兔死狐悲的凄凉，也正因着云瑶同他们是一样的，黄内官才多说了两句。
虽然他说的很谨慎，但云瑶还是明白，迁怒之人，那就是后宫之主，淑妃娘娘了，只是她一向是个温婉可亲的，这次雷霆之怒，必然是有所因由。
黄内官碍着云瑶的面子，没有直说，云瑶也不挑明，只同他一样，惊讶道：“竟然还有这种事？”
“可不。”黄内官叹了口气，连连苦笑：“淑妃娘娘换了良妃宫里所有的宫女，连带着司正二十多个人也都贬斥，里里外外我这里要调七八十人的文书，你说我忙不忙！”
那倒确实是要忙一阵了，黄内官虽然简单几句话说了，可云瑶看起来，这事情未必这么简单，淑妃换了良妃宫里所有的人，那这不就是把她的心腹都换走了？
也不知道良妃娘娘到底做了什么事情，惹怒了淑妃，让淑妃想出这么一个法子，打的她哑巴吃黄连，有苦说不出了。
不过，这淑妃娘娘平日里看着慈眉善目的，动起手来还真是干净利落，让人挑不出一丁点儿的错，可见是后宫浸染了许多年的手段了。
可幸自己算是抱住了这条大腿，不然的话，真很难想象在宫里的日子该怎么过。
她自己发呆，黄内官也歇下口气喝茶，不多时，就有人从里面托着衣服出来，云瑶看过去，见那竟然是一件大毛的大氅，像是一块成色极好的狐狸毛，让人惊讶的是，小内官托着衣服，竟走到了她的跟前。
黄内官打起精神来，笑道：“就是这件了，一会儿我找个小丫头，跟着姐姐送回去吧。”
这衣服一瞧就价值不菲，云瑶慌忙站起来，连碰都不大敢碰：“黄内官是忙糊涂了吧，我们这样的人，怎么能用得了这样上好的皮料。”
“不会。”黄内官的眼神里，像是蕴含着几分妒意，无论男女老少，在这皇城里，就只有两种人，主子和仆人。
故此他这样看着云瑶，云瑶也不觉得奇怪，目光落在那件大氅上，耳朵里则是黄内官的声音：“这样的东西我这里可不常见，阿瑶姐姐快带回去，别辜负了淑妃娘娘的一片心意。”
到这时，云瑶的手方才敢落在衣服上，毛色清丽，手感柔软顺滑，连带细密的针脚，无一不昭示着这时一件及珍贵的衣衫。
又是一件极好，但不能拿出来穿的衣服。
云瑶心里幽幽的叹了一句，这样的东西淑妃赏了不少，憋在手里捂着，真的让云瑶心里痒痒。
既然东西也拿到手了，她冲黄内官万福，举步就往外走，看起来，她得尽快去一趟甘泉宫谢恩才对，这样的……
说起甘泉宫，云瑶的脚步忽然慢下来，她想到了董姑姑，继而想到了和董姑姑同为自己教养嬷嬷的刘姑姑。
刘姑姑……不就是尚仪局的司正吗？
第七十二章:谢恩
她在内侍监门前的大太阳底下略微停顿了一下，掉头又走了回来，正瞧见黄内官嘴角浮着冷笑，盯着刚刚自己喝过的那杯茶，目光阴冷。
但在看到云瑶折返回来的一瞬间，立马从椅子上弹了起来，神色慌张：“哎呦，是落下了什么东西？您这怎么……又回来了。”
云瑶当然看到了，只是就算看不到，她也能想到这起子人在背后嚼舌根的样子，深究下来，反而让自己倒胃口，故此看见了，也就当做没看见：“黄内官刚才说，尚仪局的司正被牵连，下了杂役房，可是那位姓刘的姑姑？”
“没错。”黄内官都没有去查文书，直接点头：“说起来也是可惜，在宫中做事二十余年，眼看着便要荣休出宫，或去康宁宫颐养天年了，落得如此的下场。”
黄内官这话倒是不是看着云瑶说的，他也未必知道刘姑姑是自己教养嬷嬷这件事，毕竟当初官家子并良家子百十来号人，他也记不过来。
不过还是那番，物伤其类罢了。
云瑶心里有些不是滋味，刘姑姑当初待她也很好，虽然进宫之后，她们就再也没见过面，不过当初在江毅侯府，刘姑姑也说过，进宫之后，最好永生不得见。
她供职的地方，进去了，就未必能全须全尾的出来。
可没想到，再一次听见她的消息，竟然会是这个情况，云瑶也没在意黄内官会不会多想，便问道：“她此刻人在哪里，方便去探望吗？”
“你们是故旧吗？”黄内官直接了当，他虽然对云瑶深受淑妃宠爱而不舒服，但淑妃娘娘看中的人，他还是要给上几分面子：“如果非必要，依我在宫中多年的经验，东宫还是不要趟这浑水的好。”
“我们都不是后宫的人，良妃娘娘宫里发生了什么，又为什么会牵扯到尚仪局，到底知道的也不十分清楚。”黄内官这话说的倒是真诚，没有客套：“况且，未必就尘埃落定了，阿瑶姐姐现在横插一脚，只怕会给东宫找惹麻烦。”
云瑶被他说的恍然大悟，她只想着和刘姑姑的关系，就没有往事情深处想，看黄内官真心提点自己，云瑶也很是感激：“是我把事情想的简单了，多谢您提醒。”
“互相照应。”黄内官笑着将云瑶送了出来，她带着小内官往东宫走，心里满都是刘姑姑的事情。
实在不行的话，就去求求淑妃娘娘吧……云瑶停在了路上，搓了搓手，掉头往甘泉宫去。
小内官一头雾水，快走几步跟上来：“阿瑶姐姐，咱们并没有走错方向。”
“我知道。”云瑶应了一声，停下脚步，回头看着他，思考了片刻，将衣服接过来，自己捧在手里：“你且回去吧，我自己来就可以了。”
小内官施礼，掉头回去了，云瑶自己托着衣服，一路到了甘泉宫。
此刻午膳刚过，淑妃娘娘应该是在里面歇着，甘泉宫里没有别的妃嫔住，淑妃一歇下，大门就关上了，云瑶在宫道拐角处纠结了一下，想了想这话究竟要怎么才能说出口。
可一想到淑妃那样亲切的模样，她又觉得，绕圈子没意思，倒不如只说。
反复纠结不敢近前，没多大一会儿，从另外一面来了一行四五个宫女，手里托着格式的花草，一一进了甘泉宫，她觉得在这里站着不是回事，深吸一口气，朝宫门走过去。
门前把守的内官早就认识了云瑶，见到她就笑起来：“阿瑶姐姐来啦！”
“嗯。”云瑶微笑点头，举了举手里的衣服：“来给淑妃娘娘谢恩。”
一面说话，她一面进去，淑妃已经醒了，此刻披着一件大氅，坐在廊下，正在挑选这几位宫女送上来的花草，最后只留了一盆茂密的绿叶子。
云瑶是对这些东西一点儿都不懂，也不知道那是什么，宫女们放下那盆花，又一一的退了出去。
淑妃百无聊赖的托着腮，目光随着这些宫女的身影往门口看，一眼就看到立在影壁旁边的云瑶，腾的就坐直了，拍了拍立在一旁的董姑姑：“你看，那是阿瑶吗？”
董姑姑仔细分辨了，点头回道：“正是，估计是来谢恩的。”
一面说，她就一面下来，让小宫女去叫云瑶过来。
很快，云瑶就托着衣服到了跟前，在台阶下跪了：“奴婢云瑶，给淑妃娘娘请安，也来谢娘娘恩赏。”
“快起来。”淑妃笑着起了身，到下面将云瑶扶起来，董姑姑早让小宫女把衣服接过去，主仆两个携手一起往偏殿走。
淑妃拉着云瑶，只觉得她的手冰凉，眉宇间多了几分关切：“你的手怎么这样凉？也没暖个汤婆子？”
“上午奴婢出来的时候，天上还大太阳呢!”云瑶口里解释，不光是出来的时候，她刚在内侍监也是很热的，可谁知一转眼，浓云滚了上来，遮住了阳光，立时就冷了：“谁知，一转眼就变天了。”
淑妃有些埋怨她，蹙起眉头：“到底是这个月份了，太阳在大也是冷的，姑娘家，最不可见寒凉。”
说着，到了偏殿，淑妃在主位上坐了，让人挪了个椅子放在自己跟前，又嘱咐人去给云瑶灌汤婆子：“你身体一向不好，更要多注意，不然将来在子嗣上，只怕艰难。”
她在云瑶面前，一直就像是一个父母长辈一样，担心起来没完没了，云瑶也并没有觉得自己身体如何不好，只是当年在麟州受过伤，病了大半年，自从昆仑山回来，调理起内息，整个人都红润了许多。
而且说到子嗣，云瑶难免就有些不好意思，话语间，多了几分撒娇的意思：“哪里有什么子嗣的事情，奴婢倒不想出去，等殿下伺候的人齐全了，就求着殿下放奴婢出来，奴婢巴望着伺候娘娘呢！”
“你也就巴望着吧。”淑妃噗嗤一下笑出来，顺手刮了一下云瑶的鼻尖：“晔儿才不舍得放你出来，要不是他在我这里撒了一天的泼，我才不指你去东宫。”
第七十三章:撒娇
倒是真有这么一回事，自己刚进宫的那日，苏晔被淑妃扣在甘泉宫扣了一整天，她也随着淑妃的话笑起来：“那奴婢就只能常来这里……”
正说着，旁边的汤婆子递了上来，她接过来抱在怀里：“今儿讨个汤婆子，明儿讨个狐狸毛的大氅了！”
淑妃被云瑶逗得咯咯笑起来，也不怪罪她胡说八道，不过听她提起那件大氅，便推着她：“快，你去穿上给我看看！”
“太贵重了！”云瑶不太情愿，也不好意思：“奴婢知道娘娘疼奴婢，但这样贵重的东西，赏给奴婢，怕给娘娘找来事端。”
淑妃的注意力全不在这上面，她正挥手让宫女们给云瑶换上衣服，口里敷衍：“不怕不怕，我在宫里这么多年了，还怕什么事端么。”
云瑶哑然，倒还真是这么回事。
她系好前面的带子，站在下面转了个圈，只是狐狸毛的到底厚重些，她一个圈没转完，脚下就一个踉跄，吓得宫女赶紧来扶。
淑妃坐在上面，笑得前仰后合。
云瑶也跟着呵呵傻笑。
“祈州知州送这件皮料到我这里，我就觉得这东西还是衬我们阿瑶的。”淑妃上下反复的打量着云瑶，那神色，就像是在心上一件精雕玉琢的宝贝：“连着让内侍监给赶制出来了，果然不差！”
她口里虽然说着，但目光一点儿也不舍得从云瑶身上挪开：“眼看着快年下了，只怕你要跟着晔儿到处走动，有了这件衣服穿着，我也放心。”
云瑶心想，这衣服也不敢穿出去的，她穿着这件衣服和苏晔站在一起，一时间只怕很难分辨究竟谁是主子，谁是奴才。
苏晔肯定不在意，但云瑶还想多活几年。
她心里想着，目光就落在了淑妃的面容上，她专心的欣赏着云瑶和衣服，仿佛想要把每一个细节都看仔细了一样，认真的模样，没有一个人敢上前去打扰。
云瑶偷眼看了看董姑姑，董姑姑则示意云瑶不要动，也不要出声，且让淑妃多看看才好。
也说不上怎么回事，云瑶总觉得，淑妃对她已经不止是投缘了，大多数她看自己的眼神，都像是一个母亲在看孩子，就拿赏赐来说，吃穿用度，无一不上心，就连有一次云瑶的袖口被刮了个口子，淑妃都一眼就看出来了。
这样的认真，云瑶只在岚嫂子对琳琅时见过。
她是真把自己当成了女儿吧……云瑶心里很暖，可也很心疼。
“是不是很好看？”淑妃抬起眼，看着云瑶，征求着她的意见，云瑶眼眶微微发红，她忙低下头，不让淑妃看出来：“当然好看，娘娘的赏赐，那一定是天上有，地下无的！”
云瑶觉得自己没有什么可以报答淑妃这样的疼爱，便尽力做出一个女儿的样子，在她膝下承欢，逗她开心：“只是这样好的衣服，我可要拿回去藏起来，不叫她们看到！”
“料子是好，可也不值什么。”淑妃见云瑶褪了衣服，挥手让她在坐过来：“你就让她们看，然后告诉他们，找淑妃娘娘讨去呀！”
一句话，逗得大家都笑起来。
云瑶也跟着笑，但心里还惦记着刘姑姑的事情，见淑妃今日心情不错，觉得也是一个好的世纪，就装作不经意说道：“我才去内侍监取衣服，见黄内官忙的呦，顺嘴一问，才知道是良妃宫里出了事，娘娘最近也是劳累了。”
“协管六宫，职责所在，不算什么。”淑妃喝着茶，将面前的一盘果子放在了云瑶面前：“大家消消停停和和气气的过日子，比什么都强。”
云瑶听淑妃这样说，连连点头：“正是呢，黄内官说，娘娘菩萨一样的人儿，此番连尚仪局的司正都一并罚了，可见是真的动了气！”
“黄内官说的？”淑妃挑起眼帘，目光落在云瑶脸上，虽然是带着笑，可神色有些不太对，云瑶立马就知道自己这话肯定说错了，迅速改口：“娘娘像菩萨一样，这话是我说的。”
她不加遮掩的耍赖，加上避重就轻，淑妃也没有察觉出不对：“我就说，他不觉得我像十殿阎罗就不错了，还能说我像菩萨？”
“我知道你来干什么的。”淑妃靠过来，纤长的手指戳在云瑶的额头上：“刘姑姑是你教养嬷嬷，你求情来了？”
云瑶还盘算着后面的话，没想到一下就被戳破了，登时愣在了那里，坐也不是，站也不是，跪也不是，只剩下两只大眼睛，咕噜噜的乱转。
淑妃听云瑶说到良妃的事情，就知道她是这个意思，直接戳穿她，也是在告诉她，没必要绕圈子：“我跟你说啊，这件事你别管，也管不了，别说是你，就是我，也没法子。”
她这样一说，云瑶的心更加被提了起来，她见淑妃没有怪罪她的意思，就凑到和淑妃跟前：“为什么？难道这后宫里，还有淑妃娘娘管不了的事情？”
“你少用激将法！”淑妃嗔怪的拍了一下云瑶的后脑勺：“一来呢，这件事情错综复杂，局中局是没错，但并不是我动的手是有人想借我的手，肃清良妃的党羽。二来，刘姑姑的事，插手的是局外人，此刻，她人已经哑了。”
“哑了？”云瑶惊愕，怎么这一招，除了她还有人用？她几个月之前刚毒哑了玉影，转眼刘姑姑也被毒哑了？
那她是知道了什么吗？
淑妃不置可否，挥手禀退了屋子里所有的人：“我身居高位，他们这些人只要不闹得太难看，我都不和他们计较，无论是有人把我当刀，借我杀良妃，还是挑拨后宫安宁，让良妃对我恨之入骨，这都不重要，我只看明面上的事情。”
“良妃被罚在自己的宫里三月有余，她药里的问题，一定是身边的人干的。查不出来是谁，那就只能全部调走。”淑妃垂着头，摩挲着自己的指甲，同刚刚那个满眼慈爱的人，截然不同。
云瑶甚至在她的嘴角，看到一丝似有若无的嘲讽：“所以阿瑶，你瞧见了吗？有些时候有些人往你的宫里安插眼线，未必就真的只是眼线，不是不动，是时辰未到。”
第七十四章:劳累
晏淑妃慢悠悠的最后一句话，着实是吓到了云瑶，她想到玉影和李内官，心里便是无尽的恐惧。
如果他们没有被查出来，会不会某一日成为苏晔送命路上的一股东风？
云瑶甚至开始后悔，没有杀掉玉影。
她强迫自己从这种恐惧里抽离出来，毕竟她这一次来的主要目的，还是刘姑姑：“那刘姑姑……”
“其实原本，也没有她什么事。”晏淑妃的目光垂下来，似乎很不在意：“是我的话，让她对良妃宫里的人严加审问，可以动刑，但良妃宫里的人反咬了她，我正准备去尚宫局仔细查问的时候，就已经有人报我，说她被毒哑了。”
晏淑妃看得出来，云瑶对刘姑姑的事情很是关心，没等她追问，又道：“动手的人很利索，什么也没留下来，良妃的宫人顺口咬她畏罪，她无可辩驳之下，我只能将她派去杂役房。”
事情逐渐清晰了，这里是有人借淑妃杀良妃，等于刘姑姑是卷裹进去的，但如果刘姑姑没有出事，会发生什么呢？
云瑶在脑海里反推，刘姑姑会审讯出真相吗？那些人咬出幕后主使？但就算刘姑姑哑了被下了狱，还有其他姑姑接替她，她出事，并不会影响到这场圈套。
那么就只有一种可能了，毒刘姑姑的人和指使良妃的，是两个阵营。
她们并不相通，但都想借力打力，将这件事闹大。
云瑶看向淑妃：“这件事疑点重重，娘娘不打算细查吗？”
淑妃笑了笑，重新挑起眼帘，望向云瑶：“如果你是陛下，你此刻最希望的，是什么呢？”
云瑶愣了一下，她从未将自己放在那个位置上考虑过，一时间也不知道如何回答。
淑妃当然知道她回答不上来这个问题，也压根没打算让她回答：“陛下要的，是后宫的安宁，真相，其实并不重要。”
“良妃原本也不是什么高贵的出身，不过是诞育七皇子的功劳，才封了嫔，后来又有了公主，只可惜公主七个月上没了，陛下为安慰她丧女之痛，晋的妃位。”淑妃细细的说了良妃的出身，给云瑶解释道：“官家子才进宫多久，陛下的新鲜劲儿还没过呢，哪有心思，为她查明真相。”
在这些事情上，晏淑妃没有丝毫的温和，像极了殿选那日的咄咄逼人。
云瑶想起来，殿选当日，她屡屡出言阻拦，原以为是因着苏晔去求过了，现在在想想，陛下也是不希望自己入选，成为太后阵营中的一员。
看起来，晏淑妃很是算的准陛下的。
“别那么执着真相。”晏淑妃拍了拍云瑶的手，劝慰道：“你只要记住，你的目的是什么，你主子的目的是什么，就可以了，这深宫里，最不缺的就是真相，没有人去深究，也没有人想知道。”
淑妃娘娘今日，真是说了太多令云瑶匪夷所思，甚至颠覆了她一惯思维态度的话，更为可怕的是，云瑶觉得，她正在一点点被晏淑妃说服。
她说的没错，真相一点都不重要，就拿去年乞巧节的事情来看，到底谁要毒杨婉儿，毒她的目的是什么，都不妨碍云瑶对付许映南，甚至逼他屡屡就范。
她只要知道，自己想做什么，就足够了。
晏淑妃的话如醍醐灌顶，云瑶神色舒展开，但很快，又黯淡下去：“刘姑姑对我不错，我想着，若能帮衬一把，也是件让我心安的事情。”
晏淑妃瞧着她的神情，也看出她是一个颇为重情义的人来，想了一下，回答道：“那这样，过几日事情过了，我传下话，让杂役房的人多关照她几分，等个一两年，寻个由头，将她放出去就好了。”
云瑶听着，眼睛便亮了起来，刘姑姑在外面也是有些亲眷的，她若能出宫，虽然不像是在宫里这样风光，但好歹能保命，晚年也不至于太凄凉。
她们仅几个月的缘分，自己做到这个份儿上，也算是心安了。
她忙站起来，给淑妃跪下：“云瑶三番五次劳累淑妃娘娘，只求来日做牛做马，已报娘娘之恩！”
“罢了罢了，快起来。”淑妃身手将云瑶拉起来：“你这丫头，胡说些什么做牛做马的话，我还盼着，你多来我这里，多劳累劳累我呢！”
云瑶听着这话，心里温暖不已，眼眶再一次红起来，淑妃瞧见了，替她擦了擦眼角的泪水：“这后宫里啊，波澜云诡，没有一刻安生日子，也只见着你，我能松下一口气来……”
她说着，也想起了自己的难事儿来，见云瑶的眼泪越擦越多，反多出许多委屈的意思，连改了话题：“这样，我也烦你些事，咱们算是，银货两讫？”
云瑶被晏淑妃逗得笑起来，连连点头：“奴婢万死不辞！”
“那也不至于。”晏淑妃手里的茶没了，给云瑶看了看茶盏，云瑶忙起身添茶，听晏淑妃问道：“你家老太太要回来了，我听见说，云家大爷膝下也有两个女儿，你是在麟州住过的，又在江毅侯府住过，这几个姐妹，你瞧着怎么样？”
晏淑妃忽的问起家里姐妹们，云瑶有些奇怪，就简单回答：“麟州的两个姐妹，都还好相处，只是侯府的……”
云瑶一说起侯府的人，就有些头疼，可毕竟是自家的姐妹，她也不好在大内多说什么：“相处不多，不太熟悉。”
一听这八个字，晏淑妃心里也有了数：“陛下说，江毅侯最近盯上了泾阳小王爷，让我多瞧着。过年的时候，侯府的几个姑娘也来请过安，我瞧着是不大欢喜的，只是不知道麟州的怎么样。”
果然，投缘的人，看人也是一样的，云瑶顺着晏淑妃的话音，正往下说：“泾阳王啊，他在麟州给我医过病的，我三妹妹素来就爱摆弄草药，故此，两个人也是说过话的。”
正好前些日子在麟州，云瑶听见云笺现在情况，心里还有些为难，现在晏淑妃说起苏洛的婚事来，也可解了她这不尴不尬的情况。
她佯装着为难，又对淑妃道：“只是，唉……一言难尽……”
第七十五章:甘泉宫一日游
她这一招欲擒故纵，成功的引起了晏淑妃的兴趣，眼瞧着淑妃娘娘坐直了身体，拉着云瑶：“怎么了？你说与我听听？”
甭管是街头巷尾的妈妈们，还是身居高位的娘娘，面对小道消息，都是一样的。
云瑶偷笑了一下，对淑妃说道：“我祖母原将云笺指给了麟州前知州许戈的长子许映南，可谁知中秋夜宴，被我们撞破许映南和麟州通判家的女儿私下见面，这事情一闹，就没了下文，至今许家的聘礼还放在麟州云府的老宅，可许家父子，已经进临安述职了。”
“还有这等事？”淑妃惊讶不已：“那，他们这婚事，可还算数吗？”
对，这也就是云瑶最为难的地方，不过，这位淑妃娘娘是什么身份，她若是肯开口判定，那事情就算有了定数：“这也不好说，我祖母现下也为难呢。”
淑妃皱起了眉头，看着神情不悦：“若是定下，就该明示，若是因着其他的事情作罢了，也该早些放开手才是，这算怎么回事。”
“可不！”这话是说到云瑶心里了，她气哼哼的说道：“如今就这么拖着，他们一家来了临安，又不知道要什么时候才能有个信儿，我三妹妹现下，是议亲也不是，不议亲也不是，为难着呢。”
同为女子，淑妃娘娘心里，自然是对云笺更偏向些，她靠在榻上：“等你家老太太来了，我终归是要见上一见的，那丫头若真是不错，你放心，这事儿我给你妹妹做主。”
可不就等这句话么，云瑶立时笑了起来，抱着晏淑妃的胳膊：“淑妃娘娘，你怎么这么好啊……”
“哎呦，你快别磋磨我……”淑妃装作嫌弃的模样，将她拉了下来：“快回去吧，在我这儿烦了一下午了，再等等，晔儿又要追来了。”
“不理他！”云瑶拉着淑妃的手，一副涎皮赖脸的模样，晏淑妃凑过去问她:“真的?”
云瑶捣蒜一般点头，她在甘泉宫，可比在东宫舒服多了，再者苏晔那个磨人精，可得找个安静的地方躲一躲。
“那太好了。”晏淑妃心满意足:“一会儿陛下来这儿用晚膳，你正好可以帮着服侍……”
“哎呀!”云瑶腾的坐直了些，一脸差异:“哎呀呀，我忘了，东宫还有昨日洗好的衣服没收!”
她往后退了两步，特别敷衍的磕了个头:“奴婢先行告退了啊!”
晏淑妃在后面笑的前仰后合，见云瑶都要撞在偏殿的门框子上了，忙叫她小心：“你慢一点儿，衣服带回去！”
说完，又想起来，起身跟到门口：“小厨房有昨日备下的酥酪，今日吃正好，你且等等，我让人给你带回去些……”
云瑶那里还等得了酥酪，抱着衣服，连托盘都没有拿，径直就跑回了东宫，董姑姑看着她的样子，心里感叹，当初那些礼仪规范，都学到狗肚子里去了。
回到东宫，正和准备昏定的苏晔撞了个满怀，看她风风火火的模样，苏晔往她身后瞧了瞧：“怎么了？被谁追成这样？”
云瑶扶着东宫的大门，摆了摆手，先把这口气喘匀：“没事，我在淑妃娘娘那里，差点儿撞上陛下。”
“陛下？”苏晔心里奇怪：“今日陛下在华阳宫用晚膳啊，我正准备昏定呢！”
“嗯？”云瑶愣了一下，马上反应过来了，气的跺脚：“淑妃娘娘又诓我！”
苏晔还没怎么看见云瑶吃亏，见她气的瞪眼睛，不由得笑出来，拍了拍她的头，痛心疾首：“我和你说过了，我母妃……”
苏晔指了指脑袋，摇头，一副不可说的模样。
云瑶噘着嘴，谁也不想理，走回房间休息。
现下又入了冬，暖阁里的火盆也重新挪了进来，一进去，屋子里暖洋洋的，她把衣服铺在床上，仔细按照毛向捋顺，小心的叠好，放进了柜子里。
这东西只能压箱底，要不然她一个宫女，穿的比秦才人都好，到底不像话。
放好东西，她准备去书房收拾一下，一天没在东宫，那指不定让苏晔折腾成什么样子，只是门刚开一个小缝，就看到李内官在偏殿晃悠，云瑶屏住呼吸，没有出去，只通过缝隙看着他。
他也没有什么奇怪的举动，不过是到处走走看看，然后坐下来休息，这放在往常，也是常有的事儿，不稀奇。
但云瑶想到，今日苏晔是去华阳宫昏定，往日无论是晨省还是昏定，只要不是云瑶跟着，一般都是李内官，但如果苏晔是往华阳宫去，李内官总会推脱些什么。
以前没有感觉到奇怪，现在一想，这些细节，她早该注意到才是。
日向西斜，外面暗下来，因着殿下没在屋子里，偏殿也没有点灯，李内官坐在阴影里，佝偻着身子，看着没有往日的风采，倒是多有几分凄凉来。
他的年纪也不小，在宫里做了一辈子的事了，小心谨慎的过到今天，实在是不容易。
苏晔说过，每一个人的生命，都弥足珍贵。
他那皇太子大爱无疆悲天悯人的说辞，云瑶懂的不多，她承认生命珍贵，但在她的心里，苏晔的命远比李内官，更珍贵。
淑妃娘娘那句“不是不动，时辰未到”，三番五次的打在云瑶的心里，让她没有办法在向对玉影一样，对李内官手下留情。
亲自确认他的身份，这也许是云瑶对他，最后一点情分了。
她调整了一下自己的呼吸和表情，从里面推门走出来，佯装被吓了一跳：“哎呦，这屋子这么暗，怎么也不点灯啊！”
李内官也不知道在想什么，听到云瑶的声音，缓过神来，站起身笑道：“看来，阿瑶姐姐要多多管束宫人了。”
“这些事儿，我可没本事管。”一面说着，云瑶取过烛火，先将身边的点了，她这面顿时亮了起来。
只是她没有急着往李内官那边去，任由那边依旧陷入黑暗之中：“这都是琼楼姐姐差事，我呢，就还是守好我的书房。”
“书中自有黄金屋呢。”云瑶心不在焉：“那‘五柳河记’里写着，镜湖中的寒铁，一块便是万金之数，这样稀奇的事儿，不看书怎么能知道。”
第七十六章:鱼和狐狸
她悄悄的抛出一道钩子，停住了话，静静的等李内官上钩，果然，李内官来了兴趣，走到偏殿桌案旁边，几乎一步就踏进光亮里了：“这是什么书，这么有趣。”
“是吧，我也觉得好玩儿的很。”云瑶也走过去，矮身坐了下来。
桌案上有烛台，她没着急点，只是将手里的烛火放在了一边：“殿下这里也不知道如何来的这些稀奇古怪的书，还有些什么凝脂草，雪夜花一类的，十分有趣。”
她随口说了两个名字，李内官不大像是知道这些事情的人，她说的面不改色，这些都不甚重要，李内官也没有在意，只是不好目标太明确，便顺着云瑶的话音问道：“这些也值钱吗？”
云瑶一听这个问题，就知道李内官的目标是什么了：“哪有那么多值钱的，要说值钱，还得是镜湖里的寒铁和珊瑚石。”
“我今日还和黄内官说这事儿来着。”云瑶倒了一杯茶，推到了李内官面前：“黄内官说我白日做梦，什么东边的石头西边的玉，随意编个名儿就是传世珍宝了？我仔细想想，倒也是这么回事。”
李内官眸色一沉：“你怎么还和黄内官说起这件事了？”
云瑶笑道：“淑妃娘娘赏了衣服，让我去内侍监取，等衣服的时候，随口闲聊了两句……”
她停住了话语，既然是钩子，那就不能卡的太牢固，鱼要是疼的厉害，挣脱出去，就不好了，云瑶换了话题：“殿下呢？还没回来吗？”
李内官摇摇头，茶也没有喝，又推回到了云瑶面前：“陛下总是要留下说几句话的，阿瑶姐姐歇着吧，我出去迎一迎。”
“也好。”云瑶点头，李内官转身往外走，站起身，将那杯茶悄悄的扣在了一侧的花盆里，拿着烛火，将偏殿点亮。
火苗一个接着一个的窜起来，屋内越发的明亮了，可云瑶的心却一点点暗下来，她有一种恐惧袭上心头，关于东宫内奸的恐惧。
玉影的事情，云瑶和苏晔之前猜过一些，不外乎是三皇子或者五皇子，但独独没有想到会是太后，现下李内官虽然是三皇子那边的人，但直接接触的并不是三皇子，而是华阳宫的德妃。
就算是三皇子也通过德妃，能够知晓李内官这边的消息，那么五皇子呢？他没有对苏晔有所防备吗？
就连党争之外的太后都对苏晔下手了，五皇子不可能坐以待毙，是不是预示着，这宫里还会有五皇子的人，如果在往外扩，其他皇子呢？甚至其他妃嫔呢？
这东宫里，究竟会有多少人，是需要自己一一揪出来的？
而此刻在云瑶心里，更为重要的，是这些手段，到底要不要和苏晔说。
她深吸了一口气，屋内茶香混合着花草泥土的味道，沁人心脾，却无法让人清醒，这样左右都不是上策的抉择，实在是难做。
她还是得谨慎一些，再谨慎一些，才行。
当晚苏晔果然是被陛下扣住了，不知道查问了些什么，垂头丧气的回来，也没有心思在读书，云瑶就服侍他歇下了。
转眼过了两三天，云瑶一直暗自盯着李内官，想看他究竟有没有什么破绽，但并未发现太明显的痕迹，也许是那晚的思虑在心里落了病根，云瑶开始看东宫的每一个人，都不像是寻常的人。
就连整日在她面前晃悠的小蕊，她都开始怀疑了起来。
这样长久下去，并不是办法，云瑶把自己关在书房里，企图用读书来让自己静下心来。
可是拿到手里的，多是些政治谋略，翻开就是人心不古，不如不看。
云瑶最近心情不好，也就没有死盯着苏晔，苏晔可算是得了空子，不是今日和宇文成去喝酒，就是明日和宇文成去吃肉，好不快活。
用了晚膳，云瑶托着腮，坐在苏晔的位置上，对着桌案上的纸笔发呆，苏晔走进来她都没有发现，只是觉得一阵凉风到了跟前儿，身上起了一阵细密的鸡皮疙瘩。
“阿瑶姐姐……”反正是和着凉风进来的，苏晔索性就放轻了脚步，阴森森的叫了一声云瑶，云瑶的眼睛盯着书，手落到桌案下面，抄起一本三指宽的经意丢了过去。
好在苏晔眼疾手快，这一下要打在脑袋上，他也就寿终正寝了：“这云家二小姐，亓官家三小姐的事儿，我都跟你讲了，你怎么还盯着书？你还想知道哪个小姐的事迹？”
在云瑶这儿，现在就不能提这些个小姐，提起来脑袋就疼，她忙摆摆手，让苏晔闭嘴：“不是那些事，我是今天忽然发现一个问题……”
说道这儿，她才想起来看一眼苏晔：“你干什么去了？”
“后花园出了一只银狐你知道吗？”苏晔满脸光彩夺目，冲到案几旁，兴奋的说道：“我今儿和宇文成抓狐狸去了!”
云瑶听到这个答案，就后悔问这个问题了，她诚意满满的看着苏晔：“你能不能换个人嚯嚯？宇文成是自愿和你抓狐狸的吗？”
“是吧。”苏晔大喇喇的盘腿坐在了云瑶对面，把挡在两个人中间很高的一摞书挪走：“反正我是太子，我的话，他也不敢不听。”
“真是……”云瑶想说宇文成真是倒了八辈子霉了，可又一想，谁能比她倒霉，登时改了口：“好福气啊。”
苏晔并没有察觉这话里有什么不对的，目光落在桌案上云瑶的娟秀小楷，砸吧砸吧嘴：“阿瑶姐姐，你这行为，算得上僭越了啊。”
桌案纸张上，云瑶并排写了七位皇子的名字，虽然工整，但寻常百姓尚要避讳，何况云瑶是一个丫头。
她当然知道自己的行为不妥，但面对苏晔，也无所谓的，她拿起笔架上的狼毫笔，沾了沾墨水，在纸上圈出了这几个人的名字：“我发现了一个问题。”
“你看啊，你叫苏晔，二皇子苏昶，三皇子苏晟，四皇子苏昭，五皇子苏暄，六皇子苏晙……”她一个一个的画出来，然后抬头看着苏晔：“你发现什么奇怪的地方了吗？”
苏晔的目光一扫，就明白云瑶的重点在哪里了，他抬眼看着云瑶，勾起一抹轻笑：“哪里啊。”
第七十七章:找书
“你别和我装。”云瑶条件反射一样想要打苏晔一巴掌，但是一伸手，发现两人隔着桌案，根本够不着他，讪讪的收了回去：“你看，你们所有人名字里的日字，都在侧，只有三皇子的日，在上。”
她撂下毛笔，有些灰心：“争什么啊，皇位传给谁，早就有定论了。”
苏晔十分欣慰的看着云瑶，对于她能发现这个细节，而表示佩服，只是这个结果，他很小的时候，就已经察觉到了，所以态度很是轻松，并么有什么伤心难过的意思，反而安慰云瑶：“立储，那还是公告天下的呢，这些人不一样争的开心吗？”
“当然不一样了。”云瑶不这么觉得，她认为苏晔对人性的了解，始终不够深刻：“立储是多方势利较量的结果，母亲的出身，朝廷的倾斜，甚至储君长大后的德行人品，可名字，是陛下一人定的，他对三皇子，有着咱们想象不到的偏爱。”
她皱起眉，叹起气：“主观认定最为可怕，不战而屈人之兵，太不爽了！”
“我说过八百次了祖宗！”苏晔加重了语气，顺手将那写满名字的纸张在烛火上燃了：“太子之位，我坐也就坐了，将来承继大统的皇帝位，谁爱继承谁继承，我不争皇位的，你……”
他伸出食指，在脑袋上转了转：“听懂了吗？”
说完，他还不解气，嘟囔道：“有这功夫，还不如帮我想想将来攻打巴尔哈的事情!无论谁继位，都是苏家的人，就这么点儿东西，左手倒右手，有什么意思？出门抢别人家的东西，那才叫真厉害!”
云瑶也是被他这番言论震惊到了，古往今来，她还是第一次听说，皇子党争，是左手倒右手，这思想境界，他该是在昆仑山上成仙的人才对。
云瑶合起手掌：“阿弥陀佛，无欲无求，无欲无求……”
“有求有求。”苏晔打掉了云瑶的手，指着身后：“你去给我找一找，有一本叫‘五柳河记’的书。”
这书名让云瑶心内一惊，她装作不太明白的样子，问苏晔：“这是什么书，咱们这儿有吗？”
“有吧……”苏晔自己也拿不准，从地上站起来，掐着腰，扫视着面前整整一面墙的书本，挠了挠脑袋：“我也记不住了，找找试试。”
云瑶也站了起来，绕到苏晔身边：“我怎么不知道，咱们这儿有这本书呢？是谁要用吗？”
“又是老三！”苏晔无奈，摊开手掌：“皇帝陛下的心尖尖。”
云瑶连连点头，李内官的身份坐实了。
她特意把这莫须有的消息放给李内官，同时为了打消他的疑虑，和他说这件事也告诉过黄内官，这样的话就算事情传出去，他自然也认为，云瑶不会锁定在他身上。
只可惜，云瑶和黄内官，只字未提，甚至连苏晔，都不知道有过这么一回事，和这么一本书。
云瑶抱着肩膀，目光一排一排的略过书籍：“要我看，你大不必翻找了，这书一听就不大通，‘五柳河记’五从何来，柳又从何来？根本都不挨着……”
被她这么一说，苏晔也发觉不太对了：“是啊，这都什么乱七八糟的，老三出使一趟异族，回来之后整个人都奇奇怪怪的，天天抓着我要书。”
“我都快成他书匣子了。”苏晔也懒得为这事儿在费精力，转身就往书房外面走，天已经黑了，云瑶忙拿了骑马灯跟上：“好歹也找一找，做个样子么，不然你怎么跟他交代？”
“就说没有，找不到了。”苏晔随口敷衍，入了冬，外面稀稀落落的落下些雪花，院内的莲花池子上，结了一层薄薄的冰碴：“他要实在想找，就让他自己带人到我这里来翻吧！”
他是豁得出去，云瑶跟在身后，也没有在说什么，一路跟着苏晔回到了内殿里，才想起来他还没有用晚膳：“要传膳吗？”
“不吃了。”进了屋子，苏晔随手脱下外套，丢在凳子上，云瑶熄了灯，给在一旁随侍的采衡使了个眼色，让她收拾好衣物，自己则跟着进了寝殿：“不过就是一本书，你至于生气？”
苏晔也不知道自己那里来的脾气，心里堵的难受，坐在床沿上闷闷不乐：“一天天找我要书？也没见他功课精进到哪里去！”
这苏晔，就像小孩子一样，说不开心，立时就不开心了，云瑶心里觉得好笑，可也不得不耐着性子哄他：“也许只是随口一问罢了，你若不想和他纠缠，明日我拿了你的手令，去他府上回禀一声就可以了。”
“不必！”苏晔没等云瑶说完，立马打断了她：“大可不必，以后看见老三，你能躲多远躲多远！”
云瑶不明白，她是宫里的宫女，早晚都是要和三皇子打照面的，苏晔这是紧张什么呢：“干嘛啊，你怕我被他策反，回头害你啊！”
“也不是不可能！”苏晔还真认真的点点头。
被云瑶打了一巴掌，立起眉毛骂道：“你当我什么人!说叛变就叛变了？真是懒得理你……”
也是今天给他好脸色了，说话就不过脑子，云瑶生起气来，不在理他，随手把东西丢在那儿，掉头就出来了，苏晔一看这情况，恨不得给自己两个耳光。
没事儿招惹她作什么！
这下可好，他的气也不用生了，只想着明日怎么哄云瑶好了。
云瑶从屋子里走出来，心里厌烦的很，虽然知道苏晔的话是开玩笑，但听着也不舒服，她得让他知道，这种玩笑，以后不能和她开。
她一天天殚精竭虑的，不是为了有朝一日叛变的，再者，她要是叛变了，光是知道的那些事情，就够砍苏晔八百回的了。
这人怎么心里没数儿呢……
她气哼哼出来，瞧见东宫门口围了不少的人，不知道是楚什么事儿了，叽叽喳喳的，像是琼楼和采衡也混在里面，云瑶想快步走过去看一看。
结果没等两步，那些人惊呼一声，都散开了，琼楼往回走，看到了云瑶正趁着脖子往外看，连忙拦住了她：“快别看了，怪吓人的！”
“怎么了？”云瑶被硬拉了回来，只能问琼楼。
这一抬头，才发现琼楼的脸色不大好，她回头看了一眼门口，压低了声音：“黄内官没了……”
第七十八章:风寒
“什么？”云瑶大惊，拉着琼楼往里面走了几步，用极低的声音问道：“什么时候的事？你听谁说的。”
琼楼回过身，指了指门口：“就刚才，尸身刚抬出去……”
她说到这里，停顿了下来，长吁一口气，看着像是压抑久了的模样：“你说，这人怎么说没就没了……”
这也正是云瑶心里的感慨，她前些日子去内侍监，黄内官还好好的同她说笑，瞧着不像是有事的模样：“是……生病了吗？”
“若是生病，早撵出去了，哪能死在宫里。”琼楼像是听见了什么奇怪的事情，皱着眉头反驳云瑶：“失足落在了后花园的一处枯井里，几个小丫头贪玩，折了腊梅枝子，路过的时候，一个人的帕子掉到了井里，那丫头去找，这才发现了……”
说着，又是一声叹气：“听说，那小丫头吓成了失心疯，也撵出去了……”
“这真是……”云瑶心里还在砰砰的跳个不停，听着一阵唏嘘，可琼楼拉着云瑶，到了偏殿檐下的阴影里，躲开了所有的人：“我觉着这事儿蹊跷，后花园的枯井，那种地方咱们都不去，黄内官更不会去了，那又是极惜命的人，年纪也不小了，怎么就无缘无故的落了井。”
琼楼直摇头，脸色不是很好看：“最近这几番事情看着，内宫像是要乱起来了。”
她说的话，云瑶也想到了，只是一时间没个头绪，故此没有说出来，现在听着琼楼说了，她也应和道：“这确实不是个好兆头……”
虽然对黄内官没有什么好印象，但是想到两人最后一次见面时，他还费心提点自己，云瑶心里也难免不好受：“上一次我去内侍监，说起近来天暖，黄内官还说是喜兆，谁想没几日就丧了命，真是……”
她一时也拿不准词语来形容自己的心情，琼楼和她是一样的，拍了拍她的肩膀:“最近这些事闹得人心惶惶的，咱们也都需小心些。”
她自己觉着这话没错，说完就回了矮房，可云瑶心里有些惊讶，这琼楼什么时候，也会关心起别人来了。
真是太阳打西边出来了。
不过，这也说明，人还是要多多接触，宫里的人多是明哲保身，可内里，不一定就是冷若冰霜的。
云瑶看着她的背影，暗自的笑了笑，掉头回了寝殿，想将事情同苏晔讲了，可谁知苏晔已经熄了灯，像是睡了，她便也在暖阁歇下了。
这一宿睡的乱七八糟，做了许多怪梦，多是些杀人放火的事情，第二日云瑶起来，只觉得这一觉还不如不睡，腰酸腿疼的，真的像是跑了一宿。
雪停了，外面又露出了大太阳，云瑶收拾好床铺，坐在暖阁里，捧着一本书，一面看一面等苏晔起身。
直等到琼楼都进来催过一次早膳了，这位爷也没有起来的意思，云瑶瞧瞧的掀开帘子往里面看了看，见他依旧躺在床上，心下有些生气，撂下书，进去搅和他。
苏晔虽然懒，但因着晨省的原因，早晨极少有起不来的情况，云瑶将床幔挂好，身手去推他，可刚碰到他的肩膀，只觉得一阵滚热。
她赶紧去摸额头，发觉苏晔额头也很烫手，整个人还在迷迷糊糊的睡着，像是烧糊涂了。
云瑶赶紧出去喊琼楼，一叠声叫传御医，又让李内官去报陛下。
苏晔昏昏沉沉的，怎么叫也没有动静，云瑶心里有些害怕，感觉他不像是寻常的风寒，寻小丫头打了热水，替他擦洗降温。
不多时御医就到了，三名御医接连问诊，足足一刻钟才从里面出来，云瑶赶紧迎了上去：“几位大人，我家殿下如何了？”
三人对视一眼，其中一个鬓角花白的年长御医站出来回话：“殿下确是风寒之症，只是他去年的病症也未好全，此番来的更凶猛些，我们开了房子，煎药服下，大约今晚，就不会在烧了。”
云瑶这听见这话，心才算放下，谢了大夫，让采衡带御医去书房开房子，自己则是寸步不敢离开。
苏晔烧的满脸通红，额头烫手，可手脚却冰凉，云瑶想起昨晚他稀奇古怪的脾气，可能也是有些不舒服的缘故。
说不上是因为什么，看着苏晔这个样子，云瑶心里很害怕，甚至比面对陛下还要害怕，她几次控制自己的心绪，让自己平稳下来，但心脏就是跳的飞快，完全无法压制。
就连琼楼都看出云瑶不对劲儿来了，让小丫头们都退出去，自己留在寝殿陪云瑶，见她忙了一早晨，别说早膳，就连水也没有喝一口，给她倒了茶递过去：“人吃五谷杂粮，哪有不生病的，宫里都是圣手，再不济还有小王爷，你不必怕。”
“我知道。”云瑶也弄不清楚自己到底是怎么了，好在握着热茶，心绪能安稳一些：“我就是觉得这番太凶险了……”
云瑶十分不解，她看向琼楼：“怎么能是普通的风寒呢？风寒能发热到这个地步吗？要我看，还是现在就去请小王爷的好！”
她说着，便站了起来，作势就要往外走，被琼楼一把拉住：“姑奶奶，你可消停些吧，御医在外面还没走呢，你现在去请小王爷，以后咱们宫里有个小病小灾的，还请不请御医了？”
云瑶的确是慌了，完全没有想到这一点，少不得又坐下，手碰了碰苏晔的手背，触感还是冰凉，她的心也跟着一阵阵发凉：“咱们谁没有风寒过，便真是风寒，来的这样凶险，也该赶快下了药才是的!”
琼楼本意是劝云瑶别慌，可是发现自己越劝，她反而越慌乱：“你别怕，御医不是说了么，殿下是前年的病症没有好全，热退下来，多将养就好了。”
“刚从巴尔哈回来的时候，比这吓人多了，那都好过来了，你放心吧。”琼楼起身给苏晔换汤婆子，口里安慰云瑶。
云瑶听见说巴尔哈的事情，又想到刚刚御医说之前的病症没好全，就像仔细问问琼楼。
可谁知道，双眼紧闭的苏晔忽然一阵颤栗，腾的拉住了云瑶垂在床沿上的手：“阿瑶！阿瑶别去！！！”
第七十九章:将来
这一下把云瑶吓得茶盏跌在了地上，滚热的茶水迸溅在小腿上，云遥也没有理会，她眼瞧着苏晔剧烈的颤抖，像是被梦魇住了一般，口里的话，像是在同谁争吵，有些根本就听不清楚。
她忙压住苏晔的肩膀，让他安静下来，口里反复安慰：“没事没事！殿下你醒醒，醒过来就好了……”
琼楼听见声音，从外面跑进来，瞧见这样子，赶紧过来帮云瑶，苏晔的眼睛紧紧的闭着，口里忽的叫了一句：“公上！公上快救她！”
“殿下！殿下！”云瑶用力的拍了拍苏晔的脸，一面转头冲外面喊道：“快！叫御医进来再看！”
郑姑姑正往里面走，听见这话，连忙跑出去又叫御医，许多人接二连三的跑进来，一个御医拿出针灸所用的细针，快速的扎了几个穴位，苏晔紧绷着的身体缓缓松懈下来，人也逐渐安静了。
这么一折腾，云瑶冒了一头的汗，她也不管什么尊卑男女，身手就拉住了为首的御医：“你不是说是普通风寒吗？怎么会这样？”
她这一下差点儿把御医的腕骨抓碎，那御医本就年纪大了，哎呦了一声退到后面，疼的声音都有些颤抖：“这位姑姑，风寒确实是风寒，殿下常年惊悸忧思，发热多梦实属正常，热退了就好了!”
“是是是，大人说的很是。”郑姑姑见云瑶还有上前理论的模样，忙过来打圆场:“这丫头刚来没多久，今日有些吓着了，几位大人别介意，随奴婢去正殿吃茶。”
她一面说，一面把几位御医请到了前面，还抽空回头给云瑶使了个眼色。
可云瑶早就去看苏晔了，哪里瞧的见那眼神。
不过御医确实没有糊弄云瑶，大约傍晚左右，苏晔就出了一身的汗，身上也没有那么烫了只是还一直昏睡着，水米未进。
别人看守，云瑶也不放心，便自己一个人守在床前照顾，一整天下来，也没有吃什么，她怕着晚上苏晔在烧起来，不敢睡的太实，大约半个时辰起来试一试温度。
第二日苏晔就有些好转了，最起码能喂进去一些水，一直到晚膳掌灯，方才幽幽的转醒过来。
寝殿内的烛火没有尽数燃起来，昏暗不清之下，苏晔看到云瑶伏在床边，发髻松散，衣服还是那晚赌气离开时的衣服，也能猜着这几日是衣不解带的照顾他了。
一转眼，他们仿佛回到了过去，上天垂怜，东宫和东宫里的人，都没有什么变化。
什么江山社稷，民生百姓，只要阿瑶能一直在他身边，这些东西他都可以拱手让人。
他正想着，发现云瑶搭在他手上的手忽然一紧，接着人刷一下坐了起来，愣了一下，立马扑过来，伸手探苏晔的额头。
苏晔偏了偏脑袋，躲了过去。
云瑶这才发现他已经醒了，脸上顿时一阵喜悦，可马上又紧张起来，想外面喊到:“琼楼，快……”
话说到一半，被苏晔拉了回来，他拦住了云瑶的话，艰难的开口:“别叫他们，咱们安静呆一会儿。”
苏晔声音嘶哑，脸色苍白，看着云瑶心里很是担忧:“还是让小厨房把粥煮上吧，你已经两日没吃过东西了。”
“我饿过五日的。”苏晔伸出五个手指头，神色得意。
若是往常，云瑶肯定会发火，但看着他虚弱成这个样子，云瑶都生怕自己声音大一些，把他在震晕了。
踌躇间，还是决定先坐下来，苏晔瞧着她，提了几次的气，等气息平稳，方才说话:“我做了一个好长的梦……”
“好在醒过来了，也好在，第一眼看到的是你。”素苏晔和往日不太一样，他说声音很弱，云瑶靠近，才勉强能听到。
只是听清楚这话，云瑶心里有些心酸:“我三妹妹常说，梦是反的，我一直在这里守着，你不必担心。”
苏晔微微笑起来，他听着这话是很安心的，只是这样的回答，他并不太满意，在他看来，他想求的，从不是一时。
可云瑶太聪明了，苏晔并不敢把话说的过于直白，于是他偷眼看着云瑶的表情，试探着问到:“你……想没想过，将来的事情?”
饶是苏晔这样小心，云瑶还是发现他表情古怪，皱起眉头:“什么将来。”
“就是……”苏晔攥了攥拳头:“我不可能一直是东宫太子，有一日我出了这东宫，你有什么打算?”
这件事云瑶还真想过，她起身替他掖了掖被角，像是不经意般躲过他的眼神:“自然是回祖母身边洒扫侍奉了……”
苏晔不满意这个回答，追问道:“那彼时你祖母辞世呢?”
云瑶抿嘴，没有说话。
苏晔挣扎着想坐起来，他不懂云瑶这个漫长的沉默是什么意思，终归事情再往他最担忧的地方发展:“你怎么不说话?”
“也没什么，就是……”云瑶任由他坐起来，给他披上了外套，以免他在次着凉:“我并没有真的想要争一个锦绣前程的意思，纵然如黄内官那样，最后又得了什么好儿呢。”
“黄内官那样的事儿，也并不常有发生。”苏晔打断了云瑶的会，进一步试探:“你是想出宫?”
没想到云瑶又摇了摇头:“我想，无论将来你顺继大统还是前往封地，大约都不必我在近身谋划了，到时，我想去淑妃娘娘宫里侍奉?”
这……苏晔就实在是不懂了:“我母妃若是不晋后位，我又没有继皇帝位，她的晚景并没有那么富贵的，并非是一个好去处……”
“我知道。”云瑶点头，这些她都想的到:“可娘娘对我那么好，我总要报答的……”
“那我呢?”苏晔再一次打断云瑶，看着满是不解和愠怒:“我对你……”
“你对我也很好，但那时你前往封地，必然已经择妃建府，妻妾在侧，儿女环绕，又不需筹谋算计些什么，你自可逍遥自在啊，这不是你……”
“行了。”
苏晔闭了闭眼睛，制止了云瑶后面的话:“出去。”
他的语气不好，云瑶看着他的表情，冷的有点吓人，想着或许是自己没有思虑周全，又道:“我在娘娘身边，也可帮你留意临安的动静，我……”
“出去!”
第八十章:漫漫追妻路
云瑶被苏晔这一声斥责吓的愣在了原地，外间打了个盹的琼楼听见了里面的动静，往里面伸了伸脑袋，正瞧见苏晔坐起来，忙过来问:“殿下什么时候醒过来的?可吃了药?”
她的出现打断了两个人的对话，云瑶只觉得那句“出去”依旧在耳边反复，心里一阵气血涌上来，张口便想质问苏晔。
她自从入了东宫，兢兢业业尽心竭力，他到底是有什么不满意的!或许她并不是个十分得力的，那也是当初苏晔说了一车的话，她才选择留下的，今天又给她这样的脸色是什么意思?
到底是她这衣不解带的两日服侍错了，还是什么话说错了……
可盯着苏晔，他那副虚弱不堪的样子，让云瑶不忍和他对质，心里的火气压了又压，起身走出去:“没呢，你服侍殿下吃药吧。”
说完，她头也不回的出去了。
苏晔也没看她，只觉得自己心口堵的要命，双眼都有些冒金星了，琼楼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只觉得这两个人气氛不太对劲。
服侍着苏晔吃完药，他复又躺下睡了，连着将养了几日，身子恢复了大半，云瑶托着顾意给苏洛带了话，苏洛也进宫瞧了他，酌情给添减了几味药材，苏晔日渐好转。
只是自那日后，云瑶和琼楼就对调了日常，她只管在外面盯着小宫女的活计和各宫往来的一些杂事，内里贴身服侍的，换回了琼楼。
苏晔知道她心里憋着气，云瑶之前一直把自己装成一个温婉贤淑的大家闺秀，实则如苏晔所言，以暴制暴才是她的本性，他也清楚那日云瑶没直接跳起来骂自己也是看着自己的病。
但这并不代表她不生气。
唉……苏晔抱着被子，长吁短叹自己脑袋一抽，又把这位小祖宗给得罪了。
琼楼听着他叹气，就进来问:“殿下有什么吩咐吗?”
苏晔这段时间一直是云瑶在身边，她不惯着他，故此许多习惯都改了，琼楼现在反而不大会侍奉了，整日里也是心惊胆战的。
苏晔一肚子的话也没处说，就让琼楼给他找一本《圣德朝纪》来看。
琼楼应了声，嘱咐采衡在殿前侍奉着，她一路小跑着去了书房，一排排的从头找到尾，也没找到这本书。
来回两遍，发现书房里根本就没有，就回到偏殿翻找。
云瑶正坐在偏殿里，将桌子上原插着凝枝草的琉璃花瓶腾出来，细细擦拭，见着琼楼一阵风一样走了进来，四下打量，左翻右找，手里的动作就慢了下来：“你这是丢了什么？”
“不是丢了什么。”琼楼嘴上回答，手上也没停，在旁边匣子里翻腾了几下：“殿下要那本《圣德朝纪》，书房里也没有。”
云瑶叹了一声，目光落在了瓶子上：“在寝殿柜子上头呢，不是一直睡前要看几眼么。”
琼楼听了，立刻去寝殿里看，果然一下就找到了，递给苏晔，苏晔有些无奈的接过来：“这究竟是找书去了，还是写书去了。”
琼楼有心分辨，但觉着这几日殿下心情就不好，若真拿出身份来，自己犯不着在这口角上的事情吃亏，便没有言语，立在一侧。
苏晔拿着细细的读起来，例如这种撰写赵宇时期臣子与圣德皇帝功绩的书，大内是有些忌讳的，他也只能在晚上的时候悄悄看两眼，现在病着，没有人注意到自己，这才腾出空来仔细看看。
读到苏莫盛世之时，苏晔心里也十分感叹，两位宰辅联手，将大宇治理的井井有条，更为难得的事，莫左相也是史上第一位女相，同苏右相君子之交，相互扶持，也是大宇的一段传奇了。
男女之间，竟也真有这种毫无杂念的朋友之情，如果不是苏右相娶了云二小姐的女儿，还诞育了孝宜太后，那说不定史官会怎么写这两个人呢。
“这史官啊……”苏晔摇摇头：“真是让历代帝王又恨又怕。”
他身为太子，自然感同身受，不由得感叹，话出口了半日，也没见回音，苏晔抬起头，第一眼就看到了雕塑一样站在一遍的琼楼，心里哑然，这才察觉，并不是云瑶在身边。
自然不会有人肆无忌惮的接他的话了。
这还看什么书！
一想到云瑶，苏晔心里就烦，不知道要怎么样把她哄好才是，胡乱的合上书，丢在一旁，翻身躺下预备继续睡觉。
他这面躺下，琼楼就预备将檀香燃起来，凝神助眠，是极有益处的，可是转过身，见一个小内官趴在暖阁外面，探头伸脑的，琼楼心中不悦，走出去低声呵斥：“这里是什么地方？也是随便来的？不要命了吗！”
琼楼不是一个很和善的人，她出口训斥小内官，是家常便饭，小内官不敢说什么，垂手立在一遍：“琼楼姐姐，外面有一个什么将军，说来探望殿下。”
“什么将军？”琼楼追问了一句，往他身后看了看：“李内官呢？让他来回话。”
“没找见我师父。”小内官回道，指了指外面：“人不见好一会儿了，要不，奴才也不敢进这里来。”
这个李内官……琼楼心里骂了一句，吩咐道：“你出去问明白了，在要了名帖，进来回我。”
“是！“小内官应声，抬腿跑了出去，琼楼就在暖阁里等着，不多一会儿，小内官又跑了回来，将名帖递给了琼楼。
琼楼不识字，左右看了看又没有人，又问小内官：“你阿瑶姐姐呢？”
小内官摇摇头：“没瞧见。”
琼楼看了一眼外面的日晷，这个时间，八成是在书房，她想了想，先回寝殿看了一眼，原想着苏晔要是睡的实了，她就去书房寻云瑶问个主意。
可谁知苏晔又坐了起来，皱着眉头不知道在想什么。
这也正好，琼楼走进来，将名帖递给苏晔：“殿下，外面有一位将军想见您，您看……”
苏晔初听到将军二字，一位是弘武大将军，可接过名帖一看，脸色就变了变，起身让琼楼服侍穿戴：“阿瑶呢？”
琼楼一面为他整理衣着，一面回道：“不知道，可能在书房吧。”
苏晔嗯了一声，指了指外面：“正殿见客，传。”
第八十一章:楚将军
苏晔一连病了几日，来探望的皇子多都谢绝了，琼楼也不知道一个将军有什么脸面，可以让苏晔亲自在正殿见的，她不是云瑶，不好多话，只能听声办事。
随着苏晔出来，一个身着官服的中年男人已经在哪里等着了，见苏晔走出来，附身下拜：“臣叩见太子殿下，殿下恭和安顺。”
“免礼。”苏晔虚扶了一下，指着旁边的座位：“楚将军坐。”
他没有坐到上方的主位上去，反而是在楚将军对面坐了，琼楼吩咐宫女上茶，听苏晔说道：“楚将军进来，一切可好？”
“承蒙陛下庇佑，一切安好。”楚将军坐在苏晔对面，看着倒没有多拘谨，只是目光一个劲儿的往苏晔身后瞟。
琼楼心里不大痛快，这内宫本就是重地，纵然他是重臣，在黄门记录了就可以进来，但也不能如此放肆，那后面都是服侍的宫女，虽不是天姿国色，但也有年轻有几分颜色，这位将军的意思，只怕令人不齿。
他的眼神还是有些明显的，毕竟琼楼都看出来了，可苏晔倒是没有什么，他只是说道；“本宫听闻楚将军有意在领兵马，只是将军伤病，如今可大安了？”
“也无大碍。”楚将军收回目光，回答的心不在焉：“食君俸禄，忠君之事，身为臣子，理当如此。”
这话说的是没错，大宇设下这两位大将军，便是护国安民的：“那将军此番到东宫来，可是有什么忠君的要事？”
“没有。”楚将军的目光落在苏晔身上，堂而皇之的摇摇头：“就是来探望殿下，贪东宫这盏茶。”
他这样一说，苏晔心里就明白了，他向后靠了靠，压低声音对琼楼说道：“去让云瑶进来伺候。”
琼楼点头出去，让采衡到书房去叫云瑶，采衡一路跑了过去，但很快又回来了，累的直摇头：“琼楼姐姐，阿瑶姐姐没在书房。”
这大白天的，不在书房，难不成回矮房休息去了？
琼楼掉头往矮房走，心里觉得可能性也不大，矮房压根就没有云瑶的房间，她去那里作什么？于是一路留意着边边角角，又让采衡去亭子和武场寻找。
矮房果然是没有，琼楼心里嘀咕着，疾步往前面正殿来，正碰上从宫外抱着好大一捧腊梅回来的云瑶，她有些生气，快步走过去：“摘这些东西，随便寻两个小丫头去就行了，你怎么还自己去了？”
“她们那里懂。”云瑶把枝子放在石桌上，搓了搓冻的通红的手：“你看偏殿的琉璃花瓶，配上这雪白的腊梅，不是正好看吗？”
“行行，先别管了。”琼楼哪有心思看腊梅，推着云瑶一路往正殿去：“有个什么楚将军来了，殿下叫你进去服侍。”
云瑶正和苏晔赌气，两个人谁也不搭理谁，他怎么转了性，开口叫自己服侍了？
云瑶心里疑惑，有意不搭理他，但听着是一个什么将军在，又不好当着外臣的面驳了苏晔的面子，退了披风暖了手，缓步进了正殿。
正殿里，两个人面对面坐着，也不说话，只是安静的喝茶，云瑶走到苏晔身后，叠手静静的立在后面。
过了一会儿，对面楚将军的茶喝尽了，苏晔才回头看了云瑶一眼，云瑶愣了一下，她虽然是一个宫女，但由于苏晔的有意庇护，从未近身服侍过任何人，唯独的一个例外，也就只有晏淑妃，
可如今苏晔的意思，像是让她来给楚将军添茶，故此她迟疑了一下，从后殿采衡手里接过新茶，亲自走过去，换下了空茶盏。
其实她也能够感觉到，从她进殿到现在，楚将军的目光似有若无的都在自己身上打量，这是一件很不礼貌的事情，可苏晔没有制止，她一个宫女，自然没有矫情的理由。
换了茶，楚将军依旧低头喝茶，足足有半个时辰，两人一语不发，云瑶越看心里越奇怪。
终于，苏晔放下了茶盏，清了清嗓子：“天色晚了，宫门下钥，楚将军该回了。”
“没错。”这么长时间，苏晔开口的第一句话就是送客，虽身居上位，但也多少会让人不舒服，但这位楚将军倒是十分平常的应了一声，站了起来。
苏晔没有起身，微微侧头：“阿瑶，送客。”
云瑶没想到送客这种活儿也是自己的，但相比起之前的这些事，她已经见怪不怪了，一路跟在楚将军身边，随他往宫外走。
等到了外面，瞧着苏晔看不见他们了，楚将军的脚步微微慢下来，侧头看向云瑶：“云瑶姑娘，身在内宫，一切可都安好？”
云瑶心内忽然一动，楚将军这话问的奇怪，然而她心里更奇怪的事情是，这位楚将军问的话，仿佛她头一次去给晏淑妃请安时，晏淑妃也是这样问的。
话是平常，但境况是一样的，都是不甚熟悉的人，问出了故人的语气，所以一瞬间，云瑶的脚步就停滞了一下，她看向楚将军：“云瑶只是一个宫女，将军不必多费心思。”
她不明白楚将军这话里的意思，但她必须将两个人的界限划开。
她担心或许是不知道什么时候，让这位楚将军留意到了自己，在自己身上留了心，毕竟云家有云笺这位姑娘在前，她既然做的弘武大将军的嫡妻，那自己自然也可以做这位楚将军的妻妾。
可若是他存有这样的心思，那苏晔不大棍子打他出去就已经是很留面子了，怎么能容忍他坐在对面，仔仔细细的把自己从头打量到脚，更让自己亲自送他？
在仔细看楚将军的目光，他虽然是紧盯着云瑶，可这眼神里，云瑶看不出半分的冒犯，波澜不惊的一双眼睛下面，似乎蕴含着巨大的关切。
扑面而来的熟悉感，让云瑶刚刚划清的界限瞬间崩塌，她鬼使神差的回答：“一切都很好，无需挂怀。”
楚将军一直沉寂的脸上，露出丝丝笑意，他制止了云瑶在往外送出去的脚步，自己背着手，一步步迎着落日余晖，走入宫道深处。
而同他擦肩而过的，正有一队护卫朝东宫而来，领头的，便是殿前护卫顾意，他带着人阔步走到东宫门前，叫住了正准备转身回去的云瑶：“阿瑶！”
第八十二章:命丧枯井
云瑶转身的时候就看到顾意了，随着他的声音停住了脚步，见他身后跟着一队十二人，并不像是单独来找她的，心就猛的往下一沉，蹙起眉头：“顾将军？”
顾意冲她点点头，从怀里掏出自己的令牌：“东宫掌事宫女郑云可在内？”
“郑姑姑？”云瑶又惊讶的重复了一遍，意在询问顾意，可她的眼神和顾意对在一起，在看到身后的阵仗，也知道顾意此刻是不太方便说话的，连忙改口：“在的，请问将军有何事？”
顾意收起了令牌：“奉陛下之意，召郑姑姑往甘泉宫问话。”
甘泉宫……那是淑妃的宫宇，眼瞧着天就黑了，怎么这个时候，找郑姑姑去淑妃那？云瑶心里觉得事情不太乐观，她应声道：“将军稍后。”
然后立刻掉头回去，郑姑姑此刻正在偏殿督促小宫女们打扫，云瑶急冲冲的进来：“郑姑姑，殿前护卫顾将军，召你去甘泉宫问话。”
郑姑姑听了，也愣在了原地，脸色瞬间变了几变，反手指了指自己，确认道：“叫我吗？”
云瑶点头，走到近前：“来了一整个护卫队，不知道是有什么事。”
“去禀殿下。”郑姑姑只是一瞬间的慌乱，但马上就冷静了下来，她拍了拍云瑶的肩膀，整理了一下衣着，走向宫外。
因着来的是顾意，云瑶还想跟过去嘱咐两句，可又想当着众人面不一定方便说话，还是先去找苏晔是正经。
郑姑姑一直侍奉东宫，或许，他们之间有什么事情是自己不知道的，得早让苏晔拿主意。
于是她又快步跑向正殿，只是楚将军一走，苏晔也回了寝殿，云瑶又追到了寝殿，正看到琼楼扶着苏晔坐下，他身体还是有些虚弱的，坐了这么久，头顶有些冒汗。
云瑶也顾不得和苏晔赌气的事情了，立马走到跟前：“有一队殿前护卫，要带走郑姑姑。”
苏晔抬头看着云瑶，一脸费解：“啊？”
“不知道是什么事。”云瑶急急回答：“说是带去淑妃娘娘那儿，郑姑姑已经去了，让我来回禀陛下。”
琼楼站在一边，听了也很奇怪：“没说什么事？”
云瑶摇头：“没有。”
她说这话的时候，苏晔已经从站了起来，疾步走向宫外，只可惜到了门口的时候，顾意已经带着郑姑姑离开了，远远的，只能看到这一队人手里执着的灯笼。
郑姑姑突然被带走这件事，让东宫陷入了一股巨大的恐慌中，虽然已经到了晚膳的时间，但谁也没有吃饭的心情，苏晔靠在椅子上，阖着双目，一动不动。
那是东宫的掌事宫女，一般的小事不会将她从东宫带走的，便是平日里问问太子的吃穿用度，一般回话的也都是琼楼和云瑶，掌事宫女，是要坐镇主位，不得擅离。
而同时，一宫的掌事宫女，也是对主子的事情最了如指掌的，云瑶心里也在怀疑，自己没有到东宫之前，有些事情是不是一直是郑姑姑在做，要真是这样的话，那他们需要担心的事情，可就太多了。
云瑶想起了良妃的事情，她就是疑似被自己宫里的人所害，借着这个理由，让淑妃娘娘换走了所有的心腹，换走的人，都送去了尚宫局严刑逼问。
难道说，这么快，就轮到东宫了？
那背后的人又是谁呢？良妃……良妃和苏晔又有没有共同的敌人？
云瑶的脑海里各种线索交织在一起，乱成一锅粥。
大约到了掌灯时分，门上的小内官飞奔来报，说郑姑姑回来了，正往这边来，让大家放下心。
这期间，也没有人再来过东宫，这让云瑶和苏晔的心略微的放了放，打起精神，等着郑姑姑回来。
不出一刻钟，郑姑姑从带着满身的风雪从外面进来，她的脸色不太好，一进屋，就将屋内的小宫女都屏退了出去，只留下了云瑶和琼楼。
走到跟前，她矮下身：“殿下，李内官没了。”
这一句话，如同一个惊雷，云瑶明显的看到苏晔眼眸震动，一双眼睛如同利剑一般看向郑姑姑。
郑姑姑点头：“和前几日没的黄内官一样，后花园枯井里找到的。”
苏晔怔了片刻，吐出一口气：“怎么发现的？”
“黄内官没了之后，淑妃娘娘就命内侍监备下一块石板，想将那井封住，以免有人再次失足。”郑姑姑沉声回禀：“今日去安放石板，被内官发现，现下事情惊动的陛下，接连两位内官丧命，这件事，肯定不会是意外了。”
苏晔靠在椅子上，搓了搓手指：“如何能断定，两人都不是意外？”
郑姑姑回答：“并无人断定，宫里的仵作验了尸，二人都是跌入枯井摔死，无法辨别是被人推入还是自己失足，只是如今陛下认为这不是意外，斥责了淑妃娘娘，明令严查。”
听到这里，云瑶就有些不懂了，插话到：“为什么要斥责淑妃娘娘？这和娘娘有什么关系？”
“当然有关系了。”郑姑姑看向云瑶：“淑妃娘娘掌管六宫，一草一木，皆与她有关，接连两条人命，这后宫里即有人费着心思要良妃的命，更有人已经将黄李二人先后暗杀，这是多大的事情，此番只是斥责，已经是股念旧情了。”
说到此处，郑姑姑心里也有几分难过，从知道这个消息，她就一门心思的想着如何回陛下娘娘的话，路上又难免自危，直到这个时候，她才腾出一点儿空子，来难过李内官的事情：“李内官为人也算宽厚，总是笑呵呵的从不得罪人，不知道是什么人，暗自留了杀心。”
“如果，黄内官和李内官是一人所为的话，那目的，应该不是两位内官这样简单。”琼楼在旁边接了一句，她虽然想不出事情的因由，但总觉得并非表面看上去那么简单：“这二人一向没什么交集，要么这背后，针对是淑妃娘娘德不配位，要么就是针对他们背后的主子。”
“太子殿下自然树大招风，可黄内官背后……不就是陛下了吗？”郑姑姑也不敢说同意琼楼的话，虽然她也认为事有蹊跷，但琼楼的话，漏洞也不少。
苏晔的目光缓缓的从郑姑姑的身上，挪到了云瑶的身上：“阿瑶，怎么看？”
第八十三章:爆发
云瑶看向苏晔，她迟疑片刻，回道：“未必就不是意外。”
她停顿了一下，又道：“二人交集甚少，故此几乎没有共同的敌人，在内宫杀内官，这不是一件小事，所以，也有可能是黄内官过身，李内官兔死狐悲，前去祭奠，步了前尘，也说不准。”
这话虽然荒唐，但也不是没有这种可能，琼楼脸上的表情有些纠结，总觉得云瑶这话说的有点儿……过于牵强了。
可又找不到反驳的理由，真是太奇怪了。
苏晔的目光在云瑶的脸上转了转，像是有什么话到了嘴边，最后又咽了下去。
他们正说这话，采衡忽然在门外回道：“殿下，郑姑姑，门上来报，说顾将军带了人，要入东宫护卫。”
苏晔的眉头顿时就皱了起来，起身向外走去，一出门，就看到东宫宫门前灯火通明，大约有两支戍卫队站在那里，为首的，正是万寿节那日，和云瑶在一处说话的人。
看着这个人，苏晔的无名火瞬间就烧到了头顶，脸色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冷了下来。
他走到宫门前，扫视了一番众人，两支护卫队和顾意见到苏晔，纷纷下拜：“参见太子殿下。”
苏晔这位太子，一向是宽厚待下，不苛责下人，这个名声早就在外了，只是今日，他没有让这些人起来：“戍卫长何在？”
顾意的头又低了几分：“臣顾意，参见殿下！”
苏晔早就看到顾意了，他也没有别的坏心思，就是针对他：“你带这么多人，到本宫这里，所为何事？”
“回禀殿下，近日内宫纷杂，臣奉淑妃娘娘之命，增兵戍卫东宫。”顾意字字清晰，回答的十分干脆。
后宫确实怪事频发，淑妃被斥责之后，选择增兵加强护卫，也是理所应当的，这没什么，但苏晔偏偏不肯放过他：“本宫这里，安全的很，不必劳烦将军，带着你的人，增强别处去吧。”
说完，苏晔后退一步：“关宫门。”
“慢着！”顾意站了起来，挥手制止了想要关门的内官，向前走了一步：“臣所奉陛下口谕，带两队护卫共二十四人，分内外戍卫东宫，还望殿下见谅。”
他并不是无理取闹，那是口谕，他办不成事情，回去是要砍脑袋的，而且这也不是什么大事，郑姑姑觉得苏晔今天有点反常，就过来劝慰：“奴婢从甘泉宫回来时，确实听见陛下与娘娘商议，正有此意，将宫中许多贵人的宫宇都加强了护卫，殿下身体欠佳，还是先回寝殿休息……”
这话是老生常谈，在苏晔这里，不听也罢，他眯了眯眼睛，沉声问道：“你不必回本宫这些，让你的人退出去!”
苏晔这样莫名其妙的强势，让原本只是公事公办的顾意心里也有些不痛快，他一路带着人每一宫都走过了，没想到最后会在东宫碰了钉子：“此乃陛下之命，恕臣难以退回，殿下若是认为戍卫队进东宫多有不便，可回禀陛下，令陛下收回成命，臣接了圣喻，自然带人离开。”
顾意一向温和，云瑶也没见他和谁起过冲突，如今面对苏晔，他倒是不卑不亢，只可惜云瑶了解苏晔，虽然苏晔是个和善的人，但这样的软钉子，他是不会咽下去的。
苏晔抿着嘴唇，听着顾意一五一十的说完：“你挥兵东宫，屡屡冲撞，究竟意图何为？”
顾意说的没有错，他是圣喻，只不过他以为他有着这道口谕便可以高枕无忧了，只可惜苏晔是当朝太子，别的事情他或许不会，但扣帽子避重就轻栽赃嫁祸，他在深宫这么多年，看也看会了。
果然顾意听到这话，脸色变了变：“殿下，臣未曾挥兵至此……”
“你的人可以留下。”苏晔见他慌了，倒也不执着把他撵出去了，反而像是退了一步：“但你顶撞本宫，罪无可恕。”
他的声音重起来，顾意不得不再次跪了下来，试图解释，苏晔并没有给他这个机会，直接吩咐：“琼楼，带戍卫队进来，郑姑姑，你带这位顾将军去内侍监，罚二十板子。”
二十板子？
别说是云瑶，就连郑姑姑都迟疑了一下，苏晔从不责罚下人，怎么今日几句话没到，就要动起手来，只可惜苏晔吩咐完，掉头便往回走，不容分辨。
“先等等。”云瑶给郑姑姑了一个眼色，快步追了上去，只是苏晔走的也很快，一直到了偏殿，云瑶才追到他跟前：“殿下……”
苏晔听见了云瑶的声音，但是没理她，就当做没听到，脚步依旧很快，云瑶又在后面叫了几声，发觉他是故意不理自己的，心下火气顶上来，大声叫了一句：“苏晔!”
在这东宫里点名道姓的叫太子，云瑶也不是没这样做过，苏晔毕竟心里还是顾忌云瑶的，停下脚步，回头看着她，云瑶压住火气走到近前：“你也听见了，他是奉陛下的意思来的，你这位为难他，甚至责罚他，陛下追问起来，对你没有好处。”
苏晔冷着脸，不为所动：“对我没有好处的事情多了，也不差这一件。”
说着，继续往寝殿走，云瑶追上去：“下明令的人是陛下，他一个奉命行事的人，你为难他作什么？”
“我喜欢，不可以吗？”苏晔脚下没停，嘴里耍着无赖，云瑶只觉得眼冒金星，她能感觉到苏晔还是在跟自己赌气。
真是莫名其妙就生气了，也没有个原由，亏得她还觉得他是个通情达理的人，现在看起来，和他父亲一样，喜怒无常：“你到底是在跟谁生气，如果是我，打骂责罚你都冲我来，没必要牵连别人。”
“阿瑶姐姐好义气，自然可以为了朋友两肋插刀的。”苏晔阴阳怪气的笑了两声，听着云瑶的话，心里更是不舒服了：“他又救过你下山，又可以同你玩笑，不比我，我算什么，蛮不讲理迁怒下人的荒唐太子罢了……”
“苏十安，你到底要做什么！”云瑶忍无可忍，也是进了寝殿，周围没有了人，她扬声问道：“你要是心里不痛快，都可以冲着我来，但外面的人，你但凡一板子打下去，打的就是陛下的脸面！”
她深吸一口气，摇了摇头：“我真是越来越看不懂你了。”
“说到不懂，我也正想说这话。”苏晔骤然收住脚步，转身走到了云瑶面前，手指向后花园的方向：“我也不懂，你杀李内官，究竟是要做什么!”
第八十四章:决裂
这句话，让云瑶冷静了下来。
不止是云瑶，苏晔在脱口而出之后，也冷静了下来，他因为激动而剧烈欺负的肩膀让云瑶有些恐惧，不自觉的向后退了一步。
他说的没错，李内官，就是云瑶杀的。
下午的时候，借着琉璃花瓶里的花枝都枯榭了，云瑶和李内官一起往后花园折腊梅，顺便去井边感叹黄内官命苦的时候，将李内官推入井中。
没人知道她把李内官约了出去，她自己一个人回来，自然也没有人奇怪，那个地方刚刚死过人，宫里的人避之不及，更不会有人撞见，云瑶觉得，这事天衣无缝。
可苏晔是怎么知道了的。
她想不通，几个呼吸之间，只能问道：“你怎么知道的？”
“我不知道。”苏晔站直了身体，目光直视云瑶：“但是现在知道了。”
没想到苏晔竟然是在诈自己，云瑶心里百般不解，但就算是诈，他也要先有所怀疑，不可能平白就想到自己身上的。
瞧着她的表情，苏晔知道她在想什么：“云瑶，如果这件事和你无关，刚刚咱们在说黄李二人生死的时候，你会有无限的猜测和担忧，你是一个极其谨慎的人，你甚至都不会对自己的猜测有百分之百的信任，你之所以表现的淡漠平静，那是因为你知道李内官死亡的内情。”
“那个时候，我就开始怀疑你了。”苏晔向后退了一步，神色间，仿佛二人初见：“我知道，你不会随意杀人，我也信你杀他必然有杀他的道理，但是你没有将事情告诉我，就是笃定我不会同意你的行为。”
“可你依旧这么做了。”
他的眼睛里，情绪复杂，仿佛两个人之间的信任，就此毁于一旦：“为什么呢？”
“他是德妃和三殿下的人。”云瑶从怀里取出小蕊的字条，这张字条，她一直随身带着，她并不是准备将事情一直瞒下去，她是不想苏晔拦住她，如果今晚没有发生这么多的事情，她觉得，她应该会找机会和苏晔坦白。
她带着这纸条的另外一个原因，也是因为她无时无刻都在纠结，要不要告诉苏晔，但每每到最后一刻，淑妃娘娘当初的那些话，会牢牢的挡在她和苏晔之间。
或许一切，都来自于彼此的过于了解吧。
云瑶准备说什么，但嘴唇抖了抖，最后还是没有说出来，只是将东西递了过去。
可苏晔没看，他甚至都没有接，目光落在云瑶的脸上：“所以你就杀了他。”
“不然呢？”云瑶收回手，她有点儿受够了苏晔这样的冷言冷语，她原以为两人处处都可以想到一处，是难得的默契，但在这种事情上，从许映南到玉影再到现在的李内官，云瑶心里，有一种说不出的疲累：“等他杀了你？”
苏晔无言以对。
云瑶低下头，手指将那纸条折好，冷笑了两声：“苏晔啊，我衣不解带的照顾了你两日，换来的事你莫名其妙的脾气，我顶着风险杀李内官，换来的是你的连声质问，从麟州宣武县许宅到大内东宫，我云瑶做的哪一件事，是为了自己，是把我，放在过你的前面。”
“你是太子，是我主子，这没错。”再一次抬起头，云瑶眼底里，只剩下淡然，她像是放下了一些事情，也像是接受了一些事情：“既然你如此希望以主仆相待，我入东宫当晚的那些话，自今日起，咱们都忘了吧。”
她将纸条一点点撕碎，丢在苏晔脚下：“我会找机会回禀淑妃娘娘，另寻他处，你我，都不必在为难了。”
苏晔听着这些话，呆愣在原地，原以为自己戳穿了云瑶的事情，她会因此而软下来，可他忘了，对面的人是云瑶。
他亲口说过，一个最擅长以暴制暴的人。
等他回过神来的时候，云瑶已经掉头往外走了，苏晔想要追过去，可怎么也迈不动步子，他确实是不应该和她发脾气，但那晚见她如何都理解不了自己的意思，这火气便按耐不住。
更让他火大的事，云瑶竟然已经开始盘算着，将来离开东宫的去处了，她就这么急不可耐的，想要离开自己，离开东宫么？
那不能够。
苏晔甩了甩袖子，掉头回了寝殿。
云瑶从偏殿出来，见门口人影绰绰，郑姑姑还在那里等自己，她走到近前，冷冷的丢下一句：“打。”
便再无他话。
顾意也不是没挨过打，弘武大将军动辄军法军棍，他因着和叶青玄安的关系，没少吃苦头，所以这二十板子对他来说也不算什么。
他也看出云瑶是想要替自己求情的，只是不知道怎么回事，出来之后，脸色差得要命。
他的屁股疼的很，心里也惦记的很。
云瑶这几日一直住在琼楼的房间里，躺在床上，她回想起自己说的那些话，心里翻江倒海，这一年，他们从相识到相知，再到携手度过一个个难关，这不是一段平常的关系。
也正是因为二人之间的不寻常，所以云瑶才忍受不了他对自己恶语相向，在她的心里，她一直觉得他们是朋友，是平等的，也没有一刻，把他当成过主子。
但他那晚“出去”这两个字说出口的时候，像极了一个十足的主人，那一瞬间，云瑶觉得，自己和宫里这些万千宫女一样，下等，低贱。
也许就如同在幽州时，哪怕身边只有云瑶一个随侍，他还是要通身太子做派一样，这些东西是刻入到骨血里的，无法改变。
云瑶翻来覆去在床上睡不着觉，她又想到淑妃，纵然和苏晔闹成今天这个样子，她依旧没有后悔杀掉李内官，只是有些难受的事，牵连到了淑妃。
她身居高位，原本就如履薄冰，对自己那么好，自己总是给她添麻烦不说，还牵连到了她，云瑶心里愧疚难当，可这件事恐怕无法和淑妃直说，只能找机会到她哪里瞧瞧她，陪她说说话了。
定了预备离开东宫的心思，云瑶反而踏实了许多，她缩在被子里，昏昏沉沉的睡了过去。
虽然她只是想着等有机会在到甘泉宫，可第二日一早，董姑姑就着人传话，淑妃召她前去甘泉宫。
第八十五章:云家的姑娘们
云瑶也不知道是因为什么事，衣着穿戴好，随着来传话的小宫女往甘泉宫走，正巧，在东宫门前，遇到了前去晨省的苏晔。
他因着病，已经很久没有去晨省了，今日也并非自愿，而是云未安的乔内官传话来了，大家心里都清楚，晨省是假，是要斥责他责罚顾意一事。
陛下虽然喜怒无常，可凡事讲求道理，相对臣子，他对皇子更加严苛，从不纵容，今日只怕苏晔要在陛下那里吃苦头。
谁都能猜得到，可云瑶一点儿也不心疼他，劝了那么多，有什么用？
琼楼当初有一句说玉影的话，说的极好，叫“好言好语劝不回一心赴死的鬼。”
死就死吧。
云瑶依着规矩给苏晔见礼，也没等他说话，就径直走了出去。
内心毫无波澜，甚至想翻白眼。
等离了东宫，云瑶心里有些打鼓，不知道淑妃叫她过去干什么，也许昨日苏晔连夜和淑妃说了，今日就是秋后算账了。
说起来，云瑶也没什么怕的，只觉得算就算吧，能一刀砍了她，最是干净。
等到了甘泉宫门前，发现宫门大开着，里面说说笑笑十分的热闹，像是有不少的人，云瑶心里咯噔一下，想着别是和妃嫔们的晨省撞到了一处。
淑妃是知道她最不喜欢见那些人的，不会特意在这个时候叫她来，她小心翼翼的走到跟前，这才发现，原来是祖母一家人到了，此刻正在给淑妃娘娘请安。
屋内有祖母、云浅、云笺、岚嫂子还带着小琳琅，还有二伯母，她身下坐着的是替云浅嫁给恒昌伯爵府的云霏儿，一心想要攀上泾阳王的云雯儿，还有几经求医不得的云霖儿。
这些人云瑶都认得，但在二伯母旁边坐着的一个女人，云瑶没大见过，她身后也跟着两个姑娘打扮的人，穿着和二伯母的三个女儿一样富贵，估计也是二伯父的女儿了。
说什么来着，就二伯父家最乱，云瑶瞧着他家的人就有点儿闹心，收回了目光。
纵然祖母姐妹在旁，她也只能跟着宫女到前，规规矩矩的给淑妃跪下施礼：“奴婢云瑶，恭请淑妃娘娘凤体安泰。”
“得了，起吧。”淑妃娘娘笑容可掬，挥了挥手，她也是顾及周围这些人，若是往日，早就一把将云瑶拉起来了。
只是看到云瑶，淑妃自然而然的就想到了苏晔：“太子的身体，如今怎么样了？”
云瑶规规矩矩的站在一侧回话：“已有好转，刚刚去云未安晨省了。”
“你们宫里，如今短缺的人多了。”淑妃似乎并没有被陛下的斥责影响到，看起来和往日没什么不同，说起李内官的事情，只是言语有些唏嘘：“且先劳累着你们吧，本宫手头若有合适的，在指过去。”
云瑶万福谢恩：“多谢淑妃娘娘。”
淑妃余光里，瞧见云霏儿的目光一直在云浅身上游走，心里觉得有些好笑，恒昌伯爵府的事情，她也是听说了的，现在和云浅见了面，也不知道谁更尴尬一些：“本宫的不是了，你一来，就抓着你问太子的事情。”
她抚了抚衣袖，靠在榻上：“还不快给你祖母请安。”
云瑶的目光早就在祖母身上转了好几回了，淑妃这话如同大赦，她赶紧走过去磕头：“云瑶给祖母请安。”
祖母微笑点头，将云瑶拉起来，牵在手里：“我家这丫头没甚心思，慌里慌张，寻常日子，定没少给娘娘添乱吧。”
“郡主说的哪里话。”淑妃微笑着，看向云瑶的眼神，十分疼爱：“这最是个精明强干，聪明伶俐的，本宫瞧着，喜欢的不得了，问太子讨了多回，只可惜，太子不放人，本宫只能作罢。”
她玩笑着，大家都跟着笑起来，就连二伯母的脸上，都看出了几分慈善来。
其实这话也不用淑妃说，单看着他们进宫，淑妃便把云瑶叫来让他们见面这一件事，就足以看出来淑妃是很疼云瑶的，祖母心里也算踏实了许多：“虽然伶俐，但自小养在外面，行事说话没有规矩，若是在宫内有所冲撞，还请娘娘多多包涵。”
淑妃听着，笑弯了眼睛：“郡主多虑了，阿瑶知进退懂分寸，是宫里难得的，三年任满，本宫是不舍得放人，只怕要多留她几年呢。”
祖母欠身：“那是她的福气了。”
客气够了，淑妃喝了口茶，预备进入正题：“云家姑娘众多，如今，还有那些事待字闺中的，上前，让本宫瞧瞧。”
随着这话，云浅和云笺，还有雯儿和霖儿，一并那两个不认识的女孩儿都走到了跟前，跪下磕头，一一报了姓名，云瑶留意听着，才知道那两个姑娘，一个叫云霄月，一个叫云霄柔。
云瑶听到这两个名字，便知道果然猜的不错，应该是二伯父的孩子，只是从名字上看，和嫡出有别，应该是庶出。
但庶出的女儿，怎么能到大内娘娘面前请安呢？
她忽的想到顾意万寿节的时候，说起过，二伯父像是抬了哪位姨娘做平妻，在看那位不认识的夫人，心里大约就有了数。
淑妃含笑听着她们说话，末了，冲祖母笑道：“云家是世家，教养出来的女儿都不同凡响，例如阿瑶，还有大将军夫人，贤良淑德，首屈一指。”
提起云盏，祖母的神色略微变了几分，但还是笑着：“娘娘谬赞了，我年岁大了，也只有云浅和云笺两个孩子教养在身边，其余的，都是各自父母的功劳。”
祖母像是不敢居功，实则是将那些姑娘们都摘了出去，她是郡主，这个招牌，可是砸不起的。
眼瞧着二伯母的脸色变了几变，云瑶心里就觉得好笑。
淑妃微微叹了一口气，微蹙眉头：“实不相瞒，年前泾阳老王爷过世了，王妃苦心小王爷的婚事，虽在孝中，可也预备先定下来，出了孝成礼便可，本宫是寻了千千万，终难得一可心之人呐。”
虽然像是唠家常，可大内娘娘的家常，一般是不会随便唠的，祖母顿时心领神会，她无意攀附高门，只能推脱：“云浅身体一直不好，空难将养，云笺的事情，还和许家有着牵连，只怕难为娘娘解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