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六五章：来龙去脉
“我想清楚的。”
萧睿没等云瑶说完，就抢险说道：“我哪里也不去，就算是死，我也要死在姐姐的手里！”
他话一出口，就抱住了云瑶的腿，云瑶一个闪躲没躲开，被他牢牢的抓住，便弯下身来，推他的手，之间略过他的袖子，发觉他的胳膊上，足足有四五条手指粗细的伤痕。
云瑶的心里忽然一动，想说的话卡在了嗓子里，没有说出来，苏晔见他抱住了云瑶，心里不大好受，走过来拉开了他：“男女有别，你有话说话，别动手。”
云瑶一听他这话，脸色也微微一红，站起身来向后退了几步，和萧睿拉开距离：“你的生死不是我能定的，我也说了，事情到这个地步我未必保的住你，你在这里撒泼是没有用的，有这个时间，你该多想想将来如何。”
“我已经想了。”云瑶只是一个借口，随口一说，萧睿倒是很认真的回答：“如果他们真的查到了我头上，该是什么罪我应承下来就是了，绝不牵连东宫一个人。”
云瑶张口想骂人，但是想了想，只剩下了一句苦笑，这还真像是一个十三四岁孩子能说出来的话，全是意气用事，一句有用的都没有。
“你觉得你自己特厉害是不是？”苏晔见云瑶被萧睿的感情牌逼的步步后退，不得不站出来说话：“玩儿的转宫里宫外，事发了大不了一死，多英雄。”
他抱着肩膀看着萧睿，眉头微微蹙起来：“那我问你一个问题，你觉得，你自小男扮女装，你母亲瞧着开心吗？”
萧睿一愣，眼神里刚刚那股冲天的豪气瞬间黯淡了下来，苏晔冷笑一声：“她有没有日夜叹气，你们母子不容易，小心翼翼十四年保下来的这条命，你有过半分珍惜吗?”
他说到这里，甚至身手指了指身后的云瑶：“当初秦才人盛宠，阿瑶和本宫冒着风险把你带到东宫，庇护至今，你觉得，我们也特别愿意看到你被砍头被仗杀，这些人用在你身上的心，都不足你刚刚的豪气冲天爽快是不是？”
云瑶听着苏晔这番话，心里有些惊讶，她不知道苏晔是跟谁学的，但是这番话确实说的振聋发聩，萧睿眼睛里的光一点点落下来，坐在地上，一语不发。
苏晔回头看了一眼云瑶，四目相对，两个人谁也不知道应该说什么，云瑶又叹了一口气，坐在了远处的椅子上，她素日十分清醒的脑子现在乱的仿佛一锅粥，什么想法也没有了。
苏晔能够看出来，云瑶说的不过是气话，她对萧睿一直是当成亲人一样，如果他们回宫的时候，萧睿就已经死了，那云瑶多半大哭一场，事情就过去了。
可纵使她现在这样生气，真的让她亲手将人交出去送死，这件事，恐怕云瑶是做不到的。
还真需要一个两全其美的方式，既能保住小蕊，也能让这片火烧不到东宫来。
苏晔闭了闭眼睛，缓了一口气：“萧睿，我问你一个问题，你希不希望有一日能在内宫里，做回萧睿。”
萧睿和云瑶双双抬起头，看向苏晔，不明白他要做什么，但不管做什么，这件事都是萧睿梦寐以求的，他黯淡下来的眸子瞬间燃起希望，跪直了身体，连连点头。
“好。”苏晔坐在了萧睿的对面：“那小蕊，就必须要死了。”
云瑶双眸一震，她似乎知道，苏晔在想什么了。
但萧睿没明白是怎么一回事，茫然的看着苏晔，又看了看云瑶，云瑶精疲力尽的从椅子上站起来，走到苏晔身边：“这件事不容易，人死了，总要有尸体在的。”
“内宫里，不是正有以一百三十多条被仗杀的尸体吗？”苏晔挑眉，反问云瑶，云瑶一想，还真是这么一回事：“要把尸体偷偷运进来，在瞒过查验的内侍监，送到乱葬岗埋掉，这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
说到这里，她还特意低头看了一眼萧睿，以前看着很是顺眼的那张脸，此刻云瑶怎么看怎么觉得别扭的要命：“为了他，值得吗?”
“我只负责想办法。”苏晔耸了耸肩，摊开手，他对萧睿倒是挺无所谓的，喜恶全看云瑶的：“值不值得，你来决定。”
这一句话反把云瑶撂在了这里，她看了看跪在地上的萧睿，许久没有说话。
这件事情从一开始，她在内侍监知道消息，去找淑妃的第一步，就已经错了，接着步步错到了今天，她实在不知道自己接下来的决定会不会在错下去。
这是一件十分有风险的事情，偏差一步，整个东宫可能都会覆灭掉，她到底要不要冒这么大的风险。
苏晔见云瑶不说话，迟疑了一下，压低了声音：“外面还在查赌庄的事情，如果真的顺藤摸瓜摸到小蕊这里，她活着，反而是个麻烦。”
“你仔细想，你闹了淑妃一通，淑妃将人送回到了东宫，但实际上淑妃也并不知道小蕊是内宫和外城赌庄的老板，如果罪名坐定，那淑妃也会一起被牵连的。”苏晔撇了萧睿一眼，看得出来，他在极力的竖起耳朵，听自己和云瑶说什么。
苏晔没有管他，又说到：“但如果查到小蕊身上，这个人死了，那就是死无对证，和之前咱们设想的一样，小蕊在内侍监的文书上，不过才十一岁，这个年纪任谁说出去，都不会相信这些事情是她做的，最不济在陛下面前，我往党争上引一下，就算是真相，陛下也要怀疑上三分的。”
不得不说，苏晔这一番话说的还是很有用的，云瑶也明白了这里面的事情，她给了苏晔一个肯定的眼神，而后冷冰冰的看着萧睿：“我还有一件事问你，你给我老老实实的回答。”
“你是怎么半年之内弄到那么多的金子，又有钱在外面也开个了赌庄的？”这个问题刚刚萧睿不想回答，给岔过去了，可如今既然苏晔有法子救她，那至少这些事，他们要弄清楚才行。
萧睿却生生的看着云瑶，声音极小：“是……是我母亲教给我的……”
第一百六六章：死缠烂打
“你母亲？”这一次，连苏晔都带着许多的惊讶，而后他恍然大悟：“像是我未曾出质巴尔哈之时，内宫也曾出现过一次聚赌之事，当时也杀了不少的人，才止住了这股风气，难道……”
萧睿没有敢接话，这话他不能说，说的就等于将自己母亲推了出去，这样的陈年旧事若是追究起来，数罪并罚不说，最主要的事实在不值得。
可他也不想隐瞒，面对云瑶和苏晔，他觉得将肚子里所有的话说出来是那么舒服，他不想在带着任何的秘密，站在他们面前。
特别是云瑶，在整个内宫除了母亲，便是她一直如同长姐一样照顾自己，如果此刻他在对她有所隐瞒，那不仅会伤了她的心，萧睿也会觉得自己是个没有良心的人。
云瑶苦笑了一声，没想到还是个祖传的手艺，现在的她，是生气也不是，不生气也不是，只好先将萧睿放在一遍，仔细去想事情该怎么解决。
故此她沉吟了片刻：“尸体的事情让公上去办，萧睿我带出宫。”
苏晔也觉得公上去弄尸体很合适，正想点头，萧睿跪在那里却横插了一嘴：“不，我不出宫！”
云瑶刚刚捋顺的思路被他一句话打断，白张了张嘴，后面的话就没说出口，登时有些恼怒：“你难道还真指望着以萧睿的身份在内宫存活下去，能把你送出宫，已经是殿下天大的恩典了，别得寸进尺。”
萧睿自打跟了云瑶，也没有见云瑶这样训斥过自己，他慢慢低下头，模样虽然很是恭谨，但嘴里嘟囔道：“反正我不走……”
他的声音很低，云瑶一时没听清，蹙了蹙眉头：“你说什么？”
“我说我不走。”萧睿也不知道是哪里来的气，跪坐在哪里，毫不退让：“我要留在姐姐和母亲身边。”
云瑶之前也说过不让他在叫姐姐了，现在听他又这样叫，真是气不打一出来，随手将手边放着的折扇丢了过去：“萧睿！我们已经仁至义尽了，你要是在胡闹，那就滚出去自生自灭。”
“我不管！！！”萧睿没等云瑶说完，抬起头吼了一声，声音之大，吓得云瑶和苏晔两个人都僵在那里，接着，他往旁边挪了挪，抱住了内殿的大柱子：“我哪里也不去!姐姐要是赶我走！就一刀杀了我！”
云瑶一口气涌上来，几乎要吐血，苏晔见了，赶紧安慰云瑶：“行了行了，他这也是感念你的好，你何必跟他生气呢。”
见云瑶似乎要上去打萧睿，苏晔立马站起来又劝道：“这事儿也怪我，是我刚刚说了让他以萧睿的身份留在内宫的。这事儿我来办，你别激动。”
“你办？”云瑶斜着眼睛打量了一下苏晔，觉得这话不可信：“你打算怎么办？”
“额……”苏晔还真没有想好细枝末节，听到云瑶的问话，现场开始想办法，云瑶才不给他这个时间，直接说道：“你是太子，你随身的护卫除了公上，便再无他人，若是这个时候在凭空出现一个人，难道大内不会查问吗？”
提到公上，云瑶倒是想起苏晔对公上的态度来，他一向对公上都不好，虽然两个人有过之前的恩怨，但是云瑶在东宫的这段时间看的很清楚，公上对苏晔可谓是忠心耿耿，故此云瑶也时长劝苏晔，善待公上，奈何苏晔根本不停。
现在他有意帮萧睿，那也不如她替公上讨个公道：“再不然，你将公上贬斥，然后挪了萧睿到身边来？”
“那不行。”这个问题，苏晔想都没想，这么多年，他早就习惯了公上，怎么可能说挪走就挪走呢。
云瑶挑了挑眉，正想挖苦苏晔几句，苏晔忽然眼睛一亮，拍了一下手：“我想到办法了!”
“小蕊的事情办完之后，你就悄悄的待萧睿出去，去找顾意，让顾意将萧睿安排在戍卫队里，我在从戍卫队将他挪到东宫，这样一来一去，不就可以了吗？”苏晔自觉自己这个办法天衣无缝，等着云瑶夸奖。
云瑶点了点头，觉得的确是不错：“但是，能进戍卫队的人，都是要查验祖宗三代的，萧睿就这样出宫，连个籍契都没有，他怎么近戍卫队？”
苏晔的笑顿时僵在了脸上，两个眼珠转了转，末了叹了口气，转向萧睿：“我帮不了你了！”
萧睿远见者希望在眼前升起又破灭，心里百般滋味，眼圈又红了起来，他一开始就不应该对这个不靠谱的太子有什么期待，最关键的，还要是云瑶才行。
于是他跪爬到云瑶脚下，又拉住了她的裙子：“姐姐，姐姐我不想离开东宫……”
云瑶现在一听他说话头就疼，一面往后退，一面扯着裙子：“你现在想起来不想离开东宫了？你做那些事情的时候怎么没想到有今天呢？”
“姐姐我错了，下次再也不敢了!”萧睿见求不动，索性放声大哭，边哭便认错，云瑶这下头更大了，又怕他的哭声召来其他人，连忙看向苏晔求救。
苏晔摊了摊手，表示自己无能为力，云瑶气的七窍生烟，眼瞧着萧睿的声音越来越大，她当即喝道：“闭嘴!”
萧睿的哭声戛然而止，瘪着嘴看着云瑶，一抽一抽的模样，真是十足的孩子气。
说起来十四岁，对于一个男孩也不小了，再有几年都可以议亲了，可或许云瑶一直认为小蕊只有十一岁的缘故，她每每看到他，都觉得他像极了一个小孩子。
她无奈的叹了口气，刚张口想说话，萧睿立马又哭了起来：“姐姐你别赶我走！姐姐你要是不痛快，就是把我打死也别送我出去！我不想出去！”
他的哭喊声让云瑶已经决定不在动摇的心有了一丝丝的改变，她想起小蕊为东宫，为苏晔做的那些事，那些事情也算是要搭上半条命才能做下的，而且他说的也确实没错。
在这个世界上，他唯一的依靠，出了杂役房的母亲，可能就是自己了。
想起自己当初到麟州时无依无靠，云家两姐妹对自己的照拂，云瑶攥了攥拳头：“别哭了！”
第一百六七章：上门认错
萧睿的声音戛然而止，他堪堪止住哭声，云瑶能看出来，他并不是以哭来胁迫自己，而是真的很难过，哪怕哭声止住了，眼泪还在一对一对的往下掉。
云瑶盯着萧睿的脸，极力让自己接受他是一个男孩子的事实，许久：“你跟我回一趟江毅侯府，以义子的身份入了侯府的族谱，再进戍卫队，就容易多了。”
苏晔一听这话，也十分惊讶，他没想到云瑶能做出这样的事情来，看来她对萧睿的还是有感情的，不然不会先是为了他得罪了淑妃，如今又让她入云家的族谱。
“这件事你可得想清楚。”还有另外一件事，苏晔很是担心，但是他不想明说，他觉得，云瑶能明白他的意思：“入了云家的族谱，那就是云家的人，生死荣辱都是一体。”
“我知道。”云瑶懂苏晔在说什么，江毅侯是个随风倒的人，也几乎不参与朝内党政，但若是云家先后两个人进了东宫，那只怕江毅侯府的将来，会和东宫息息相关的。
直到这个时候，云瑶忽然参悟透了那日她陷害许映南时，祖母同她讲的那些话，故此，她毫无畏惧：“所以，我的命，我们的命，都在殿下你的身上了。”
萧睿毕竟年纪还不大，并不是很能听懂云瑶的话，他只是拉着云瑶的衣摆，觉得云瑶的手在微微发抖：“你若能安安稳稳的走下去，我们也能，可你若是不能，江毅侯府不会受牵连，但我和萧睿的命，就在你这艘船上。”
说罢，她垂眼看着萧睿：“你敢吗？”
萧睿胡乱的抹了一下脸上的泪水，使劲儿的点点头：“敢!姐姐敢我就敢！”
他说的铿锵有力，云瑶也拿捏不准他究竟有没有听懂自己的话，转目看向苏晔，之间苏晔长舒了一口气：“既然这样，那你们就与东宫一荣俱荣吧。”
后面的一损俱损，苏晔没有说，他知道云瑶一定能想的明白，果然云瑶轻轻一笑，垂手将萧睿从地上拉起来：“今后，这种事情你不许在做，如果再让我发现你有事情瞒着我，或者在外面胡作非为，就算国法宫规能饶你，云家的家规也不会饶你，你懂吗？”
萧睿听云瑶说这番话，心里明白这件事几乎就是坐定了，他开心的跳了起来：“听懂了听懂了，谢谢姐姐！”
他这一站起来，云瑶才发现他已经和自己差不多高了，随即又想起他在自己眼皮子底下这么久，自己都没有发现他是个男孩的挫败，一时间喜怒参半，不知道该说什么。
当晚，公上悄悄的从乱葬岗拉回一具看起来和小蕊差不多年纪和身高的尸体，放在了东宫后面的矮房，第二日苏晔去晨省，云瑶就讲小蕊已经死了的消息传了出去，宫里有一辆专门拉尸体的大马车，云瑶用草席子将那人的尸体裹了，放在马车上，拉去了乱葬岗。
内侍监来人查验，因为小蕊平日里见的人也不多，再加上死的人面目狰狞，谁也没看出什么不妥来，一路上在没有人拦截，到了乱葬岗，公上按照云瑶的吩咐，一把火将尸体烧了，一了百了。
苏晔今日的晨省似乎很是顺利，没有多大一会儿就回来了，云瑶跟他打听陛下的状态，苏晔只是说陛下今日心情不错，似乎并没有收到这件事的影响，淑妃娘娘也没有，他晨省出来的时候，正遇到淑妃娘娘给陛下送吃食。
提到淑妃娘娘，云瑶的头又开始疼了起来，她昨晚一宿没睡，就是想着自己应该去给淑妃磕头认错，但是又不知道该怎么说，现在听到苏晔提起淑妃，她又开始纠结起来。
但是这样的事情，是不能够托的，拖得时间越长，越没有诚意，所以午膳过后，云瑶孤身一人去了甘泉宫给淑妃认错。
明晃晃的大太阳挂在半空中，这一路也没有什么能够遮阳的地方，她一边流着汗，一边想着这话要哦怎么说出口才更要诚意，才能让淑妃不那么生气了。
可是想了一路也没有什么接过，后来云瑶就放弃了，云瑶觉得，认错这件事，就是真诚足够就可以了，至于说什么，见机行事吧。
她总觉得在各类的事情应该和苏晔多讨教讨教，毕竟他是经常承认错误的那个。
可苏晔或许是感受到了冒犯吧，一句话也不肯说，没办法，她只能回想起萧睿撒泼打滚的场景，想着如果淑妃真的不原谅自己，那她就学着萧睿撒泼打滚，只要不把这条命作没了，淑妃总有投降的一天。
云瑶想的很美好，但走到甘泉宫跟前，刚敲了两下门，门口的一个小门就打开了，里面的内官像是早就知道了来的是云瑶一样，看到了云瑶，只摆了摆手：“阿瑶姑姑，这里太阳太大了，回吧。”
云瑶愣了一下，今日的太阳是大，但也没有因为这个就撵人的吧，她又往前走了一步：“我是来见淑妃娘娘的，请内官通传。”
对方的小内官没有动，只是略微惋惜的说道：“奴才知道，但我们娘娘有了话，阿瑶姑娘要是过来了，就直接让您回去，最近新进来了一批宫女，娘娘事物繁忙，慢怠姑姑了。”
云瑶想了一道的话，如今却连甘泉宫的门都没进去，她顿时有些灰心，同时也有些难过，她知道，若放在之前，只要不是陛下在里面，淑妃无论有多少事情，都会放下先见自己的。
可今日，却寥寥几语把自己打发了，淑妃娘娘这个样子，恐怕是不准备原谅自己了。
云瑶一想起一件事，就觉得心口有些难受，她在甘泉宫前徘徊了一会儿，又敲响了宫门。
开门的还是那个小内官，他这一次看着云瑶，就十分的不耐烦了，淑妃有意不见云瑶，甘泉宫的人见了云瑶，也就没有之前那么尊重了：“姑姑怎么还在这里？是奴才刚刚的话没有说明白吗？”
眼见着没有了靠山，云瑶也只能尽量客气：“请内官在通报一声，就说云瑶有要事，想见娘娘一面。”
第一百六八章：进不去的甘泉宫
“云瑶姑姑，奴才已经为您通传过了。”那个一向见到云瑶都客客气气的小内官，此刻带着一脸客气的笑，可里外看起来，都极其刻薄：“若在进去打扰娘娘，只怕奴才也会跟着您受罚，您何苦为难我们呢。”
云瑶瞧着他的模样，心情很不痛快，但因着这里是甘泉宫，虽然她现在已经是一个掌事宫女了，可还没有到能够在甘泉宫大呼小叫的地步，她只能暂且收了想要分辨的心，掉头回去。
没走两步，就听见身后小内官冷笑了一声：“喂不熟的白眼狼！”
接着，甘泉宫的大门啪的一声关上了。
这句话仿若让云瑶落进了冰窟里一样，她不想承认自己是这样一个人，可回想起之前在淑妃面前的所作所为，像是小内官这话也并不过分。
淑妃对她，一向只有宠溺和迁就，便只是小蕊这样一件事没有顺着自己胡闹，自己便搬出刘姑姑的事情来，到底当初是自己太冲动了。
但在当时，云瑶心里想的不止是小蕊的事情，她还在想晏淑妃既然知道刘姑姑已经死了，为什么没有告诉自己，而且小蕊的事情她果断拒绝了自己，后面又把人送了回来，这就说明这件事未必是淑妃办不到，那她当初拒绝自己，又是因为什么？
那天进甘泉宫的时候，云瑶就察觉出淑妃的态度不太对劲儿，是针对自己，还是另有其他？
云瑶一面往回走，一面觉得事情奇怪，她的脚步越来越慢，最后索性停住了，她觉得这样不行，她和淑妃的关系不能这样僵硬下去，无论淑妃有什么事情瞒着自己，或者当初对自己是在撒气，她都没有资格去和她赌气。
地位上，她是主自己是仆，她又待自己千般万般的好，纵使是她拿自己撒气，也是没什么的。
看来，认错这种事情，萧睿是和苏晔学到了精髓的，死缠烂打不放手的工夫，她也应该学上一二才对。
云瑶打定主意，又回到了甘泉宫门前，面对紧闭的大门，云瑶迟疑了半晌，这个小内官像是发觉自己失宠了，故此也不把她当回事，再去敲门，无外乎还是碰一鼻子的会，没有那个必要。
不如就在这里守株待兔，等着淑妃出来，反正自己有的是时间，就跪在她步撵前面，一步不动，什么时候淑妃不生气了，这事儿什么时候算完。
云瑶觉得自己还是和苏晔学到了点儿东西的，她拢了拢宽大的宫服，坐在甘泉宫另外一侧角门上的石台阶上，静静的等着里面的动静。
大约半个多时辰，甘泉宫的门又打开了，里面传来一个熟悉的声音：“……我去去就回来了，娘娘要的扇坠子我就放在正殿的桌子上，娘娘要是要的话，你记得拿给她。”
那人一面说，一面往外走，里面的小丫头应了一句，门再一次关好，云瑶抻着脖子往那边看，见出来的人是采绪，立刻站了起来。
可谁知道因为坐的太久了，右腿几乎没有了知觉，刚站起来就差点儿摔倒，她连忙扶住旁边的宫墙，采绪听见声音，朝这面望过来，见是云瑶，先是愣了一下，左右瞧着没人，疾步走了过来：“你怎么在这里？”
她一边说，一边紧张的把她拉进角落里，像是生怕被人瞧见一样，云瑶可算是见到一个能说得上话的人，开心的热泪盈眶：“我当然是来给淑妃娘娘认错的，可你宫里的人不放我进去，我就只能坐在这里等着了。”
采绪有些惊讶，挑了挑眉，恍然大悟：“哦，怪不得刚刚董姑姑在和门上说什么，原是你来了。”
“对对对。”云瑶忙点头，拉住采绪：“采绪姐姐你快帮帮我，我知道那日冲撞了娘娘，这些时日过去了，也不知道娘娘消气了没有，我想来给娘娘磕个头，认个错的。”
采绪面色有些为难，慢慢的把手从云瑶的手中抽了出来：“阿瑶，这事儿不是我不帮你，幸而你近日遇见的事我，若是董姑姑，只怕她会打你两巴掌也说不准！”
董姑姑是云瑶当初的教养嬷嬷，为人温和善良，她哪里会随便打人的，云瑶的心往下沉了一下：“她生我气了？”
“何止？”采绪叹了口气：“你都不知道，那日原本内宫就乱，淑妃娘娘一个头两个大，原是商议着，重罚那百十余人便罢了，好歹留一条性命，可太后和德妃的意思是要严惩，一来二去在陛下那里闹了起来。”
“回来你有来甘泉宫闹了一回，你走之后，淑妃娘娘直坐在榻上哭了一宿，便是往日年里，也未见哭的那样伤心。”采绪是从小跟着淑妃的，一提起淑妃伤心的事情，她的眼圈也红了起来。
缓了一口气，方才继续说道：“便是我们几个领事的宫女和董姑姑，陪着坐了大半宿，任怎么劝都没有用，第二日娘娘的眼疾便犯了，如今还是通红的两只眼睛，你说，董姑姑见了你，能不生气？”
云瑶一听淑妃哭了半宿，心立刻就揪在了一起，一时间悔恨交加，急的也想掉眼泪：“采绪姐姐，无论如何你要帮我见一见淑妃，我得当年给娘娘认个错，哪怕她不原谅我，不然我心里实在是……”
云瑶后面的话没说出来，采绪自然也不需要她说出来，当然知道云瑶也不希望发生这种事情，她想了想，最后还是摇摇头：“这我做不了主，我回去问问董姑姑吧，她虽然生你的气，但好歹也会帮着你几分的。”
她一面说，一面往甘泉宫里面看：“自你走了，淑妃娘娘一直闷闷不乐，若是你们二人能恢复如初，想来娘娘也会像之前一样开心吧。”
“对对对。”云瑶连连点头，她也不知道自己怎么有这个信心，但好歹有人帮忙，总比她自己在这里死守要强。
而且她也看出采绪十分为难了，她在原地跺了跺脚，方才掉头回去了。
云瑶跟着走到了甘泉宫的门口，想要趴着门缝往里面瞧瞧，可什么也看不到，正心急如焚的时候，门吱呀一声打开了。
第一百六九章：进不去的甘泉宫2
云瑶被吓了一跳，她还以为是淑妃出来了，可一抬头，看到出来是的董姑姑，且董姑姑紧绷着一张脸，心里顿时就忐忑起来，规规矩矩的站在那里，不敢乱动。
董姑姑没有带人，只是自己一个人走到云瑶的跟前，她也沉着脸，看着小心翼翼的云瑶问道：“你来这里作什么？”
“我……我来认错……”云瑶的声音越来越小，最后几乎都听不见了，她甚至连眼睛都不敢抬，低着头，更不敢乱动。
“大可不必了。”董姑姑的声音冷的像是昆仑山上的积雪：“娘娘今日方才有了点儿精神，你万别来招惹她。”
说罢，她的目光上下扫视了一下云瑶：“回你的东宫去吧，掌事姑姑。”
董姑姑的话仿佛一记重锤，每一个字都死死的砸在云瑶的心上，让云瑶觉得无地自容，眼见着董姑姑就准备回去了，她连忙拉住董姑姑的衣服：“姑姑！我真的是来给淑妃娘娘认错的，求你帮我跟娘娘说一声……”
“云瑶，你是害怕淑妃娘娘生气吗？”董姑姑一把甩开了云瑶的胳膊，回头看着她：“我知道，你在东宫很受殿下的喜爱，但别人怕你惧你，我并不怕，我倒是很像问问你，你究竟是害怕我们娘娘生气，还是害怕自己丢了淑妃这个依仗，从今在后宫寸步难行？”
董姑姑这话，倒是让云瑶愣住了，她满心都是怎么能哄淑妃娘娘别再生气，并未想过依仗这样的事情，如今见董姑姑动怒说了这样的话，才明白众人是如何想她的。
“董姑姑，我是您一手教导的，您该知道，我并非是那样的人。”云瑶心里急于分辨，一时间语气也凌厉了起来：“淑妃娘娘待我的好，我一桩桩都记在心里，您也说了，若是依仗，我尚有太子殿下在，我只是……”
她说着，难免哽咽起来：“我只是，见不得娘娘伤心……”
“你见不得？”董姑姑冷笑一声：“娘娘宫中磨砺几十年，如今能动的了她的心，让她哭一夜的人，合宫就只剩下你了！”
董姑姑越是这样说，云瑶心里就越难过，她觉得自己的心都要被揉搓碎了一般，胸口压着一块大石头，一口气如何也提不上来。
而且董姑姑这几句话字字戳心，她甚至连分辨都不知道该如何分辨了，索性撩起宫服跪了下来：“既然姑姑不信云瑶，娘娘也不肯见我，那我就在这里跪着等娘娘，什么时候娘娘要见我了，我在起来。”
“云瑶！”董姑姑向后退了一步，眉头立了起来：“你一个东宫的掌事姑姑跪在这里，外面的人如何猜测？你是要给东宫招惹多少麻烦才肯罢休!”
“我不管!”云瑶想起萧睿的模样，索性一摇头，学了个十成十：“什么东宫什么麻烦，大不了拉出去砍了，只要能见到娘娘，我才不管那么多！”
“你!”董姑姑被气的一口气没上来，几乎要晕过去：“你连殿下也不管了吗？前朝形式那么紧张，你还在后宫给他惹麻烦？”
说起来，自从云瑶入宫，她确实是事事都把苏晔放在第一位的，一丁点儿不利于他的事情都没有做过，可是谨小慎微了这么多的日子，她也算是够了：“这些事情，云瑶此刻已经想不到了，云瑶心里只有一件事，就是求娘娘原谅。”
云瑶跪在那里，视线正好能看到董姑姑规规矩矩交叠在身前的那双手，她明显攥了一下手，像是扬手就要打自己，云瑶吓得缩了一下脖子，但立刻又跪直了。
打就打吧，她不在乎。
这一刻，云瑶才知道不管不顾的胡作非为，是有多痛快的事情。
董姑姑脸色煞白，甩袖而去，甘泉宫的宫门啪的一声再一次合上，便没有了动静，云瑶笔直的跪在那里，也一动不动。
如果淑妃不原谅她，那她就跪死在这里，反正现在一大堆乱七八糟的事情等着她，死了反而一身干净。
董姑姑进到内宫，站在宫门里面足足缓了一盏茶的工夫，她几乎被云瑶气死，认识云瑶的时间也不短了，她还没见过她这样胡搅蛮缠的时候，看起来，这些工夫都是和东宫那位主子学的。
真是近朱者赤，近墨者黑了。
小内官也不知道外面怎么了，小心翼翼的陪着，见董姑姑呼哧呼哧的喘了半天，阔步走了进去。
如今天气转暖了，门上的帘子也换下了冬日里的厚重，董姑姑径直到了寝殿，见淑妃坐在桌子前面，手里任真的绣着一个荷包，一语不发，赶紧让自己缓和下来，又换上了往日里的笑容，方才进了寝殿。
淑妃听到了脚步声，抬眼看了一下：“你去哪儿了，去了那么久，本宫连口茶都叫不来。”
淑妃的寝殿一般是不大留人的，董姑姑听了这话，连忙给她换了新茶，浅笑回道：“采绪遇到点儿事情，找奴婢哪个注意。”
“哦？”淑妃挑了挑眉，目光没有离开手里的针线：“出了什么事情？这院子里，还有采绪那丫头拿不定的？”
董姑姑原本是想慢慢将事情告诉淑妃，但既然淑妃顺着问道了这里，她觉得现在说了也未尝不可，于是小心回道：“也不是什么大事，听门上说，云瑶正跪在门前跟娘娘请罪呢，娘娘既然有吩咐不见，我就打发采绪同她说去了。”
淑妃手里的针线停顿了一下，抬起头：“阿瑶来了？”
董姑姑仔细的看着淑妃的表情，但也看不出究竟是不是在生气，只能点点头：“嗯，跪在前面，要见娘娘。”
虽然这件事董姑姑也生气，但她也希望云瑶能够获得原谅，毕竟在宫里这些年，淑妃只有见到云瑶的时候，才有几分真的开心，二人若是就此断了关系，那淑妃恐怕日后，也不会多快乐了。
她掂量着淑妃的表情，慢吞吞的又加了一句：“娘娘您看，要不要见见她，听她……”
“喜欢跪就跪着吧。”淑妃复又底下了头，脸上没有什么其他的表情：“传话下去，不许人理她。”
第一百七一章：人情
“若是陛下脾胃不合，那臣妾就回禀乔内官，只说今日不舒服，不适宜伴驾了。”僖嫔眉宇间闪过一丝清醒，顺理成章的说道。
只可惜淑妃做的略微有些远，并没有看到僖嫔的表情，只是听她说话，觉得她也算懂事：“这倒不必，难得陛下开心，只是妹妹多留心罢了。”
僖嫔好容易找了个借口能多出去，现下淑妃改了口，她便不再接这话了：“臣妾来的时候，在门口遇到了东宫的掌事姑姑云瑶，见她跪在那里，不知道是什么地方，惹得娘娘不悦了？”
淑妃也没想到她能把话题拐到这里来，愣了一下，随即笑道：“也不是什么大事，本宫已经让她回去了，是她自己要跪的。”
说完，淑妃拿起茶盏来喝茶，似乎想在聊这件事了，僖嫔也看得出来，不过还是开了口：“如若不是什么大事，臣妾索性替她求个情，请娘娘不计前嫌吧，这位阿瑶姑姑是个通透的人，此刻也是愧疚万分，人非圣贤，娘娘是宽宏大量的……”
她这话没说完，就被淑妃给止住了，僖嫔也入宫有一阵了，只是还从未见淑妃这样笑过，她用帕子掩住口唇，噗嗤一声笑了出来：“妹妹入宫这许多时日，怎从不见这样恭维过陛下？如今竟为了一个丫头，来同本宫讲这些话。”
相比起来，僖嫔到底是年轻的，被淑妃说的有些不好意思，微微低下头：“恭维陛下的人那么多，也不缺臣妾这一句。”
淑妃听她的话，在看她如今对陛下的态度，知道她对当初的事情并没有释怀，又见她肯开口替云瑶求情，难免对她就另眼看待了：“今日你既然说了这样多的话，那本宫索性也就多说两句。”
她微微停顿，看着僖嫔：“过去的事情，终究过去了，人不能总拉着过去的事情不放手，这样过去痛苦不会减轻，未来的日子也不会好过，妹妹当初的那个孩子，本宫也是心痛，更是掉过眼泪的，但此事既然已成定局，妹妹还是要打起精神来，过好当下的日子才行。”
僖嫔原是坐在那里，低头看着手中的帕子，听见淑妃提起孩子，眼帘刷的一声挑了起来，也忘记了尊卑，直直的盯着淑妃。
旁边的董姑姑一下子惊觉起来，她感觉僖嫔就像是一直受了惊的猫一样，拱起了后背，时刻要扑过来给淑妃一口。
可淑妃倒是不怕，她就硬着僖嫔的模样，二人四目相对，良久，僖嫔败下阵来：“有些事情，臣妾也希望能过去，但每一次想起来，都是彻骨的疼，如今堪堪几月，臣妾还做不到全然忘记。”
“这是自然。”淑妃破天荒的点头，很赞同僖嫔的话：“本宫并非是劝你忘记那些事情，那些故去的人，在时间唯一的存留便是你我惦记了，只是不能抱着这样的惦记长久的过日子。”
“这是后宫，不是内宅，这里多说一句，少走一步，都是性命攸关的事情。便是你坐在自己宫里，也未见得能全然保全住自己。”淑妃也算苦口婆心了，幽幽的叹了一口气：“没有荣宠，就没有一切。”
淑妃眼看着这些日子僖嫔对陛下的态度，知道有些事情可能在她心里是无法改变的了。
可惜她太年轻了，若是这个时候便抱着悲伤和恨，在这偌大的内宫里寥寥的过上一辈子，那得是多难过的一件事。
她母亲知道了，心恐怕都碎了。
淑妃说的这些道理僖嫔自觉都懂，只是很难做到，她站起来，冲淑妃道了个万福：“劳累娘娘为臣妾费心了，娘娘的话臣妾记住了，先行告退。”
淑妃也无所谓，摆了摆手，让她离开。
僖嫔向后退了两步，蹙了蹙眉头，有站住了：“娘娘，过去的事情既然都过去了，那么也请娘娘宽宥阿瑶吧。”
她说完，没等淑妃回答，就施礼离开了。
淑妃望着僖嫔离开的背影，脸上的笑渐渐落下去，董姑姑走到跟前，将僖嫔送来的东西一一扯下，口里说道：“这个僖嫔也不知道明不明白娘娘的苦心……”
“只怕，她以为我如今没有筹码对付德妃，有意扶她起来吧。”淑妃叹了口气，这话说起来有几分委屈，但这份委屈，对淑妃来说，其实也不算什么了：“无论她怎么想，能想明白是最好的。”
“嗯。”董姑姑应了一声。
点心和茶水都扯下去了，董姑姑还是没有退下去的意思，淑妃挑起眼睛看着她，不知道她还站在这里作什么。
董姑姑搓了搓手心：“那，云瑶……”
淑妃低下头，苦笑了一声，扶着椅子扶手站起来，多了几分疲惫：“传去寝殿吧。”
“唉！”董姑姑的眼睛一亮，连忙应了声，自己掉头就往外走，似乎是怕走慢一步，淑妃就变卦了似的。
淑妃自己被撩在了这里，无奈的摇了摇头，往寝殿走过去。
云瑶在门外跪的腿几乎都要折了，自打进宫，她也没有跪过这么长时间，青石地板生硬冰凉，没多跪一个瞬间，膝盖就仿佛被小刀片割一个口子一样，是在难熬。
她先是看到僖嫔出来，僖嫔冲她微微点了点头，便径直上了不免，没有停留，不多时，董姑姑也出来了，只是脸色还是那样不好，走到云瑶面前：“也不知道你有多大的面子，僖嫔娘娘都替你求情……”
“僖嫔？”云瑶回头望着已经走远的步撵，心里有些诧异，刚刚明明已经拒绝了她，她怎么还是说了。
这样一个外表清冷的人，没想到也会做出这种事情来，云瑶觉得，等甘泉宫的事情解决了，她还真的得去谢恩。
正胡思乱想着，甘泉宫的宫门忽然开了，董姑姑往后退了一步：“走吧，娘娘寝殿宣你。”
“真的？”云瑶登时挺直了后背，脸上笑开了花，她提起裙摆，从地上站起来，可这样一动，双腿更疼了，她一下没起来，摔在了地上。
董姑姑想过去扶她，可一想起淑妃哭的那宿，伸出去的手就又缩回来了。
第一百七二章：撒泼
不过云瑶现在已经没有精力去注意这种细节了，她听到淑妃肯见她，已经十分开心，忙站好，随着董姑姑进去。
甘泉宫以前是云瑶除了东宫，最常来的地方，也是除了东宫，最可以容忍她胡作非为撒野的地方，可才短短几日，她在进入甘泉宫，已经完全没有了往日的那种轻松，反而如同第一次来给淑妃请安一样，规规矩矩的跟在董姑姑后面。
甘泉宫里不少的洒扫宫女站在一侧，都盯着云瑶，有些还在窃窃私语，云瑶觉得很不好意思，耳廓慢慢红了起来。
绕过正殿，到了淑妃的寝殿，董姑姑示意云瑶在这里等一下，自己进去通报一声，云瑶就老老实实的站在那里，不多时，董姑姑从里面出来，给云瑶使了个眼色，云瑶提了一口气，走近了寝殿。
寝殿里拉着帷幔和窗帘，有些许的昏暗，也没有点蜡烛，仿佛黄昏十分一般，董姑姑见云瑶进去，便关了门，给寝殿又增添了几分黑暗。
云瑶因为之前做过错事，没有淑妃的话，也不敢贸然往里走，只好在门口停住，跪下来说道：“奴婢云瑶，给淑妃娘娘请安。”
她说完，便磕了一个头，等着淑妃娘娘的声音，可是许久过去了，里面也没有什么动静，云瑶转了转眼睛，提高了一点儿声音：“奴婢云瑶，给淑妃娘娘请安。”
这一次，她话音一落，里面响起了些窸窸窣窣的声音，云瑶抬起头望过去，见里面的帷幔掀起来一丁点儿，淑妃从里面走了出来。
云瑶不敢抬头，忙又伏下身去，半晌，看到淑妃穿着一件单薄的长裙，举步之间，似乎并未穿鞋，光着脚一步步走到了自己跟前。
淑妃身上一直是带着些许的茉莉花香，所以她人一走进，云瑶的心就提了起来，她忙又低了些身体：“云瑶来给娘娘请罪，请娘娘念在云瑶年轻不懂事，饶了云瑶这次……”
也不知道怎么回事，明明是来认错，可说道这里，自己的眼圈竟然先红了起来：“云瑶再也不敢顶撞娘娘了。”
她说完，便等着淑妃的话，但淑妃只是立在云瑶面前，也不说话，也不走动，云瑶觉得，她一双眼睛在自己身上游走，似乎是在打量什么。
因为不知道是怎么回事，所以云瑶的心便提了起来，她知道自己此刻的一举一动，都会被淑妃看在眼里，所以她跪在那里不动，是最好的选择。
可她有点儿控制不住，忍了好久终于忍不住，抬头看了淑妃一眼。
看到了淑妃通红的眼眶。
她该是又哭了。
云瑶是打算看一眼就跪好，但瞧见淑妃哭红了的眼睛，反而愣在了那里，她心里有一丝丝的疑惑。
当日自己无论是为难她也好，冲撞她也好，或者是用刘姑姑的事情威胁她也好，她都应该是生气的，为什么……总会哭呢？
难道是伤心，她对自己这么好，自己却如此狼心狗肺？
一个在后宫侵染十几年的人，会这么容易伤心的？
云瑶觉得不会这样简单，毕竟她只是在东宫当差不到两年的时间，此刻已经不怎么会伤心了，面对小蕊的事情，她还是气愤大于难过的，相比较起来，淑妃也应该是生气。
那怎么一哭在哭呢？
云瑶想不通，便呆呆的看着淑妃，四目相对，她更加确定淑妃眼里满是伤心，自己冲撞她那晚，最后她听到刘姑姑的事情时，也是这幅眼神，这个眼神让云瑶异常的熟悉。
她原本就红了眼睛，一见淑妃这样，眼泪自然噼里啪啦的流下来，她做不到小蕊那种死皮赖脸抱大腿的行为，只能先前跪了一步：“娘娘……都是云瑶一时鬼迷心窍，娘娘或打或骂，只求娘娘，不要哭了……”
淑妃瘪了瘪嘴，还是没有说话，云瑶用袖子抹了一把脸上的泪水，伸手去拉淑妃的手。
但淑妃后退一步，云瑶拉了个空。
那一瞬间，云瑶觉得自己的心仿佛掉进了无底深渊一样，她忽然想起当初在昆仑山上，苏晔也是这样去拉师父的，那一瞬间，苏晔的心里，也该和自己此刻一样把。
云瑶的眼泪仿佛断了线一样，她甚至低低抽泣了起来：“娘娘别哭了，是云瑶不好，惹了娘娘伤心，娘娘……”
云瑶说到这里，便说不下去了，低下头，哭的泣不成声，她是真的很后悔那日和淑妃的争执，如果可以从来一次，她绝不做这样的蠢事。
想起往日里淑妃对她的好，和那日自己的词词句句，云瑶恨不得打自己一顿。
她正哭的伤心，眼前忽的递过来一个帕子，云瑶瞧见淑妃那双手，心里诧异，顺着望上去，见淑妃虽然脸上还带着泪痕，但已经不似刚刚那样冷漠了。
这是不是就代表她原谅自己了？
云瑶心里一震狂喜，但一张口，就哇的一声哭了出来。
也不知道哪里来的委屈，云瑶一把抱住了淑妃娘娘，放声大哭起来，淑妃推了两次没推开，最后也就放弃了，任由她这样哭。
不知道过了多久，云瑶哭的有些累的，才发现自己的失态，不好意思的放开了手，淑妃长叹了一声，蹲下身，又将帕子递了过去。
云瑶哭的眼泪鼻涕混在一起，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接过帕子就捂住了脸，良久，耳边传来淑妃的声音：“你呀你……”
一语未完，便将云瑶揽在了怀里。
“娘娘……”云瑶哽咽着叫了一声：“阿瑶以后再也不惹娘娘生气了，娘娘千万不要再哭了。”
“你知道就好。”淑妃拍了拍她的后背，将她从地上拉起来，一起走到里面，在淑妃的榻上坐了下来。
淑妃瞧着云瑶哭的眼睛肿了起来，眼泪还在往下流，无奈的摇了摇头，又取过一个帕子：“明明是来认错，怎么反哭的这么厉害。”
“我看娘娘哭了嘛！”云瑶一听淑妃的语气恢复如常，心里这块大石头算是落了下来，也敢向从前一样说话：“阿瑶原就见不得娘娘委屈，可谁知道自己惹娘娘生了那么大的气，真是罪该万死才是！”
第一百七三章：打滚
“不许胡说。”淑妃皱了一下眉头，伸出手指，戳了戳云瑶的头：“这是内宫，整日里死啊活啊的挂在嘴上，这是大忌讳!”
云瑶也反应了过来，连忙点头。
淑妃见云瑶哭了这么久，便将自己的茶盏递了过去，让云瑶喝两口，云瑶哭的头昏脑涨的，也没注意，在加上在外面跪了半日，拿起来咕咚咕咚就喝了，喝完才反应过来，登时尴尬在了那里。
淑妃笑了一下，也没当回事，只是低头撩了一下她的裙子：“跪了那么久，膝盖很疼吧。”
“不疼！”云瑶抽搭了一下，摇摇头：“只要娘娘能原谅阿瑶，阿瑶在跪一日都可以。”
淑妃眼见着云瑶的膝盖已经泛紫，听着她还嘴硬，便瞪了她一眼，扬声道：“董姑姑？”
一直在门外候着的董姑姑应声进来，淑妃吩咐她去去了些跌打的药，给云瑶上了些，才算安心。
云瑶看着淑妃的一举一动，只觉得若是母亲玲珑在世，对自己大约也不过如此，又一想自己之前那样为难她，鼻子一酸，又要哭出来。
淑妃撇了她一眼：“你这个认错的人，怎么反哭的这么凶，我都已经不计较了，你还要我怎么样呢？”
“不不不，阿瑶不是这个意思。”云瑶一听这话，吓得连连摆手：“奴婢是想到自己之前的那些话伤了娘娘的心，悔恨不已。”
说起那晚的事情，淑妃也叹了口气：“你的话着实是伤到了我了，我原打算在不见你，若不是僖嫔张口，我或许还要你在跪一跪，好好张张记性!”
云瑶赶紧低下头：“娘娘教训的是。”
淑妃坐在云瑶身边，拍了拍她的手：“大太阳下面跪了那么久，想明白那晚我为什么生气了吗？”
云瑶转了转眼睛，偷偷看了淑妃一眼，见淑妃并没有责问她的意思，胆子也大了些许：“大约，是因为奴婢为难娘娘了……”
她刚说到这里，便见淑妃皱紧了眉头，云瑶便不敢再往下说了，末了，淑妃叹了口气：“看来，真该让你在跪一跪，你才想的明白。”
难道……不是因为这件事吗？云瑶哭的有些发蒙，更想不出所以然来，茫然的坐在那里发呆，淑妃见她是真不明白，便说道：“内宫刚出事情，你得了消息便来甘泉宫，这明摆着是告诉别人，你是来给人求情的，若是被有心的人瞧见了，做了文章，得不偿失的。”
“你如今是东宫的掌事姑姑，你的一举一动，便是太子的一举一动，如此鲁莽，将来如何在后宫立足？”淑妃越说，语气越严肃：“我的话，向来不瞒着你，我在一日，便尽力保你一日安稳，但人有旦夕祸福，若是我哪一日不在了，你这个样子，让我如何安心呢？”
淑妃刚说不让云瑶提生死，如今自己便说了起来，云瑶听的惊心动魄，猛的拉住淑妃的手：“娘娘！娘娘必然福寿天齐！”
“这样的话，我听的也算够多了。”淑妃不为所动，她是真的在警示云瑶，而并非同他玩笑：“无论是你还是晔儿，现在的位置都很高，一步走错，跌下来就是粉身碎骨的，这种事情，难道你自己平日里不多斟酌着，还要我让你在门外多跪两个时辰，才能想明白吗？”
云瑶一听这话，忽的就明白了为什么那日自己一进甘泉宫的大门，淑妃就没的开始生气了，原不是自己的话惹怒了她，而是自己压根就不应该出现在甘泉宫。
淑妃见她愣在哪里发呆，又说到道：“我知道，东宫那个丫头你和你关系很好，那时你和晔儿闹起来，也是带着她回的云府，可你们再好，能比得过你们整个东宫的荣辱吗？便不拘是谁，随意一句话，你就急冲冲的跑来甘泉宫，这个样子，哪里像是一个掌事姑姑该有的稳重？”
云瑶连连点头，这些话，当初在云府，也只有祖母这样教导过了，这偌大的皇宫里，若有一个人可以愿意这样苦口婆心的教导你，那便是真的对你好了，这一点，云瑶心里很清楚。
她忙应声：“娘娘说的对，是云瑶鲁莽了，云瑶不该这样给殿下和娘娘找麻烦的！”
“并非是我的麻烦。”淑妃拍了拍她的手，也觉得自己刚刚的语气过于严肃了：“我如今坐在这个位置上，便是有人想动我，也绝非一朝一夕的事情，更何况后宫前朝错综复杂，陛下也并不会因为一点儿小事儿真的迁怒于我，这个麻烦，是你给你自己找的，我和晔儿都是主，唯独你，你可以打得杀得的。”
不知道怎么，说道这里，淑妃的眼神忽然暗了一下，像是很不喜欢这个说法：“所以，你更要知道怎么保护好自己，这样我才能放心。”
云瑶猛的点点头，她觉得她不能辜负这么好的淑妃娘娘，以后做事，更要三思而行才对。
淑妃见她是真的听进去了，脸上的表情才略微缓和一下，沉吟了片刻，又问道：“那你不想问问，刘姑姑的事情吗？”
云瑶现在一听到这话心里就一抖，那里还敢多讲，忙摇头：“娘娘是不会害阿瑶的，阿瑶无需知道真相，只知道这一点就可以了。”
淑妃原本还是有些生气的，可一见她这个模样，不由得笑出来：“你呀，最会油嘴滑舌了。”
见淑妃笑了，云瑶心里才送了一口气，不好意思的低下头，淑妃喝了口茶，又道：“刘姑姑的事情，我确实是早就知道了，迟迟没有告诉你，是因着你是一个重感情的孩子。”
“你素来又喜欢刨根问底，若是察觉事情有异，必然一查到底，到时候对谁都没有好处。”淑妃给云瑶使了个眼色，让她看寝殿的正门：“便是董姑姑，同刘姑姑是一批入宫的老人，听闻了刘姑姑的事情，也不过洒了几滴眼泪，也就罢了。”
“这深宫里啊。”淑妃拉过云瑶的手，握在手心里：“保住性命前程，才是最为紧要的。”
第一百七四章：求原谅
若是放在以前，云瑶定然会为这种话感到背后生寒，可是如今，云瑶却实实在在的明白了这话里面蕴藏的道理和无奈，只不过凡事都有特例，便如她同淑妃娘娘，就是十分不同的了。
越是这样想，云瑶就越觉得自己以后要对淑妃尽心，甚至有些超过了对苏晔的感觉。
主仆二人将话说开，云瑶窝在淑妃的怀里，心里安稳了不少，这件事淑妃终于不在怨怪她，这么长时间一直悬在心上的那块石头落了地，她感觉到自己从心里往外的轻松。
“对了，还有一件事，我想问你来着。”淑妃摩挲着云瑶的耳朵，声音含着几分慵懒：“我听说，你求情的那个丫头，回东宫就死了，可是真的？”
小蕊原本是宫女，她的生死自然逃不过淑妃这里，云瑶也不敢隐瞒，只是若让她直说，云瑶心里也是有些胆战心惊，毕竟淑妃刚刚教导过她，自己的性命前程才是最重要的，她若是知道了自己不仅让小蕊假死还要入云家的族谱，估计又要骂自己一顿。
左右横梁之下，她只能含糊：“嗯，许是受的刑重了些，殿下也请了人来瞧，但都没有什么办法……”
她说到这里，怕淑妃不相信，特意叹了口气：“我也算是尽了人事，既然天命如此，也不该强求。”
“若真的是这样，那便是最好的。”云瑶歪在淑妃的怀里，淑妃也看不到云瑶的表情，只是顺着她的话往下说：“我听王内官说，那丫头受不住刑，没打几下就招了，内宫的事情虽然了了，可外面的事情还在查，若是有什么牵连，只怕她会将你们牵扯进来。”
末了，淑妃停顿了一下，拍了拍云瑶的肩膀，像是在安慰她：“她一条命省去你们许多麻烦，也是功德一件了。”
云瑶不敢否认，而且在她心里，也确实是这样想的，故此连连点头，淑妃让云瑶先坐起来，自己去旁边的柜子里取了一个东西，递给了她：“你瞧瞧这个，喜不喜欢？”
云瑶接过来一看，竟然是一个十分精致的小荷包，上面绣着数朵祥云，非常别致精巧，她有些诧异：“娘娘准备送给我吗？”
“怎么，你不喜欢？”淑妃挑眉，接着，便有些埋怨的样子：“平日里我赏了你多少东西，便是钗环衣服，你有一件给我穿在身上，带在身上的吗？”
云瑶一停这话，就缩起了脖子，很不好意思，可在淑妃这儿，她又一向是胆子最大的，悄悄的嘟囔道：“娘娘您也知道您送我的那些东西，我穿着带着都能被治个僭越了，我哪里敢……”
“好了，我知道！”淑妃哼了一声，点了点云瑶手里的荷包：“所以啊，我特意给你绣了一个荷包，没有什么贵重的物件，也不是僭越的图制，你便可以日日带在身上了。”
这下云瑶更惊讶了，瞪大了眼睛：“这是娘娘亲自绣的？”
淑妃正经的点头：“刚绣完的，我原绣工也是不错的，只是养尊处优的日子久了，便都生疏了，只希望……”
淑妃停顿了一下，偷偷笑起来：“阿瑶姑姑不要嫌弃才好。”
“娘娘！”云瑶拉住她的手，几乎要跪了下来：“娘娘可别同阿瑶这样玩笑，阿瑶心里怕怕的。”
淑妃噗嗤一生笑了出来，拍了一下云瑶的胳膊：“行了，我不同你说这些无所谓的话了，你来闹了我这大半日，简直要把我累死，快回你东宫娶闹晔儿吧，我歇了觉，还一堆事儿呢。”
“好好好，娘娘要好生歇着才好！”云瑶当着淑妃的面，将荷包挂在了腰间，亲自服侍淑妃躺下，替她放下了床周的帷幔，又燃上沉静的香料，方才悄悄的退了出去。
董姑姑一直等在外面，听里面的声音逐渐小了起来，心也就算放下了，不多时看云瑶从里面出来，神色轻松，知道两个人没有在继续闹下去。
云瑶关好门，不好意思的撇了董姑姑一眼，拉了拉她的袖子：“姑姑，云瑶……给你添麻烦了……”
“不麻烦。”董姑姑神色和蔼的说道：“但是下一次你若在惹得娘娘那样哭，不如就一刀给老奴一个痛快的好。”
云瑶吓的耸起肩膀，连连摇头，被董姑姑一巴掌打在肩膀上：“我看你是要死了！什么人都敢惹！什么话都敢说！我在麟州教你的那些，全都忘到了脑袋后面，真是让……”
董姑姑后面想说，真是让太子给惯上天了，可话到嘴边自然就停住了，只是瞪了瞪眼睛，最后就作罢了。
董姑姑和淑妃不一样，淑妃对自己再好，那也是主子，可董姑姑和自己是一样的，故此云瑶更加放肆了一些，抱住董姑姑的胳膊，活像挂在了她身上：“哎呀我知道错了，我已经给娘娘道歉了，娘娘早就不生气了，姑姑也别生气了呗，不信你看，娘娘还送了我一个荷包，要我日日挂着呢!”
说着，云瑶讲荷包举起来，给董姑姑显摆了一下，董姑姑看到那荷包，微微愣了一下，随即摇头：“我跟着娘娘这么多年了，还真没见娘娘这么疼一个人，便是殿下，娘娘也未见这么娇纵的!”
云瑶觉得董姑姑这话不对劲儿，她转了转眼睛，凑过去问道：“此话怎讲？”
“你别看这几日娘娘不见你，生着你的气，可这荷包也是这几日一直在绣的。”董姑姑一面送云瑶往外走，一面说道：“若她真的生你的气，怎么还会给你绣这东西呢？可见要么她并未真生气，要么，就是她确实喜欢你，便是生气，也全然不耽误对你好的。”
云瑶每每想起淑妃对自己的好，都觉得受之有愧，而且完全不知道她为什么对自己这么好，以及自己究竟要怎么样才能报答她，思来想去，云瑶煞有介事的拍了拍董姑姑的肩膀：“姑姑等我，等太子殿下稳妥了，阿瑶来陪着姑姑，给淑妃娘娘尽全马之力。”
她这话说到一遍，就见董姑姑神色严肃起来，立在了原地，没有动弹。
第一百七五章：孩子
她们二人说话间已经到甘泉宫的门口，云瑶也不知道董姑姑是怎么了，就顺着她的目光望过去，结果看到太子和采绪正站在那里，云瑶心里也咯噔一下，看起来，刚刚自己这话，苏晔又是听见了的。
这个人最不听不得就是这样的她，她骂了自己一句乐极生悲，给董姑姑道了个别，走向苏晔。
董姑姑挥手叫过采绪，两个人躲回到甘泉宫里，不准备趟这摊浑水。
云瑶摆不平淑妃，但还是能摆平苏晔的。
董姑姑心里有数，所以也不担心，顺便吩咐小内官将门关了，不要理外面。
云瑶带着一脸狗腿的笑，走到了苏晔身边，来东宫一年多了，别的没学会，这狗腿笑也算是学了个精髓：“殿下，怎么到这里来了？”
苏晔虽然抿嘴笑着，但只觉得他眼神冷的要命，他上下打量了一番云瑶，掉头往东宫走：“甘泉宫的人来找我，说让我来解救一下跪在甘泉宫门口撒泼打滚的东宫掌事姑姑，我也觉得太丢东宫的脸了，所以就来看看。”
“您到底是觉得丢脸，还是想来看热闹？”云瑶跟上苏晔的步伐，认真的问：“您还是得想好了再说。”
“主要还是看热闹。”苏晔往云瑶这一侧靠了靠，妆模作样的压低了声音。
这话让云瑶有些下不来台，她冷哼了一声，迅速找到了反击的话题：“撒泼打滚这种事情，说起来我也算是晚辈了，这种事还是太子殿下更为精进，想当初您在甘泉宫撒泼打滚要我去东宫的热闹，我真的遗憾没有看到。”
“云瑶。”苏晔蹙起眉头，叫了一声云瑶的大名：“你是不是有些过分了。”
云瑶想了想，觉得自己确实是不太好：“那你砍了我啊。”
苏晔深吸了一口气，只觉得七窍生烟，他攥紧拳头，努力的劝自己，自己选的人，自己要认。
要认。
他扯了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你云家的女儿，命太硬了，砍起来浪费刀剑，本宫想想，也就算了。”
云瑶噗嗤一声笑了出来，跟在他身后，不想在理他，苏晔走了两步，觉得不说话的云瑶实在无聊，就问道：“我母妃其实是个挺冷漠的人，你是怎么打动了她，让她原谅你的。”
在麟州的时候，云瑶在苏晔面前想要尽量保住自己大家闺秀的形象。
等到了东宫，云瑶在苏晔面前，就想要尽量保住自己作为一个女儿家的矜持。
如今，云瑶在苏晔面前，只觉得大家都是兄弟了。
所以她反手指了指自己种的仿佛两个核桃一样的大眼睛，认真的传授经验：“哭啊。”
苏晔一下没人住，笑的扶住了身边的宫墙。
因为云瑶毕竟是宫女，是不能走到苏晔前面的，所以苏晔一直没有注意到云瑶那双哭肿了的眼睛，现在看过去，他心里竟没有什么心疼，只觉得好笑。
云瑶翻了个白眼：“好笑吗？”
苏晔连连摆手，不敢说话。
不过提起这件事，云瑶倒是想起了另外一个人：“但我有时间的话，还真应该去僖嫔那里走一趟，今天如果不是她，我恐怕连淑妃娘娘的甘泉宫都进不去，我听说她给我求情了，我怎么也该去磕个头吧。”
“僖嫔？”苏晔正笑着，一听到这个人，忽然惊讶了起来：“秦家的那个女儿吗？”
云瑶点了点头，可谁知道苏晔却摇起了头：“我觉得，你还是不要去招惹她为好。”
“我知道她为人有些古怪的。”云瑶撇撇嘴，带着些许无奈：“清冷高傲，可人不错啊，当初万寿节元米团子的事情，也是她宫里的人来说了话呢，三番五次的帮我，我也不好不过去吧。”
“不是，不全是性格的事情。”苏晔背着手，一面走一面说道：“我听说，年前的时候，她有个孩子没了，自那以后，她便不怎么见人，如今只和我母妃走动，连陛下召见，她都时常推脱身子不好。”
云瑶惊讶的停住了脚步：“还有这等事？”
她问完，在仔细一想过年的时候在甘泉宫遇见她，她的神色确实是同当时殿选时不大一样，云瑶还以为她一直是这个性格，原来是因为孩子没了。
而且当时她还惊讶，秦才人怎么这么快就晋到嫔位了，若是她有了孕，晋封也是理所应当的。
“可是，怎么没听说这档子事儿啊。”云瑶十分疑惑：“德妃有孕，闹得满城风雨的，怎么当初她怀孕，就一点动静都没有呢？”
“好像是，也怕招来宫内妒恨吧，故此没有外传。”苏晔也皱起眉头，他对内宫不太了解，只是隐约听人提起：“可谁知道两个月上，孩子就没有了，听说是吃了什么不该吃的东西，她一口咬定是德妃害得，几番去闹，可是都没有什么结果。”
“德妃……”云瑶喃喃的重复了一遍，想说的话很多，可最后，却一句也说不出来：“没过多久，德妃又有了孕，真是……太滑稽了。”
“宫里的孩子难将养啊。”苏晔也摇头叹息，无论是谁的孩子，其实都算是他的弟弟妹妹们，苏晔是个悲悯的性格，便是东宫里那些人的耳目，他都不忍要他们的性命，更何况是自己的亲人呢。
云瑶明白，这种事情对他来说，往往都不是很容易接受的：“是啊，纵然僖嫔那么小心，还是保不住……由此更可以见得，宫中的女人们如履薄冰了。”
云瑶说完这话，苏晔也没有接，二人又往前走了一会儿，隐约能看到东宫的大门了，云瑶仿佛做下了一个决定：“无论怎么样吧，我还是去看看，哪怕就是磕个头也是好的，她在宫中没有亲人朋友，心里许多事都无法排解，是个可怜人。”
苏晔也没有在阻止，只是点了点头，但随即想到了一件事：“还有，小蕊的事情你也要快些办，老三接待外史的事情一旦着手，宫内会抽调一些人手，到时候严查，只怕更难了。”
第一百七七章：入族谱
若是放在以前，云瑶一定会不好意思的，可现在的她，早就已经无所谓了，她轻轻扶了一下祖母的肩膀，让她看向云笺：“您那，就多瞧瞧左边那位吧，我的事情，估计您就是想操心，一时半会儿也操不上。”
因着云笺有个许家牵扯不清，老太太也不大愿意当着众人提起云笺的婚事，反看向了云瑶：“我偏不!你只说，你准备什么时候出宫，什么时候议亲！”
“我出宫？”云瑶反手指了一下自己的鼻子，呵呵笑了两声，比哭都难听：“我也想知道，自己什么时候能出宫，可能怎么办呢？东宫那位混世魔王，一提这件事就生气，便是前几日我说，要去甘泉宫服侍淑妃娘娘几日，都被骂了，哪里还敢说出宫。”
“所以!”云瑶起身，给祖母倒茶：“这种事情，您就别操心了。”
“那也未必。”祖母靠在椅子上，一脸毫不在意的表情：“我若豁出去，去内宫闹上一圈，别说淑妃，便是陛下也未必不放人的……”
“别别别。”云瑶光是听着，脑袋就有点儿疼，但又不得不承认，祖母说的是对的，她虽然只是个郡主，但也是当今圣上的长辈，任谁见了，都要给几分薄面的，云瑶当然相信祖母有这个能力：“内宫如今就够乱的了，您可好好在侯府呆着，别去蹚浑水。”
祖母也不过是一家人凑在一起玩笑，云瑶刚刚做了东宫的掌事宫女，现在让她出宫，就是断了她的前程，而且祖母也能看出来太子对她的心思，故此只是逗一逗云瑶。
可听到云瑶说内宫此刻已经够乱的了，方才想起那件事来：“正是呢，前日我怎么听说，内宫杀了许多人，是出了什么大事？”
云瑶愣了一下，没想到这件事都传到宫外来了，她余光里撇了一下萧睿，只见萧睿的头低着，也不敢抬，只是叹气：“宫人聚赌，又有偷运宫内物件出来转卖，里里外外牵连了一百三十余人，故此动静就大了些。”
祖母听了，慢慢点头：“这种事情，便是像咱们这样的人家，也是常有的事情，这一次淑妃娘娘雷霆手段，想来能镇住一段时间。”
“是啊，若不严查，止不住这股风，只怕会愈演愈烈，到时候，就难收场了。”虽然人死的太多了，可云瑶心里也是赞同这个做法的。
他们正说着，门外忽然有人来报，说两位夫人到了，席上的三姐妹对视了一眼，脸色都有点儿不太好。
云瑶便是不想见他们，故此才没等门上通报，就直接进来了，可没想到他们还是跟了过来。
老太太倒是无所谓，站起来，指了指正厅：“既然人多，那咱们去正厅说话吧。”
“好。”云瑶也跟着起身，扶着做往正厅去。
等到了正厅，岳夫人和秦夫人两人已经站在了那里，身后跟着两房的姑娘们，云瑶瞧见了就只当没瞧见，亲自服侍祖母做了，又奉了茶，方才挨着云笺做了。
泾阳王的亲事定了云浅，而且她和岳夫人又有旧怨在，两人见面当分外眼红才是，可没想到岳夫人竟是一脸笑容，不但给老太太请安，还特意个云瑶打了招呼。
只是看着她脸上的笑，云瑶总是觉得，她像是在算计自己什么事儿一样。
心里有些不安稳。
大家都落座，老太太转头问岳夫人：“这么晚了，你们不在院子里呆着，到我这里来，有什么事？”
“也没有什么事的。”岳夫人笑着回禀：“是听说堂姑娘回来了，故此过来瞧瞧。”
云瑶一停这话从她嘴里说出来，就翻了个白眼，连接也不想接，老太太也没有说什么，只是低着头喝茶，云笺嘟囔了一句：“黄鼠狼给鸡拜年。”
声音不大，但是该听见的人，都听得见，云瑶躲在茶盏后面偷偷笑了一生，也没有说什么。
秦夫人接过了花头：“堂姑娘在内宫一切可都顺遂？”
云瑶只是跟岳夫人关系不太好，但是这位秦夫人，她并没有怎么接触过，所以也不好对人家态度不好，便点头回道：“我进宫的时日也不短，一切都好。”
说完，她停顿了一下：“有劳二伯母费心了。”
秦夫人笑着点了一下头，回头吩咐人上了果子，老太太这才想起来了云瑶刚刚说是有事才来的，便问道：“阿瑶刚刚说，回来是有一件事要办？”
云瑶心里知道，这两个人此刻过来，不过就是想看自己回来究竟是有什么事的么，一来看内宫的动向，二来看能不能在其中蹭到些好处，这些事情，她心里明镜一样。
不过，她也不担心什么，便只说道：“确实是有一件事。”
说着，她挥手叫过了萧睿，出宫之后，萧睿就换上了男子的衣服，此刻正站在云瑶的身后：“这是之前我同殿下出宫办事，遇到的一个孩子，殿下很喜欢，想留在身边，只是没有一个好的出身，故此，就想到了咱家。”
“咱家大伯父房里，只有一个大哥哥，二伯父那里原也是有个哥哥的，但殉了国，我父亲这面只我一个女儿，所以想讨老太太一个示下，看能不能让这孩子入了我父亲那一支，算是云家的义子。”云瑶说着，拉了一下萧睿，萧睿便走到老太太面前，跪了下来。
祖母倒是没有想到会有这样一件事，愣了半晌，转头看着云瑶，虽然没说话，但意思很明确了：你认真的吗？
云瑶摆出一个十分肯定的表情，良久，老太太挑了一下眉头，看向萧睿：“你叫什么什么名字，是哪里人？”
“晚辈萧睿，临安人士，”萧睿回答了一句，一直到现在，他张口说话，云瑶还觉得有些恍惚，感觉这个人和之前一直陪在自己身边的小蕊，压根就不是同一个。
祖母抬了一下下巴：“抬起头来，我瞧瞧你。”
萧睿应声抬头，他年纪小，长的也十分秀气，活像是一个小姑娘，祖母的眉头，慢慢的皱了起来、
第一百七八章：落定
云瑶的心跟着祖母的眉头一点点的抽紧，祖母一向是个喜怒不形于色的人，如今她这一样明确的表情，无外乎是在告诉大家，这件事她是从心底抵触的。
云瑶抿紧了嘴唇，不大敢说话，一侧的岳夫人也是看出来了老太太的意思，勾了勾嘴角：“云家毕竟是侯爵门户，要我说，堂姑娘，也不好随随便便来一个人就收到族谱里，将来兴衰荣辱，那可都是关乎云家门楣的事情。”
萧睿这件事情，云瑶是想私下里悄悄的和祖母说，不过既然事情到了这个地步，她在扭捏掩盖什么也不好，另外，她有意拿出苏晔来压岳夫人，又怕祖母听着心里不舒服，只能端坐在那里，不做言语，看着祖母的下一步反应。
这话被撂在那里，也没有人敢接，过了良久，云瑶听见身边的位置发出了一声轻笑，她循声望过去，见云浅支着头，一副懒洋洋的模样：“二伯母这话说的极好，云家确实不是随随便便谁都能收到族谱里的，不过话又说出来。”
她停顿了一下，瞟了一眼她身后的两个女儿：“这也不是开天辟地头一遭了，怎么二叔父院子里可行的事情，到了三叔父院子里就不行了，祖母，你可不能偏心啊!”
祖母一向最疼的就是云浅，毕竟那是从小在膝下长起来的，听见这话，非但没有生气，眉头都有了几分舒展，云瑶有些感激的看了云浅一眼，云浅却没有看她，只是盯着岳夫人。
岳夫人的脸色不大好看，清了清嗓子，似乎想说什么，却被一旁秦夫人抢了先：“母亲，要儿媳来看，这未必不是一件好事，既然堂姑娘瞧着这孩子好，殿下又是知道的，那必然错不了。”
她隐约在告诉祖母，这件事是太子点过头的，也算是推波助澜了，云瑶微微笑了一下，没有说话，转头继续看着祖母。
祖母见云浅提起了云霏儿的事情，想了想，倒也是这么回事，她沉吟了片刻：“若是立时就入族谱，定然不妥，不如先寄名在云家，若是无甚过错，等年节开了祠堂，在登入名册也不迟。”
“祖母思量周全。”云瑶是见好就收，真的入不入名册，她也不大在意，毕竟只要不出事，就不会有人来翻族谱的，只要对外好说话就行，她忙给萧睿使了个眼色：“还不给祖母磕头。”
“萧睿谢过祖母。”萧睿脸上顿时舒展开，连着给祖母磕了三个头，进不进这种侯爵之家，他倒是不大在意，但成为了云瑶名正言顺的弟弟，这一点让萧睿很兴奋。
祖母微微点头：“既然进了云家，你就需将姓名一并改了，你可愿意？”
“自然愿意。”萧睿猛的点头，祖母很是欣慰，她思量了一下，没有说话，云瑶不知道是怎么了，试探着问了一句：“怎么了祖母？”
“一时间，手边也找不到何时这孩子的字。”祖母叹了一口气，只觉得自己老了，云浅喝了一口茶，接道：“这有何难的，云家这辈的子孙从修字，便延了他原由的名字，称作云修睿，不就很好吗？”
祖母轻轻重复了一下，连连点头：“倒是也不错，那从今往后，你改名为云修睿，是三房的人了，你要谨记云家家规，忠君爱国，不得有误。”
“孙儿记住了。”萧睿又磕了一个头，又给云瑶磕了一个头，方才站起来，云瑶指了云浅一下，对萧睿说道：“你该谢谢大姐姐才是。”
萧睿听了云瑶的话，又要跪下给云浅磕头，被云浅拦住了：“罢了罢了，哪有进家门第一天来来回回磕头的。”
她一句话，逗得大家都笑起来，云笺见萧睿长得好，年纪也不大，便也开玩笑道：“我们家，便是大房和三房最没规矩，你放宽心，无需拘谨。”
原云笺的年纪就小，现在来了一个更小的，她反而有了几分姐姐的意思了，大家说笑起来，又给萧睿安排了房间，深夜方才歇下。
云瑶自然不会自己睡的，又蹭到了云笺的房间里，两个人挤在一个床上，悄悄的说着话，说着说着，云瑶想起一件了不得的事情，从被子里坐起来：“对了，你最近听到许映南有什么动静吗？”
“他？”云笺一听到许映南的名字，脸色变了变，翻着白眼摇了摇头：“我哪里有他的消息，不过，也无所谓拉，只要不来烦我，怎么都是好的。”
“不是这么回事。”云瑶趴在床上，歪着头看着云笺：“前些日子我在宫里见到了二姐，二姐问起你的事情来，我就将来龙去脉都同她说了，我觉得，她似乎要对许映南做点儿什么？”
“你把我的事跟她说了!”云笺一个鲤鱼打挺坐了起来，眼睛几乎要瞪出来，云瑶缩到床里面，瞧瞧的点了点头，眼见着云笺就要骂人了，她连忙说道：“她也是担心你呀，所以……”
“你不了解她!”云笺觉得头疼起来，抱着膝盖，有些无奈：“她最看不得谁欺负我们云家的姑娘，知道了许映南那样，她一定会想办法替我报仇的。”
“她现在虽然风光无限，但你是内宫的人，也知道越是这样的人，平日言行就越需要顾忌，若是因为我的事情，牵连到她，那可怎么才好呢。”云笺皱起眉头，有些许的担忧。
这也正是云瑶担心的，不过她又觉得，这件事情是过于担忧了：“现在朝中两位将军，便是二姐姐家最为得力的，不是大过错，应该伤不到筋骨。”
她停顿了一下，又说到：“而且，我也觉得，许映南这件事，是需要一个契机了解了，这样拖下去不是办法，也不是我们云家能咽下去的这口气。”
“哎呦，快别折腾了。”云笺一想起这件事就烦，钻进被子里，声音嗡嗡的传出来：“将来的事情将来在说吧，就是一辈子不嫁也没什么的。”
“那可不一定。”云瑶摇了摇她的肩膀：“你看大姐姐，就知道，这姻缘啊，不一定什么时候，就会落在你身上的。”
第一百七九章：倒霉
云瑶一向是对别人的事一清二楚，一到自己身上就傻乎乎的，云笺都不想再说太子似乎喜欢她这种话了，翻了个身，沉沉睡去。
事情定下来了，云瑶第二日就离开了候府，这次送出来的是云浅，两个人一路聊天，看在苏晔的面子上，云瑶一直想要套一套云浅和苏洛进展到哪一步了，可是每每提起小王爷，云浅便只是低笑不语，任凭云瑶想尽办法，也套不出一句来。
虽然云浅对两人关系闭口不言，但从表情上不难看出，两个人绝对正是泡在蜜罐子里的时候，云瑶难免感叹，这便是遇对了人的好处了吧。
从江毅侯府出来，云瑶没有马上回宫，她心里还惦记着另外一件事，就去了一趟顾意的府中，他此刻正在宫内，云瑶就在府里一直等到晚上，他回来了，方才将几月之前送到他这里的银子取走。
这么长时间过去了，顾意已经将钱都换成了银票，方便云瑶携带，从顾府离开，云瑶又转道去了无茗客栈。
此刻街上已经宵禁了，但冥凌教便是有这样通天的本事，无茗客栈里还灯火通明，来往客人吃饭喝茶，好不热闹。
掌柜的已经对云瑶有些熟悉了，正准备跟她套近乎，被云瑶制止住了，她直接将钱交给了掌柜，让他转交给剑阁的阁主，自己则连夜赶回了宫里。
现在宫里宫外都不安宁，离开东宫一刻，她的心就悬一刻。
好在虽然最近事情发生的多，但都没有怎么波及到苏晔，他最近的谨小慎微，可换来了几日的消停，很快哈克族的使者便入了京，朝拜以及商谈两族边境之事，陛下忙的连昏定都免了他的。
他也是乐得清闲，盘算着又到了年中，想要再去一趟昆仑山，虽然苏晔口里说的是，每年这个时候昆仑山上的风景是最好的，但云瑶知道，对于重回冥凌教一事，他一直耿耿于怀，只要他活着，这件事恐怕他是不会放弃的。
越是知道这些，云瑶就越不会劝他，每个人都有自己心里的执念，或许人这一辈子，就是靠这些执念，一点点走下去的吧。
今日十五，早朝上，皇子们也是要列班听政的，东宫的郑姑姑和李内官都没了，现在能陪苏晔晨省听政的，也就之剩下琼楼和云瑶了。
琼楼又不爱出宫，只能来回都是云瑶陪着，她一个宫女，又不好往仪合殿近前去，只能找了一个阴凉的地方，坐在台阶上，掰着手指头等苏晔下朝。
越是这样，云瑶越憧憬将来去甘泉宫的场景了，至少不用每日陪着晨昏定省的往外跑。
今日也不知道内里发生了什么，几乎都近晌午了，才看到有人零零散散的出来，云瑶趴着宫墙往里面张望，见出来的还都是些品级不高的官员，足足又是一个时辰，朝中大员和皇子们才一一走出来。
苏晔揣着手，站在门口不知道和谁说了几句，就往东宫方向走过去，云瑶忙迎过去，见身后还有些朝臣立在哪里说话，便问道：“出了什么事，今日早朝，怎么这么久的时间？”
“唉，别提了。”苏晔苦笑了一声，翻了个白眼，像是不知道怎么说出口，云瑶冷眼看着他，只觉得他奇怪的要命。
半晌，苏晔方才说道：“哈克族在临安呆了这么久，本来已经准备返回了，可谁知道，就这两天的工夫，竟然说什么，外族使馆闹鬼，那些使臣吓得一个个脸色撒白，找陛下做主去了。”
云瑶听着苏晔的话，脚步越来越慢，最后索性站在了原地，转头看着苏晔：“你说什么？”
苏晔也觉得这事儿好笑，扶着额头，半晌才说道：“使馆闹鬼。”
云瑶一脸费解：“这陛下还管闹鬼的事儿呢？”
“话也不是这样说的。”苏晔被云瑶逗的笑起来，摆摆手：“主要是有几个使臣已经被吓的疯疯癫癫的了，这件事情不解决，恐怕会耽误到两国之间的关系，所以陛下也有些为难。”
云瑶似懂非懂的点点头：“既然是这样，那换个地方住不就可以了吗？”
“要真能这么容易，这些事情还轮得到咱们么？”苏晔挑眉：“老三早就去和那边商议了，但那边始终要求彻查，如今苏洛都要使馆去给那些哈克族被吓坏了的使臣看病去了。”
“这……”云瑶深吸了一口气，只觉得这事儿棘手：“这有什么可彻查的，既然是鬼神一类的事情，那便由钦天监出面更合适，而且，抓鬼啊，哪那么容易。”
“这不是容易不容易的问题。”苏晔摆了摆两只手，强忍住笑：“这是根本就不可能的事情，你听谁家没事儿就抓个鬼出来？”
云瑶也觉得像是这么回事，但事情稍微仔细一想，她仿佛察觉出了什么：“是不是哈克族有些什么别的要求，陛下没有答允，他们在这里玩儿手段呢？”
“说的可对呢。”苏晔打了个响指，不得不佩服云瑶这个反应能力：“我也是这么猜测的，只不过这些事情我不能细问，只能看陛下他们怎么处理了。”
云瑶这个时候，才抓住了事情的重点：“还有就是，这件事可千万别再落在东宫的头上了。”
她合起双掌，朝着西方使劲儿的拜了拜：“阿弥陀佛阿弥陀佛。”
苏晔被他逗的笑起来，但仔细一想，心里也觉得可怕，这事儿要是落在东宫的头上，拿可够他头疼的，现在就祈祷，他能像以前一样，安静的做个透明太子，窝在东宫里，哪儿也别出去丢人现眼。
结果，二人回到东宫，一碗茶还没等喝完，前面的旨意就下来了，果然是让东宫彻查哈克族驿馆闹鬼一事。
跪在东宫门前接旨，云瑶甚至想要原地去世，怎么这个东宫，就一丁点儿好的事情都落不下来，到手的都是这些乱七八糟的。
她无论如何也没想到，自己进宫，还要学会抓鬼。
乔内官走后，云瑶看着苏晔，苏晔看着云瑶，两个人面面相觑，无语泪先流。
第一百八十章：缺心眼
两个人坐在东宫正殿门口的门槛上，托着下巴唉声叹气，他们目前还考虑不到事情是不是棘手，现在最为难的是，无论苏晔还是云瑶，谁也不知道整件事情的来龙去脉，甚至连哈克族的使臣，两个人都没有见过。
云瑶长长的叹了一口气，端起茶盏放到嘴边，想了想，又放了下去，神色不解的看着苏晔：“太子殿下，奴婢实在有一件事想不明白，您在仪合殿听了那么长时间的奏报，怎么就能连个大体情况都没听懂呢？”
虽然云瑶用了“殿下”、“奴婢”这样的词，可苏晔还是听出了言语里的讥讽。
大约是个人都能听出来吧。
他想要狡辩，可是思来想去，也找不到借口，最后只能耸耸肩：“我原以为这些事情与我无关，所以他们说话时，我就想着怎么和陛下说去昆仑的事情来着，他们的话，我也没怎么听。”
云瑶就知道，他肯定是站在那里神游天外了，气的笑了起来：“目前这个情况，你回昆仑的念头趁早打消了吧…”
“为什么？”苏晔警觉起来，接着晃起了脑袋：“我不！昆仑我是肯定要去的，大不了等这件事结束，我在和陛下说。”
云瑶觉得他把事情想的太简单了，连连摇头，虽然四周没有什么人，可她还是压低了声音：“你不觉得，陛下现在越来越愿意给你安排差事了吗？”
云瑶不这样说，苏晔还真没这个感觉，现在这样一听，他也警觉了起来，甚至挺直了后背：“是哦，原我回来不到两年，就只一件贪腐的差事给我，如今这些日子，还真是一件事接着一件事的。”
云瑶点头：“无论陛下打的什么算盘，但至少你在他那里有些事情是很得重用的，这也就代表，将来会有越来越多，越来越重第差事落在你身上。”
她顿了顿，神色有些无奈：“你恐怕，不会再像以前那么清闲了。”
“啊？”苏晔的嘴里发出来一个十分绝望的声音：“那我岂不是要变的和老三一样忙了？”
云瑶听他这话，心里就不太舒服：“如果非要这么说的话，三殿下现在做的许多事，原本就该是你的。”
话是这样说没错，可苏晔还是为自己逝去的清闲日子感到难过，云瑶见他提不起精神来，也想着哈克族的事情也非一朝一夕，不必着急，也就没有催促苏晔，两个人又混了一日，第二日一早，方才出宫，往使馆去。
现在的外族使馆，是前朝一个王爷的府邸，重新修葺之后，用来接待来往使臣，故此使馆也是富贵阔绰的。
这一次的苏晔，是奉旨而来，故此一副完整的太子仪仗，从内宫铺到了使馆门外。
苏晔毕竟是个储君，故此哈克族使臣同一众官员出来接驾，云瑶跟在苏晔身边，瞧见了混在人群里的苏洛。
苏晔一路往里面走，和随行官员谈论这些事，云瑶在一旁听着，大概知道了来龙去脉。
原来这个使馆在哈克族使臣来到之前，是重新修整过的，但是发生了意外，一个足足需要两人环抱的柱子从高处落下，砸死了三个人。
要说这也是常有的事，不足为奇，但这件事不知道怎么，就被哈克族的人听去了，没过几日，使馆啾接连传出闹鬼的事情。
哈克族一共来了八位使臣，一下吓病了四位，其余的人上秉说如此无法回国，要等这些人病愈，方才肯启程。
苏晔听了这些话，便回头看了云瑶一眼，云瑶给他使了个眼色，让他将苏洛留下来再说。
无论是哈克族的使臣还是本朝的官员，又洋洋洒洒的回秉了许多事情，都是些鸡毛蒜皮的小事，苏晔听着，只觉得脑袋越来越大，最后随意寻了个由头，找个房间先歇下了。
好在苏晔和苏洛是从小长大的兄弟，一个眼神，苏洛就明白是怎么回事了，他们这边刚进屋坐下，苏洛就敲了门，云瑶忙将他请进来，两个人在桌边落座。
云瑶心里是觉得事情不太对劲儿，正想问苏洛话，没想到让苏晔抢了先，这位太子殿下眯起眼睛，笑的十分猥琐：“小王爷，我说这些日子怎么总是抓不到你，你是不是又整天往云家跑了？”
云瑶差点没被这话气晕过去，恨不得一托盘拍在苏晔的脑袋上。
苏洛被说的更加不好意思，躲开了苏晔的眼神，只低下头喝茶，云瑶其实也想知道他们如今怎么样了，只是现在实在没有精力去想这个，忙截过话头：“这些事我们回头再说，我想问问小王爷，使臣们的病症，如今究竟怎么样了。”
苏洛也知道，将他留下来，必然就是这类的事情，虽然一早就想好了怎么回答，但如今还是觉得有些荒唐，长叹了一声：“怎么说呢，心病吧。”
苏洛是个很文雅的人，他不会去拆别人的台，所以这样一说，二人就明白是怎么回事了。
心病，这样的病，药石无医。
“这些人到底是想怎么样。”云瑶皱起眉头，看着苏晔：“他们终归是有些什么目的的，只是怎么目前，也没听有人提起过？”
“三殿下也是这样说的。”苏洛点点头，同意云瑶的说法：“只是三殿下也不知道内底里究竟是什么事，也不好直接去问，现在两边就拖着，只能说看谁先托垮了谁。”
云瑶想了想，认为这样不是办法：“那这件事肯定是我们更被动，这些人在临安一日，身家性命都在这里，他们个人倒是无所谓，但其中牵连两国关系，这样的烫手山芋自然越早丢出去越好。”
她说到这，倒是想到了一个人：“如果连三殿下都不知道究竟是怎么回事，那恐怕就只有陛下知道其中内情了。只是……”
“只是，也不好直接去问陛下吧。”苏晔脸上有些为难，云瑶翻了个白眼，她觉得苏晔可能以为自己要让他去问陛下。
这种事情，究竟要多缺心眼才干的出来呢。
第一百八一章：闹鬼
而且云瑶也觉得，既然陛下点了太子来解决这件事，虽然没有明说是要抓鬼，但不会妥协的态度也十分明显了，这样的事情，压根不需要去讨论了。
他们就应该老老实实的抓鬼才是。
既然这样，那就找钦天监吧，毕竟就算太子，也不需要全才到可以和鬼打交道，云瑶和苏晔拿定了主意，便差遣人回内宫去请人，两个人就暂时在使馆住下，也瞧瞧究竟是什么鬼，这么有排面，上的了当朝太子的名单。
苏洛也不知道能帮上什么，只能每日来看看这些使馆的病症发展，云瑶替苏晔怂他出去，路上悄悄的问他和云浅的事情。
谁知道这两位倒是默契的很，谁也不肯先张口，云瑶无奈，只能暂时作罢。
入夜，太子休息在使馆里，里里外外便加了许多人手守护，云瑶服侍苏晔躺在床上，自己睡不着，就坐在外间看书，如今已经入夏了，夜晚也没有很凉，所以窗子都半掩，风沙沙吹过，隐约能听到些许蝉鸣。
她虽然眼睛里看着书上那些拗口的词句，但脑子里始终还是朝廷上的这些事情，想起来也有些可笑，当初进宫，她以为自己会是一个妃嫔，就算后来做了女官，她也始终觉得自己应该费心去力斗的，是那些后宫里的莺莺燕燕，可谁知道，这么长时间，最长打交道的，竟然是官员和皇子们。
照这个情况发展下去，那估计很快她也能登上仕途，说不定会成为大宇朝第二个女相也不一定的。
越想越觉得好笑，她叹了口气，将书收了，吹灭了等，侧耳听着苏晔的呼吸声逐渐平稳了，就倒在床上，准备睡过去。
但是刚刚躺下，云瑶隐约就听见外面院子里似乎是有人在走动，这里是太子的院落，便是巡府的兵丁，也是不得入内的，故此云瑶一下子就惊觉了起来，翻身坐了起来。
他们这一次是奉旨出宫，故此也不能带什么兵器，云瑶心里不踏实，左右看了看，只看得到刚刚看书用的烛台，她就顺手拿了起来，闪身躲在了窗旁的阴影里。
外面月光如洗，圆盘一样的大月亮挂在天上，院子里的景象一览无余，云瑶悄悄地扫视院落里的情况，并没有察觉出有什么人来。
该不会……云瑶脑海里冒出一个诡异的念头来，该不会是这个使馆真的闹鬼吧，难道说这么巧，他们刚来这里一天，就被他们碰上了？
自从云瑶去过昆仑山，听过山下那些奇奇怪怪的传言，和山上真实的场景对比过之后，她就几乎不信鬼神一说了，再者，就算是鬼，又能怎么样呢？人她都不怕，还怕鬼么？
她心里冷笑了一声，侧耳细听，担心自己刚刚是不是听错了，或者过于惊觉。
外面安静了好一会儿，云瑶都几乎要放弃的时候，终于又响起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来，云瑶悄悄的往外抻了抻脖子，身后却响起了些许的动静，她听着像是苏晔起身的声音，也就没回头。
果然不一会儿，苏晔挑开帘子，一看云瑶这个形象，大约就知道是怎么回事了，背着手站在那里，也不说话，只等着院子里的动静。
院子里似乎是有人在走动，而且声音越来越近，云瑶攥紧了手里的烛台，提防着万一有人破窗或者破门而入，她好能以最快的速度反应。
她是站在屋内的阴影里，所以院子里的情形也看不完全，只能听到些动静，半晌，那声音像是近了，云瑶顺着声音的方向到了最近的窗子前，正准备动手，忽的听到院子里一声尖叫，紧接着就是巨大毫不掩饰的奔跑声。
这声尖叫惊动了外面巡夜的兵丁，登时火把燃起来，灯火通明，云瑶也不知道那人叫唤什么，自己拿着烛台，还有几分尴尬，不过既然吵嚷起来，也不好躲在这里，多少都要出去看看。
于是，她想回头叮嘱苏晔自己在屋子里呆好，她出去瞧瞧就回来。
结果一回头，正看到苏晔站在帘子前面，挂帘子的绳子飘在他后脖颈上，黑暗里看过去，活像是一个人吊死在那里。
别说那人会被吓一跳，就是云瑶看了，心里都一哆嗦，登时也明白了是怎么回事，一时间扶着窗子，苦笑了起来。
苏晔压根不知道自己此刻的形象是有多恐怖，一脸无辜的看着云瑶：“你在这里笑什么？”
云瑶也不知道怎么跟他说，只是摆摆手，将烛台递了过去：“你在里面呆着，我出去看看什么情况。”
苏晔点点头，接过了烛台，云瑶找了一件外衣披上，点了一盏宫灯，从里面走出来。
外面的兵丁来来去去的不知道在忙活什么，她一推开门，便有护卫长上来说话：“使馆有贼，没有惊到殿下吧。”
“无妨。”云瑶随口回答，左右看了看：“人抓到了吗？”
护卫长摇头，指着远方的一个方向：“应该是往那边去了，现在已经围住了，正往里面搜查。”
云瑶顺着他指的方向看过去，见那是一个类似于府邸花园的地方，就也走了过去，护卫长见了，忙叫了两个人跟上，云瑶混在兵丁里，看他们一点点往里搜查。
前几日刚刚下过雨，地上泥泞潮湿，云瑶脚上也沾了不少的泥，只觉得越走越重，她停在甬路上，略微缓了缓，前面有一个人飞奔过来回禀：“何大人，贼人应该躲进前面的假山里了，我们先围住假山，需不需要派一批人进去抓人？”
他们的速度也不算慢了，最重要还是这里的地形不是很复杂，只要知道了大概的方向，里外围堵，人终归是跑不掉的。
云瑶让护卫长先别动，自己往假山那边走了两步，仔细观察着，终于在一旁的一块小石头上，发现了一个不一样的脚印。
哈克族的鞋子，要远比大宇人的鞋子大一些，而且他们的鞋头是非常尖的，所以脚印十分好认，这样一看，云瑶心里就大约明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