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五十章:气愤的云盏
云瑶也没想到会在东宫见到云盏，云盏是弘武大将军的夫人，她来东宫，无论是对将军府还是对太子，都不是很好，所以理应避嫌。
那之前也没有打过招呼，这样贸然前来，该不是出了什么事？
云瑶一下子有些紧张，连忙随着苏晔去正殿见客。
正殿里，弘武大将军已经在等着了，见到苏晔进来，和云盏一起跪下施礼，苏晔和这位大将军没有特别熟，不过是看在云瑶的面子上，将他二人搀扶起来，大家一一落座。
寒暄了几句，苏晔发现云盏的目光一直在云瑶身上打量，知道此番她来找云瑶是真的，自己和林将军不过是个陪衬，就找了个借口，带林将军去了武场，屋内只剩下了他们姐妹二人。
两个男人一走，云瑶立刻走到云盏身边，急急问道：“怎么了二姐，怎么到东宫来了？”
“你还说！”云盏不知道哪里来的一股气，直拍了云瑶一下：“怎么就说你被陛下责打了？”
云瑶深吸一口气，掐着指头算了算，这都快过去一个月了，怎么云盏才想起来问这件事：“这都多长时间的事情了。”
她说着，站起身来，转了个圈：“你看，现下我都好了！”
“前些日子我们不在临安啊。”云盏被她转的头晕，不过看他这活蹦乱跳的模样，不像是有事，拉着她坐了下来：“刚一回来就听说了这些事，我派人去云府上问，云浅说知道的也不多，就连小王爷知道的也很少，所以我这才急急忙忙的进了宫!”
原是这样，云瑶心里暖暖的，拉着云盏的手：“没事的二姐，其实也并未真打在我身上，不过是内宫里几位皇子斗法，将殿下卷裹了进去，我们分辨了几句罢了。”
云盏是个快言快语的人，但听到这话，却没有立马就说话，反而用一众古怪的眼神看着云瑶，给云瑶看的心里有些发毛：“怎么了？”
“你……”云盏开口，斟酌了片刻，凑到云瑶跟前：“就这么死心塌地？”
虽然云瑶和云家大房的三个姐妹关系都极好，但还是从这句话里听出了试探，她知道云盏像是说什么，既然关系好，就更不应该隐瞒，她点点头，应下了这句话。
云盏没有说话，拿起茶喝着，不知道在想什么。
云瑶觉得自己隐约能猜到一二，宽慰道：“你放心，这件事牵连不到云家，殿下是个不爱争抢的，一切手段不过是为了自保，便是真的有一日身败名裂，我作为东宫的人，无论是不是死心塌地，都会被牵连的。”
她这话说的倒是没错，云盏叹了一口气：“话虽如此，但夺嫡之事毕竟险恶，将来有点什么事，侯府和将军府，都难以坐视不理……”
“二姐，你们当自保为上！”云瑶打断了云盏的话，她帮苏晔这一切，不过是因着二人关系要好，但断不能因此，将云家搭上去：“咱们这样的人家，最明白的就是这个道理了，你别犯傻。”
云盏当然明白这些，但真的让她坐到坐视不理，那也着实是为难她了，不过这些事情都言之尚早，如今便开始这些无谓的担心，那什么时候才是个头呢。
所以她既没有应下来，也没有回绝：“总之，伴君如伴虎，你须得小心谨慎，便是将军那样的荣宠在身，已经步履薄冰不敢大意，何况你们。”
云瑶听着这话说的不错，就点点头，刚刚苏晔在这里，他们也说了几句话，云盏冷眼看着，确实是待她不错的，她也就不想多说什么了，万事心里有个谱就好了。
云瑶也不想说这些，而且她刚刚留意到一个事情：“二姐，你刚说，你去云府问事情的时候，大姐姐说小王爷也不知道内情，这样看，他们的事情，多半是没问题了？”
云瑶内心也是希望云浅同小王爷的事情能皆大欢喜，毕竟泾阳王一家在朝中不问政事，主母又和蔼可亲，是个好去处的。
云盏一提起这件事，脸上就是掩饰不住的笑：“前日，云笺借着个理由出了江毅侯府，我接她到我府上略做了做，听她的意思，小王爷对大姐姐是一往情深……”
“苏洛是个很清醒的人，她若对大姐姐没有那个心思，当初比不会那样说的。”云瑶拍了拍云盏的胳膊：“我是担心大姐姐那边，你也知道她，想让她改变心思，太难了。”
“说的就是。”云瑶也同意这话：“云笺说，就连祖母都问不出云浅一句心里话来，但只一样，云浅如今的身体越发的好了，华菱悄悄的和云笺说，有一日汤药略晚了些，她竟自己问了呢。”
“太好了！”云瑶猛的拍了一下巴掌：“那这事儿多半就是成了，只等着小王爷出了孝，一娶一嫁，就万事大吉了。”
云盏也是这样觉得的，只是说道这里，她倒是想起了另外一件事：“前日我们回来，正巧中书令秦家下了帖子排了宴席，席间我听着，怎么咱们家之前和许家也有过亲？是你没进宫时候定下的？”
云瑶愣了一下，随即明白这个许家估计说的是许映南了，碍着祖母的面，如今云盏和侯府的联系全靠云笺，云笺没有和云盏说过这件事吗：“是云笺之前和许家定下的亲，她没和你说吗？”
云盏十分惊讶的挑了挑眉，随即摇头，云瑶叹了口气，将在麟州发生的事情一一的说了，云盏越听越生气，最后气的直拍桌子：“这算怎么回事？欺负云家到这个地步了？”
云瑶忙扶她坐下，拍了拍后背，替她顺气：“别说二姐姐生气，前些日子我同淑妃娘娘说起这件事，娘娘也气的不行，只是当时我们都想以为最后能做成姻缘的，是小王爷和云笺，想着泾阳王府出面，这事情就解决了，可谁知道……”
她摊了摊手，没有在说下去，云盏哼了一声：“一个小小的知州，高攀我云家还不自知，如今得让他知道知道，云家究竟是不是好拿捏的。”
第一百五一章:再一次的面圣
瞧着云盏恶狠狠的表情，云瑶心里有些忐忑：“二姐姐你先消消气，这事情不容易，你别落了把柄在他们父子手里。”
虽然现在许映南转变了许多，但多半是因着太子的关系，他收起了那副嘴脸，想着当初在麟州时他的模样，云瑶心里就厌烦的很：“许映南最是个反复无常的小人，咱们须从长计议才是。”
“你不必管。”云盏像是已经有了主意，拍了拍云瑶的手：“看顾好你的太子殿下就可以，宫外的事情交给我就行。”
云盏是云笺的亲姐姐，定然不会害她，而且她有大将军的庇护，想来只要不是太过格，应该就没有什么的。
姐妹两个又聊了许多，一直到天擦黑了，才起身出宫，殊不知苏晔和大将军两个人，一个在书房，一个在练武场，已经睡了好几觉了。
云瑶亲自将云盏送到了宫门口，看着她离开，方才掉头回来，刚刚宫门缓缓合拢，云瑶并不觉得是将云盏关在宫外，反而自己才是在外面的那一个。
她长叹了一声，自己一个人慢悠悠的往东宫走。
没两步，就被人一把拉到了宫道的阴影里。
云瑶下了一跳，下意识就像动手，结果被对方挡住，听到对方低低的叫了一声阿瑶。
她仔细看过去，才发现拉她的人是顾意，这各处刚刚开始掌灯，他就闹这么一出，几乎把云瑶吓死，她赶紧推开他，拍着胸脯：“你怎么神出鬼没的？吓死我了！”
“不是……”顾意上下打量她，反而比云瑶更不解：“你怎么出来了？”
“出……”云瑶刚想问出什么，猛的想起自己一直对外说休养来着，刚刚云盏来了，让她一时间把这件事给忘了：“天哪，我给忘了……”
顾意哭笑不得：“你啊，也就只能去东宫了。”
云瑶怎么听怎么觉得这话不像是夸奖：“顾将军到底会不会说话，不会说话可以不说。”
“好好好。”顾意举起手，做了个投降的姿势：“我不是专门过来挖苦你的，是你之前托我的事情，我有了消息。”
云瑶听了这话，反而有些不解：“我托你什么了？”
她问完，一下子想起来顾意养伤时候，自己托他照看刘姑姑的事情，猛的拍了一下脑袋：“想起来了想起来了！刘姑姑现在怎么样？”
“嗯……”顾意迟疑了一下，像是不太好说。
云瑶转了转眼睛，也能猜到：“她过的，也比较惨吧……听说杂役房是个很苦的地方，不过你替我转告她，就说让她暂时忍耐，我已经求过了淑妃娘娘，再过些日子，淑妃娘娘就会放她出宫和家人团聚了。”
云瑶急急的说着，只是说道后面，见顾意似乎一直想要摆手打断自己，就又追问了一句：“怎么了？”
“刘姑姑……”顾意轻轻咳嗽了一声：“去杂役房没有几天，就死了。”
这话仿佛一个响雷，在云瑶头顶炸开，让她惊呆在了原地。
“怎么……”云瑶想问怎么会死了，可又知道这话问顾意，一定是没有结果的，她住了口，靠在冰凉的墙面上，让自己冷静下来：“你消息准确吗？是不是错了？”
当时自己找到淑妃的时候，淑妃说会照顾刘姑姑的，怎么现下人能死了呢？这太不能接受了！
可顾意很确定：“不可能错的，我反反复复打探了许多人，都说这个人已经死了，像是被毒死的，事情过去久了，愿意说的也不多。”
他说到这里，忽然想起来：“宫里的宫女，都有文书在内侍监，要不然，你去内侍监瞧一瞧，如果刘姑姑还活着，她的文书一定会在的。”
这倒是没错，云瑶点点头，又问道：“没有其他消息了吗？”
“有一件事，我觉得挺奇怪的。”顾意蹙着眉头，握紧了手中的刀柄：“宫女过身，不是一件大事，便是毒死的也常有，可杂役房的人对刘姑姑的死，很不愿意说，我也不知道是不是我多心了，不过，确实挺奇怪的。”
顾意说的有些语无伦次，他不知道该怎么形容那种情况，但云瑶听的明白，她知道，顾意的意思是，刘姑姑的死，不是一个正常现象。
她闭着眼睛，稳了稳自己的心神：“我知道了，我先去内侍监转一圈，在劳累你帮我多打听着，有消息，尽快告诉我！”
顾意点点头，应了下来，天色完全暗了，云瑶躲在阴影里，悄悄的溜回了东宫。
但是还是被人发现了，第二日大家就都知道东宫的阿瑶姑姑身子好了，不少宫里的女官过来探望她，就连红霄都来了，云瑶受宠若惊。
刘姑姑死了这件事，云瑶没有和任何人提，她也无从提起，只能找了个借口去内侍监，让小蕊将掌管文书的小内官调开，自己翻看杂役房里宫女的记录，确实从头到尾都没有刘姑姑的。
看来，应该是确如顾意所说，她已经死了。
刘姑姑当初和董姑姑关系那么好，为什么她死了的事情，没有听董姑姑提起过呢？淑妃娘娘当初说会照顾刘姑姑，也不过就是随口一说的空话？
云瑶想不通，于是，她决定往甘泉宫去一趟。
可是正走在半路上，就看到苏晔远远的走在前面，她叫了一声，连忙跟了上去。
原来不知道是出了什么事情，陛下要召苏晔去云未安，现在的云瑶，一听到要去云未安头就疼，她终于算是能理解为什么苏晔从来不愿意去晨昏定省了。
而且上一次这样前不着春后不着店的时间，宣召苏晔觐见，还是五皇子栽害他的时候，不知道这一次，又要出什么事。
云瑶满面愁容，但苏晔很开心，他看到云瑶就像是看到了救星一样，拉着不肯松手，非要她跟着一起去。
两个人几番回合的拉锯战，最后以云瑶落败结束，她只能垂头丧气的跟在苏晔后面，走到了云未安。
进去磕头，就看到陛下低着头坐在椅子上批改奏折，每一次进云未安的时候，陛下几乎都是这个位置这个姿势。
标准的，就像是被刻在了那里一样。
第一百五二章:得而复失
“儿臣叩见陛下。”苏晔规规矩矩的跪下磕头，云瑶也跟在后面跪下，两个人提心吊胆，也不知道将会面临的是什么情况。
自从七皇子出事后，整个宫里都人心惶惶的，便是淑妃也经常叮嘱云瑶和苏晔行事要小心，某一种一直保持住的平静一旦打破，那就说明后面一定会接连出现问题。
苏晔身居高位，真跌下来，恐怕未必能有七殿下的结果好。
苏晔自己也是知道这些的，故此老实了许多，不敢逾越。
陛下没有说话，注意力似乎都放在了手上的折子里，二人跪在下面也不敢有异动，安安静静的等着。
期间苏晔偷偷看了一眼宇文成，宇文成站在陛下身后，给他使了一个眼色，似乎在让他放心，看起来，应该不是什么坏事。
陛下撂下折子喝茶，目光才落在了苏晔身上，从鼻子里嗯了一声，但苏晔和云瑶还是等他喝完了茶，说了声起来，才敢站起来，立在一侧。
“朕听闻你近日勤勉。”陛下靠在椅子上，面色自然，不像是有什么要紧的事，苏晔也只敢轻轻的抬眼看了一次，又垂下头，只听见陛下又说：“很不错。”
张口便夸了一句，苏晔心里有些惊讶，他忙矮了矮身体：“谢陛下夸奖。”
“嗯。”陛下点点头，又道：“昨日州府上奏，提到哈克族连年积雨，收成不好，有意入朝拜请，如今整直年中，巴尔哈一族又不安稳，朕难有精力，思来想去，此事还是由太子出面甚好。”
陛下说道这里，恰到好处的停了下来，看苏晔的反应，苏晔是很惊讶的，他归国之后虽然也办过几件差事，但多是一些无足轻重或是出力不讨好的事情，如今接待外族一事落在了他的头上，他反觉得这事儿不简单了。
如此，他也不敢应承，忙回道：“陛下，儿臣回朝日子尚浅，祖宗礼制只怕拿捏不准，失了我天朝的威仪，此类事物常由三弟操办，他确比儿臣周全。”
“你倒是很清楚你自己的。”陛下端着茶盏冷笑了一声，苏晔原是推辞，听到陛下顺着他的话，多有责备的意思，就像打自己一个耳光。
可这话怎么说，都不太合适，索性他就跪下了：“儿臣愚笨……”
后面的话没等说出来，被陛下挥手打断了，陛下轻轻咳了一声：“这件事是老三办得好，但此刻他人不在临安，这些事情你早晚也要学着做，祖宗礼制有礼部把关，你多听多问就是了。”
往常像这种事，便不是由三皇子做，也会是五皇子，轮不到苏晔的头上，现在三皇子不在临安，陛下却想到了苏晔，看起来，五皇子在朝中的地位，已经很清楚了。
苏晔没有办法在推辞，只能磕头：“儿臣定不负陛下期望。”
他这样一正经，陛下反而多看了他两眼，只觉得有些不习惯，挥挥手，让苏晔退出去，云瑶讲苏晔扶起来，二人往后退了两步，正准备走出云未安。
就和从外面进来的乔内官撞了个碰面，乔内官匆匆的给苏晔行了个礼，走到陛下身边，低语了几句。
陛下脸色诧异，挑眉看了看一眼乔内官，乔内官点点头，陛下呵呵笑了两声，又看向苏晔：“既然老三回来了，那你就躲你的清闲去吧，哈克一族的事情，还是交由老三办。”
苏晔听了这话，原应该是送了一口气的，可这口气怎么也松不下来，随意应了一句是，就走出了云未安。
一路上往东宫走，他无精打采的垂着手，任凭大太阳在头顶晃来晃去，眼瞧着鼻梁上冒出了汗珠，也不往树荫里躲一下。
他抗的住这个大日头，可云瑶有些扛不住，她瞧着前后没有人，拉着苏晔的袖子把他拽到了树荫里，跟在他身边：“你怎么了？”
苏晔也说不上自己怎么了，瘪了瘪嘴，不知道想说什么，最后还是没有说出来，低着头往前走。
一看他的表情，云瑶大概就明白他是怎么回事了，虽然在云未安，苏晔是推辞了这种事，但代陛下接待外族，这样的事情，历朝历代都是太子的分内之事，之前几年，应该是因着他在巴尔哈，故此一直是三殿下代劳。
面对三殿下的越俎代庖，苏晔一向的态度都是无所谓的，他只要保命就可以了，可现在巴尔哈一族内乱事情，就像是一块大石头一样压在他的胸口，他始终没有办法如同之前那样轻松了。
或许……还不止是这样。
云瑶拍了拍苏晔的肩膀，问道：“我知道你心里不舒服。”
“没有……”苏晔垂着脑袋摇头，声音拉的很长，一听就不是真心话，云瑶低笑了一下：“你其实，还是挺希望陛下让你去办这件事的吧。”
破天荒的，苏晔第一次没有接话，他这个人一向嘴碎，如今都不说话了，云瑶知道自己是一语中的，她安慰道：“这件事你还是可以换一个角度去考虑的，无论最后是不是由你代替陛下接待哈克族，在这之中，陛下都是想到过你的。”
她停顿了一下，又道：“这说明，和前些日子相比，我们已经向前走了很大一步，我们只需尽人事，余下的，便听天由命好了。”
苏晔知道云瑶能明白他心里在想什么，他只是不好意思承认罢了，现在听云瑶这样开解他，心里和舒爽了不少，只是轻松不起来：“我明白的，我只是觉得前路茫茫，不知道下一步该落在哪里。”
对比之前混吃等贬的日子，现在苏晔，心里多了一份欲望，可也正是这样的欲望，让他的烦恼也随之增加。
患得患失，正是如此。
“我们不必急于迈步的。”云瑶拍了拍自己的胸脯：“你看我，没进宫之前的每一步，都是别人推着走的，我也不知道下一步该落在哪里，但终归做好眼前这一步，才最重要……”
她正说着，远远的看到琼楼急急忙忙的往这面迎过来，这里离东宫还有一段距离，她跑出这么远，难道东宫出了什么事？
第一百五三章:大事
东宫现在，只有一个掌事姑姑云瑶和两个领事姐姐，一个是琼楼另外一个是采衡，云瑶跟着苏晔出来，琼楼是要留守在东宫的，毕竟采衡才近身伺候没有多久，她这么急忙忙的跑出来，让云瑶的心立马提了起来。
她甚至都开始怀疑，陛下召苏晔入云未安，怕不是个调虎离山吧。
一时间也顾不上苏晔的伤春悲秋，她赶紧跑过去：“你怎么出来了？东宫出什么事了？”
“你看到小蕊了吗？”琼楼走的有些急，扶着墙，大口大口的喘着气。
云瑶一愣，今日她去内侍监调刘姑姑的文书时，小蕊还跟着自己，可此刻人就不见了。
只是，小蕊一向跟着自己，琼楼又是个性子孤僻的，怎么没的会问起她来：“估计是到哪里闲逛去了吧，怎么了？”
“她要是闲逛去，便好了。”琼楼一听这话，心就往下一沉，眉头瞬间皱了起来：“内宫出了事，抓了许多人，采衡刚刚去内侍监领月钱，正遇到了甘泉宫的采绪，说是那些抓了的人里面，像是瞧见小蕊了，让我告诉你一声。”
云瑶心里一惊，紧接着想到当初她和苏晔闹别扭出宫，跟在身边的正是采绪和小蕊，故此两个人是认识的，如果采绪说小蕊卷在了里面，那估计就没错了：“内宫出了什么事？她怎么会被卷进去？”
“我也不知道。”琼楼摆摆手：“只是听说抓了许多人，因为是采衡传的话，故此也没有多清楚，你还是去甘泉宫问一问吧。”
内宫出事，那甘泉宫的淑妃娘娘肯定是很清楚的，只是如今宫里人心惶惶，几位皇子的事情正热闹，云瑶这段时间都没有敢和甘泉宫往来过密，生怕牵连到淑妃娘娘，此番内宫出事，她更该避嫌了。
所以她想了想，回答道：“既然是内宫的事情，内侍监肯定也是知道的，我还是先去内侍监一趟吧……”
说到这里，她忽的想起了苏晔：“那你和殿下先回东宫，我去内侍监看看就回来。”
“我和你一起去吧。”苏晔听见云瑶要去内侍监，又见她表情紧张，心里也是担忧，可话一出口，也想到不合适，指了指琼楼：“不然让琼楼和你一起去也行。”
“对。”琼楼点点头：“前些日子为着殿下的事情，你刚得罪了王内官，现在过去，只怕他不会给你好脸色看的。”
“不碍事。”云瑶把苏晔和琼楼往东宫的方向推了推：“我好歹现在有品级在身，又有殿下和淑妃的庇护，他不敢对我太过分的，我先去看看是怎么回事，很快就回来。”
小蕊虽然是云瑶和苏晔在御花园偶然碰上的，但是入东宫的时间也不短了，而且在许多事上，小蕊都非常得力，云瑶待他，就像待妹妹一样，如今听说她出了事，心就提起来了，也不容分说，便往内侍监走。
琼楼似乎还要说什么，被苏晔拦住了，云瑶说的没错，他再怎么不济也是一个太子，如今还在这个位置上坐着呢，他倒要看看，内侍监敢怎么为难云瑶。
东宫和云未安，都是在前面，要过了一道宫门，才是后宫，在门上做了记录进了内宫，云瑶立时就感觉到气氛不对，就连来往的宫女们，脸色都十分紧张，走路的声音都轻了几分。
云瑶的心一下子就提了起来，她忽然意识到，内宫好像是出了一件大事。
“姑姑。”
一行宫女瞧见了云瑶，便停住了脚步，靠着墙站好施礼，等云瑶走过去，她们才继续往前走，云瑶瞧瞧打量了一下他们，只觉得脸色煞白，一副惊魂未定的样子。
不止是宫女，就连遇到的内官也是这样，甚至在宫道拐角处遇到了一个小内官，猛一抬头看到云瑶，吓得掉头就跑，云瑶并不是一个计较的人，不然喊住，板子也是打得的。
内宫人心惶惶成这个样子，云瑶的心里也慌的不行，快步走到内侍监，刚一跨进去，就听见有人在里面训话，具体的听不清楚，只是隐约能听见什么“老老实实的”“打死也不知道”，这种。
内侍监门上的小内官晌午的时候见过一次云瑶了，那时候还笑嘻嘻的说话，现在吓得站在那里低着头，好久才说出一句：“阿瑶姑姑辛苦了。”
“辛苦。”云瑶微微点头，回了一句，脸色故作轻松：“我才走了几个时辰，你们这里，便忙成这个样子了？”
小内官抬起头，露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不忙……不忙……”
这敷衍的意思，明显就是什么也不敢说，云瑶看明白了，也就没有在往下问，她抖了抖手里的帕子，妆模作样的往里面张望了一下：“你们王内官呢？我有事找他。”
黄内官死了之后，内侍监便重新上了这位王内官，平日里笑嘻嘻的模样和黄内官很像，但行事作风不同，他远比黄内官不讲情面许多，故此云瑶不太和他说话，只是今日事情到这里了，她也只能用这个借口了。
“您是找王内官、”小内官眼见着松了口气，拔腿就往里面走，一面走一面招呼云瑶：“那您等等，我去给您请。”
他的意思就是让云瑶站在这里别动，他去叫王内官出来，云瑶听得出来，但她来就是问了打听消息的，能听出来也得装着听不出来，见小内官跑的没了影，自己就悄悄的走了进去。
刚进了一道院子，就见到几位尚宫局的姑姑冷着脸站在那里，这些人品级都不低，云瑶一只脚迈进去，接着就退了出来，忙往另外一面走过去。
没走两步，就听到身后有人叫了一声：“阿瑶姑姑……阿瑶姑姑在这里！”
云瑶回头，见是刚刚那个小内官，他的脚程也是够快的，现下已经将王内官引出来了，云瑶心里有些无奈，只能上去万福：“王内官辛苦。”
上一次东宫的事情，两个人闹得很不愉快，后来云瑶一直对外宣称在养伤，也就在没见过，如今在见面，云瑶心里，是有几分尴尬的。
她话刚说完，就听见内侍监门外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一个年纪略大的内官进来，给王内官施礼：“王内官，招了！”
第一百五四章:东珠
王内官看上去有几分讶异，他先是冲云瑶点了点头，然后接过对方手里递过来的供状，简单的扫视了亮眼，折好放回到那人手中：“去给淑妃娘娘送去，告诉尚宫局的姑姑们，可以先歇一歇了。”
“是。”那人点头施礼而去，王内官这才回过头看着云瑶，微微笑了一下：“阿瑶姑姑辛苦。”
云瑶的目光一直游走在王内官手中的供状上，只是无奈距离太远，她也不好真的贴上去看，所以什么也没看出来，耳朵里听到王内官又道：“阿瑶姑姑到我这里来，可是有什么事？”
他并没有把云瑶往内侍监里请，不知道是还记恨着上一次东宫的事情，还是因为现下内侍监忙乱不已，云瑶也不好只说，只能装作一副无所谓的样子：“说起来，也没有什么大事。”
她停顿了一下，没有在继续说，终归有些话在这里是没有办法说的，云瑶的意思很明白，接下来的话，咱们得找个地方好好说。
王内官能做到这个位置上，自然也不是一个傻子，一听话音儿就明白了，他也不掩饰，左右环顾了一下，将云瑶请到门口的矮房里：“如今里面乱作一团，姑姑请屈尊。”
云瑶跟着王内官进了矮房，有两个人给上了茶，两人坐了下来，云瑶手里捧着茶盏，等坐定了，方才开口：“那日东宫的事情，我一直有意来给王内官道个歉，无奈一直病着，如今大好了，才过来瞧一瞧，望王内官不要挂怀才是。”
云瑶开门见山，王内官也笑起来，摇了摇头：“阿瑶姑姑说的哪里话，都是奴才，各自为着各自的差事，哪里有因为这些事情记恨的呢。”
他倾身点头，样子很是诚恳：“您多虑了。”
这个王内官看着和之前的黄内官不大一样，那位虽然也会说这些场面话，但明眼人一看便知道是在客气了。
可这位王内官的神色语气，竟让云瑶有些拿不准，他究竟是真的没放在心上，还是不好和自己撕破脸。
云瑶一迟疑间，那位王内官又道：“东宫无事，我们这些奴才的心里也是高兴的，殿下仁孝，奴才们虽然站的底，但有些事情也能看见一二。”
他这番话倒是让云瑶心中讶异，如今宫内各方势利纷乱，内侍监的内官敢说这话，难道是在暗示自己，愿投靠东宫？
可无论怎么想，苏晔都不是一个合适的主子，他的荒唐和不靠谱，宫里人尽皆知，王内官会为了这么一个人，搭上自己的前程？
云瑶觉得不大有可能，故此这话也没有往下接，只道：“这便是与聪明人说话的好处了，既然王内官如此通透，那阿瑶心里也算放下了。”
原本这就是个幌子，既然二人将之前的事情说开，那么下面就该入正题了，云瑶喝了口茶，目光往内侍监里面瞟了一下：“方才王内官说，里面是有些忙乱的，今日晌午我来时，还见大家多在歇着，怎么忽的就忙起来了？”
王内官顺着云瑶的目光看过去，低低笑了一声。云瑶不太明白他这笑是从何处来的，心里没的一紧，可脸上又不好带出来，只能低头继续喝茶。
“内宫出了一件大事。”王内官也喝茶，只是嘴唇方才碰到茶盏，便想起一件事来：“好像东宫也有人卷了进去，怎么，阿瑶姑姑不知道吗？”
说罢，他饶有兴趣的看着云瑶，云瑶也看向他，四目相对，她便知道了王内官笑的因由。
他估计早就猜出来自己是为什么而来了，眼看着自己兜圈子，最后还是落在了这件事上，心里觉得好笑罢。
这个王内官的手段心思，恐怕比黄内官要高一些呢。
云瑶也没什么不好意思的，大家都是提着脑袋在宫里混前程的人，有些事情彼此心知肚明即可：“是吗？我陪着殿下去云未安觐见，还未曾回宫呢。”
她说完这话，见王内官已经看着她，像是在等什么，她便顺着问了下去：“内宫出了何等大事，连内侍监都乱了。”
“其实也算不得什么了。”王内官听到云瑶问出来，像是心满意足，靠在椅子上，随意的挥了挥手：“前些日子，外城东市上，出了一件宝贝，阿瑶姑姑知道吗？”
王内官没有继续说，反而起了另外一件事，云瑶的眉头微微蹙了一下，不明白他是什么意思，但还是顺着他的话问道：“我一直在东宫养伤，并未听见什么宝贝的事情。”
“咱么临安东市上，经常会有些外族人贩卖稀奇古怪的玩意儿，故此无论出现什么东西，都不足为期。”王内官停顿了一下，续道：“只是有人在一家当铺，收到了一串珠子，足有这么大。”
王内官凑近云瑶，伸出手比划了一下，云瑶心里咯噔一下，这么大的珠子，便是东海珍珠的品相了，可东珠一直是朝贡之物，而且看王内官的意思，那珠子足有大手指的指甲那么大，这样的东西，怎么会出现在东市上？
云瑶略一迟疑，在联想到内宫乱起来的事情，仿佛明白了什么，压低了声音：“难道，是宫里流出去的？”
王内官的神色竟然有几分欣慰，他连连点头：“咱们这样的人，在底下私下说话，阿瑶姑姑想必也知道，宫里的东西，一年也出去不知道有多少，这样的事情，只要不闹大，谁不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可偏偏，这事儿就这么闹起来了。”
他这话说的没错，宫里多有人将赏赐或者偷拿的物件，交给城门上的侍卫，到外面去贩卖，得了钱大家分了，都在这件事上落过好，故此谁也不会张扬出去。
那怎么偏偏今日，就撞到了淑妃娘娘跟前儿去，而且那么大的东珠，也未免太显眼了：“这样的东西，也有人敢往外面带？真是要钱不要命了。”
“对啊。”王内官很是赞同云瑶的话，连连点头：“不过，这就要问问阿瑶姑姑的东宫，这样的东西，怎么能这么不小心，流到了宫外呢？”
第一百五五章:王内官
云瑶听见这话，先还没明白什么意思，等想明白了，脸刷一下就白了：“王内官这话是什么意思？”
王内官笑呵呵的坐在那里，没有接云瑶的话，只是那么看着她，云瑶被他看的心里发毛，大热天的，起了一层细密的鸡皮疙瘩：“你是说，这东西是从东宫流出去的。”
“阿瑶姑姑，这种品相的东珠，你觉得宫内会有多少。”王内官伸出手，又笔画了一下那东珠的大小：“太后，淑妃娘娘，陛下，还有一个，那就只有东宫了。”
王内官说话这个间隙，云瑶就已经反应了过来，立马接道：“话虽如此，东珠虽然名贵，但大内也是不计其数，如何能判定，这东西就是由东宫流出去的？”
她绷直了后背，觉得这件事绝不能引到东宫来：“王内官也知道，这些日子东宫惴惴不安，便是殿下都极少走动了，便是这样的事情寻常，也断不会在此刻引火烧身……”
王内官看出云瑶急迫的想要撇清关系，但是现下，她便是在能言善辩，也是毫无办法了：“阿瑶姑姑别急，我是内侍监的内官，没有如山铁证，这样的话，您觉着我敢说么？”
他这一句话就点醒了云瑶，确实是这样的，打她入宫的那日，董姑姑就说过，宫内的人谨慎异常，大家有多少话，都是说半句，留半句的，王内官如果手里没有些东西，是断然不会说出这样的话。
云瑶闭了嘴，她不是害怕什么了，而是她要听，她要知道王内官手里究竟还有什么底牌，在看这件事如何翻身。
平静了这许多日子，难道又有人找上门来，想把他们当做眼中钉除掉吗？
“要说这件事，也确实是巧了。”王内官手指摩挲着杯盖子，慢吞吞的说道：“东西到了东市，立刻被一个有眼界的人瞧了，重金买了下来，没想到这人竟然是吏部尚书大人的门生，转手就将东西呈给了尚书大人。”
“尚书大人瞧见了，又转呈给了陛下，陛下大怒，勒令宫内严查，但因着不知道起源，故此没有声张。”王内官说着，放下了茶盏，指了指宫外的方向：“也不止是内宫，临安府也在查，结果没想到外面先有了消息，东西是从一个地下赌庄出来的，老板是个软骨头，打了两板子就全招了。”
“这还不打紧。”王内官冷笑一声：“可谁知道供状里提到，东西是宫里的人抵赌债的，一有这个消息，淑妃娘娘立刻下旨封了内宫，当晚，就在奴才们住的矮房里，搜出无数的赌具，和买卖赊放的条子来，东西十二宫外带姑姑的东宫，一共抓了一百三十余人。”
说道这里，王内官脸上的表情略微松垮了下来，给云瑶使了个眼色，让云瑶往内侍监里面看过去：“如今大半已经招供，阿瑶姑姑，您还是多想想，这珠子到底是何时何地，被人顺走了，免得将来有人效仿，再出大事啊。”
云瑶被王内官这一句一句话说的目瞪口呆，她以为这件事到有人偷卖宫中物件就已经够让人震惊的，没想到后面还牵扯去一串赌局，内宫抓了一百多人，怪不得一路过来，外面的宫女内官吓成了这个样子。
宫规森严，这些人只怕性命难保，可琼楼说小蕊事涉其中，云瑶怎么想怎么觉得不太可能：“实不相瞒，东宫是有一个小丫头被拿了，只是，这个丫头是个哑巴，年纪又小，不大像是王内官口中的人，是不是有什么地方误会……”
云瑶心里觉得是不信小蕊会做出这种事的，但话说出口时，却很是心虚，她自己都没有底气去保证，小蕊一定没有做这样的事情。
王内官自然看的出来，他哈哈笑了一下：“还是那句话，我手里没有铁证，不敢乱说话的。”
说着，他从怀里掏出一封信，递给了云瑶：“阿瑶姑姑看看，这就是东宫那位名叫小蕊的丫头的供状。”
云瑶身手去接的时候，只觉得手都在抖，她一面拆开细看，一面听见王内官说道：“这丫头可是快硬骨头，司正姑姑的刑罚从头用到尾，最后受不住了方才招了，又不会说好，好在能写几个字……”
后面的话，云瑶就不怎么听的真切的，眼睛里都是小蕊一笔一划写下的供状，什么时候去堵，什么时候输了钱，什么时候偷了东西抵债，一桩桩一件件，王内官真是没有一个字在冤枉她。
云瑶深吸了一口气，她脑海里回想起小蕊素日里的模样，无论如何也没有想到那么乖巧听话的人，会做出这种事情来。
她还是希望这是有人栽赃陷害，可理智已经先一步承认了这就是事实，云瑶的手拢在袖子里，尖利的指甲陷入掌心，迫使她必须冷静下来。
“如今大内，对这些人，有了裁定吗？”云瑶冷静的将东西收好，交还给了王内官，王内官接过来，又收在怀里，缓缓的摇了摇头：“这还用裁定吗？宫规明令仗杀的，供状今日已经整理清晰，刚刚上呈给了淑妃娘娘。”
对，宫规是明令仗杀的。
云瑶缓缓的闭了闭眼睛，她此刻的心都要从胸腔里跳了出来，可是此刻还是希望小蕊能有一线生机。
不止是小蕊，如果这件事情真闹到了御前，那么恐怕他们之前许多事情都白做了，对于苏晔来说，这一件事，足够让陛下认为他治下不严，刚刚那一丝似有若无的好印象，顿时就会灰飞烟灭。
虽然这件事已经是一跳死路，没有挣扎的余地了，但云瑶还是绞尽脑汁，想要博出一条路来的。
她起身，强挤出了一个笑容：“多谢王内官告知来龙去脉，既然东宫事涉其中，我也不好在这里久坐。”
说罢，她转身便准备离开内侍监，可刚走了两步，就听到后面王内官叫了一声她，然后走到跟前：“阿瑶姑姑，这供状，内侍监是呈给了甘泉宫的淑妃娘娘。”
“淑妃娘娘，您知道吧。”王内官觉得云瑶还是没明白他的意思，又强调了一下：“后面的事情，便是淑妃娘娘做主了。”
第一百五六章:求情
云瑶愣了愣，随即便明白了王内官的意思，淑妃娘娘是很宠云瑶的，这一点在内宫里人尽皆知，令云瑶有些惊讶的是，王内官竟然会提点她这个，这个人心里，到底是什么意思。
不管是什么意思吧，现在的云瑶，都没有太多的心思去计较这些，她给王内官道了个万福，意思是自己明白他的话了，而后便快步走出了内侍监。
此刻几乎入夜，外面昏暗一片，甚至看不清几步外的景象，云瑶掐算着今日并不是什么正日子，陛下不是必须去甘泉宫的，但也不能说陛下肯定就不在，云瑶在内侍监门外徘徊了好一会儿，最终还是决定去碰碰运气。
毕竟她等得起，小蕊的性命，是等不起的。
一路往甘泉宫而去，路上几乎看不到什么宫女和内官了，来往的都是巡视的护卫，也许是因为出了事，宫里的侍卫似乎多了几对，总是影影绰绰的能看到人，云瑶心里也没有很怕了。
离着甘泉宫不愿，云瑶就放慢了脚步，瞧瞧的往这面看着，见门口并没有陛下身边的人，心里暗喜，只是这个时候，甘泉宫奉过了晚膳，就关了宫门，云瑶不得不悄悄的扣了扣门，以免引起别人的注意。
好一会儿，里面才听到声音，角门打开，里面的内官见是云瑶，很是惊讶：“阿瑶姑姑，您怎么这个时辰来了？”
内宫出了事，这个节骨眼上，云瑶也不好说有事找淑妃娘娘，只能故作轻松：“来给娘娘请安的。”
她停顿了一下，补道：“娘娘此刻已经歇下了吗？”
“哎呦，这还真得问问。”小内官脸色有些纠结，回手打发一个人进去看，自己则将门打开：“姑姑先进来歇一歇脚。”
云瑶到甘泉宫一直和在东宫没有什么区别，她也没客气，走到门口的矮房里，等着里面的消息，不多时就看到采绪急匆匆的走了过来，老远就探着头往这边看，从窗户外见云瑶坐在那里，口里唤了一声：“我只当他们胡诌，你怎么这个时辰来了？”
云瑶见是采绪，便站起来迎到门口：“闲着没什么事，想来给淑妃娘娘请个安的。”
采绪满脸费解，她还特意看了看天色：“这个时辰来请安？阿瑶你是不是有什么事情？”
采绪这样一问，云瑶知道自己欲盖弥彰了，但也没有办法，现在不管如何，她都且得试一试。
故此她没有接采衡这话，反而是继续问道：“怎么？淑妃娘娘歇下了？”
“那倒没有。”采绪做了个请的动作，让云瑶跟在她身边：“宫里出了点儿事情，如今里面还有回话的人呢，你先跟我进来，我去回禀一声，看娘娘的意思。”
淑妃娘娘掌管东西六宫，如今出了事情，自然她这里是最紧要的，云瑶也是看着刚刚王内官遣一个小内官来送什么供状，故此猜测淑妃必然没有歇下，现在看来果然如此。
她点点头，到了内院，便站在门外，没有往里走进去，只等着采绪去问，很快，采绪就从里面出来了：“你先略等两分钟，里面还有两件事就完了，娘娘说，她们走了你在进去，省的麻烦。”
云瑶觉得这样也不错，就点点头，立在一边等着，采绪也跟在她身边，见云瑶眉宇间有几分愁容，压低了声音：“你们东宫，又出事了？”
“又？”云瑶现在只是听见这个字，心里就咯噔一下，连连摆手：“快别说了，给我留点儿活路吧。”
采绪捂着嘴悄悄的笑了一下，没有在继续说话，不多时里面就接连出来两三个尚仪局的姑姑，大家一路低语往外走，谁也没有留意到云瑶。
跟在他们后面的，是董姑姑，董姑姑冲云瑶摆了摆手，让她跟着进去。
见面的地方，是淑妃的寝殿，云瑶还是第一次入夜来这里，只觉得数百只烛火燃对的这里灯火通明，恍若白昼一般，淑妃只着了一件深檀色的里衣，歪在榻上，借着手边的烛火似乎在看什么，连云瑶进来都没有察觉。
云瑶走到跟前，跪下磕头：“奴婢云瑶，给淑妃娘娘请安。”
淑妃的抬起眼睛，看了云瑶一眼，不知道为什么，淑妃这一次的态度似乎有些冷淡，她挥了挥手，让屋内的人都退出去，就连董姑姑都没有留，等门关了，方才开口：“你这么晚来甘泉宫，就只是给我请安吗？”
虽然素日里淑妃对云瑶很好，但云瑶一直记着主仆之分，故此淑妃没说话，云瑶既不敢起身，也不敢抬头，并不能看到淑妃的表情，如今一听淑妃开口的声音，心里就猛的往下一沉，她的语气听起来，似乎并不像往常一样和蔼。
云瑶的心抖了抖，只能先按下小蕊的事情：“问淑妃娘娘凤体安泰。”
淑妃没有接话，云瑶努力的用余光去看上面，只能看到淑妃娘娘似乎是从榻上坐了起来，目光缩及之处，只能看见搭在一侧的葱葱玉指。
好一会儿，淑妃才说话：“本宫凤体安泰。”
她停顿了一下，又道：“你回去吧。”
这刚来就送客，云瑶越发觉得不对劲儿了，小蕊出事，又与她无关，淑妃怎么听着，仿佛像在和她生气一般，云瑶偷偷的抬起眼看了看淑妃，结果目光正对上淑妃那一双眸子，登时她便不敢再看，府下了身。
她从未见过淑妃这样的眼神，哪怕殿选初遇，淑妃的目光也未曾这样冷淡，云瑶心里开始怀疑，自己是不是哪里做错了什么。
左思右想，也没有什么答案，反正她在淑妃这里的把柄也不少，此刻也没有外人，云瑶深吸了一口气，决定豁出去了：“娘娘，云瑶可曾那里做错，惹娘娘生气了？”
“还没有。”淑妃回答了三个字，随手将手里的信件放在了一边，又停了下来。
云瑶听着这三个字，觉得很是诡异，什么叫做还没有，难道她的意思是，一会儿自己就会惹她生气？
想到这里，云瑶忽然想明白了，她慢慢的直起身体，看着淑妃娘娘：“娘娘……该是知道奴婢此番来意了？”
第一百五七章:淑妃的震怒
“内宫下狱一百三十余人，你东宫亦卷裹其中，此刻你到我这甘泉宫里来，难道是喝茶的？”淑妃反问了一句，问的云瑶哑口无言。
这两个月什么也没做，脑子反而不太灵光了，为什么要和淑妃玩儿这种心思呢？她还不如直来直去的说更痛快。
想到这里，云瑶索性就不装了，跪直了身体：“娘娘说的没错，东宫一宫女，唤小蕊，的确卷裹其中，此番奴婢前来，便是想求娘娘网开一面。”
她说完，赶紧一个头磕在了地上，等淑妃的回话，可是左等右等，也没有等到，她就先抬起一丁点儿的脑袋，想要看看淑妃什么表情，但瞧见淑妃已经站了起来，一步步走到近前。
“这件事不止牵连东宫，东西十二宫没有谁是干净的。”淑妃将手里的供状丢在云瑶的面前：“可你，是第一个进甘泉宫求情的人……”
说到这里，淑妃矮下身，歪着头，看着云瑶：“是我往日，宠你过甚了吗？”
这话仿佛一个惊雷，打在云瑶的头顶，她瞬间一头冷汗，忙在俯下身：“奴婢不敢！”
心仿佛要从嗓子里跳出来，云瑶暗暗骂自己行事鲁莽，若是自己来甘泉宫被人瞧见，那甘泉宫和东宫都不会有好日子过，怪不得淑妃这样生气：“是奴婢该死，娘娘息怒!”
说完，云瑶隐约听见淑妃深吸了一口气，她站了起来，问道：“你东宫只有一个人在这份名单里，陛下不会迁怒到晔儿的，你不必担忧。”
她转过身，走回到榻前坐下，慢吞吞的揉着脑袋：“回去吧。”
云瑶跪在那里没有动，她来给小蕊求情，并非只是担忧陛下会不会迁怒东宫，更重要的，还是想要保住小蕊这条性命，既然淑妃知道自己的来意了，那么索性就讲话说明白吧，省的白来这一趟。
她打定主意，攥了攥拳头：“不满娘娘说，小蕊在东宫的时日虽然不短，但十分得力，也是立过功的，奴婢知道她罪无可恕，可还是想求娘娘能网开一面……”
“云瑶。”淑妃的语气顿时凌厉的几分，此刻在她身上，看不出一丁点往日对云瑶的宠爱，这声名字，叫的云瑶心都揪了起来：“你失心疯了！一个犯了错的奴婢，死了对东宫是一件好事，你此刻来这里已经是犯了大错，还想替她求情！”
淑妃从来没有对云瑶这么失望过，她以为她是一个有颜色明事理的人，怎么今日有些胡搅蛮缠了起来：“这世上得力的人千千万，死了这个还有下一个，你立刻从我甘泉宫出去，我既往不咎，在胡说八道，别说我连你一起罚！”
云瑶确实被晏淑妃这话吓到了，一句话卡在嗓子里，半晌没说出来，她明白这一刻她应该走，但现在走了，内宫聚赌这件事一日不完，自己就一日没办法在来甘泉宫，那小蕊就真的必死无疑了。
她才十一岁……云瑶闭了闭眼睛，想起往日里她在身边那些笑着闹着的事儿，一双腿如何也无法站起来离开，反复纠结良久，最后还是一个头磕在了地上：“娘娘，她还只是一个孩子，又不会说话，这件事奴婢认为另有隐情，阿瑶求娘娘，网开一面，可打可罚，只求留她一条性命！”
“云瑶，你住口！”淑妃皱起眉头，厉声训斥道：“你真觉得我不敢罚你是不是？这里是甘泉宫，你是在我这里胡搅蛮缠吗？”
她的手指猛的落到一侧桌案上，惊得云瑶猛的一抖，这个问题她回答不上来，但是，她想到了另外一件事。
云瑶慢慢的抬起头来，看着坐在上面的晏淑妃，咬了咬嘴唇：“奴婢不敢，奴婢这就回去，请娘娘不要生气。”
她说完，从下面站了起来，整理了一下自己的宫装，斟酌良久，方才开口：“娘娘曾应过奴婢一件事，不知这件事，如今怎样了。”
淑妃的眼睛微微眯了一下，不太明白云瑶的意思，云瑶停顿一下，续道：“司正刘姑姑，奴婢想问一问，她如今，可还安稳。”
云瑶说这话的时候，紧盯着淑妃的眼睛，她在淑妃的眼睛里明显看到了震惊，那一刻，她明白了，淑妃早就知道刘姑姑的死，只是迟迟没有告诉她。
她明白，自己不该苛责淑妃娘娘什么，高位在上，有些事情应了去做或者不做，都是可以的，她没有资格要求什么，便是淑妃对她再好，她也始终应该记住自己是一个奴婢。
可是此刻，云瑶讲这件事翻出来，一来是想验证早间顾意的话，二来，是在为小蕊做最后一博。
她也明白，因为小蕊丢了这个可以给自己撑腰的淑妃娘娘实在不划算，可是……
可是东宫离开的人，已经很多了，她想留下小蕊，真心实意的想。
无论她犯过什么错。
这些事情云瑶还没有想完，迎面便砸过来一只茶盏，滚烫的茶水落在云瑶的衣衫上，茶盏咕噜噜落地，摔了个粉碎。
云瑶从来没见过淑妃这么生气，她搭在桌案上的手都在微微发抖，脸色煞白，咬着牙许久，才说了一句：“滚。”
门外的董姑姑听到了里面茶盏落地的声音，吓得赶紧进来瞧，一见淑妃和云瑶这样，吓得立时不敢说话，又退了出去。
云瑶知道，自己今日，可能是彻底伤了淑妃的心，她的眼泪扑簌簌的掉下来，胡乱的抹了一把，向后退了一步，给淑妃磕了个头，转身出了寝殿。
云瑶身后的门刚刚合上，就听见身后桌案翻到在地的声音，采绪一脸惊恐的看着云瑶，只觉得云瑶满脸泪痕，想过来安慰，又听见里面淑妃砸摔东西的声音，一时间不知道该如何。
云瑶一步步走出甘泉宫，迈出门的一瞬间，觉得自己精疲力尽，她往旁边挪了两步，挨身蹲了下来。
她明知道自己在错，还是在一步步往错上走过去，她也想不明白自己为什么这样做，仿佛刚刚在甘泉宫里的云瑶，并不是她一样。
她究竟是怎么了……
云瑶的头疼的要裂开了，她闭着眼睛，总觉得刚刚淑妃不止是生气，巨大的气愤下压制的，是浓烈的伤心。
而这样的伤心，却让云瑶，异常熟悉。
第一百五八章：小蕊的秘密
“云瑶！”
“云瑶！”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云瑶耳边忽然传来一声声的呼唤，她抬起头向上看过去，见漆黑的天空下，一轮皎洁的月亮挂在天边，近在咫尺的，是苏晔那张十分关切的脸。
她有些茫然，想要站起来，可刚一起身，腿就因为蹲坐太久，又麻又疼，便往下摔过去，好在苏晔一把拉住了她，不得已之下，云瑶又蹲了下来。
“你怎么在这儿睡着了？”苏晔扶着云瑶，一脸不解，云瑶揉了揉眼睛，这才反应过来自己是睡着了，她隐约回想起刚刚在甘泉宫发生的事情，心里一震难过，握住了苏晔的手腕：“苏晔，我……我可能给你惹麻烦了！”
苏晔挑了一下眉头，转头看了看甘泉宫紧紧闭着的大门，心里大约猜到了一些：“你因为小蕊的事情，来跟我母妃求情了？”
云瑶心里一惊：“你知道小蕊的事情了？”
苏晔点头：“回去我就找人去打探了，来龙去脉也都知道了，不过你不必担心，我来这里，也是希望能跟我母妃求求情，好歹，别伤她的性命。”
云瑶原本心里就委屈，一听到这话，眼泪顿时接二连三的滚下来：“我也是这样想的，可是，淑妃娘娘今日不知怎么了，也不听我说话，我……”
云瑶想说刘姑姑的事情，但是又觉得这种事情说给了苏晔，又不知道他会做出什么奇怪的事情来，便住了口。
苏晔瞧见她靠在墙角时，就几乎猜到了发生了什么，他拍了拍云瑶的肩膀：“内宫出了事情，我母妃肯定忙乱不已，心里烦躁，说话便重了几分，你放心，她不会生你的气的。”
云瑶叹了口气，心想苏晔哪里知道内情，故此只能自己担忧。
不过很快，苏晔又道：“既然你来过了，那我也就不用过去了，要是你说都没有用的话，我索性连说都不用说了，咱们先回去吧，从长计议。”
“那怎么能一样呢？”云瑶忽的像是拉住了一颗救命稻草一般，急急说道：“我只是一个宫女，可你是当朝太子，又自幼养在他身边，你的话，她一定会听的，你在去替小蕊说说话……”
苏晔也知道小蕊一直跟在云瑶身边，云瑶待她便如同姐妹一样，此刻出了这样的事情，云瑶心里肯定焦急的很，但他也确实没有再去撞南墙的必要，而且淑妃那个性格的人，去求的人越多，恐怕越会事倍功半。
他让云瑶先冷静下来，然后说道：“这件事光靠求情是没有用的，我觉得这事儿蹊跷，小蕊那么小的孩子，怎么会卷进这么大的事情里，我们还是要先弄清楚事情的来龙去脉，这样在母妃面前，也好说话的。”
“你说的我也知道。”云瑶兀自点头，但满面担忧：“可是我担心会来不及了，内侍监的供状已经呈给了淑妃娘娘，定罪行刑，没有两日了。”
“所以我们就更耽误不得了。”苏晔把云瑶从地上拉了起来，云瑶活动了一下双腿，觉得略有些知觉了，两个人一起往东宫走：“咱们先去小蕊的房间看看，有没有什么线索，我已经让公上出去探查东市，现在只能尽量去找一些小蕊是误入这件事情之中的证据，整件事才有松动的余地。”
云瑶见苏晔这样说，自己考虑了一下，觉得也是这么回事，她的腿脚逐渐恢复，两个人很快就到了东宫。
小蕊一直住在后面一个单独的矮房里，因为她不会说话，所以也没有什么朋友，那房间没有几个人进去过，东宫的许多人都歇下了，只有琼楼还等着他们，苏晔回去打发琼楼也去睡了，和云瑶两个人进了小蕊的房间。
那房间很狭小，不过住她一个孩子也绰绰有余了，靠墙放着一个柜子，柜子前面是一个破旧的桌子，和一张床，余下的也就没什么了。
桌子上是燃了半根的烛台，下面有一个茶壶和茶杯，茶壶里还有半壶的旧茶，已经冷下来了，这桌子旁边只有一个圆凳子，看来往日里，确实没什么人来过。
两个人关好门，将蜡烛燃起来，仔细打量着屋子里，也没有什么特殊的地方，云瑶拉开了柜子，上面是一些换洗的宫装，小蕊品级不高，这些宫装都是低劣的粗布，也没有几件，大部分都是空着的。
中间有两个抽屉，里面放了一些纸笔，看来小蕊平时也会练练字什么的，下面是一些冬季用的厚被褥和火盆，角落里放着一个盒子，里面有些耳坠子，其余便再也没有什么了。
这一件矮房，空的就好像小蕊都几百年不曾回来住过一样，实在是不像一个年轻姑娘的房间，云瑶一面看着，心里一面愧疚。
自己当初将她留在东宫，就是希望她能过的好一点，她留下来之后，所有跟着自己做的事情，哪一件拿出来都是会掉脑袋的，自己住在苏晔的外间，冬暖夏凉，焚香插花，他确住在这里，不见天日。
这样的日子，他确也未曾有过什么怨言，如今他若是因为这件事不明不白的死了，那自己真的是要愧疚一辈子了。
“他这里，也未免太简陋了。”苏晔翻来覆去的找了找东西，没有什么收货，站在房间里搓着手。
他以为好歹能搜出些什么和赌博相关的东西或者证据来，可实际上，什么都没有。
连点儿人气儿都没有。
他有点儿挫败。
云瑶坐在了唯一一个小凳子上，叹了口气：“也难怪他会被人坑着去做这些事，我们连他平日里住的地方都没有留意过，真是……”
后面的话她没有说出来，也不知道该怎么说，只剩下幽幽的一口气。
苏晔掐着腰，来回转了几天，皱起眉头：“阿瑶，你觉不觉得，他这里有些奇怪啊。”
“是够奇怪的了。”云瑶点点头：“什么都没有。”
“不不不，不是这点。”苏晔连连摆手，他看向云瑶，有些难以启齿：“他这里……没什么……”
“没什么女儿家的东西。”
第一百五九章：金库
嗯？
云瑶愣了一下，转头看向苏晔，没明白这话里的意思：“什么叫女儿家的东西。”
“就是……”苏晔做了个奇怪的手势：“就是你们用的一些东西，还有内里穿的里衣，都没有。”
苏晔拉开柜子，让云瑶看过来：“只有两件白色的衣服，看着像是里衣，但并不是你们女孩子的样式……”
云瑶越听越奇怪，身手打断了他的话：“等等，你怎么连这个都能注意到，而且，你怎么知道我们女孩子是什么样式的？”
若是以前，云瑶定然会认为当朝太子嘛，就算没有太子妃肯定也是有侍妾的，甚至跟在身边的大宫女素日里也是会服侍的。
但是在东宫这么久了，云瑶就没见苏晔身边有过什么女人，至于大宫女……自己就是头一个……
所以对于苏晔能注意到这些，她有点儿奇怪。
原本苏晔说起这些事，就够不好意思的，听到云瑶的追问，耳廓有些红起来：“那个……年初，我不是送过你一个镯子么，你不要，我就偷偷……”
云瑶一停这话，气的几乎拍案而起！当初在麟州的时候，云要把他藏进柜子里，东西挪动出来的时候，都不想让他动手，如今他都开始翻自己的柜子了，那里都是女孩子体己的物件，这个人！！！
“你别生气！别生气!”苏晔眼见着云瑶就要扑上来掐死自己了，他赶紧往后躲了躲，不管怎么样，先认错终归是对的：“我也没有见过你柜子里的东西，只是略微看过两眼，觉得和她的不太一样。”
云瑶有心自己和苏晔掰扯掰扯这件事，可现在不是纠结这些的时候，她咬着牙指了指苏晔：“太子殿下，等这件事过去，咱们慢慢算账啊！”
“何必呢！”苏晔摊摊手：“我在你的闺房里住了那么多天，你现在何必跟我矫情这个……”
话还没说完，迎面就飞来一个茶杯，好在苏晔眼疾手快，一把接住了，小心翼翼的又放回到桌子上：“你别砸东西，他这儿就这么一个杯，你砸碎了，她将来只能对着茶壶直接喝了！”
云瑶本是生气的，但一听这话，又忍不住笑起来。
生气归生气，苏晔说的是没有问题的，她这里的确不像是一个女儿家的房间，云瑶把苏晔到桌子旁边坐着，自己仔仔细细的看了他的柜子，里面确实没有一件女孩子用的东西。
这的确是有点儿奇怪了，云瑶向后退了几步，托着下巴，仔细看着这个柜子，又往侧面和柜子下面看了看，忽然发现了一处不对的地方，云瑶蹲了下来，手指摸了摸柜子落在地上的那块砖。
“怎么了？”苏晔感觉云瑶像是发现了什么，也凑过来看，云瑶身手往柜子下面探了探，摸到了一个很浅的凹陷，她转了转眼睛，叫苏晔和她一起走了出去，在外面绕着这矮房走了一圈。
苏晔好像是也察觉到了，他站在门口，神色有些不可置信：“这房子里面怎么比外面看上去要窄一些啊。”
“对！”云瑶猛的拍了一下巴掌，连连点头：“就是这么回事，我刚刚看那个柜子的时候，就觉得底下的痕迹不对，像是往前挪了，可柜子是靠在墙上的，中间没有缝隙，所以我摸了摸柜子下面，发现了之前放置的痕迹。”
“这房间，有人在东边那面墙重新摞起一排砖，应该就是一排砖的宽度。”云瑶站在门口，一脚门里一脚门外，仔细观察，一块砖大约一掌长短的厚度，如果不是仔细看，什么都看不出来。
苏晔走到外面，在不远处拾起一块有些尖利的时候，回到房间里，将那面重新摞起来的墙砸出一个小破口。
两个人谁也没有想到，墙里面垒起的一块块砖里，都是金灿灿的金子。
苏晔没有都砸开，他原本以为里面应该是封着一个对小蕊来说十分重要的东西，所以想要看看，结果砸出黄金的时候，整个人都愣在了那里。
云瑶也愣住了，两个人足足有半刻钟没有说话。
许久，苏晔咽了一口唾沫，回头看着云瑶：“阿瑶，我还继续砸吗？”
云瑶茫然的摇摇头，她不是说不砸了，她是想说，她也不知道。
两个人对着金子发了一会儿呆，云瑶先反应了过来，她攥了攥拳头，向后退了一步：“殿下，我觉得咱们先别动了，都砸开的话，一定会惊动到别人的，而且这未必和这件事有关，咱们先用柜子把这里挡住，当下之际，还是把小蕊救出来要紧。”
“是得救出来。”苏晔抱着肩膀，神色严肃：“她要是死了，这些事，就永远不知道答案了。”
两个人合力将柜子挪了回去，瞧瞧的回道东宫睡下，但实际上，谁也睡不着，云瑶眼前总是浮现出小蕊天真无邪的笑，和刚刚去墙里那金灿灿的黄金，这个小丫头的身上，究竟藏着些什么事情。
这皇宫未免太可怕了，一个十一岁的小女孩身上，竟然都藏着这么多的秘密。
仔细回想起来，也怪自己太天真了，皇宫里一个不知道自己主子是谁，内侍监又没有文书的人，她怎么敢就这样留在东宫里，如果不是今天这件事成为了契机，让他们找到了这些，谁知道究竟要什么时候才能发现他的秘密。
与宫里人打交道的事情，看来她要好好向琼楼学一学了。
第二日，两个人都顶着一个巨大的黑眼圈，苏晔借着小蕊出事的因由，封了他的房间，让公上看守住，谁也不许进去，他自己又跑了一趟内侍监，却问整件事情的进展。
但是并没有什么结果，听王内官的意思，淑妃娘娘似乎还没有最后定下发落的时间，不过，话里话外，王内官对太子似乎真的有投靠的意思，苏晔和云瑶都拿捏不准，不过此刻这个节骨眼上，多一个能帮忙的人终归是好的。
苏晔决定和云瑶往东市上走一趟，看看整件事情到底是怎么回事，于是两个人悄悄的拿了令牌，偷偷溜了出去。
第一百六十章：赌庄
也许是近些日子云瑶一直窝在东宫的原因，竟没发现此刻已经入夏，外面的天气还算不上酷热，微风习习，很是舒爽。
他们坐着马车，一路来到了东市，这是临安外城最热闹的地方了，许多商货铺子都在这里，比肩林立，叫卖声也不绝于耳，比起内宫的讶异，云瑶觉得自己的心里都痛快了很多。
可小蕊的事情还没有解决，非但没有解决，此刻已经牵连出更多的事情了，望着外面来来往往的行人，她无论如何也提不起精神来。
苏晔看的明白，知道有些事情是没有办法强求的，他们已经尽力到了这个地步，如果真的没有办法扭转局面，那也至少问心无愧。
还有另外一件事情，就是在他心里，这些乱七八糟的事情，是在比不上云瑶的开心来的重要，所以他见云瑶用心冲冲的模样，第一个想到的，就是……要不吃点儿东西，开心开心。
云瑶像看傻子一样看了苏晔一眼，现下局势这么紧张，她哪里还能吃得下去饭，两个人扭扭拐拐，找到了王内官口中被查封的底下赌庄。
这个赌庄的门面其实是一个香料铺子，离着很远就闻到了扑鼻的香气，但是最近一看，大门已经被封锁住了，根本没有办法进去，而且因为这件事内宫还没有定论，所以州府在外满溜了两个看门的衙役，看着有些可怕。
两个人为着转了几圈，就这么看也是看不出什么的，好死不死的这香料铺子对面就是一个饭庄，苏晔不由分说就把云瑶拉过去了。
时间也是到了晌午，的确是该吃饭了，两个人随意找了一个靠窗的位置坐下来，简单要了几个小菜，等菜的间隙，不由自主的往外看，心里都在想应该怎么办，谁也不说话。
不多时，小二过来上菜，瞧着他俩的模样，先是笑了笑，压低了声音：“二位看着，不像是本地人啊。”
云瑶和苏晔的注意力都在外面，听见这话便是一愣，双双回头看着小二，苏晔先回答：“这话怎么说？”
“不拘怎么说吧，我奉劝二位一句，先别盯着那边看了。”小二将菜放到了桌子上，神秘兮兮的模样：“您二位这样盯着对面看，迟早会出事的。”
云瑶看了苏晔一眼，她大致明白这话里的意思，州府虽然只在门上留了两个人，但未必不会在周围安插人手，这件事闹的这么大，他为了保住自己的乌纱帽，肯定是能多抓一个是一个，甚至也会宁可错抓，绝不错放。
他们这样盯着看，估计是会引起州府的注意，不过这小二既然连这一层都想得到，那肯定是个很知道内情的人了，云瑶从袖子里掏出一块碎银子，丢在了他的托盘上：“请你喝茶。”
小二顿时眉开眼笑，装模作样的推辞了两下，最后还是将银子放进了口袋，云瑶趁着他笑的时候，连忙打听：“我们确实是从外地来的，不知道这里怎么了，会被官府查抄。”
“那可不是个好地方。”饭庄里的人不是很多，小二也不忙，把托盘放在桌子上，站在旁边，和云瑶聊起天来：“前几天不知道怎么的，就糊了好多官兵，抓了不少的人走，听说底下是个赌庄，所以才劝二位，不要盯着看，一面惹到麻烦。”
店小二一向是耳聪目明的，而且可以从来往的人身上听到不少的事情，云瑶又从袖子里掏出一块银子：“这么有意思的事情？你还知道什么，在说说给我们解闷儿。”
小二脸上几乎要笑出花儿来了，将银子收在怀里：“也没有什么能给两位爷解闷儿的，不过是前几日有官府查封了，而且最近时常有些进去的人也被带走，所以提醒两位一下。”
果然州府还是留了心眼在这里，那看来他们就不能贸然往里面进了，云瑶想了想，又问：“那这些人会被治罪吗？”
“这还用问吗？”小二一脸不屑：“肯定会啊，您没瞧见生意都给封了？小的听来往的人说，这事儿都闹到大内去了……”
他说道这儿，也觉得又些可怕，担心自己话太多会招来麻烦，连忙借口走了，云瑶收回目光，看向苏晔：“这种店小二都知道的事情，多半是在坊间已经传开了，临安府尹整治的力度一定会大，咱们得趁着他没有下手的时候，先进去看看。“
“应该没问题。”苏晔借着云瑶和店小二说话的时间，已经留意到周围确实有乔庄改扮成老百姓的官吏：“现在动手太惹眼了，咱们等晚上，从上面进，仔细看一圈再说。”
两个人说定了，就简单吃了口饭，也在这个饭庄找了一个干净的房间休息，等晚上在去看底下赌庄。
这两日云瑶都有些睡不好，她心里装着这件事，在床上翻来复起，好不容易熬到了傍晚，下楼吃了口东西，等到天完全黑了，街上宵禁了，两个人才从窗子翻了出去。
就算是晚上，香料铺子门口的官吏反而增加了两队，看起来临安复印这一次是下了真功夫，两个人绕到后面的那条街，然后翻身上树，从树上落到房顶，揭开砖瓦，一跃而下。
一楼确实是一个香料铺子，格式香料都摆着，没有什么特别的，但能看出来，查封那日应该是很慌乱的，柜台上放着的小秤里面，还有没秤完的香料。
这里除了是香料铺子，看不出任何的特别来，只是在里面的一个小间里，发现了一个通往底下的通道。
上面是和地面一样的青石板，还压着桌子，他们费力挪了开，才看到了通向底下的赌庄。
云瑶和苏晔执着拉住，一点点试探着往下走，钻过悠长狭窄的通道，面前则豁然开朗。
下面点着长明灯，并没有因为被查封而熄灭，故此里面的场景十分清晰的呈现在两个人的面前，他们一路往里走，一直到了柜台前。
只可惜里面的东西都已经被收走了，只剩下桌椅板凳，也没什么可看的了，云瑶正一阵颓唐的时候，忽的听见苏晔嗯了一声。
第一百六一章：放弃
她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连忙过去看，只见苏晔盯着后墙上下打量，试探着屈起中指，小心敲打着墙面，不一会儿，就听到了空心砖的声音。
云瑶有些诧异的看着苏晔：“没想到，你还能细心到这个地步？”
“也不是细心。”苏晔心里很得意，但又不像太表达出来，希望云瑶对自己的崇拜，可以多延长一分：“只是想起来小蕊的做法，想着试一试，谁知道一试就试出来了。”
云瑶翻了个白眼，苦笑了一声，心想果然还是不能太夸奖他的，他们左右寻找了一会儿，却只发现了一块砖里面是空心的，苏晔让云瑶在旁边给他拿着拉住，他找了个坚硬的东西，将那砖块扣出来。
但是没想到，那砖块很容易就自己出来了，砖里面是没有隐藏什么，但是砖块的内部，确实被掏空的，云瑶将里面的东西一点点倒出来，发现那里面竟然是一些女孩子的首饰。
更重要的事，云瑶觉得这些首饰都好眼熟，很像是她平日里赏给小蕊的。
两个人目瞪口呆的对视了一眼，他们费这么大的力气，来到宫外来到钱庄，为的就是给小蕊争辩一两分钟，希望她卷进赌庄这件事是被动的，或者是被人陷害。
结果没想到，越查越奇怪，现在都开始怀疑，越查，越觉得这件事情其实是和她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根本就没有办法脱开。
“她的东西怎么会在这里呢？”云瑶低低的问了一句，并不是对苏晔，而是在问自己，她心里有了一个可怕的猜测：“他是不是在宫外，认识这个赌庄的老板呢？”
“宫外？”苏晔掂量了一下砖里的首饰，皱起眉头：“自从入了东宫，她应该就没有出宫过的，而且他一个哑巴，不太容易轻易去认识别人的，只怕这件事里，又太多细节，咱们是不知道，和猜测不到的。”
苏晔前面说的对不对，云瑶也不知道，但后半段肯定是对的，云瑶叹了口气，不知道自己是不是还应该继续往下查。
她把东西重新装回道砖里，准备塞回去，但手探进砖缝里，觉得旁边的一块砖也不太对劲，因为镶嵌在墙里的，所以旁边的砖少了一半，在外面是根本看不出来的，只是云瑶刚刚把手伸进去，从里面掏出一个账本来。
那账本被卷着用一块破布系好，塞在转头后面，看起来应该是非常重要的一个东西，她凑到烛火下，小心翼翼的打开，愕然发现，里面竟然是这一年这个赌庄的来往账目。
这不是最令人感到惊讶的，最让人接受不了的是，这账本里的字迹，竟然和小蕊的一模一样，二人对视了一眼，心里都闪出一个念头来。
小蕊，该不会是这赌庄的老板吧。
除了老板，谁能去柜台后面拆墙，谁又能将来往账目记得那么明确？
苏晔简单翻了几页，只觉得头晕眼花，不止是上面来往数额之大，更有许多朝中大员，或是本人或者是族亲在上面的签字画押。
怪不得小蕊将这东西藏的这么深，这个东西一旦暴露出来，那整个朝廷都会晃三晃的。
不过，这也就知道了小蕊那一面金墙的由来。
两个人靠着后面的墙，席地而坐，谁也不说话，都在慢慢消化这件事情，如果这件事是从别人嘴里说出来的，他们肯定一万个不信，但此刻，就是他们自己搜出来的东西，自己的猜想，无论怎么想，都推翻不了这个推论。
小蕊，可能才是这个底下赌庄的老板。
“这……”苏晔张了张嘴，他想说话，但又不知道该说什么，只能将手里的账本递给云瑶，云瑶接过来，略微翻了两眼，越看越觉得触目惊心，深吸了一口气，最后还是给合上了：“这……”
苏晔揉了揉脑袋，气的几乎笑起来：“咱们原本来调查，是给她脱罪的，现在查着查着，她变成元凶了。”
云瑶原本满心混乱，但一听到这话，忍不住笑了起来，她靠在冰凉的墙面上，微微抬着头：“咱们还查么？”
说完，没等苏晔回答，她自己先苦笑了起来：“我都不敢查了，不知道在这样查下去，还能知道什么惊心动魄的事情。”
苏晔不置可否，此刻他也不知道该怎么办了，坐在那里默不作声。
云瑶转着眼睛，想了许久，最后懊恼的拍了拍脑袋：“殿下，我觉得现在，咱们不能在保小蕊了。”
苏晔一愣，看向云瑶：“你舍得她死？”
“我当然不舍得了。”云瑶摇了摇脑袋，没有人知道，她说出这句话，是下了多大的决心，她打心里不希望小蕊死，但是事情如果照这个情况发展，恐怕将来不是小蕊能不能活的问题了。
而是整个东宫能不能活。
“可这件事太大了，小蕊是东宫的侍女，她在外开设赌庄，还牵连了内宫一百三十余人，这样的话说出去，没人会相信的。”云瑶沉下心来，仔细思考：“到时候南蛮有人会往你的身上泼脏水，现在只是死一个小蕊，如果事情真发展到那一步，那就无法收场了。”
苏晔听了这话，心里竟然有一丝欣喜：“所以你放弃她，是为了保我？”
“嗯？”云瑶没有理解到苏晔说话的重点，脸色很是迷惑，但不管怎么样，他这话的大致意思是没错的：“弃车保帅是上策，趁着此刻事情没有被人翻出来，她被杀掉，将来出了什么事情都死无对证。”
苏晔听着云瑶这话，心里震惊，无论她对小蕊是有多么的喜欢，关键的时候，云瑶始终还是那个云瑶，杀伐决断，从不手软。
“就算是死，也得死个明白。”苏晔从地上爬起来，拍了拍身上的灰尘：“不止是她，你我也得知道真相，她到底是谁，究竟要干什么。而不能这样不明不白的死。”
云瑶感觉苏晔仿佛决定了什么，刚要问，就听到苏晔继续说道：“外面这些事情越查越乱，咱们先回宫，我想办法找淑妃商议一下，看能不能见小蕊一面。”
第一百六二章：回宫
云瑶对于回宫在求淑妃这件事有些不赞同，更多的是她觉得自己似乎无颜在站在淑妃面前了，现在的她回想起当初的冲动，简直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但苏晔却觉得无所谓，他安慰云瑶道：“你且放宽心，我母妃不是那种斤斤计较的人，她很喜欢你，就算是生气也不会太久，等事情过去了，你仔细的磕个头认个错，事情也就过去了。”
云瑶心里也觉得要是能这样简单就好了，只是此刻谁也不敢保证什么，她也没办法真的让自己放下心来。
他们从地下赌庄出来的时候，已经快要亮天了，整个临安外城里雾蒙蒙的，他们也没有在回那个酒店，找了两匹马，飞奔回了内宫。
苏晔早晨还要晨省，他也想借着晨省的机会，看看陛下对这件事有没有别的什么态度，所以一路上二人也没有什么话，只是专心赶路。
终于赶在晨省之前进了内宫，只是二人都穿着老百姓的衣服，要先去东宫换下来，一路往东宫来，远远的就看到琼楼站在门口张望。
琼楼算是很老成的一个人了，一般情况她不会露出这样焦急的神色被大家看到，云瑶一看她出来，心里就涌出了一股不好的预感，二人对视一眼，都加快了脚步。
很快，琼楼也看到了他们，忙迎了过来，见到二人第一句话，便是：“你们两个可算是回来了，急死我了!”
苏晔按了按手掌，让她别太着急：“发生什么了，你慢慢说。”
“小蕊被送回来了。”琼楼一面说，一面走在前面，大家进了东宫。
苏晔原本打定主意，晨省之后就去甘泉宫，求淑妃让他见小蕊一面，但没想到小蕊被放出来了，他以为自己听错了，就看了云瑶一眼，看到云瑶也一脸惊诧，方才知道没有错，他拉住了琼楼，确认道：“送回来了？小蕊此刻人在东宫吗？”
琼楼点头，指着偏殿的位置：“昨日半夜给送回来的，殿下不是让封了他的房间么，故此奴婢将他安置在了偏殿。”
“做得好。”苏晔点点头，又问道：“他人现在怎么样了？”
“被打的挺厉害的。”琼楼面色有些惋惜，她虽然不喜欢小蕊，但毕竟也朝夕相处这么久了，而且那么小的一个孩子，被打成那个样子，谁看了心里都会不大好受的：“送回来就一直昏睡着，奴婢取了两丸固本补气的药喂了，此刻还没有醒过来。”
琼楼一向是个稳妥的，云瑶听到这样的安排，心里也觉得很不错，跟苏晔低声说：“要是实在不行，就劳动小王爷进来一趟看一看。”
要是放在以前，云瑶也是不好麻烦苏洛的，但是现在她不怕了，有云浅吊着他，只怕他巴不得为云家的人出力。
苏晔也觉得可以，就点点头，不过他觉得有些奇怪：“是谁给送回来的？有没有说什么话？”
“是红霄姑姑亲自送回来的。”琼楼挑开帘子，让二人进来，先倒了茶给她们：“只是说不要声张，别的就没说什么了。不过……”
琼楼把茶递过去，迟疑了一下，神色黯淡下来：“听说内宫抓的百十来人，今日一早，全部仗杀了。”
苏晔的手停在了接茶的半空中，半晌没回过神来，云瑶也呆立在那里，迟迟没有反应。
虽然两个人都知道，他们肯定是仗杀的结果，但淑妃在二人心里，都是十分和善的，仗杀百余人，云瑶实在想不出淑妃是如何作出这个决定的。
礼法如此，但人情上，实在难以接受。
苏晔许是久居内宫，也是看过这种事情的，良久，只是叹了一口气：“又死了这么多的人……”
云瑶知道，苏晔是有些看不得死人的，她悄悄拍了拍他的肩膀，让他不要难过，这种事情，他们谁都不希望看到，却谁都没有办法。
好在小蕊是回来了，不过云瑶心里有些想不通：“殿下那日在甘泉宫门前见到我，是已经去过甘泉宫了，还是未曾去过。”
“我还没来得及去。”苏晔坐下来，手里握着茶盏，任由暖意席卷全身，却依旧感觉到心里冰凉凉的：“在门口见到你，就带你回来了。”
那要是这样的话，小蕊被放回来，应该是淑妃看在自己的那番胡作非为上了？这就奇怪了，她明明回绝了自己，怎么后来又改变了主意呢？
难道真的是刘姑姑的事情，触动到了她？
云瑶想不明白，也不想多想下去：“我先去看看小蕊吧。”
“我跟你一起去。”苏晔也跟着站了起来，琼楼见了，忙说道：“晨省的时间就要到了，殿下还是先去晨省为好。”
云瑶也是这个想法，什么事情都没有陛下那边大，可苏晔却摇摇头：“你叫一个小内官替我跟乔内官告假吧，只说我病了。”
琼楼看了云瑶一眼，不明白苏晔是怎么回事，云瑶更不明白，明明两个人拼了命的赶回来，就是为了不错过晨省的时间，怎么现下又变了卦。
可紧接着，云瑶想到了被仗杀那百余人：“殿下是觉得，下令仗杀宫人的，是陛下？”
这是后宫之事，一般是由晏淑妃来决断的，但陛下如果要插手，也不是不可能，而且两厢比较起来，这种狠厉的行事作风，确实像极了陛下。
苏晔没有回答，只是低下头喝茶，云瑶幽幽的叹了口气，这对父子的关系，不知道究竟要到什么时候，才能略微缓和起来。
“按殿下说的办吧。”云瑶心里也乱哄哄的，不想因为这些事情去为难苏晔，便跟琼楼说道：“顺便备下早膳，我们去看一眼小蕊。”
“好。”琼楼应了一声，转身出去了，两个人一前一后进了内殿，小蕊确实是躺在那里，脸色苍白，眉头紧锁。
云瑶走到跟前，将他的被子略微掀开看了看，只见手上和身上多处都是用过刑的伤痕，再想到当初内侍监小内官的那句招了，看起来这话从小蕊嘴里逼出来的并不容易。
云瑶心里倒没有多心疼他，只是呵呵冷笑了一声，她倒想看看，这小蕊身上，究竟还有什么，是她不知道的。
第一百六三章：震惊
苏晔站在云瑶身后，也看到了小蕊身上的伤痕，摇了摇头，叹了口气：“不然，还是叫苏洛来看看吧，别躲过了外面那一劫，回头死在了东宫里。”
“放心吧。”云瑶慢慢走到小蕊脑袋的方向，屈起手指，轻轻扣了扣床板：“他死不了的。”
苏晔没明白什么意思，看看小蕊，又看看云瑶，一头雾水。
云瑶见小蕊没有反应，就轻咳了一声，对苏晔说道；“内宫聚赌这样的大罪，便是淑妃娘娘将人送回来了，咱们也不敢要的，万一牵连到了殿下，动摇了太子一位，岂不是得不偿失。”
苏晔听着这话，心里嗯了一声，刚开始没明白云瑶什么意思，但见云瑶瞧瞧冲他使了个眼色，他才接道：“啊……阿瑶说的很对，那等下我让琼楼将她送回去吧……”
“好。”云瑶点点头，转身便往外走，刚迈出去一步，就觉得自己的衣袖被人拉住了，她回过头，看到小蕊躺在床上，慢吞吞的睁开了眼睛。
她压根就不是昏迷。
云瑶现在才理解了，为什么当初在昆仑山上，师父一眼就能看穿苏晔在装，对于朝夕相处过的人，是真的晕过去了还是假装，几乎一眼就能分辨出来，想都不用想。
云瑶虽然看到他醒了，但是没有什么别的反应，将自己的袖子从他的手里拉了出来，不想有一点牵连。
小蕊的昏迷虽然是装的，但身上的伤都是真的，她的手在云瑶的衣袖上留下了一道血痕，看起来有些触目惊心。
云瑶心里有些不忍，可一想起他干的这些事，那些不忍也就没有了，她向后退了一步：“怎么了，你终于决定醒过来了？”
苏晔看着小蕊，无可奈何的苦笑了一声，找了个椅子坐下来看戏，这个小蕊，最怕的就是云瑶，现在她出来问这些事情，远比自己合适。
小蕊又试图身手去拉云瑶的衣袖，被云瑶躲开，他连忙掀开被子，下了床，小心翼翼的跪在了床边，一副委屈巴巴的模样。
若是放在以前，云瑶看到了，也是会心软的，可是现在，她满脑子都是一个疑惑，那就是这些事情没有一件冤枉了他，他在这里委屈什么呢？
一想到这里，云瑶恨不得给他一脚：“好，你既然醒了，那有些事情，咱们也要好好说一说了。”
云瑶从怀里，取出在地下赌庄找到的账本，丢在了小蕊的面前：“我去偏殿取纸笔，你好好想一想，这些东西，还有你房间里的金砖是怎么回事，编好了，编圆满了，一字一句的写给我。”
云瑶这话说的很严肃，苏晔听了心里都抖了三抖，更不要说是跪在地上的小蕊了，她掉头去往偏殿，给小蕊取纸笔，但没走两步，身后忽然响起了一个声音。
一个有些粗厚的，男人的声音：“不……不必了。”
因为和苏晔算是朝夕相处，所以云瑶几乎可以确认这不是苏晔的声音，此刻屋子里就只有三个人，所以她理所应当的就想到，这是小蕊的声音。
但，小蕊不是个哑巴么？
而且，她一个女孩，怎么是这个声音。
她满脸震惊的回过头，看着小蕊，一动不动，苏晔也从椅子上站了起来，眼珠几乎要从眼眶里掉出来，他比云瑶更惊讶，因为他清楚的看到了小蕊说话。
小蕊张口，一个非常明显的男孩声音：“不用了，阿瑶姐姐。”
云瑶看到小蕊说话之后，第一个反应就是想要逃，她甚至觉得自己一定是疯了，才会看到这么诡异的一幕，可现实就清清楚楚的摆在自己的面前，让她不得不接受这一切。
所以云瑶先是下意识的向后退了一步，然后又往前走了两步，仔细分辨：“你……你会说话？”
小蕊垂下头，良久，才点了点头。
“等等。”苏晔打断了云瑶的话，走到小蕊面前，蹲了下来，仔细的看着小蕊的脸：“你是个……男的？”
也许小蕊只是思考了一瞬间，但是在云瑶这里，仿佛过去了一个时辰，她在几乎要晕厥的边缘，看到了小蕊缓慢的点头。
一个东宫哑巴宫女，此刻不仅仅牵扯到了聚赌里，还变成了一个会说话的男人。
云瑶闭了闭眼睛，她觉得自己有点儿接受不了这件事，她甚至想翻出来苏洛之前给她开的药，喝上一副，好好冷静一下。
苏晔比云瑶也好不到哪里去，他得到了肯定答案之后，甚至不知道接下来应该说什么，回头看着云瑶，好一会儿，才站起身来，摇着头退到了后面：“还是你来吧。”
云瑶攥了攥垂在身侧的手，迫使自己冷静下来，将千丝万缕的事情捋顺，她关好了殿门，慢慢走到小蕊跟前，坐了下来：“你还有什么事情瞒着我，一起说了吧。”
她这个问题，小蕊也不知道该怎么回答，他能张口，已经是鼓起很大的勇气了，所以此刻只能老老实实的跪在地上，把自己缩成一团。
云瑶看着他，想起他们的那些朝夕相处，想起他一直跟在自己身边的近身伺候，只觉得头皮一阵一阵的发麻，这件事要是传出去，那自己这名声就不用要了。
终于成为云家诸多笑话中，最令人难堪的一个。
“你叫什么名字。”云瑶深吸了一口气，决定一切，都从头开始：“今年几岁了，原先是服侍谁的。”
“我叫萧睿。”萧睿在一次开口，因为极少开口，故此他说话缓慢，可就算这样，云瑶依旧没有办法接受这声音从小蕊这张脸后面传出来，她用搭在桌案上的那只手支着头，感觉太阳穴一跳一跳的疼。
“今年十四岁。”小蕊又回答：“之前一直在杂役房，谁也没有服侍过。”
十四岁……云瑶一面揉着太阳穴，一面懊恼，她就觉得小蕊长的比寻常十来岁的女孩子大太多了，而且长的也很快，若他是个十三四的男孩子，那可不就是长身体最快的时候。
而且小蕊这个饭量，一看就应该是个男孩子的……为什么自己之前，就一丁点儿都没有想到呢。
第一百六四章：绝不心软
有些事情可能就是这样，一旦知道了关窍，便一切都明了了，云瑶扶着额头，连多看小蕊一眼都觉得难受:“你是怎么进的内宫，又男扮女装在宫内这么久的，有无父母兄弟，这些事情都仔细说清楚。”
“我母亲是杂役房的罪奴，我出生便在杂役房。”萧蕊的声音很小，甚至不敢抬头:“我母亲说，如果我想留在内宫里，就只能装成女孩子，小时候还可以，但是后来，说话的声音就隐瞒不住了，没办法，我母亲便让我装成哑巴。”
他偷偷抬起头，看了云瑶一眼:“那次在后花园，原是因着杂役房的吃食太艰难了，我做了个弹弓，想打几只鸟儿下来，却误伤了那位娘娘的侍女，我也不敢分辨，方遇到了姐姐。”
萧睿最后叫了一声姐姐，让云瑶回忆起第一次遇见她时的场景，原本一腔火气，见他可怜巴巴的模样像极了那日跪在亭子里时的模样，登时也发做不出来。
最后只能叹了一口气:“这么说，你母亲如今健在?”
萧睿点点头:“被姐姐收留后，我回去告诉母亲，母亲是不同意我留在东宫，陪在姐姐身边就是陪在殿下身边，一日实发，必是杀头的罪。”
“你不要再叫我姐姐。”云瑶打断了萧睿的话，实际上她也不止一次想过，如果小蕊会说话，该是什么样子，可如今她却无法接受发生的这些:“你既然骗了我，那之前的事情，就都忘了吧。”
随着她的话，萧睿的眼圈刷的红了起来，虽然他是个男孩子，但毕竟年纪不大，也掩饰不好自己的情绪:“我在内宫，只有姐姐把我当成家人，我……”
“我把你当妹妹对待，吃穿用度也给了无数，你拿我的心当了什么，又拿着我的银子做了什么?”云瑶轻声问到，萧睿隐瞒的事情太多了，一时间她也不知道哪里是重点，只能想到什么问什么了。
如今萧睿之前那些事情都不算重要，而眼下赌庄的事情才最为关键，内宫的人都杀了，可是昨晚城外赌庄里，官府的人还没有撤掉，这就说明这件事还没有结束。
被问到了死穴上，萧睿无从分辨，再一次低下了头，云瑶瞧着他的模样，就知道自己肯定是说道了关键上，她刚刚有些平息下的怒火再一次涌上来，啪一声拍在了桌子上：“为了能活，你和你母亲担了多大的风险吃了多少苦，为什么一点儿也不小心谨慎！非要把这条命豁出去才算了事!”
“姐姐，这件事也不是我本意的！”萧睿向前跪了两步，急急解释道：“实在是杂役房的那群内官吸血太甚，自知道我在内宫当差，每每以各项因由像我母亲索要银钱，一点不从，非打即骂，甚至连吃食都不给了，我是实在没有办法……”
杂役房一向是内宫最龙蛇混杂的地方，这一点云瑶是知道的，不仅是因为里面有一些罪奴，更重要的是，许多罪奴当初都是在宫中当差的，比如刘姑姑一类，在宫中几十年，关系盘根错节，并不是人到了杂役房，便没有了价值。
这些内官们便借着这个因由，在她们身上榨油水，能挤出一点儿是一点儿来，这些事情，云瑶也是听说过的：“这些事情，你大可以同我讲，你多大的本事，可以自己在外面开一个赌庄，可以藏上一屋子的金砖！”
萧睿被说到哑口无言，他明白自己在这件事上没有任何分辨的资格，可是如果什么都不说，眼看着云瑶越来越生气，事情会发展到哪一步，他也没有把握，只能小声解释：“我……我也没想弄成这么大的……不过一来二去……”
“多久了？”云瑶不想听这些没有用的话，她单刀直入：“在东市经营赌庄是什么时候的事，内宫聚赌又是什么时候的事情？”
“只半年而已。”萧睿回答，他以为这个时间不长，云瑶不至于太生气，可没想到云瑶顿时瞪起眼睛：“胡说!半年能弄到那么多的钱？”
萧睿这一次没有回答，只是低着头跪着，似乎是在隐瞒什么，云瑶火气更大了，都这个时候了，他还想瞒着那点儿破事儿。
云瑶想发作，可看着旁边的苏晔给她使了个眼色，不得不压下火气来，萧睿这个孩子的性格，云瑶还是了解一些的，许多事情他都闷在心里，不大往外说。
既然这样，就没有必要勉强了，东宫的麻烦东宫自己解决，只要他别再继续给东宫找麻烦就行了：“既然你不愿意说，那不说也罢了，收拾好你的东西回杂役房去，从今往后，别和东宫有一点儿关联。”
萧睿听了这话，顿时愣在了原地，半晌反应过来，向钱爬了几步，拉住云瑶的衣角：“姐姐，姐姐你别赶我走……”
他声音有些嘶哑哽咽，眼泪一滴一滴的落下来，云瑶看着，心里也有些不忍。
可这事情太大了，她不杀他灭口，已经看着这些日子的情分上了，她不可能在留她在身边：“不是我赶你走，是你自己把路走到了今天这个地步。”
她轻轻扯动了一下裙子，将衣角从他手里拉出来：“若是从一开始，你便将事情都告诉我，我未必不能找出一个两全的法子，既保住你，也保住你母亲，但是现在这个局面，已经不是我或者殿下可以收拾的了。”
“你离开东宫，或许还能挣扎出一条命来。”云瑶抿了抿嘴唇，她不知道自己的眼神此刻是不是冷的可怕，但至少在心里，她知道，这是最好的一个结果了：“但如果你在东宫，事情真的查到你的头上，内侍监来要人，我是一定回把你交出去的。”
“小蕊啊。”云瑶还是称呼她一声小蕊，将那账本卷好塞到了他的手里：“我不可能为了保你一个人，赔上东宫所有人的性命，和殿下的前程。”
“自己做下的事情，始终要自己承担，你已经不是一个小孩了，你身上还有你母亲的性命，你要想清楚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