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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城刈     掌事宫女txt下载     掌事宫女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十五章:操碎了心

    石安其实长得还算不错,算得上玉树临风了。

    如果能是个哑巴,就更完美了。

    云瑶歪起头,一字一顿的回答他:“那是我晚上吃的东西,知足吧!行吗?”

    “行。”石安非常配合的点头,起身从他翻进来的那扇窗子旁边和柜子的夹缝里,取出了食盒,放在桌子上:“可,我自幼吃不得元米,吃了会起疹子,又食素,所以,你这腌肉和团子,我都吃不了……”

    他说这话时面露为难,云瑶接过食盒一看,的确是一口未动过,口里埋怨:“被人追的抱头鼠窜,还挑三拣四的……”

    她虽然埋怨,却也还是到妆台屉子下面的一个小匣子里,取了一个纸包裹出来,放在桌子上,层层打开:“我前日才托华菱在外面铺子里买的桂花酥。”

    说着,仰起脸,面目和善:“少侠,桂花吃的吧?”

    “吃吃吃。”石安连连点头,像是生怕自己点慢了,这位姑娘把自己的脑袋拧下来。

    云瑶冷下脸,把桂花酥推到他面前,又给他倒了盏茶:“吃吧祖宗!”

    石安被一句祖宗叫的有点儿不好意思,但肚子已经容不得他不好意思了,拿起一块糕放到嘴里,干硬的让他忍不住皱了一下眉头,喝了一口茶想要往下顺一顺,可凉了的茶也苦的紧,这一口糕吃的,还不如不吃。

    “不好吃吗?”云瑶挑眉。

    石安想点头。

    可石安不敢。

    “还行。”他抻着脖子咽进去,又伸手去拿第二块,不管好吃不好吃,都不能饿着肚子睡觉。云瑶也取了一块放在嘴里,仔细品了品:“其实还可以的,自然是不比临安天顺楼的,不过也总比没得吃要强。”

    “对,你是最爱的就是那儿的酥。”石安点点头,嘴里含糊不清的说了一句,云瑶没太听清,就嗯了一声,意思是问他说什么,石安抬起头,一脸茫然的看着云瑶,云瑶便知道自己是听错了,摆摆手,让他赶紧吃完休息了。

    当晚,石安便在外间书房的案几上趴着睡了,云瑶合衣躺在帷幔里面,也觉得自己的心真够大的,可又一想,她若真是如那些寻常深闺女子一般,那这一生,该有多无趣啊。

    说来也奇怪,自打乞巧节出事之后,云瑶就睡的一向不好,而这一晚外间趴着一个给她下过毒的外男,她反而睡的很香,甚至第二日醒来的时候,都要错过了给祖母请安的时辰了。

    迷迷糊糊的睁开眼,瞧着外面行来走去的小丫头们,心里厌烦的很,她每日都是这样被吵醒的,就没有例外的……她心里正埋怨着,忽然想到书房里的石安,整个人腾的一下从床上坐了起来。

    动作太快,一只手撞在了床围栏上,发出了巨大的声响。华菱吓了一跳,赶紧掀开帷幔。

    接着,华菱那双本来就又圆又大的眼睛,睁的更大了:“我的姑娘啊,你怎么就这样睡了?”

    云瑶低头看了一下自己,这才发现根本没有宽衣,昨日石安在,她就合衣躺下了,也没顾忌这些。

    华菱捏起云瑶的褂子瞧了瞧,见上面都是些褶子,一个劲儿的摇头:“这衣服是要不得了,姑娘赶快换下来,咱们得往老太太院子里去了……”

    她一面说,一面就往柜子的方向走过去,想要给云瑶换上一件衣服,那一瞬间,云瑶觉得自己的头发都要立起来了,立马叫住华菱:“华菱!你快来,我手疼的紧……”

    她急中生智,把自己的手举起来给华菱看,华菱立刻掉了头,回到了云瑶身边,仔细的看了看她的手,确实,刚刚是撞在了围栏上,此刻已经红肿起来了,她吩咐小丫头去取药箱,云瑶趁机嘱咐华菱:“也不必取新的了,只穿昨日换下来那件吧,咱们先给老太太请了安是正经。”

    华菱想来也是,就给云瑶上了药又服侍她洗漱梳妆,坐在妆台前,云瑶一眼便瞧见自己台上那红木盒子里的各式首饰,趁着华菱回身去取头油的功夫,抓起一只颇为贵重的步摇便拢在了袖子里,然后装作若无其事一样:“华菱,今日我面色不大好,头上就用那只浅贝珠子串的那串坠子吧,我瞧着很衬脸色。”

    “嗯,那倒也是好的。”华菱应了一声,一只手扶住发髻,另外一只手在盒子里细翻,可翻来覆去也没有看到那件坠子。

    云瑶是如同往日一样,靠在靠背上闭目补觉,只是今日虚着眼睛,瞧着华菱的动作,听见声音,才慢悠悠的睁开:“怎么了?”

    “那串珠子,怎么不见了?”华菱索性放了发髻,仔细在盒子里翻找,云瑶听了她的话,也装模作样的翻找了几下,皱起眉头:“我记得前日我还带着去大嫂子哪里,琳琅直抓着玩儿,回来卸下来就放在这里,今日如何就没了?”

    她说着,望向华菱,华菱心里咯噔一下,压低了声音:“该不是咱这院子,出了贼吧……”

    云瑶没有回答,这样的默不作语,就是同意了华菱的话,华菱登时气的跺脚,抬脚便要出去骂,被云瑶一把拉住:“算了,给老太太请安是大事,先捡别的带吧,回头把门锁了,这屋子在不许人进来,等请完安回来,细细审他们。”

    “只怕等到那个时候,东西都出了云府了!”华菱当然不同意,她的眼皮子地下出了这样的事儿,这不是让满府看她这位大丫头的笑话么。

    瞧着她生气的模样,云瑶觉得这个计划的走向不太受控了,她连忙正色起来,压住华菱:“不打紧,只要拿了人,就送到岚嫂子那里去,这些人见了她身边的白菱,吓都吓死了,还怕不说吗?”

    华菱一听这话,觉得说的也是,就只好按下这口气,给云瑶梳妆完,便出去吩咐大家不要乱走,等姑娘回来有事儿吩咐。

    云瑶趁着她出去说话的功夫,顺手将坠子丢在了妆台的后面,然后整理了一下发髻,装作什么也没发生一样。

    华菱亲自锁了门,才算是放心,整个人冷着脸,就差把丢东西这三个字儿写在脸上了。

    云瑶是为了不会有人贸然冲进去撞见石安,也就没理她这幅苦兮兮的表情。

    她们转到前面去给老太太请安,路上正遇到了云笺,云笺一瞧见云瑶,就跺脚埋怨,说瞧见她,就知道今日又迟了,云瑶被她埋怨的没话说,只好加快了脚步。

    可好,祖母从来不苛责她们这些,又有岚嫂子在跟前儿,老太太今日心情看起来极好,大家一起用了早膳,又说了会儿话,才是要散了。

    云瑶用早膳的时候,就想到石安还关在屋子里没得吃,想起他那副嘴脸,是有些可怜的,可在一想他说话的模样,云瑶又觉得,人饿一顿,是饿不死的。

    能饿到没力气说话,也挺好。

第十六章:下聘

    吃了饭出来,岚嫂子一行人便急匆匆的回去了,等云瑶同祖母道了别出来,早就看不见了岚嫂子的踪影,她只好让身边的一个小丫头去回了话,只说自己闷了,想出去逛一逛。

    岚嫂子是好说话的,不仅给派了车,还着了三四个外头的婆子跟着,一行人浩浩荡荡的离了云府。

    车夫反复问了云瑶要去什么地方,云瑶也不敢直接说去许府,就先让车夫绕着云府转了一圈,又往街上溜了一会,最后才说往南面去。

    这一路行下来,街上瞧着并没有什么奇怪的地方,不过的确是多了些腰悬兵刃的人,看穿着不是宣武县的吏员守卫,而且越往南,这样的人便越多了,三三两两的散在路上和商铺里,盯着街上来来往往的老百姓。

    看来,石安的话没有错,这些人的确是把宣武县围死了,不过好在他们主要还是盯着许府,可见在他们的消息里,石安此刻应该还藏匿在里面。

    这不是个长久之计,这样拖下去,他们等不到石安自投罗网,那就会暗中搜查,许大人既然默许了他们在宣武县布下天罗地网,对入府拿人肯定也只能依顺,到时候拿不见石安,不知道会不会留意上云府。

    还是应该尽早把那个麻烦精送走才行啊。

    云瑶心里有了主意,嘱咐车夫掉头回府。

    进了自己的小院子,瞧见门还紧闭着,她这才想起来早间还有丢坠子一出戏等着她唱完,便趁着没传膳的功夫,卸了钗环,顺手又将妆台后面的珠子找到才算了事。

    膳食进了屋子,云瑶随意寻了个理由将华菱打发出去了,关上门,见石安还真听话的缩在柜子里,心里也有些惊讶,看来人还是怕死的。

    两个人一起用了饭,云瑶又将上午见的事情同石安讲了,在案几上,将那些人所穿的服制描了出来,石安见了,说确实是追杀他的那些人。

    云瑶心里略微有了些想法,她准备明日去同岚嫂子讲,便说出去的时候见有不少善男信女往城外的福安观里上香,自己这几日接连不顺,也应当去拜一拜。

    这样在把石安安排在出城的马车里,一般来讲,出入城门,云家的车是不会查的,到了城外,他也就自由了。

    石安听着没问题,就准备按云瑶说的办。

    云瑶的身体还未好全,今日跑了一上午,累的散了骨头,从傍晚一直睡到第二日清晨,总算是歇过来了许多,清晨华菱端了药,又招呼小丫头服侍她梳洗,一会儿她们还要去前面老太太处用膳的。

    可她正坐在妆台前布钗环,就听见外屋的小丫头们叽叽咕咕的说了几句话,接着便接二连三的出去了,云瑶和华菱对视了一眼,都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她便让华菱出去瞧一瞧。

    华菱走了,云瑶心里还是不太踏实,最近云府甚至整个宣武县的事情都很吊诡,她怕是关联到自己或者石安的,悄悄的站起来,到窗子跟前,透着檀青色的窗纱往外面瞧。

    结果见着一群人都围在门口,听声音是七嘴八舌的在讨论什么,她院子里的人很少这样议论长短,更何况她还在屋子里呢,她觉着事情不对,罩了件外披,走了出去。

    也着实是不知道在说什么,竟连她出来了都没人发现,云瑶悄悄的站在众人后头,见是一个上了年纪的婆子,正压低了声音:“也实在是奇了,一会儿是这个姑娘,一会儿是那个姑娘,难道咱们云家的姑娘是物件?任他许家挑不成?”

    “要我看,许夫人那么个明白人,也糊涂起来,三姑娘虽是正儿八经的姑娘,可哪里有我们姑娘脾气好?那最是个刚正不阿的,我看这事儿啊,且有的闹呢!”旁边另外一个女人瘪着嘴,挑着眉,很是不乐意。

    只听了这两句,云瑶心里就咯噔一下,难道是许家又论上和云家的婚事了?那日在园子里,许映南不是说的清清楚楚,心里已经有了人,回去就同许夫人讲吗?

    还真是胳膊拧不过大腿?不得不就范了?

    她还自己琢磨着,挤在最前面的华菱已经将事情听的真切的,准备回屋子去跟云瑶回话,一回头就见云瑶正站在众人身后,吓的哎呦了一声,急忙过来:“姑娘怎么披着件衣服就出来了?”

    大家这才注意到云瑶,慌忙什么都不敢说了,垂手立在一侧,云瑶也没有心思斥责他们背后议论主家的事儿,只点了一下说话的婆子:“前面是怎么了?你仔细回我?”

    “呃……”那婆子迟疑了一下,一双眼睛向四周瞟了瞟,可大家都低着头,谁也不敢瞧她,少不得照实说了:“前面许家的人一大早便来提亲了,说是,要定下三姑娘呢。”

    “云笺?”云瑶蹙了蹙眉头,怪不得刚刚这些人说,难道云家的姑娘让他们随便挑去,现下云家闺中待嫁的,只有云瑶和云笺两个人,之前老太太同许家说定的,原是自己来着,现下怎么许家来提亲,提的却是云笺?

    这个许映南,到底在搞什么鬼?

    云瑶将外面披着的单衣随手交给华菱,自己便往前厅而去,她得悄悄的去看一看,究竟是怎么回事才行。

    自从醒过来这半年,也有几个上门给云笺说亲的,都被这丫头给闹了回去,而且许家一开始定自己的事情,她也是知道的,这样的亲事在落到她的头上,她定不会同意。

    说不定现在,已经在前面闹了起来。

    转过后面的园子,就是前厅了,一过来,云瑶第一眼看到的,便是满目扎眼的红色绸缎,她被吓的脚下步子都慢了慢,心里越发纳罕起来。

    这自古婚事,都是纳彩后才定聘,如今两家名贴尚未交换,哪里有一登门就带着聘礼来的?

    许家怎么……急成这个样子?

    她还在奇怪这件事的时候,门口便有人报了一句堂姑娘到,云瑶想拦都没拦住,原本只是想瞧瞧看一看什么情况的她,此刻也只能硬着头皮进屋子,给大家请安了。

    好在往日给祖母请安也是这个时日,云瑶也算有借口,给老太太问完安,云瑶转向了许夫人,只是这一拜还未曾拜下去,许夫人倒先站起来,将云瑶拦住了:“姑娘快别拜我,如今,我是当不起姑娘这一拜的!”

第十七章:定情之物

    她是一个晚辈,依着礼给许夫人请安是情理之中,许夫人不仅不让她请安,还满面惶恐,云瑶顿时不知道自己的手脚该如何放了,只能看向祖母求救。

    祖母歪在榻上,还是往日的慈眉善目:“我还没告诉这丫头呢,夫人切莫吓到了阿瑶。”

    许夫人拍了拍云瑶的手,回身在椅子上坐了,通身上下,都透着人逢喜事精神爽:“这样天大的喜事,老太太也太能沉得住气了。”

    “哥儿的话,我当然信了。”老太太不抬耳朵,都知道许夫人话里的意思,笑眯眯的看着他们母子:“虽然那日逛完园子,哥儿就同我讲了,可我家老二的信未到,这样的大事,当然要慎之在慎。”

    说罢,她挥了挥手,让立在一侧的岚嫂子给云瑶递上了一封信:“按大宇旧例,新帝继位次年三月,大开宫门择女入宫,为的是江山万代。”

    “月初进官家子,月中进良家子,太后娘娘钦点云家女入宫待选,你的名贴已经进了内侍监,自此刻起,你是待选的官家子,也是这府里的贵人了。”

    而后面,祖母又说了些什么,云瑶便听不真切了,那些话如同惊雷轰顶,将她整个人劈散,耳不闻声口不知味,甚至手里书信上的字,都逐渐模糊不清。

    什么叫做官家子?选的又是什么妃?

    新帝登基?如果她没有记错的话,当今圣上已是不惑之年,云笺日前说过,他的那位嫡长子十五岁出质巴尔哈一族整整五年,就连这位倒霉太子,都比自己要长上几岁吧。

    而自己,则要嫁给一个同二伯父年纪差不多的人,做他的嫔妃他的妾室?

    帝都临安,皇宫大内……这些时日,她连为自己博一个前程,一个夫家的心思都没有过,她只是来这里瞧瞧许家慌忙提亲背后的蛛丝马迹,怎么最后,自己反而成了进宫的贵人了?

    云瑶大脑一片空白,她不知道自己应该高兴还是害怕,也不知道应该顺从,还是反抗。

    “说起来,也是巧了,若不是这孩子回来说起这件事,我们还一门心思的求娶这位堂姑娘呢!”云瑶顺着声音望过去,能看到的,是许夫人眉开眼笑的乐着,可她嘴里说出来的话,却像是从很远的地方传来的,空荡荡的,甚至听不真切:“现下堂姑娘要去临安,那咱们和三姑娘的事情也要办起来了,云府双喜临门,老太太,恭喜恭喜啊!”

    老太太看起来,似乎并没有许夫人那样开心,她依旧是面上淡淡的表情,不动声色的微笑点头,道了声同喜。

    云瑶的思绪有些转回来了,她恍惚间也理解了许家,或许,许云两家定亲,是理之常情,云家和岳家比起来,一个是临安皇亲国戚里走出来的,一个官阶比许家还低些,在许家人眼里,自然是云家更合适一些,又恰好两家孩子年纪也相仿,这件事在大人们心里,早就是坐定了的事情。

    只是年初,自己横空杀了出来,碍着长幼有序,许家不得不定下自己,而自己又不是云家的正经姑娘,真和岳家比起来,不一定谁更尊贵,由此看,岳家姑娘在乞巧节上那么跋扈,可见许家并没有断了和岳家的往来,也没有断了岳家的心思。

    可今日,二叔一纸书信将自己送进了宫,他们既可以理所当然的求娶了嫡三姑娘,云家又有了自己这样的贵人,同皇家攀了亲缘。

    双喜临门的哪里是云家,分明该是许家才对。

    “哎呀,细想想,老太太真是好福气呀,二姑娘嫁的那样好,如今这位堂姑娘又入了宫,我们家虽不是那样极富贵的人家,可好在离得近,老太太若是想念孙女了,三姑娘随时是可以回来榻前尽孝的!”许夫人似是对这门婚事十分满意,口里不住的奉承。

    云瑶还立在下面,听见这话,便望向许夫人,目光所至,见许映南的眼神正在瞧自己,不知道为什么,她总觉得事情有些怪异。

    祖母说,是那日乘兴同游之后,许映南说的自己入宫之事,那么,他是如何知道这件事的?云瑶从始至终对这位许公子的印象,都是在外游历,难道,他游历到帝都临安去了?

    既然他知道自己的名贴进了内侍监,那么他理应避嫌才是,为什么又和自己同游?表面上看,是同游之后,他方才知道家里的意思,故此同家里和祖母说明原因,但这个逻辑,是他们外人看到的,那许映南本身呢?

    当日园子里,他眉目间一闪而过的阴诈,又是什么?

    云瑶摸不透,也猜不透,她将手里的信件折了,放回到信封里,重新打起精神,事到如今,她便是立时晕倒在这里,入宫这件事也是万不能改的了,可云笺的事情,似乎还有机可乘。

    她斟酌了一下,转向许映南:“许公子,有些话,许是我不该当着两家长辈的面讲,但在云瑶心里,实在不解。”

    “那日在院内,你同我讲明,心内是以有了人的,并交换过信物,为何今日,你又上门求娶三妹?”她仔细盯着许映南,生怕错过他面上的表情,可许映南看起来十分冷静,丝毫没有对云瑶的徒然发问而感到惊慌。

    老太太并岚嫂子,两个人也未有人出言阻止,云瑶能看出来,这两个人虽然面上带着笑,可对许家这样贸然登门,登门便下聘的做法,也十分不满意,反正自己也是定给了大内的人,失礼也无妨。

    “我的傻丫头,你自己想想这事!”许夫人抖了抖帕子,掩唇笑起来,云瑶正是因为想不明白才问出口的,如今见许夫人并未对这问题回避,心内也十分惊讶。

    许映南从椅子上站了起来,冲老太太拱手:“这件事,原为了姑娘的名节,是不准备说的,既然堂姑娘问起来了,那也不得不如实相告了。”

    他儒雅敦厚,不躲不闪,从怀中取出一物,放在掌中:“此,便是信物。”

    晌午的阳光透过窗菱花,折射进正厅,打在那只翠玉耳坠子上,温润通透。

第十八章:一团乱麻!

    云瑶的双眸之色瞬间凌厉起来,那坠子分明就是乞巧节那日云笺落在许府的,怎么竟会在他的手里?

    乞巧节那日是男女同席,若是许映南在,身为主家,他们一定会见过面的,且也正是乞巧节过后几日,许夫人方才带着许映南蹬府给老太太请安,他人不都在宣武县,就想把这么脏的水往云笺身上泼?

    “许公子,你是哪里拾得的这东西,该归还我妹妹才是。”她压住火气,并未急于发难:“乞巧节当晚,我们离府之时,我妹妹便察觉掉了坠子,可因着贵府在查女史中毒一事,大嫂子左右拦了两次,才未曾回去寻找,怎么到许公子手里,便成了什么信物了?”

    说完,她顺着人群,看向了岚嫂子。这男女之间私相授受乃是大忌,这样的事情,岚嫂子也是心惊的,忙走过来瞧了瞧,点头应和:“却是那晚阿笺丢的坠子,我只说等两日在告诉许夫人寻来便是,事后,我也报给许夫人,只是一直未曾寻到。”

    “堂姑娘,我知道你们姐妹要好,可未见得,她所有的事情,你都知道。”许映南不慌不忙,又将坠子收了起来,看起来十分爱惜:“那日是我同她拌了几句嘴,她恼了,要讨回去罢了。”

    他停顿了一下,垂眸轻笑:“若你此刻请她过来,说不定,她还会失口否认,说从未认识我呢!”

    就这样,许映南先一步封死了云笺的路,就算云笺人亲自到了这里,也是百口莫辩的。

    许映南对这件事的准备和态度上,让云瑶觉得,这件事不只是求娶云笺那么简单了:“可当日,你人并未在宣武县,我妹妹如何同你起了争执,又如何绊的嘴?”

    “乞巧节前日,我人便已在宣武县了。”许映南欠身,彬彬有礼:“是有些公干在身,未曾露面而已。堂姑娘,婚配之事,还是父母大人询问做主,你不必操心的。”

    云瑶没有在说话。

    也并非是他拿出礼法压制云瑶,让云瑶无话可说,而是在云瑶的内心里,萌生了一个更可怕的念头。

    云笺听见了岳姑娘和她侍女的对话,这坠子若是恰巧便是偷听时慌忙落下的呢?

    东西被许映南拾得了,岚嫂子又同许夫人说,正是云笺丢了东西,东西坐实了是云笺的,偷听的人,自然也就是她了。

    岳姑娘同许映南到底是不是青梅竹马这件事不好过早定论,但否认的答案是许映南给的,现在看起来,他的话最不可信!如果许映南想要保住岳姑娘,就要封住云笺的嘴。

    把她娶回去,进了许府后宅,生死杀罚,恐怕都是他的话了,更何况现如今他就能这样信口胡说,到时候指不定能编排出什么。

    如果一切是云瑶猜想的这样,那就太可怕了,她没的后退了一步,身上冒出一层细密的冷汗。

    “既然哥儿让父母做主,那托老,我就先说一句。”老太太的目光在几个人身上过了一遍,缓缓开口:“云笺的婚事,原也不急,许夫人既然蹬了门,我云家自然承情,只是江毅侯的信里写的清楚,侯府的管家并两个教养嬷嬷已经在路上了,年后随阿瑶一起回临安,我家主事的,就只田丫头,一个人万万操办不起两件事来,比较起来,阿瑶的事情先办,阿笺和许家的事,咱们要细细的商量,好好的办才行。”

    老太太不慌不忙,不紧不慢,每一个字说的都清清楚楚,即暂时稳住了许家,也没有把话说死,应了云笺的婚事,云瑶听着,难免有些羞愧,这样的话和自己刚刚咄咄逼人的气势比起来,实在高明太多了。

    许夫人也是心悦诚服,连连答应:“是了是了,是我心里只想着三姑娘的好,事情做得急了,该是依着老太太的话,先办了堂姑娘的事情才是,我们哪里大的过天去呢!”

    “如今咱们两家有了亲,眼瞧着中秋便到了,大人着我备下酒席,因着乞巧节大家不欢而散,心里愧疚,想着中秋该是在一起热闹热闹才是,州府的内眷姑娘们也都来,大姑娘我是不敢劳动了,还望三姑娘和堂姑娘,一定来热闹热闹才是!”

    许夫人一面说,一面又递上来帖子,云瑶心里一团乱麻似的,哪有心思去吃酒呢,故也就没伸手,岚嫂子不好让许夫人晾在那里,只能接过帖子,口里虽然笑着,可面上也十分勉强:“是呢,正是该多有些这样的席面,我这堂妹,是从来不出府的,前日竟寻我要了车马出去逛去了,可见人是开朗了许多!”

    许夫人高兴的拍手,一叠声的道:“正是这样呢。”

    只有一旁坐着的许映南,脸色微微变了一下,抬起眼,望向了云瑶。

    许夫人来了一趟办成了两件事,欢欢喜喜的回去了,只是来下聘的聘礼并未带走,她只说是来回麻烦,便撂在了这里。

    云瑶也看得出来,这许家母女对今日的事情,是势在必得的,东西大张旗鼓的送过来,断没有在送回去的道理,那样只能让两家脸上更加不好看。

    陪着岚嫂子送了客,云瑶的三魂七魄只剩下一脉气息。

    老太太长了口,云笺一时嫁不过去,她的事情可以暂时缓一缓,那自己的事情呢?临安,那是个什么所在啊……

    石安说过,临安城最多的就是皇亲国戚,豪门显贵,她这样的出身在宣武县尚且上不得台面,再到临安去,那岂不是更加难捱了?

    还有二伯父,前一段时间,因着新帝登基大行孝道,二伯父几次来信请祖母回去尽孝,可祖母一封都没回,云笺说是因着二伯父的原配早亡,如今续弦的这位又是丧夫再嫁,她自己的孩子,二伯父原配夫人的孩子,他们又一起生了些孩子……

    光这些还不算,那日在许家,她同苏洛客气,说过若有朝一日到临安,必会蹬府拜谢救命之恩,现下到了去临安的时候了,蹬府拜谢这事儿可怎么蹬啊!

    屋漏偏逢连夜雨……

    晕过去吧,失忆算了!

第十九章:石大侠的作死之路

    石安略微有些紧张的站起来,他伸出手,在云瑶面前晃了晃,企图将神游天外的云瑶给拉回来。

    那日在园子里,他吓她说吃下的是断肠散,云瑶都没有露出这幅表情,怎么如今只去了个把时辰,整个人便没了魂儿:“阿瑶?阿瑶!”

    云瑶猛地回过神来,见着石安那张脸,猛的揪起来的心才安稳了些许。

    她长吁了一口气,发现自己此刻已经坐在房间里,竟也不知道是什么时候回来的,再一看,石安正凑过来盯着自己,她赶紧向后退了一下:“青天白日的,你出来做什么,被人瞧见怎么办?”

    正说着,她想起刚刚石安的称呼,心里很不满意:“谁许你这样称呼我?不许这样叫我!”

    也说不上为什么,仿佛在石安面前,她身上的那些担子和脑子里的疑惑都可以暂时放下,可以轻松一些。

    “江湖儿女,不拘小节。”石安拿出惯用的伎俩,一句江湖,成了他胡作非为的免死金牌,若是放在往日,云瑶肯定要和他好好争论一番,可今日,她没有这个心情,随他胡闹吧。

    她没有还口,也没有埋怨,石安便察觉出应该是出了什么事情,收了嬉皮笑脸的模样:“怎么了?你出去了一趟就魂不守舍的?”

    云瑶也不知道自己的事情该不该和他说,暂且就没有回答他,只是问道:“你之前说,你是临安人氏?临安是个什么样的地方?也和宣武县一样吗?”

    “当然不一样了!”石安觉得她这话问的有趣,这穷乡僻壤的,哪里能和临安比较:“大宇十三州,临安是帝都,外城八条街巷,住的是百姓商贾史吏,内城四条大街,住的是皇亲国戚命官,谈论诗词歌赋的上星斋,风花雪月的醉花楼,应有尽有,你说那是个什么地方。”

    他呵呵笑起来,端起茶壶给自己倒茶,只倒了半杯,忽的想起一件事:“你是云家三爷的女儿,醉花楼你应该熟啊。”

    云瑶正准备把自己的茶盏也推过去,要一杯茶润润喉,听到这话便是一愣:“我熟什么?”

    “你母亲不是醉花楼的花魁,玲珑吗?”石安心不在焉的回答了一句,刚提起茶壶准备给云瑶倒茶,只觉得她那一双眼睛如同匕首一样直奔自己的额头,手没的就一抖,心里有一种不太好的预感:“没……没人和你说起过?”

    云瑶死盯着他,缓缓的摇了两下头。

    断肠散呢?石安想给自己来一颗。

    一了百了吧。

    真是没事儿闲的,瞎多什么嘴!石安心里暗暗骂了自己一句,赶紧把这个话头岔过去,换上一副狗腿的笑容:“内城里还有一家天香楼,那家的桂花酥,简直……”

    他的茶壶刚拎起来,就被云瑶按在了桌面上,也没有什么话,只看着他。

    石安闭上眼睛,稍微缓了一下:“我错了!我以为你知道这些,你就当我什么都没说!要不这样,咱俩重新唠一回,来,从你问我临安怎么样开始!”

    “我母亲是谁?”云瑶自然不上当,她以为今天先是知道了自己要进宫,再看穿了许映南对云笺的歹意,已经足够震惊了,现在石安又告诉她,自己的母亲是以为青楼名妓……

    还有什么是她不知道的?要不一起说了算了!

    云瑶的脸色越来越不好了,石安也不敢在玩笑,只好一五一十的回答:“是醉花楼的花魁,玲珑姑娘。”

    然后,他学聪明了,这次问什么答什么,一句废话也不说。

    “我的母亲!”云瑶重重的重复了一遍,她实在难以想象,一个勋爵之家,怎么会让烟花柳巷之地的女子进门?那是贱籍,进了门,御史院是要参祖父私德不修的!

    “我跟你说啊,我知道的也不多。”眼瞧着云瑶的表情越来越吓人,石安赶紧先把自己摘出去:“这些话都是临安街头巷尾传的,咱们年纪差不了多少,你母亲被赎身的时候,我才几岁。”

    他说的也不无道理,云瑶倒不是迁怒他的意思,她只是觉得这事儿太让人不可思议了,可在仔细回忆,岚嫂子和云笺多提起的,都是父亲,关于母亲,一向是只字不提的,石安的话,只怕八九分可信。

    她思考了一下,觉得无论母亲是什么身份,那都是生身之母,就算外面千万人看不起她,自己也不能如此。更何况如今人已作古,为人子女,该奉行孝道:“你将你知道的,说与我听听。”

    “要真说起来,那还是一段佳话。”石安想了想,觉得云瑶既然想听,也倒也无妨,男欢女爱,原本就是理之自然:“云家世代从文,因着是世袭的爵位,在朝中多是清闲的官职,不过,云家三爷倒是有些不一样,他年纪轻轻便改了姓名,入伍从军,不出五年,便打下无数战功,官至束州兵马指挥使。至于玲珑,听说祖辈也曾做官,后因触犯律法,家里处斩流放不计其数,到了她,就落入了醉花楼,相传是无书不通。”

    “云三爷回临安述职,与玲珑一见倾心,而且听说自云三爷之后,醉花楼再也没有为姑娘锁重楼的恩客了。”

    “锁重楼?”云瑶皱起眉头,她从来没有听过这样的说法。

    石安点头:“没错,据说醉花楼若是哪位恩客极疼惜姑娘,便会将醉花楼后的那栋四层重楼重金包下,内里金银器皿丫鬟奴仆,不计其数。姑娘自住进去开始,摘牌子谢客,那个地方一日便是万金之数。云三爷一名武将,又因着玲珑姑娘与家里闹翻,也不知道他的钱是从哪里来的。”

    云瑶没想到,自己父亲竟然还是这样多情的人,一位青楼名妓,一位沙场将军,倒像是话本子里的佳话了,她斜着眼打量石安,眼睛里有些嘲讽:“你怎么知道这么多,难不成,也是醉花楼的常客?”

    “诶,这个玩笑可开不得。”石安摇头摆手:“正经人谁去那种地方。”

第二十章:搜府!

    他话音没落,就反应过来自己又说错话了,不等云瑶开骂,先自己打了自己一巴掌:“嗨,瞧我说什么呢!”

    云瑶被他逗得“噗嗤”一声笑出来,心情也没有刚刚那么不好了,这些前尘往事,都早已过去了,她在这种事情上伤春悲秋没有任何意义,人活一世,还是得捡着可以尽人事的事情先做着。

    至于其他,那也就只能顺应天意了。

    “等我到了临安,也该去醉花楼瞧一瞧才是。”想到自己母亲既然是醉花楼的花魁,那必然也是风极一时的人物,云瑶心里,是有些敬佩的。

    石安嗤之以鼻:“你一个姑娘家,去那种地方,你的清誉名声,说不要就不要了?而且宣武县你都没出去过,你去的哪门子临安呢!”

    “我是要去临安了。”云瑶见既然聊到这里了,也没有刻意隐瞒的必要,虽是抿嘴笑着,但也分不清是高兴还是苦涩:“二伯父来信,明年陛下选秀,我的名贴已经递给了内侍监。”

    她说完这话,原本还想说,若是石安能有命逃脱追杀,回到临安,他们也许还有见面的时日,可刚刚说了选秀一事,石安的表情便僵在脸上,仿若木石雕塑一般。

    “你怎么了?”云瑶伸出一根手指,戳了一下石安的肩膀,石安面露不解:“你?选秀?官家子?”

    果然,他也觉得这事儿不可信,也不怪他,自己拿到书信的时候,也怀疑是不是名字写错了,可云家大房三个女孩子,云浅、云盏和云笺,错哪个都错不到自己的头上来,况且老太太和许夫人的来言去语,又有许映南佐证,这件事是板上钉钉,容不得她异想天开了。

    时间真的是个好东西,短短一个时辰不到,她就已经接受了这个事实。

    于是她点头,确认了这件事。

    奇怪的是,石安的眉头越皱越紧,他甚至垂下的目光,像是在思考什么,足足一盏茶的功夫,重新抬起头,又斟酌了几番,方才开口:“你,想去吗?”

    他这样一问,倒把云瑶问笑了,看起来,世间的男子,是极少能明白女子的苦衷的,去或者不去,哪里容的了她去想:“宣武县的云府,临安城的江毅侯府,大内的皇宫,哪里都不是我想去的去处,可哪里也不是我能反抗的去处,女子一世,便是风吹到哪里,就停在哪里罢了,哪有什么我想不想的。”

    她这话说的悲凉,可石安并没有因此而动摇,他抿紧嘴唇,正色起来:“你如果不想去,可以和我一起走。”

    云瑶挑了挑眉,不懂他的话。

    “三江五湖,哪里去不得?”石安回答:“终归,比你落进皇城里,终日瞧着朱墙碧瓦和巴掌大的一块天要快活!”

    石安明白她的疑惑,却很难明白她的难处,不是所有的事情都能一走了之的,这世间处处,都是千丝万缕的羁绊:“那云家呢?名贴既然递上去了,事情就是过了内侍监和礼部的,我消失了,这件事不会随着我消失,族人亲友,门楣荣辱,这些都不会消失。”

    “还有一件事,我得尽快送你走了!”云瑶没有继续在这个问题上纠结,她十分害怕,害怕石安在坚持下去,她就真的动心了,所以,她不得不将这件事,当成石安那些没边没影的话,尽快忘掉:“我祖母说,我的教养嬷嬷已经在路上了,我这里,不是个藏身之处了。”

    “你的确要尽快送我走。”石安重复了一遍云瑶的话,像是有什么隐晦在里面,云瑶察觉了,可也没有深究,石安的事情,她不想知道的太多,也不想多问,他这个人,若是有什么不想说的,怕是会编出一箩筐的胡话来糊弄自己。

    二人对坐,心事重重,便再无话语。

    午间云瑶照旧歇了午觉,可脑子里一直乱哄哄的,也未能睡踏实,在榻上翻来覆去,不知道是什么时辰,外面吵闹起来,乱哄哄的。

    因着她有病在身的缘故,她这里一向都是最安静的,极少会这样闹起来,她又睡不着觉,头疼的仿佛要炸开一样,心情自然好不到哪里去,忍无可忍之下,腾的从床上翻起身来,推开窗子向外面望过去。

    外面天色昏暗,似乎是到了傍晚,院子里星星点点的起了几盏灯,院子里的小丫头都堵在门口,云瑶一阵恍惚,见这场景,仿佛是早间的模样。

    可千万别在来什么事儿了。

    她合起手掌,默默的向上天祈祷了一句,收紧外氅,挑帘子走了出去。

    外面说话的人很多,立在门口七嘴八舌的在谈论什么,依着早间的模样,云瑶悄悄走过去,见不止是自己这门口,一侧云笺的院子门前,也立着不少丫头,而且前面的这条小路,竟被许多粗壮的婆子给守卫住了。

    只瞧着这些,云瑶心里也并未觉得如何,半年前家里便有过这样一次,不过是岚嫂子的一个镯子不见了,关上门大家找一找罢了,她正想回去接着歇着,可转头的功夫,余光里闪过一个身影。

    云瑶的目光立时被吸了过去,那人她并不熟悉,可那身衣服,云瑶是见过的。

    不光见过,她还画过。

    她的心骤然提到了嗓子眼,这些人是要抓石安的!现下进了云府的内院,那必然是得了确切的消息!

    更要命的是,石安现在就在自己的房间内,如果真从自己的房间里把他搜出来,那不止是她,就连整个云家,恐怕都完了。

    一瞬间,云瑶从头凉到脚。

    “姑娘!”华菱从后面赶了过来,第一眼就看到云瑶站在这些人后面,赶紧赶过来,搀扶住她:“入夜了,天凉,咱们先进去吧。”

    云瑶被华菱的声音惊醒,脸色有些发白:“怎么回事?这是在闹什么?”

    华菱摇摇头,眉眼间也是疑惑:“白菱姐姐带人来封了后院,现在人都在大姑娘屋子里呢,像是丢了件要紧的……”

    “这样的问题,堂姑娘大可问我。”

    园子外面,许映南的声音冷冷的响起来,云瑶望过去,见他一袭长衫立在那里,器宇轩昂,全然没有了在祖母面前敦厚谦逊的模样。

第二十一章:针锋相对

    许映南?

    她还不止看到了许映南,更看到了站在他身后的人,清一色的穿着,都是那件云瑶留意过的服制!

    原来,他那个所谓乞巧节之前便回到宣武县的公干边,就是抓捕石安!

    云笺的事,石安的事,两件都落在了他的身上,这位祖母曾经为自己选定过的夫婿,还真不是一般人。

    虽然云瑶此刻很慌乱,可她的首要任务,便是不能让许映南看出她慌来,华菱刚刚说,现在人都聚集在云浅那里,可他偏站在自己门口,这不是毫无目的的搜府,这是认准了自己!

    他拿到的消息,很可能比自己想象的,要更为确切。

    “眼瞧着入夜了,许家虽与云家结了姻亲,可许公子此刻站在这里,到底不合礼法。”没有办法,云瑶只能先下手,可她也知道,许映南能泰然自若的站在这里,自己这话定是没有用处的,她也不过是用这话,拖延一下时间罢了。

    许映南低头笑了两声,走了几步近前:“州府丢了件东西,有人瞧见贼人进了云府,我也这也是为了云家的安危着想。”

    “我听说,云姑娘前日出府散心了。”他装模作样的蹙起眉头,明知故问:“不知道有没有瞧见什么可疑的人?”

    许映南该是记恨着上午自己在祖母面前冲他发难,现下在这里耀武扬威起来了,只是这话倒是点醒了云瑶,云府外面有他们的人,说不定那日出府,便一直有人跟着自己,加上今日许映南听了岚嫂子的话,着重看了自己的路线,才把目标放在了自己头上。

    这许映南,并不是容易对付的人,现下口舌之快都是次要的,最主要的,还是要保住石安:“不过在宣武县转了转,能遇到什么人呢?”

    她停顿了一下,神色不悦:“许公子,你既以知晓我是官家子,那我这院子前,还是不要围这么多人的好,否则,只怕给许家招惹祸事。”

    刚得了身份,云瑶就先拿出来作威作福了,这可能也是两厢不撕破脸的最后一步。

    可许映南并没有被这话吓到,反而哈哈笑了起来:“堂姑娘多心了,我只查东西,且进你屋子的,都是州府上的女史,绝不冒犯姑娘半分。”

    他这话说的有理有据,云瑶一时不知该找什么理由反驳,余光里见云浅那个院子的门开了,岚嫂子并一行人从那里出来,直接向自己这儿走过来,心登时揪起来。

    岚嫂子走到近前,见云瑶亲自出来了,脸色也不好,以为她有些吓到了,忙安慰她:“没事的,你别怕,只是略看看就走了。”

    “大嫂子好糊涂。”云瑶见讲礼是没什么用了,就横步挡住了他们的去路:“即是州府来人搜查,那调令呢?书函呢?许叔叔身为知州,上报的调令书函没有,让自己儿子带人来搜?这样的话,混的过大嫂子,也能混的过大哥哥?”

    原搜府之前,岚嫂子最打怵的人是云浅,她一向脾气不好,只怕听了这话都是要跳起来的,可没想到云浅那边没什么,这位平日里最和善的堂姑娘倒是寸步不让了,什么调令什么上报,这些事情她哪里懂,顿时没有了话。

    “事发突然,书函明日自会补上。”许映南是肯定不会被这几句话吓回去的,他上前一步,正立在云瑶面前,二人四目相对,便是刀剑相撞,崩火之势:“云瑶姑娘,不要阻碍官府行事!”

    “官府?”云瑶冷笑了一声,毫不退让:“你真当云家没有懂律法了?州府搜查勋爵之家,便是没有书函,也须核验通判文书,核验官印!你既无文书,又无史吏,区区几个家院是想冒谁的令?谁有这样的好脾气,你搜谁便可,但我云瑶的院子你若想进,那就踩着我的尸体进去!”

    她一番话铿锵有力,在场众人竟连打大气也不敢出半分,都吓傻在原地,不知这位素日里小猫儿似的堂姑娘今日是撞了什么邪。

    可她越是强硬,许映南就越肯定这里有古怪,他抓石安已经近一个月了,原以为能把他按在许府里,没想到半月之前就销声匿迹,现下终于有了眉目,他断不能在放过去。

    见这位堂姑娘怒目圆睁一脸准备英勇就义的模样,许映南也的确碍于她的身份不敢强行进入,便挥手让人围了院子。

    “既然我们进不去,那里面的人,也就别想出来了。”

    此时此刻,云瑶许映南两人,算是各自露出了真面目,没有了假模假样的客套说辞,两个人针锋相对,互不退让。

    时间一点点划过,夜越来越深,院子里外的灯火也逐渐都燃了起来,云府后宅灯火通明恍若白昼,云瑶出来的时候连一件外套也没来得及披,只穿着白日里的衣裙,身上不觉凉起来。

    华菱瞧见了,回屋子里想取件大氅,但刚走到门口,便被许映南带来的人拦住了去路,外面剑拔弩张,华菱也不知道怎么办,只能求助岚嫂子。

    岚嫂子左也不敢劝,右也惹不起,早差人去请丈夫云修然了,大家正僵持不下之时,忽的从远处快步跑来一个人,他压着腰间的佩刀,直接到许映南身边,压低了声音:“公子,人拿着了!”

    许映南心里一惊,第一反应是去看云瑶,而云瑶和他的距离并不远,这话她也听到了,虽然心提了上来,可脸上的表情,她还是强迫自己,与刚刚无异。

    许映南这个人太可怕了,一丁点儿的破绽都会被他抓住,她不能乱。

    许映南确实见云瑶没什么变化,内心有些没底,追问道:“在哪里拿到的?”

    “是在后面的园子里。”那人伸手指了一下远处,方向正是云瑶和石安第一次见面的那个园子:“他正从园子里往外逃,被咱们的人瞧见,立时按在了原地,对比画像,就是要找的人。”

    他说着,勾了勾手指,不远处响起了刷刷的脚步声,大家都朝那个方向望过去,云瑶也不例外,只见几个人架着石安从远处过来,他像是挨了打,松散着发髻,脚下几乎没有了力气。

    和早间那个与自己玩笑的石安,截然不同。

    许映南走过去,在灯下仔细比对了画像,见确实是石安,才松了一口气,挥手让人把他带走。

    就在那些人架着石安转身的一瞬间,云瑶隐约瞧见,石安悄悄的冲她眨了一下眼睛,伸出一根手指,似乎是做了一个禁声的动作。

第二十二章:下战书

    石安很快被带了下去,云瑶没有机会再和他确认刚刚那个动作的意思,而且眼看着许映南也要走,云瑶觉着,这事情不能就这样结束。

    他最终也没能进去自己的院子,这种阶段性的胜利,对云瑶没有意义,也不是她要的。

    所以她跟出了院子,遥遥的扬起声:“许公子,请等等!”

    人抓到了,大家都以为这件事可以告一段落了,可云瑶的穷追不舍,让大家的注意力再一次放在了这位堂姑娘的身上,见她面目清冷,似乎有些难缠:“你深夜闹了我这院子,这样就想走了吗?”

    许映南皱起眉头,他不太懂云瑶咄咄逼人的原因:“那依堂姑娘,还要如何呢?”

    云瑶低首含笑,她向前走了几步,到了许映南的近前,放低了声音:“公子何必这样不耐烦,细说起来,你我也并未真有什么深仇大恨,如今误会解开了,不如我们,交个朋友?”

    一个闺阁女儿同外男直言交朋友,许映南是万万没有想到,这话会从云瑶这个一看便是谨遵礼法教条的人口里说出来。

    这个云家三爷的庶女,到底是个怎样的人?

    许映南心里也来了兴致,他的表情放松了下来,两人看上去,竟像是悄声低语的青梅竹马:“交朋友?许某为何要交姑娘这样的朋友?”

    “不交朋友,那就谈谈生意吧。”云瑶面不改色,不卑不亢:“过几日,贵府中秋夜宴,传菜三巡之时,厨房廊下东厢房,有桩生意,想同许公子详谈。”

    交手了这几次,许映南第一次有些摸不清云瑶的葫芦里卖的什么药,她这话说的没有头尾,猜都不好猜。不过防人之心不可无,这丫头不是个容易蒙骗的,别是在算计他什么:“我不是商贾之人,没有生意同姑娘讲。”

    “是吗?”云瑶挑眉,勾唇浅笑,眼睛里透着势在必得:“许公子得仔细想想,厨房廊下的东厢房,没有生意可谈吗?”

    她强调了一下这个位置,那是云笺听到岳姑娘说话的地方,她要看许映南的反应,判断那坠子到底是不是许映南在那里寻得的。

    果然,许映南的脸色微微变了一下,他像是要说什么,被云瑶抢了先:“那,许公子和杨婉儿,又有没有生意呢?”

    这是云瑶的一张底牌,是可以让许映南,岳姑娘甚至是云笺,都冷静下来的底牌。

    “你都知道什么?”许映南果然有些慌了,他甚至悄悄的握紧了拳头,不知道是不是对云瑶动了杀心,可他越这样,云瑶越知道,自己的底牌,压对了地方:“我知道的事情,可多了去了,我嘴又是个不严的,若是不小心说漏些什么,只怕要许公子多多担待了!”

    这一次的许映南,没有说话,也没有轻举妄动,他的双目落在云瑶颇有些得意的脸上,透出阵阵杀意,但云瑶不怕,用一双眼睛就想把自己逼退,那还太小瞧她了。

    “好。”

    院子里的人都撤走了,甬路上只剩下了云瑶许映南,岚嫂子站在远处远远的看着他们,不敢上前,许映南最后还是妥协了,他向后退了一步,应下了约。

    “许公子慢走。”云瑶展颜一笑,翩翩下拜,仿佛她又变回了往日里那个循规蹈矩的云府堂姑娘。

    目送着许映南离开,后宅再一次陷入了寂静,云瑶站在风里,回身望过去,云浅的院子里已经没有了光亮,云笺那里还留了一盏门外的提灯,冷风吹过,摇摇摆摆,怪异可怖。

    可这阵风对云瑶来说,来的十分及时,刚刚无论是同许映南对峙还是谈话,她都紧绷着一根弦,生怕那里不对将自己和石安两条性命搭进去,现下松懈下来,在经这风一吹,她竟生出一种劫后余生之感。

    逼退了许映南,自己又占了上风,她是该好好歇歇,可她也知道,这对于她们两人之间,并不是对抗的和解,而是下一场战争的开始。

    只可惜她一介女流,恐怕只能兵不血刃,杀人诛心了!

    “太凉了,回吧。”华菱走到云瑶跟前儿,悄悄的说了一句,云瑶转头望向她,发现华菱看她的眼神,已经没有了往日的灵动,眼眸深处落下的,是深深的恐惧。

    或许是今日的自己吓坏她了吧,云瑶伸出手,拍了拍华菱的肩膀:“你不必怕,这云家,我们得好好守着。”

    她没头没脑的说了这样一句,从华菱茫然的眼神中,云瑶也看出她并不能十分明白,不过此刻,她也没有时间同她细讲,提起裙摆,转身往后面园子走过去。

    华菱一晃神的功夫,见云瑶已经走出很远了,赶紧跟了上去:“姑娘!姑娘这又是要去哪里?夜太深了,咱们得回了!”

    “你先回吧,我有件事,办完了就回。”云瑶头也不回,越走越快,最后已经跑了起来。

    石安刚刚做了一个禁声的动作,那是他们第一次在这园子里相遇,他做过的动作,他肯定是在告诉自己什么才对。

    许映南在宣武县就是在猖狂,他也绝不敢对自己动手,如果石安一直躲在屋子里,他就不会被抓走,之所以他跑了,就是怕万一被他们拿住,会毁了自己的清誉和前程。

    这个人,虽然平时不太正经,可关键时候能为自己考虑这些,也是个值得一救的人。

    华菱哪里放心的下云瑶,只能跟在后面,可现在入夜了,园子早就上了锁,根本进不去,主仆二人到了门口,只能瞧着那把锁面面相觑。

    云瑶心里十分着急,她觉得时间越往后拖,石安就会越不安全,她不能在顾前顾后的。

    于是,她将裙子提在手里,向后退了几步,骤然加速向前冲过去,借助惯例便翻上了墙头。

    好像……也没有很费劲的样子……

    云瑶自己都吓了一跳,连带着华菱也惊呼了一声,只是上墙的时候,脚上那双暗线织绣的芙蓉面的绣鞋掉了一只,云瑶索性脱下了另外一只,丢给了华菱:“在这里等着我,我去去就回来!”

    话音刚落,墙上人影一晃,云瑶便翻了下去。

第二十三章:蓝火令

    双脚落地,凉意从脚底窜了上来,云瑶不禁打了个寒战,只是此刻她没有精力去管这些,周围的漆黑一片和阵阵凉风让她心底有些害怕,不得不尽量分辨方向,加快脚步,往林子深处去。

    这几日并没有在下雨,又入了秋,地上满是落叶,踩在上面不算太难受,云瑶仔细观察每一棵树的模样,终于找到了当日石安坐着的那颗大槐树。

    她仰头向上看过去,茂密的树冠将月色和天空遮挡的严严实实,她什么都看不到,不得不向后退了几步,在放眼望去,隐约可见树杈之间,仿佛绑着一个什么东西。

    这树杈并不矮,云瑶伸了几次手都没有够到,她只能抓住最低的那根树枝,满是泥土的脚蹬着树干,用一种极其不雅观的姿势,抓住那根树杈。

    够到包裹的一瞬间,云瑶心稍微放下了一些,便松开手,她以为自己能稳稳的落在地上。

    事实是,稳稳的摔在了地上。

    她也不管了,现在已经是这幅模样了,在在意这些也没有用,她挪到了一个稍微能有点儿光亮的地方,借着月光,打开了包裹。

    有一个细长的火折子一样的圆筒,还有一个信封,这里实在太昏暗了,根本看不清信封上的字,正好有火折子,她就想着席地生起些火来,好歹能看清信就行。

    可打开那个圆筒,一连吹了几次都没有火苗出现,云瑶心里疑惑,仔仔细细的又看了一圈,才发现那圆筒的下面,有一根引线,不知道是做什么的。

    她下意识就拉了一下那线,结果那圆筒伴随着“咻”的一声,从里面冲出一个蓝色火球,直奔头顶,云瑶吓的一把将那圆筒丢了出去,连滚带爬的躲出老远。

    那圆筒倒是没在有什么反应,可那已经腾空了的蓝色火球,则悄无声息的在天空炸开,登时如红日又起,晨曦黎明。

    云瑶被吓楞在原地,只等天空再一次回到黑暗,她才慢慢缓了过来。

    经此一炸,双目受了强光,现下更是什么都看不清了。

    云瑶有些生气,觉得石安就是在捉弄自己,她坐在原地闭目养了一盏茶的功夫,两只眼睛才算是恢复如常,她摸索着捡回了那圆筒,重新盖好,又将信件放入怀中。

    回房间看也是一样的。

    云瑶才反应过来,自己在这里瞎折腾什么呢。

    她艰难的从地上站起来,一双脚已经满是泥土了,走起路来有些发疼,一瘸一拐的挪到中间的小路上,才略微好一些。

    她也算为了这个贼鞠躬尽瘁了,只求云家的老祖宗要是知道了,千万别怪罪于她,这石安就算罪大恶极,可他对自己还是不错的,两个人也算投缘,她就帮他这么一次,下一次,绝对什么也不管了!

    云瑶心里一面祈祷,一面往园子出口走,没走两步,面前忽然闪过一个人影,也不知道是人是鬼,云瑶吓的汗毛都立了起来,顿时站在原地不敢在动,也只那一刹那,她面前已经立着一个人了。

    昏黄的月光下,那人高束着头发,一身黑色的衣衫,分辨不出是不是夜行衣,怀里抱着一柄长剑,面上没有什么表情,云瑶一连向后退了好几步,随手在地上摸起一根树枝,乍着胆子问道:“你是何人?深更半夜在我家做什么!”

    说话间,两个人已经拉出了足够的距离,那人看了看云瑶,像是有些诧异,从怀里掏出了一个正儿八经的火折子划开,往前递了递,仔细分辨了一下云瑶的相貌,神色十分震惊。

    “我问你话呢!”云瑶皱眉,见对方一心只盯着自己看,心里就害怕起来,她也不至于运气那么好,总是遇到石安那种人的,所以云瑶打起精神,准备随时呼救。

    “刚刚的蓝火令,你是放的?”那人虽眼底还有震惊,但也回答了她的问题,云瑶哪里知道什么蓝火令,刚想否认,就想到了刚刚那个冲上天的蓝色火球,她掏出那个圆筒,小心翼翼的举给那人看:“你是说……这个?”

    “对。”那人看了,立马点头:“发生什么事了?”

    云瑶想了一下,她觉得这个东西石安既然留在这里,那一定是能救命的,虽然她来捋不清这里的情况,但这个人看起来恶意也并不大,或许,他会是石安信任的人:“你认识石安吗?”

    那人神色一变,连连点头,神情立马紧张起来:“他怎么了?”

    “他被许知州的儿子许映南抓走了。”见他们相识,云瑶这颗心才放下,看起来,这就是石安希望自己作的的事情了,那面前这个人,十有八九,也是可以信任的:“我并不知道石安究竟是怎么回事,但看起来,许映南抓他的意图非常明显且势在必得,如今得手,我担心他会伤他性命。”

    云瑶停顿了一下,走到那人近前,将蓝火令交给了对方:“他暗示我来找这个东西,大约是希望你能救他吧,事态紧急,只怕耽误不得!”

    那人接过了东西,仔细掂量了一番云瑶的话,也没有在同云瑶说什么,只是飞身而起,脚尖在树干上轻轻点了一下,人便没了踪影。

    现下云瑶是真的踏实了,石安是个惜命的人,他的安排,应该是万无一失的。

    可是……云瑶转念一想,不对啊,那他当时说出不去云府,也出不去宣武县的,是从何而来呢?随便放个炮仗都能找来朋友,他还需要自己这个肩不能扛手不能提的弱女子帮忙?

    这个石安!云瑶心里骂了一句,她感觉自己仿佛又上了当。

    她紧跑了几步,从墙上翻了出去,华菱刚好在外面等她,见她出来了,立时后怕的哭起来,一路上云瑶反复安慰,她才渐渐安稳下来。

    院子里的丫头们都睡下了,云瑶悄悄的回了房间,让华菱打了水,就也去歇着,自己只泡一泡脚就睡了。

    华菱依言出去,顺手关好了门。

    云瑶这才从怀里将那书信拿出来,接着灯火,仔细观看。

    信封上并没有字,也没有封死,她将里面信纸抽出来抖开,原以为里面会是蝇头小楷,可没想到,那居然是一副画像。

    一副云瑶亲手画下的那副,许映南护卫的服制画像。

第二十四章:性命之托

    夜里下了雨。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下的,总之一夜都是雨滴打在窗菱子上的声音,但云瑶休息的还算不错,可能是她从来没有这样劳累过,前一晚泡完脚,刚倒在榻上,便睡着了。

    清晨梳洗完,照例是给老太太请安的,云瑶换了一身青蓝色的团绣裙,看上去气色也好了许多,从院子里出来,往祖母的正厅去。

    昨日这个时候,她还不知道自己要入宫的消息,区区十二个时辰过去了,她的身份、心态都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今日去请安的,只有云瑶和岚嫂子,听说云笺正在自己的院子里闹着呢,这闹起来是大家心里都能预料到的事情,岚嫂子和云瑶相视一笑,满是无奈。

    用了早膳,岚嫂子急忙忙的去操持家务了,云瑶并没有马上离开,反而是随着祖母进了内堂。

    内堂里的案几上,祖母正抄写的佛经只有一半,没有全部完成,云瑶见祖母去榻上制香,自己便坐在案几旁,顺手拿起笔来,往下继续抄写。

    佛经可令人心静,这话诚不欺人,云瑶才写了两行,心里便安静下来,祖母压好了香,几次目光往云瑶这面瞥过来,云瑶察觉了,但云瑶没有动。

    半晌,祖母将手里的香盒递给了身边的刘妈妈,只动了动是手指,屋子里的女史便随这位刘妈妈出去了,只剩下了祖母和云瑶两个人,祖母用手里素白的帕子仔细擦拭着桌案,口里方才说道:“你在我这屋子里赖了这么久,说吧,是有什么事,要同我讲吗?”

    能把祖母靠到沉不住气,云瑶心里有些窃喜,她见好就收,从案几后绕出来,给祖母道了个万安:“昨晚后宅的事情,想是祖母早已听说了,云瑶闹了许家的公子,来给祖母赔罪。”

    祖母上下打量了一番云瑶,面上没有什么表情:“我又不曾责罚你,你来给我赔什么罪?”

    “未曾责罚,是祖母宽宏大量,许云两家世交,又新定了姻亲,昨晚之事,云瑶应当退让。”她低眉顺目,看着十分恭谨。

    可这幅模样在老太太眼里,却全然不是那么回事,昨晚的事情,岚嫂子一大早便和祖母学了,她听了也十分惊讶,除了觉得云瑶身上,似有云家老三那股愈战愈勇的气势,还有另外一件是,她十分疑惑:“退让?你这出藏拙退让的戏,也就演到了乞巧节吧。”

    云瑶一听这话,心里明白,不止是昨晚对许映南,乞巧节那日对岳通判的女儿发难一事,祖母也是知道了的,她有些惭愧,只能低下头:“云瑶鲁莽。”

    “你不是鲁莽,你是像了你父亲。”提到云三爷,祖母的声音便低下来,她长叹一声,又喝了茶,停顿良久,未曾说话。

    祖孙俩甚少谈及云三也,好在之前从石安口里得知了母亲的身份,云瑶心里也明白,祖母对自己,也未必全是慈爱。

    她生有三子,如今连失两子,已是尝过世间最悲痛之事了,自己作为云家三房的唯一血脉,母亲出身又不好,她若是将父亲之死迁怒到自己身上,也是情理之中。

    可她依旧从束州接回了自己,养在膝下,虽未有多亲近,却也不曾慢待。

    不曾慢待是因为骨血相连,不曾亲近,是迈不过心里这道坎吧。

    云瑶自觉,是理解她的。

    末了,老太太开口问道:“从服制僭越到调兵文书,这些事情,都是你父亲教你的吗?”

    这问题问的云瑶也不知道该如何回答,她也不知道这些东西是从哪里听来的,而且当下对于她来说,这话就像是未经思考,脱口而出的一样,细想起来,难以深究:“孙女自年初醒来,便记忆全无,这些东西,大约是养病时看的古书吧。”

    云瑶没说,是因为真的不知道,可祖母听了这话,却觉得是她不想说,不过祖母不是强人所难的性格,另外她也能看得出来,云瑶的性格很坚毅,是云家姑娘的模样:“那你赖在我这里不走,是想跟我讲哪本古书?”

    老太太不逼她,可也没说要放过她,一句话挖苦的云瑶十分无奈,在祖母面前,她的那些弯弯绕,早该收了才是。

    于是她走到近前,从怀里将石安留下的那封书信取出来,递给了祖母。

    可祖母没接。

    她只是垂着眼睛看了看,目光又落在了云瑶的身上,云瑶解释道:“这封信里面,是一件要紧的东西。明日中秋夜宴,若云瑶有什么意外,还请祖母将信件寄往临安都察院,彻查许家父子!”

    祖母的双眸瞬间收紧,她能揣摩到这话背后的意思,都察院的作用,是察验百官,许知州任麟洲知州已有五年有余,未见懈怠,怎么云瑶才来不到一年,就有能将许家父子仕途断送的证据?

    “是乞巧节的事情?”老太太仔细回想了一番,便察觉到了源头,云瑶没有否认,她矮身跪倒,将书信奉上:“事情未明之前,孙女不敢贸然回禀,但其中牵连深远,甚至内涉党争,信中有证,若明日许家回头是岸,看在两家交好,此信便可销毁,若其执迷不悟,伤我灭口,还请祖母为我呈文君上,以全忠孝!”

    云瑶字字如雷,俯身叩首。老太太也算见过世面的人,看到此等场景,都不由得吸了一口凉气,细想这段时日,云瑶并没有什么奇怪的举动,她如何就能如此笃定许家的过失,又如何能够查询到这许多的证据?

    十年寒窗,登榜下任,每一件事都不容易,云瑶所说为真,许家便会有灭顶之灾,此事可怕,所说为假,云家栽害同僚,数代荣光难保不会毁于一旦,此事更为可怕!

    “官场之事,牵一发而动全身,无论你有什么证据,都不能轻举妄动。”祖母没有接信,沉声警告:“你若真想鱼死网破,搭上的可不是你云瑶一条性命,那是云家的满门荣辱!”

    “孙女知道。”云瑶抬起头,望着祖母,神色坚定:“许知州半生家业,荫德子孙,他输不起,所以,必不敢赌!”

第二十五章:反叛

    老太太凝神,望着云瑶,良久无话,云瑶字字都在点子上,她反驳不得,心里虽疑惑许知州被她拿捏住的事情,可此刻若想多保全云瑶,那对这些事不闻不问,让她放心才是上策。

    无论她母亲如何,她始终都流淌着云家的血脉,况且若许知州真如她口中不堪,那许云两家结亲之事也要另做他讲。

    她既要孤身奋战,那便去吧,初生牛犊不怕虎,她也是要进宫的人,多历练终归是好的,宣武县芝麻大点儿的地儿,出了事,自己还能托得住。

    祖母再无他话,只是将信件接了过来,放在桌案上,用蜡烛压住。云瑶等了半晌,见祖母未有训诫,也磕了头,退了出来。

    主母一世精明,她不会掂量不出这里的好坏的。

    离了祖母这里,云瑶又往云笺的院子里坐了坐,她躲在屋子里不肯出来,说起中秋的宴席,云笺越发哭的厉害,云瑶反复规劝了许久,才进得去房间,姐妹两一处坐着,聊到深夜才各自回家。

    隔日,云瑶换好了赴宴的衣服,准备下午便同云笺一起往许府去,可谁知中午的时候就有人来回报,说临安云府的人这就到了,家里谁也没想到他们来的这么快,岚嫂子慌忙打扫房间,吩咐厨下备酒席迎客。

    临安的侯府里,一共来了五个人,一位是云府的老管家云生,同老太太是旧相识,见到老太太跪在地上老泪纵横,祖母素来不是个情绪外露的人,瞧见这一幕,也红了眼眶。

    同行的除了两位家仆,还有两位宫里出来的姑姑,是内宫指派给云瑶的教养嬷嬷,这使云瑶不得不先到前厅去见礼,两位姑姑似乎同祖母也是相熟的,一行人相谈甚欢。

    所以午膳,云瑶便陪着这些临安的客人用了,下午安顿好两位姑姑,岚嫂子这才腾出时间来备车,陪着云瑶和云笺去云府赴宴。

    这几趟来的也轻车熟路了,下车的时候,云瑶特意留意了一下许府门前,那些特殊服制的戍卫已经尽数撤下去了,看起来拿到了石安,他们的目的也就达到了。

    算起来,已经过去两三天了,也不知道那个人有没有将石安救出来。

    一行人进了府,先到前厅给许夫人请安,许夫人每一次抓到岚嫂子,自然都是要留下帮忙的,云瑶觉得好笑,自己家里既没有人帮着操办,又要大节小节的设宴,这样的事情,她实在是看不懂。

    云瑶和云笺由府里的婆子引路,去后面园子闲逛,等着开席。

    虽然帖子上是晚宴,可大家来的都比较早,她们到的时候,早有姑娘们已经三三两两的围在一处聊天玩耍了,云瑶刚迈进园子,瞧着这些人就有些头疼,时间仿佛穿梭到了乞巧节的那日,她准备故技重施,找个安静的屋子躲一躲,可没走几步,迎面便见到了麟洲主簿姜家的二姑娘。

    她们都是同那位岳姑娘相识甚久的人,原就常凑到一起取笑云瑶,云瑶心里打怵她们,只是点了点头,算是打了招呼,转身便想溜掉。

    可姜姑娘并没有放她走的意思,反而快步到了跟前儿,十分亲近的拉住云瑶的胳膊,满面堆笑:“堂姑娘如今自知是贵人了,来的这样迟,罚下的酒,我们也只敢让三姑娘替了才是!”

    她脸上笑容灿烂,仿佛前几次出言为难的不是她一样,听到她口里那句贵人,云瑶心里明白,人都是拜高踩低的,现在瞧她要入了宫,自然都巴结着。

    她只能浅笑陪着,也并不想说什么,云笺心里也看的清楚,她正为了自己结亲的事情烦恼,今日出来也是强颜欢笑:“我们府里为了堂姐姐年后进宫的事,多少人都不够用的,恨不得把我们都拉过去做事才罢。今日临安和宫里的人都到了,两厢权益,只能慢待姐姐们了。”

    云瑶一脸客气,目光转向云笺,对她就这样把自己推出去当盾牌的行为表示不满,这个云笺,总是在关键时候把自己卖掉!

    宣武县甚至整个麟洲都不大,云瑶的事情早就传遍了,园子里的人见姜二姑娘在这里同云瑶讲话,许多人都围了过来,也不知道是哪家的姑娘接过了云瑶的话头,笑道:“是呢,堂姑娘生的好,瞧着便是个福泽深厚的,也该与我们多亲近,让我们也都沾沾堂姑娘的福气才是!”

    “哪里是什么服气,不过是祖宗庇佑。”云瑶见人多了,只能勉强客气,心里尴尬的要命,她最不喜欢这样成为中心焦点,更不会说什么相互恭维的客气话。

    姜二姑娘摆手,压住了大家的七嘴八舌,银丝绣着栀子花的粉白帕子带出阵阵香气,十分雅致:“我听母亲说,历代进宫的头批官家子,只有十位,多是临安贵戚高官,堂姑娘远在千里之外,依旧能被内侍监留了名贴,这样还不是福气,究竟还要什么呢?”

    云瑶越听头越大,在这样下去,只怕她头风又要犯了,不过余光里,她也瞧见了那位岳姑娘,此刻她正孤零零的站在远处一刻桂花树下,冷眼望着自己。

    就在一个月之前,这些姑娘们的中心还是她,如今二人调换了位置,这位姑娘的心里,只怕早已妒恨生根了。

    云瑶心里生出一丝嘲讽,她在打起精神,同这些姑娘们谈笑风生,也渐渐应对自如。

    云笺见大家围着云瑶,乱哄哄的,她心情不好,只想快寻个清静的地方透透气,从人堆儿里出来,她在原地站着用帕子扇风,忽的见华菱不知道什么时候,正在岳姑娘身后那扇拱门后面,悄悄冲自己挥手,她心里疑惑,便到跟前。

    刚到近前,华菱便拉住了云笺的手,将她拽进旁边的一侧厢房,未曾开口,竟扑通一声跪了下去,伏在地上,言辞急切:“姑娘,有件事我一早便想讲给姑娘了,只求姑娘万不要怪罪于我,将我撵出去才好!”

    云笺见她这幅模样,被吓了一跳,她们是自幼长起来的,说是主仆,和姐妹也差不多,云笺赶紧去扶华菱:“你先起来,有什么话慢慢说。”

    华菱挣脱开云笺的手,一个头磕在了地上,声音略微大起来:“姑娘您是知道的,原老太太的意思,是将堂姑娘许配给许公子的,故此她早就留了心,那日还一同在府里的园子里逛着,奴婢听着,确是两厢有意的!”

第二十六章:捉奸前夕

    只这几句话,云笺听着便觉大惊,可现下是在许府,人多口杂,万不是说这些的地方:“住口!你一个丫头也能在背后议论姑娘?若在胡说下去,我即刻拿了你的身契,发人牙子卖了干净!”

    “姑娘!姑娘我全是为了你啊!”华菱一听这话,立马向前跪爬了几步,拉住云笺的裙子,哭道:“她哪里是咱们家正经的姑娘,不过是三房的庶女,真论起来,也是奴婢罢了!她若能安稳度日,老太太宽厚,咱们未必容不下她,可她如今打量着您和大姑娘好性儿,不仅占了您入宫的名份儿,又贪图许公子风流倜傥一表人才,屡屡招惹,奴婢是实在看不下去了,才回了姑娘的!”

    华菱说到最后,几乎泣不成声,云笺虽然觉着这话荒唐,可看她这幅样子,确不像装出来的,不由得细究下去:“你这话可有根据?”

    “有!”华菱抹了一把脸上的眼泪,笃定的点头:“前日许公子来府里拿贼,事情都了结了,大家也都撤出去了,偏她留住了许公子,我因服侍着,站的近些,听她说些什么,新人哪比得上旧人,又说什么有缘无分的话,可真是我见犹怜,许公子听了怜惜不已,二人定下今日宴席,传菜三巡之时,厨房廊下东厢房,要背着人说话儿呢!”

    孤男寡女,背人私会,这事情无论怎样想,也不像是云瑶能做出来的,云笺目光中闪出一股狐疑,华菱见了,忙又说:“这堂姑娘的母亲,出身烟花柳巷,这样的骨血在身上,有什么做不出来的!”

    被她这样一讲,这事情竟多出几分可信来,云笺登时气的脸色惨白,声音都不自觉抖了起来:“真是厉害!我还坐在这里,他们竟全不顾我的脸面吗!”

    “姑娘别气坏了自己的身子。”华菱从地上站起来,扶住云笺:“今日人多,家丑不可外扬,我们只等着看,今日堂姑娘是否离席,若真去了,那咱们便回了老太太,这样败坏家风的人,断不能留!”

    云笺觉得华菱说的很对,又嘱咐道:“那你且帮我盯紧了她!不要让她瞧出端倪。”

    这个华菱自然懂,她矮身回道:“奴婢明白。”

    云笺被这事闹的双腿有些发软,她随意寻了个椅子坐下,让华菱先回去,以免引起云瑶的怀疑,她自己则在厢房里歇了半柱香的功夫,才往外走,出了拱门,见那些人还围着云瑶阿谀奉承,她便装作什么也没有发生一般,扶了扶鬓角的碎发,趋步过去。

    云瑶瞧见云笺回来了,如同见了救星一般,连忙把她拉过来挡住这些叽叽喳喳的姑娘们,自己可算是得了个空子,她是要进宫的贵人,这些人要巴结着,可云笺也是未来许家的大少奶奶,这些人也要巴结,成功把注意力吸引过去,云瑶钻出了人群,到园子外面透气。

    正巧刚走出来,迎面便见了岳姑娘也往这面走过来,云瑶悄悄侧头,看了身后的华菱一眼,主仆二人相视一笑,举步便拦住了岳姑娘的去路:“岳姑娘这是从哪儿回来呢?急匆匆的又是往哪个人堆儿里扎去?”

    云瑶口里到底是留了分寸的,她着实说不出岳姑娘那样刻薄的话来,只是岳通判年逾半百才得了这么个女儿,平日里娇养在家里,宠的无法无天,哪里听得这样的话,登时气红了眼,咬牙骂道:“小人得势!”

    她知道,云瑶现在正在风头上,如果两厢真出现冲突,任谁也不会站在自己这面,便无意与她纠缠,可华菱早瞧见了她的意思,一个箭步便拦住了去路:“我们姑娘说话呢!岳姑娘就这样走了吗?寻常通判府里,也没有人教养姑娘?”

    云瑶和华菱的话里,都带着那日乞巧节她曾发难的话,这个自然听得出来,她气哼哼的看着云瑶,竟有些要与她同归于尽的模样:“你别得意!德不配位,必有灾殃,咱们走着瞧!”

    “是该走着瞧。”云瑶原也就是逗她,为了让她在多恨自己几分而已,踱步到她跟前儿,见她头上早已换下那只步摇,心里有些遗憾:“那日我说过,云家不夺人所爱,如今看来,这东西,竟一开始便不是你的呢。”

    她顿了顿,像是极亲近一样,拉过岳姑娘的手,轻轻拍了拍:“世事自有定论,你急什么呢?”

    言罢,她用帕子掩了口鼻,轻笑一声,举步进了厅里,寻茶水润口。

    姑娘们玩的热闹,很快天色暗下来,便是开席的时间了,许府后院的园子里,早已备下了桌凳宫灯,亭内正席上坐着的,是许家夫人同各家主母,厅外顺次向下,是各家姑娘们的席面。

    今时不同往日,云家的两位姑娘都被安排到了上座,给足了面子。

    麟洲的地方官,大多都住在宣武县里,平日大节小节,也都是这位许府的知州夫人张罗,她们这样的人家,做这些并不难,难得的是各家也给脸面,府里的四司六局齐备,菜式、模样、口味都和人心,好酒好菜,好不惬意。

    姑娘们原也都不大喝酒,可今日是大节,许府里又有自家酿的果酒,清新甘甜,入口柔软,就连云瑶这个被世子严令禁酒的人,都忍不住多喝了几杯。

    天色越发暗了下来,许夫人下令掌灯,小丫头们执着灯火上前,各式宫灯点起来,花样繁多,目不暇接。

    许夫人和各家主母门,便简单在外面吃了几口,就挪进了屋子里,外面只剩下了各家的姑娘们。

    二巡的碗碟撤下去,厨房的人便传上了三巡的茶汤,云瑶瞧见时间差不多了,便悄悄的同云笺说:“这酒喝的头疼,我去那边吹一吹,你自乐你的,不用管我。”

    听了这话,云笺心里立时便明白了,微微点头,让云瑶自便,同时目光转向华菱,只见华菱颔首,看起来是没错了。

    云笺没有立刻跟上去,大概等了一刻钟,才不动声色的拂了拂鬓前发丝,顺手将耳朵上那串烧蓝串红玛瑙的坠子摘下来,收进袖子中,又哎呦了一声,忙叫旁边正喝汤的姜二姑娘:“二姑娘,你快帮我瞧瞧,我这坠子是不是少了一个?”

第二十七章:捉到了!

    姜二姑娘喝的面颊微红,借着烛光仔细看了:“可不是掉在了什么地方?”

    云笺转着眼珠似是仔细回想了一下,猛地拍手:“定是刚才我路过廊下的时候,觉着耳朵里飞进去一个小虫儿,站在那儿揉搓了好一会儿……”

    她蹙起眉头,扶着春菱晃晃悠悠的站起身:“不成,这坠子是亡母遗物,我得去寻来!”

    谁知刚站起来,脚下一个不稳当,摔在了春菱的身上,吓的姜二姑娘和她的丫头也慌忙来扶:“哎呀呀呀呀……你这是吃了多少酒啊!”

    “没事没事。”云笺摆摆手,扶着春菱站稳,深吸一口气,稳当下来,笑道:“许婶婶这里的酒确实不错,我只是贪嘴多吃了几口而已,不大碍事,我去去就回了。”

    “算了吧。”姜二姑娘看她深一脚浅一脚的模样,着实有些吓人,自己也拿了帕子跟出来,又顺道叫上两个人:“我们一起去吧,如今天黑了,那坠子又小巧,你一个人如何找得到,多几个人才好呢。”

    云笺想了想,觉得也是这么回事,笑着谢了她,一行人往厨房廊下去。

    可谁知刚转到廊下,远远的便见着厢房里似是有些烛光,如今宴席摆在前面,而这厢房也不是下人奴仆可以住的地方,不知是什么人在这里。

    众人对视一眼,不由得安静下来,又隐约听得里面像是有人在说话,云笺悄悄的压下声音:“要不,咱们还是快走吧,别是什么人在这里说要紧的话,是被我们撞见,可不好呢!”

    “怕什么,三更半夜在这里掌灯说话,能有什么好事!”姜二姑娘也喝了些酒,且她素日里最是个爱闹的,回头冲大家竖了竖食指,让大家先别出声,自己蹑手蹑脚的走过去,还没到门前,便听到里面的声音大了些:“……你既同意了你母亲给你定下的亲事,可见是把咱们的情分早忘了,如今又来拉扯我做什么!”

    这声音一透出来,诸位姑娘都愣在了原地,酒也醒了大半,大家都是闺阁教养出来的女儿,听得这话都不好意思起来,后悔来凑这个热闹,有几个人已经准备掉头想走,可不知是哪位脚下一滑,竟摔在了姜二姑娘身上,连带这位二姑娘脚下也不稳,一个踉跄扑开了门……

    外面数十盏骑马灯瞬间照进廊下的厢房里,原本烛光朦胧的屋子顿时通透明亮,一袭青檀色衣裙的岳姑娘正被许映南揽在怀里,梨花带雨惹人怜爱……

    事发突然,大家都呆在了原地,一男一女同屋子外的女女女女……面面相觑,谁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场面一度令人尴尬到窒息……

    云盏就立在姜二姑娘的身侧,眼见着许映南用手挡住刺目的烛光,也眼见着岳姑娘红着脸躲在了许映南的身后,她不知道自己该说什么,也不知道自己该摆出一个什么表情来给他们看,作为和许家有婚约的姑娘,未曾出阁便亲自捉奸,这个场面,她们谁也收拾不了。

    于是,就这样,大家足足对视了能有一盏茶的功夫,云笺是不知道自己该如何自处,而其他人,大约都是在等云笺的反应,末了,她才缓过一口气来,拉住了姜二姑娘的手,什么也没说,掉头便想往回走。

    如今的情形,大家心里都有数,这个时候想要大家装作什么都没看见,那肯定是行不通的,姜二姑娘心里明白,她正想巴结着云家,这样好的机会,如何能就此作罢。

    “别怕。”她拍了拍云笺的手,非但没退,倒是向前走了一步,仿佛要将云笺护在身后:“许夫人的中秋夜宴,帖子上明说了是男女独席,二位此刻是在做什么呢?”

    她问的是掷地有声,可到底自己也是个未出阁的姑娘,话也只能说到这里了,可巧,此刻云瑶已然回来了,见席上都没有几个人了,便依着声音寻了过来,远远就瞧见一群人围在这里,不知是在干什么,她分开人群,到了云笺身边:“你来这里做什么?让我好找!”

    “亏是我来了!”云笺一时也说不上自己是觉得丢脸,还是尴尬,可终归丢人也不止是她,如今这位二姑娘将事情吵嚷起来,反而是件好事,无论有什么,借着今天这个场面,大家说开才是:“若不来,怕是这辈子都见不到这样的情境!”

    云瑶听到这话,才注意到屋子里的两个人,心下也就明白是怎么回事了,这样的事情,实在不适宜他们来争论,只能劝道:“俗话说非礼勿视,非礼勿听,咱们回吧。”

    她口里虽是劝导,可实则再一次将二人奸情坐实:“你去将事情同许家婶婶讲了,余下的,自然是大人们的事情了。”

    在场的都是女儿家,也觉得事情是该这样做的,都准备依言散开了,可这时候,偏许映南在背后叫了一声等等,大家又都站住,回头看向他。

    一直到这个时候,许映南才反应过来究竟是怎么回事,他缓步走向云瑶,眯着眼睛,像是想要仔仔细细的把云瑶从头看到脚,嘴角看似冷笑,实则满是狐疑:“你害我?”

    虽然事实摆在这里,不由得他不信,可他还是很难想象,云瑶这个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姑娘家,竟能一步步将自己套死在这里。

    可恨的是,自己毫无察觉。

    云瑶听着这话,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她其实不应该笑的,如果让她来想,她应该一脸惊诧瞪着眼睛看着他,可此刻,她却忍不住的想要笑,笑如今这个场面的狼狈,也笑许映南的天真无邪。

    “你笑什么?”云瑶的笑,更加惹怒了许映南,他又往前近了一步,袖子里的匕首已经落在了掌中,似乎下一刻就要出鞘了。

    说来也奇怪,这么轻微的动作,云瑶居然察觉到了,她没有回答他的问题,只是用帕子抚了抚鼻尖,轻描淡写的提醒:“这里是知州府,在场都是官眷,许公子,你想什么呢?”

    只这一句话,就把许映南从失控的边缘拉了回去,对嘛,这是官眷之间的事情,是明灯之下桌面之上的事情,他想用江湖人那套不分青红皂白先动手抢先机的手段?

    这位许公子瞧着,也不怎么聪明。

    他们只这两句话之间,许夫人同岚嫂子便赶到了,身后还有几个内眷也跟在身后,各执灯盏,廊下一时间比前厅还要亮上几分!

第二十八章:开战

    “就是你!”

    岳姑娘见许夫人到了,事情便不能在由云瑶占了先机,她先一步从许映南身后站了出来,红着眼眶,指尖直指云瑶,向许夫人哭诉:“是她的丫头见了云家三姑娘!口里说了许公子和她会在这里私会,三姑娘同那丫头定了计策来此捉奸!我是跟着她来这里的!”

    岳姑娘忽然咬了云瑶,任谁也没有想到,只是这话说的颠三倒四的,在场的人也都没明白其中的含义,姜二姑娘以为只有自己没听懂,皱起眉头问身侧的丫头:“她说什么呢?”

    那丫头也摇头,眼神茫然:“没听懂。”

    “岳姑娘,你的事情是你的事情,被人捉了现行就算心里难堪也不该随意攀咬。”云瑶哭笑不得,敛起衣袖指向众人:“你是听了谁的话,又是跟谁到这里来的?事情要说清楚,你细想想,我可比大家来的还晚些呢!”

    因着许映南裹在其中,许夫人有意大事化小小事化了,毕竟许岳两家也是同僚,闹得太难看对谁都没有好处,可这岳姑娘偏偏攀咬上了要进大内的贵人,真是太不明事理了:“今日中秋,任是什么事也别扫了大家的幸,咱们且先回去,有事慢慢说才好。”

    许夫人是个性情爽快的,难得现下也柔声劝慰起来,可云瑶亲手将这团火架起来,怎能让她这不轻不慢的几句话给灭了呢,她寒下脸来,直接驳了许夫人的话:“岳姑娘既然攀咬着我,事情就得说清楚,免得将来翻找出来,旧事新说,给我惹上许多麻烦。”

    说罢,她也不等许夫人回答,双目紧盯着岳姑娘,手里却将立在身边的华菱拉了出来,推到前面:“岳姑娘说你告诉云笺,今日我会同许公子在此私会,可有此事?”

    云瑶手下的力气大了些,华菱被推出来一个没站稳,便摔在了地上,她就势跪下,转向云瑶,也委屈起来:“哪里有这样的事呢!岚嫂子和府里一众丫头婆子都瞧见了,那日因着抓贼,姑娘和许公子闹了好大一通,还说出什么要进屋就踩着姑娘尸体的话,哪里来的私会!”

    她一边说,眼泪一边像是断了线的珠子一样,扑簌簌的掉下来,余光撇着岳姑娘,哭道:“姑娘自己没了脸面,拉扯我们奴才做什么呢?我们虽低贱,可也做不出吃里扒外私会外男这样的事。”

    “你!”岳姑娘被一个丫头讽刺的面红耳赤,冲上来要掌华菱的嘴,被云瑶先一步拦下:“云府的丫头,云府自己教,不劳累姑娘!”

    这面主仆同心,岳姑娘的势头便落了下去,她们争论的这个时间,许映南立在哪里,大约将事情捋顺了清楚。

    他向前几步,将岳姑娘护在了身后:“你先是在云府,同我定下来这里见面的事情,又让你的丫头引岳姑娘过来,你知道我们见面必然会说话,再让你妹妹带着人来这里,做出一副捉奸的模样,云家的堂姑娘,你好计策!”

    听着许映南将事情复盘托出,也算八九不离十,可云瑶不怕,这件事,从他闯云家带走石安的那晚,她就布下了,最不怕的,就是公之于众大家对峙:“好,既然许公子咬死这件事,那我们仔细说一说。”

    “你说我在云家便定下同你见面的事情,我为什么要同你见面?华菱说了,那晚你入府抓人,要闯我的闺房,你我相谈并不甚欢,就算我拿得下身份约你见面,你又如何会来呢?”云瑶脸色冷漠,可眼底却满含笑意。

    因为这个问题,许映南回答不出来。

    他若答了,便要牵扯出杨婉儿的事情,那更加无法收场,若是不答,这第一局,他就输了。

    云瑶好心的等了片刻,见他不曾开口,复又道:“你说我的丫头,引着岳姑娘来这里同你见面。她如何引?岳姑娘说是跟着我来的,那奇了,我是吃多了酒,去找许婶婶讨盏茶喝的,离了席便往内厅去了,满许府的丫头婆子都可以作证,喝了茶出来寻云笺不得,才找到了这里,岳姑娘,你这话,说不通的。”

    最后,云瑶认真起来,通身的气势,竟比出堂审案的许大人,还多出几分:“你二人口口声声说皆是我设计引到此处的,那我问你,是我让你们不顾礼法停在这里说话的,还是不顾廉耻抱在一起诉衷肠的?我且不分辨其他,就算这些都是我一个清白干净的闺阁女儿做出来的,你们若知规明矩,便是见面,也该退避三分,赶快离了这是非之地,如何等得到我妹妹来此撞破?”

    云瑶越说越生气,越说越觉得不解与愤怒:“你们自己不干净,反要拉着别人和你们一样同流合污吗?”

    只可惜许映南被云瑶这些话说的哑口无言,在无分辨之法,今日之事,他被云瑶一连三问压的死死的,毫无翻身之地。

    “你这个女人,太可怕了。”许映南在江湖历练数年,也见过些计谋手腕,可没想到,今日会输给一个柔柔弱弱的女孩,他倒退一步,难以接受。

    眼看于情于理都倒向了云瑶一面,在挣扎下去只会让事情更加难看,许夫人先一步挡在了两人之间,挥手便给了许映南一个耳光。

    她这一下打的不轻,响亮的耳光声震得云瑶心都跟着一抖,接着便听见许夫人的训斥:“没有礼法的东西!自己的错失,拉扯别人做什么!跪下!给堂姑娘认错!”

    许映南就算是在混蛋,可母亲的话,也不得不听,他咬着牙跪下来,头顶青筋暴起,喘息逐渐重了起来,眼看整个人已经处于盛怒之下:“是我不对,请云瑶姑娘,息怒!”

    他也说不出其他,便只有这一句,再无后话。

    未等云瑶开口,岳姑娘便扑上来想要把他拉起来,口里哭道:“云瑶!你欺人太甚!!”

    云瑶其实并没有想到许夫人会让他跪下来,可她也未阻拦,垂着眼睛安安静静的等许映南说完这句话,良久没有回答,她就要他跪着,跪在自己面前,看着父母无颜,看着青梅竹马痛哭,她要他的恨,浓一些,再浓一些……

    就如同傍晚偶遇岳姑娘时一样,因为盛怒之下,人才会失控。

    毕竟,这才是她和许映南的,第一回合。

第二十九章:诛心

    “婶婶。”云瑶转身,面对许夫人,道了个万福,事到如今她没有咄咄逼人的必要了,面对长辈,基本的尊重还是要有的:“云瑶觉着,许公子此番如此记恨与我,只怕是哪一次云瑶冒犯了却不自知,婶婶们不如先入席,云瑶同许公子将话说开,便也好了。”

    “云瑶!你说我们男女共处一室不知廉耻,此刻你又在做什么!”岳姑娘抬起头,眼睛里透着刻骨恨意,几乎要扑过来,岚嫂子忙使了个眼色,让身边的丫头过去拉住她,云瑶听这话有意思,笑着反问她:“你觉得现在,许公子还倾心与我?”

    “都别在闹了!”许夫人忍无可忍,厉声喝道,不知道是在针对岳姑娘还是云瑶,大家都没了声音,她权衡了一下,觉得无论如何,云瑶这个人是不能得罪的,于是挥手让大家离开:“姑娘们先入席吧,我在外面等着堂姑娘。”

    “甚好!”云瑶同意了许夫人的说法,瞧着众人一一退出厢房,直至退出院落,连同一起退出去的,还有那明晃晃的宫灯,许夫人只身一人,站在廊下,距离不近,屋子里面说话,也是听不真切的,未免她疑心,云瑶没有关门。

    回过头来,许映南依旧跪在那里,其实他早可以起来,云瑶看得出来,他是在跟他自己赌气。

    恨自己没有早看穿云瑶,也恨自己精明一世,栽到了云瑶的手里。

    他是蛮聪明的,能从云笺的坠子上推断出云笺听去了岳姑娘的对话,也能从自己出府的路线推断出,自己是观察许府周围监视的人,他只错算了一件事,就是他没有想到,云瑶会知道杨婉儿。

    如果没有这个关键的人在,云瑶根本引不来许映南,今晚的一切都不会发生了。

    聪明人对弈就是这样,错一子,便是满盘皆输了。

    她走到许映南身前,撩起裙摆,蹲了下来,使两人的视线,足以对视,单刀直入:“你抓的人呢?”

    许映南脸上的表情微微有了些变化,刚刚的愤恨和懊恼中,掺杂出一丝冷笑:“果然,人是被你藏起来的。”

    他抖了抖衣襟,站了起来,如今看起来,反倒像是云瑶跪在他面前了,那骨子里带出来的傲气,又透入了他的双目:“满口礼义廉耻的官家子,私藏外男,大家对这样的事,可比今日我同岳姑娘私会,要感兴趣多了。”

    “其实你看上去在众人面前是得了脸,但实际上对我,也没有多大的影响。”许映南负着手,看上去很像那日提亲时的模样,气定神闲:“男人嘛,这样的事情也是常有的。”

    他说的话,云瑶当然知道。今晚闹这一出,震慑许映南是次要的,最主要的,还是报岳姑娘对她起过杀心的仇。

    今日之后,许映南照样可以入仕成婚,但岳姑娘,除了许家,便再无其他家可许了。

    一州通判的嫡女,总不会做妾的,祖母也不可能允许云笺做妾或者平妻,这样一来,更是解了云笺的危急。

    若不是这样,云笺那个心地善良的丫头,也断不会和自己演上这样一出戏,来毁掉岳姑娘的名声的。

    扶着膝盖站起来,她点头附和许映南:“你说的没错,可所谓冤仇,若往日无怨,今日又何必结仇呢?她岳姑娘做了什么,你心知肚明,我未曾要她偿命,已是仁至义尽,更何况,此一番或许能凑成你们的良缘,我的用心,多良苦啊!”

    许映南的气势刚刚有些回来,而云瑶这话,便像是一盆热油倒在了火上,登时烧起来:“你到底是什么人!又究竟要做什么!”

    “我先来回答你第一个问题。”云瑶按了按手掌,让他消气,不紧不慢的回答:“我是云家三房的庶女,云瑶。再来回答你第二个问题,我要知道,石安是死是活?人在何处?”

    “你觉得我会告诉你?”许映南眯起眼睛,步步逼近云瑶:“我凭什么要回答你的问题?你又凭什么觉得,我不会杀了你!”

    云瑶一步没退,仰起头:“杀?来啊!就用你袖子里的兵刃!”

    “你母亲就在廊下站着,全麟洲的内眷都知道此刻我在这里同你说话,有去无回,你猜凶手会是谁?”云瑶反问道,她不需要回答,只需要他细想:“许公子在云瑶面前如此猖狂得意,究竟是仗着谁的势呢?是许大人?还是临安的哪一位贵人?”

    云瑶蹙眉,似是十分想不明白,又顿时舒展,恍然大悟:“哦我忘了,许公子原就是贵人!即可带兵围了知州府,可也带兵围了宣武县,只是不知道这样的事情,许大人是否之情,若是知道,身为州府视而不见,律法如何能容?若是不知道,身为州府目不察民情耳不闻民声,律法又如何能容?”

    “公子啊,你以为你兵刃在手,绝技在身便可以想杀谁就杀谁了吗?那你的父母双亲呢?家族门楣呢?这偌大的知州府因你一人大厦倾颓入兵斩抄之时,你还能杀伐决断,毫不留情吗?”云瑶的字字句句,都如同声声惊雷,打在许映南的心上,他赫然发现,自己在云瑶面前,不仅仅是败下阵来,而是毫无还手之力。

    究竟是哪里,让他败至此处:“你若死了,便没人知晓这些!”

    “你觉得,我毫无后手,就来这里和你搏命吗?”云瑶勾起嘴角,打心底里,看不起许映南:“许公子,你不是个蠢人,既然知道你家有意聘我,必然背后是查过我的,那你知道我从束州来,是生过死过的人吗?不如你瞧着我这颈上的疤,再想想我是个怕死的人吗?”

    随着声音,云瑶露出清晰的锁骨,那拳头大的疤痕在昏黄的灯光下阴森可怖,此刻在许映南看来,云瑶早已不是什么侯府千金,她更像是个逼近索命的无常,每一个字,每一句话,都摄人心魄:“如果今日我死了,明日便会有一封信进入入临安,放在陛下的案几上!刑部会再查乞巧节女史一案,大理寺会查验究竟是哪家权贵,养得起可千里抓人、围困州府的府兵,都察院会核验许大人任上所有与临安往来书信,而无论这些能查出什么,或者查不出什么,许大人仕途,都到头了!你父亲谨小慎微的活了半生,你也不希望最后,他落得个凄凉惨淡的收场吧?”

    至此,云瑶该说的,也说完了,她挥起衣袖,毫无预兆的抓住了许映南的领子,猛地往自己身前一带,那张惊骇无比的脸,停留在面前咫尺间:“所以回答我!”

    “石安到底在哪里!“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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掌事宫女介绍:
云家庶女失忆醒来,一路被命运推到了宫妃大选,正准备重振旗鼓博取前程,不想一朝被害,沦为宫女。
宫女又如何?她一样可以随太子外讨异族,内安国本,就连太子选妃,她都可以安排的明明白白!
可自入宫以来,蛛丝马迹处处奇怪,她逐渐察觉,自己的身后仿佛笼罩一层巨大的阴谋。
终有一次,剥丝抽茧,她幡然察觉,她那所谓不由人的命运,竟是一个将她牢牢扣住的圈套。
这场圈套,自她从云府失忆转醒,就已经开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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