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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城刈     掌事宫女txt下载     掌事宫女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三十章:告别

    “你一定会对你今天所做的一切,后悔的。”许映南的眼神几乎要将云瑶生吞活剥了,云瑶当然知道他不会放过自己的,可将来的事情将来再说吧,她没有那么高明的手段,可以走一步棋看五步棋。

    她也只能看到现在为止了:“那就等我后悔那天再说吧。”

    “后院柴房。”许映南咬牙,答出了这四个字,云瑶心里这才略微放下,看起来,他并没有即刻要了石安的命,只要人活着,那就都好说。

    她松开了许映南,拍打了两下手,冲他伸了过去:“令牌或者口令!”

    既然已经告诉了她位置,许映南也没有意义在其他的事情上挣扎,他从袖口中取出一枚令牌,放在了那只纤纤玉手上。

    云瑶粗略的看了两眼,也未看出什么特征来,她担心许映南是在糊弄她,不敢就这样放他走:“就在这里等着,办完事情,我来还你东西。”

    正门有许夫人在,云瑶便从侧门进了厨房,在从厨房后面穿过去,便看到了府兵把守的院落。

    不止是府兵,房顶、院墙,这些人将柴房围了个严严实实,看来对石安的看管,可谓严之又严。

    云瑶心里有些紧张,毕竟她一个女子擅闯这样的地方,万一对方不由分说给自己一刀,那她也没有还手的余地,可事情已经到这一步,由不得她害怕后退了,云瑶整理了一下衣衫,硬着头皮走了过去。

    还有五六步的距离,守门的两个人就横刀拦住了,云瑶举起令牌,正斟酌着要说什么,可那些人看到令牌,连话也没说,就直接放行了,看起来许映南还算老实。

    云瑶跑进院子,见只有一侧角落里的屋子有烛光映出来,她连忙推开门,发现石安被反绑着手丢在角落里,一见推门进来的是她,吓的眼睛比往常大了好几倍,云瑶忙过去给他松绑:“你瞧瞧你让我找的人!那个什么令也放了,你被什么抓去也说了,这么些天了,你还被绑在这里!”

    说话间,她已经解开了石安的绳索,扶着他站起来:“这都什么事儿啊!”

    石安万万没想到她会到这里来救她,惊的都没听清云瑶说的话,直到云瑶拉着他走出去了院落,才微微反应了过来:“你怎么来这里了?”

    “许夫人中秋夜宴,下了帖子,我当然要来!”云瑶没有时间跟他废话,眼看着对面的人已经围了上来,她只能佯装镇定,再一次举起令牌:“公子着我将人带出去,你们退下!”

    石安的目光落在那令牌上,眼睛睁的更大了,他的脑筋都有些打结,根本猜不到究竟发生了什么。

    那些人十分听话,立时站在了原地,手虽然都落在刀柄上,但没有一个人轻举妄动,云瑶拉着石安穿过这些人,直奔厨房一侧的角门:“你快走吧,我顶多能拖住许映南半个时辰,若你再被抓回来,我就没有办法了!”

    “你等等!”瞧着一只拉着自己疯狂前行的云瑶,石安的心五味杂陈:“你为什么来救我?”

    云瑶的脚步慢下来,这些时日,有时候她也会想起这个问题。

    是啊,为什么呢?

    她并没有必要帮忙帮到这个地步的,可若真的仔细思考,又没有一个答案。

    “只是顺便而已。”云瑶躲开石安的眼神,装作毫不在意:“反正也要和许映南撕破脸,顺手也就把你捞出来了。”

    “顺手?”石安不相信这话,两人此刻已经到了街巷上,因为是深夜,有了宵禁,街道上空无一人,只有一轮满月挂在头顶:“你知不知道许映南是什么人?你这样做就算一时三刻他动不得你,那将来也难保对你有杀心,江湖人睚眦必报,你继续留在宣武县太危险了!”

    云瑶听着这话,心里也是明白的,只是此刻,她只能当做石安是在煽动自己跟他走。

    无论他是不是这个意思,都只能当做这个意思,于是她举起手中的令牌:“这东西,我就是用许府的荣辱换回来的,如果我跟你走了,云府会变成什么样?”

    “我说过,你不杀我,我送你出宣武县,自此一条大路走两遍,井水不犯河水!”云瑶松开了石安的手腕,向后退了一步,和他拉开距离:“我言出必行,石少侠,一路保重。”

    石安看着云瑶一脸严肃,有听着她这话说的决绝,不知为何,心里非但没有有失望,反而升出一股有趣来。

    对啊,这才是她。

    “这是你最后的机会了。”石安脸上浮现出笑意,一下子,他又变回那个不拘小节的江湖儿女了:“你当真不跟我走!”

    云瑶眼瞧着时间一点点过去了,心里害怕许映南出尔反尔带人追上来,听他又在这里胡说,气的恨不得一脚把他踹出宣武县:“你到底走不走?不走就回去送死!”

    石安被骂的没脾气,连连点头,可他如何能真的放下心,许映南以及他背后的人,背后的势力,恐怕都不会那么轻易的放过云瑶。

    云瑶心里也明白,他是在担心自己的安危,虽然当日说着,她是个闺阁之女,不与贼人做朋友,可这几番事情下来,他们早已成为了朋友,人生能得一知己很难,石安虽然嘴碎了一点儿,但……就好歹也不坏吧。

    她犹豫再三,还是开口:“有一句实话,就是这段时间,还是挺谢谢你的。”

    “自我在云府醒来,每日里就是养病,看书,插花,品香,没意思的紧,算我倒霉,被你按在林子里喂了一颗健脾胃的药,这几日……”

    云瑶停顿了一下,她脑海中有无数词句掠过,可最终,她还是选择了一句最简单的:“挺有意思的。”

    “青山不改。绿水长流,石少侠,后会无期。”云瑶装作江湖人一样,向石安抱了抱拳,石安被逗的笑起来。

    可笑着笑着,他的眼眶便红了起来。

    他们是该有一场,正式的道别的。

    不是谁迷晕了谁,也不是谁从悬崖上一跃而下。

    “人活一世,无非有趣二字。”石安抱拳回礼:“江湖路远,青山绿水,当真十分有趣……”

    “停!”云瑶立起手掌,干净利落的打断了石安的话:“不用说了,我不会跟你走的!”

    “就是……”石安被云瑶骂的心虚,伸出手,做了个一点点的动作:“在稍微努力一下!”

    云瑶的耐心彻底被耗费干净了,此刻的她终于被石安逼成了一个随口骂街的泼妇。

    “滚蛋!”

    。。。

    。。。

    “少主,回临安吗?”

    “备快马,我先回去,你留在这里。”

    “少主,我不能离你半步,这是规矩。”

    “你欠阿瑶一条命,自己心里要清楚。”

    “……”

    “许映南的底细还不清楚,但老三狠辣决绝,不能冒险。你留下,无论如何,都要保阿瑶性命。”

    “明白。”

    “往临安去,除了麟洲,还要途经禹州,你放出令去,阿瑶车马所经之处,青衣舵的十二青衣暗中护送,不可出半点差池。”

    “还有,严防她同禹州之人打探云三爷和玲珑的事,更不能透露半点儿玲珑母女的踪迹。”

    “属下遵命!”

第三十一章:帮忙

    月色如洗。

    眼见着石安没了踪影,云瑶的心,竟一下子空了下来,她想,这一段时日的有趣,终于告一段落了,现下,她又要做回那个知礼数懂规矩的云家堂小姐了。

    这身上一直紧绷着的劲儿也泄了下来,云瑶垂着手,慢吞吞走回许府,她是从厨房角门出去的,自然也得从这个位置回去,一进门,就看到许映南站在不远处,身后是那些关押石安的府兵。

    云瑶要走了令牌,就等于告诉许映南自己要把石安放走,所以两厢看起来,谁也不奇怪,只是云瑶这一脸落寞的样子,许映南有些不太明白。

    可终归,她若是不开心,许映南便会开心起来。

    云瑶知道这个道理,她勉强提起一口气来,走到他近前,伸出一只手,没有说话。

    许映南反而不懂了:“该是你把令牌还给我才对,现下你又管我要什么东西?”

    “云笺的坠子。”云瑶也没什么力气和他废话的,今晚那一大车的话,说的比她这一年加起来的都多。

    许映南冷笑着点点头,这个云瑶,真是心细如发,这么点儿事儿她还放在心上,不过事已至此,两家亲事基本作罢,而且看起来,如果自己在执意去娶云笺,可能这位云瑶姑娘手里的证据,一样会进入临安帝都的。

    这就仿佛一把悬在头顶的剑,随时随地,可以威胁许映南。

    不过没关系,许映南将耳坠放到云瑶的手上。

    什么时候,她死了就好了。

    云瑶掂了掂那坠子,模样看起来像极了一个黑店掌柜,确认是云笺那个无误,才将令牌还给了许映南,向后退了一步,道了个万福:“那,我就先回席间了,多谢许公子款待。”

    眨眼间,云瑶变回了最初的模样,不等许映南说话,她掉头便离开了,许映南那张伪君子的脸,云瑶多看一刻,心里都觉得恶心无比。

    许夫人也不知道两个人在里面说什么,生等了将近半个时辰,才看到云瑶远远的走过来,她忙迎上去,却没有有看到自己儿子的身影,又不好直接问,只能委婉起来:“怎么样?我家那个孽障,没有在为难你吧。”

    “怎么会呢。”云瑶扶起许夫人的手,笑的温柔大方:“许公子是被人蒙了心智,他又是个聪明人,话说开了,自然便什么误会都没有了。”

    云瑶这样给许夫人台阶下,许夫人心里是十分感激的,二人有说有笑,回了前厅。

    前厅早没有了一开始那样的热闹,经历了主家的事情,大家吃喝都十分小心,甚至碗碟都不愿弄出声音来,可眼见着云瑶和许夫人二人进来,亲密无间的样子,心里不由得都松了一口气。

    特别是岚嫂子,她正头疼如何修复两家险些撕破脸的关系,见了这幅场景,心里只道云瑶是个厉害的,转眼就给许夫人哄的明明白白。

    她忙上前拉过了许夫人,一行人依旧回内堂说话,云瑶坐回了云笺身边,终于喝上了一口茶,瞅着众人不见,在下面悄悄的将耳坠子递给了云笺。

    云笺早也听说了许映南在祖母面前胡说八道的话,如今见东西在云瑶手里,知道她肯定又是为自己出头去了,心里感激:“你为我做了这么多,我都不知道该如何谢你了。”

    云笺一向是个利落的性子,她忽然这样说起话来,云瑶只觉得浑身别扭:“谢什么呢,你和大姐从未嫌弃我的出身,又将我同亲姐妹一样待着,该是我谢你才对。”

    她说着话,就去给云笺添茶,可瞧她神色落寞,并不像是开心的样子,其实何止是云笺,就连云瑶,也开心不起来,今晚一战,云瑶看似大胜,可除了云笺没有了危险以外,所有的事情,都未曾往好的方向去发展。

    岳姑娘的名声毁了,云笺再议亲,宣武县乃是整个麟洲,都找不到许家这个的门第了,而云瑶,依旧要去临安。

    二人对视,空有吁叹。

    “对了,有一件事,我是要烦你的。”云盏收了坠子,吃了口果子,重新打起精神来:“今年年初的时候,泾阳王世子苏洛给你诊病,提到过一种草药,叫凝露枝,乞巧节前他又来云府,除了给你看脖颈上的伤疤,也带了这枝子回来。”

    “因着是幼苗,临安又比麟洲要热上一些,只怕当时带回去极难存活,就放在了我这里,转眼月余,那枝子抽了牙子,活的还不错,可以移栽到临安了,过几日你启程去临安,帮我带回去给世子吧。”

    云笺自认为说的明白,可云瑶听着,却是一脑袋浆糊,可所谓近朱者赤,华菱终日跟在她身边,竟将云瑶带的也不那么正经起来:“原你和世子还有这么一段渊源,那,这不也算是私相授受了?”

    云笺登时瞪起眼睛,惊骇不已:“我就帮着种了个树!你别是抓奸抓上了瘾!”

    “你这丫头,好不老实。”云瑶含着笑,托起腮:“你同世子,一个诊病,一个制药,天造地设似的,那日还只打趣我们!”

    “在胡说我撕了你的嘴!”云笺气哼哼的骂了一句:“全天底下栽种药材的多了!你别往我身上攀扯!”

    云瑶怕她真生气,也不敢玩笑了,只抿着嘴摇着头,一脸不可说不可说的模样。

    夜逐渐深了,各家的姑娘们也都吃了酒,实在是熬不住,大家便一一告辞,云笺和云瑶二人乘着车驾,一同回府,想来时也是这样来的,可这一来一去竟是两样光景了,实在感慨。

    许府的事情,岚嫂子席间就让白菱回去报给了老太太,老太太虽然早就知道云瑶定是要有所动作,可听着这些还是心惊,现下她们的车驾入了府,所有跟着的人连带姑娘们,一律没有放回去,全被召到老太太哪里问话。

    云瑶早有心理准备,她已经准备将所有的事情都告诉祖母。

    当然,石安除外。

    她相信,没有人比祖母更在意云笺的性命和云家的安危。

    只是……进入正厅前,她回头看了一眼华菱,目光中带着歉意,她身为贴身女使,是有规劝戒导之责,今日之事,恐怕会牵连带她。

    华菱也明白,她甜甜的笑起来:“你不必怕,这云家,我们得好好守着。”

第三十二章:云府起源

    这话是那日云瑶说给她的,如今她反用这话安慰云瑶,让云瑶觉得,华菱不在是那个单纯的只知道打骂小丫头的人了。

    她是这里的家生奴,合家都仰仗着云府,就算别的道理她不懂,可这主家的兴衰关系到自家好坏的道理,她心里还是十分有数的,云瑶有些欣慰,主仆二人无需多言,前后进了祖母的内堂。

    内堂里并没有灯火通明,只略微点起了几盏小灯,光线昏黄,若非就在近前,也看不清楚大家的表情,云瑶和云笺对视了一眼,照例上来请安。

    云瑶知道自己今日惹了多大的祸,她觉得祖母肯定会斥责一番,甚至动家法惩戒,但此时看上去,祖母只是锁着眉头,仔仔细细的一个个问了话,多是些有没有被吓到,许家有没有为难之类的,见大家都没有什么事,便放回去睡觉了。

    云瑶心里纳罕,感觉事情不可能就这么过去了,看着祖母一个个问过来,却始终没有问到自己头上,像是有意将自己留在最后一般,云瑶刚刚放下的心,又提了起来。

    云笺回完了话,祖母便取茶过来喝,再抬头时,见云盏依旧站在云瑶身边,吩咐道:“回了话,就回去歇着吧。”

    云盏也知道自己能回去了,可她心里担忧云瑶,也怕祖母怪罪云瑶,就随意找了个借口:“天黑了,孙女等阿瑶一起回去,相互有个照应。”

    “不必。”祖母的目光还在茶盏上,口里回绝的干脆利落:“刘妈妈,你多叫几个小丫头子陪着三姑娘,送到院子里在回来。”

    祖母这样讲,那就没有别的办法了,云瑶也给云笺使了眼色,让她还是依言回去的好,她已经准备将事情和盘托出,这里面也有云笺的事情,若是祖母大怒,又瞧见她在跟前儿一并罚了,得不偿失。

    经过许映南一事,云笺知道云瑶是个心理算的定的人,也就没有在执着,跟着刘妈妈去了,屋子里只剩下了祖孙二人,华菱守在门口,心都提到了嗓子眼。

    祖母喝完茶,茶盏放回到桌案上,再抬起头,瞧见云瑶已经跪在地上了,也知道她准备招供,可这未必代表不必费口舌,这丫头是个极有成算的人,少一句话,她也能得个空子。

    于是,祖母轻咳了一声,问道:“许映南抓的人,死了没有啊。”

    ???

    云瑶心下愕然,她以为拿许映南和岳姑娘这件事今晚就能搪塞过去,可没想到祖母直接点到了她想隐瞒的事情!

    看起来,她和祖母的差距,未必是在心思成谋算,而是在这几十年的历练上。

    云瑶输的心服口服。

    “被我放了。”云瑶如实答了,她没有挣扎的必要,现在绕圈子就是在浪费时间,坦白从宽,争取个宽大处理才是上策:“他未见得是个坏人,可许映南却是十成十的恶人,两厢比较,我信他。”

    祖母颔首,算是应了她的这个答案,口里又问:“你知道他是什么人吗?”

    云瑶回答:“临安人氏,江湖人。”

    祖母再问:“哪山哪岳,哪门哪派?”

    云瑶回答不出来了。

    她卡在了那里,不知道三个字,不好意思说出口来。祖母面目和蔼,神色慈爱,可周身却透着有一股寒意,等了半晌,没有等到答案,又问:“又是得罪了什么人?律犯哪条?”

    云瑶依旧回答不出来。

    她有点儿慌了,因为对石安那种莫名的熟悉感,让她出现了百分百的信任,可祖母这简简单单的几个问题,不得不让云瑶推翻了所有的信任,重新怀疑起石安。

    接着,怀疑她自己的所作所为,到底是不是正确的。

    “你什么都不知道,就往里面掺和?”祖母从烛台下抽出那封早间云瑶存放在这里的信件,甩手丢在了云瑶的面前:“你那些了然于胸的律法,既然是从古书上来的,那我问你,你有没有从上面,瞧见些云家的兴起?”

    祖母这个问题,更是问住了云瑶,也让云瑶十分不解,云家?她像是在什么书里瞧见过,可又记不真切了,只是此时此刻,祖母问起云家的兴起做什么?

    就是……准备忆苦思甜了?

    云瑶摇了摇头,并不是一个字也回答不上来,而是她感觉自己像是逐渐被石安给洗脑了,想法越来越像不靠谱的石安。

    “仿佛是前朝一位宰辅的夫人,母家姓云,敕封诰命后,重建了云府。”云瑶能记住的,也就这些了。说完了,也就只能小心翼翼的看着祖母,怕将这位和蔼可亲的祖母惹怒。

    没想到祖母倒是挺赞同她这话的,颔首道:“却确如此,此人生有一女二子,女儿便是后来的孝宜太后,其中有一个儿子,承继了她的姓氏,开衙建府,自此有了云府。”

    “你看的书上写的,是‘重建云府’。在此之前,云府的前身,是曾在江湖中,赫赫有名的染云山庄,后来因赏剑大会,无数江湖人在山庄里闹起来,云家唯一存活下来的云二小姐受不住打击,患了失心疯,她生有一女,便是这位宰辅的夫人。”

    祖母停顿,看着云瑶:“这位宰辅,是当今圣上之祖,这位夫人,是我云家之祖,这也就是为什么,云家可历经两朝帝王,荫封不断的原因。”

    云瑶听着祖母讲起云家的事情,心里十分震撼,看起来如今云府的辉煌,是十几代人的心血铸就,大家小心翼翼如履薄冰的活在天子脚下,才有了她们如今的锦衣玉食,奴仆在侧。

    她好像是……有点儿明白祖母的意思了:“云瑶行事鲁莽,未曾虑到万一事情失控,会牵连到云家,还请祖母责罚!”

    说着,她俯身叩拜。

    “不,你不明白。”祖母摇头,否认了云瑶的话。

    这下,云瑶是真不明白了,她满脸疑惑的看着祖母。

    “云家荣宠近千年,你以为靠的是祖上这些荫德还是后辈人的谨慎?”祖母站起身来,走到云瑶面前,她那条玄色缕金丝绣制的云腾之图,就在云瑶面前:“是分寸。”

    “你是要进宫的人,更要知道什么叫分寸。

第三十三章:前往临安

    “今日我教你,什么是分寸。”祖母就立在面前,声音从云瑶的头顶传来,仿若庙观神明:“你是未出阁的姑娘,私留外男,就是越了分寸,像是‘私会’、‘捉奸’这样的词,更不能从你嘴里说出来,若是在家里,我可以宠你,将此事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蒙混过去了事。可我能宠你,圣上不会宠你,就算圣上会,合宫的嫔妃、六司六局的姑姑也不会,进宫之后,你要时刻记得,你是什么身份,就只能说什么话,做什么事!”

    “你以为你算的定,可比你算的远的人大有人在!赵、苏两朝,云家荣宠不衰,所以云家不怕你错、可云家也护不了你的错。”

    祖母垂眸,见云瑶神色震惊,知道自己的话,她还是能听进去的,那是个进去就难出来的牢笼,她已然失了两个儿子,三儿子唯一的血脉,她就算在不喜欢,也想护好。

    更何况这孩子并非池中之物,教好了,或许能解了云家如今这个不尴不尬的境地:“我在教你一件事,便是今日我问起你云家起源的因由,你要记住,凡事不能只向前看,要多想想以前的事情。万事都有因果,寻着了因,便知道今日是哪件事的果,不能头疼医头脚疼医脚,要寻根溯源,人性复杂,大内更是如此……”

    也不知怎的,祖母说道这里,忽然哽咽起来,她拉起云瑶,云瑶从未如此近的观察过祖母,那一头花白的发丝在烛火下格外刺眼,一向慈爱的双目竟也有些浑浊了,这样一位耄耋老人,还在为家族劳心劳力,这是她们这些晚辈的过失了。

    她们不能一直活在祖宗的羽翼之下,她们也要顾虑到后背,为长远计。

    没错,她们都该长大了。

    “祖母。”云瑶红起眼眶,也不知道该如何劝慰,只能让她放心:“云瑶虽然力薄,可也会尽力顾好云家,无论是否能够留在大内,都绝不会成为云家的麻烦!”

    她以为祖母听闻这话会欣慰,可实际上看到的,只有那双渐渐黯淡下去的双眼,她拍了拍云瑶的手,缓缓转过身,口里喃喃自语:“你不会成为云家的麻烦……孩子无论做什么,都不会成为麻烦……”

    云瑶听见这话,如五雷轰顶,她腾然明白,祖母这话,并不是说给自己的。

    而是说给父亲的。

    原来,在祖母心里,他们早已和解了。

    只可惜已是阴阳相隔。

    祖母未曾见到父亲的最后一面吧……甚至她们都最后一面,或许就是恶语相向,谁也不肯退让。

    “您恨我母亲吗?”

    自从知道母亲的身份,这是一个一直困扰在她心里的问题,她很想知道答案。

    祖母已经坐回到了正堂上座,可身形单薄落寞:“我恨她,她带走了我心爱的儿子,让我,让云家,成为满临安城的笑话。”

    “可我也羡慕她,没有禁锢她的枷锁,丈夫疼爱,女儿贴心。”祖母垂下头,兀自笑起来:“我更该谢谢她,将你父亲也从这枷锁里拉了出去,只是报应不爽,她丈夫躲过去的责任和重担,现在又落回到她女儿身上了……”

    怨恨,羡慕,感谢,嘲笑,一个女人对另外一个女人,四种截然不同的情绪糅杂在一起,云瑶忽然感觉到,这个世界上最亲近的人就站在面前,最遥远的人,也站在面前。

    可时过境迁,当某一日云瑶蓦然回首时,她恍然发觉,原来人与人之间,是很难保持一种态度的,爱与恨,交织成这世间无数的羁绊,铺成一张巨大的网,将他们所有人都扣在网里,谁也逃不出去。

    它杀害所有人,从不偏颇。

    自那日起,祖母便因病谢客了,连云瑶都未曾在见过她,听岚嫂子说,祖母不知道为什么,这一次病的很严重,可也不许这些晚辈在身前侍奉,来往只有近身的随侍和郎中。

    云笺几次约着云瑶去探望,都被云瑶以学习宫中规矩繁忙而拒绝了,她见过那日祖母的疲态和无力,她不想在看见那样的祖母。

    在她心里,祖母该永远是坐在正堂上,同许夫人谈笑风生的模样。

    许家因为中秋夜宴的事,再也未曾提起和云笺的婚事,又因着祖母的病,这件事两家就暂时搁置了,只是那聘礼还放在厢房里,每每路过,云瑶瞧着大红色的布幔总是担心,担心许家若是在找到什么因由,硬要云笺嫁过去怎么办。

    云笺信誓旦旦的拍着胸脯,说若他们真敢这样,自己就以死相逼,云瑶听着可笑,她费了那么大的力气,为的就是保住云笺性命,她自己倒是大方的很。

    因为祖母的病,云瑶离开宣武县的时间一直拖到了重阳节之后,正好她也趁着这个时间,同宫里来的董、刘两位姑姑学习宫中规制和礼仪,其中各项规矩繁杂,云瑶的头又受过伤,经常学了这个忘那个,两位姑姑气的七窍生烟。

    好在她是个会阿谀奉承的,姑姑们每次在教授时总是被气个半死,又在教授完被哄的开开心心,周而复始,渐渐也习惯了。

    重阳节后,云瑶就开始收拾东西,准备启程,云笺也将中秋时提过的那个什么枝子给云瑶送来了,云瑶拿起来在眼前仔细的看了看,总觉着和落了叶子的树枝没有什么区别,不过还是嘱咐华菱一定要小心存放好,以免被姑姑或者家院们当做无用的东西给丢掉了。

    越是要准备走了,心里就越定不下来,望着收拾的空荡荡的屋子,云瑶时时发呆,她在这里住的时间也不长,左右不过七八个月,可好像除了这里,便没有什么地方能够称的上家了,现下要走,心里十分舍不得。

    不止是她,云笺这几日也是一得空就过来,就连云浅也过来了几次,那些要她小心,要她保重的话反复嘱咐,瞧着她们这样,云瑶的心里如同打翻了五味瓶,一时说不上什么滋味。

    一直到她走的前一天,祖母也未曾露面,只让刘妈妈多多拿了些盘缠给她送来,整个云府笼罩在离别愁绪里,谁也没有半点开心的意思,云瑶私下里和岚嫂子商议,原定该是第二日上午才走的,她清晨就打点好一切,带着华菱,上了去往临安的车。

    晨曦初晓,宣武县沉没在一片寂静当中,云瑶裹着大氅上了马车,悄悄的挑起帘子,望着愈来愈远的云府,收起了无限的感怀。

    她知道,她的未来就在前面等她。

第一章:下马威

    顶着入冬后的第一场雪,云家的马车吱呀吱呀的行进了临安府的城门,留下一行深浅匀称的车辕,云瑶裹紧了身上的大氅,闭着眼睛,坐在摇摇晃晃的车里,汤婆子还有些余温,她也不愿折腾华菱,就将就用着了。

    外面时不时有些说笑声,越是近临安,周围的村落便越少,快出束州的时候,官驿的掌柜的反复嘱咐,一定要尽早进临安城,最近玉华山上闹山贼,已经抢了不少人家了,她们女眷又多,只怕不安全。

    如今一连赶了几天的路,现下终于听见点儿人气儿了。

    云瑶睁开眼睛,趁着华菱不注意,悄悄的掀起个小缝隙往外面偷看,已经近年下了,像是不少附近的人都挑着些鸡鸭牛羊进城贩卖,一行人说笑玩闹,十分开心。

    “姑娘,快撂下吧!”华菱只觉得一阵凉风窜进马车里,忙夺过了她手里的帘子,在窗边掖好,眼神里都是埋怨:“原本这身子骨就弱,现下又只管吹风,病了怎么办?”

    华菱唠叨的像是个老太太,云瑶没有理他,又合上眼睛,昏昏欲睡,可眼瞧着就要到家了,她须是得打起精神来才行,不得不再睁开眼,和华菱玩笑:“怕什么呢,反正这身子已经这样了,难不成我还图个长命百岁不成?”

    “呸呸呸!”华菱一连啐了几口,十分忌讳:“这样话的不许说!怎么不能长命百岁?我家姑娘定然能长寿!”

    她虽然拦着不让云瑶看,可自己心里也好奇的很,她原就是侯府的丫头,是后跟着去的临安城,父母亲人都在这面,要真说起回临安来,她是最高兴的。

    云瑶看出了她的心思,就顺口问道:“快到了吧。”

    得了云瑶的话,华菱赶紧往外看了看,虽然夹着风雪,她还是能依稀和记忆里的临安城对应上,不由得也紧张起来:“像是进了内城了,再往前就该是侯府,姑娘,咱们快到家了!”

    看着华菱一脸兴奋的模样,云瑶实在不想打击她,可又觉得,越早看清现实,是越有好处的:“是快下车了。”

    华菱也没听出来是什么意思,反正在她的心里都是一个样,云瑶心里叹了一口气,这一路走了将近两个月,虽然说不上风餐露宿,倒也没大区别,而且时间久了,就总觉得像永远也走不到尽头一样,现下忽然就到了,难免恍若隔世。

    大约是半个时辰,马车逐渐慢了下来,华菱将一侧的窗帘掀开,指给云瑶看,从不远处的一个小角门开始,便是江毅侯府的宅院了,慢慢向前,逐渐看到了漆红的门庭,高耸入云,那块侯府的匾额像是立在云雾缭绕的仙境一般,高的几乎看不清上面的字。

    马车停了下来,华菱让云瑶在车上等着,自己先下了车,车夫和管家云生一起往前面去和门上的人说话,半晌才回来,不知道和华菱说了什么,华菱皱着眉头的回到了车上,一上车,便骂了开:“这群糊涂的老货!打我一进这临安城,就觉着不对,哪里有姑娘到了,侯府竟然没有人来接的道理,刚刚云管家去门上问,生说是不知道是个什么姑娘要来,要现去里面回,让我们须是在这大雪地里等着才行!”

    云瑶听着,心里疑惑:“前日要进城之前,云管家不是打发了两个小子回府报信了吗?怎么又说不知道今日到呢?”

    “说的正是这话!”华菱气不过,抬脚踢了一下马车里的火炉,惊起些烟尘来:“门上的人说,上面并没有话传下来,他们不能贸然放人进。我只说难道连云管家你们都不认识了吗?那人竟然说,凭什么云管家风管家的,只要上面没有话,就不能放人!又说什么求侯爷办事的人多,谁知道马车是什么人,若是有什么差池,他们可吃罪不起呢!”

    华菱学的绘声绘色,说的云瑶也有些生气了,只是她没有华菱那么急躁,而且这事情仔细一想,也就能想个大概出来:“你不必和他们生气,这些都是门上的老人了,没有上面的意思,他们那里敢随便为难人呢。”

    华菱心里也知道,况且她原就是在临安城当丫头的人,最知道越是侯府这样的地方,家院奴仆越不敢随意为难人,临安城不比别的地方,谁也不知道谁家的靠山是谁。

    没想到她人还未进府里,下马威就先到了,同样都是云府,临安城恐怕没有宣武县好混了。

    只是云瑶想不明白,不知道自己人都没有来过,哪里就能先得罪下人,让这位二伯母平白的给自己立规矩,细究起来,她也未见得能在这里住多久,何苦呢。

    “如今年下了,天寒地冻的,日子都不好过。”云瑶放下手里的汤婆子,悠悠的叹了一口气:“只怕咱们的日子,也不好过了。”

    华菱不懂云瑶的意思,哼了一声:“姑娘是陛下钦定的官家子,谁敢给咱们不好过?”

    “我的傻丫头,你当这是多好的事情?”云瑶噗嗤一声笑了出来,伸手拍了拍华菱气鼓鼓的脸蛋:“要真是天大的好处,能落到我头上来?二伯父早将自己的女儿给递上去了。”

    她是个无父无母的,落到她头上的事和人,多半都是人家避之不及的。

    这后半句话她没说出来,虽事实如此,可自轻自贱,终归不是云瑶的性格。

    这些日子窝在车里,她只觉得身上发紧,既然进了临安城到了家门口,她也得松乏松乏了:“华菱,你让人将火盆添给后面车上的两位姑姑。”

    说完,她起身,往车下走去。

    “哎,姑娘!”华菱忙拉住了云瑶的大氅,阻拦道:“府里的话并没有传进来,咱们什么时候进得去还不知道,外面风急雪骤,姑娘别冻坏了!”

    “正是呢。”云瑶将大氅上的帽子顺手扣在了头顶,掀开车帘子,风雪瞬间灌了进来,吹散了她口里的话:“可别冻坏了才好啊。”

第二章:慢怠

    因为添了火盆,马车里的温度逐渐暖和了起来,董姑姑伸出手,在火上烤了烤,她虽然是宫里的奴才,可也是有品级吃月钱的,一双手纤长细嫩,倒像是年轻姑娘的一样。

    见刘姑姑放下帘子,挑眉问了一句:“怎么样?”

    “还等着呢。”刘姑姑搓搓手,也在火上烤起来,神色担忧:“不知道要耗到什么时候去,自打这侯府被岳夫人掌了中馈,稀奇古怪的手段越发的多了。”

    董姑姑听了这话,冷笑了两声:“老太太走了,她可不就拿出了诰命夫人的款儿来了。”

    说着,她觉着自己这样非议侯爵之家不妥,摆手打住了话头:“算了,咱们等着便是了,那丫头不是个好拿捏的,咱们别跟着瞎操心。”

    “你不心疼?”刘姑姑凑过去,假模假样的仔细的看董姑姑的脸,被董姑姑一巴掌打了回去:“你个老货!你是尚宫局的司正,最是没心肝没人情的!”

    她口里虽骂着,可二人也是相视一笑,在无后话。

    云瑶的车马是一早进的临安府,此刻时间已接近晌午,原以为到了午间,大太阳会升起来,也就没有那么寒冷了,可谁知现下风雪愈加大了,云瑶站在门前,身上没有半分暖意。

    过了半柱香的功夫,一侧角门打开,从里面走出一位年过半百的家院,他佝偻着身子,被风雪打的睁不开眼睛,好容易挪到了云瑶跟前,鞠躬施礼:“这位姑娘,天寒地冻的,姑娘别冻坏了,还是车上等吧。”

    这是个好兆头,至少说明里面已经坐不住了。越是这样,云瑶就越要拿住架子,这些人才会慌:“既然门上说要回禀,想来也快,我在这儿候着便是。”

    她微微笑着,端庄大方,将那家院的话堵了个结结实实,那人没有办法,原地跺了两下脚,只好掉头回去,一路往内宅去了。

    刚走到二进院的影壁处,就见一行丫头们拎着食盒进了内院,想来是已经开始用饭了,这是个空子,过了这个时候,他们这种外门上的人想要回话就不容易了,那人三步并做两步上了台阶,也不敢进屋子,只在外面伸头瞧了瞧。

    正巧,夫人身边的一个管事嬷嬷出来问菜,两人也算熟识,他赶紧挥手把人叫了出来。

    那嬷嬷是夫人的陪嫁,在府里也管事,见他贼眉鼠眼的,出来便啐道:“瞎看什么呢?越发没了规矩了,这里也是随便进来的?”

    “恕罪恕罪,实在有事回禀。”他连连鞠躬抱拳,头也不敢抬一下:“外门车上的那位小姐下来了,只站在门口的雪地里等夫人的话,咱们是觉得这个时节不好,只怕冻病了,到时候侯爷问责。”

    说道侯爷问责,那嬷嬷没有了脾气,兀自思考了片刻,掉头又进了屋子,半晌,再打帘子出来:“夫人说了,不必开大门,从西角门进来吧,让门上的人带到偏厅候着,夫人奶奶们用了饭,自然就过去了。”

    那人连连应声,心里可算松了一口气,这烫手山芋扔了出去,只要进了府,爱怎么闹和他就没有关系了。

    他赶紧调头回去,一直疾走到门口,见云瑶还立在那里,也不敢上前,只将话同云管家讲了,云管家在回了云瑶,几个人上车,绕了一刻钟,又停了下来。

    西角门早有人开了门,只是那门矮小,像是家奴下人采买出入的一样,此刻正有府里要的肉到了,往里挪动,云瑶他们的车被堵在巷子拐角进不来,一行人只好下来走路。

    这一路上,华菱将这一辈子知道的骂人话都骂了一遍,云瑶也瞧出来他们的轻慢,心里只是好笑,自己值得他们费这样大的功夫为难,也算是重视他们了。

    又是寄人篱下,云瑶不想招惹是非。

    更何况,现在云瑶反而觉得,若是能留在宫里侍奉,倒像是一件好事了,可若被赐了黄金送出来,那她既没了祖母的依仗,二伯母又待她不好,她这将来的路,究竟要怎么走呢?

    所以,尽量能不撕破脸,就先咽下这口气也无妨。

    从西角门到偏厅,云瑶走的脚腕有些酸疼,终于进了屋子,里面静悄悄的,并没有什么人,随行的人把云瑶送到这里,就算是完成了任务,各自去账房支工钱,只有两位姑姑和华菱,一起同云瑶进了偏厅等待。

    云瑶打量着偏厅,只觉得比祖母的正厅还要大上许多,只是并没有什么极富贵之态,红木桌椅,素瓶瓷盏,多有清新隽永的书香墨气。

    她们人进来了,也未曾见人上来奉茶,云瑶心里暗笑,估计二伯母并不知道大内的人也会跟着来,所以屡屡怠慢,她已经隐约见着刘姑姑眉宇之间的不快了。

    越这样越好,自己做小伏低,不敢发难,自有有身份有本事的人来。

    “姑姑们辛苦了。”云瑶想着,低声同两位姑姑说道,脸上带着许多的歉意,董姑姑微微摇头,示意云瑶不必放在心上,可刘姑姑冷着脸,一声不吭。

    足等了半个时辰,才远远的听见有些说笑声传进来,四个人一起望向门前。

    见着开始便是四个小丫头在前面引路,后面的是一个身着暗色衣衫的中年女人,她发髻很高,上面点翠花鸟栩栩如生,一见便不是寻常之物,同这屋子里的清雅极为不符。

    她身边围着一左一右两个女孩子,其中一个小一些,只挽着头,蹦蹦跳跳的跟在一侧,后面是三个年轻夫人,众人拥簇着他们,进了偏厅。

    这人一多起来,云瑶就开始打怵,这些人也不知道要认到什么时候去,只是她还没有说话,华菱就在云瑶身后皱起眉头,口里底底的骂了一句:“呸!”

    刘姑姑的眼神立刻落在了华菱的身上,幸而她是不跟着进宫的,不然此刻,说不定已经挨了打,云瑶回头瞪了华菱一些,让她谨慎些。

    可华菱全无惧色,反而又追着骂了一句:“真是晦气!”

第三章:一唱一和

    真是要死了!

    云瑶有些生起气来,因着她这声音并不小,周围不少人像是都听见了,也有人朝她们望过来,云瑶登时有些尴尬,可终归不好当众斥责华菱,便只做没听到。

    可有些奇怪的是,惊讶于华菱这句骂的,大多是随侍的仆人,那些穿着贵重的主人家,只有一个年轻的妇人朝这面看了两眼,什么也没说,随着夫人一一落座了。

    云瑶立在那里,看他们谈笑风生,半晌都没有要理会自己的意思,心下觉得无奈,何苦来,若真不想理会,差人将他们带到院子里,两厢也不必见面,大家省了麻烦,这样非要将矛盾激化成现在,也不知道二伯母图的是什么。

    原在宣武县,云瑶就是这样的性格,华菱也习以为常了,可刘姑姑并没有那样的好脾气,她仔仔细细的打量了一下坐着的人,然后从云瑶身后绕出来,自己随手拉过一个椅子,重重的撩在地上,然后不偏不倚的,坐了上去,

    行云流水,一气呵成。

    她这下动静不小,上面说笑的人也没了声音,只刚刚瞧过华菱的妇人见了,用帕子虚掩住嘴,特意往夫人那边靠了靠,像是低声细语,实则声音大的,只怕西角门都听得见。

    “母亲,原书上说,乡野多粗人,我自是不信的,想着必然是些狗眼看人低罢了,现在瞧着,竟是实话。”她说罢,笑了两声,坐在她对面那个未曾出阁的姑娘把话头接了过去:“穷乡僻壤,沐猴而冠,有什么稀奇”

    她们阴阳怪气嘲讽刘姑姑的时候,华菱不知道哪里来的眼力见儿,老远的从一个丫头手里的托盘里取了茶盏,恭恭敬敬的给刘姑姑递了上去,刘姑姑接过来,只在鼻子下面过了两过,顺手丢在了桌子上:“这样成色的茶,放在大内,我们看都不会看一眼,没想到这样的人家,连汤水都料理不好。”

    说完,刘妈妈觉着不解气,将茶递给云瑶,口里训诫:“你仔细瞧着,以后到了宫里,若有人打这样的茶汤给你,你只管泼到她身上!”

    她只开了两次口,一次说的大内,一次说的宫里,屋内没了声音,主位上的几位妇人面面相觑,就连坐在正中央的夫人,都警觉了起来,不出片刻,面上堆满了笑:“这位妈妈看着眼生,也是我府里的人吗?”

    刘姑姑瞥了她一眼,没理她,经这两个月,云瑶知道刘姑姑的性格最是火爆了,场面僵在这里,大家脸上都不好看,她从刘姑姑身后走出来,道了个福:“回夫人话,这位同那位年长的,是宫里的教养嬷嬷,随我入府的。”

    岳夫人以为进府的只有云瑶一个人,想着无论怎么怠慢都是没关系的,可没想到她身边还跟着两个宫里的人,瞬间心就凉了下来,面色难看的要命。

    好在一直跟在最后的一个妇人反应了过来,忙悄悄的叫小丫头们赶紧备好的茶汤在递上去,可这一次,刘妈妈看都没有看一眼:“乡野粗人,喝不得茶。”

    “姑姑别气,我这妹妹不过是玩笑话。”那妇人从后面走了出来,她瞧着十分温柔,一身鹅黄色的衣裙衬着脸色极好,附身施礼:“阿瑶是堂妹,我们不过想着姐妹玩笑几句,不曾想姑姑在这里,让姑姑误会了……”

    一面说,她一面回身,给刚刚出言为难的那个妇人使眼色,那人见了,立时也站起来,尴尬的迎合着。

    这话,也就骗骗鬼了。

    “玩笑?”华菱站在刘姑姑身后,不大不小的声音冷笑了一声,口里像是在对刘姑姑说话,可那声音,分明在座的每个人都听的清清楚楚:“说起来,奴婢也只去麟洲服侍了老太太几年,竟然不知道,如今这府里有这样的玩笑了。还有什么,是夫人不能玩笑的?正经姑娘关在门外,也不知道是些什么人在上面妄自尊大,仔细想想自己骨子里是谁的骨血,再想想能不能在这府里横行才是。”

    云瑶原就听说过,这位夫人同她之前的亡夫的孩子也带进了侯府,看起来,刚刚出言为难刘姑姑的那位,应该就是那边的子嗣了。

    这侯府里关系错综复杂,现下云瑶连个人物关系都没有捋顺清楚,贸然开口也不好,所以便站在刘姑姑身边,没有出声。

    那妇人被为难的面上青一阵白一阵,立时看向岳夫人:“母亲你瞧,如今堂妹刚来,随侍的丫头也敢作践起我来了!”

    “这话,可就不知从何说起了。”

    云瑶见被人点了名,在不说话也不像回事,往旁边撤了一步,和华菱拉开距离,看着像是把她推出去了一样:“我是个外人,也是年前才从束州接回来的,这位华菱姑娘是府里菱字辈的大丫头,父母亲人都在府里当差,那自幼是跟着大姑娘的人,不过是我为进宫之事给我使一使罢了,自幼的教导、规矩,那都是老太太和大伯母亲手调教。”

    说到这里,她巧妙的停顿了一下,和董姑姑相视一笑:“夫人若说是老太太调教的不好,不如我去信麟洲,让老太太给我换一个也使得,省的,给我招惹是非。”

    她这一番话说的,刘姑姑听的都忍不住笑了出来,就冲这牙尖嘴利条理清晰的劲儿,将来进了宫,也必然是一位值得留心的主子。

    华菱和云瑶经了许映南一事,也是默契非常了,一听云瑶这个话音儿,立马就明白了其中的意思,口里答道:“姑娘若想换也是使得的,左右我父母兄弟都是府里的死契,无论说到哪里,都是正儿八经云家的人,用不着巴结着改名换姓的。”

    这一番说辞,上面的人早已哑口无言不在做声,云瑶这面立时就占了上风,只是云瑶瞧着,主位上的夫人除了听到二位姑姑是宫里来人稍微有些变色之外,倒也没有什么其他的表情,心想不愧是侯府夫人,不是几句话就能解决的。

    厨下新上了茶水,这一次的成色便好了许多,打圆场的年轻妇人走过来,亲自给云瑶和两位姑姑端了过来,岔过了针锋相对的话头:“我记着几月之前,是府里的人去接了姑姑们,要来吃些茶饭在启程的,姑姑们推脱说山高水长,不能耽搁,现下到了家里,合该好好招待一下才好呢。”

    刘姑姑上下打量了一番那女子,意味深长:“都说云府的大奶奶最温柔和顺,传言不假。”

第四章:云浅

    这个一直在中间打圆场的,原来是府里的大奶奶,她确实如刘妈妈说的,一颦一笑都是温柔之色,和麟洲的岚嫂子有几分相似,很难让人生厌。

    云瑶冲她微微点了点头,她也回礼,两人算是见了面。

    “姑姑谬赞了,都是婆母教导的。”她矮身施了一礼,转身出去吩咐厨下备饭,这时,坐在上面一直未开口的岳夫人才轻轻说道:“舟车劳顿,有劳两位姑姑了,西面已经收拾出一处僻静的院落,不知道姑姑们是随阿瑶住在府上,还是先回内宫复命?”

    刘姑姑只端起茶来喝,也没有回答,董姑姑是不好让场面在僵持下去的,只好回到:“来时,淑妃娘娘嘱咐,待大选前月余再回便可,只怕还是要在府上叨扰几日。”

    其实也并不是真有这样的吩咐,可董姑姑见这府上上下都不是好惹的,不免有些担心云瑶,她一个人落单在这里,谁知会不会羊入虎口,有去无回。

    她也着实喜欢这个孩子,宫里的事虽然多,可人也多,不少她一个,她且看顾好云瑶在说。

    “那是府上的荣幸。”说这话的时候,终于能够从这位岳夫人的身上看些侯府夫人的气度来了,刘姑姑瞧着这些人心烦,不想在掺和下去,就从椅子上站了起来:“也不必一起用什么饭了,既然屋子收拾好了,我们先去歇下了,云瑶这丫头人呆脑笨的,许多礼仪规矩还未学会,这些时日也要多刻苦些,若是礼节上有怠慢夫人的地方,就请见谅吧。”

    刘姑姑算是好好说了一句话,语气虽然好了,可这话语间的不耐烦还是能听出来的,而且也顺带给云瑶行了个方便,省的日后晨昏定省,还要在她面前听训。

    云瑶心里暗喜,和华菱对视一眼,偷笑起来。

    “外面天寒,几位也不好连口茶饭也不吃的。”侯夫人听见他们要回去,心里很满意,可又不好表现出来,故此口里推让着,可人已经站起来,多有往外送的意思了。

    刘姑姑最烦这样惺惺作态的人,话也没说礼也没行,掉头就往外走了,云瑶到底是个晚辈,不好将二伯母撂在这里,只端起那杯自己的茶盏,抿了一口,盖好盖子,又放回到桌案上,笑意不减:“有了这茶,便是天也暖了,心也暖了。”

    二伯母的笑顿时僵在了脸上,云瑶撂下茶,随着刘姑姑一行人去了西跨院的,前面带路的是刘姑姑都夸赞过的大嫂子,云瑶跟在后面,偷偷打量着她,她瞧着也就比自己长上几岁,但为人温柔娴静,说话轻声细语,让人很是受用,这一路上不厌其烦的陪着两位姑姑说话,就连脸色不太好的刘姑姑,都看到了几分笑。

    这刘姑姑原是会笑的啊……云瑶和华菱心里都暗自纳罕。

    西跨院收拾的干净整洁,只是略微小了一些,除了正屋,只一侧有一个厢房,连丫头们住的耳房或是后院都没有,大嫂子将她们带进来时,也有些不好意思,口里解释道:“原是以为回了临安,姑姑们便要进宫复命的,我想着这里僻静,堂妹一人住是极好的,现下既然姑姑们不嫌弃,那明日我在收拾出一个宽敞的院落来……”

    “倒也不必。”董姑姑回绝了大嫂子的好意,她是不准备在这里呆多久的,因为她和刘姑姑还不一样,刘姑姑是司正,掌刑罚,不在东西十二宫服侍,可董姑姑是淑妃身边的人,她若是同侯府走的太近了,只怕会给主子招惹麻烦:“我们也未必能在这里呆的太久,不劳累大奶奶了。”

    大嫂子听闻,也就没再坚持,厨下的人来回,说给客人的汤饭已经备好了,她就吩咐摆在了正屋,也知道这些人一路肯定很累了,又被为难了大半天,就找个由头告辞。

    云瑶送到了门口,一直到瞧不见人影了,才回了屋子。

    饭摆好了,云瑶和两位姑姑落座,只剩下华菱一个人站着服侍,刘姑姑看着别扭,随手拽过一把椅子,放在自己身边:“行了,也没有别人,立这个规矩做什么,一起吃饭吧。“

    这些日子,华菱和这两位姑姑也熟识了,就没有推脱,坐下来一起吃饭,云瑶没什么胃口,只端详着那碗鱼羹,想起刚刚的事情,便问华菱:“刚刚在正厅,和你说话的那个人,就是二伯母同她之前亡夫的孩子吗?”

    华菱嗯了一声,点点头。

    “那你到底也该尊重一些。”云瑶虽然有几分埋怨,可又见她吃的急,就给她到了茶:“这是侯府,不比家里,主子奴才,得有个界限才是。”

    董姑姑正吃着饭,听见云瑶这话,底底笑了一声,可却什么也没有说,云瑶瞧着心里奇怪,不知道自己是那句话说错了:“姑姑,难道,不该是这样的规矩吗?”

    “规矩是死的,人是活的啊。”刘姑姑专心吃饭,心不在焉的回答:“你觉得你二伯母是个好相与的吗?她的女儿被华菱为难了,她为什么没有出头呢?”

    她抽查了云瑶一个问题,冷笑了一声:“大度吗?”

    虽然只和二伯母接触了短短的一个时辰,可云瑶知道,这两个字和她是肯定没有关系的,不过这也正是她奇怪的地方,所以一个字也答不上来。

    “她不是咱们云家的人,就不是我的主子,那我怕她做什么?”华菱理直气壮:“更何况,就是因着她,老太太才回了麟洲,大姑娘一病不起的,难不成,姑娘让我给他跪下请安吗?”

    云浅?

    云瑶讶异,她怎么没听说,云浅和这边的二伯母有什么恩怨呢?

    她顿时来了兴趣:“到底是怎么回事?大姐姐是因着她病的?”

    “那可不止。”华菱摇头,放下筷子,仿佛一提起这件事,连吃饭的兴趣都没有了:“姑娘难道没发现吗?在麟洲的时候,大家都张罗着你和三姑娘的婚事,却没有一个人提起大姑娘的婚事?按着长幼有序,也不该是这样的。”

    “那是因为,大姑娘早就定了亲,定的是恒昌伯的嫡长子。可现如今,在恒昌伯府上做大奶奶的,就是我顶撞的那位。”

第五章:世事

    董姑姑叹了口气,面色有些遗憾:“因着你们两家有亲,所以大姑娘自幼和那位魏公子就是青梅竹马,也未曾避嫌,可谁知,云大爷撒手人寰,爵位落在了二爷身上,恒昌伯立时退了亲,想求娶二爷家的人,可二爷嫡妻只留下一个儿子,再往下,就是这位岳夫人带过来的女儿了。”

    董姑姑竟然都讲这件事知道的这样清楚,那看起来,这件事肯定是人尽皆知了,青梅竹马未曾避嫌,一招被退了婚,这口气云浅如何能忍的下来?云瑶好奇,追问:“那老太太呢?祖母也没说什么吗?”

    “老太太自然是不允的。”华菱接过了董姑姑的话:“可那年,大公子先战死了,二姑娘又出了事,刚嫁出去,一时间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了云家,老太太不同意,二夫人仗着侯爷袭爵,掌了中馈,便给女儿改名叫霏儿,从了云家的字,又整日里闹着,合家不得安生,大姑娘当着合族耆老,自己亲撕了聘书礼贴,说慢说只是定亲,便是已经入了伯爵府,也是可以合离的。”

    华菱停顿了一下,长叹一声:“然后吐了口血,便在起不得床了。”

    没想到,这里居然还有这样揪心的一件事,华菱自幼跟着云浅,怪不得会对霏儿那样冒犯。

    “她岳夫人,自己做着侯爵夫人,整日里趾高气昂厉害的什么似的,殊不知,就是整个临安城的笑话。”刘姑姑喝了茶,像是总结了一下华菱的话:“谁家正堂主母做成这个样子的?如今满临安城,任谁家有宴请,帖子都极少下给她,反倒多是直接送到大奶奶的屋子里。”

    “大奶奶?”云瑶回想了一下,大约对上了号:“是刚刚带我们过来的那位年轻夫人?”

    见大家用的差不多了,华菱将残羹碗碟都收拾下去,吩咐外门上的小丫头烧了水,给大家重新煮了壶新茶,一起围坐在火盆前,聊着家常。

    一提到这位大奶奶,董姑姑都忍不住竖起大拇指夸赞:“要说大奶奶,那可真是女中典范,你家大公子出了事,得了追封,她进宫谢恩,行止言辞,就连我们娘娘都说是万里挑一的。”

    刘姑姑握着茶杯,应和道:“那是陈国公府的嫡女,是一般教养出来的吗?只可惜命苦,轿子还没进侯府,喜事就变成了丧事了。”

    嗯?

    这话云瑶没听懂,追问起来:“大哥哥不是战死的吗?怎么是成亲当日出战的?”

    “也不算成亲当日了。”华菱给几位主子递上汤婆子,自己坐在了云瑶身后,她那时就在府中服侍,这些事情,她最清楚:“其实大公子的婚事,是给大老爷冲喜的,内宫里的钦天监说,须是在年前把婚成了,大爷才能保过那个冬天,两家商议,便让大公子往回赶,这面先成礼入府,等大公子到家了在圆房也是可以的。”

    “谁知道,太子出质巴尔哈,引起边疆动乱,大公子在路上遭遇埋伏,就……”华菱的话没说完,像是不忍心在说下去。

    刘姑姑和董姑姑也相对而叹,一段佳话就这样还没有开始,就结束了,谁能不惋惜呢。

    “其实,只是轿子进了府,未曾圆房,陈国公就算将女儿接回来另寻出路,旁人也说不得什么吧。”刘姑姑看向董姑姑,像是在征询她的意见,董姑姑点头,十分赞同刘姑姑的话:“是啊,当时宫里也是对大奶奶赞不绝口,可咱们仔细想想,这日子,哪有那么容易过的。”

    不知道为什么,云瑶听着这些人和这些事,忽然有些感怀,她一直以为,自己所经历的事情已经很曲折了,如今无论是在云浅、云霏儿还是大嫂子,竟然都不容易。

    她幽幽的叹了一口气,引起了董姑姑的注意,毕竟这些日子都生活在一起,两位姑姑也逐渐了解了云瑶,瞧着她的样子,就知道她在想什么,董姑姑笑起来,柔声问:“怎么了?伤春悲秋啊。”

    云瑶被戳破,有点儿不好意思:“我原以为大家都是一帆风顺过到今的,现在看来,是我太天真了。”

    “这算什么。”董姑姑拍了拍云瑶的手,见她抱着汤婆子手上依旧冷的紧,就亲自给她暖着手:“例如我,刘姑姑,在或者华菱,谁的伤心事儿提起来不是一箩筐啊。咱们活在这世上,便是吃不完的苦,遭不完的罪。”

    昏暗的烛火下,董姑姑面容和蔼,瞧着云瑶的目光里,也满是疼惜,她最爱惜这样懂事的女孩子,从心里希望她们都能够好好的:“可我们又都努力的活着,就说明,总有些事,总有些人,会使我们熬过苦难的。”

    不知道是哪一句话,触碰到了云瑶心里最柔软的地方,她的眼眶红起来,顺势靠在董姑姑的身上:“我只是想不明白,我同二伯母素来不相识,她怎么就要先为难为难我,难道,她还须用我来在这府里立威吗?”

    “这事,我也有些奇怪。”董姑姑揽过云瑶的肩膀,安慰似的拍了拍,可心中一动,忽然想到一件事情,忙向刘姑姑求证:“难道,是因为她三女儿云霖儿的事儿?”

    刘姑姑听了,吸了一口冷气,仔细思考了一下董姑姑的话,还真点了点头:“阿瑶,你在麟洲的时候,泾阳王世子是不是给你诊过病?”

    云瑶点头,见刘姑姑拍了一下手,指向董姑姑:“那你猜得没错了,云霖儿自幼就有失魂症,大约一年半载就闹上一次,这宫里的太医都看遍了,也没有好转,最近几年她一直想请世子去给那孩子瞧一瞧,可都被回绝了。”

    原本董姑姑还是赞同刘姑姑的话,可听到最后,忽然摆起手来:“不能称世子了,是泾阳王小王爷。”

    云瑶心下一沉:“老王爷过身了?”

    “嗯。”董姑姑锁紧了眉头,似是有些担忧:“这小王爷除了和太子走的近些,对临安权贵几乎不放在眼里,没想到,他倒是能对你留心。”

第六章:再谈伤疤

    云瑶一看董姑姑的担心,就赶紧摆手:“姑姑快别说,莫须有的事情,且我现在是这样的身份,这事儿可别外传,省的惹麻烦。”

    “你把事情想简单了。”董姑姑瞧她吓的样子,觉得好笑:“你二伯母既然对你发难了,那就定然是知道小王爷给你诊病的事情,她知道了,也就等于全临安都知道了。”

    云瑶顿时绝望,从宣武县都到临安了,自己和苏洛这七七八八的事儿就传不完了,别回头圣上大怒,自己在因为治个病把命治丢了,真得不偿失。

    大家七嘴八舌的聊天,十分尽兴,但也因为太过于疲累,晚膳谁也没用,各自回了房间歇下。

    刘姑姑的话像是起了作用,自此之后,二伯母几乎在没进过云瑶这院子,来往只有大嫂子,吃穿用度十分妥帖,云瑶也愿意和她多说几句,没想到,聊起来十分投缘。

    她私下里想着,总有一日要找个机会,劝一劝她,必要的时候,还是应该向前一步,人不能因为别人的眼光而把自己困住,一生那么长,她也不能只走了这一步,就到了终点的。

    有些时候,她们还真得学学二伯母,管她是撒泼还是丢人,到底给自己女儿寻着了一门好亲事,自此就算她不依仗二伯父了,那也是伯爵府夫人的岳母,身份一样尊贵。

    只是好日子才半月有余,宫里便来人,将董姑姑叫了回去,她是在淑妃宫里当差,现下晏淑妃掌管六宫,事务繁杂,便不许她在这里偷懒了。

    董姑姑一走,刘姑姑也没有继续在这里呆下去的心情了,她倒不是宫里的事情多,而是因为她有一个内侄子,最近在求娶临安一个什么官儿的女儿,可两家地位悬殊,人家并不愿意将女儿许配给他,合家瞧起来,也就刘姑姑在宫里当差,有点儿脸面,三番五次叫她去,她也不得不走了。

    刘姑姑虽然严厉刻薄,可对云瑶也很好,事无巨细的教给她,甚至连内宫有几位主子,什么位份什么性格,都同她讲了好几遍,生怕她进宫被欺负了去。

    明日便要将刘姑姑送走了,云瑶躺在床上有些睡不着,想着刚进府那日她替自己出头的事情,也该找个机会好好谢一谢她,于是只穿着单衣,裹了个大氅,到了外间。

    外间里,华菱刚刚躺下,不知道云瑶要做什么,就连忙从床上坐了起来,云瑶摆摆手,让她睡她的,自己则站在门前往厢房看过去,见刘姑姑的房间还亮着灯火,就冒着风雪跑了过去。

    刘姑姑正在屋子里收拾东西,听见门上响被吓了一跳,在仔细一看,竟然是云瑶进来了,她哎呦了一声,赶紧拉过她来,在火盆旁边坐下:“作死的丫头!裹着这么个东西就过来了!是嫌命长了!”

    刘姑姑张口便是要骂人的,云瑶都习惯了,呵呵傻笑着,从怀里掏出一个小盒子,递给了刘姑姑:“姑姑,你也知道,我是个无依无靠的,也没什么贵重的东西,这支双珠发簪,是祖母赏给我的,听云笺说,那珠子很是珍贵少有,我也不懂这些,你侄子的事情,还是要有个能称场面的物件才行。”

    她见刘姑姑没有接,便直接塞到了她的手里:“董姑姑说,此番进宫,衣服配饰都需按照宫内的规矩来办,这东西我留在身边,无非也就是便宜了二伯母,就是,您别嫌弃就行。”

    那的确是一个十分贵重的发簪了,上面的珠子是仅次于东珠的品相,祖母是当朝郡主,她的赏赐,都差不了。

    刘姑姑仔细瞧了瞧那发簪,将盒子盖好:“这东西我不能要,太贵重了。”

    “姑姑!”云瑶拦住了她的手,眼神坚定:“还有什么,能比姑姑待我之心,更为贵重!”

    云瑶心里的确是感激这两位姑姑,可二则,她也知道自己将来会在内宫讨生活,多一颗人心,总比多一个敌人要好很多。

    她这话说的,刘姑姑没有了反驳的余地,只能将东西收下:“这亲事要成了,我得让他们来给你磕头才是。”

    “你替我受了吧。”云瑶笑起来,烤着火盆,便也没有那么冷了,大氅从肩上滑下来,她并没有在意,只是说道:“还不知道年后是个什么情景,若是得不到圣上垂怜,我去求二伯母,让我回麟洲老家侍奉祖母,不知道她能不能……”

    云瑶呆呆的盯着跳跃的火焰,只顾喃喃自语着,也没注意刘姑姑,忽的发现她伸手过来,拨了拨身上单衣的领子,问道:“你这脖子是怎么回事?”

    已经很久没有人提起这伤疤了,云瑶几乎就将这事儿给忘了,刘姑姑提起来,她才用手碰了碰,故作轻松:“我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儿,过去的事儿,我都记不起来了。”

    她说着,便拢了衣衫,不想再谈,可隐约间,觉得刘姑姑神色凝重,云瑶心里不安了起来:“怎么了姑姑?”

    刘姑姑起身,拿了一个烛台,靠近仔细端详了一阵云瑶的脖子:“侯爷知道你有这疤吗?”

    云瑶仔细回想了一下,好像侯府里并没有人瞧见过,而且她入府之后,连二伯父的面儿都没见过几次,想来是不知道了,于是就摇了摇头。

    “身有不周,如何侍奉君上?”刘姑姑挑起眼帘,目光比手里的烛台还刺眼几分,随着这话,云瑶的心也往下一沉,刚想追问,就听刘姑姑又说:“陛下近身之前,千万别让人发现了,不然你二伯父恐怕会遭斥责。”

    云瑶以为只是自己会被降罪,没想到还会牵连到二伯父:“这么严重?”

    “当然。”刘姑姑挑眉:“进这样的女子给陛下,是何居心?”

    刘姑姑说话直来直去,也并未考虑到云瑶的心情,不过……她怎么能一眼就注意这疤痕呢?虽然单衣的领子底一些,可也只能露出个边缘来吧。

    有些事困扰云瑶太久了,迟迟没有答案,云瑶自己,都快要遗忘了。

    她抓住了刘姑姑的手:“姑姑,你觉着这疤,有可能是怎么弄的?”

    “烫伤。”刘姑姑想都没想,脱口而出:“铁器烫伤……”

    “烙铁。”

第七章:闭门羹

    刘姑姑说完,自己也觉得不太对,问云瑶:“你受过刑吗?”

    “不知道……”云瑶摇头,有些魂不守舍,她惊讶这疤痕形成的残忍是一回事,更加想不通的,则是另外一件是:“刘姑姑,你确定吗?我问过郎中,都说不知道是如何造成的。”

    “我在宫内掌刑,你说呢?”刘姑姑挑眉,反问了一句:“这疤很好认,别说是郎中了,你便是到药铺找个卖药材的,都能认得出来,除了烫伤,任是什么疤,都不会这样扭曲狰狞。”

    药铺卖药材的都能认出来?

    云瑶愣了良久,骤然低下头,苦笑了两声。

    苏洛啊苏洛,这个世人皆知的神医,难道会看不出来吗?

    他到底,在瞒着自己什么,又瞒了自己多少事呢?

    从概不给人医病,到两次入麟州为自己诊脉,再到自己追问这疤痕他失口否认,他究竟实在对自己示好,还是对自己另有企图?

    云瑶心里越发拿不准这些事情,她觉得,她是需要一个时机,往泾阳王府去,好好和苏洛聊一聊了。

    当晚,云瑶便在刘姑姑这里住下了,等第二日睡醒时,刘姑姑人已经离开了,她围着厚厚的被褥坐在床上,怔怔的发了一上午的呆,从云笺到石安,现在是两位姑姑,这些人一个个闯进自己的生命,又最终一个个离开,就连一直陪伴自己的华菱会在自己进宫之时和自己分别。

    人生或许就是种种离别交织在一起把。

    也许是入了冬,云瑶总是愿意胡思乱想一些什么。

    到了年关,府里各项事务繁忙了起来,打扫院落祭拜祖宗,甚至整个府里主子丫头的新衣裁制,还有二伯父官场上的人情走动,每一个人都忙的不可开交,只有云瑶因为教养嬷嬷的离开,再一次清闲了下来。

    仿佛又回到了在麟洲,整日吃药,养病的日子。

    这个院子的衣食供应不缺,只是菜式十分普通,华菱心里也疑惑,暗地里去瞧了,见同府里的丫头们是一样的,气的回来直骂,但云瑶却觉着也好,她最是个管不住嘴的,若是好吃好喝供着,过个年胖成了球,那她又要成为整个临安的笑话了。

    云家在临安这些破事已经够多的了,她可不想在添上一笔。

    她过的不是很好,大嫂子就时长暗地里帮扶着,悄悄送些吃食,又瞧着天冷了,炭火也早早预备上,只是能瞧出来,碍于二伯母,她这些事情都做的小心。

    年关那一日,云瑶少有的见到了二伯父,她坐的很远,内堂虽然灯火通明,可也只能大约看见了轮廓,他同父亲是亲兄弟,二人身形应该差不多,瞧着他,云瑶总会想起自己的父亲。

    守岁一直到第二日清晨,他们才被放回去休息,云瑶也还好,她坐的远,明里暗里睡了好几次都没有被发现。

    过完年,串门的人多了起来,侯府尤其多,经常会从华菱的口里听到谁家的主母来了,谁家的公子来了,七拐八绕都沾亲带故,云瑶绕着绕着就懵了,索性就不打听了。

    不过今日一大早,云瑶就瞧见华菱急匆匆的跑进来,一脸的兴奋劲儿,像是刚放了月钱似的:“姑娘姑娘!我刚听门上的小子说,今日侯爷要去泾阳王府呢!”

    也是她这些日子让华菱留意这件事来着,这里是临安,她想自己出去混逛是不可能的,好在二伯父要走动,不知道能不能把她也带上。

    还有一件就是……云笺托她的事儿,这些日子被她忘了个一干二净,昨天在看那枝子,已经开始发黄了,这要是死了,恐怕就算落选,麟洲她也别想回去了。

    云笺非把她卸了不可。

    云瑶连忙让华菱拿上东西,自己则换了见客的衣服,从院子里出来,一路急急忙忙的往门上去,到了那儿,瞧见二伯父正在门上同二伯母说话,她心里有些怵二伯母,可眼瞧着伯父就上车了,她也只能硬着头皮过去。

    刚走到附近,二伯父就瞧见了他,他一如既往的沉着脸,见云瑶出来了,甚至还皱了皱眉头:“你怎么到门上了?”

    二伯父这话有些责问的意思,云瑶走到跟前,见礼道:“听闻伯父此番是要往泾阳王府去的,我在临安时,曾受小王爷恩惠,不知道,能不能同伯父一起前往拜谢。”

    二伯父没等说话,二伯母先开了口,她掸了掸衣裳落的雪,脸色不是很好:“阿瑶啊,小王爷给你看病,是看在老太太的面子上,人情也是侯府和王府的人情,你一个女孩子,还是不要出头露面的好。”

    她这话说的也占着理,可云瑶是不会被一句话就给驳回来的,她刚想说话,就听见后面有人跑了过来,口里笑着:“父亲!父亲你看,我穿这件衣裳怎么样?这料子是……”

    她正说着,也看到了云瑶,脸上的笑瞬间便不见了。

    跑过来的是二伯母的女儿雯儿,比霖儿能大上几岁,云瑶只瞧见她披了一件轻粉色花织的大氅,像极了一只大花蝴蝶。

    雯儿上下打量了几眼云瑶,神色有些嫌弃:“你怎么出来了?难不成,也想和我们去王府?”

    云瑶一瞧她的神色,便知道她从心底是看不起自己的,如今这些对她的偏见和恶意她都没有那么在乎了,只看向二伯父:“我同小王爷是麟洲故旧,送小王爷回临安时,也曾说过,有朝一日要蹬府拜谢……”

    “母亲你看,堂姐多好的心思。”雯儿走到二伯母身边,揽住了她的胳膊,口里撒娇:“一面等着宫里的选秀,一面又不忘搭上泾阳王的小王爷,可见是为了自己的婚事,殚精竭虑,费心筹谋呢!”

    “雯儿。”二伯父看了一眼自己的女儿,声音里有几分不满:“一个未出阁的姑娘,口里说的都是些什么!”

    雯儿被二伯父训斥,撅了嘴,不敢在言语,云瑶以为二伯父有意站在自己这面,忙等着他的回话,可末了,只等来一句:“你的事就是侯府的事,我会替你谢过小王爷的。”

    说完,冲雯儿挥了挥手,父女俩一同上了马车。

    二伯母转身回去,抖了抖帕子,冷笑了一声:“痴心妄想。”

第八章:生而为人

    就送个树枝子,怎么就这么难!

    随着二伯母一声关门,眼瞧着二伯父的车走了,云瑶站在门前气的胸口发疼,上一次遇到许映南她都没有这么生气,现在平白被这对母女嘲讽,自己还有苦说不出。

    刘姑姑教什么内宫礼仪,合该教教她刑讯逼供,把这两个人绑在柱子上捅几刀才算痛快!

    云瑶在脑海里扎了两个小人,可终归是没有什么用,不得不转身回去,另想办法了。

    可是,还能有什么办法呢?云瑶垂头丧气,出不去府,她就没有办法见到苏洛,等她进了内宫,只怕和苏洛更是没有单独见面的可能了,难道说,这件事,自己就永远也解不开了?

    她低着头,瞧着自己的脚尖,一步一步往院子里挪,心里正想着有什么借口能把二伯母诓起来,自己找机会溜出去的时候,被人迎面拦住了道路,她一抬头,正瞧见大嫂子站在面前,正歪着头看自己,四目相对,她噗嗤一声笑了出来:“大年下的,你垂头丧气的多不吉利?”

    吉利?云瑶心里苦笑,她就是第一个最不吉利的人:“这年是府里的年,同我有什么关系?我自不吉利我的吧。”

    大嫂子也未见过云瑶这般模样,抬眼往她身后看了看,见是从门上来的,心里疑惑:“你是要出门,被拦了回来吗?”

    云瑶听她猜到了,也就不瞒她了,再加上她们素日也能说得上话,算是个朋友了:“我想和侯爷一起去泾阳王府,被夫人斥责了。”

    嫂子听了,默默点头:“今日一早,婆母说让侯爷带着三姑娘过去,可能是为了议亲的事情吧。”

    她这样一说,云瑶倒是想起一件刚刚没有留意到的事情:“老王爷才过世不过几月,王府就急着给小王爷寻王妃了吗?更何况,这还带着三年的国丧呢?”

    她说的没错的,先帝驾崩也不过一年左右,现在两家定亲,这不是等着皇帝降罪?

    “你看你这个傻丫头。”大嫂子随着云瑶走着,像是准备送她回院子:“国丧要等三年,小王爷等得起,姑娘们如何等得起,谁不想先将事情定下来,大不了,国丧之后在成礼也是可以的。”

    “倒是这么回事。”云瑶叹了气,现下她也没什么心思管别人的事。

    二人一时无话,大嫂子瞧着云瑶心事重重的模样,像是有什么大事,便压低了声音问:“你到底是什么事?很重要吗?”

    “算是吧。”云瑶胡乱应了一声,也不知道该怎么跟她解释,就强撑起一丝笑:“不过没关系,我自己在想想,或许,也能有办法。”

    “嗯……”大嫂子听了云瑶的话,像是有了几分迟疑,她斟酌了片刻:“我倒是有个办法,只是,若是事发,你可别给我供出去才行。”

    云瑶眼睛一亮,忙拉住她:“你放心,我肯定不会卖了你的。”

    大嫂子悄悄的同云瑶说道:“再过两日,就是上元节了,临安旧时风俗,上元节灯会,合家都要是要看的,但泾阳王去年才过身,王妃同世子会在家中守孝,你若是趁着灯会去泾阳王府,应该能见到小王爷。”

    “当真?”云瑶听着,倒真像是那么回事,只是她原不知道有这样的风俗,若是知道了,今日也定不去二伯父那里讨这个没趣。

    大嫂子笑起来:“当然,我骗你这个做什么呢?这些日子我冷眼瞧着,你不像是个胡闹的人,想来定是有要事,不过你也须得小心,那日人多,保不齐会混进什么歹人去。”

    歹人?还能有比石安和许映南更混蛋的人吗?云瑶自觉见过了这世间的豺狼虎豹,这样的话,自然吓不住她:“我知道了,谢谢嫂子!”

    “我又能做些什么呢。”走到前面亭子处,她便停住了脚步,神色也有几分无奈:“不过是些小事罢了,你来家里这些时日照顾不周,也望你体谅我为人妇的苦衷吧。”

    怪不得就连宫里的姑姑都夸赞她,说起话来,确实让人心里舒坦。

    云瑶当然是理解她的,丈夫未曾见过一面,婆母又不是个正经婆母,好歹有着些家世,为人又圆滑,方才能有今日的光景:“嫂子说的这是什么话,你待我的心,我都是看的见的。”

    云瑶说着这话,便十分感激的看着大嫂子,可从她的眼底,云瑶似乎看出一丝踌躇来,仿佛是在犹豫什么:“嫂子有话?”

    大嫂子没有立时回答,像是极难开口一样,云瑶也不急,她是个明白人,若是该说的话,她自然会说的。

    大概一盏茶的功夫,大嫂子方长出了一口气:“其实我今日,是去你的那院子寻你不着,才找到这儿来的,眼瞧着你就进宫了,有一件事,我不敢和别人讲,只能求你留心。”

    她这话说的有点儿吓人,云瑶也不敢马上回答了,只等她将事情说出来:“虽说,男子当为国尽忠,马革裹尸。可至今,你大哥哥尸骨未见,我听闻白洲边境,是极苦寒之地,今年大雪,不知道,他会不会很冷。”

    大嫂子说到这里,声音哽咽着,不由得顿了顿:“你既入得宫,若是有人,或是陛下,或是参将大臣,提起你大哥哥的事,请千万为我留心,他一日尸骨未归,我便当他一日征战在外。”

    云瑶心下骇然,大嫂子这话的意思,像是并不相信大哥哥战死了,可这件事情该是发生在那个倒霉太子出质巴尔哈之时,如今五六年过去了,难道,事情还会有转机吗?

    又或者,这正是让嫂子在这样艰难的侯府里过活下去的一丝希望吧,云瑶有些动容,她拉住大嫂子的手,打心里心疼她:“我会为你留心的,你放心。”

    云瑶也不知道自己这个承诺是否给的太轻松了,可此番情境之下,她实在没办法回绝她,也没办法告诉她,逝者已矣,让她生者珍重。

    “大哥哥一腔热血。”云瑶拉进了她的手,目光也随她一样坚定起来:“白洲再冷,诸山神明,必会护佑他。”

第九章:又是闭门羹

    上元节当日,确实是府上最热闹的一天了,和年关比起来,少了几分庄重肃穆,多了几分欢喜热闹,府里的妯娌姐妹也早早便换了外出的衣服和车马,只等着晚上花灯一起,大家便出去乐起来。

    更难得的是,大嫂子为自己单独准备了一辆马车的事情,也没有被二伯母为难,她只一心瞧着灯,哪里有功夫搭理自己,大嫂子说的没错,这确实是一个溜走的好时机,乘车跟着人群逛了好一会儿,云瑶的就开始动了开溜的心思。

    “有没有落下什么东西?”云瑶瞅着身边没有熟悉的人了,家院们也都主要围在那几个侯府姑娘身边,她就悄悄的问华菱,华菱点头,两个人仿佛贼人接头一样。

    其实云瑶也没想好该怎么溜,只是此刻不走,怕就没有走的机会了。

    正巧二人说话的时候,前面过来一辆车马,将街上的人冲向了两侧,这样的日子,官兵会在街上控制车马,不重要的人是不会放行的,这肯定是哪家权贵了。

    街上许多人被冲散,身边都是抱怨之声,可这对云瑶来说,是个绝好的时机,她眼瞅着二伯母和雯儿被几个家丁护住往一侧躲去,她就拉着华菱躬身闪进了人群,快走几步,很快就到了人群外围。

    这里的人实在太多了,她只走了不到一盏茶的功夫,别说侯府的家丁能不能找到他们,就连云瑶自己,都快忘记自己从什么方向来的了。

    好在花灯只有一条主街有,其余的宽窄巷子里,都没有那么热闹,只是零星有几个人罢了,她们闪到一侧,就不用躲闪横冲直撞的人群了,这才停下来缓了一口气。

    刚停下来,云瑶被人拍了一下肩膀,她以为是华菱,回头望过去,却发现是一个年轻的女子,那女子穿着普通百姓的蓝黑粗布衣衫,头发只是随意一挽,手里拎着一盏粗糊的莲花灯,站在云瑶身后:“姑娘,跟你打听一下,前面那条街人多吗?”

    “多的。”云瑶想到自己刚刚从里面挤出来的狼狈样子,从心底感叹了一句:“人多的,瞧不见灯。”

    那姑娘被云瑶逗的一笑,她穿着虽然普通,可一脸娇憨,十分可爱:“那还不如不去了,看我自己这灯也罢了。”

    云瑶点点头,赞同她这话,脚下则不敢停留,怕侯府的家院找来,只急急的往后面人少的地方躲过去,没想到那姑娘也跟了上来,口里笑道:“姑娘要去哪里?我见姑娘左右无人,不如我们一路凑趣儿?”

    大宇的习俗,这十五的花灯同乞巧节一样,女孩儿们是可以随意走动的,云瑶若是没有事,也就同她一起了,只可惜她是偷溜出来的,满心都是往泾阳王府去,只能婉拒:“只怕不巧,我是打那花灯街上回来的,见没什么意思要家去了,你既才来,该好好玩玩才是,可见我们不顺路的。”

    “那也未必,我见姑娘是往那边去,花灯节自是由朱雀东头而始,如何不顺路。”这姑娘倒是古灵精怪,眼见着云瑶的方向,就驳了她的随口胡诌,云瑶登时有些尴尬,正是因为二伯母他们是从朱雀东街而来,往西街逛过去,她怕家丁瞧见,才反其道而行,没行到被这丫头一语道破,她不绝有些语塞:“我……我只随便走走,前面便是家里的车马了,只怕扫了你的兴。”

    那丫头顺着云瑶的手指向东面瞧了瞧,云瑶也是随手一指,那边车马众多,不拘哪一个,只蒙骗她罢了。

    小丫头确实有些扫兴,但见云瑶的穿着又带着丫头,虽不知身份,但车马一事必然不会胡说,便摆了摆手,同云瑶道别:“那姑娘路上小心啦。”

    说完,也不等云瑶的话,提着花灯转身往人群里挤去了,云瑶不由得摇头,心里好笑,刚还说人多挤着没趣儿,如今又削尖了脑袋往那边去了,可见这丫头是贪玩的。

    在仔细一想,自己与她想差不过三四岁,可自己身上,早已不见这样的烂漫之情了,凡事多思多量少张口,谨言慎行的全没了个性,生在这宽宅大院里,又有什么好处呢。

    华菱见云瑶叹气,也不知她怎么了,只赶快走到她身边,指着远处:“姑娘,我早早便打探好了,泾阳王府是那个方向,我们过去吧。”

    “到底是华菱,做什么都得力。”云瑶夸赞了她一句,主仆二人往王府的位置走过去。

    因着是王府重地,所以越走便越是清静,没有了花灯,也没有了人群,不由得生出一股阴森诡异之感,华菱刚刚被夸赞的喜悦也过去了,此刻吓的只能抱紧云瑶的胳膊,瑟瑟发抖了。

    云瑶心里也害怕,可她也经过三更下的云府花园,比华菱能好上几分,也好在,到了王府门口,便能见着门庭上两盏又大又亮的灯笼了,有了光亮,心下就安定了些。

    二人走到门前,并不敢扣正门,只在旁边的角门上敲了几下,里面很快传来了脚步声,一个年纪不大的小子裹着大衣过来拉开了门,瞧见是两个年轻姑娘,忙躬下身问道:“不知是哪家的姑娘,若是有事,该先递上拜帖才是。”

    这王府的奴才,眼见实物都是有本事,就算不知道自己的来历,说话依旧如此客气,云瑶忙答道:“此行匆忙,未曾备下拜帖,烦请内秉,只说麟洲云氏,前来拜谢救命之恩。”

    “哦,是我家公子的病人啊。”门上一听云瑶这话,像是松了一口气:“姑娘且请回吧,这救命之恩一类的,自不必再提,王妃同世子都是菩萨心肠的人,自不计较这些。”

    他这话说的也是含蓄了,其实就是没有拜帖便连通禀的必要都没有了,毕竟这是王府,也的确不能随便什么人都进去问一嘴的,看起来自己只顾想着怎么来,却没顾虑到就算来了,也未必见得到正主。

    真是一步一个坎。

    不过云瑶也不是那么容易放弃的,她从华菱手里接过云笺带来的枝子,递给门上:“那就烦请将东西送呈世子,物归原主吧。”

第十章:顺路

    门上的人接了东西,先是打开看了看,见没什么特别的,就送了进去,云瑶和华菱向后退了几步,她心里估算着时间,若是时间太长,想必是苏洛见了东西也没有要见面的意思,那她就只能回去了。

    可在云瑶心里,苏洛似乎不是这样的人,她等了片刻,见角门再开,苏洛从里面走了出来。

    大年下的,他却是一身素白,整个人比在麟洲时瘦了一圈,云瑶险些认不出来。

    他在门口一眼就瞧见了云瑶,忙走到近前,云瑶矮身施礼,口里劝道:“逝者已矣,望世子节哀。”

    苏洛微微低着头,口里轻叹了一声,拱手回了礼,便将二人往府里请,被云瑶拒绝了,选秀就在眼前,她还是要顾忌一二的:“多谢小王爷好意,可我是悄悄过来的,不敢耽搁太久,此番一来是送凝露枝,二来,是想专门谢过世子。”

    “堂姑娘客气了。”苏洛负手立在月光下,同乞巧节那日面色无异:“治病救人,医家本分。”

    “哦……”云瑶应了一声,若是在以前,她也就一听一过罢了,可知道了霖儿的事情,云瑶在听这话,心里就难免留了神:“我在临安这些时日,也常听到小王爷贤明,医术圣手,救苦救难,实在令人钦佩。”

    她这话出口,苏洛反而有些拿不准了,他是从不出手治病的,临安城里,哪儿来的这些胡言乱语。但若反驳了云瑶,也怕云瑶会多心,所以少不得应了下来:“举手之劳罢了。”

    听他的回话,云瑶心里就有了数,他定然是有事瞒着自己的,不然大可以据实相告,无奈泾阳王在朝中盘根错节,云瑶也十分不敢冒犯,所以心里的话,并不敢直接问出口。

    苏洛也觉得两个人的对话有些心虚,他便岔开了话题:“堂姑娘最近觉着怎么样?还是该进府,让我在听一听脉。”

    “已是大安了。”开始怀疑起苏洛,云瑶出口的话,便多了几分思量:“如今头风已是许久不曾发作,我还想着,近几日便可将药停了。”

    “不可!”苏洛似是没有等云瑶说完,便出言阻止,神情急迫:“骤然停药会致使病情反复,你还是该小心些才对。”

    云瑶说停药,原本就是试探他,见他如此紧张,心下更是不安了。

    苏洛是敌是友不明,但他确实是治好了自己的病,单从这一点上,云瑶觉得,她可以在观察一下,事情也许还没到摆在桌面上的那一刻。

    “对了。”她忽然想起一件事,手不自觉的落在疤痕上:“那日有位郎中,无意间瞧见了我这疤,说是烫伤的,知道我在吃王爷的药,怕药性相克,也不敢在开方子,王爷觉着,他的话真吗?”

    “确实类似烫伤。”这一点,苏洛没有否认,可他也并没有完全承认:“不过,也只能说像,我们行医,是要十分谨慎,没有把握的话,不会随意说出口,堂姑娘须得慎重。”

    苏洛说完这话,又向后退了一步,蹙起眉头,云瑶猜测,他应该是察觉到自己在试探他了:“是啊,我想着王爷都未敢断定的事情,如何他随口就说了,故此,也未曾信。”

    云瑶说着,脸上露出浅笑:“在云瑶心里,当然更信王爷。”

    苏洛听了这话,并没有很高兴的样子,反而只是勾了勾唇边,勉强做了个微笑的动作,云瑶心知肚明,打草惊了蛇,就要看蛇下一步,往哪里去了。

    云瑶抬头看了看天色,这里街巷宽阔,那圆盘似的月色也透的进来,瞧着确实是不早了,她倾身道别:“月深夜凉,云瑶还要去前面看灯,就不打扰小王爷了,还请小王爷保重。”

    苏洛心里提着的一口气,到云瑶张口,方才落下,刚刚的一瞬间,他竟有几分将她视作对手的意思,实在是不必这样:“人群都在前面,还要走几个巷子,不太安全,你等等,我差人送你回去。”

    “不必了。”云瑶推辞:“若是被人看到,只怕是不好,特别是我二伯母,说不上,又要找一箩筐的麻烦,再过几日我就进宫了,不想招惹她。”

    苏洛似是没想到,追问道:“怎么?侯夫人,经常为难你吗?”

    倒也没有经常,也不过就是日子没有那么好过而已。可自己的事情,云瑶不愿与外人谈起,说到底,也没有人真的会理解自己的难处:“也没有,只是不如麟洲和善罢了。”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趁着月光,云瑶瞧见苏洛眉宇间生出几分担忧来,她心里实在拿不清楚,这个苏洛事事都瞒着自己不愿明说,如今只听见自己一句随口的抱怨,又担忧至此,他这个人,究竟是要怎么样呢?

    “侯夫人的性情我也有所耳闻,你切莫与她争执冲突,终归,熬过这几日便好了。”苏洛也赞同云瑶的做法,只是别出什么他吃罪不起的事情来就好。

    二人各怀心思的了别,眼见着苏洛进了府,云瑶才往花灯街上走。

    今日虽然只了了几句话,可更加坐实了他心内确实有所隐瞒一事。

    乞巧节许府,二人是故旧的话,又是他先说出来的,难道,真的失口?

    依照苏洛谨慎的性子,绝对不可能。那他十分紧张的药,真的是医治自己病痛的吗?

    云瑶拿不准,她还是要多留意这位小王爷,将两个人的事情,捋顺清楚才行。

    云瑶心里想着这些事,忽的眼前一黑,面前被几个人挡住了去路,她吓了一跳,心立刻就提了上来,不管三七二十一,掉头就准备往后面跑,可没想到后面早就被围了上来,她见着前后皆是粗壮的大汉,立马就明白自己摊上大麻烦了。

    “真是巧啊,又见面了。”

    从一旁的暗影里闪出一个人来,云瑶借着月光望过去,竟是刚刚碰到的那个粗布衫的丫头,只是此刻她身上的衣衫已经换下去,只着了黑色的衣衫,隐没在月影之中,冲云瑶冷笑:“我就说过,我们顺路的嘛。”

第十一章:被迫入江湖

    云瑶足愣了有一盏茶的功夫,才明白过来,看来,这伙人是早就盯上了自己,想想也对,谁家不是三五成群的出来瞧灯,只有自己,一个人带着个小丫头,穿着又是上等的,不对自己下手,又对谁下手呢。

    也怪她,没把大嫂子的话当真,她是嘱咐过要自己小心的,事到如今,后悔也来不及了。

    不过云瑶心里也没有几分害怕,还借着月光一一打量了一下围过来的人,多是些粗壮的汉子,只有和自己说话的一个是小姑娘,不过看起来,大家还都是听这个小姑娘的。

    是个头目了。

    云瑶苦笑了两声,望向那个女孩儿,无奈道:“现下我往哪条路去,该都是你一句话了。”

    华菱吓的都快挂在云瑶胳膊上了,她哆哆嗦嗦的拽了拽云瑶的袖子,提醒她小心。

    “果然是侯府的小姐。”那黑衣女子点点头,竟称赞道:“见过大世面。”

    这种大世面,她哪里有命见了又见呢,不过对方既然知道自己的出身,那必然是自打在府里出来,就被盯上了,而且他们也不惧怕侯府,公然在天子脚下柺绑侯府小姐,这不是一般的贼人。

    有图谋就好,有图谋就一时半会不会动手。

    云瑶的心,定了定:“你既然知道侯府,想必是有备而来,我在如何挣扎也无用,只是,我有一句话,你应了我,我绝不给你添麻烦。”

    云瑶环视了一下周围的人,只可惜夜空中月色渐暗,根本看不清对方的面容。

    黑衣女子斟酌了片刻,未等说话,旁边一个比她还矮半头的胖男人凑过去说了一句什么,那女子方才顺手点了云瑶一下:“说。”

    云瑶把胳膊从华菱怀里抽出来,自己向后退了一步,像是和那些围拢过来的贼人站在了一处:“无论你要财要命,多半是与我这丫头无关的。你放她走,替你带话也可以,割了舌头剜了眼睛丢在这里也可以,总之留下她一条命。”

    华菱本就被这些吓的不轻,听到云瑶这话,更是扑到她身上大哭起来:“姑娘别丢下我一个人啊姑娘!!!”

    这几个字哭的声泪俱下,可朦胧月色,云瑶冷着脸,像是根本就听不到。

    云瑶这里干脆利落,反而那黑衣女子有些拿不定了,这割舌剜眼,都是断了华菱将此事说与官府的路,而通风报信,则要比他们的人去亲自勒索更为安全,这一般都是江湖人惯用的手法,怎么这位侯府小姐,像是比他们还熟悉些。

    黑衣女子有点儿害怕了,她怕是大水冲了龙王庙。

    更怕庙里的菩萨比她们高。

    思前想后,她觉得还是谨慎些好:“小姐,与我们是同道中人?”

    云瑶想摇头,可又觉得自己不配,为非作歹的事情她也做过,若说好人,这两个字与她是不沾边了:“哪条道都是与人方便与己方便,我与诸位无冤无仇,能猜到诸位是为财而来,侯府里多的是银子,你们要钱我们要命,咱们互相方便。”

    她倒是先把事情说开了,颇有一种:来吧,绑我吧!

    的气势。

    趁着他们交流眼神的功夫,云瑶拍了拍华菱的手,让她安心,如今这个世道,怕是没有用的,得冷静下来同他们斡旋才是。

    几个人互相看了一眼,拿定了主意,黑衣女子才张口:“既然这样,咱们大可斯斯文文的把事情办了,就让你的丫头回去,通告你家侯爷,说城外三十里玉华山上的弟兄们请小姐喝茶,你们备好银子,吃完了茶,我们来请茶钱。”

    华菱胡乱的抹了一把脸,挣扎着站起来还预备和云瑶同生共死,可早有人应了那黑衣女子的话,将她拉开,带出了巷子。

    华菱被带走了,云瑶的心隐约能放下了一半,现在这个局面,远比两个人都被带上山,或者都被一刀送走要强多了,接下来只能走一步看一步,求老天垂怜。

    或许对方真的觉得他们同云瑶达成了某种协议,也十分的客气,将她从巷子后面带出来,上了马车,一同上车的,也只有黑衣女子,车里留了一盏灯,光影之下,那女子薄纱覆面,只露了两只眼睛在外面。

    云瑶心里觉得好笑,她装作寻常人家的女孩儿和自己说话时,模样已经被自己看去了,现在这样又有什么用呢。

    当然了,云瑶才不提醒她。

    更有一件好笑的事,她同石安讲起过,自己很向往江湖,一人一马浪迹天涯,绝技傍身,大可路见不平拔刀相助,事了挥一挥衣袖,不留姓名。

    现下,应该是她离江湖最近的一次了。

    他们走了很久,都快要到第二日清晨了,车马才停住,云瑶随着女子下了车,远目望向周围,都是树木密林,只有脚下一条蜿蜒扭曲的小路直通山上,只是山上的情境都隐秘在山林之中,全然不得见。

    确实是个落草为寇的好地方。

    有两个人在前面带路,那女子与云瑶同行,几人一同往山上去,大约一刻钟左右,就有一些人迎了上来,瞧见云瑶没有被绑着,有些惊讶,黑衣女子没有理他们,径直上了山。

    天大亮时,她们穿过一片像是荆棘丛似的杂草群,面前豁然开朗。

    如今山下城内正是隆冬,可没想到山上竟然还能见到郁郁葱葱的枝丫,山阴环抱之处,隐约能瞧见一座山门,门口有几个人把守,往里面瞧,也有些别致的房屋桌椅,还……

    还挺别有一番趣味的。

    “把人先带到后面看管起来。”

    进了门,女子走向里面的一间屋子,顺手一挥,让人将云瑶先带下去,身边有两个人走过来,看管着云瑶,将她带到了不远处的一个小房间里。

    云瑶走进去之后,门就被锁上了,那屋子像是临时搭建的,连个窗户都没有,四处漏风,屋内陈设也十分简单,喝水的茶杯底,落着一层厚厚的灰。

    没有吃的也没有喝的,就连坐也不知道要坐在哪里,云瑶只能划拉了一些干草,堆在墙脚,坐上去休息。

    不过,没关系的,云瑶劝自己,这些人不是为了要自己的命,等过几日,侯府的银子一到,她也就能被放出去了。

    可她没想到,自那日起,她便像是被这个世界,遗忘了一般。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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掌事宫女介绍:
云家庶女失忆醒来,一路被命运推到了宫妃大选,正准备重振旗鼓博取前程,不想一朝被害,沦为宫女。
宫女又如何?她一样可以随太子外讨异族,内安国本,就连太子选妃,她都可以安排的明明白白!
可自入宫以来,蛛丝马迹处处奇怪,她逐渐察觉,自己的身后仿佛笼罩一层巨大的阴谋。
终有一次,剥丝抽茧,她幡然察觉,她那所谓不由人的命运,竟是一个将她牢牢扣住的圈套。
这场圈套,自她从云府失忆转醒,就已经开始了。
【无穿越无重生无金手指重权谋,传统古言节奏不快,适当爽点,尽量逻辑在线。】掌事宫女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掌事宫女,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掌事宫女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