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八十四章 拒绝
张远愕然，然后道：“对不起。”
他也不知道为什么要道歉，因为事情根本与他无关，甚至他都不知道有这么一回事。
“对不起谁？”秦云志摇了摇头道，“你的天赋与独特的魅力，永远都是那么的顺其自然，吸引了别人的注意，又不是你的错。”
“我其实一直都觉得我自己挺普通的，除了家庭条件好一点以外，相貌上还过得去以外，其他的几乎一无是处。”张远吸了口气，缓缓道。
秦云志点了点头，算是认可了张远的说法，如果说张远的家庭条件好，固然是没有任何的错。
甚至待在一起多年的朋友，也不清楚张远的家庭背景，只是觉得他家很有钱，但具体多有钱，只有少数人知道。
张远的相貌虽说与大明星不相上下，可萝卜白菜各有所爱，小学到大学，接触过的女生没有上千也有几百人了，但也不是每个人都对张远充满着喜欢，也总有厌恶他的女生存在。
“你想做的事情，从来就没有失败过，这才是你真正的魅力。”秦云志叹息道。
张远自己或许都没有意识到，他自从初中开始，所有的事情都没有超出他的预料。
小到班级考试，大到立远集团的危机，仿佛只要张远出手，这世界上就没有摆不平的事情。
这种安全感，是所有女人都为之疯狂的东西，仿佛只要与张远有一丁点关系，所有的问题都会迎刃而解，对于青春期不知钱的重要性的年纪，这远比拥有财富更加具备吸引力。
“那只是一个意外。”张远默认了秦云志的说法，“我没有过失败，那是有原因的，其实在某一些层面上，我经历过了无数次失败。”
“什么层面？”秦云志忽然发现，他似乎从来不曾完全了解过张远，哪怕知晓他平时的一举一动，可在重要的关头，他永远无法理解张远的所作所为。
收购广陵财务公司时，秦云志有这种感觉，海底工程项目的实施过程中，他也有这种感觉。
“这是一个属于我的秘密。”张远眼神沉寂，似乎经历了多年的沧桑，明明看起来那么年轻，却不像这个年纪该有的深沉。
“我知道，你有自己的秘密，但是你不对我说，难道也不对宁诗说吗？”秦云志不介意张远的藏私。
他这个问题问的也不是张远，而是他自己。
张远沉默了许久，然后缓缓道：“我也不知道。”
按道理来说，夫妻之间本该没有秘密，可那都是古人的思想，缘由在于夫妻双方根本不可能离婚，哪怕说出了秘密，也不用太过担心一方会出卖另一方。
可是当下的环境中，离婚已是家常便饭，无论是哪个圈子里，离婚以后双方相互厮杀的情况屡见不鲜，所以更多的人选择将秘密埋藏在心里，不愿意与人倾诉。
“所以，你也有过怀疑，你也不相信一辈子的事情，对么？”秦云志感慨道。
“不是。”
张远的回答斩钉截铁，“我只是不希望她看到太多负面的东西，世界上并没有完美的存在，只是有部分的阴暗地带，被人刻意抹去了存在的痕迹。”
“一个成功的商人，远不是表象中的美好，他们也曾在背地里做过很多不齿的事情。”
“你怎么知道？”秦云志挑眉道，“或者是说，你怎么知道宁诗不想知道呢？”
秦云志之所以换了种说法，他其实也说不明白原因，而是凭借着他对张远的了解，以这种口吻说出来的话，必然是他所知晓的东西，而且很可能不止一个，就仿佛亲眼所见一样。
“或许，在结婚之前，我会给她一个选择。”张远为了日后不必要的麻烦，也想把很多的事情说清楚。
秦云志摇了摇头：“我真的是越来越看不懂你了，回想起你之前的改变，唯一让人感到奇怪的是，你初中消失的半年里，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
张远在初中时，帮助立远集团解决了一场天大的危机，从那之后，就再也没有失败过任何一次，不要说普通人，就是世界首富都没有这样的成绩。
秦云志还知道，在此之前，张远每个月的生活费绝不止一百万，但是每个月的月底，他都会跟别人一起吃泡面，并且美名其曰享受低调的生活。
张立家之所以会在张远离开的时候，说出‘每个月生活费只给你十万，看你怎么活’，这样的话，也是看在张远每个月的开销实在过大，若没有任何资金的来源，他根本无法维持生活。
而且，安格公司成立之前，张远从各方面蹭出来的好处和利润，完全消失不见。
秦云志明明看着张远大摇大摆的，从每个商户里捞好处，可最后都没有入到账目之中，似乎他所见的情况，完全都是他独自的幻想一般。
“你不该知道的东西，就不用问了。”张远皱起眉头，转而道，“还是说说你吧，接下来打算怎么办？”
张远有意识的避开话题，令秦云志心中生出了异样的情绪，不过他没有过多的追究。
“还能怎么办？我本来是想喊你出来，然后把你给揍一顿，可当你来了之后，我又发现下不了手。”
“别吹牛，真动起手来，十个你都打不过。”张远白了一眼道，“除了这个，她还说了什么？”
张远不相信，仅仅是这么简单的原因，就会导致秦云志出现这么大的变化，毕竟过去了那么多年，这种小事应该很难对秦云志造成影响，尤其是在他快结婚的时候。
“她还说……”秦云志酝酿了一下情绪，道，“她很后悔，你从来没正眼瞧过他，就像她当初没有正眼瞧过我一样。”
“她希望我再给她一次机会。”
张远心中顿时了然，有的人想多了虚幻的东西，当真正走入工作的时候，就会逐渐被现实所代替。
“那你呢？怎么说的？”
“我拒绝了。”秦云志道，“可是我的内心好想答应她。”
“我纠结了那么久，就是因为我不知道这么做到底对不对，我有过后悔，也有过迷茫，甚至有过重新和她再说一次的想法。”
第一百八十五章 疑惑
张远心有所感，每个人都幻想过与初恋再度重逢的时刻，会讲述什么样的话，会描述什么样的生活，哪怕都是虚伪幻想出来的东西。
“你的所有想法，其实都来源于当初的不舍，越是失去的东西，在你的心里就会越发完美，甚至到达无可替代的地步，可最终回头看去，你真正在意的还是那个人吗？”
张远摇了摇头，“那个你所幻想出来的东西，只是你这一辈子对美好的追求，如果你真的后悔了，再度挽回了这段感情，那么你会慢慢发现，所有的东西都和你设想的完全不同。”
所谓的意难平，其实只是把所有美好的幻想与期待进行融合，它不存在于真实的世界。
张远见过很多分手多年又复合的初恋，但是最后过不了两个月，双方又会发生巨大的分歧，远不是当初想象的那么美好，留下的只是某一方的一厢情愿。
“你都没有谈过恋爱，怎么可能了解的那么透彻？”秦云志反问道。
事实上，不仅是秦云志一个人这么问，在过去的时间中，也有很多人问过张远类似的问题。
“因为有的故事，不需要亲身体会，我们学哲学的人，应该更加懂得这个道理。”
张远暗叹，秦云志的技术水平的确是高，但是在哲学的领域，几乎没有任何天赋。
“所有的哲学思想，从来不是来自于实践，它只是一种对于世界本质的探讨，又或者是一种假设。”
“就和数学一样，没有哪一个数学家可以提出假设，并且完美的解决自身的假设，可这并不证明这种假设就一定不成立。”
历史当中，哲学思想引领时代进步的案例数不胜数，而数学家的假设与推论，大部分都得到了人们的证实，并且广泛运用到了生活当中。
如果事事都追求亲身体会与实践，那么数万年来，根本不会出现任何一个伟大的哲学思想，也根本不会出现跨时代的数学推论。
秦云志质疑道：“可是，无论是哲学还是数学，理论总是要有基础的，不可能大街上随便一个人都有这种想法。”
伟大的哲学思想，首先需要一个伟大的哲学家，经过多年的积累以后，才能形成一部巨著，数学也是一样，没有谁天生就会哲学与数学。
“你姑且可以当做是一个秘密吧。”张远摇头道，“反正我是不希望你再在这件事上纠结下去，因为毫无必要，有的东西只能拿来怀念，你一旦拿出来观赏，只会毁了心中的期待。”
儿时的日记丢在柜子里，偶尔看到时，会怀念当时的童真，可真的翻开那本日记，仔细的去看里面的内容，却又会发现，无非是一些鸡毛蒜皮的小事，当初怎么会那么用心的记下来。
旧时的观念，只是用来回味逝去的青春，但谁也不希望用儿时的记忆，去替代经历多年摸爬滚打的观念。
总是幻想重生的人，如果设定一个条件，那就是重生之后的记忆，仍然保持在当初的时候，不带有任何现有的记忆，那世界上就不会有任何人幻想重生了。
因为谁都知道，如果还是当初的记忆，即便重来一次，对于现在的生活也不会发生任何改变，只不过是把以前后悔的事情又重复了一遍。
“真搞不明白你。”秦云志吸了口气，“有时候和你交流，像是和朋友在说话，有时候和你谈起来，却像是个五六十岁的糟老头子，满嘴都是荒谬却有理有据的道理。”
张远笑了笑，“你的生活，我不想干预，也没兴趣干预，至于你怎么选择，那都是你的事情，我来也只是想跟你说清楚，没必要因为某人的一句话，而改变自己的想法。”
常年与代码为伍的大脑，有时候经常会出现死机的情况，而那个人的出现，恰巧让这台高速运行的大脑，出现了短暂的宕机。
秦云志还欠缺了多年的沉淀，若是再往后几年，这样的事情根本不会影响到他的情绪。
“我也想明白了，要不然我也不会拒绝。”秦云志淡淡道，“我或许真正不开心的是得到了真相，而那个真相偏偏是有关于你。”
眼见秦云志已经恢复了理智，张远在诧异之余又有些无奈，诧异是因为秦云志恢复的速度，而无奈却是因为自身遭受了无妄之灾。
也许那个人在秦云志的心里，分量已经不重了，可她偏偏牵扯到了张远，她就好像一个杠杆的支点，看起来没多大的用处，却处在杠杆恰到好处的位置上。
“你自己清楚的事情，我也懒得跟你多说，如果没事的话，就赶紧回家，苗穗可不会等你太久。”
张远说的话，秦云志不知道他到底是在暗示，还是在开一个玩笑，不过他也很清楚，如果走不出来的话，他与苗穗的关系，必然会产生裂痕。
……
张远后半夜回到了家，却发现宁诗正顶着困意，慵懒的趴在沙发上，在他进门的那一刻，忽然惊慌的抬起头来。
“你回来了？收拾收拾，早点休息吧。”宁诗打了个哈欠，穿着拖鞋就准备往房间里跑。
“你难道没有疑惑吗？”张远莫名其妙的说出了这样一句话。
宁诗也不出所料，以莫名其妙的眼神看着张远，“什么疑惑？关于秦云志的事吗？”
初一摇着尾巴跑到张远身前，哪怕它刚才正在睡觉，也被张远的开门声给惊醒了。
张远摸了摸初一的脑袋，笑道：“明天再说吧，时间也不早了，早点休息。”
疑惑这个词，在宁诗脑海里翻腾，随着困意的袭来，她做了一个很长的梦，等她醒来的时候，似乎完全忘记了刚才的梦，只是内心有点怅然若失的感觉。
宁诗穿着粉色的兔子拖鞋，揉了揉眼睛走出房门，正巧遇到给初一喂早饭的张远，心中的奇怪感越来越浓。
“你昨天说的话，到底是什么意思？”
在结婚之前，任何人都有一种惶恐不安的情绪，尤其是张远昨天出去后，回来的状态明显有些不对。
第一百八十六章 决定
“没什么意思。”
张远摇了摇头，昨天和老秦聊过之后，突然有感而发，不过以宁诗的心性，估计很难察觉出，与老秦一样的感觉。
“只是有时候，有些事，我不知道该不该告诉你。”
“你难道还有什么秘密没告诉我吗？”宁诗眼眸轻眨，走到这一步，就连立远集团这么大的事，张远也没有任何藏私，她不认为张远还有更能让她无法接受的秘密。
张远沉默了许久之后，缓缓点了点头，“确实有一个秘密。”
“比你的身份更加保密吗？”宁诗疑惑道。
“或许吧。”张远理了理乱糟糟的头发，那是昨晚睡觉前洗澡，没吹干头发的结果，“就连我爸都还不知道这件事。”
宁诗抬起头，双目对视，她从张远的眼中，看出了一丝别样的情绪，似乎这种情绪充满了挫败感与失落感，甚至还有绝望的成分存在。
这是她以前从来没见过的情绪，哪怕是遇到了再大的困难，张远也是一头热血，迎面而上，绝不会出现这样的表情。
“既然是你的秘密，如果你不想说的话，我也不需要知道。”宁诗笑了笑，一如黎明的阳光。
“为什么？”
“因为我相信你。”
宁诗眼眶晶莹，“我相信你以前的种种行为，对我来说都不存在任何的伤害，相信你哪怕遇到再困难的时候，都有一副迎难而上的勇气，相信你只做你心中想做的事情。”
“所以我不需要知道，也不需要理由。”
张远双手微微颤抖，然后一把搂住宁诗的腰肢，至少在此刻，他可以确信，自己的选择没有错。
“你难道不奇怪吗？”张远隐隐的暗示道。
“我确实有段时间感觉过奇怪。”宁诗如实道，“为什么每次遇到困难的时候，你总会有办法面对，甚至是想出一些完全反思维的举措，不过随着我知道你的身份以后，也就不奇怪了。”
张远有足够的背景与底气，背靠着立远集团，他所有的行为，都算不上背水一战，哪怕失败了，还有一条完美的退路，所以成功也没什么好稀奇的。
张远露出了笑容，“那我如果告诉你，从创业初期到现在，我只拿到过二十万的生活费，你会相信吗？”
听到这话，宁诗的内心完全处于震撼当中，从理性的思维上考虑，她完全不相信张远的话。
创业初期，所有的账务都是由她管理，直到后来收购广陵财务公司以后，这个财务的决策权才逐渐移交给何雪，宁诗很清楚每一笔账单，乃至于记忆深刻。
过惯了拮据的生活，对于资金数额的记忆极其敏感，销售软件出来之时，有很多笔账单根本对不上，一开始宁诗还以为是日常的开销，以及对于供应商的打点，可回头一想，却又不像那么简单的事情。
当时通过暗格游戏，仅广告费用每年的利润就突破了千万，但是最终到手的资金，却远不足这个数。
“我……我不知道。”宁诗恍然，若是相信了张远的话，那么一切都违背了发展的规律，可张远似乎又不像是在说谎。
“但是事实就是如此。”
张远异常平静，似乎下定了某种决心，“那么多人，甚至是当年首富的儿子创业，也不是一帆风顺。”
“如果只有二十万的资金，哪怕凭借立远集团的能量，也远不足以建立出如今的安格公司。”
无数富豪的儿女创业都鲜有人成功，就算有部分获得了小成就，可相对于如今的安格公司来说，都只是小打小闹的级别，根本算不上真正的事业有成。
千亿级别的安格公司，目前大部分的市场还在国内徘徊，远没有发展到国外，纵使有小部分的商业往来，也只是九牛一毛而已。
正是这么一家公司，每年也有近百亿的纯利润，如果是立远集团倾力相助，那还有些道理，可是只凭借张远的学历，还远远达不到这种水准。
宁诗开始滋生出了好奇的情绪，她很明白，张远之所以在这个时候提出这样的问题，绝不是头脑发热的举动。
说到底，双方步入婚姻的阶段，有的秘密也不该再相互隐瞒。
“那你是怎么做到的？”宁诗试探着问道，她有些担忧，生怕张远的背后还有一段非常人的经历。
“你准备好了吗？”张远没有直接回答宁诗的话，有的事情，不是一两句话就可以说得清楚。
宁诗点了点头，又迅速的摇了摇头，“我也不知道，你能不能告诉我，这到底是一个什么样的秘密？”
“关于另一个张远。”张远思考了一下，又补充道，“或者说，是你们从来没见到过的另一面。”
人都有两面性，甚至是多面性，有的人面对陌生人时会无所适从，可面对熟人时却又可以交谈自如，譬如秦云志。
不过张远现在所说的另一面，显然不是简单的另一种态度，又或者说，这是他通往成功的秘密。
商业的诡谲与狡诈，这些年宁诗也见识过了不少，其实对于表面笑嘻嘻，背后却耍手段的人，宁诗自问心中还是充满了抵触。
宁诗的设计与艺术，充满了对美好的幻想，如果张远的背后充满了黑暗，她又是否能够真正接受？
她犹豫了许久，而张远也很有耐心的等待着她的答复，有些事既然提出来了，他也就不需要隐瞒下去，最终的选择权，还是交到了宁诗的手中。
“我想看一看。”宁诗白皙的贝齿轻咬着红唇，坚定的盯着张远。
张远用力的看了她一眼，“你不会害怕吗？要知道，哪怕是我爹当年也没有勇气去看。”
这个秘密张立家也曾想了解，可是当张远暗示了一下后，张立家却明显的退却了。
“如果我连这点勇气都没有，又怎么和你白头偕老？”
宁诗手心拧了又拧，喘了口气道：“至少我所看见的你，都是充满了亲和与善良，如果你真有别人想象的那么不堪，那绝对不会做出这些事情，还是那句话，我相信，另一面的你即便有未知的恐怖，可你的内心永远都不会改变。”
最终做出这个决定，似乎用尽了宁诗的力气。
第一百八十七章 天空之城
宁诗的决定，与当初张远对待徐家新的计谋，有着异曲同工之处，都只是掌握了某一部分的信任后，没有顾忌的决定。
唯一不同的是，比起张远的随心所欲，她显然需要花费更多的精力去判断得失。
既然答应了张远，宁诗就势必是做好了一定的准备，甚至是做好了最坏的打算。
张远感动之余又有些惊诧，“那你可要有点心理准备，这个秘密会很长，我也不知道，当你真正见到的时候，会是一种什么样的感觉。”
“我准备好了。”宁诗坚定的点头道，“不管怎么样，我也要去看一看，哪怕是碰的头破血流，也不想做个缩头乌龟。”
秦玲与秋珊都以为，张远选择宁诗是因为相貌，或者是两人经历了创业的艰辛，有着同甘共苦的经历。
其实不然。
张远之所以选择宁诗，就是欣赏她这种不撞南墙不回头的勇气，哪怕是产生了误会与分歧，她只会追着你寻求答案，而不是一个人独自幻想。
秦玲与宁诗在运动场初见时，一方选择了逃避，而另一方选择了大大方方的接受。
两种截然不同的选择，决定了之后的所有道路，也正是从那一刻开始，张远才看重了宁诗的性格。
豪门与商场都是充满了诡异的地方，尔虞我诈只是家常便饭，在这里生存的人只有两种，要么比别人更加狡猾，要么比别人更加坦诚，逃避永远都解决不了任何问题。
“那就走吧。”张远伸出手，宁诗配合的挽了起来，两人朝着一条偏僻的街道走去。
广陵市栖霞路，第十二街区中原属于开发区域，后来因为项目搁置，这里的开发还没来得及完成就已经宣告了结束。
或许未来还有开发的机会，但相比其他的地方，这里的经济价值显然不足以在短期内排上日程。
“前面就是我初中读书的地方。”
张远指着假期翻新的教学楼，那里曾经是广陵市最顶尖的中学，不过随着广陵经济的迅速发展，以及教育的普及，这所学校只能算得上最顶尖的中学之一了。
“怎么带我来这里了？”
宁诗心中浮想联翩，张远每逢遇到困难时，都会来这里逛上一次，这是众所周知的事情，据说当年立远集团的危机，正是在这里化解，所以外界一直传言，张远到这里来是为了找回当初的感觉。
“我的秘密，就在这里。”张远笑了笑。
走进一条羊肠小道，四周都是老式的居民楼，墙面的瓷砖都出现了不同程度的损坏，来往的人似乎完全没有注意到张远。
“他们……好奇怪。”宁诗朝着四周张望，她发现住在这里的人，竟然全部都是残疾人。
有呓语的疯子，有轮椅上的中年男子，也有毁容之后的女子，他们生活在这条街道上，似乎完全隔离了外界的氛围。
“没什么好奇怪的，世界上总是充满了偏见，表象的面貌远不及内心的残缺。”
张远来到这里仿佛变了一个人，说他多愁善感、悲天悯人都不为过，完全和在外界时的乐观不同。
“那个呓语的疯子，几年前父母重病去世，老婆也跟人跑了，欠了一屁股债，后来人就疯了，他唯一记得的事情，就是每天接他女儿放学，只有那时候，在所有人眼里看起来他才是个正常人。”
“那个人呢？”宁诗指着轮椅上的中年男子，他眺望着远方，似乎在等待着什么。
张远撇了一眼，“轮椅上的那个人，一场车祸中，他故意把方向盘向右偏移，导致大腿粉碎性骨折，而他的未婚妻毫发无损，后来有一天，他未婚妻说要去远方深造，所以他一直在这里等她回来。”
“她会回来吗？”宁诗忐忑道。
“也许会，也许不会。”张远摇了摇头，“他付出的只是双腿，而她如果留下来，毁掉的可能是她一生，她虽然走了，可至少确实是出去留学，所以我也不知道结局如何。”
“她一定会回来的。”宁诗咬牙道。
她宁愿相信那个女人是考虑到将来，为了让男子能生活的更好，所以选择出国深造，不然一个人的工资，绝对不可能满足两个人的开销。
张远舒了口气，没有告诉宁诗，那个女人已经结婚了，甚至连言情剧情中，因为愧疚的补偿都没有给在轮椅上的男子。
他之所以说也许会，那是因为或许在某一天，那名女子良心发现后，在异乡漂泊不定时，还会回来看望这个带着期待，傻傻等在这里的男人。
“可能吧。”张远点了点头。
“那她呢？”宁诗望着那个毁容的女子，心中有些不忍，又有些疑惑，从那名女子的漂亮的眼中，可以看得出来，她在毁容之前也曾是个极其漂亮的人。
“算了吧，这个人还是不要说了。”张远摇了摇头。
“她这个样子，该不会是因为男人吧。”
哪怕张远没有说，宁诗也能猜出一星半点，因为女子眼中的仇恨还未消退，仅仅是看了一眼，就那样刻骨铭心。
“差不多。”张远点了点头。
“那个男人怎么下得了这么狠的手？”宁诗有些恐惧，她很难想象，对于一个女人来说，毁掉了容貌那是何等的悲哀。
“这一点你倒是错了。”张远叹息道，“毁容并不是男人做出来的，而是她自己。”
“怎么可能？”宁诗完全不相信，哪有女人会不爱惜自己的相貌。
“他们之间，即是猜忌的故事，也是罪与罚的故事。”张远叹了口气，他知道如果今天不说出来，以宁诗的性子肯定又会刨根问底。
“她因为产前抑郁症，经常怀疑男方出轨，后来男方受不了了，就真的出了轨。”
“夜间的一把火，她本来想带走一切，可后来带走的只是破碎的家庭，带来的却是一个严厉的处罚。”
宁诗揪心道：“那个男人呢？”
“废了。”
“这到底是个什么地方……”宁诗无法想象，张远带她来的这个地方，充满了负面的情绪，这就是他所说的秘密吗？
“天空之城。”
第一百八十八章 考验
天空之城，梦幻与天堂的名字。
在所有人的心目中，永远是充满了幻想与美好的存在，可是，在这片狭小的区域内，充满了残破与古老的气息，看不到丝毫的完美。
“这个名字不是我取的，而是一个去世的老人取的名字。”张远怕宁诗产生误解，于是随口解释了一句。
“初中的时候，因为立远集团的压力，迫使我不得不找一个合适的解决方案，所以误打误撞的来到了这个街道。”
“之后呢？”宁诗询问道。
张远眼中泛起了回忆：“后来，那个老人问我，为什么看到这些人不害怕。”
老人那时沧桑的面容，依稀还在张远脑海里浮现，带着和蔼亲切的笑容，仿佛清晨的阳光。
“你怎么回答的？”
“我还能怎么回答。”张远笑了笑，“当时一心考虑公司的危机，根本没心情去看那些人，只是老老实实的告诉他，我根本没注意到他们。”
“或许是我的话，让他误以为我没有任何的偏见，所以耐心听我说完公司的困境后，给了我一个解决的方案，之后的事情，你应该都知道了。”
宁诗怔住了。
她当然知道，据秦云志所说，当年多家企业联合，试图分布瓦解立远集团的架构，并且进行了一系列的打压与收购。
张远回来后，在短时间内突出重围，不仅一举粉碎了多家公司的计划，让立远集团转危为安，甚至超越了受挫以前的地位。
“那后来的事情，也是他帮你完成的？”宁诗不可思议道。
那件事之后，立远集团几次出现危机，虽然不如那次绝境，却也不是轻松可以解决的事情。
如果说是那名老人的手笔，这倒是可以说得通了。
张远摇了摇头，“我还没读高中的时候，他就去世了，后来的事情和他没有关系。”
“他是一个怎么样的人？”宁诗没有急着去问，反而对老人充满了好奇，这样的传奇人物，不应该寂寂无名才是。
她理所当然的认为，张远所说的秘密，也就是关于老人的秘密，与她之前所想象的完全不同。
张远之所以不对外宣扬，也是因为这个地方充满了离奇，不是那么容易被外人所接受。
“他也在等一个人。”
张远眺望远方，缓缓道：“天空之城，这个名字的由来，是因为他还带着期盼，至于那些人的存在，或许是老人对于自身残缺的生活感到不满，所以帮助了一些拥有同样经历的人。”
其实，这里虽然充满了神秘，可换一个角度来说，这个地方只不过是一个孤独的老人，出于同情心理，收留了一群同样孤独的人。
这样的环境，正常人根本无法融入，甚至不愿意提及，这也造成了多年来，无人知晓这个地方的存在，也没有任何人关注。
“那你后来的事都是怎么解决的，难道是那个老人给你了什么秘籍？”
十几年前的身份档案还不完善，老人的身份已经无法追寻，哪怕是张远也找不到关于老人的任何蛛丝马迹。
宁诗以为张远之所以有这样的能耐，完全是那名老人的教导，或者是从他那里得到了什么好处。
就像所有的玄幻一样，主角捡到了一本武功秘籍后大杀四方，一生未曾尝过一败。
“瞎想什么呢？”张远轻微的敲了一下宁诗的额头，惹得她气呼呼的瞪着眼，然后道，“哪有什么秘籍，这个世界上不存在永不落时的秘籍。”
老人离世距离现在已有十年之久，十年之中，国内的经济发展，已然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哪怕老人真有什么经商的秘籍，换到现在这个时候，也早已落伍了。
如果真有什么长盛不衰的手段，那么诺基亚也不会退出手机行业龙头老大的位置。
“难道这还不是你的秘密？”宁诗惊诧莫名，“那我们现在所见的，难道与你毫无关系？”
她忽然有一种错觉，眼前的这些人，只不过是沿路的花草，而这个秘密的终点，却仍然未曾见到。
张远点了点头：“他们虽然残疾，但是并不缺乏生存的能力，也不需要我来替他们考虑。”
“如果是我捐助了他们的话，那我们刚才进来的时候，他们早就夹道欢迎了，难道还会对我熟视无睹不成？”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生活方式，哪怕拥有部分的缺陷，可他们自身的尊严却没有缺少半点，不到万不得已之时，绝不会接受别人的帮助。
宁诗根据之前的所见所闻，仔细回头一想，也发现了不对劲。
自从走入这个小巷子，四周人的目光永远都是冷漠，即便有人微笑点头，也不过是碰见了熟人般的态度，完全没有受到一点恩惠的模样。
哪怕是白眼狼，遇到了恩人也不至于熟若无睹，况且这里的人还不止一个。
“你的意思是说，他们与你无关，只是相当于普通的路人？”宁诗惊讶道。
张远带她来到这个地方后，所遇到的每一件事，几乎都颠覆了她二十几年的认知。
她以为的秘密，实际上根本不是什么秘密，而这个街道也不过是普通的街道而已。
可是，如果这都不算秘密的话，那还有什么样的秘密可以与之比拟？张远又何必带她来这种地方？
“也不能说完全无关。”
张远摇了摇头，“他们仍然有自己的生活，有父母以及亲朋好友，只是那名老人收留了他们，在他离开的时候，也给了我一句话。”
“什么话？”
“有的时候，相比于钱财，人们更需要的是尊重。”
“你带我来这里的目的到底是什么？”宁诗疑惑道，“难道你所说的秘密，只是一个故事吗？”
“当然不是。”张远牵着宁诗的小手，踩着雨后湿润的青砖，向着小巷的深处走去。
“这里只是一道考验，就如当年那名老人一样，如果你这都无法接受的话，那么接下来的东西，你可能更加无法接受。”
宁诗小手泛起了冷汗，因为紧张而颤抖，“你不要吓我。”
第一百八十九章 故事
张远揉了揉手中白皙的柔荑，安慰道：“其实你不用紧张，既然你通过了考验，后面的事情，或许你更加好接受一些。”
宁诗稍放宽心，这次的路，远比上次去张远家还要充满了慌张，至少那次还是已知的事物。
“你可不可以告诉我，关于这个秘密，到底还有些什么？”
“也就是一些故事而已，只不过有的故事，听起来不是那么容易接受。”张远叹了口气。
小巷深处，一只黑狗匍匐在门前，撇见张远后，立马站起身，疯狂的摇动着尾巴。
“它叫十五。”张远淡淡道，“我养了初一后，捡到的一条流浪狗，小时候得了细小，好不容易才捡回一条命。”
十五对宁诗充满了警惕，用那双漆黑的眼眸，死死的盯着她，所幸没有任何动作。
“乖，休息去吧。”张远摸着十五的脑袋，就如摸着初一的脑袋一样。
十五伸出鲜红的舌头，轻微舔着张远的手心，然后乖乖的趴在一旁，竖起的耳朵也耸拉下来。
“不用怕，十五只是外表看起来比较凶，但是内心和初一是一样的。”张远笑了笑。
宁诗撇了几眼，却发现十五的眼眸中充满了好奇的神色，不由道：“它平时也这样吗？”
“不会。”
张远摇了摇头，“平时遇到人的时候，它也只是趴在那，只不过今天有点例外。”
“例外？”宁诗不明所以，这次有什么例外的吗？
“进去你就知道了。”
室内的灯光昏暗，几乎没有任何阳光，如同进入了鬼屋当中，若不是灯光的指引，根本看不到面前还坐着一个人。
“老板，你来了？”那人面色苍白，面容却精致得有些不像话，她右手的虎口有裹着一层轻微的老茧。
宁诗有些惊异，这样的环境下，根本看不清对方的面容，这人凭什么一眼就能看出张远？
张远点了点头，“最近还好吗？”
“挺好。”那名女子笑了笑，双手摸索着站起身，“你身边的这位是？”
女子说话时，眼眸对着的是一片空白，宁诗这才发现，原来面前的女子眼睛看不见。
张远看了宁诗一眼，道：“我的未婚妻。”
女子沉默了片刻，转而微笑道：“我就说嘛，你以前都是一个人过来，这次怎么带了另外一个人。”
“你好，老板娘。”女子伸出手，悬停在半空中。
宁诗走了两步，握住了女子的手，冰冷又充满了热情，她用疑惑的眼神望着张远，似想知道什么。
“我叫陆凌霜，天空之城的老人是我的爷爷。”陆凌霜仿佛通过手掌的接触，猜到了宁诗的想法。
“那你爷爷叫什么名字？”宁诗好奇道。
“老板，你没告诉她吗？”陆凌霜奇怪道，“我是我爷爷捡来的，因为天生失明，所以被丢弃在这个店子的门口。”
陆凌霜只是简单的说了一句，宁诗就明白了前因后果，“这个房子是你爷爷的？”
陆凌霜点了点头：“爷爷去世前，把这个房子过继到了我的名下，后来老板又给了我一笔钱，开了这家店面。”
“你是说，这是一个店面？”宁诗环顾四周，没有看到半点店面的痕迹，只有墙头昏暗的牌子，看不清上面的内容。
“对啊。”
陆凌霜道：“老板是这么说的，我知道，他只是想替爷爷照顾我，所以才骗我说是开了一家店面，实际上这些年这家店面一直在亏钱，从来没赚到过一分钱。”
“你想多了。”张远摇了摇头，“实际上这家店面存在的意义很重要，它才是真正赚钱的地方。”
“老板，我又不是那么好骗的，每年花出去了上千万，可是最后收回来的钱只有区区十几万而已。”陆凌霜失落道。
“你把灯打开吧。”张远叹了口气。
哒。
昏暗的房间内，突然亮起了光芒，整个房间的细节清晰可见，面前的门牌上挂着琳琅满目的字迹，堆放着数之不尽的文档。
“你们聊，我先回楼上了。”陆凌霜踏着记忆中无数遍走过的楼梯，甚至比普通人还要走的稳当。
等到陆凌霜离开之后，宁诗才看清楚门牌上的内容。
“沮丧、失落、恐惧、迷茫、失望、绝望、忏悔……”
眼前的每个词都充满了负面的情绪，宁诗从未见过这般景象，“这……这些都是什么？”
“故事。”
“什么故事？”
“失败的故事。”
“这就是你的秘密？”
“恩，这些就是我不会失败的原因。”张远笑了笑，“如果你想看的话，我建议你先从简单的开始。”
宁诗没有急着去看那些故事，反而问道：“这么多故事，你都是从哪来的？”
眼前的文档少说有上百万册，如此庞大的故事，绝不是几个人能够完成的壮举。
“买来的。”张远解释道，“这家店面开业至今十年，每一个过客都会留下一些故事，并且根据故事支付相应的报酬。”
“每年上千万的费用，难道都是从这里出去的？”宁诗纳闷道。
根据陆凌霜所说，每年店面的亏损达到了上千万，联系张远的说法，这么大笔开支很明显都出在了这些故事之中。
张远点了点头：“每个人的故事都有它的价值，虽然负面情绪一直为人所厌恶，但是它仍然有它的价值。”
“我虽然没有经历过失败，可是我看过的失败案例就有这么多，所以，你现在应该知道，我为什么从来没失败过了吧？”
百万次的失败案例，足以总结出一套完整的体系，善于从失败中总结经验，这是每一位经商老手所具备的基本技能。
宁诗茫然的点了点头：“难怪你说这才是真正赚钱的地方。”
陆凌霜是个盲人，不清楚外面的环境，也很难理解张远的想法，自然不会知道这些失败的案例，对于一个商人来说有多么的重要。
“那每年为什么还有十几万的收入呢？”宁诗疑惑道，既然这些故事都是买来的，那么怎么可能产生收益？“难道说你把别人的故事卖出去了？”
宁诗有些不能接受，贩卖别人的痛苦，获取一定的收益，这在情感上来说，很难让人理解。
第一百九十章 隐秘
“算是吧。”
张远毫不忌讳，“这里所有的故事都会有最终的归宿，它相当于一口井，让人诉说烦恼与苦闷。”
“但是某一天，这个人重新站起来后，又会回忆起这份曾经的痛苦，或者他不愿意让别人知道，他曾经有这么一份历史，所以又会按照一定的价格收回去，当然，这个价格不能低于原来出售的价格。”
“陆凌霜的问题是这个店面生存的唯一保障，因为她看不见，所以顾客可以信任她，而且这家店面也从来不曾泄露任何人的机密，包括秦建的历史。”
宁诗悚然，秦建一直以来是安格公司最大的对手，哪怕是安格公司面临打压，张远也不曾说过任何关于秦建的秘密。
“陆凌霜的眼睛没办法治吗？”宁诗忐忑道，她有些害怕了。
“你现在还相信我吗？”张远笑了笑。
“我……我不知道。”宁诗紧张不安，如果是为了保住这家店面，张远没有给陆凌霜治疗，即便他没有这样的义务，宁诗还是感觉到恐慌。
为了利益不择手段，这不就是商人的本性吗？
张远呼了口气，他自问面对如此情景，也很难相信对方。
“早在五年前，适配的眼角膜就已经找到了，但是她自己不愿意复明，我也没有办法。”
“为什么？”宁诗纠结道。
“我也不知道。”张远的脸上充满了无奈。
当初他出钱给陆凌霜治病，却被她给拒绝了，当时陆凌霜给出的理由是‘待在这里挺好，如果有一天，我厌烦了这里，再恢复眼睛也不迟。’
宁诗翻开了‘绝望’的篇章，试图去走一下张远曾走过的路，看一看别人的故事，可是还没看完，眼泪就忍不住的流了下来。
故事中说的是大山里走出来的孩子，高中时遇到了一名女生，相恋十年，最后因为支付不起十万的彩礼，结果分道扬镳。
故事的最后，男生说道：“今生无缘，来生再遇。”
十万对于如今的宁诗来说，只不过是九牛一毛，但是对于那名男人而言，却是一笔天文数字。
父母每年只有一万的工资，哪怕是不吃不喝，十年才攒的出来这笔钱，那个男人大学毕业后，每个月的工资只有五千，而且还要支付弟弟的学费。
也就是说，这个男人不吃不喝两年，才有可能攒的出这笔彩礼。
“看了之后，有什么感想？”张远早就知道这个故事的内容，脸上没有半点的表情。
“张远，我们结婚，你不要给彩礼了好不好。”宁诗哽咽道，她是完全带入了那个男人的感情，误把张远当成了他。
“傻瓜。”
张远摸着宁诗的脑袋，“这个故事又没有结束，你怎么知道后来的结局呢？‘绝望’这个篇章，这一篇是属于最低档的层次。”
十万的彩礼，对于那个女人的家庭来说，并不算什么大数目，她的那些朋友结婚都是二十万以上的彩礼，甚至还要求有房有车，她父母的要求也并不过分。
‘绝望’的原罪不是十万的彩礼，而是两人身份的差距悬殊，换了任何一个普通家庭，这笔彩礼根本不会成为压死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
“那结局是什么？”宁诗眼眸中泪花在打转，期待着张远给出的结局。
张远淡淡道：“女的嫁给了别人，有房有车彩礼二十万，可是生活过得不好，每天都面对着丈夫的打骂，你还记得那个毁容的女人吗？那个就是她。”
“而那个男人郁郁寡欢，拼命的赚钱，最后因为疲劳过渡，死于一场车祸当中。”
宁诗忽然就哭了出来，梨花带雨的模样，让张远忍不住笑了起来，“骗你的。”
“讨厌！”
宁诗狠狠的锤了一下张远的胸口，赶忙收起泪花，嗔怪道：“这种事情你居然还开玩笑。”
“最后的真相到底是什么样？”
张远侧过脸，道：“亲一下就告诉你。”
宁诗白了一眼，然后轻轻的碰了一下，撅起嘴道：“赶快说，赶快说！”
“这个故事卖了十万，最后他们如愿以偿的结婚了，男人受到了激励，工作也越发认真，后来当了某公司的高级经理，年薪五十万，现在的生活好着呢。”张远笑道。
宁诗终于明白，这个店面为什么一直都是亏损的状态，一个故事就卖了十万，哪还有不亏本的道理。
“真的吗？”宁诗还是有点不敢相信。
“当然。”
张远背负双手，缓缓道：“其实女方的家庭也是想考验一下男方，虽然有一部分是为了面子，可是后来收到彩礼之后，又原封不动的当做嫁妆还了回来。”
“那个男人拿到嫁妆后，带着新婚的妻子来到了我们店面，想要换回当初的故事，不过我没有答应。”
宁诗琼鼻翘了翘，疑惑道：“为什么不答应？”
既然都结婚了，张远没道理再浪费这十万，与其给那个男人，还不如留给其他更需要的人。
“你这个脑袋瓜，真的是越来越笨了，什么事都完全不考虑。”张远点着宁诗的脑袋道。
“这不是有你嘛。”宁诗撒娇道。
“女方的考验通过了，但却不是凭着那个男人的本事通过的，所以我没有答应他的要求，谁又知道未来是什么情况呢？”
张远无奈的看了宁诗一眼，解释道：“我答应他们，如果有天他们离婚了，就把这个故事还给那个男人，让他好好看看，当初的情种最后是怎么变成一个人渣的。”
“而且，我又不缺这点钱，这笔钱至少可以解决那个男人的一年的困境，让他可以没有后顾之忧的工作，岂不是更好吗？”
结婚之后的种种开销也是一大问题，仅凭男人单方面的努力，就算累死他也根本不可能支撑得起这个家庭，这段婚姻也很有可能半路夭折。
这个故事相当于达摩克斯之剑，一直悬在那个男人的头顶，远比十万的彩礼更有震慑力。
“你可真够狠的。”宁诗撇了撇嘴道。
张远瞪了一眼，又冷哼了一声：“说什么呢？”
“你真聪明。”
第一百九十一章 囚笼
内心备受打击的宁诗不想再看下去了，这里上百万的故事，全部看完的话，搞不好要弄出抑郁症。
“那边的书柜上，怎么没有什么故事？”宁诗目光撇向写有‘罪’字的门牌，书柜中的故事寥寥无几。
张远笑了笑，“你可以进去试试。”
“不会和这个故事一样吧。”宁诗心有余悸，“如果是这样的话，我还是不进去了。”
“不会。”张远摇头道，“那里面很好玩的，是一个迷宫，专门给这类故事的作者放松心情的地方。”
“这样啊。”宁诗轻手轻脚的走了进去，一只手抓在门边上，脑袋往里面探了探。
几百平方的迷宫中，有着蜿蜒曲折的道路，四周精心的装点着各种美轮美奂的场景，干冰凝结出来的霜华，使得地面云雾缭绕。
三米高的隔墙，分割出了不同的道路，每一条道路中都是一番不同的景象，隔墙中是一个巨大的鱼缸，五彩缤纷的灯光，让人看不清对面的场景。
“这个设计……我怎么感觉有点熟悉？”宁诗挠了挠头，乌黑修长的发丝蓬松的在指尖跳动。
“还记得你第一次面试的设计吗？这里大部分都是按照那个设计制作的，几乎没有任何改动。”
张远指着不远处的墙角，那里有一道投射的背影，在场景中穿行，正是宁诗所画的设计图。
“难怪没有什么故事，原来是最近一段时间才做出来的。”宁诗想起当初的设计，以及与张远初遇的场景，不由的面颊滚烫。
“也不完全是这样。”
张远咳嗽了一声，“以前是没资金，这里还处于荒废的状态，一直没找到好的灵感，安格公司赚钱以后，随便弄了几下而已。”
“喂，你满足一下我的虚荣心能死啊。”宁诗很不服气的叉腰道。
张远无奈的摊了摊手，怎么说实话还不爱听呢？
“你试试看，凭你的能力，有没有本事走出去。”张远岔开话题，饶有兴致道。
“我首先提醒你一下，外面的那个故事，至少有五百多个，也就是说，那五百个人中，没有一个人能走出去，而且还不乏智力超群的人物。”
虽然场景内容是由宁诗设计演变而来，但是迷宫的部署却完全找不到任何来源，哪怕是宁诗也不知道这个迷宫的布置。
“你怎么知道他们就智力超群？”宁诗撇了撇嘴，仅凭一个故事就能看出对方的智商，我才不信呢。
“你不会真以为那些利润是有人来买故事吧？”张远露出深邃的笑容，似乎在嘲笑宁诗的天真。
“不然呢？”
“那都是帮助有关部门破案的奖金。”张远敲打着墙壁，“这里的刀痕看到没有？几个月前，有个人来卖故事，然后三个小时没走出这个迷宫，最后心绪不宁，发狂了砍的。”
宁诗悚然而惊，“你是说，那个‘罪’字门牌是……”
她也没想到，这里不仅有生活的琐事，还牵涉到了这么惊险的事情。
“这个地方的所有故事，几乎囊括了各个领域，有罪犯的故事也没什么稀奇。”
张远缓缓道：“很少有人会想要赎回那些不堪回首的往事，因为曾经痛苦，所以害怕与逃避，这个店面的意义，就是给某些人痛苦的价值，以及微不足道的存在感而已，负面情绪也是有价值的。”
“与其救助某人的生活，还不如拿着这些钱去救助某些人的灵魂，这才是这家店面存在的意义。”
迷宫内沉默了下来，宁诗的眼眸盯着张远，似乎感觉他又变了一个人，难怪他每次都可以在绝境中找到正确的方式。
“既然那个人手里有刀，为什么不在迷宫里面做记号？”宁诗缓了会儿神，漫步在迷宫之中，仔细查看着四周每一处的痕迹。
张远摇了摇头：“通常情况下，这里不会开那么亮的灯，就算做记号也很难看清，再说了，如果是这么容易就能走出迷宫，那我就没必要建这个东西了。”
一个小时后，宁诗仍然没有找到出路，不论她如何改变方向，最终又回到了起点的位置。
“这也太难了。”
宁诗想尽了各种方法，始终都找不到出路，这里大部分设计都出自她手，几乎相当于做了记号，甚至比别人的记号更加明显，可即便是这样，她也没办法找出正确的出路。
“其实，你已经找到过了很多次出路，但是都被你给忽略了。”张远不急不躁，闲庭信步的走在迷宫中。
“怎么可能？”
宁诗撅起嘴，不服气道：“这里每一个地方我都走遍了，根本就没有看到任何出路，除了进来的那个门……”
话说到一半，她忽然意识到：“你的意思是说，那个门就是出口？”
张远点了点头，“这个迷宫的名字叫做囚笼。”
“每个人遇到了困难，在迷茫的时候，都会进入一个囚笼之中，无数次循环往复的走相同的路，哪怕出口就在眼前，他们也视而不见。”
“就比如买股票的人，明明见到股价下跌，仍然死死的握在手中，不愿意抛出去及时止损，最后亏得倾家荡产。”
“可万一后来赚了呢？”宁诗道。
“没有万一。”张远叹了口气，“真正赚钱的人，都是知道今后的走向，可以分析出大量的数据，并且有足够的财力支撑。”
“如果仅仅只是抱着希望的运气，那只会是一道永恒的囚牢，把人困死在里面，即便这次侥幸逃脱，也逃不了下次的命运。”
“一切希望，皆成牢笼。”
张远从来不相信运气的说法，正确的时间做正确的事才是真正的道理。
“我创造这个迷宫，最初的目的，并不是为了获取奖金，而是希望看到有人能够走出去，可惜，到现在也没有看到任何一个人可以走出去。”
张远叹了口气：“我只需要告诉他们，只要能从这个迷宫中走出去，就可以获得一百万，那些人就会疯狂的寻找出口，而忽视了这个入口的存在，最终困死在里面。”
“囚笼秘境的重点不是在出口，而是在回头，只要有人愿意回头，哪怕最后落网，也可以得到一笔丰厚的报酬。”
第一百九十二章 陆凌霜
宁诗沉思了一会儿。
那些人在走投无路的情况下，这一百万可以说是救命的稻草，没有人会愿意放弃，自然永远无法回头。
“利益的驱使下，没有人会愿意回头。”宁诗感叹道，“难怪有那么多成功的人士，最后输在了自己的能耐之下。”
善水者溺于水。
一个人若是盲目的相信自己的能力，始终不愿意回头，那么最终的道路就不是那么不可预见了。
张远点了点头：“同样的道理，当初平台上开放拼十单送一单的暗格时，那些人根本没必要买那么多的食材，可最终却被利益所蒙蔽，没有及时回头，让我赚到了第一桶金。”
最初开放暗格时，一方面是为了推广软件，另一方面也是给人送一定的实惠，可是有的人为了免单，竟然一下子买了上万的食材，却没有考虑到后续的问题，这才是最大的弊端。
一个普通家庭中，三个月都不一定能吃得完这么多食材，多余的食材要么送人，要么最后都被浪费了。
虽说有部分人转手卖了出去，可那些食材的价格过于高昂，普通人根本不会要，有钱的家庭也不会买二手的食材，最后能转手卖出去的食材，连一半都没有，反而还是帮助了供应商销货。
要知道，胡一成那些食材都是高端的食材，平时的销量本就不大，一旦出现大批量的销售，必然会导致物价上涨，而供应商又可以把手里囤积的食材以高价卖出，完全不用考虑销售的渠道。
表面看起来是用户赚了大便宜，实际上是用户用自己的钱为食材打广告，张远只用了几百万食材的成本，却等同于上亿的广告费用，二者相比起来，张远反而赚得更多。
“那你后来执意收购广陵财务公司，也是用的同样的办法？”宁诗幡然醒悟，她比任何人都清楚，第一桶金的来源，正是因为无数用户的拼单，最后导致销量大涨，从而推动了软件的销售量。
张远的套路更深，是用供应商的食材为自己打广告，相当于自身一分钱没出，反而赚到了几十笔软件的订单，后来更是开发了安格软件，把所有供应商的软件整合在一起，赚了第二道的钱。
“那个稍微有点不同。”张远摇了摇头，“首先我们当时确实是缺少一个专业的财务团队，其次那时候钱比较多，放在手里也没用，还不如拿出来投资。”
“用句通俗的话来说，就是钱多了没地方花。”
宁诗白了一眼：“那海底工程呢？”
“也一样。”
……
走出迷宫后，宁诗忽然明白了，为什么张远明明是立远集团的股东，最初见到他的时候，却和普通人没有任何差别。
低调是一方面，而更重要的是这上百万的故事。
这些故事中，充满了普通人的生活气息，久而久之，张远的性格与行为都与普通人无异。
此时，陆凌霜也从楼上走了下来，似咬了咬牙，轻声道：“老板，上次你说的事情，我想好了。”
张远怅然道：“那好，我安排一下，这周五带你去广陵眼科医院。”
广陵眼科医院是目前全国最好的医院之一，张远之前就给陆凌霜提过做手术，不过她一直没答应，现在既然她做出了选择，张远也不可能反悔。
陆凌霜走了过来，在这个熟悉的房间内，她的脚步缓慢到了极致，似乎完全陌生了起来。
“老板，祝你幸福。”
“你也是。”张远笑了笑，“这么大个人了，也不能总待在这个地方，总得走出去，找个合适的人。”
陆凌霜抬起头，道：“是啊，总得走出去的，这个店面如果有了看到见的人，那就没人敢再写故事了，其实我也想看一看，外面的世界到底是什么样子。”
“以前，我的生活里除了爷爷，就只有老板你了，现在爷爷也走了那么久，你也要结婚了，我也该走了。”
当张远带着宁诗走进这个房间的时候，心细的陆凌霜就知道意味着什么，以前她还有着牵挂，迟迟不愿意离去，不过现在不同了。
张远知道她的想法，不过从小到大，他只是把陆凌霜当做妹妹看待，最开始创办这家店面，也是为了给她找一点事情做，完全没有考虑其他的问题。
“你以后想做些什么？”张远问道。
陆凌霜沉默了一会儿，道：“我想去给盲人当老师，爷爷生前常说，有能力的时候，就该帮助其他的人，我什么也不会，只能去教他们一点生活的常识。”
“我……”
张远刚开口，陆凌霜就笑道：“不用了，我知道你想给我安排个好地方，但是我也没有那么脆弱。”
“我想自己出去走走，去想去的地方，见想见的人，这样也挺好。”
“好吧。”张远暗叹道，“你既然有了选择，我也不勉强你，不过要是有什么困难，还是可以随时来找我，毕竟这里是你的家。”
张远不禁想起离家出走的时候，也是为了自由和梦想，不愿待在立远集团中，不想被张立家安排。
陆凌霜的心境与他当初一样，长时间待在同一个地方，难免会产生厌倦，至于与张远的关系，谁也没办法说得明白。
“吃饭吧，这可能是我最后一次做饭了。”陆凌霜端上了碗筷，熟练的放在了桌子上。
“这么好的饭菜？”宁诗望着满桌子的食材，这些在胡一成的超市里，没有好几百根本买不到。
陆凌霜还以为是在夸她，于是腼腆道：“都是些家常便饭，没有什么的，付阿姨每天都会送一点蔬菜过来，刘大叔也会送一点肉。”
陆凌霜口中的付阿姨与刘大叔，就是小巷内的毁容的人，与轮椅上的男子，她看不到对方的样子，却知道他们是世界上最善良的人。
宁诗暗中看了张远一眼，却见到他摇了摇头，证明这些并不是他安排的。
“姐姐，你一定是个很漂亮的人吧？”陆凌霜满怀希冀，“我能听到，你很喜欢老板。”
第一百九十三章 撒谎
宁诗羞红了脸，埋汰道：“哪有。谁会喜欢他啊。”
“不会的。”陆凌霜小脑袋摇了摇，“你和老板在一起的时候，心跳的速度总会很快，而且呼吸也不太均匀，你说这句话的时候，右脚还轻轻踢了一下椅子。”
“……”
宁诗哑口无言，有的时候下意识的动作，谁都不会发现，就连她自己也不清楚，刚才是不是真的踢了一下椅子。
她开口想要反驳，却注意到右脚轻微的动了一下，这才发现陆凌霜说的完全没错。
察言观色，原来用的不是眼睛。
“你……”宁诗忐忑道，似有说不出的焦虑。
“姐姐，你是不是想问，我和老板到底是什么关系？”陆凌霜捏了捏沾了灰尘的衣角，笑道，“我知道的，你是在担心对不对。”
“……”
“其实你不用担心。”陆凌霜双手托起下巴，喃喃道，“我也知道，老板是受到爷爷的委托，替他照顾我，老板的心里一直把我当做妹妹看待。”
“有的时候，我也不太清楚，这到底是爱情还是依赖，一开始你进来的时候，我确实有点难过，不过后来我也想通了，那是我这么久，身边只有那么几个人，所以才会害怕。”
宁诗眼眸微愣，不可思议的望着陆凌霜，在遇到张远之前，她曾信誓旦旦的与梁琪说，可以不顾一切的追求自己喜欢的人，可是真到了那个时候，她也会迟迟不敢承认。
反观陆凌霜却能够很直白的说出来，这已然不是纯粹的爱情了，或许只有亲情才能形容。
只有亲人之间，才敢这么无所顾忌。
“吃饭，吃饭，说那么多干什么？”张远敲着桌子，皱眉道，“我可告诉你，她脸皮薄的很，你再说下去，她就该无地自容了。”
陆凌霜夹了一小团饭放进嘴里，不由的笑了笑，露出洁白的贝齿：“不说了，不说了。”
饭后，张远离开了小巷，陆凌霜独自一人坐在门口发呆，昏黄的阳光照在她的身上，天空有鸟儿飞过，落在饭桌下掉落的米粒旁，轻轻的啄了几口。
“爷爷，你总说我最不会撒谎了，可是就连老板都被我骗过了呢，我厉不厉害？”
华灯初上，整个小巷陷入黑暗的夜幕当中。
……
太阳再度升起，推开了黑色的天幕，张远一觉睡醒，又陷入了忙碌的工作当中。
海底工程项目即将进入尾声，徐家新的试验品已经完成测试，只等纳入生产计划，其中还有不少的执行过程，需要张远亲自参与。
“天启第五代，将会是跨时代的产物。”徐家新笃定道。
新一代的天启机器人，不仅拥有多功能的检测机制，更有多项可执行的功能，并且可以随时根据自身需求进行修改。
外观设计更加鲜明，其中的程序也更加丰富，在完成了底层算法后，天启5已经与福力公司的同代产品不相上下。
“这一个项目做完，我也终于可以彻底退休养老了。”
张远伸了个懒腰，别人还在为此庆幸的时候，他已经想好了今后的生活。
拥有了足够的技术，安格公司的发展就再也难以止步，天启五代的产生，完全改变了市场的格局，之后第六代与第七代产品，那就不需要张远再操心了。
“你这么早退休干嘛？后面还有大把的事情呢。”徐家新意外道，他毫不怀疑张远所说的话的真实性，因为这种事张远完全做得出来。
张远撇了撇嘴：“技术方面的事情我又不懂，以后公司的管理，如果由我来插手，你们很有可能什么事都办不下去，即便能办下去，效率也会大大降低，与其留在这里让你们嫌弃，我还不如退休。”
“张远……”
“好了，不用说了，我主意已定。”张远摆手道，“这段时间，我看到了你们所有人的成长，我感到十分欣慰，你们也不用担心，我只是退休养老，又不是不再出山，涉及公司的重要决定，肯定还是需要我拍板的，你们着什么急？”
众人也清楚，张远下定决心想要退休，谁也别想拦得住，好在大家已经逐渐掌握了公司的发展规划，张远就算是一年不在公司，也很难出现什么大乱子。
会后，徐家新大为不解，又找到秦云志了解情况：“你说张远这是怎么回事？明明是功成名就的时候了，他反倒先跑了，哪有这样当老板的？”
“他不在乎这些东西。”秦云志摇头道。
“那他在乎什么？”
“在乎心情，·我看他这样，八成是要结婚了，所以脑子抽了一下，说不定度完蜜月就得宣布复出。”
秦云志太了解张远了，他这明摆着是玩套路，先宣布退出，让大家拼命工作，然后再强势回归。
不然肯定有人天天跟他抱怨，自己一个人在外面潇洒，我们在公司里累死累活。
徐家新极为认可。
“不过吧，也可能还有其他的情况。”秦云志又仔细想了一下。
“什么情况。”徐家新不屑道，张远这混小子，除了套路就是套路，给人整的明明白白，还能有什么别的情况？
“也有可能是因为你。”秦云志严肃道。
“我？”
秦云志点了点头：“你想啊，他假如退休半年，那时候海底工程项目也完工了，你那时候就算想离职也找不到他。”
徐家新浑身猛然一震，回想起之前的种种情况，张远的确有可能做出这样的事。
在这次海底工程项目中，他算计了张远，本来就心有愧疚，准备等项目完工后离职。
张远这么一闹，既无形化解了之后的尴尬，也回避了徐家新离职的请求，可谓是一举两得。
如果换了任何一个人，都不可能批准徐家新的离职申请，甚至还要请求他留下来，徐家新面对的不是张远，也不可能太过强硬，甚至连心中有愧这种话都说不出来。
毕竟他算计张远的情况，只有秦云志和张远知道详细内容，其他的人只是道听途说，内心根本不会相信，徐家新也不可能高调的在其他人面前宣扬，这就造成了有理说不出的结果。
“你说这是巧合，还是张远那家伙故意的？”徐家新怀疑道。
“巧合又怎么样？故意的又怎么样？”秦云志摇头道，“以张远对你的信心，即便你当面和他说这种事，他也会当做没听见。”
第一百九十四章 幻想
张远没想那么多，徐家新要离职的想法，他压根就不知道，他之所以提出退休养老的意见，只是为了抽空整理一下店面，如果频繁出现在初中校区旁边，难免被人盯上。
“眼科医院已经安排好了，你明天就准备去做手术吧。”张远收拾着柜子上的故事，转头对陆凌霜道。
陆凌霜没有想象中的期待，反而略有不安：“老板，你说阳光到底是什么样的？它到底是白色还是书中说的七彩色啊。”
“到时候看见了，你不就知道了？”张远笑了笑，“不过眼睛刚治好的那段时间，还不能见太多的阳光，你可以先适应适应。”
“哦。”
陆凌霜坐在凳子上，一双白皙的长腿在空中来回摇摆，“老板，如果我眼睛治好了，你会不会像爷爷说的那样，很丑很丑啊。”
张远脸上布满黑线：“每个人的眼光都是不一样的，你不要什么都听别人说的，要自己去看，自己去想。”
捡起地上的纸片，张远掸去上面的灰尘，又将它锁在柜子里，清理完所有东西后，递给了陆凌霜一张银行卡。
“这个是店面的利润，你先拿着，到时候看病要花钱的时候，就从里面取。”
“你帮我保管就行了。”陆凌霜没有去接，反而道，“我从手机里听到安格公司的老板和你的名字一样呢，你说，你会不会就是那个大老板啊。”
张远坐在陆凌霜身旁，摇头道：“切，安格公司算什么？凭我的本事，就是十个安格公司也比不上。”
“老板，你又吹牛。”陆凌霜吐了吐舌头，“我爷爷说你很年轻，要想真正的走到这一步，至少需要二十年的努力才行。”
“你怎么最近开始关心起这些了？”张远摘下沾满灰尘的袖套，把它放在一旁，有些奇怪的望着陆凌霜，以前她可是从来不管这种商业内容的。
陆凌霜双手托着下巴，鼻中发出恩的声音：“我在想，等我的眼睛好了以后，总得要买点什么家用的东西，听说机器人最近很火，所以才无意间看到了安格公司的消息。”
“老板，听我爷爷说，你也是做生意的人，如果那个机器人真的能代替人的话，那以后是不是看不看得见都不重要了？”
“怎么会这么想？”张远不太理解。
陆凌霜歪头道：“你想呀，做个手术就要花几十万，一台机器人才几千，也就是说，做手术的钱都可以买好几百台机器人了，看不看得见又有什么关系呢？”
“或许吧，机器人可以代替人以后，世界上都不需要那么多人了，每个人买一台机器人，让它代替自己工作，赚钱养自己就好了。”
有时候，陆凌霜总有些奇思妙想，她的想法就与现在买车跑出租一样，花了十几万买车，每个月跑出租纯利润至少有五六千，三年不到就可以回本，后面的时期都是在赚钱。
机器人也是如此，若它能真正代替人工，就用机器人赚钱，然后人类只要在家里等着收钱就行了。
“这种想法是不错，可是你也要考虑其他的情况，以后到了外面，千万不要太看轻了别人，不然会要吃大亏的。”张远无奈道。
“不对吗？”陆凌霜轻咬着嘴唇道。
“如果世界所有的人，都和你一样，确实可以实现这种幻想，但是你有没有考虑过，如果那些人不愿意呢？”
张远端了一杯热茶，放在陆凌霜的手心，然后道：“既然你可以买到机器人，那么那些有钱人也可以买得到，而且可以买到的数量要比你多得多。”
“既然他们有了机器人的购买力，又为什么非要让你的机器人去工作，赚他们本该拿到手的钱呢？”
“人的本身是没有价值的，只有绑定了特殊的，别人没有或缺乏的东西，人才有真正的价值。”
“我不太懂。”陆凌霜委屈巴巴道。
“那我打个简单的比方。”张远缓缓道，“就说出租车司机，如果汽车会自动并且更稳定的行驶，那么还需要司机的存在吗？”
“有了这种汽车以后，路面上的交通事故会几乎完全减少，人们也不用担心夜间的安全问题，而道路上负责管理的监控、人员都可以大量减少，不必为交通而发愁。”
“之所以有司机的存在，那是因为别人没有时间，没有车，没有驾驶的能力，这才是司机的价值，如果只是普通的人，是没有这一方面价值的，如果机器人替代了司机，那世界上就不会有人也不允许人来驾驶汽车了。”
“如果有一天，机器人真的可以替代人类，那么人类在机器人面前，也就相当于动物对于人的区别，也就只有维持自然界的规律这一个作用，万一机器人可以宏观调控自然规律，那连这个作用都不具备。”
陆凌霜点了点头，懵懂道：“那安格公司岂不是大坏蛋？”
听到这话，张远哭笑不得，陆凌霜的脑子里除了好就是坏，其他的念头几乎都没有了。
“其实也不能这么说。”张远抿了抿嘴，尴尬道，“这个世界不是单纯的好坏可以区分的，即便没有安格公司，世界上也会出现另一家公司，做着同样的事情，这是发展的必然规律。”
“就好像草原的兔子，即便没有野狗来吃它，也还会有豺狼与雄鹰，你不能说野狗吃了兔子，就说它是坏蛋，它也想活下去。”
陆凌霜茫然道：“老板，你说，如果真的有外星人知道了地球的存在，那么它们真的会攻打地球吗？”
陆凌霜做不了太多的事，平时待在店子里，也很少遇到什么人，只能一个人在店子里发呆，经常会产生一些幻想。
她提出这些问题，也不是真的不懂，而是找不到其他的方式与张远聊天而已。
两人的格局与世界完全不一样，陆凌霜只懂得做饭和看店子，其他的都还处于基本的认知水准，若是真的和张远聊这些乏味的问题，只会让张远毫无兴致的敷衍几句。
第一百九十五章 手术
科学技术的发展源于幻想，古人幻想飞天，所以有了飞机与登月，古人幻想着星辰大海，所以有了潜水艇和宇宙飞船。
可以说，目前所有的科学技术，在几百年前就有人曾经幻想过这种技术存在的方式。
张远也有点意外，陆凌霜所考虑的东西目前还是未知，但也很有可能是将来的发展趋势。
“你这个想法很有意思。”张远一时还真不知道该如何说，“我想吧，以后即便有外星人攻打地球，来的肯定也不是外星人。”
“就连现在都知道用无人机打仗，未必技术那么先进的外星人，还需要亲自过来冒险送死？”
要知道，科技越发达，所需要的人力也就会越少，当科技发展到一定的地步，人口的数量就会大大减少，因为资源的数量有限，人口越多，那么资源分配的量也就越少，最终只会造成物价飞涨。
假如世界上的人口减少一半，那么石油的价格，可能比现在水的价格还要便宜。
陆凌霜拍了拍腿：“那也就是说，外星人只要发现了地球，就肯定会想方设法的过来咯。”
“那都是必然的，连动物都知道要占领更多的土地，人类也是一样。”张远点了点头，“不谈那么远了，先把正事说一下吧。”
陆凌霜乖乖坐好。
“以后这家店面，你如果想继续开下去的话，也可以继续开，如果不想开的话，就在门外挂一个收件箱，我会安排人定期前来取件。”
张远考虑到店面的经营问题，完全是考虑到陆凌霜多年的感情，这种故事的形式如今已经不需要了，大数据的功能早已完全超过了这些故事的作用，而且更加全面与准确。
数据是不会骗人的，而写这些故事的人，却不一定就是亲身经历者，也有可能是幻想出来的故事。
十年以前，大数据的概念还没有完全成型，所以张远用这种方式来代替大数据，现在有了更好的东西，他也没必要再浪费那么多的时间与精力。
“还是让它关门了吧，虽然过去的东西很重要，但过去了就是过去了，我在这里待了那么多年，也成了我自己的故事，既然是故事，当然也有结局的时候，而现在正是时候。”陆凌霜虽有惋惜，可更多的是放下与舍得。
张远惊奇于陆凌霜下决定的速度，以前的陆凌霜迟迟不愿离开，哪怕是别人怎么劝说都没用，怎么突然就想通了呢？
张远默然的点了点头：“也行，你如果想回来看看，随时都可以回来，这里毕竟是你爷爷给你的地方。”
“如果明天我眼睛没治好怎么办？”陆凌霜忽然揪心道。
“说什么傻话？”张远摇了摇头，“这次的手术医生是世界顶尖的医疗团队，他们商量了一个多月的治疗方案，成功率几乎是百分之百，即便手术失败，也至少能保证你可以恢复部分视力。”
“万一呢？”
“没有万一。”
“我是说，如果碰巧治不好呢？”
“你怎么回事？”张远皱眉道，“别人都期望能治好，只有你还追问这些东西，你现在要做的就是放松心态，等着明天的手术就行。”
每个人对手术总会有恐惧，可是陆凌霜的表情中没有丝毫的恐惧，更像是一种期待。
……
次日，陆凌霜来到广陵眼科医院，整个医院上下都严阵以待，他们心里都很清楚安格公司如今的市场地位，就连医院内部很多的核心功能配件都是来源于安格公司。
“这次手术只许成功，不许失败，万一出现了意外，你们自己的饭碗都很难保住。”
主治医生在手术室里向众人下达了死命令，他不怕医院没有设备供应，但也怕自己名声不保。
在场的众人，无一不是经历过多次手术的大人物，可即便是这样，面对着强大的压力，内心也不免产生不安的情绪。
“你们各自再好好检查一次，我要确保万无一失，哪怕是一根线，你们都要给我看清楚了。”其他的主治医生纷纷要求道。
“还有半小时，手术马上开始，有什么问题赶紧提出来，不要等到时候再说。”
医院外，陆凌霜已经开始准备打麻药了，她换上了完全消毒的病号服，与外界完全隔离开来。
即便是知道这一次的手术万无一失，张远也忍不住手心冒出了冷汗，感觉到自己比陆凌霜还要着急。
整个手术的过程十分复杂，他也不敢完全保证中途不会出现什么岔子，毕竟过了那么多年，很多情况无法准确把握，张远哪怕再相信医学手段，也总有一些焦急的情绪。
“不用担心，这个医疗团队没有一次手术失败的案例，我们就在外面等着好消息就行了。”宁诗轻声安慰道。
张远深吸了几口气，逐渐平复下心情，叹了口气道：“也不是我着急，而是我也不知道，这对她到底是好事还是坏事。”
“看不见有看不见的痛苦，看得见也有看得见的烦恼，我们自以为的对她好，实际上对她来说，并不见得就真正的好。”
“可这是她自己选择的，不是吗？”宁诗眨着眼睛道，“如果一个人做出了选择，必然是经过了深思熟虑，我们与其替她担心，还不如想想怎么让她以后更加开心。”
张远点了点头，“这世界上，有的东西还真没办法说得清，财富的确可以给人带来光明，但是有的时候，也可能给别人带来黑暗。”
手术室内，打了麻药的陆凌霜不禁双眼泛着疲倦，昏昏沉沉的脑袋里不知道想起了什么。
“姑娘，这时候了可不能哭，不然会很容易感染发炎的。”
主治医生看到手术台上，陆凌霜忽然泛起了泪花，心中猛然吓了一跳，如果真的感染了，那后果可不堪设想。
其他医生也手忙脚乱，赶忙布置好了预备方案，以防手术过程中出现意外的情况。
陆凌霜声音虚弱道：“对不起，我没有忍住，没事了，我不会哭的。”
她倔强的收起了泪花，整个人陷入了沉睡之中。
第一百九十六章 激怒
陆凌霜眼前蒙着纱带，从手术室里推了出来，手术很成功，整个过程虽然出了点小意外，但好在主治医生的技术足够精湛，避免了感染的可能性。
术后的恢复期很长，根据医生的估计，至少需要半年之久，陆凌霜才能完全恢复正常人的视力水平。
七天后，陆凌霜逐渐可以看清依稀的景物，可却没有想象中那样让人意外，反倒是有些彷徨。
“老板，原来你是长这个样子的啊。”陆凌霜笑嘻嘻道，“和我想象中的完全不一样。”
张远削着苹果，抬头看了一眼，然后又抖了抖手上的汁水，把削好的苹果递到陆凌霜手中。
“你想象中的我，应该是什么样子？”
陆凌霜想了想，道：“剑眉星目。”
张远挑了挑眉，“难道不像吗？”他还真有点怀疑自身的形象了。
“不像。”
陆凌霜摇了摇头，“我摸过爷爷做的木剑，都是扁长的，你的眉毛明明都是弯的，而且星星都是圆的，你的却不是这样。”
触觉与视觉存在极大的差距，以往凭借触觉感知事物的陆凌霜，第一次对视觉的东西充满好奇。
“那你觉得应该像什么？”张远笑道。
“像……羽毛。”陆凌霜手托着下巴，好不容易想到了一个相似的东西，“像邻居家鸽子的羽毛。”
“吃饭啦。”
宁诗端着保温饭盒来到医院，眼见陆凌霜与张远相谈甚欢，微笑着走到床头，把盖子揭开后，一股浓郁的清香，随着白雾飘散在空气中。
“宁诗姐姐，你来啦。”陆凌霜穿着棉拖鞋，一下子站了起来，轻轻嗅着饭菜的味道，不由道，“真香，宁诗姐姐，你做的饭菜比我做的好多了，难怪老板会喜欢你。”
宁诗摸了摸她的头，宠溺道：“那是你以前看不见，等你眼睛完全好了以后，肯定做的比我更好。”
陆凌霜吃着碗里的饭菜，抬头道：“宁诗姐姐，你和老板什么时候结婚啊，我还没当过伴娘呢。”
宁诗俏脸一红。
张远皱着眉头道：“吃东西还堵不住你的嘴。”
“嘻嘻。”
陆凌霜做了个鬼脸，“我这不是好奇吗？再说了，这都是迟早的事情。”
……
安格公司内部，张远忙完了医院里的事情，第一时间就赶到了公司，因为在今天，海底工程的项目将会结束，准备进入内部测试的阶段。
公司里的实验室也要开始准备搬迁，首先在海底世界中打造出新型的机器设备，并且应用于后期维护测试之中。
“左边一点，再右边一点，哎，你们怎么搞的，又放错地方了。”
秦云志有条不紊的安排着设备的摆放工作，忙得不可开交，另一边的实验室中，徐家新正在进行技术文档的整理，没时间顾及这点小事。
“老秦，这次的发布会，你去负责宣传，海底工程项目一旦完成，势必会造成极大的反响，以我的身份，不适合出现在这种公开场合。”
张远接到了消息，各方投资的代表将会举行一场盛大的发布会，届时将邀请国内外知名人士到场。
他作为安格公司最大的股东，也没办法拒绝这么多家合作方的邀请，所以只能推举秦云志出席这场发布会。
“我？”秦云志猛然摇头，“你又不是不知道，我哪会说什么话啊，这种场合应该你来才对。”
“我现在可是退休了，不能参与公司的宣传活动。”张远扬起头道。
“那你找宁诗啊。”秦云志推脱道，他平时见到陌生人都不敢说话，实在没办法面对这么大的场合。
张远摇了摇头：“她又不懂技术。”
“徐老呢？”
张远摊了摊手：“他忙着整理技术文档，哪来的时间？不信你去问问，他愿意的话，我也没意见。”
秦云志望着聚精会神的徐家新，脸上流露出一种无奈的表情，以徐家新现在的状态，如果耽误他时间，反而很有可能被他骂得狗血淋头。
“你就不能找别人？”
张远拍了拍秦云志的肩膀，道：“老秦，我们公司也开了这么久，你自己心里也很清楚。”
“技术上，大家谁都不懂，哪怕是研究院的精英，也对海底工程极为陌生，就算他们有人懂技术，可是论分量，他们可完全不如你。”
“到时候宣传出去，搞得好像安格公司摆架子，不愿意派一名高端层次的人出席一样，影响多不好？”
“你这是一石三鸟啊。”
秦云志大为恼火，张远趁着这个时候宣布退休，摆明了是不想出席这种场合，于是把他往火坑里推。
“我这是在培养你。”
张远找了个位置坐下，翘起二郎腿道：“安格公司以后肯定要进行技术交流，哪怕你现在不愿意出席，以后还有的是同样的情况，难道每次你都不出面？”
“没别的办法了？”秦云志反问道。
“我要是有办法还找你干什么？”张远瞪着眼睛道，“你想要改变世界，首先得需要改变自己，以前你不是想要成为互联网的顶尖人物吗？不是想要为国争光吗？”
“如果你从来不曾出现在大众的视野，何来的顶尖？又有几个人会承认你的实力？”
秦云志捏着拳头，内心极度挣扎。
“老秦，你知道外面现在怎么说你的吗？他们说你是靠着我的关系，才走到现在的地步，自身根本没有任何的实力。”张远叹息道。
秦云志咬牙道：“我不在乎。”
“对，你是不在乎。”张远淡淡道，“可是你想啊，你爸妈遇到了这种情况会怎么样？我可是听说，他们和邻居关系很不好，天天被人在背后说坏话。”
“你再想想苗穗，她可以帮你挡一次酒，难道你想让她帮你挡一辈子？”
“到了安格公司，我不要求你得什么诺贝尔奖，好歹你也得混个名誉院士级别的荣誉出来吧？”
秦云志引而不发，暗暗咬牙。
张远叹了口气道：“我不说别的，就你那以前的暗恋对象，现在可是到处说你追过她，搞得大家人尽皆知，你也总该亲自出面吧？不然到时候怎么收场？”
“不就是发布会吗？我去！”秦云志冷哼道。
张远看着秦云志怒气冲冲的背影，暗暗的笑道：“小样，我还治不了你了，今儿个咱老百姓，真呀真高兴。”
第一百九十七章 发布会
发布会。
怒火只是暂时的，消退的速度也是极快，等秦云志意识过来时，早已被张远推上了断头台，他紧张万分的背着准备好的演讲稿，简直比当年高考还要紧张。
站上演讲台，秦云志腿肚子有点发抖，望着台下灰压压的人群，心中充满了恐慌，仿佛随时都有可能晕厥过去。
演讲恐惧症，这是秦云志最大的问题。
每个人在台上的时候，都会充满了紧张的感觉，唯有秦云志的紧张感比任何人都要强。
张远之所以选在这时候让秦云志上台，也是为了给他一次克服恐惧的机会。
安格公司以后的规模将会更大，与其他公司的合作关系也会越加紧密，如果事事都需要很长一段时间适应的话，那么工作的效率也会大幅下降。
秦云志作为技术核心人物，必须要克服内心的紧张，达到收放自如的地步，才能顺应时代的发展。
为了让他克服恐惧，张远刻意的避开了会场内部，躲在后台悄然的关注事态的发展。
“我……我。”
秦云志感觉天旋地转，耳畔如有杂音环绕，半天也只能说出一个我字来，这让在场的观众感到诧异。
“这么重要的场合，可千万不要掉链子啊。”贺天鸣捏着手心，既有激动也有紧张。
一旦海底工程宣布完成，那么连带着他公司的股价也会随之攀升，其中带来的收益，几乎完全压在了这次发布会之上。
要知道，这场发布会可是刘遇与王西河还有付雄等人精心安排的，他们是投资商中占比最大的一部分，如果玩砸了，他们也要跟着受到连带的损失。
“张总怎么选了老秦来演讲，他难道不知道秦云志的水平吗？”刘遇暗暗摇头。
他们等人都与秦云志有过接触，要说对他的了解，简直不能再清楚了，就连平时开会，他都很有可能受到其他人反驳而说不出话，这时候让他上去演讲，岂不是开玩笑吗？
与张远合作密切的公司还有可能理解，毕竟海底工程项目的成果，大家都很清楚，所以心态还算好，但要说别的公司，那看笑话的情绪可就大多了。
胡勒有幸拿到了进场的门票，虽然排在末尾，可是也影响不到他的嘴脸：“有点本事就不知道自己姓什么了，推个愣头青出来送死，真以为项目成功了就可以为所欲为？”
大家都不蠢，敢在这时候开发布会，必然是宣布海底工程的事情，可是如今秦云志连话都说不清楚，还谈什么发布会？
秋珊与秦建也来到了现场，双方互相看了一眼，脸上的笑容更像是敷衍，对方的行为，大家心知肚明，只不过没有摆在明面上来说而已。
“秋总，您看这次的发布会，结局到底会是什么样？”秦建饶有兴致道。
他虽有投资，可那都是尝试性的投资，并没有完全押宝在安格公司头上，哪怕是发布会完全失败了，他也亏得起这笔钱。
“跟我有什么关系。”
秋珊捋了捋发丝，淡淡道：“我们之间只是交易而已，一手交钱，一手交货，他无论是失败还是成功，都与福力公司没有半点关系。”
“不像某些人，砸下去的几十亿很有可能要打水漂了。”
说完，秋珊不屑的撇了一眼，然后径直走到了前排的座位上，她座位的前面，坐着的正是张立家。
“张伯伯，您怎么也来了？”
张立家意外的回过头，笑道：“不管怎么说，他毕竟是我儿子，再加上立远集团投资了这么大笔资金，不也应该来看看吗？”
“那是应该。”秋珊点了点头，“可是，您难道不觉得张远这么做，有点不负责任吗？”
顿了顿，秋珊继续道：“他把秦云志推上演讲台，却让他下不来台，接下来又要面临大众的指指点点，是不是有点不太公平呢？”
张立家看了她几秒，意味深长道：“他的选择，有时候我也看不太清楚，但是每次的结果，都证明他没有做错，至于下不来台，那也要看对方想要怎么样下台才行。”
“如果说，一名演讲者本身没有实力，却想成为演说家，受到万众瞩目的方式下台，观众也不会同意，你说是吗？”
“伯伯说的是，但是，秦云志到底是演说家还是演讲者呢？”秋珊眨了眨眼，摆出人畜无害的表情道，“又或者说，在张远的心里，压根就没有考虑过，只是自以为的想要办到不可能办到的事呢？”
“有的事情，尽人事，听天命。”张立家淡淡道，“你在商场也经历了不少的风雨，应该很清楚，不是每一笔订单都可以谈得成，即便最后双方意见不能达成一致，至少也知道好聚好散的道理。”
“好聚好散？”
秋珊笑了笑，“那也是建立在以后还有合作的基础之上，如果对方完全倒向您的竞争对手，张伯伯也会好聚好散吗？”
“当然不会。”张立家摇了摇头。
“所以啊，我只是在做一件正常人都会做的事情而已。”秋珊的目光看向演讲台，主持人正忙着擦拭脸颊的汗水。
张立家的目光撇向秦建，小声道：“你说，秦建的公司这次如果因为张远的海底工程出现意外，福力公司会不会想尽办法帮助他呢？”
秋珊楞了一下，然后摇了摇头：“当然不会，我们必然会尽全力保住他的公司，况且现在张远的技术虽强，但与我们仍然有一定的差距，想要正面击败秦建，仅凭一个海底工程还不够。”
“所以啊，哪怕是福力公司与秦建各自心怀鬼胎，依然不会因为张远对你们有利可得而放弃合作，那我也不可能坐视不理，你说是不是？”张立家右手敲着肩膀，淡淡道。
“毕竟福力公司虽强，但是与立远集团还是存在一定的差距，真要论起流动的资金，双方可不在一个层面之上。”
福力公司虽是世界顶尖的配件公司，但对于立远集团来说，也只是一个主要的供应商，哪怕完全切断了货源，立远集团也不会出现太大的状况。
“不用这么看我，我也只是作为父亲，在做一件很正常的事情。”
说完，张立家的目光也投向演讲台，再没有和秋珊说过任何一句话。
第一百九十八章 形象
双方的争执时间极为短暂，就连他们身边的人也没回过神来，只当是在讲一件普通的事情。
与此同时，秦云志在台上磕磕绊绊，终于说完了海底工程项目，但是面对台下记者的提问，他又开始犯起了难。
秦云志最大的问题在于不会藏私，面对专业技术方面的提问，他既不好和盘托出，又不方便介绍相关指标，只能站在台上面带笑容，沉默不言。
后台工作人员手忙脚乱，一边想着对策，一边又考虑着该如何收场。
“不要着急，慢慢来。”张远通过无线信号与秦云志对讲，帮他迅速镇定心神。
举办发布会，看似是台上的人在演讲，实际上后台也是有出谋划策的人物，不然面临意外状况，只会让台上的人束手无策。
听到熟悉的声音，秦云志精神一振，他知道这是张远在帮他，于是面色也好了许多。
“你就告诉他们，有关于技术的细节，暂时无可奉告，等我们邀请其他合作方进行海底实验时，自然会向大家公布。”
张远根据现场的情况，分析出了最有利的说法，倒不是他不愿意公布数据，而是这份数据还不完全，而且有部分数据也涉及到了机密。
秦云志依照张远的说法，又给大家复述了一遍，引来了诸多观众的诧异，他们感觉秦云志仿佛突然换了一个人，明显更加自信了一些。
“老秦，你不用怕，就把台下的人，当做是你在网络中，与人交手时的感觉，只需要无视他们就行了。”
张远打趣道：“实在不行，你就把他们当做一群什么都不懂的猪，正等着你给他们喂饭。”
他的话让秦云志突然忍不住笑了起来，张远的比喻虽然有点粗俗，但是道理却没有任何问题。
坐在台下的人，几乎没有一个人懂得技术，即便是有懂技术的人，也不知道海底工程的精髓所在。
他们来参加发布会，一是为了听取相关的技术，二是为了加强与安格公司的合作，并且趁机掌握一手消息。
“秦总，我想问一下，海底工程既然是面向大众的实验室，那么我们广陵金属配件公司是否也可以参与呢？”秦建抓准了时机，提出了让人惊异的问题。
在场的所有人都清楚，秦建与安格公司打得难解难分，在这个关头提出这样的意见，无异于是准备看安格公司的笑话。
秦云志若是答应他，那么就相当于打了自己的脸，可若是不答应他，之前所说的话又会全部变成虚言。
“这个……”秦云志笑了笑，“如果我没有记错的话，最开始是广陵金属配件公司断绝了与我们公司的来往，实在不是我们不想让你们参与，而是你们拒绝了合作啊。”
秦建哑然，他也没想到，秦云志的言辞竟然如此犀利，把他提出的问题又抛回了他的手中。
实验室的开放是面向大众的合作，秦云志的话等同于告诉他，想要合作也可以，但是你得提供技术。
秦建脸色阴沉，他委婉的笑了笑道：“前期我们已经提供过了合作的基础，又何谈拒绝一说？”
他指的是福力公司的中低端配件供应，虽然名义上是福力公司提供，实际上真正负责生产发货的，依然还是广陵金属配件公司。
秦云志当然不会蠢到问他有什么合作基础这样的话，不过即便是张远，在此时也想不到什么回绝的说法。
众人饶有兴致的看着秦建，不得不佩服他的不要脸，分明是福力公司绕过了他，直接执行的命令，到头来却变成了合作的基础。
这种事在商业中屡见不鲜，大家纵然不太瞧得起秦建，可依然想看到安格公司如何应对。
双方的竞争出现在方方面面，哪怕是营销策略以及双方的口水战，在商业领域都是一大看点。
它不仅仅是代表了一个公司的形象，也是代表着一个公司的公关能力。
一家公司哪怕再强，也会出现失误的情况，质量问题和安全问题，一直受到国际市场的关注，若是一家公司连这点公关能力都没有，哪怕技术再强，到头来在别人眼里，依然是不入流的小公司。
安格公司虽然逐渐掌握了技术核心，可是仍然存在一个巨大的隐患，那就是品牌力不足，在外人眼里，安格公司还是比不过国外的企业。
品牌的效应不是短短一两年就能达成的，目前国际市场上，赫赫有名的品牌，大多都是超过了十年的积累，才有了今日的品牌和名声。
安格公司建立的时间太短，远不足以与老牌公司相抗衡，即便在行业内，大家都清楚安格公司的技术，也会有所轻视的情况。
“怎么？难道安格公司想不承认吗？”秦建步步紧逼，甚至断绝了最后一条出路。
他也是抓住了发布会的特性，吃准了张远不敢不注重公司形象，与他当面撕破脸皮。
“凡事都讲究先来后到，秦总有合作的想法固然不错，可也要先等我们这些投资人，拿到属于我们自己的那部分才行吧？不然好处岂不是都让你们占了？”
王西河站起身，直视着秦建，现在也只有他站出来说话，才具备真正的说服力。
他作为投资人，可以主张自身的权力，但是安格公司不能替别人主张别人的权力，否则难免落人口舌。
“这也没错。”
秦建不但不怒，反而点了点头，“可是，我们现在讨论的是合作的方案，而不是谁先谁后。”
“你们的确有先选择的优势，但也不至于把所有的场地都占了，不给别人一点汤吧？否则安格公司所说的面向大众，岂不成了面向你们这些投资者？”
王西河皱了皱眉，若说真实情况，肯定最后都是落在了他们投资商的身上，外人没有任何的投资，又哪来的资格与他们分一杯羹？
但是在这种场合，说出这种话显然不合适，王西河也只能冷哼一声，老老实实的坐了下来。
“我想，大家对此也没有什么意见吧？”
秦建把握住了局势，笑看着众人，在场的人中，并不全都是投资者，甚至还有大部分的人都是属于想要趁机占便宜的类型。
他们当然支持秦建的意见，只是不好明面上支持他而已，但是大家都不说话，就等同于默认了秦建的行为。
随着大家的默认，场面直转而下，一时间变成了秦建的舞台。
就在此时，张远漫步从后台走出，淡淡道：“谁说没意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