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玉琢全文阅读

作者:坐酌泠泠水     玉琢txt下载     玉琢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九章 玉雕

    郑氏受了那么大的刺激,又受了伤失了血,被折腾着回到郑家,早已极为疲惫。此时正半闭着眼躺在床上,见问,抬起眼看了刘氏一眼,简单道:“和离,因为我没儿子。”

    刘氏愕然:“可这么多年,也没见叶家提起。怎么冷不丁地忽然就……”

    “大概是想再娶一个可以生儿子的吧。”郑氏淡淡道。

    即使叶琢不转告老太爷的那番话,叶家明即将迎娶的官家小姐怀孕的事,郑氏也不会说出来。好钢要用在刀刃上。叶琢的婚事,大概也就在这一两年了。到时如果叶家为她订的亲事不好,郑氏便准备用此事来作要挟。那新娶的叶家太太,总不能不要名声吧?想要把丑事捂住,那就得好好地给她女儿选一门好亲。

    刘氏的眼睛往郑氏脖子上的伤瞅了瞅,又往床前的箱笼转了一转,吞吞吐吐地问:“那个……姑奶奶就这么一声不吭地被他们赶出来?他们……不赔些银两?”

    郑氏闭上了眼,道:“你也知道,这么多年,我都不得老太太喜欢,又没儿子,老太太早就看我不顺眼了。拿个错处把我休回来,我又能怎么样?呼天喊地也不能改变什么。挣个命把休书改为和离,已是不易,哪里还有什么银两?那箱笼里,也不过是几件旧衣,还有一两件银首饰。”

    事情总得跟郑家人说清楚,因此即使见郑氏精神疲惫,她的这些话,叶琢也没拦着。此时见刘氏似乎还要再问,全然看不见郑氏那脖子上的伤和满脸的疲惫似的,正要开口阻拦,却听到院子里传来一阵脚步声,紧接着一个雄浑的声音响了起来:“娘,饭做好了没有?饿死了!”

    “哎,就好。”刘氏提高嗓子答应一声,然后又对郑氏和叶琢笑道,“是方景和方辉回来了。他们中午下工晚,总要到这时候才吃午饭。”又看看叶琢和秋月、秋菊,有些踌躇地问,“你们都吃过了没?再一起吃一点吧。不过呢只是粗茶淡饭的,就怕你们吃不惯。”

    叶琢与秋月对视一眼,这才恍然记得大家都没吃中午饭。从早上到现在,发生了那么多大事,忙忙乱乱的,谁都没想起要吃午饭。就算秋菊、秋桔她们记得,见主母发生了这样的大事,命都差点丢了,还被休了回来,怕是也不敢在叶琢面前提起午饭的事。

    “我们都吃了,就我娘身体不适,只喝了药,粒米未进。如果舅母家中有白米,还得劳烦舅母熬些粥给我娘吃。”叶琢道。她不在这里吃饭,倒不是嫌弃郑家的饭菜不好。只是看刘氏的这些作派,她觉得还是不要在这里吃的好,否则刘氏的脸色一定很难看。她一定会想:这饭给叶琢吃也就罢了,怎么还要帮叶家养丫鬟?

    刘氏心里还真如叶琢所想的那样。见她这样说,也不再客气,道了一声:“你们慢坐。”转身出了房间,到厨房去忙活。

    “琢儿,你回去吧。今天的事,老太太正一肚子气呢。别给她找茬惩罚你。”郑氏道。

    “不知舅舅什么时候回来。”叶琢犹豫着。重生以来,她还没见过舅舅郑鹏举。见过刘氏之后,她很想知道郑鹏举是怎样一个人,会不会对郑氏好。

    “他啊,估计得到天黑才回到家。”郑氏脸上浮起了浅浅的笑容,“你放心吧,你舅舅他,人不错,不是那没良心的。否则这么些年,我也不会这么帮他。”

    “既如此,那我就回去了。”叶琢知道今天不宜晚回去,便决定不再等了。她给郑氏掖了掖被子,叮嘱道:“娘,那您好好休息,别想太多了,事情已经发生,日子总是往前过的。这世上,没有过不去的坎。”

    “嗯,好,你也要多多保重。没有娘护着,你凡事要小心,不要让老太太捉了错处。”郑氏不放心地看着叶琢。

    “我知道。”叶琢站了起来,“那你闭上眼睡一觉吧,我走了。”

    “去吧。”郑氏依言闭上了眼睛。

    叶琢这才带着秋月和秋菊出了房间。

    双脚跨出门口,叶琢正张望着寻找厨房,好跟刘氏告辞一下,却听见厅堂里有说话声传来:“……这块石头,你心里把它当成一块高绿的玉料,想着‘少去料,精施艺’,尽量地根据它的形状、颜色去构思图案,这固然是对的。但这构思又不是一味的根据玉料的形状和颜色来,还得分析玉料本身的材质。玉质优劣不同,施艺的粗细、繁简也不同。玉质好的精雕细琢,差的在设计时就尽量简单大方。”

    她犹豫了一下,便朝厅堂走去。转出厅堂,便见一个十七、八岁的年轻男子手里拿着一块如鸡蛋大小的石头,嘴里正滔滔不绝。而他的左边,则站着一个十五、六岁的男孩子,正聚精会神地听着。看来,这就是刘氏的两个儿子郑方景和郑方辉了。

    “表妹。”郑方景忽然瞥见一角衣裙,抬眼看到一个陌生的美丽女子站在那里,身后还跟着两个丫鬟打扮的小姑娘,便知道这就是姑母家的表妹叶琢了,赶紧站起来打了声招呼。

    “表妹。”郑方辉也跟着唤了一声。他跟郑方姿是龙凤胎,只比叶琢大半岁。

    在原主留下的记忆里,这两位表哥都是老实勤奋的。现在郑氏住在这里,还得要他们多关照,叶琢自不好太过冷淡,笑着一一打招呼:“大表哥,二表哥。”又问:“你们在干什么?做玉雕吗?”

    “嗯,小辉在作坊里遇到些问题,我给他讲一讲。”郑方景脸色有些微红地道。

    “哦?”叶琢看着郑方景手里的石头,忽然来了兴趣,“我能看看吗?”

    郑方景犹豫了一下,道:“这不过是河边捡回来的一块石头,小辉的师傅叫他拿来练手的。”说着,还是把石头递给了叶琢。

    叶琢拿着那块石头,仔细端详,发现这块石头虽然是河边的鹅卵石,但由于含了南山镇这边特有的矿物质,再加上千百万年雨水的冲刷和彼此之间的相互碰撞,表面变得跟玉一般剔透有光泽,有些地方还布有花纹。

    看着这边石头,她不由兴趣大起,问道:“大表哥,你现在能把这块石头雕刻出来吗?”

    她前世就极喜欢玉器,倾尽财力,收藏了许多设计精妙,雕工精美的玉器。玉料那种温润清透的感觉,总让她有一种从心底里涌出来的无尽的欢喜。现在重生在出产玉雕的南山镇,面前又有两个学玉雕的表哥,她极想知道那些玉器是怎么雕刻出来的。

    “啊,可以,当然可以。”郑方景连声道。这位表妹,如一朵高山上盛开的雪莲花,清冷又有高贵,却没想到她竟然会对玉雕感兴趣,这让郑方景有些微微的激动。他接过那块石头,开始雕刻起来。

    只见那双修长的手极为灵活,拿着刻刀,动作快得让人看不清楚痕迹,只有石屑纷纷落下。石头在他手中脱离了原形,慢慢变了样。不过这石头不大,而且又如他所说,价值不高,雕琢不宜精细。所以不一会儿,他便停了下来,将刻刀收起来,又从怀里掏出另一个工具,将那石头打磨了一阵,然后拿起来对光端详了一下,满意地将它递给了叶琢。

第十章 大老太爷

    “啊,太好看了。”叶琢接过石头,眼睛一亮。

    只见这块原来跟鸡蛋一般大小的石头,被他雕刻成了一只小鸡。这只小鸡伏在地上,歪着头,似乎正好奇地打量着这个世界。最奇妙的是,石头上原有的一点红色,被他用在了鸡嘴上;而略带黄色斑纹的石皮,被他完整地保留下来,设计在了小鸡的翅膀上。这两处颜色,顿时使得这原料粗劣的石头小鸡变得生动有趣起来。

    看到叶琢脸上一瞬间明媚得如朝阳一般耀眼的笑容,那墨玉似的眸子熠熠生光,郑方景不由脸色一红,将目光转移到了一旁,道:“可惜不是玉料的,否则就送给表妹了。”

    “真的?那可说好了,这个送给我。”叶琢完全忽略了前一句话,只听得“送”字,便将石头握到手心,缩回胸前,那样子仿佛怕人抢了似的。

    “可它只是一块石头……”郑方景见状,赧然地挠了挠头。

    “它要是一块玉,你能送得起?”刘氏忽然从厨房里走出来,瞪了郑方景一眼,“别打肿脸充胖子。你表妹家里什么没有,稀罕你一块玉?”

    郑方景被母亲这么一数落,难堪地看了叶琢一眼,脸色变得极为尴尬,嗫嚅道:“表妹既然不嫌弃,那就拿去好了。”

    “那就多谢了。”叶琢笑道,正要告辞,可还没张嘴,就听刘氏又瞪了郑家兄弟一眼:“不是说饿了么?还不赶紧去吃饭?下午还要上工呢。”又冲着叶琢笑道,“琢儿真不再吃点了?”

    “不了,我也该走了。”叶琢笑了笑,对刘氏施了一礼,“我娘那里,因脖子上有伤,失了血,还得劳烦舅母多多照顾,那些药也要劳烦舅母按时煎给她喝。还劳舅母转告我娘,我会再找机会出来看她的。”说完让秋菊把药递上,再把药的煎法说了一遍。

    “行,这药放这儿,我会按时煎给你娘喝的,放心吧!”刘氏见那药够四、五天的量,爽快地道。

    叶琢交待完了,又不放心地转过身去,对郑氏所住的房间看了一眼,秋月见状,上前道:“姑娘放心,刚才我偷偷去看了一眼,太太已经睡着了。”

    叶琢这才放下心来,对两位表哥施了一礼,告辞离去。

    上了车,秋月见叶琢拿出那块石头,看了又看,还用手摩娑着,神色有些怔怔的,不由得担忧起来,轻唤了一声:“姑娘……”欲言又止。

    “怎么了?”叶琢抬起眼来,望着秋月。

    “表、表少爷这雕工,在镇子上,不算什么……”秋月吞吞吐吐道。说完这话,见叶琢一脸茫然地看着她,似乎没想明白她想要说什么。她不由得急了起来,咬咬嘴唇又道:“咱们南山镇,手艺好的玉雕师,多的是。比表少爷年轻的,也不是没有……”

    叶琢愣了一愣,“扑哧”一声笑了起来,睨了秋月一眼:“你这丫头,想哪儿去了?!”又解释道,“我不过是觉得这雕刻技艺甚是神奇:平平常常一块石头,就这么雕刻几下,便能成为一件精美的饰物,所以便多看了两眼。”

    秋月这才知道自己想多了,脸色一红,正要道歉,眼睛看着叶琢,却呆了一呆。姑娘自落水之后,变得极为清冷,平时虽然也笑也说话,但那眸子,总是蒙了一层冰霜似的,叫人无端的心头一凛。而此时这无意中的一笑一嗔,眼波流转,波光潋滟,竟然显现出一种妩媚妍美的动人姿态来。

    叶琢将那块石头放到袖子里,掀起帘子看了外面一眼,见前方不远处有一个卖烧饼的摊子,对秋菊道:“让车夫停下,你去买几个烧饼上来。”

    秋菊长得胖乎乎的,对吃最感兴趣,其余的万事不上心。今天在府里没能吃上午饭,到郑家来舅太太邀请也被姑娘拒绝了,她虽知道姑娘做得对,却还是万分遗憾——要知道她这肚子正闹得欢呢。此时听得这话,她眼睛一亮,脸上的表情顿时鲜活起来,叫道:“张叔,停车。”还等车停稳,便跳下车去。

    看着秋菊这样子,叶琢和秋月都笑了起来。秋月恢复了常态,开口劝道。“这秋天干燥,姑娘不要吃这种烘烤的东西,免得回头又闹嗓子疼。”

    叶琢摇了摇头,握住她的手,用只有两个人才能听到的声音道:“一会儿回去,老太太就该派人找上门来了。不吃饱肚子,哪有力气跟人理论?”

    秋月一惊:“姑娘是说老太太会查到咱们头上?”

    叶琢点点头,轻声道:“她查不出内鬼,就只能从我们这里下手,所以估计会叫你们去问话。不过别怕,一切有我,我不会让她们把你们带去审问的。”

    “姑娘……”秋月感动。虽然姑娘以前也很好,但自打落水醒过来之后,就变得更聪明懂事,更有担当了——遇事总站在前面,维护她们;平常也事事体贴,让人心暖。能跟着这样的主子,是她的福气。

    她抬起眼,看着叶琢:“姑娘,太太现在不在府里了,您凡事还是忍让些吧。反正奴婢今天去了哪里,总能说清楚的,便是让老太太带去问话,也没啥。”

    叶琢摇了摇头:“你不懂。正因为我娘不在府里了,我才要硬起来。人都是欺软怕硬的,你步步退让,别人就以为你好欺负,如此不欺负你欺负谁去?再说,忍气吞声,向来不是你家姑娘的个性。放心吧,我有分寸。”

    这时,车外响起了脚步声,紧接着,秋菊手里拿着一个大大的纸包,气喘吁吁地上了车,对着叶琢道:“姑娘,刚才我似乎看到老太爷了。”

    “哦,在哪儿?”叶琢抬起眼。

    “在大老太爷家门口。”

    叶琢掀起车帘,朝前面看了看,果然看到前面不远处,叶予章正拱手跟一个老头儿告辞。那老头儿六十多岁年纪,相貌与叶予章长得有七、八分相像,身上穿着一件洗得发白的旧袍——这正是叶予章的兄长,叶家的大老太爷叶予期。

    秋月伸头看了一眼,疑惑地问:“老太爷怎么到大老太爷这里来了?”

    也不怪她这么问,叶府谁都知道大老太爷叶予期和二老太爷叶予章虽然是亲兄弟,但叶予章是分家之后,靠着姜氏的嫁妆开了一家玉雕作坊,再凭着他的精打细算,一步一步发家致富的,因此二房富而大房穷。偏叶予章吝啬计较,怕大房上门来打秋风;而叶予期正直清高,看不惯弟弟的作派。因此两府之间平时并没有什么来往。

    叶琢放下帘子,淡淡道:“叶家出妇,老太爷总得跟大老太爷说一声。好歹大老太爷是叶家最年长的男丁,又为人正直。到过几日再迎新妇,便不用担心大老太爷上门来跟他理论。”

    车厢里一阵沉默。

    叶琢的神情却没有什么变化,从秋菊手里拿过半个烧饼,道:“赶紧吃吧,一会儿就到府上了。”

    秋月和秋菊对视一眼,各拿了一个烧饼默默地吃起来。

    不一会儿,马车便停了下来。叶琢从车上下来,让秋菊把剩下的烧饼给了赶车的张叔,然后带着她们回了碧玉居。

    果然不出叶琢所料,她们回到碧玉居刚刚坐下,老太太派的人就到了。不过让人意外的是,来人不是老太太院子里的丫头婆子,而是王姨娘。

    (谢谢馨桥、小院新凉的打赏。特别感谢秦慕瑾的再一次打赏,谢谢!)

第十一章 询问

    郑氏出府了,王姨娘的行动言语更没有了顾忌。进到碧玉居,也不经丫鬟通禀,径自进了叶琢的屋子,一边打量着里面的摆设,一边自顾自地坐了下来,示意夏桐给她倒了一杯茶,斜着眼睛看了叶琢一眼,阴阳怪气地问道:“怎么样,你娘可还好吧?”

    王姨娘的心思,叶琢自是清楚。她总以为郑氏占了她的正妻位置,因此恨了她十几年。现在郑氏被休,她心里畅快,所以跑到这里来感受胜利的喜悦。

    “虽然说不上好,却也不坏。以后再找个知冷知热的贴心人,总比在这府里苦熬日子强。”叶琢淡淡道。说完看了王姨娘一眼,脸上浮起一抹浅浅的笑容:“在这里琢儿可要恭喜王姨娘了。我娘出府去了,这叶府太太的位置,可是非王姨娘莫属了。不知琢儿哪天可以改口称呼王姨娘一声母亲?”

    王姨娘脸色骤然一变。

    叶琢这话,可是戳中了她的心窝子。她总以为没有了郑氏,叶府太太的位置,就是她的了。却不想郑氏出府了,她却还是个姨娘。而叶家明要续娶的新太太,是一位官家小姐。且不说她的相貌如何,只凭着她是官家小姐的身份,而且还怀孕在身,又很年轻,以后自己怕就要独守空房了。更重要的是,老太爷和老太太对那位官家小姐的态度,绝对会是和蔼而又巴结的。那么,这是不是意味着自己以后就得看那位小太太的脸色过日子了?

    不过她今天是过来痛打落水狗的,这些心思自然不能露在脸上。她抑制住心里的难受,笑吟吟地抬起头来,道:“叶府的太太是谁,这个自有老太爷和老太太作主,姑且不论。不过呢,二姑娘要改口叫别人母亲,却是已成定局。只是我担心呀,叫母亲也没用,二姑娘这嫡出的身份,还指不定能不能保住呢。”

    叶琢听得这话,脸色丝毫未变,脸上依然是那浅浅的笑:“嫡女和庶女的价值不同,这一点,我想老太爷心中最是有数,王姨娘这个担心实在没必要。姨娘有这心,还不如担心担心琳儿姐姐和珏儿妹妹,她们要想将庶出变成嫡出,怕是很难呢。”

    王姨娘心里的刺被扎得更深,脸上的笑容再也挂不住,落了下来。她阴森森地看了叶琢一眼,道:“我劝二姑娘还是收敛一些吧。现在的日子,可是跟以前不一样了呢。”

    “再不一样,我都是叶府的姑娘。”叶琢脸上却还是那浅浅的笑容,“宁欺白头翁,勿欺少年穷。王姨娘,山重水复,谁又能保证你没有求着别人的那一天呢?为了琳儿姐姐和珏儿妹妹,我劝王姨娘还是多做些善事的好。”

    王姨娘眼睛盯着叶琢,脸色变幻未定。叶琢感觉到她的目光,亦抬起眼来,跟她对视,脸上仍挂着那抹让王姨娘痛恨的浅笑。

    良久,王姨娘深吸一口气,将目光收回,站起来冷冷道:“老太太有话要问秋月和秋菊,赶紧叫了她们来,跟我过去回话吧。”

    叶琢端起茶杯,缓缓饮了一口,这才吩咐道:“秋桔,去叫秋月和秋菊来。”转而站起身来,看着王姨娘,微微一笑,“我正有话要跟老太太说呢,一块过去吧。”

    王姨娘似乎找到宣泄的出口一般,拔高了声音:“老太太只唤秋月和秋菊,并未叫二姑娘。”

    叶琢将眉毛一挑:“莫不是我有话要跟老太太说,还得经过王姨娘同意?”

    “你……”王姨娘怒视着叶琢,胸口一起一伏。好半天,才深吸了一口气,扭头就出了房间。

    “姑娘。”秋月从净房里端了水出来,望着走远了的王姨娘的背影,一脸的担忧,“要不,还是让我跟秋菊去吧。”

    叶琢接过布巾,不紧不慢地擦了擦脸,笑道:“傻丫头,你还没看明白吗?如果老太太想要问罪于我,王姨娘还会是这种态度吗?怕是早就泼口大骂、各种羞辱了。”

    秋月歪了歪头,皱着眉头细想。

    “你想啊,老太爷那么精明一个人,他会做蚀本的买卖吗?我娘被赶出府,在他看来我这心里已够怨恨了,如果再接着打压冷落我,待有一天他们拿我巴结上他们眼中的权贵时,我落井下石都来不及,怎么会帮他们说好话呢?这么一来他可不就亏大本了吗?所以啊,他们现在必然要采取怀柔政策,好好笼络笼络我这个货物。”

    叶琢说完,将布巾往盆子里一放,站起来道:“走吧。”

    秋月找到正躲在偏房里啃炊饼的秋菊,一把抢过她的炊饼,扔到桌上:“赶紧走。”

    “去哪儿?”秋菊两个腮帮胀鼓鼓地问。

    “正院。”

    秋菊喉咙一哽,差点岔了嗓子。

    三人到了正院,正看到王姨娘从老太太房里出来,眼睛红红的,似乎刚刚哭过。见到叶琢,她狠狠地瞪了一眼,擦肩急急走了出去。

    看到王姨娘这样子,再想想姑娘刚才所说的话,秋月心里大定。王姨娘刚才一定来告状,却被老太太责骂了一顿。这样的情行,却是太太在时从来没有过的。

    果然,看到叶琢进来,姜氏脸上浮起来慈祥的笑容,招招手道:“琢儿,来,坐到祖母这儿来。”见到叶琢依言坐到她旁边,又拉着她的手问,“可吃了午饭?”

    “没呢。担心祖母挂念,所以急急回来了。”叶琢脸上带着笑,很乖觉地道。姜氏既要作出母慈子孝的样子,她当然要配合。毕竟以后还要在这府里生活,撕破了脸对谁都没好处。

    “这孩子,那怎么不吃了饭再过来?”姜氏嗔怪地看了她一眼,转头吩咐周嬷嬷,“去跟厨房说一声,给琢儿做几样她爱吃的菜来。”

    待周嬷嬷应声出去,姜氏这才挥了挥手,对秋月和秋菊道:“你们出去吧,我跟你们姑娘说说话。”

    这是要使了秋月和秋菊出去,好让周嬷嬷带了她们去审问么?叶琢抬起眼来,看了秋月和秋菊一眼。不过她并没有作什么表示,由着她们退了出去。

    她知道,依姜氏对她的态度,秋月和秋菊绝不会吃什么皮肉之苦的。理不辩不清,话不说不明。有机会把话说清楚,总是好的。至于什么叫说清楚,想必秋月心里自有数。

    见房里没了旁人,姜氏招招手,让哑巴嫂子给叶琢倒了一杯茶,开口道:“琢儿啊,祖母问你一件事啊。就是今天,是谁告诉你你父亲要娶官家小姐的事的?”

    她见叶琢垂了眼敛下去,似乎对这问题有些抗拒,又语重心长地道:“你年纪还小,不知道这宅子最怕的就是这种背主的人。要知道她今儿背了祖母将事情告诉你,到明儿就有可能背了你把一些私事告诉别人。到时候,便是害了你的性命也说不定。所以啊,这样的人,咱们是不能留的。你告诉祖母,祖母也不罚她,给她一笔钱,然后叫她自己离开叶府,好不好?”

    叶琢低着头,双手摆弄着她的裙角,抿着嘴只不作声。那样子,像极了一个性子倔强却又很不懂事的贪玩的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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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二章 栽赃

    看着叶琢这样子,姜氏脸色变了一变,似乎下一刻就要翻脸骂人了。但想起老太爷交待的话,她终究还是忍下气去,耐心地道:“琢儿,为了你母亲的事,你是不是对祖父、祖母还有你父亲有怨气?你仔细想想,哪一家长辈受得了被媳妇拿着剪刀威胁的?这可是忤逆杀人的大罪,拿到哪里去都是要沉塘治罪的。现在让你母亲和离,还给她三百两银子,我们已算是仁至义尽了。要是不信,你使人出去打听打听,看看谁家忤逆长辈的妇人被休弃时是能和离、而且还补偿给她银子的?”

    说完这番话,姜氏见叶琢的表情似乎有些松动,便又问道:“好了琢儿,你乖乖告诉祖母,是谁告诉你那番话的?你要再不说,祖母可要生气了!到时候拿了秋月和秋菊去审问,你可别心疼她们。”

    “祖母。”叶琢像是被她说动了一般,抬起眼睛,飞快地看了她一眼,又低下头去,小声道,“不是我不说,只是……那人也是为了我好,才告诉我的。我要是把她说出来,那以后遇到什么事,谁来帮我呢?”

    “帮你?她那是害你,你知道不?”姜氏终于把耐心用尽了,声音尖厉起来,“本来事情就不是她说的那般,她非得造谣生事,乱说一气,这才惹得你母亲拿刀来威胁祖父、祖母;祖父、祖母无法,这才要休了你母亲。我告诉你,就是因为她的那番话,才让你母亲被赶出叶府去的。她那是害你,不是帮你,你知道不知道?你竟然还要帮她隐瞒?”

    “真的么,祖母?”叶琢瞪大了眼睛,看着姜氏。

    “自然是真的。你自己仔细想想,是不是这样?这要没有她那番话,你母亲现在都还好好在府里享福呢。”姜氏言之凿凿。

    叶琢呆呆地看着眼前的杯子,嘴里喃喃道:“真的是这样吗?”

    “好了琢儿,快告诉祖母她是谁。”

    叶琢似乎下了决心,抬起头来,对姜氏道:“是王姨娘身边的夏桐。”

    “什么?”显然这个人大大出乎了姜氏的意料。她张大了嘴巴,呆了一呆,随即反应过来,极为生气地道:“琢儿,你可别胡乱攀咬别人。”

    “什么胡乱攀咬别人?我说了不告诉您的嘛,您偏要人家说,说了您又不信。”叶琢急得哭了起来。

    “那你仔细说说,她是怎么告诉你的。”姜氏见叶琢那样子不像说谎,将信将疑起来。

    “及笄礼一毕,我就带着秋月和秋菊回房了。后来我饿了,就叫秋月到厨房去叫做银耳羹。中途她遇到夏桐,夏桐便告诉了她这些话。所以我才急急去找我娘,把她从您房里叫出来,就是想告诉她这件事。谁知道她一听完就冲进房去了,根本没去查这话是真是假。”叶琢说完还抹了一下眼泪,样子极为委曲。

    “真是这样?”姜氏似乎还不大相信,将脸色一沉,严肃地道,“琢儿,这话你可想好了再说。要是我知道是你撒了谎,我可饶不了你!”

    “不信你问秋月。”叶琢一挭脖子,接着又垂泪哽咽道,“要不是祖母刚才说的那番话,我还以为她是为我娘好呢。现在想来,才知道必是想激得我娘做出那等事情,好被休出叶家去。如此一来,王姨娘她就可以……”说到这里,她像是醒悟过来一般,赶紧住了嘴,还泪眼婆娑地抬眼偷偷看了姜氏一眼。

    姜氏明显地黑了脸,目光沉沉地站了起来,用下巴示意哑巴嫂子看着叶琢,自己快步走了出去。

    虽说还要去审问秋月,她却是已相信了大半。

    郑氏一走,她就彻查了这件事。叶家明回来说那些话时,房里她只留了周嬷嬷在一旁伺候,又叫哑巴嫂子守在门口——她们俩是不会泄漏消息的;春雨几个丫头在院子里做活,都能互相证明;至于派出去叫郑氏的春草,她去之前就一直跟春雨她们呆在一起,后来又被打了板子好好审问了一番,她一直咬口说她根本就不知道那些话。再说,她打前年买来就在正院里伺候,平时还是极忠心的。明知道郑氏要被休,她也没理由要帮郑氏。

    而从话说出口到她叫郑氏来上房,不过两盏茶功夫。这其中,夏槿和夏荷一直跟着郑氏,而秋菊也没出着碧玉居。就只剩了秋月到花园里跟夏桐说了几句话,然后去了厨房。偏王姨娘被打发走后,又留下夏桐在正院里探听消息。种种迹象表明,这些话,都是夏桐泄漏出去的。只不过姜氏觉得王姨娘跟郑氏势不两立,夏桐又是她的心腹丫鬟,她开始怎么也不相信会是夏桐。然而刚才她自己哄骗叶琢的那番话一说,叶琢再这么一认证,她忽然发现自己想偏了。

    王氏向来有心计,以前无论是当面还是背底里,不知栽赃陷害郑氏多少次。只是自己不喜欢郑氏,便由得她胡来。如此看来,怕是纵怀了她,纵得她现在不知天高地厚,竟然敢算计到自己头上来了。这一次她把消息泄漏给郑氏听,怕是想通过郑氏阻止那官家小姐进门——毕竟官家小姐进门,对她而言没有好处只有坏处;如果郑氏阻止不了,也会被休回去或被狠狠责罚,如此一来,她便又除去了十几年来的眼中钉、肉中刺,可谓是一箭双雕。

    可难道她不知道那官家小姐对叶家有多重要吗?为了一已私利就不顾一家子的大利,真真是鼠目寸光,枉费了自己这十几年来对她的维护……

    这么想着,姜氏阴沉着脸,跨进了花厅,目光狠狠地投到了王姨娘身上。

    而上房里,哑巴嫂子见姜氏出了门,走上前来,给叶琢的茶杯里续了一点茶水。叶琢抬起头来,冲着她笑了一下,轻声道:“谢谢伍嫂子。”哑巴嫂子回了一个笑容,退了下去。

    接下来,两人不再说话。叶琢只捧着那只茶杯,静静地喝着茶,眼睛望着窗棂,似乎在等待什么。没过多久,不远处的花厅里便传来了王姨娘的叫喊声,还有打板子的声音。她垂下眼敛,看着茶杯,轻叹了一口气。

    “二姑娘,饭来了。”在这个当口,门口响起了一个声音,紧接着,厨房的马嫂子提着食盒走了进来。

    “马嫂子,把食盒提到碧玉居,交给我院子里的秋桔,我一会儿再吃。”叶琢抬眼道。

    马嫂子愣了一愣,笑着劝道:“这时候都午正时分了,姑娘再不吃,饿坏了身体可怎么好?”

    叶琢望了一下窗外,摇了摇头:“我现在,吃不下。”

    马嫂子听了听花厅里传来的声音,了然地道:“如此,奴婢便把食盒提过去了。”

    “有劳马嫂子。”叶琢微一点头。

    过了大约有一顿饭的功夫,姜氏才疲惫地走了进来,示意哑巴嫂子倒茶。想是刚才说话说狠了,她连着喝了两大盏茶,这才放下了茶杯,朝叶琢挥了挥手,道:“我累了,你回去吧。”

第十三章 问玉

    叶琢舒了一口气,站起身来,对姜氏施了一礼:“孙女告退。”

    出到外面,她正要寻找秋月和秋菊,便见她们俩快步从花厅方向走过来。

    待到近前,叶琢看到秋月脸上有一个红红的巴掌印,心疼地问:“王姨娘打的?”

    秋月点了点头,冲叶琢一笑,扶住她的胳膊:“不疼。”

    叶琢握住她的手:“走吧,回去。”

    主仆三人回到碧玉居,叶琢翻出一盒药膏,亲手替秋月抹上,这才吩咐秋桔摆饭。

    “老太太不是吩咐厨房给姑娘做了饭吗?怎么姑娘没吃?”秋菊看着秋桔摆上来的饭菜,瞪大眼睛看着叶琢。

    “这饭我要是吃了,你们回来不得挨饿吗?现在三人一起吃,多好。”叶琢笑道,亲自给两人夹了两筷子菜,“快吃吧。”

    “姑娘……”秋菊眼睛一红,差点掉下泪来。

    吃过饭,秋菊收拾了碗筷去还给厨房,秋月端了一杯茶递给叶琢,有些担忧地道:“姑娘,咱们这回可是把王姨娘得罪狠了。以后的日子,怕是更难过了。”

    叶琢端起茶杯,轻啜一口,放下杯子,摇摇头道:“以前不得罪她,她还不是恨咱们入骨吗?明里暗里地使绊子,害得我娘经常挨骂,还差点要了我的命!我娘这次的事,她是来不及施计;要是来得及,她会放过这一次机会吗?咱们这样做,算不得冤枉她。再说,得罪狠了又怎的?老太太对她已经开始起疑心了,我在老太爷眼里又还有利用价值,双方势均力敌,谁怕得谁来?”

    说到这里,她饮了一口茶,又才接着道,“而且咱们无欲无求,既不争宠也不夺利,跟她并没有什么利害冲突;可新太太就不同了,不光要跟她争丈夫,而且还要争老太爷和老太太的宠。她应付那边都来不及,哪里还有精力跟咱们斗?”

    秋月一想,确实是这个理,遂放下心来,语调欢快地道:“姑娘今儿累了吧?不如到床上去歇一歇?”

    “不用。”叶琢摇摇头,放下茶杯,拿起她原来绣了一小半的绣品,做起针线活来。

    叶老太爷一生斤斤计较,在持家方面也同样精打细算。他觉得后宅里一群女人,光吃饭不干活,还得买丫头婆子伺候——没有丫头婆子,是要被人笑话的,生意伙伴看他不上,很可能不跟他做生意,叶家的姑娘也会跌了身价。这可就亏了大本,所以这一项是不能省的——也因此,他一生只娶了姜氏一个女人,连妾氏都没有。偏姜氏不能干,只给他生了一儿一女。没奈何,为了延续叶家的香火,他才允许叶家明纳了妾收了通房。

    不过这一群女人偏偏白吃饭,却没给他生个孙子,还生了三个赔钱的丫头片子。光火之余,他便要求从郑氏到叶珏,每月做一定量的针线活,否则那一个月的月钱是没有的,而且饭菜也要降一个档次。至于丫头婆子,配备本来就比别家少——像叶琢这个院子,就只有秋月、秋菊和秋桔三个下人。她们做的活多,月钱又比别家少,怕她们出去跟别人说嘴,影响叶府的声誉,这才免了她们每月上缴绣品。不过,老太爷是极聪明的,他想了一个办法,即增加每个女主子规定上缴的绣活数量。这样女主子做不完的针线活,自然会要求丫鬟帮她完成。如此一来,丫鬟们不得歇,又不能拿叶府的家规说嘴了。

    也因此,叶琢在叶府的生活并不悠闲,每日一有时间就得做针线活。好在她前世的绣活是做得极好,一块帕子,别人要绣一天的时间,她只半天就好了。故而还不算累。

    秋月见状,也拿了一个绣品绣了起来。

    叶琢绣了一会儿,忽然停下来,从袖子里掏出郑方景雕琢的那块石头,仔细端详。看了一会儿,开口问道:“秋月,我记得你家里是做玉雕的,是吧?”这南山镇上,有百分之八十的人家,都从事跟玉雕有关的产业。而秋月的家就在镇上,因家贫,孩子又多,便被卖到叶府来做丫鬟。

    “是啊。我父亲就在玉雕作坊做事的。不过他没手艺,只能做捣砂的活儿。”秋月道。见叶琢不懂,又解释道:“碾琢和打磨玉器时,根据不同需要,会用到不同粗细的解玉砂,所以那些矿砂事先要用杵敲碎,再用水漂去泥土之类的杂质。我爹就做这个。”又解释了一下如何雕刻玉器。即先利用碢具,用坚硬的解玉沙配上旋转而锋利的扎边刃,把玉料再切成方块或方条;然后经过设计、画样后,用此方法大片裁去多余玉料,使玉器粗具雏形;再交给玉雕师傅进行精细雕琢。

    叶琢点头,又问:“玉雕师里有女的吗?”

    “应该没有。”秋月摇摇头,“我从没听我爹说过。”说到这里,她好像是忽然想到什么似的,一拍脑门道,“不对,有的。我听我爹说过,咱们大周国,有一个最有名的玉雕师,姓顾的,就是个女子。她非常厉害,雕刻出来的玉器跟聂大师的都不相上下。因她雕刻的风格跟咱们这里不同,又因她呆在京城,所以大家就把她那一派叫做北派,咱们这里的叫做南派。”

    “是吗?”叶琢看了看手中的石头,皱眉道,“玉可比石头硬多了,便是男子,光凭腕力怕是雕刻不动吧?那位女子,莫不是虎背熊腰,力气极大?”

    “姑娘不知,咱们这南山镇出产的玉料,色泽艳丽,透明性高杂质少,硬度还不大,比其他地方所产的玉更适合雕刻;而且咱们这一派的玉雕手艺是聂家的一位老祖传下来的,所收学徒最先两年就是练腕力,腕力够了,再加上那位聂家老祖特制的镶有金刚石的刻刀,雕刻时只凭手工就能完成。这样雕刻出来的玉饰全凭灵性,所以比用砣机做出来的玉器更好。正是如此,咱们南山镇的玉器才那么有名。”

    “原是这样。”叶琢点了点头,伸出自己的手掌看了看,又问,“那么,他们是如何练腕力的?”

    秋月摇摇头,笑道:“这个奴婢可不知道。奴婢的父亲只在玉雕作坊做杂活,最大的弟弟去年才进作坊做事,还没有资格被收为徒,并不清楚。”她抬起头来,看了叶琢一眼,奇道,“姑娘问这些干什么?”

    叶琢笑了笑:“随便问问。”便不再说话,埋头刺绣。

    接下来两天,家中风平浪静。姜氏张罗着聘礼,忙碌得很;唯一能帮得上她的忙的,自是王姨娘,于是王姨娘也万般不情愿地跟着忙碌起来。叶琳和叶珏向来不跟叶琢来往,叶琢则巴不得大家都不理她,装病连饭都不去上房吃,每日关在屋子里,只是做绣活。

    这一日,叶琢正在屋子里忙活,出去拿饭的秋菊从外面冲了进来,嘴里嚷道:“姑娘,不好了,大房的少爷去世了。”

    叶琢手指一偏,绣针一下扎到了手指上。

    她却顾不上手指,抬头问道:“你刚才说什么?”

    “大、大房的少爷去世了。”秋菊喘了一口气。

第十四章 大房出事

    叶琢眉头微蹙,搜寻着原主的记忆。

    叶家的大房,自然是指大老太爷叶予期那一房。也不知是否是叶家祖上做过亏心事,叶予章子嗣不旺,叶予期更是人口凋零。虽则叶予期和他的妻子关氏还健在,但老两口只有一个儿子,偏这儿子在十八岁那年就得病去世了,儿媳赵氏生下了遗腹子叶璞。这个叶璞,就是刚才秋菊嘴里所说的大房的少爷。

    叶璞今年还不到十七岁,正准备娶妻,也没听说他有什么病,怎么好端端地就死了呢?如此一来,大房不是断了香火了吗?叶予期已六十多岁了,身体又有残疾,便是再纳个妾,恐怕也生不出孩子了吧?

    “你可知道是什么原因?”叶琢问。

    “不知道。”秋菊摇摇头,“只知道有人来报丧,老太太一连声地叫人去寻找老太爷和老爷。”

    “哦。”叶琢低下头,继续做绣活。

    叶璞虽然是这躯身体的堂哥,但大房跟二房素无交往,她记忆里对那堂兄并无什么印象。只知道叶璞为人勤勉正直,是一个很好的人。这样的人忽然死了,固然让人惋惜,但她却帮不上什么忙,叶予章也不允许她去帮什么忙。还不如多做些绣品,除了上交的数量,多出的让秋月另卖了攒些钱,以备不时之需——不管怎么样,她是绝对不会任由叶予章将她随意许人的。或是悄悄离开叶家,或是想办法跟叶家决裂。到那时候,用钱的地方就多了。

    这时,秋桔却进了房,对叶琢禀道:“姑娘,老太爷回来了,让大家换了素服,一起去大房吊唁办丧事。”

    秋月听了,赶紧放下手中的针线活,找出素服给叶琢换上,自己也换了一身衣服,看看秋菊和秋桔也换了装,便跟着叶琢出了门。

    她们到正院门口时,正碰上王姨娘带着叶琳、叶珏和一大群丫鬟婆子也到了那里。不过夏桐却不在其中。她那日下午便被姜氏打了板子,卖出去了。

    王姨娘此时可是对叶琢恨之入骨。要知道这可是新太太要进门跟她争公婆和丈夫宠爱的关键时刻,而叶琢却冤枉她让老太爷对她心存芥蒂,还使得她失去了一个得力臂膀,这怎不让她恼恨?但那日不光夏桐被卖,她也被老太爷警告了,要她不要再跟叶琢作对,否则让叶琢对叶家怀恨而导致以后联姻不帮叶家说话,让叶家吃了大亏,那老太爷就要作主休了她。

    王家家境并不好,王姨娘的父母也是跟叶老太爷一样唯利是图的,否则也不会把女儿嫁到叶家来作妾。王姨娘除了老太太姜氏,便再没有倚仗的人。偏老太太是听老太爷的,老太爷这话又说得严厉,这恨意她便只得忍着。所以此时在正院门口相遇,她只用眼睛狠狠地剜了叶琢一眼,就急上几步,抢先进了门。

    叶琢自然不会跟她计较这个,停住脚步等着她们进去了,这才慢慢地上了台阶,跨进正院门口。

    姜氏此时也换了一身素服——月白色的绸缎长裙,藏青色缠枝花的褙子,头上只插了一根银簪,倒显得比往常更精神干练。不过她此时的脸色并不好,眉头紧锁,神情也似很不安。王姨娘带着叶琳、叶珏进门,她像是没有察觉一般,只愣愣地盯着面前的空气发呆。待得王姨娘出声唤她,她受惊似的手猛地一抖,拿着的茶杯“当啷”一声掉到了地上,茶水却溅了一地。

    她铁青了脸,转头瞪了王姨娘一眼,一脸的嫌恶:“你叫丧呢?”

    王姨娘在姜氏面前向来受宠,哪里见过此等脸色?眼圈一红,垂下眼睑委曲地道:“妾身鲁莽了。”

    “哼。”姜氏也不安抚她,只冷哼了一声,便将目光投向了门外,“人都到齐了?”

    “妾身和琳儿她们房里的丫鬟、婆子,以及厨房的四个媳妇、婆子,都到齐了。”王姨娘回道。

    姜氏站起身来,走到门外,站在台阶上,扫了一眼那些丫鬟婆子,确定人都到齐了,这才开口道:“这几日,你们要跟着一起去大房那边帮忙办丧事。现在我分派一下任务:王姨娘身边的丫鬟婆子,负责迎来客往,端茶送水;厨房的媳妇婆子,到厨房烧茶煮饭;琳儿、琢儿、和珏儿身边的丫鬟,则负责做针线,把一会儿运过去的白布做成白幡与孝衣、孝布,把灵堂及大门口都布置好,让大家都穿戴起来。”

    她的目光落到了王姨娘身上:“丽云,她们负责的各处,就由你检查。一旦发现有推三阻四、偷奸耍滑的现象,就严厉惩罚!”

    感觉自己受到了重用,而且可以趁机找秋月她们的茬,以报夏桐之仇,王姨娘一扫刚才的委曲沮丧,精神抖擞地应了一声:“是。”还讨好地冲着姜氏笑了一下。

    这笑容看在姜氏的眼里,却是格外刺眼。她冷冷地看着王姨娘,直看得她的脸色一变,这才将目光收回来,放到三个孙女身上:“你们三个,等着秋霜她们把孝衣做好,就穿戴上,到灵堂前跪着哭灵。”

    要到灵堂去守着死人?叶珏脸色一白,害怕地往叶琳身上靠了一靠。而叶琳抿了嘴,似乎不大乐意。大房那里死的只是她们的堂兄,并不是长辈,为什么要她们去哭灵?待听得叶琢应了一声:“是。”又见姜氏那脸沉得可怕,这才跟着应了一声,又示意叶珏答应。

    安排妥当,姜氏一挥手:“走吧,赶紧过去。”说完,带着周嬷嬷和春雨,率先走了出去——家中总得留人,哑巴嫂子便被她留下来看家,而春草昨儿挨了板子,这会儿还下不了床。

    叶家兄弟分家的时候,家中宅基地是一人一半,大房占了东边,二房占了西边。到后来叶予章发迹,本着利用现有资源的原则,只在原来的基础上,把周围邻居家的地都买了下来,扩建了屋舍。所以大房那面积不大的院子,紧靠叶府的东北一隅,与叶琢所住的碧玉居只一墙之隔。

    于是叶府的这群女人,并没有登车坐轿,而是直接走路,穿过叶府的花园回廊,从碧玉居不远的一个角门出去,就到了大房院子门口。

    自姜氏分派任务起,叶琢便感觉这丧事甚是蹊跷。要知道这可是叶予章的侄孙去世,依着叶予章的个性和两府的交情,最多不过是叶予章去安慰一下亲哥哥,叶家明代表二房奉上点奠仪,再派两三个男仆去帮着张罗张罗,就全了兄弟情份和礼数。可现在,全府上下老少一齐出动,姜氏和王姨娘皆着素服,还要她们三姐妹去哭灵,又出钱给大房做白幡,怎么看这事都感觉奇怪。

    她跟在姜氏和王姨娘后面,默默地出了角门。还没进到大房的院门口,就听得里面传来一阵吵闹。待进了门,便看见叶予期柱着拐扙,正指着一个跪着的人道:“滚,这杀子之仇,不是磕一个头就能解决的。你们出去,出去,滚!”

    (谢谢秦慕瑾和杨小懶的打赏,谢谢!)

第十五章 姜兴惹的祸

    而那跪在地上的年轻男子,不过十六、七岁年纪,身材还算魁梧,只是小眼睛塌鼻梁,面容虽算不上丑陋,却也谈不上英俊。他此时虽然跪在那里,低着头,眼睛却不老实,听得院门口传来的脚步声,偏过头斜着眼只朝这边张望。待看到进来的是女眷,后面还跟着几个年轻女子时,他那眼睛如同点燃的油灯,一下子亮了起来,头也忘了低下去,直直地朝这边看来。

    这男子身后站着一个五十多岁的老者,还有一个一个三十多岁的女人。那女人此时正一脸哀求地对着叶予期道:“伯父,我们知道,这件事,必不是磕一个头就能了结的。只是两人争斗,一下失手,并不是有意要杀人。现在璞儿已经去世,就算把兴儿的命赔上,他也活不过来了。兴儿也是您的侄外孙呐,您一向心慈,就忍心看着他被砍头吗?这件事咱们就私下了结了吧,不要去报官,好不好?有什么要求,您尽管提出来,我们姜家能办到的,一定办到。”

    这女人不是别人,正是叶予章的大女儿,姜兴的母亲叶家梅。

    而站在她前面的那位老者大概是姜家的长辈,也连声应道:“正是,有什么条件,你尽管提。”

    叶予章此时也在院子里站着,见得姜家人如此说了,叶予期却仍沉着个脸,直嚷着叫他们“滚”,便忍不住开口劝道:“是啊,大哥。我知道璞儿去世,你这心里难受。但人死不能复生,你就将手抬一抬,放过兴儿吧。”

    在他看来,他一方面作为外公能把姜兴的命保住,另一方面作为叶家人又让姜家出钱给叶家补偿,以免大房三人穷病交加他还得掏钱养活,私了赔钱于他而言就是一举两得的好办法,所以无论如何这事他都应该促成。

    “这时你们就求我们将手抬一抬了?可当时谁将手抬一抬,饶过我家璞儿?你家这孽子强抢民女,被我孙子看见了,不过是劝一劝,就将他往死里打。活活的打死啊,可怜我孙子今年还没满十七岁,尚未娶妻,这还有天理吗?”叶予期的老伴关氏在一旁厉声道,说到这里,忍不住流下泪来,“老天爷你怎么不长眼,将这种人劈死,反倒要了我孙子的命啊!”

    “滚,都滚。杀人偿命,天经地义。这件事,我们绝不私了,必然要上公堂,讨个公道。”叶予期听得老伴这哭叫声,也是老泪纵横,挥舞着拐扙就要赶人。

    叶家梅还要再说,叶予章给她使了个眼色,挥了挥手,让她带着姜兴先出去。叶家梅知道老父精明,必然有了劝解的主意,当下将姜兴从地上拉起来,又看向自己的公公姜运生。

    而姜运生见自己拉下脸来求叶予期,叶予期却是不吐口,走之前忍不住道:“叶世兄,这话我不妨告诉你,便是上公堂我们也不怕。咱们姜家,虽不算富有,却也有几门亲戚通着衙门。赔你钱你不要,咱们就往衙门里使,看你到时候能不能讨回公道。”

    叶予期听了这话,气得全身发抖,将手中的拐扙用力一击,直往那老者的身上打去:“好,我倒要看看,这世道还有没有天理!”

    姜运生身手倒是灵活,一闪身避过拐扙,怒气冲冲地出去了。叶家梅一拽姜兴,连忙跟上。

    而叶予章赶紧上前扶住叶予期,嘴里不停地安慰他。

    姜氏一进门就看到此种情景,虽说这场合不适合让小辈看到,但此时退出去,也不适合。所以一直领着她们在院门口处站着。叶家梅过去,低低地唤了一声“娘”,见姜氏摆摆手,她也知道不适合说话,正要快步跟着公公出去,却不想后面的姜兴却停在了叶琢面前,笑眯眯地道:“这可是琢表妹?琢表妹长这么大了?”

    叶家三姐妹中,叶琢长得最美貌,一开始姜兴那色眯眯的眼神就一直往她身上瞄。叶琢当时就躲到了王姨娘和叶琳身后,避开了他的眼光。却不想这会儿还是被这男人单独挑出来问话。她将脸一沉,扭过脸去,没有说话。

    “还不快跟你娘走!”姜氏沉下脸来。姜兴虽然是她亲外孙,但叶家三姐妹,尤其是叶琢,那是要跟权贵人家联姻,起大作用的。姜兴又自小好色,为防着他,从五年前起,姜氏便不许他跟叶家三姐妹见面。却不想在这种场合让他见到了。

    叶家梅见状,恨铁不成钢地用力地将姜兴的胳膊一拽,拉着他就出了门。

    叶家大房的人倒是没注意这情形,叶予期本就悲伤,再被姜运生那话一气,顿时面如金纸,晕倒在地。关氏和叶予章连忙上前扶住他,手忙脚乱地给他顺气喝水,乱成一团。

    见叶予期醒了过来,叶予章舒了一口气,道:“大哥,不是弟弟说话不好听。现在璞儿不在了,你们一家三口,弱的弱、病的病、老的老,日子总得过下去。倒不如让姜家赔偿一笔钱,你们拿着这笔银子,老有所养,也是璞儿的一片孝心不是?否则就算让姜兴偿了命,面上是为璞儿讨回了公道。但你们三人贫苦无依,璞儿在地下他也不安心呐!所以啊,还是别跟姜家拧下去了,你们要多少赔偿,我去帮你谈,好不好?”

    “人死不能复生,我也不是非要姜兴的命不可。可你听听那姜运生他说的是什么话?我要是能忍下这口气,我成了什么人了?这事,没得谈。”叶予期喘着粗气道。

    “他说那话不好听,可也是事实。那姜运生的一个远房表妹,正是嫁给了县衙的李捕快作妾。他要是花点钱买通关系,就算你去告,那也是白告。这世道就是这样。那衙门里面的**道,你又不是不清楚。否则当年你这手,也不会就这么白白受伤了。”

    叶予期与叶予章年轻的时候,就是在镇上谢家的作坊做玉雕师。叶予期聪明好学,手艺渐渐地超过了谢家的玉雕大师傅。那大师傅嫉恨他,又担心叶予期替代自己的位置,便使人在路上废了叶予期的手。叶予期虽然查出这事为那大师傅指使,告到衙门,无奈大师傅跟衙门里的捕头有亲戚关系。最后不光那大师傅没受罚,告状的叶予期还挨了一顿板子。谢家一看叶予期手废了,为笼络大师傅,不但不再用叶予期,便连叶予章都被辞退了。至此叶予章才咬咬牙,哄着卖了姜氏的嫁妆,自己开了一家小作坊,渐渐发家;而叶予期手残废不能做活,家中只靠关氏做绣活和种那几亩田地,勉强支撑着糊口。

    所以听得叶予章这话,叶予期和关氏都沉默下来。

    叶予章知道大哥的性子,这话也只能说到这儿,否则再说下去他就要赶人,便换了话题道:“来,大嫂,赶紧扶大哥进房去歇息。棺材我已让家明去买了,你弟妹也带着琳儿她们和下人来帮忙。璞儿的丧事,你们就不要操心了。这些费用,我一会儿就去找姜家,让他们一块儿算上。”

    前面那些话还挺让人感动,但最后这句话,却尽显吝啬鬼的本性。叶琢站在院门口听了,一阵无语。

第十六章 关氏

    丈夫被气成这样,儿媳妇赵氏则自打听得儿子死迅,就跟一段木头一般,不会说话不会动,叶璞的丧事,还真得靠二房的人张罗。关氏虽然知道叶予章这么做,全是因为姜兴是他外孙的缘故。但此时再硬气,也得让叶璞殓身入棺。她叹了一口气,便不多说话,跟叶予章一左一右地扶着叶予期,进房里去了。

    “来,让让,让一让。”门外一阵骚动。丫鬟避让处,几个叶府的男仆抬着一口棺材进来,叶家明一头地汗地跟在后面。而在他们后面,一辆车停了下来,叶府的管家从车上跳下来,亲自往外搬白布。姜氏见状,赶紧叫丫鬟婆子去帮忙。

    因不知叶璞的尸身是停放在卧室还是厅堂,姜氏也不敢带叶琢她们进去,只叫下人从厅堂和厨房等处搬了椅子、凳子出来,在后院缝制孝巾和白幡。大家都不是死者的晚辈,只需要在头上或袖子处戴上孝巾即可,并不需要穿孝衣。

    关氏和赵氏的娘家就是镇子上,姜氏听得叶家明禀报叶璞已净身入殓,刚指挥人把灵堂布置好,两家的亲戚便闻讯到了。她赶紧将三姐妹推入灵堂,代叶家给祭拜者回礼。其他人烧水的烧水,倒茶的倒茶,井然有序地操办起丧事来。

    叶琢是死过一回的人,虽然死而复生,知道人死了灵魂或许依然存在,但或许是亲生经历过死亡,她此时并不觉得害怕。倒是叶琳和叶珏,哪里经历过这些?看着黑漆漆的棺材,想着里面躺着一个死人,便心里发颤。刚开始关家人和赵家人来祭拜,她们尚能坚持,到后来没人来了,她们便支撑不住了。两人咬了一下耳朵,便借口上茅厕,偷偷溜了出去,只留下叶琢一个人呆在灵堂里。

    叶琢看着她们的背影,摇了摇头,自己仍坐在原处,并未动弹。要知道大房的宅子就这么大点地方,她们出去能躲到哪里去?此时关家和赵家的人来了,姜氏不用陪着大房婆媳俩,她们此时出去,极有可能遇上姜氏。姜氏正为叶家梅和姜兴的事烦着呢,她们现在偷奸耍滑,不是撞到姜氏的枪口上吗?

    果然,不一会儿,叶琳和叶珏便垂头丧气地回来了,后面跟着黑着一张脸的姜氏。直到看着叶琳和叶珏乖乖回到位置上,她才这狠狠地瞪了她们一眼,压低声音道:“隔半个时辰轮流出去一个人,上趟茅厕就回来。其余的时候,都呆在这里。要再给我发现你们偷懒,回去就罚跪半天。”

    “可是,祖母,珏儿害怕。”叶珏还没见过姜氏这么严厉的脸色,再加上想着要在这儿呆几个时辰,不由抽抽搭搭地哭了起来。

    姜氏缓了缓脸色,哄道:“珏儿乖啊,你看你琢儿姐姐刚才一个人呆在这里都不害怕,你们现在有三个人,不怕的。”又许诺,“珏儿乖乖的,回去祖母答应给你做一条新裙子,好不好?”

    叶珏虽然不过十岁,却是个爱美的。听得有新裙子穿,顿时不哭了,点头道:“那祖母说话算数啊。珏儿会乖乖的,再不乱跑了。”

    “嗯,珏儿乖。”姜氏脸上露出慈祥的表情来。

    “祖母,我也要。”叶琳见状,赶紧道。

    “都有都有,三姐妹一人一条。”姜氏道,眼神瞥了叶琢一眼。三个孙女,叶琳和叶珏或许是因为王姨娘的缘故,经常地跟她撒撒娇,要吃要穿;而叶琢却接了她母亲,跟祖父、祖母并不亲近,见了面也没什么笑脸,衣服吃食则是给什么就要什么,从不多闹,一点也不可爱。

    有了这一番闹腾,接下来又陆续来了一些叶予期的好友及远亲,叶琳和叶珏倒没有刚开始那么害怕了,老老实实呆在灵堂里。倒是叶琢,掂记着秋月和秋菊,生怕她们被王姨娘趁机惩罚,刚到半个时辰还没等叶琳起身,就抢先出了灵堂。

    此时已是下午时光,太阳透过树叶在地面上撒落一地的斑驳,空气里隐隐飘浮着桂花香。叶琢从阴冷的灵堂出来,站在屋檐下,看着这情景,没来由地心头一酸,忽然掉下泪来。

    原来,活着是如此美好!厅堂里那位少年,再也看不到如此美丽的景致了。而她何其幸运,还能让生命延续在这世上,晒到太阳,闻到花香。生命又是如此短暂、如此脆弱,不知何时就天降厄运离开人世,她有什么理由不好好活着,有什么理由不让自己活得更开心更快乐?

    重生以来一直堵在心头的郁结,就这么如潮水一般冲出了心间,流了满面。

    见有丫鬟婆子朝这边看来,她忙用袖子抹了眼泪,匆匆往院子左边转过去。刚到这里时,她无意瞥了一眼,记得那里是一块菜地,周围还种了几株果树。想必那里此时没人,她想到那儿去平复一下心情。

    却不想刚转到那里,便看到花白头发的关氏,正愣愣地站在菜地旁边,看着地面上的菜发呆。这样的表情,她前世的母亲去世时,她在父亲的脸上看见过。那是不肯相信死者就这么离世了。明明昨日,甚至今儿早上还是好好的,可不一会儿的功夫,就再也见不着他的面了……

    还有什么比这种无泪的悲伤更能让人心酸呢?

    叶琢不由得走向她,轻轻唤了一声:“伯祖母。”她不知道要说什么,只想靠近她,将她从这悲伤里唤醒过来。

    关氏愣愣地抬起眼睛,看着叶琢,好一会儿,瞳孔才聚焦起来。她迟疑道:“你……可是琢儿?”

    “我是琢儿。”叶琢点点头,施了一礼,“琢儿见过伯祖母。”

    “琢儿,都长这么大了。可怜的孩子,你母亲……唉!”关氏眼里满满是怜爱。她伸出手来,抚了抚叶琢的脸。

    粗糙的手轻轻划过叶琢细嫩的脸,向来不习惯与人过于亲近的叶琢,对这动作却丝毫不觉得反感。只因关氏那眼睛里流露出来的温暖与慈祥,让她心里暖暖的十分熨帖。

    “伯祖母,您别太难过。璞儿哥哥他不过是去了另一个地方生活。你们要是再伤心,他心里会不安的。”叶琢安慰道。她既能重生于此,叶璞没准也能重生于其他地方呢?

    关氏的眼泪流了出来,连连点头:“伯祖母知道,伯祖母知道,璞儿去了天上,正在天上看着咱们呢。”她抹了一把泪,脸上浮起一个比哭还要难看的笑容来,“所以咱们不哭,咱们不能哭。”

    “伯祖母……”叶琢正要再说话,却听身后传来姜氏的声音:“大嫂,你怎么到这儿来了?难怪我找不到。我让厨娘做了点粥,你好歹去喝一点。”又看着叶琢,脸色沉了下来,“琢儿,你怎么在这儿?”

    叶琢心里叹息。姜氏是这躯身体的亲祖母,可在她脸上,永远看不到刚才关氏脸上流露出来的自发内心的温暖。

    “我出来如厕。”叶琢解释了一句,然后不再说话,轻轻一福,绕过姜氏,转身朝茅厕方向走去。

    茅厕在后院,后院正是丫鬟们做活的地方。叶琢的脚刚跨进后院的门槛,便看到秋月和秋菊抬了一桶满满的水,吃力地从井边往厨房走去。她连忙唤了一声:“秋月,秋菊。”

    “姑娘。”秋月转过头来,看到叶琢,很是惊喜。不过很快警觉地看了看四周,小声道:“姑娘,您怎么来了?赶紧回去,我们挺好的。”

    “怎么让你们提水?”叶琢皱起眉头。这种粗活,自来都是那些媳妇婆子们做的。现在却让秋月她们来做,必是王姨娘在泄私愤。

第十七章 劝解

    “白幡都缝好了,各房丫鬟重新分派了活。不过是提提水,没什么要紧,姑娘还是赶紧回前院吧。”秋月道。

    “秋桔呢?”叶琢又问。秋桔是专门买来做粗使丫鬟的,长得高高壮壮,比秋菊更没心机。王姨娘在秋月和秋菊这里无处下手,没准就拿秋桔来开刀。不管她参没参与栽赃事件,拿了她的错处,就是打叶琢的脸。

    “秋桔被派去端茶去了。”秋月道。

    叶琢一阵愕然。派做细活的大丫鬟提水,却派做粗活的粗使丫鬟去端茶送水。这王姨娘,做得也太明显了些。就算抓到这三个丫鬟的错处,姜氏一见就知道她打的什么主意。现在姜氏正为女儿、外孙心烦,竭力讨好大房的时候,王姨娘偏在这里闹出事来,那可是撞在枪口上,到时不被喝斥才怪呢。

    不过转念一想,王姨娘自进叶府就被老太太护着,她的对手郑氏又是个没心机的,在这样的环境里呆着,段数自然也高不到哪里去。

    想到这里,她叮嘱道:“你们注意些,一有什么事,就去禀报我,我自会帮你们出头,让王姨娘讨不了好去。”

    “姑娘放心,我们不会有事的。”秋月道。

    叶琢也知道秋月是极机灵的人,就算出事也吃不了大亏,又吩咐了两句,匆匆上了一趟茅厕,回到灵堂里。

    毕竟叶琢她们不是孝子孝孙,大房的人不能当真让她们在灵堂守孝。差不多到了申末时分,叶予期便让二房的人都回去歇息。叶予章倒没推辞,带着一家上下回了叶府。

    路上叶琢看到王姨娘的脸色很不好,倒是秋月她们两人表情轻松,思想着莫不是两方斗了一场,以秋月她们胜利而告终?于是一回到碧玉居,便迫不及待地向秋月询问。

    秋月尚未说话,秋菊就忍不住抢先道:“姑娘,您不知道,王姨娘一直盯着咱们,想要找咱们的错。咱们两人自然仔细地干活,尽量地让她挑不出错来。后来秋月姐姐看到老太太远远地过来,便故意装着吃力的样子,把水桶打翻。王姨娘当时可得意了,大声地斥责我们,说要打我们板子。老太太便过来责骂她,问她为什么把提水的活儿派给我们,又说她没有眼色,这个时候还不停的闹腾。后来王姨娘只好叫了粗使婆子来提水,而叫我们去洗茶杯,再不敢盯着我们了。”末了还评论一句,“明知道老太太心情不好,她还在这个时候出妖娥子,简直是愚蠢!”

    这话听得叶琢和秋月都笑了起来。叶琢表扬道:“咱们秋菊现在越来越机灵了。”

    “那是。”秋菊仰起头,很得意的将这表扬的话照单全收。

    昨天回来前,姜氏便说了,第二天各自在院子里吃早餐,然后辰正时分到正院集中,一起去大房。不过经过昨日半天的忙乱过后,只需要烧水煮饭的人和端茶送水的人,故而除了贴身大丫鬟要紧跟着主子之外,其他的人则被分成了两批,一批上午一批下午,没轮到的都在府里做事,主子回来后也不至于连杯热茶都喝不上。

    故而第二天一早,叶琢吃过早餐之后,便带了秋月到了正院,跟着姜氏一起到了大房。

    不得不说叶予章能在十几年间积攒起这么大的家业,除了精于计算,也有勤奋的缘故在里面。叶琢她们到大房时,叶予章早已在大房的院子里站着了,正唾沫横飞地对挂着两个黑眼圈的叶予期道:“……大哥你不为自己着想,你也得为侄儿媳妇想想吧?你现在做不了活儿,还时不时的生病;大嫂身体虽然还好,眼睛却不行了,再也做不了绣活。没有了璞儿的收入,你再不要姜家的赔偿,侄儿媳妇要怎样辛苦才能赚得钱回来养活这一大家子?没日没夜的做绣活,也赚不了几个铜板。所以哪怕不是为让璞儿安心,便是为了侄儿媳妇,你都不应该这么固执。得饶人处且饶人,你松松口,让我去跟姜家好好谈一谈。姜家虽然不富有,但这可是一条人命,总得让他们拿出诚意来才行。得些赔偿,不光把璞儿的后事办得风风光光,你们也能有些余钱养老不是?”

    叶予期柱着拐扙,一把将叶予章拔开,一边蹒跚着往外走,嘴里一边道:“我不能要那钱。一想起以后吃的饭都是用璞儿的命换来的,我就吃不下去。倒不如上公堂,为璞儿讨回公道。至于我那可怜的儿媳妇,她还年青,以前有个璞儿,她愿守着我也不赶她。现在璞儿不在了,我自然不能耽误人家孩子,自然是让她回赵家去。我跟你大嫂,为璞儿报了仇之后,实在活不下去了,一把药喝下去就闭了眼,到阴间与璞儿团聚去。”

    “哎,大哥,你说的那叫什么话?十几年前侄儿媳妇都不肯离开,现在还会丢下你们二老回赵家去?她回去又有什么好日子过?你不为她着想,一门心思只为自己出气,那口气出了又有什么好处?你这样做不光让璞儿不安心,还得逼死你那好儿媳妇。”

    叶予期一门心思只想去公堂讨个公道,昨天起不来床,妻子儿媳又是女流,而这种事又不是外人能代替的,所以只能拖到今日。却不想被叶予章这一番话,说得踌躇起来。他自己是无所谓,觉得只有将凶手绳之以法,才是为叶璞报了复,他自己死活都不在乎。但他不能不为儿媳妇赵氏着想。赵氏十八岁就守了寡,对上孝顺老人,对下教养儿子成才,含辛茹苦,善良孝顺。现在在死了丈夫和儿子之后,她还能回赵家去嫁人吗?光一个克夫克子的骂名,就让她备受世人冷落。倒不如留她在叶家,一家三口好好过日子。

    “我不要那钱,我只要为我儿子讨回公道。”屋子里冲出一个人来,对着叶予期叫道。这人三十五、六岁年纪,一身素白,眼睛红肿得如核桃一般,面色憔悴,不是别人,正是叶予期的儿媳妇赵氏。

    叶予期赞赏地用力一点头,喝道:“好,这才是我叶家的好儿媳!爹爹我这就去击鼓鸣冤。”说着,柱着拐扙就往前走。

    叶予章见劝解无用,一跺脚便要跟上去再劝。却不想叶予期刚走几步,身体一歪就朝旁边倒去。叶予章一把将他扶住,心里暗喜,脸上还要装出一副焦急的样子,问道:“大哥,大哥,你没事吧?”

    “爹。”赵氏大惊,急急上前扶住公公。

    “侄儿媳妇,不是老叔说你。你公公这把年纪,身体又不好,上公堂击鼓,那可先要打几板子的,他这身体,受得了吗?你不为自己着想,也要为两位老人着想啊!”叶予章趁机劝道。

    “家义媳妇……”屋子里出来个人,正是关氏的大哥——关家和赵家人昨晚回去,今儿一早又来了。他们在屋子把叶予章的话都听去了,有那理智的,倒也觉得叶予章的话在理,不过生怕叶家大房的人骂自己重利忘义,并没有出来劝解。

    而关老爷子想着自己的妹妹六十来岁了,任由叶予期这么闹下去,以后恐怕要晚景凄苦,便出来劝道:“不是舅舅不让你去给璞儿报仇,但日子总要过下去,你也得替你公公婆婆想想今后的日子。不管你以后是走是留,叶家总得过继一个孩子,延续叶家的香火。这没有钱,孩子来了要受苦,长大了要伺候三个长辈,谁愿意把孩子过继过来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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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八章 过继风波

    赵氏这两天一直沉浸在悲痛之中,哪里想过以后的日子怎么过?听得叶予章的话,自责自己考虑不周,正想着要自己去衙门告状;关老爷子的话却如一盆冷水,把她心里那股仇气瞬间浇灭。

    不要姜家的赔偿,便不会有人愿意过继。没人过继,叶家便断了香火。赵氏心里再不愿意饶那姜兴,此时也不能不掂量。再说,她也得为年老的公公婆婆着想。儿子死了,她不能真的让两位老人贫病交加。想到这里,她两行热泪流了下来,不再说话,扶着叶予期朝屋里走去。

    眼见得叶家大房似乎被劝服了,叶予章站在原地,眉头却皱得更紧了。其实他这么热心地劝服叶予期,还有一个他一直深埋在心底里没有跟任何人说的重要原因:叶璞好歹是一条人命,姜家虽然不富有,但东挪西借,几百两银子总是要赔的。大房拿了这笔银子,不可能坐吃山空,总是要置些产业。而叶予期既无儿子又无孙子,到他百年之后,这份产业还不是归到二房的名下去吗?虽然这份产业跟他几万两身家相比不算什么,但蚊子再小也是肉啊,好歹添补一下补偿给郑氏和娶龚家小姐所落下来的亏空。

    但现在关家人却张罗着要为叶予期过继孙子,这事……应该怎办是好?

    他抬起眼来,看向扶着叶予期的瘦弱的赵氏。赵氏丧夫丧子,是个不祥之人,这克夫克子的名声,倒是可以给她宣扬出去。但赵家的人却在这里,过继的事又会在叶璞下葬前办好,时间太紧;再者如果被叶予期发现这事是自己所干,以他那犟脾气,怕是死了把产财散尽都不会让自己沾到一文钱。这件事,怕是不好办。

    这么思忖了一阵,他决定先什么都不做,看看再说。他就不相信那些过继的人家,会对儿子、孙子都没活过十八岁的叶家大房没有顾忌。

    这么想着,他眉头一舒,朝屋子里走去。

    姜氏见外孙活命有望,舒了一口气,对身后的人一挥手:“行了,各自到自己的位置,干活吧。”

    南山镇位于南方,现在虽然是秋天,但天气还挺热。叶予章帮着填了棺材钱和白布钱,是再不可能出钱买冰的。再加上叶璞横死,年纪又小,不宜停灵太久。现在既已决定不打官司,大家便商议着赶紧把丧事办了。于是关家、赵家便推出了几个人,跟着叶予章到姜家去谈赔偿一事;剩下的人就商议着从何家过继孩子,然后分头去做思想工作。

    到了下午,大家都陆续回来了。先回来的是叶予章,带回了六百两银子。花二十两银子给叶璞办丧事,剩下的五百八十两,可以置百来亩田地或是开一家小玉雕作坊了,叶家大房也算老有所依。关家和赵家人对于这赔偿数额也都还算满意。

    但出去谈过继事宜的人回来,脸色却不好看。叶家的本家亲戚不多,只有三家隔得比较远的老亲,昨日也派人来祭拜了,刚才他们就是去访这三家人。有一家家境不错,有一家子嗣单薄,都不愿意过继。余下的一家,家境又穷子女又多,可人家宁愿吃糠咽菜,也不愿意将儿子过继到别家去。

    大家坐在院子里,都沉默下来。过了许久,赵氏的哥哥赵德胜一咬牙,站起来道:“行了,我把小儿子过继给妹妹。”

    “哥,这怎么行?”赵氏抖动着嘴唇,睁着那红肿的眼睛看着自家哥哥。赵德胜也不过是三个儿子,小儿子都有十岁了,明年就能送到玉雕作坊去做学徒,过两年就能赚钱了。而且赵家一家三口在玉雕坊里做事,日子虽不富裕却也足够温饱,就算叶家大房得了六百两银子的赔偿,但上面还有两个老人一个弱母,负担也重。要那孩子离开父母兄弟到叶家来,绝不会愿意。

    赵德胜摇摇头,止住赵氏的话:“不要多说,就这么定了。我回头就叫他来,披麻戴孝,给他哥哥送葬。”

    “赵世侄仁义。”事情圆满解决,又没损害自己的利益,其余人也都皆大欢喜,纷纷称赞。

    只有叶予章,眼见得过继无望,他正心中欢喜,却不想半路杀出个程咬金来,他这心里便有说不出的失落滋味。

    没过多久,赵德胜便把小儿子赵正带来了。那孩子脸上的泪痕都未汗,显然是哭过一场。赵氏见了,心里不安,正要说话,一个妇人一阵风似地刮了进来,抱住赵正就对赵德胜跪了下去,哭道:“相公,我知道妹妹苦,可你也不能不顾儿子的性命啊!我可怜的儿,才十岁,一天的福都没享过。要是丢了性命,我也不活了……”

    “你闹什么闹?赶紧回家去。”赵德胜一把将妻子李氏推开,将赵正拉了过来。

    “这……这话怎么说的?”赵氏却听出嫂子的话不对,拉着她问道。

    李氏对着赵氏就跪了下去:“妹妹,嫂嫂知道你苦,可……可是……”

    “不要再说了。”赵德胜大吼一声,打断李氏的话。

    “嫂子,你说,你说,我不怪你。”赵氏却不理哥哥,只拉着李氏问道。

    李氏看丈夫的脸色黑得如同乌云,虽有些胆颤,但事关自己儿子的性命,一咬牙道:“妹妹,妹夫在十八岁那年丧的,璞儿也没到十七岁就没了,我怕……”

    她接下来的话没有说下去,但谁都听明白了她的意思。她这是怕赵氏克夫克子,又把她的儿子赵正给克了。

    赵氏脸色变得异常苍白,站在那里摇摇欲坠。关家的妇人见了,连忙上前扶住她。

    “你给我滚回去,我赵家的事,哪由得你一个妇人作主。”赵德胜的脸变得铁青。

    “德胜啊……”不远处传来一个声音。大家回头一看,却是叶予期扶着关氏的手慢慢从房里出来。他走到前过,示意关氏去扶李氏起来,一面道:“德胜,你的好意我们心领了。但这孩子,我们不能要。”又慈爱地拍拍赵正的肩,“跟你娘回去吧。”

    赵正不过是十岁的孩子,本来就舍不得离开爹娘兄妹,再加上母亲说的话,心里又害怕,听得叶予期这样说,大喜,抱住母亲的手再不肯撒手。

    赵德胜不过是心疼妹妹才咬牙答应把小儿子过继到叶家。当时说这话时,也没想到克子一节。后来又觉得话既说了出去,便不能反悔,狠着心就逼着儿子来了。此时见妻子把话说开,叶家大房的人都仁义,必然不会再答应过继一事,只得惭愧地对叶予期一抱拳,领着妻子、儿子回家去了。

    “劳烦大家操心了,出殡的日子就选在明天吧。”叶予期对大家拱了拱手,慢慢扶着关氏的手回了房。

    折腾了一翻,却是这样的结果,大家都觉得没趣,也不再说话,各自分派着为明日出殡的事忙碌起来。只有叶予章欣喜不已。

    而有昨天的事,到了下午秋菊和秋桔过来做事时,王姨娘也没再出妖娥子。一天就这么平淡的过去了。

    南山镇这里的丧葬风俗是一大早就出殡,而且亲人只需要送一里路就返回,不必送到地头看着下葬。所以次日叶琢跟着姜氏等人,将出殡的队伍送到镇头,就回了府。

    这几日,叶琢心里始终挂念着郑氏。但叶家是这样的情况,她只能忍着。现在一切尘埃落定,她便想着要出门去看望郑氏。第二天一早,她吩咐秋月道:“不必到正院告假了,我去那里吃早饭。”

    秋月深知叶琢的心思,担忧地道:“姑娘,老太太会答应您去看太太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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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九章 请求

    “自然不会。”叶琢道。看到秋月不解的表情,她一挑眉:“我求的是去大房看伯母,不是去郑家。”

    秋月皱着眉,思索半天,不得其解:“可如果姑娘借去大房的机会去郑家,要是被老太太发现了怎么办?再说,咱们府里不是一向跟大房没什么来往吗?老太太怎么会答应您去大房看大太太呢?”

    “又错了,我求的是老太爷,不是老太太。”叶琢抬脚出了门,“走吧。”

    到了正院,王姨娘正张罗着让人摆饭,一见叶琢进来,阴阳怪气地道。“哟,二姑娘怎么来了?不是病着呢吗?”

    “劳王姨娘掂记,琢儿的病已好了。”叶琢微笑着回了一句,伏身向叶予章、姜氏和叶家明请安。

    王姨娘一拳打在棉花上,当着老太爷的面却又不敢造次,心里嘟囔一句:“谁掂记你?”回身便瞪那上菜的婆子,“还不动作快点,你想让老太爷和老太太吃冷菜啊!”

    因大房办了丧事,虽说叶璞是侄儿,不需要守孝,但侄儿才死了几天就娶亲,被人说薄情之外,也不吉利。叶家明正为这事烦恼着呢,见了叶琢请安,只瞥了她一眼,便继续问老太太聘礼情况,根本不理她。倒是叶予章和言悦色地对叶琢点了点头,道:“坐下吧。”

    叶琢却没有动弹,向叶予章道:“祖父,前日我无意中看到了大房伯母做的绣品,跟我们的针法很不一样。听说卖的价钱比我们高很多呢。我想去跟她学一学,不知可不可以?”

    赵氏的刺绣做得极好,大房这么多年,全靠她刺绣维持生计。

    姜氏正为大房敲了姜家六百两银子而生恼,听得叶琢这话,转过脸来,不悦地喝斥道:“学什么刺绣?人家的刺绣挣钱,会教给你?真是自不量力。我告诉你,你少往大房那边凑!”

    王姨娘这会儿抓着机会了,姜氏话声一落,她便捂嘴笑道:“我看啊,二姑娘这不是想去大房学针线,而是想出门去郑家看你娘吧?”

    叶琢像没听到王姨娘的话似的,面色有些沮丧地向姜氏施了一礼,道:“是,祖母。”

    叶予章却瞧着叶琢,抚着胡子思量良久,在她准备在坐下的时候,忽然出声道:“你有把握能让你伯母教你?”

    叶琢眼睛一亮,连忙站起身来。可继而眼神一黯,摇了摇头:“没把握。”又小声辩解,“我只想试一试,那绣法,真好看。”

    “如此,你就去吧。”叶予章眯缝着眼睛,点了点头。

    “谢谢祖父。”叶琢高兴地行了一礼。

    “老头子……”姜氏还想说什么,叶予章却一转头对王姨娘吩咐:“开饭。”显然不想听姜氏的劝。姜氏只得闭了嘴。

    王姨娘没能阻止叶琢出门,怏怏地转过身去,张罗着开饭。

    等吃过饭,叶琢带了秋月一脸愉快的离去,姜氏忍不住问:“老头子,你怎么答应让琢儿去大房呢?即便那绣法独特,又能多出几个钱?她想去大房,无非是想要去看那郑氏罢?这你也答应!”

    “哼,你懂什么?现在大房手里有五百八十两银子,郑氏手里有三百两银子。不叫琢儿去跟他们走动走动,这些银子咱们一文钱也沾不上。”

    姜氏听了,愕然道:“郑氏那钱还好说,毕竟那是琢儿的亲娘,只要她要,总会给她;可大房的银子,怎么可能用到琢儿身上?”

    “大房现在没了孩子,正膝下空虚着。琢儿时不时地去走动走动,讨得他们的欢心,自然就会有好处……”说到这里,他停了下来,见姜氏抬起眼睛等着他的下文,他才接着得意地道,“琢儿过去,就能让大房不感觉空虚,也不会那么急着到处找孩子过继。一旦我大哥去世,家明又生了儿子,那大房的家产不就是咱们的了吗?”

    姜氏平时是极佩服丈夫的智慧的,这一次却不大服气,撇撇嘴道:“找孩子过继也得有地方啊!现在赵氏有了一个克夫克子的名声,谁还敢把孩子过继给他家?”

    叶予章鼻子里“哼”了一声:“自然会有那不怕邪的人。再说,没人过继,他不会找吗?那街头的乞丐多的是,捡一个,或是去下人市场去买一个。回来先当下人使唤,感觉不错,再把他认为孙子,这不就解决了吗?”

    姜氏正要将茶杯递到嘴边,闻言手一顿,将茶杯放下,点点头道:“还真是的。”

    叶予章得意地抚了抚胡子,又道:“再说,即使琢儿得不到好处,也没关系,学得那绣法也是好的。到时候让琢儿教会府里的丫头们,日积月累,这多出来的钱也是很可观的。再退一步说,如果她连绣法都学不到,到时不让她去就是了,又能损失什么?”

    “是这个理儿。”姜氏极赞同。

    叶予章又吩咐:“不过,你还是派一个下人跟着她,别让她在外面跟男人多接触。眼见得要议亲,这要是出了什么事,咱们可就亏大了。”

    姜氏却为了难:“家明的婚期虽然推迟了,但怎么的再过一个月也得娶进门。我这里要准备聘礼、修缮院落、布置新房,正嫌人手少呢,哪里还能抽出人去跟那丫头出门?要不,我在丽云那院里抽一个人去?丽云对琢儿正恨之入骨呢,派她院子里的人去,不用咱们多说,就能把她管得死死的。”

    叶予章却摇摇头:“不妥,不妥。既然你说你那外甥女恨琢儿,那她院里人还不得给琢儿使坏?便是向我们禀报情况时都是添油加醋一番。我现在只需要知晓琢儿做了什么,而不是叫人去给她管头管脚。这样吧,你有事情叫你外甥女院里的下人帮做,琢儿这里就派春雨去吧。”

    “那好吧。”姜氏点头同意。她院子就五个下人,周嬷嬷她离不开,哑巴嫂子不会说话,春草被打了板子还没下床,还有一个倒马桶、扫院子的粗使婆子耳朵比较背,除此之外,就剩下春雨了。

    于是,叶琢回到碧玉居,正吩咐秋菊:“一会儿到了大房院外,你就不要进去了,到外面租个车回来,我只在大房坐一会儿就去郑家。”秋桔便带了春雨进来。

    “这这……”秋月看着春雨,瞠目结舌。有了春雨,姑娘还怎么去郑家见太太呀!

    叶琢却神色不变,抬头对春雨浅浅一笑:“以后,就劳烦春雨姑娘了。”

    春雨是跟春草一块买进来的,感情甚深,眼见得春草因为郑氏的关系,被打得下不来床,春雨心里对叶琢无不含有怨怼。因此尽管叶琢言语间极为客气,她神色却也还是淡淡的,道:“二姑娘这样说,可是折煞奴婢了。奴婢是下人,老太太怎么吩咐,就怎么做事,哪里说得上什么劳烦不劳烦。”

    叶琢也不生恼,点点头:“那我们这就过去吧。”说着,率先走了出去。秋月赶紧跟了上去,春雨自然也紧跟其后。倒是秋菊,皱着眉挠着头想了又想,也没想出到底是照姑娘的吩咐雇车,还是就此作罢。远远便听得叶琢在前面喊了一声:“秋菊,还愣着干嘛?还不赶紧跟上。”

    “哦,来了。”秋菊得了明确的命令,顿时欢喜起来。姑娘叫她跟上,如果一会儿不使眼神让她留下,那她就照原计划进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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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章 出门

    角门上的婆子看到春雨跟着叶琢,便知是老太太允许叶琢出门的,并不阻拦。秋菊跟在后面,见姑娘始终没理自己,跟着出了角门,便一溜烟跑没了影。而春雨来之前,大概是得了嘱咐,只紧跟着叶琢,并不理会秋菊的小动作。

    三人到了大房院外,只听得院子里静悄悄的,好像是没人居住一般。秋月上前往院门里看了看,高声问:“有人在家吗?”

    “是谁?”良久,才有一个苍老而无力的女声从屋子里传来,紧接着出来个花白头发的老妪,正是关氏。

    叶琢连忙进了门,上前扶住关氏,问道:“伯祖母,您可好?”

    秋月虽然来帮了几天忙,但关氏悲伤之余,哪里有精力去辩认二房的丫鬟?所以并不认得她。正眯着眼睛辩认呢,就看到叶琢进来了,诧异道:“琢丫头,你怎么来了?”

    大房和二房向无来往。虽然这次因为姜兴的事,二房率领老少上下来帮了几天忙。但丧事办过之后,自然要回到原来的状态中去。却不想叶琢却带着丫鬟来了,关氏自然十分诧异。

    “来看看伯祖母。”叶琢笑道,“莫不是伯祖母不欢迎琢儿?”

    “怎么会呢?”关氏脸色僵硬地笑了笑,看着叶琢那如花朵一般娇嫩的脸,心情极为复杂。小叔子那看到一文钱就眼睛发亮的德性,她再清楚不过。二房以前从不愿意跟大房来往,就是担心大房张嘴向他借钱。现在却让叶琢主动上门来,不会是他掂记着那五百八十两银子吧?但她活了六十多岁,阅人无数,叶琢这孩子那日虽只接触了一会儿,她便知道这是个秉性极为纯良的孩子。要把这样的孩子冷脸拒之门外,她又做不出来。

    叶琢再世为人,自不是那什么都不懂的小女孩,关氏的心理,她隐隐能猜得到。不过此时不宜多说,她只扶着关氏,进到厅堂里,环顾了一下,没见到叶予章和赵氏,问道:“伯祖父和伯母可好?”

    “唉。”关氏叹了一口气,“你伯祖父,支撑到璞儿出殡,回来就病倒了。而你伯母,自那天起,就没能起得来床。”

    “可请了大夫?大夫怎么说?”叶琢关切地问。

    “请了,大夫说是忧伤过度,又外感风寒。”

    叶琢看了看紧闭的房门,问道:“我能去看看吗?”

    “多谢琢丫头。你的心意,伯祖母心领了。不过你伯祖父和伯母心情不好,都不愿意见人;再说,过了病气可就不好了。”

    叶琢见关氏想都没想就断然拒绝,便知再不把话说清,下次可能连院门都不能进了。她也不管春雨是否在后面站着,后退一步,便福了下去,面色有些凄然地道:“伯祖母,我母亲和离一事,想来您也知道。我掂记她,想要经常出去看她,可您也知道,我祖母管得比较严,不大愿意让我们出门走动。所以琢儿恳请伯祖母能允许琢儿能经常来看您,好有机会能去探望一下我母亲。”

    秋月听得这话,大惊,转头去看春雨的表情,果然看到春雨的脸色并不好,不由得心里惴惴的,生怕春雨回去把这话学给姜氏听,到时候,姑娘还不知会受到什么样的惩罚。不过转念她又感觉奇怪,姑娘并不是鲁莽而毫无心机的人呀,怎么今儿会当着春雨的面,说这样的话,做这事顾头不顾尾的事情来呢?

    关氏可不知道跟着叶琢来的下人中,还有姜氏的人。听得叶琢忽然把话挑明,她明显愣了一愣,看着叶琢,半天反应不过来。良久,才上前一把扶起叶琢,脸上再不是防备的表情,眼里露出慈爱的神色来:“好孩子,难为你了。伯祖母这里,你想来尽管来就是。”

    “多谢伯祖母。”叶琢松了一口气,直起身来。她就知道自己没有看错,关氏是那种心底善良,又极有担当的人。

    “不过,你打算如何去郑家?就这么走过去,那可不行。三个女孩子,可不安全。”关氏正色道。

    “伯祖母放心,我已叫秋菊去雇车了,应该很快就到了。”叶琢笑道。

    关氏叹了一口气:“你母亲是个好的,可惜……”她看着叶琢,慈爱的抚了抚她的头发,“我这里走不开,此时也不宜登门。要不然,就送你过去一起去看看你母亲。”

    叶琢满眼感激:“多谢伯祖母记挂,我会代伯祖母向我母亲问好的。”心里更是敬佩不已。关氏丧子又丧孙,这样的痛苦能把一个壮汉都压跨。但她却坚持着没有倒下去,还能同情和安慰别人。这应该是一位怎样勇敢而又豁达的老人啊!

    关氏又嘱咐道,“到了那里,不能呆太久,最多一盏茶的功夫就回来。否则让你祖母发现,下次你可就出不来了。”

    “是,伯祖母放心,我会注意的。”叶琢无不答应。

    这时,门外响起了马车辘轳的声音。

    “伯祖母,那我走了。一会儿回来,我会先到这儿来给伯祖母报平安,然后再回府的。”

    “行,这样最好。”关氏倒没客套,把叶琢送到院门外,看着她上车离去,这才回了屋里。

    秋月见春雨也跟着一起上了车,站在车下对着叶琢张了张嘴,可最终还是什么也没说,沉默着看着车向郑家驶去。

    不一会儿,车停了下来。叶琢下了车,让秋月付了车钱,对车夫道:“大叔,一会儿我还要回去,劳烦你在这儿等候一盏茶功夫。”

    “好嘞。”车夫爽快地应了一声。南山镇上载客的马车不少,等一会儿就有一笔生意可做,他当然乐意。

    叶琢正要转身,便听得秋菊叫了起来:“舅太太,您去买菜呢?”扭头一看,刘氏拿着个菜篮子,正从左边走过来。她忙叫了一声:“舅母。”示意秋月上前去帮刘氏提菜篮。

    刘氏也不推辞,将菜篮交给秋月,对叶琢笑道:“来看你娘?快进去吧。”说完,伸手推开那虚掩着的院门。

    “也不知我娘的伤口好些了没?”叶琢一面跟着刘氏进门,一面问道。

    “没事了。那伤口不深,又吃了几天的药,现在已经没事了。”刘氏走进厅堂,叹气道:“只是呀,你娘富贵日子过惯了,在我们这里,吃不惯住不惯的。这不,我刚刚出去给她割了七两肉。”

    叶琢看着秋月放到桌子上那菜篮里的一块大肥肉,笑了笑,道:“我娘可从不吃肥肉。离开几天,莫不是她改了口味不成?我看这块肉啊,表哥他们应该更喜欢吃。”

    那块肉,自然是割给郑方辉他们吃的。便是郑氏不在,刘氏也要时不时地割些肉给儿子和丈夫吃。儿子正是长身体的时候,丈夫又每天从早到晚的辛苦,在吃食上,自然不能太节省。刘氏刚才那么说,只不过想暗示一下郑氏在这里花了她不少钱,叶琢要是不好意思,拿出自己的月钱来给郑氏交伙食费,那是最好不过的了。

    却不想这叶琢竟然精得跟猴儿似的,不光不上当,竟然还敢当面把话说透,这叫刘氏脸上的笑有些挂不住。她咳嗽一声,坐了下来:“你没过过穷日子,那是不知道。这穷人啊,几天没沾荤腥,非得吃肥肉才打得住瘾。”又叫,“坐吧。”

    “不了,我去看看我娘。不知她可是在房里?”叶琢站着没动。

    刘氏正要说话,忽然耸了耸鼻子,睁圆了眼睛:“这是什么味道?”

    叶琢闻了一下,果然闻到一股烟味。

    她这还没反应过来,刘氏便一拍大腿,叫道:“啊呀,我的厨房。”站起来就往后院冲去。

    (特别感谢秦慕瑾的多次打赏,谢谢!)

第二十一章 玉牌

    叶琢一愣,赶紧跟了过去。秋月等人自然也紧跟其后。

    两拔人一前一后地进了后院,发现后院并没有火光,只是厨房里冒着浓烟,看样子并没有烧起来。叶琢舒了一口气,停住脚步正要喘一口气,便看到刘氏从厨房里出来了,后面还跟着个人,不是郑氏还能是谁?

    只见郑氏穿着一身旧衣,头发凌乱,发上还沾着些茅草,脸上一道道黑灰印,眼睛大概是被烟熏的,红红的直流泪,嘴里还“咳咳咳”地咳着嗽。

    刘氏看样子很是光火,对着郑氏就大声喝斥:“我原是怎么跟你说的?那柴不能塞那么满,要留空隙,茅草也不能拼命往里填,你怎么就学不会?我家厨房非得被你烧着了不可。”

    “咳咳咳……我、我下次会注意……”郑氏抹了一把眼泪,转眼间便看到院子里站着三个姑娘,最前面的那一个,正是她的宝贝女儿叶琢,不由得呆了一呆,然后赧然一笑,走过来道:“琢儿,你怎么来了?”

    “娘……”看着这样的郑氏,叶琢五味杂呈。原来的郑氏,平常虽然也没穿戴什么华丽的衣服首饰,也得不到丈夫和公婆的欢心,却永远可以把自己收拾得精致美丽,坐在敞阔的精舍里喝茶刺绣,身边奴仆环绕。现在却把自己弄成这个样子,过这样的生活,不知她这心里,会不会感觉很难受。

    “娘没事,只是想帮你舅母做点事,却连个火都烧不好。”郑氏笑道,伸出手想要拉叶琢的手,看到自己手上黑乎乎的,连忙缩了回去,道,“你先到厅里坐坐,我洗个手洗个脸就过去。”转脸看到春雨也站在秋菊身边,她脸上的笑容不由得僵了一僵。

    “好。”叶琢听话地应了一声,带着三个丫鬟回到了厅里。

    郑氏性格刚硬,既然选择离开叶家,想必并不愿意让春雨看到自己这副样子,毕竟春雨就代表了老太太。想到这里,叶琢不由得自责了一下。今天带春雨过来,她就应该让秋菊过来事先通知郑氏一下,让她有个准备。不过,谁能料到郑氏会跑到厨房去烧火,把自己弄成那样一副模样呢?

    足足过了一柱香的功夫,郑氏才到了厅里。她不光洗净了手脸,还重新梳了头、换了一身衣服。只是叶琢注意到,她头上插的,并不是她原先常戴的银簪子。

    “娘,我去你房里坐坐吧。”叶琢站了起来,然后转身看向三个丫鬟,眼神透着凛然,“我跟我娘说说话,你们就在这等着。”说着,拉着郑氏就往房里去。

    春雨犹豫着正要说话,秋月却一把拉住她的胳膊,笑道:“春雨姐姐,老太太虽然叫你来跟着我们姑娘,但不至于连她跟母亲说体已话都不许吧?春雨姐姐,不是妹妹说你,咱们做奴仆的,不过是拿着月钱,尽自己的本份,做那份内的事情。至于主子间如何相处,可不是我们能插手的。要知道,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虽然我们太太回郑家了,可你看老太爷和老太太,对我们姑娘可一点也没少疼爱;便是连王姨娘都不敢怎么样呢。这是为什么?春雨姐姐这么灵透的人,不会想不明白吧?”

    “我也没说什么呀!”春雨讪讪地笑着,没有坚持要跟过去。反正老太爷交待说不让姑娘跟陌生男人接触,可没说不允许她跟母亲说话,自己这也算不上失职。

    “娘,你以前常戴的银簪子呢?”叶琢进了房,便问道。

    “你舅母整日说方姿要说婆家了,没个像样的首饰,又夸我这银簪子漂亮。我想着,既然要我在这里呆着,自然要出点住宿费,便把那簪子给她了。”郑氏笑道。

    说完这句,她又凑近叶琢,小声道:“放心,那根金簪子和银票,我藏得好好的呢。”说完,很调皮地眨了眨眼睛。

    看着这样活泼而又鲜活的郑氏,叶琢忽然心情一片大好,原来的担忧记挂,一下子就消散不见了。她深深地吐了一口气,伸出手挽住了郑氏的胳膊。

    郑氏自然知道女儿是担心她的,又拍拍叶琢的手道:“你放心,你舅舅对我极好,你舅母再如何,也不敢太过份。所以她目前除了时不时地暗示着要钱,对我还不错。便是烧火,也是我主动去帮忙的,否则整日坐着,也是难受。而且你知道我的脾气,谁能给我气受呢?这是我哥哥家,这房子还是我的钱买的,谁敢嫌弃我,我非得指着她的鼻子大骂一顿不可。然后,要不是她走就是我走。我有银子在身,我怕谁来?”

    听得这话,叶琢笑了起来。以前她总觉得郑氏的性格太过刚硬,既不会讨好也不会转弯,所以与姜氏和王姨娘相处,总是吃亏。可现在,她倒觉得郑氏这性格极好。至少,她活得简单,活得痛快,而且不怕被人欺负,因为她不会忍气吞声。真惹急了她,谁欺负谁还不知道呢!再说,有银子在身,这就是底气。

    “你在叶府过得怎么样?她们可有欺负你?”郑氏抚了抚女儿玫瑰一般漂亮的脸,目光温柔如水。

    “挺好的。”叶琢便把自已在府上的情况和她对老太爷想法的猜测说了一遍,也顺便将大房的事也说了。

    相处了十几年,郑氏对前公公那唯利是图的德性,也十分的清楚,所以她倒也没怀疑叶琢所说的话是为了安慰她。放下了心,她又叹道:“我虽然跟你伯祖父一家相处不多,但他们为人确实是很好的。我成亲一年没有怀孕,整日受你祖母责骂,你那伯祖母还托人给我打听过方子,是个极热心的人。”

    见到郑氏一切都好,脖子上的伤口也开始结痂了,叶琢便放下心来。两人又说了一会儿话,她估计时间差不多了,便告辞离开。

    乘马车到叶家大房门口下了车,叶琢看见院门敞开着,而叶予期一个人,正坐在院子里的那棵桂花树下,眼睛定定地盯着手中的一样东西。正要走上前打招呼,却看到叶予期从旁边的凳子上拿出一把刻刀来,开始慢慢地雕刻手中的东西,她停住了脚步。

    午时的秋天的阳光,透过桂花树茂密的树子,斑斑驳驳地撒落在那个须发花白的老人身上。其中一缕阳光,正照射到他的左手上,映得他手上洁白剔透的玉石,散发出一层朦胧的莹光,那一份细腻与温润,仿佛凝脂一般静静地沉淀在人的心间。他右手拿着刻刀,慢慢在那块玉上雕刻着,眼神专注而痴迷,仿佛手中的玉,是他即将离别的心爱的女子,他要用手指摩娑她脸上的每一寸地方,将她的模样深深烙印在心底里。

    叶琢不动弹也没有说话,只静静地站在原处,看着那树下沉浸到玉雕里的老人,感受到他对玉与刻刀的那份炽热的痴迷,她那沉寂得散发着死气的心,慢慢萌动与复苏起来。

    叶予期的左手因受过重伤,肌肉萎缩,不能使力。雕刻的时候,他的手一个劲地颤抖。最后,他终于不得不停了下来,将玉石放到水里冲洗干净,然后将它举起来对着阳光,细细地端详。

    叶琢见状,缓缓地走了过去,凑近去看他手中的那块玉石。

    这块玉石,严格来说是现在已是一块玉牌,极细,极腻,极润,极白,没有丝毫的瑕疵。它右上角和左下角,已雕琢成了圆润的边框;而中部,则用透雕的手法,缕空雕琢了一个佛的侧面线条;在佛的嘴鼻处,用浅浮雕雕刻了一朵盛开的莲花。在洁白而温润的玉质莹光的映衬下,佛与莲花显得是那么的圣洁,让人不敢有一丝的亵渎。

第二十二章 痴迷

    “这是我年轻时在北边买回来的一块玉。”叶予期忽然开了口,“因为我的手受了伤,一直没有把它雕刻出来。后来,家义长大了,他每天带着这块玉,有时间就看看,他希望能把它雕刻出来最精美的图案,作为传家宝,传给儿子。却不想,他只有了一个粗略的构想,就去世了。然后璞儿也慢慢长大了,他开始学雕刻,他的天赋极好,手艺也渐渐高超,他想要完成父亲的遗愿。于是,就是半年前,他开始动手进行雕刻,这个佛和莲花,就是他雕琢出来的。很可惜,这玉牌的背面还没雕刻完,他又离开了人世。”

    他用指腹轻轻摩娑着玉牌,不再说话,目光望向了悠远的地方。而那块玉牌,被他无意中翻转过来,在玉牌的背面,那缕空的佛的侧脸,用阴刻的方法雕琢了一只修长的手,手上拿的,是一朵未开放的莲花骨朵。

    “伯祖父,我能看看这块玉牌吗?”叶琢轻轻走过去,坐到了叶予期旁边的凳子上。这块玉牌是如此的珍贵,她本不应该提出这样的要求,但心里所涌动的对玉的渴望,使她冒然出声。

    “给。”叶予期毫不犹豫地把玉牌递给叶琢。爱玉的人,并不是把玉收藏起来不让人看,而是会与同样喜欢玉的人一道欣赏。尽管这块玉牌,对他而言意义非凡。

    叶琢接过玉牌,这一次,她并没有用眼睛看,而是像刚才叶予期一样,用手指,轻轻地摩娑着它的边缘。玉石还没有经过打磨,有些地方还粗砺的磋手。但玉牌中间,或许是经过多年的盘摩,手指轻触其间,给人一种如凝脂一般细腻油润的感觉。这种细腻油润,仿佛能通过她的指尖,直直地流入心间,然后在心底慢慢沉淀下来,脉脉流转,给她的心灵以滋润与慰藉,抚平她心底里那一抹不平与冷厉,让她的心境达到前所未有的澄明与平和!

    这就是温润如玉啊!玉的温润,是对世间万事万物的包容,是佛的悲悯,是不嗔,不怒,无喜,无悲!

    叶琢缓缓地闭上了眼,静静地感受心底里流淌的宁静与安详。

    叶予期不过是从老伴的嘴里得知叶琢到大房来的事,对这女孩儿颇有一点好感。再加上他初丧爱孙,心中郁结,余光里看到叶琢静静地站在他的身后,便忍不住要絮叨一下往事。即便是叶琢问他要那块玉牌来看,他也觉得那不过是一时的好奇。却不想这一会儿,他在这女孩子脸上看到了什么?他竟然看到了对玉痴迷,对玉的感悟。她那美丽的脸上浮现出来的安宁与静谧,正是他曾在这块细腻油润的白玉上所感受过的领悟。

    每一块玉,都是有灵性的,有的宁和,有的清冷,有的艳耀,有的孤寂……而这块玉,之所以把它雕琢成佛与莲花,正是因为它就像那佛前的青莲,圣洁而又安详。不管悲欢离和,不管人世沧桑,不管世间变迁,它只是于佛灯前,静静地盛放。用那一瞬间的花开,感化着千万的芸芸众生。

    摩娑玉,贴近玉,感悟玉;再根据对玉的感悟,去设计它,雕琢它。这是聂大师对玉雕师们的要求。然而,有太多太多的玉雕师,根本做不到这一点!

    没想到,许许多多玉雕历经几十年都做不到的事,却被这个十五岁的、不怎么接触玉的女孩儿,在这一瞬间彻悟了。

    这女孩儿,有着怎样的灵性,又有着一颗怎样通透的心呢?

    关氏忽然从屋子里出来,出声道:“老头子,外面风大,你还是回屋去吧。”看到叶琢,欣慰道,“琢儿,你回来了?你娘还好吧?”

    叶琢从沉醉中惊醒过来,忙扬起笑脸,对关氏道:“她挺好的,还让我向伯祖父和伯祖母请安呢。”

    “那就好,那就好。”关氏转向叶予期,“进去吧,外面风大。”说着,上前扶起了他。

    “唔。”叶予期柱着拐扙站了起来。

    “伯祖父,玉牌。”叶琢忙上前,将玉牌交还到叶予期手上。在玉牌离手的那一刹那,她犹豫了一下,抬起头来,看着叶予期:“伯祖父,我能学玉雕吗?”

    “你想学玉雕?”叶予期停住正要向前的身体,转过身来看着叶琢。

    “是。”

    “为什么?”

    叶琢眨了一下眼睛:“因为喜欢。”其实还有一个原因,她不能宣之于口,那就是,她想赚钱。

    她后来又跟秋月打听过了,在南山镇做玉雕师,那可是很有前途的事情,至少养活自己是不愁的,比每日起早贪黑的绣绣品赚钱多了。近来发生的一系列事情,她对叶予章算计的本性也了解得极透彻了。在叶予章眼里,她就是一件奇货可居的货物,待价而沽,等待着愿意出高价的人出现。谁给的价高,他就会把她卖给谁。至于那男人是什么德性,她以后会不会过得幸福,那就不在他考虑的范围里了。

    当然,如果她上辈子不是被感情伤得那么重,由着叶予章把她嫁到高门大户去,她自然能够依然过着衣食无忧的生活。只要她不再把心给男人,任由那男人花天酒地、左拥右抱也不在乎,凭她重生之后感悟了的心性,她相信,她这一生也能过得好。

    但是,她却不想那么憋屈地过一辈子。自从重生的那一刻起,自看到郑氏被赶出叶家开始,她就发誓,再不作那攀缓缠藤的菟丝花,依附于男人生活。她要做那参天的大树,自己张开枝丫,去招阳吐露,靠自己的本事活着。秋月嘴里所说的那位北派的顾大师,作为女人,她不是比很多男人还要活得精彩吗?她能,自己为何不能?

    “喜欢?”叶予章眼睛定定地看着叶琢,然后不忍似的缓缓摇了摇头,“光有喜欢,是不够的。你可知道,玉雕,是一个力气活儿。女子做玉雕,就犹如叫莽汉子绣花一样,不合适。”

    这个,不用叶予章说,叶琢也知道。但她心里仍然存着侥幸。而且,她坚信,世上无难事,只怕有心人。

    她仰起脸,仍然坚定地看着叶予章:“京城里,不是出了一位顾大师吗?她是女子,为什么她就能行?”

    “顾大师?”叶予章嘴里念着这三个字,然后叹道,“天下如顾大师者,能有几人?”

    他转过脸来,看着目光坚定而又一脸期盼的叶琢,心念一动,道:“我说你不合适,你必然不甘心。这样吧……”

    他低下头去,目光四顾,像是在找寻什么东西。过了一会儿,他盯着菜园边的竹篱巴下,眼睛一亮,扶着关氏的手走过去,从地上捡起一块约有半斤重狭长形的石头,走过来,递给叶琢:“你把这个,用绳子系在手腕上,然后悬腕提笔写字,什么时候把字写得跟你平时一样好,你就来找我,我教你雕刻。”

    叶琢伸出纤细的手,接过那块石头,感受到那块石头沉甸甸的重量,毫不犹豫地抬起眼来,坚定道:“好。”转手将石头递给秋月,对叶予章和关氏敛衽一福,道,“琢儿今天出来久了,便先回府了。伯祖父多多保重身体,琢儿有时间,再来看望您老人家。”又向关氏道,“伯祖母,琢儿告辞了。”

第二十三章 练习

    关氏点点头:“以后啊,你想什么时候过来,就什么时候过来。伯祖母这里,无碍的。”

    “是。”叶琢又恭敬地施了一礼,这才带着秋月她们离去。

    进了叶府的角门,叶琢并没有回碧玉居,而是直接到了正院。既然老太爷和老太太让她出府,她回来总得去告之一声。

    正巧叶予章今天没有到作坊去,而是在家跟姜氏商量事情。见了叶琢来,很平和地问了一下叶予期的身体情况,便让她退下了。

    但这种情况,并没有让两位丫鬟放下心来。秋菊心直口快,跟着叶琢走在回廊里,见四周没人,担忧地道:“姑娘,您怎么做什么事说什么话都没瞒着春雨?她一会儿要是在老太爷和老太太面前乱说一气,那可怎么办好?”

    叶琢不答反问:“秋菊,我问你,老太爷派春雨来跟着咱们,目的是什么?”

    胖乎乎的秋菊歪着脑袋想了一想,道:“监视咱们啊!”

    “那就是了。”叶琢微笑道,“春雨领了上命,必然要监视到咱们的一举一动,否则就不能交差。不能交差的结果,要不就是她因恼恨而胡乱编造假消息给老太爷,让老太爷对咱们生恼;要不就是老太爷重新派一个人来监视咱们。周嬷嬷要帮老太太准备聘礼,哑巴嫂子不会说话,春草下不来床,那么可派的,就只有王姨娘或叶琳身边的下人。换了她们来,那岂不是更糟吗?”

    “是哦。现在咱们什么不瞒她,她回去一禀报,老太爷见咱们没有欺瞒之意,慢慢地也会降低戒心。以后,就不会防着咱们了。”秋菊偶有所得,兴奋地道。

    “秋菊越来越聪明了。”叶琢表扬道。

    她这样做,自然还有另一层用意。要知道,郑氏以那样的手段相逼迫,又有那官家小姐作威胁,叶予章都没放手让她离开这个家。那么,无论她聪明还是蠢笨,要想离开这里,都是极难的。既然如此,那她就干脆让叶予章知道,她不但长得不错,头脑也聪明,说话做事极有分寸。有了这样的认知,叶予章就会奇货可居,想要用她来谋求更大的利益。但这大利益不是那么容易谋求的,千挑万选,花的时间就长了。如此一来,她就有更多的时间为自己筹划未来。

    至于如何做,她的心里已有了一个隐隐的计划。如果她能学习玉雕,能靠自己的能力支撑一个门户,那这个计划就更完美了。

    不过,这些话,即便是亲近如秋月与秋菊,都是不能说的。

    听得这话,秋月皱起的眉头并没有舒展开来,问道:“那学玉雕的事呢?老太爷知道了,不会有什么想法吗?”

    叶琢笑了笑:“他知道了,不过是觉得这是小孩子的一点胡闹。那么大一块石头,挂在手腕上还要写字,这难度可想而知。我做不到,也很正常。”

    学玉雕的事,她也不想让叶予章知道。但今天,话赶话就说到那里去了,她便是想避开春雨都不行。

    秋月点了点头,可看着走在前面的叶琢,她心里隐隐觉得,事情并不会像老太爷所想的那般,是姑娘一时的胡闹。自落水之后醒来,姑娘就变得越来越有主见,也越来越坚毅了。像太太出府那么大的事情,都没见她掉眼泪。要换作以前,恐怕眼泪都得流上一缸呢。

    回到房里,叶琢便让秋月将那石头洗干净,再用一根细绳绑住,系在她的手腕上,然后拿笔蘸了墨,准备悬腕写字。

    然而当她抖动着手,费力地提起手臂来,好不容易将笔尖碰到宣纸,却“嗵”地一声,手支撑不住,笔端杵到纸上,如扫帚一般四散开来,墨水四溅,将宣纸及桌面弄得全是墨汁。

    秋月连忙上前查看,见叶琢的裙子上并没有溅到墨水,这才松了一口气,取了抹布将桌子拭净,一面劝道:“姑娘,您怎么会想着要学玉雕呢?那活儿可累得很,连男人都吃不消。再说,您也没必要学这个不是?”

    叶琢笑了笑,没有作声,换了一张最便宜的毛边纸,又换了一支秃毛笔,再在裙子上围了一块围布,然后拿起笔,继续试。然而试了几次,都以失败而告终。

    想想也是,她刚刚才满十五岁,又长得高挑,身体还没发育成熟,纤细瘦弱,手腕犹如细竹。现在再悬挂上半斤重的石头,能举得起来就已不错了,哪里还能提笔写字?

    但叶琢不是一个容易气馁的人,她坐在那里,蹙眉看着悬挂在手腕上的石头好一会儿,忽然站了起来,走了出去。

    “姑娘,您干嘛去?”秋菊忙问。

    “我再去找一块石头,你们不必跟着。”叶琢道。不一会儿,她从外面进来了,手里拿了一块小了一半的石头,亲自洗干净了,再让秋月给她将原来那块换下,系上了小的这一块。然后提笔,再次写起字来。

    这一次,虽然也很艰难,但勉强能移动笔尖了。她咬牙支撑着,尽量让那只右手抬得足够高,然后费力地拿着毛笔,在纸上写了一撇,正想再写一捺,手却再也支撑不住,“咚”地一声石头跟着手臂一起落到桌上,发出一声闷响。

    看着纸上的那一撇,叶琢苦笑了一下,再一次提起了笔。不过或许是刚才用过了力,这一次手臂抖动得更厉害了,那一捺只写到中间,手就支撑不住落了下来。

    看到叶琢再一次提起了笔,秋月忍不住了,又劝道:“姑娘,您这是何苦?以后老太爷帮你挑的婆家再不好,也不会连饭都吃不起,您真没必要吃这份苦头。再说,即使吃了这份苦头,也不一定能做得好。我听说,这不光要力气,还得手稳。能挂着石头把字写得随意自如,那笔划要粗就粗,要细就细,要画圈就画圈,这样才行。多好五大三粗的男人,这一关都过不了呢。你的力气这么小,怎么做得到?照我说,不如真如你所说的那样,跟伯太太学学刺绣,那才是正经。”

    叶琢再一次咬着牙,忍着手臂的酸痛,提起手腕来颤颤巍巍地写了一横,这才放下手腕道:“不试一试,怎么知道做不到呢?不过,你说的也有道理,不光得手稳,还得要力气。我这身体太瘦弱,光练臂力是没用的,还得把身体练得强壮起来。以后,一早起来我就到花园去急走几圈,白天刺绣,吃过晚饭后就练毛笔字,天黑前再去花园走一转,然后沐浴睡觉。这样歇息一个晚上,想必第二天手就没那么酸了,也不耽误刺绣。这样过一段时间,等慢慢适应了,就好了。”

    秋月张张嘴,想要争辩自己说的可不是那意思。不过最后还是叹息一声,闭上了嘴巴。姑娘也不过是刚满十五岁的小姑娘,从没吃过什么苦。等照她说的那样折腾两天,吃不了那份苦,到时自然就放弃了。

    叶琢如此坚持练了半个时辰,这才停了下来,让秋月把石头解开。而这样做最后导致的结果,就是她的手再也抬不起来了,刺绣根本没办法做,估计一会儿到吃饭时连筷子都拿不稳。

    “你到正院去,就说我头痛病又犯了,晚上就不过去吃饭了。”叶琢道。吃饭时要是拿不稳筷子,又得费一番口舌。倒还不如不去。

    “这才出了门,又称病,还不知老太太会说出什么难听的话来。”秋月嘟囔一声,甩帘走了出去。

    “这丫头,越发地管头管脚。”叶琢笑骂一句,让秋菊收拾好桌上的东西,自己则出了门,到花园去急走。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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玉琢介绍:
玉不琢,不成器。
她将用手里的刻刀,
雕刻出世间最美的幸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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泠水已有完结文:《知味记》、《良田千顷》、《穿越之茶言观色》,坑品有保证。
玉琢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玉琢,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玉琢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