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前位置: UU小说玄幻魔法行者:传说之路TXT下载行者:传说之路章节列表全文阅读

行者:传说之路全文阅读

作者:苦行浪子     行者:传说之路txt下载     行者:传说之路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三百九十一章 详说(十四)

    郁深道:“这么说来,是黄龙神灵与你们一起破了破煞象?”

    白麟道:“那时我已不能动了,雷池倾泻后,只有言行的紫离双火抵挡,若没有黄龙神灵,也是挡不住的。”

    言行为救苍生而奔走世间,在他功成时系世间气运于一身,随即不仅为天雷宫所不容,更为天地间煞气所不容,在即将殒命破煞象天威之际,又得黄龙神灵相助...

    这一切都是他的机缘吗?

    贾渝对言行这一路的经历说得很详细,又有洛依、易沉和白麟的补充。

    诸人又向洛依和白麟看去,心想,没有洛依就没有言行后面的路,没有白麟,言行在黄龙山不知已死了几次。

    而洛依和白麟到言行身边,都是玄武神君提前指引和安排的。

    到这时,玄武神君的用意就已经很明显了。

    玄武神君不出山插手世事,不是他不愿,而是言行已代他插手,他要做的,就是暗保言行即可。

    万生宗诸人既已看出了玄武神君的用意,自然就会秉承玄武神君的意思。

    贾渝看着万生宗诸人的反应,也猜到了他们的想法,会心一笑,也没有对此多说什么,只是接着前言继续往下道:“之后便是世所共见的破煞象雷池倾泻,三罚考虑自身安危远远避开,他们也不相信言行公子和白麟姑娘能在这等毁天灭地的天威之下活下来,且当时两人都已是强弩之末。”

    雷池倾泻之后,世人都闭上了眼睛。

    除了太过关切言行的洛依之外,无人看到那条巨大的龙形黄气。

    若不是今日贾渝说起,万生宗至今不知黄龙神灵苏醒。

    “就在紫离双火势穷即将泯灭时,一条通体黄气的龙形从黄龙山升腾而上,张口便吞噬雷池,言行公子压力骤减,心知那是黄龙神灵,心中振奋,也便奋起余力再次燃起紫离双火,合力将雷池吞噬殆尽。而被黄龙神灵吞入腹中的雷电,最终惊天一爆,将龙形炸得稀碎。”

    万生宗诸人闻言大惊。

    郁深失色道:“那黄龙神灵可有损伤?”

    神灵受损可是天大的事,这关系到应对千年大劫的五行大阵能否重塑。

    在世人的心里,五行大阵或许是化解千年大劫最后也是最重要的依凭。

    贾渝顿口不言,黄龙神灵是否损伤,他并不知晓,因为说出这些详情的言行也不知晓。

    诸人心急,又看向白麟。

    白麟道:“其实,那时黄龙神灵刚刚苏醒,神魂并不稳定。那一爆之后,神魂受损是必定的,且那时若不能将已经蕴含黄龙神灵灵力的土行之气收拢,黄龙神灵极有可能再不能恢复。”

    万生宗诸人听言顿时脸色沉重,救了言行,却赔上了黄龙神灵。

    此间得失实在无法计算。

    言行的确很重要,但与黄龙神灵相比呢?

    好在白麟随即又道:“不过你们大可放心,也是天意,言行身上当时正有火行灵戒,黄龙神灵危急时,火行灵戒中的朱雀残灵飞升而出,将受损的蕴含黄龙神灵灵力的土行之气引入火行灵戒中,随后又有大量的土行之气不知从何处涌入火行灵戒,在火行灵戒中,有足够的土行之气可以重聚神灵。”

    听到白麟这么说,诸人先是松了一口气。

    但很快,郁深反应过来,道:“黄龙神灵的神魂不是已经受损了吗?在火行灵戒中重新聚灵,还能修补不成?”

    白麟此前说过,元神和魂魄受损是无可挽回的。

    白麟笑道:“神魂受损确是无可挽回,但也有例外。我虽不是神灵,但也知五大神灵有别。山主...哦,就是你们说的玄武神君和玄武神灵,他们不是不可解言行的天府封印,只不过,由他们解,有可能损伤言行的元神和魂魄,但朱雀神灵就没有这个顾虑。”

    又一次峰回路转。

    郁深喜道:“朱雀神灵可治愈神魂?”

    白麟道:“怎么,你们不相信玄武神君和玄武神灵?”

    玄武神君可解言行的天府封印而不解,让言行去找到朱雀神灵,这就是最好的证明。

    郁深正色道:“不敢。如此,那就安心了。”

    浪长老微闭这双眼,感叹道:“如此看来,言行一路所得,看似机缘巧合,却又都恰到好处,说明言行所行得天道指引。也难怪可将世间气运系于一身,为天地煞气所不容了。”

    洛依和白麟是玄武神君指引安排,但在枕星河取回离火珠和火行灵戒就不是玄武神君的安排了。

    而若没有离火珠和火行灵戒,且不说言行能不能活下来,黄龙神灵的神魂受损那就是不可挽回的了。

    当真是其中一步都不能出现差错。

    若非知晓后事,谁能做出这么周详的安排。

    唯有天道,可以解释。

    诸人点头,深以为然。

    贾渝赞同道:“我不是修道之人,不通天道。但只要知晓了言行公子这一路所发生的事,每一个像我这样不是修道之人的普通人也会这般感慨。也正是如此,让李氏父子对言行公子抱以了更大的期待,这也让结盟的目的发生了第二次变化。”

    卫朝阳打趣道:“贾老板口若悬河,说了几个时辰也还没说到这第二次变化。”

    贾渝悻悻一笑,道:“卫城主莫急,就快说到了,容我接着往下说言行公子和白麟姑娘是如何脱困的。”

    白麟道:“都已经脱困了,还有什么好说的,还是说后来我们都不知道的事吧。”

    贾渝摆摆手,道:“诶,这一段,白麟姑娘与言行公子生死关头,却相互想要以自己作为诱饵助对方逃脱,方更显世间道义,任谁听来都是敬重有加的。日后,那支说书人对此可是更会大肆传扬一番。”

    看来又是一段值得颂扬的事。

    万生宗本就对白麟礼敬有加,听得贾渝这么说,无不端正了身形。

    白麟笑道:“有什么值得称道的。”

    卫菁菁道:“白麟姐姐,你不想听,我们可想听,贾老板快说。”

    贾渝随即一脸崇敬地道:“那夜言行公子早已自觉无法脱身,本数次劝说白麟姑娘独自离开,惹得白麟姑娘心生不快。但在破了破煞象后,两人都无法再战斗了,而三罚已将他们围住。为了增加渺茫的生机,言行公子提出两人分而逃走,言行公子向南,白麟姑娘向北。言行公子本以为白麟姑娘还会再次拒绝,可白麟姑娘这次同意了。”

    “言行公子本不解,他以为白麟姑娘为了完成玄武神君所托,只要还有一口气在,就不会从言行公子身边离开。但不解归不解,白麟姑娘同意了就再好不过。因为言行公子自以为,他已向三罚宣告了自己是行者,三罚无论如何就不会放过他,他就算不能同时牵制三罚,也至少能带走三罚其二。这样一来,白麟姑娘至少能多一点生机。”

    “可很快,言行公子就知道,白麟姑娘心里的打算和他是一样的。而白麟姑娘为他做到了,他却没能为白麟姑娘做到。”

    说这最后一句时,贾渝的声音已经哽咽,看着白麟,又一次躬身一拜。

    万生宗诸人听得感动,都已经到了那种境地了,还能舍命保全对方。

    这份道义,让诸人再看白麟时,无不在对她的来历礼敬之外,又增钦佩之心。

    卫菁菁抽泣道:“后来呢?”

    贾渝深吸一口气,稳定了情绪,道:“后来,破煞象余威散尽,土行之气向火行灵戒汇拢完毕,黄龙山异动停歇,三罚终于动手。言行公子和白麟姑娘本已无法抵抗,只能抓紧时间分向逃走。但白麟姑娘却在调息之时,唤来满山蛇群。这满山蛇群短暂困住三罚时,一条大蛇背负着言行公子快速向南下山,窦渊顷刻追去。而白麟姑娘却没有离去,反与蛇群一起拖住姜天衡和楚中恒二人。后来的事,言行公子不知,但想来白麟姑娘也是拖到不能再拖为止方才逃离,料想那满山蛇群...唉...”

    黄龙山满山蛇群几乎殆尽。

    过去他们恐怕不会对蛇的性命产生怜悯,但白麟就是一条修行了近两千年的巨蟒,此时他们的心境自然发生了变化。

    蛇亦有灵,生于天地,如人一般。

    诸人感到难言的悲伤。

    而最悲伤的,莫过于白麟,那些可都是她的同类。

    白麟泛着白光的双眼中那晶莹的泪花更加显眼,吐了口气,道:“那是我向它们说出黄龙神灵要保他之后,它们自愿的。”

    言行背负的命,不止是人了,还有苍生万物。

    不知该如何安慰,洛依只得又握紧了白麟的手,低下头,面纱后发出了低泣的哭声。

    白麟安慰洛依,道:“没事的,千年大劫将近,众生都躲不过,相信他的命,也会关系到我蛇族存亡。”

    言行既已将世间气运系于一身,这气运,就不止关乎于人。

    世间气运,是关乎世间众生的。

    贾渝道:“与白麟姑娘分开后,言行公子不知白麟姑娘生死,此后每念及此,都自责万分。相信日后得知白麟姑娘平安无事,言行公子也能减轻心中的罪责。白麟姑娘屡次救言行公子于危难,我贾家虽微不足道,但日后只要白麟姑娘吩咐,我贾家无不照办。”

    说着,又向白麟躬身一拜。

    谢意拳拳。

    白麟笑道:“你贾家有此心,便已足够了。”

    言行后来只从李治平口中知晓天雷宫并没有找到白麟,无法确认白麟已死了,但白麟当时那么重的伤,言行却也不敢确认她还活着。

    贾渝又道:“其实,白麟姑娘能够死里逃生,还应多谢程洛。”

    卫菁菁点头道:“确实应该,要不是程洛把重伤昏迷的白麟姐姐及时送到万生宗,再拖上两日只怕是无力回天了。”

    贾渝却皱眉道:“也是程洛将白麟姑娘送来万生宗的吗?”

    贾渝的反应让卫菁菁疑惑,道:“你不知?那又为何要说应多谢程洛?”

    贾渝道:“程洛把白麟姑娘送来万生宗我确是不知,不过,后来李治平在言城有说过,本来要追杀白麟姑娘的是姜天衡和楚中恒两人,而程洛在暗中一剑刺伤楚中恒,把楚中恒拦了下来。”

    原来还有这一节。

    拦下了楚中恒毫无疑问是给白麟增加生机,而贾渝前言有说到,程洛又及时赶到黄龙山下,拦下了正要生擒言行的窦渊。

    诸人对程洛再一次改观。

    白麟不禁点了点头,想起言行说过的话,程洛的确是可靠的帮手。

    远比过去所知的可靠。

第三百九十二章 详说(十五)

    程洛能对言行和白鳞一再相救,那也就可以打消对李氏父子的怀疑了。

    如今各城各道门结盟已定,唯一的担心,便是那所谓的天雷宫门内叛乱或许是李氏父子利用言行而谎称的阴谋,但这也被黄龙山上结成势力的预备雷震洗清。

    卫朝阳道:“贾老板说,结盟目的的第二次变化,是因为李氏父子对言行抱以了更大的期待?”

    贾渝点头道:“原本言行公子与李治平之间曾有明言,李氏父子保不住时,也会为了世间大局将言行公子舍弃。”

    卫朝阳沉思道:“这才符合那对父子的手段。”

    贾渝道:“那也是言行公子的意思,言行公子认为李氏父子在这局中的分量比他要重,宁愿自己死了,也不愿李氏父子因他而被猜忌。”

    卫朝阳道:“但李氏父子最终改变了态度。”

    贾渝道:“是。正如我前言所说,任何知道了言行公子一路所发生的事的人,都无法不对言行公子抱以更大的期待,况且,这对父子可是亲耳听到大秦相阁一辅臣卜算出的世间气运已系于言行公子一身。这对想要赎罪,也一心谋求变革的李氏父子触动极大,于是,决定尽己所能地保下言行公子。”

    郁深道:“可紫离双火暴露在黄龙山,言行更当着三罚之面自称行者,道界私通也因此坐实,李氏父子还能如何保他?”

    贾渝道:“这正是我接下来要说的。当夜暂代秦雷掌权的世子秦世厉两次传召李令山,在天雷宫眼皮下发生这样的事,加之没有当场杀死或者生擒言行公子,这让秦世厉对李令山极为不满。李令山将言行公子类同于十九年前张知秋,称照十九年前的后事处置。因李令山执掌相位四十余载,劳苦功高不可轻动,秦世厉并未问罪李令山。但,却第一次召见了李治平。”

    郁深哼了一声,道:“黄口小儿,急于当家了。”

    贾渝笑了笑,道:“李治平也这么说,本来言行公子当日就算逃了,就算照当年张知秋后事处置,天雷宫也应立即派出大批人马追杀,李治平正感到棘手,不知做如何安排才能确保言行公子的安全。而秦世厉却在这个关头送上了门来,李治平于是提出了一个大胆的计划,借秦世厉的名头,堵住了悠悠之口。”

    卫朝阳追问道:“什么计划?”

    贾渝道:“秦世厉本不知李治平,但秦氏宗室中有一老者时有下天雷宫走动,多有听闻李治平在大秦各司府中声望极高,颇多赞誉,便向秦世厉举荐了李治平。当时秦世厉对李令山的处置不满,便想听听李治平的意见。李治平见到秦世厉后,先是为李令山开脱,又称言行公子一事暂未带来动荡,还不及当年张知秋一事,极力安抚和淡化,让秦世厉不必对言行公子一时的生死看得太重。可转言又道,只是照当年张知秋的后事处置,再牵连惩戒各城各道门,太过可惜。”

    卫朝阳皱起眉头,道:“太过可惜?”

    贾渝笑道:“秦世厉也被李治平说得一头雾水,追问李治平有何高见。李治平一再推说不敢说,更勾起秦世厉的兴趣,在秦世厉再三追问下,李治平再貌似惋惜地说出此次的事照以往处置太可惜,应顺势利用。”

    卫朝阳道:“怎么个利用法?”

    贾渝道:“数月前,张城凌风谷只杀了执禁团十一人,又伪造了一份八宗串联的手书便遭致世间大举查禁,天雷宫降下雷罚。而言行公子私通道界坐实,又暴露了失传千年的紫离双火,牵连之下,各城的灾祸应也胜凌风谷一事,这对各城而言都是无法承受的。”

    郁深沉声道:“凌风谷还伪造了一份八宗串联的手书?”

    贾渝摸了摸脑门,道:“前言没说吗?那是我疏忽了,确有此事。那封手书的署名正是凌风谷先谷主杨风清,为了确认那份手书的真伪,司东还试探了杨风清的修为,得出的结论是杨风清没有穿行七野串联八宗的本事。”

    郁深道:“先谷主?”

    贾渝道:“是,杨风清既然署名了这份手书,就算是捏造,天雷宫也不会放过他,在试探了杨风清的修为后,司东就当着凌风谷把杨风清杀了。”

    一门谷主说死就死了。

    还有御金门那位先门主。

    在天雷宫眼里,毫不在意这么做会带来的仇恨。

    郁深道:“凌风谷捏造这份手书,也是他们计划的一部分?”

    世间道门九宗,除了天雷宫外只有八宗,这么算来,凌风谷那份捏造的手书把万生宗也牵连其中了。

    贾渝道:“杀执禁团十一人,正是为了让天雷宫查出这份手书,以此牵连各道门,寄望于加深对天雷宫的仇恨,起到在明年百英决时一起反抗天雷宫的作用。”

    郁深摇了摇头,道:“真是一群疯子。”

    贾渝道:“凌风谷此举的确疯狂,没有事先筹谋,不能道界全出,这么做无疑是自取灭亡。但也因祸得福,凌风谷若没有这么做,言行公子也不会适时的横空出世,也就不会有如今之大好局面了。”

    世间事,往往说不清。

    百般筹谋,也未必落得个好结果。

    孤注一掷,却也不见得就是死路一条。

    只得说,谋事在人,成事在天。

    一番感慨后,郁深道:“贾老板请继续说。”

    贾渝点头又道:“李治平向秦世厉说清了后事的处置,即便对各城各道门如何重处,对天雷宫而言,结果也无非是个稳字。而天雷宫霸权坐实之后数百年,要论起来,从没有哪件事哪个人真正危及到这个稳字。也的确如此,就算当年张知秋百英决夺魁登高一呼带来一时震动,可很快也就平息了。听得李治平如此说,秦世厉也觉自己只是见到了紫离双火就方寸大乱进而逼迫李令山火速处置太沉不住气,便又再问李治平说的利用到底该如何利用。”

    “李治平言道,重处各城各道门对天雷宫而言无关紧要,而对各城各道门而言,却无法承受。这就不对等,天雷宫不如以对各城各道门的处置权换些对天雷宫而言紧要的东西,过去想得却得不到的东西。”

    卫菁菁道:“天雷宫还有想得却得不到的东西?”

    贾渝道:“有的,这也正是李治平的高明之处,他知道对什么样的人该说什么样的话,他知道对秦雷和秦世厉这样的人而言,心里最深的欲望是什么。”

    卫菁菁道:“是什么?”

    贾渝深吸一口气,道:“前无古人的成就,前无古人的名!”

    卫朝阳和郁深凝目相视一眼。

    卫菁菁道:“要如何才能做到?”

    贾渝道:“王权一统!”

    说出这四字时,不禁语气加重,这四个字似乎对谁而言都有一种魔力。

    但真正能触及到这四字的,世间又能有几人?

    听到这四个字,气氛顿时变得很严肃。

    浪长老抚须颔首道:“王权一统,确实是秦氏想得而得不到的。”

    清长老道:“无论如何,这也不能让秦氏和天雷宫得到。”

    浊长老道:“李治平提出王权一统,究竟是确有其意,还是...”

    原本不怀疑李氏父子有阴谋,那是因为不论他们起初想利用言行布下何种阴谋,在知晓言行的威胁后,都只能放弃阴谋尽快把他杀了,而不是继续保他放他。

    但如果是为了王权一统呢?

    那就有动机了。

    贾渝道:“我知诸位所想,事实上,李治平到言城后,此事也引起了本不再怀疑李治平的言城主再次对他疑心。但李治平最终还是打消了言城主,和当时正在离火殿的徐怀璧徐老先生的怀疑。”

    郁深道:“这么说,李治平提出王权一统并不只是为了糊弄秦世厉?”

    贾渝道:“是,也不是。”

    卫朝阳道:“怎么说?”

    贾渝道:“李治平向秦世厉劝进王权一统,是为了压住当前将因言行公子引发的世间风波。正如李治平之前向秦世厉所言,若能以对各城各道门的处置权换有利王权一统的进程,是秦氏一直以来所求之不得的。也因此,李治平得到了秦世厉的许可,保留对各城各道门的处置权,以此作为要挟的手段与各城谈判。这样,风波就被压住了,而言行公子所引发的后事也由李治平接手,李治平就能够以秦世厉的名义堵住所有的质疑。虽然秦世厉再三称必须要言行公子的命,但秦世厉被王权一统蒙蔽,李治平就有了太多可以周旋的余地。”

    “如之后,天雷宫没有立即做出追杀言行公子的安排,给了言行公子逃生和养伤的时间,又没有对各城各道门的处置,乾坤殿中多有质疑的声音,李治平只搬出秦世厉就让人再不敢多问多说;又如之后,李治平在言城再次暗放言行公子,秦世厉听闻言行公子逃入南野勃然大怒,但李治平回禀言城同意让渡监察司协同掌理言城之权后,秦世厉当即对言行公子逃入南野之事也毫不在意了。”

    看来有了王权一统,秦世厉的确很容易利用。

    卫朝阳道:“王权一统若只是个蒙蔽秦世厉的幌子,确实是个妙手。但听贾老板的话,这不只是个幌子,言城当真让渡了监察司协同掌理言城之权?”

    贾渝道:“确实让渡了,而且,从徐老先生的态度看来,苏城应也会适当让渡。李治平现在已在去往苏城途中,不日就到,之后还会依次去往各城,以我贾家的看法,李治平可以做到让各城都适度让渡。”

    万生宗诸人云里雾里。

    卫朝阳道:“这怎么可能?各城城主怎会不知让渡协同掌理一城的权力,时日一长就会给天雷宫和大秦一统的法理?”

    贾渝道:“各城城主当然都知道。”

    卫朝阳道:“还是畏惧言行之事带来的牵连?”

    贾渝道:“不,李治平并没有以此威胁,他只是说服了言城主和徐老先生试行一统。”

    卫朝阳难以置信,道:“说服?这...”

    贾渝道:“李治平其人,胸怀经世之才,其眼界,见识,谋略,当世恐无人能出其右。向秦世厉谏言王权一统,确实是蒙蔽利用秦世厉。可王权一统,也是李治平心中夙愿,不过,他推动王权一统,却不是为了秦氏,也不是为了李氏。”

    “而是,为了苍生百姓。”

    看着万生宗诸人满脸的疑问。

    贾渝苦笑一声,道:“我知很难叫人相信,但听完他亲临言城后的事,诸位应该也会相信他了。”

第三百九十三章 详说(十六)

    天雷宫和大秦称霸世间数百年,之所以还没能一统,正是没有法理。

    这数百年间,不论各城再如何羸弱,天雷宫和大秦再如何强盛,各城都拼死不愿让天雷宫和大秦沾手掌理一城的事务。

    这种情况下,天雷宫和大秦若要强行接手,即会招致世间诸城的拼死反抗。

    这条底线,从来没有动摇过。

    而这一次,李治平竟然说服言城甘愿让大秦监察司协同掌理言城事务。

    尽管贾渝说李治平没有以言行暴露诸城牵连其中言城为甚而胁迫,但谁也不能相信。

    贾渝看着诸人看向他的怀疑眼光,摇头笑道:“我还是接着往下说吧,说完了,诸位自有公断。”

    那眼中的怀疑,并不是怀疑贾渝或者贾家被李治平收买,而是怀疑贾家或许并不完全知晓其中实情。

    贾渝也不在意,继续道:“言行公子被白鳞姑娘派的大蛇送回言城离火殿时,已经昏迷。而那时言城监察司和执禁团目睹了远在千里外的异象,虽不敢确认,却也怀疑与离火殿有关,言城道界因此都在监视之内。”

    “与之同时发生的是,各城都在破煞象肆虐下,水患严重,致使百姓流离失所,房屋农田被淹被毁,各城也都在第一时间全力救援灾民。受灾最为严重的,就是距离破煞象中心最近的大秦和黄城。”

    万生宗诸人神情严肃。

    卫城因为万生宗所在,当夜瓢泼大雨不绝,将引起水患时,万生宗齐出,在酿成灾害之前将水引致城外郊外,没有造成灾情。

    但韩城却不同,因为距离和人手,万生宗当时顾及不到。

    第二日派人前去查探时,也见一片菏泽,到现在,破煞象已过近两月,韩城有万生宗和卫城的全力支援,灾情也才大致恢复。

    可以想见,各城的情况要比韩城严峻得多。

    贾渝道:“这一节,此后会再提到,先说言城和李治平。破煞象之后第二日,李治平亲率人马动身前往言城,窦渊随行,除窦渊外,再无乾坤十鼎随行。”

    卫朝阳意外道:“嗯?那位司南也没去吗?”

    贾渝道:“司南封云藏从数月前开始,就受到李令山明面上的打压,更利用紫离双火暴露在黄龙山一事,李令山做出了要夺了他司南之位的假象。但暗地里,却是让他接受乾坤殿中反叛之人的拉拢,顺势倒过去,给反叛之人埋下一个致命的杀招。”

    诸人暗暗点头,若能完全打消对李氏父子的怀疑,那这对父子的布局和手段确实能极大地提升世间道界的胜算,同时也能将损失降到最低。

    可因为李治平忽然提出的王权一统,万生宗诸人对李氏父子的信任又被蒙上了一层迷雾。

    贾渝自顾自地继续说道:“李治平的仪仗,日行百里,到达言城需十日。这期间,言行公子伤势过重,也一直在昏迷。但是,贾家先一步,将已知的情报送给了言城主,这些情报无不与言行公子有关。当知晓了言行公子所做到的种种不可思议的事后,言城主完全不顾监察司和执禁团的监视,召集明面上所有登籍入册的修道者上离火殿,将贾家交给他的信当众公布,以振火行之名,也让他们知道火行出了一个千百来最了不起的英雄。还在昏迷中的言行公子,就如此将火行人心归一。”

    万生宗诸人毫不意外,言行以他做到的事告诉世人,他值得。

    贾渝笑了笑,又道:“不过,此时的言城和火行还不知言行公子究竟有多了不起。”

    人是很难跳出过往印象的,往往距离越近的人反而越是认知不足。

    或许是为自己的认知和眼界所束缚。

    没有人打断贾渝。

    贾渝再道:“当李治平到达言城时,言行公子也刚刚从昏迷中醒来,但仍虚弱至极。而李治平也没有急着见言行公子,先是在言城各处视察民情民生,当见到言城灾情后,当即对监察司下令协助言城安置及救援灾民,并丈量受灾的田地,尽快核报与李治平,好让他根据受灾的田地占言城总田地的比例来核定减免言城来年的赋税。同时整顿监察司,大力整改监察司和执禁团过往盘剥和作威作福执禁无度的风气。此外,还接受了言城世子提出的将农籍、工籍、猎户三籍并籍之请...这些都让本已从贾家信中对李治平产生信任的言城主,更加深了对他的信任。”

    “但是,李治平在与言城主的数次往来中,既未明言结盟一事,又有暗示言城主交出大权,这就让本已要完全信任李治平的言城主又开始疑心他真正的目的了。”

    当时言明的心境,就如现在的万生宗诸人一样。

    “就在言城主惴惴不安时,李治平旁若无事的继续整顿监察司,惩处了在他眼皮下贪赃枉法的几人后,又在他带来的人马中成立了一支督查队。监察司原以为李治平亲临言城,是为了破煞象那夜的事惩戒言城和离火殿而来,李治平到言城之后多日却对那夜的事矢口不提。到此时,李治平才召集监察司和执禁团说明,他的来意是严正法度,过去的法令有所修改,适度放宽,监察司与执禁团自此后不得再贪赃枉法擅权谋私。督查队的职责,即是监管监察司与执禁团执法,日后有违法度的,轻则革职,重则处死。又称此事关乎大秦世子王权一统的大计,行事执法应以宽松温和,收拢民心为重。”

    整治,约束,宽松温和,若能持之以恒,便是百姓之福。

    但焉知李治平不是惺惺作态,正如他自己说的,当下应收拢民心,日后一旦一统,谁又知过去的严苛律法掠夺压榨不会变本加厉。

    可是李治平若是别有所图,他又怎会说出来呢?

    贾渝道:“李治平高明就高明在他说的每一番话都让人觉得有充分的理由,哪怕他的话只说一半,被他利用也会认为他说的话是正确的。秦世厉是如此,言城监察司和执禁团,还有之后的各城监察司和执禁团,都会按照他的话去做。”

    郁深眯着深邃的双眼,道:“正是这种人才可怕,我们又怎知他对我们说的,就是真心实意。”

    说的是我们,这就表示郁深的心里,万生宗也是结盟的一部分了。

    贾渝道:“郁宗主所言不无道理,不知郁宗主以为,要如何才可证明李治平可信?”

    郁深沉思着,从李治平的种种作为来看,都对结盟共同破除天雷宫霸权有极大的利好,尤其一再暗助言行,暗保言行。

    李治平原本的说辞,赎罪也好,逼迫天雷宫变革也好,确保行者出世以应对千年大劫也好...这些都算是他之所以这么做的理由。

    但当提出王权一统时,这些理由就显得动机不足。

    还是因为王权一统这四字太大,大到可能包藏一切野心和阴谋,毕竟李家是曾陷害过世人一次的。

    从贾渝的话中听来,李治平的心思极为深沉,恐怕没有人能看出他真正的所求。

    而这才是关键。

    郁深抚着下颚,道:“除非,他所求与我们一致。”

    贾渝含笑点头,道:“郁宗主所言甚是。这就要了解清楚李治平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他不想让人看穿,就谁也看不穿。在言城整治完监察司,安排好诸多后事后,李治平终于在深夜约上言城主一起去离火殿见言行公子,枕星河徐老先生也恰巧在那时赶到了离火殿。也就是在那夜,李治平显露了真正的他。”

    “那一夜,李治平先说了他向秦世厉提出王权一统是为了压下世间风波,若只为了向秦世厉交差,言城随意许可或者谎称许可让渡部分权限即可,反正明年百英决之后一切都会改变。”

    “但李治平转言又道,他提出王权一统,糊弄秦世厉只是顺带,他是真心实意想要推动一统,也希望言城及他此后要去的各城都能助他试行一统。”

    “而后,他一番言论针砭时弊,说清了王权一统的必要性。诸位应知千年以前,世人都居中原之地,那时曾有一姬姓王权。这姬姓王权的诞生,即是因当时中原之地人口过多,土地粮食紧缺,而爆发的部落兼并,战端一开,一发不可收拾。其后大大小小的战事持续近百年,最终由姬姓王权一统。而后,人世迎来数百年的繁荣昌盛。但是,那一统过程中的战争,死去的世人占战端开启前十之七八。都说千年异兽大劫,世人死伤无数,但实际上,人与人之间的战争惨烈程度,死伤的数量远比异兽灾劫更甚。”

    “而在李治平看来,如今世间各城的发展程度,很快也要再次面临生存的困境。当初世分十城,天雷宫虽有阴谋,但之所以能得逞,也是因当时中原之地因生存的土地而再次开启了争端。世分十城数百年后,又一次即将面临同样的困局。”

    “能解这困局的,唯有在因生存土地爆发争端之前,提前一统。只有一统,方能调度迁徙,或是举世之力开辟新的土地,以缓解或是延后困局的最终爆发,也能争取更多的时间从根源上解决问题。”

    “除此外,一统还有诸多利处,好比灾情,好比卫韩两城,韩城受灾,卫城即倾力相助。一统之后,一地受灾,即可举世相助。”

    万生宗诸人听完此番话后,也觉李治平说得在理。

    卫朝阳道:“若真的百利无害,姬姓王权又怎会作古?”

    贾渝道:“王权昏聩,自然也是一场祸事,举世的祸事。但正是有了前人的经验,李治平也领悟了制约之法。曾经的姬姓王权,王权不可质疑,无可制约。而李治平说了,王权亦需有所约束。”

    “李治平去言城时,带了一部法典,那是李氏父子与大秦相阁多位精研律法之大家废十数年钻研著成。看过这部法典的人,都称之为治世之宝典。那部法典若能行之于世,则是苍生之幸。可惜,如今天雷宫霸权之下,那部法典不能面世。”

    “李治平的夙愿,就是推动一统,让那部法典有朝一日能行之于世。唯有如此,方能赎清他李家的罪孽,世事才可清明,世人才无近忧。”

    “言城主在听了李治平一番高瞻远瞩的见论,又看过那部法典之后,首肯在言城试行一统,即先让监察司遵照那部法典中某些可先行的法令协同掌理言城。”

    听这么说来,好像很可行。

    李治平看来确是见识卓绝,心有宏愿,这样的人不会是个满腹阴谋诡计的歹毒小人。

第三百九十四章 争执

    看来,不能再以过去的眼光看待李治平了。

    他不是修道者,但纵论古今,着眼将来,确是个眼界不被束缚之人。

    他所描绘的蓝图,也无法不让人向往。

    卫朝阳不禁问道:“那到底是一部怎样的法典?”

    贾渝摇头笑道:“贾家也还不曾见过,事后家兄贾询也问过言城主,言城主只道:那部法典对世人,对可能出现的王权既有维护又有约束,法典框架内,划上了底线,底线之上皆可为。禁了恶,扬了善...它若能行之于世,将是世人共有的宏愿!”

    “也正是这部法典打消了言城主对李氏父子的一切顾虑,因为这部法典若是走漏出去风声,天雷宫霸权下,秦氏会让李家满门都死无葬身之地。那部法典本著名《李典》,但一来怕被李氏知晓,祸及李家;二来他李家自觉不配,便把那扉页撕去了,成了一部无名法典。”

    郁深沉吟道:“所以,让它行之于世,就是李治平所求的吗?”

    贾渝点头道:“看来是的。”

    郁深又道:“可是李家如此小心隐藏这部法典,天雷宫霸权尚未动摇,它就不应该让人看见。”

    贾渝道:“这正是李治平和李令山可以完全信任的理由,因为,当他把这部法典拿出来的时候,就等同于把他李氏一门的身家性命交给了我们。”

    的确,李家若有失信之举,或是只需有人欲除之而后快,那么任何一人把这个消息传到天雷宫,传到秦氏耳里,李氏一门都将被灭门。

    这足以见得,李氏父子也完全信任他们的盟友。

    诸人相视摇头一笑,本是水火不容的两派,却发展成今日唇齿相依的地步。

    奇哉,怪哉,妙哉...

    贾渝接道:“其实郁宗主说的也对,李治平自己也言道,原本只要天雷宫霸权尚在,他是不会让这部法典面世,更不会向秦氏进言王权一统的。因为秦氏若一旦坚定了王权一统的决心,依他们的手段,在天雷宫如此强盛的局面下,只会把反抗的人杀尽,这是李治平所不愿见的。他要做到的,是借外力相对平稳的一统。”

    卫朝阳道:“可他却又为什么在眼下既进言了王权一统,又让法典面世?”

    贾渝道:“前言说了,李治平进言王权一统,是以王权一统蒙蔽秦世厉,以压下因言行公子而起的世间风波。但这是表面,因为他早就有言在先,必要的时候他会为大局而舍弃言行公子。可以舍弃言行公子,自然也就可以对世间风波视而不见。过去天雷宫强压各城各道门,他也从未插手过,就是因为他过去改变不了什么,而他又要等待时机,更不想因此而引火烧身。但这一次,他之所以要插手改变事态原本的发展方向,是因他看到了人世之间有了不因王权一统而另生争端的条件,确认了这就是他一直在等待的时机。”

    因王权一统而生的争端,会导致人世大清洗。

    卫菁菁道:“不因王权一统而另生争端的条件?那是什么?”

    贾渝道:“在言城离火殿时,李治平和徐怀璧徐老先生都言道,王权一统不可轻言,极易遭至人世惨剧。他们两位也说道,姬姓王权之后,能平稳地坐拥王权,完成一统的只有一个人,一个时期。”

    卫菁菁道:“什么人?什么时期?”

    贾渝神色恭敬地道:“上一个千年大劫之后声望鼎盛的玄武神君。”

    万生宗诸人脸上浮现了骄傲和崇敬,白鳞亦然。

    贾渝又道:“李治平和徐老先生更直言道,除了那时候的玄武神君外,即便是当时的另外四位神君也坐不住。一统世间,坐拥王权要做到无可争议,哪怕是整个世间第二服众的人都不行,否则,都会动摇法理,带来整个世间的动荡。但那个时期过去了之后,即便玄武神君存世,如今的玄武神君也坐不住。”

    卫菁菁脸色一变,道:“你说什么?玄武神君坐不住?”

    贾渝赶紧低头,道:“不是我说的,是李治平和徐老先生说的。”

    卫菁菁哼了一声,道:“他们凭什么这么说。”

    在她心里,玄武神君是不屑坐,哪有坐不住的道理。

    坐拥王权,人世之主,看似风光无限,但修道之人对此也并不是人人有意,何况玄武神君如神灵一般的存在,俗世的权势,他未必看得上。

    卫朝阳轻咳两声,脸色有些古怪地道:“菁菁,不可无理。李治平和徐老先生这么说,是有道理的。”

    卫朝阳虽是卫城之主,但也是万生宗修道者出身,万生宗把玄武一脉奉若神明,卫朝阳这话,也引来几眼探究。

    卫朝阳不自在地赶忙又道:“要坐拥王权,需要有当世令人信服的功绩,千年前,玄武神君至高无上。但当今的世人,毕竟不是千年前的世人。若玄武神君出山,我相信,他亦能举世为尊,但玄武神君看来,并无此意。”

    说玄武神君想要自然能要,只是无此意,那还罢了。

    如此,倒更见得玄武神君超凡脱俗。

    贾渝看出了卫朝阳的尴尬,接口道:“正是因玄武神君意不在此,所以姬姓王权之后,世间错过了再次一统的最佳时机。”

    不觊觎世俗权势,这才更像神明。

    这么说,让万生宗诸人好接受多了。

    卫菁菁道:“这么说,现在又有了时机?”

    贾渝道:“是有了可能。我前言说过,因为李治平对言行公子有了更大的期待而有了结盟目的的第二次变化。这第二次变化,就是李治平提出的王权一统。那更大的期待,则是破煞象那夜之后,李治平彻底看清了言行公子的重要性,以及一个可能。那个可能,就是成为当世的‘玄武神君’!”

    诸人闻言一震。

    听完贾渝前面所说,他们本也都对言行成为神君抱以了期待。

    言行出身火行,要成为神君也只能是朱雀神君。

    贾渝所说的‘当世的玄武神君’,他们也知并非是真的玄武神君,而是等同于玄武神君声望鼎盛之时的地位。

    也就是世所公认的五大神君之首!

    郁深双眼盯着贾渝,道:“李治平难道不知玄武神君还存世吗?”

    贾渝道:“已经知道了。”

    郁深沉声道:“既已知道玄武神君存世,即便言行日后能成为朱雀神君,又怎可能成为当世的玄武神君!”

    玄武神君仍在,谁又能取代他?

    能感受到郁深和万生宗诸人的不快。

    贾渝怯声道:“可玄武神君毕竟是上一代神君,且不问世事...”

    郁深喝道:“那又如何?上一代的功绩就不是功绩了吗?没有上一代的救世之功,焉有所谓后世?更何谈世事,何谈什么王权一统,何谈什么坐拥王权?”

    原本一张平淡的脸上,怒意宣然。

    贾渝顿口不言。

    他完全没有预料到只是说起李治平对言行的期望,就会遭至郁深如此盛怒。

    白鳞不禁眉头深皱。

    场面一度安静。

    贾渝更加感到接下来的话不知如何说了。

    洛依终于道:“其实,玄武神君曾说过,神君不应只是一个传说,神君应在世所共见下诞生,这一代要有这一代的神君,每一代神君都有每一代的使命。”

    郁深反驳道:“玄武神君既然存世,那就不同,青龙神君也不同。至于另外三位神君,或许先后都会有人继承,但修道一途,自该礼敬前辈,何况那两位神君救世之功不可磨灭,后世神君无论如何也不能与玄武神君和青龙神君并同,更遑论什么成为当世的玄武神君。”

    郁深的话,深得万生宗诸位长老认同。

    洛依沉默了许久,又道:“玄武神君并不愿以神君自居,只让我称他为叶前辈。过去我也不懂他既然不出山,为何又要屡屡暗助言行,现在,我大概能猜到他的用意了。”

    卫菁菁道:“什么用意?”

    洛依道:“玄武神君隐世,现在虽渐渐被人得知,但除了李氏父子外,也只在道界。就算日后再传扬出去,世人都得知,但玄武神君不现世,世人也只会以一个传说尊崇。玄武神君想插手世事,却只暗助言行,我猜他的用意正是想让言行成为这一代的他。”

    郁深对此说嗤之以鼻,道:“哼,无稽之谈。虽然我也不得不说言行的确了不起,可就算他当真成了朱雀神君,但只要世人知道了玄武神君存世,无论如何也不可能把言行的地位凌驾于玄武神君之上!”

    洛依道:“倘若玄武神君舍弃了神君之名呢?”

    郁深闻言一窒,随即又道:“笑话,神君之名何等尊崇,又是何等不可或缺,玄武神君岂会不知?就算玄武神君肯谦让,也必须另有一人足以承继。我万生宗虽人才济济,但也无人可承继。且我万生宗早已立下门规,玄武神君只能自玄武一脉出,不得觊觎,不得僭越。你难不成要告诉我们,玄武一脉中另有高人可继承玄武神君之名?”

    洛依道:“我并没有见到玄武一脉中其他高人前辈,但玄武神君却曾亲口说过这一代也要有这一代的玄武神君。”

    神秘至极的玄武一脉究竟还有没有传人都不知。

    郁深斥责道:“若没有玄武一脉承继,谁有资格?谁又敢承继?只要无人承继,那玄武神君就仍只能是这一位。你注意你的身份,你可是圣女,不可对玄武神灵和玄武神君有丝毫亵渎!”

    贾渝无心地借玄武神君做个类比,却引起了万生宗身份地位最高的宗主和圣女的争执。

    宗主郁深字字句句都在维护玄武神君的地位,反倒是本应更加尊奉神灵神君的圣女洛依话有所指,这让诸人看向她的眼神略有疑惑。

    郁深一番斥责,洛依毫不退让,道:“我本不想说,但玄武神君亲口对我说过,让我继承这一代玄武神君之名。”

    这一句话,如闻平地惊雷。

    就连易沉、沈浮和卫菁菁都震惊地看向洛依,他们从没有听洛依说起过这件事。

    郁深脸色惊变,道:“玄武神君当真如此说过?”

    洛依蒙着面纱,依旧看不清神情,只是平静地道:“怎么?难不成宗主以为我假传玄武神君的话?”

    郁深沉默了,他当然不会这么以为,只是实在料想不到玄武神君会说出这么一句话。

    洛依从玄武山归来数月,从未说起过这件事,就是不想说,倘若她日后真的能成为新一代玄武神君,所有人自然都知晓了。

    今日说出,仍是为了维护言行,反驳郁深等人认为的言行无论如何都没有资格获得‘这一代玄武神君’的声望和地位。

第三百九十五章 再入心府

    一番震惊,一番思索之后。

    清长老道:“玄武神君即便真有谦让之意,圣女也不可当真。”

    诸位长老点头称是。

    洛依道:“诸位长老不必介怀,神君之名非口口相承,我若天资愚钝,修为不精,即便我当真又有何用?”

    成为神君是有条件的,需要互通神灵,能施展神灵之力。

    做不到,就算自称神君,不但没人会承认,更会被传为笑柄。

    洛依这话说的是事实。

    但却另有一层意思,那就是假若她做到了互通神灵,能施展神灵之力,那她也敢承继玄武神君之名。

    郁深直视洛依,道:“圣女,别忘了那条门规!”

    洛依默不作声,别过头去。

    贾渝用近乎弱不可闻的声音,道:“我看,玄武神君的确有那个意思,否则又怎会把神兵传与圣女?”

    堂中安静,声音虽小,诸人却都听见了。

    于是,又带来另一番思索。

    又安静了许久。

    白鳞忽然一阵嗤笑。

    诸人同向白鳞看去。

    白鳞笑声止歇,道:“什么神君之名,不过世人尊奉,道界尊奉。你们虔心虔意,的确令人欣慰感动,但那也只是你们自己一厢情愿。依我看,相比玄武神君之名,山主更愿做玄武山主。你们既然将山主奉若神明,又为何要对山主的安排横加干涉?如此,难道不是有违神明之意吗?”

    诸人惊讶地看着白鳞,他们倒确是从来没有这么想过。

    白鳞又道:“洛依日后能不能成为玄武神君,言行日后的声望地位能不能与当年的山主相匹,日后自有公断。何须现在就言之凿凿地说不可,不可能?”

    贾渝附和道:“白鳞姑娘所言甚是,当年的五大神君,亦非先有神君之名。”

    实已至,名自归。

    神君之名乃世人与道界公推,倘若洛依日后有了神君之实,世所公推,难道万生宗要说洛依不配吗?

    倘若言行日后也有了神君之实,且声望一时无二,万生宗也要站出来说言行不配吗?

    配与不配,自有公道,不是万生宗一家说了算的。

    万生宗诸人心中也不禁在想,过去对宗门那条玄武神君只能自玄武一脉出的门规毫不质疑,究竟有没有因为万生宗此前从来没有修至太玄境大成可互通神灵召唤神灵之人存在的因素在内?

    遥不可及,自然不去质疑。

    可现在不同了,洛依已为万生宗带回了过去所不知的修行秘法,洛依更已能听到玄武神灵之音,玄武神灵还在侍灵堂显现过一次。

    这也许意味着以后的万生宗,将会有更多的人踏上洛依所走的道路,而若恰逢世间有难,万生宗有难,又得洛依或是某个万生宗弟子施展玄武神灵之力解难,那该如何算?

    是玄武神君吗?

    或者因为不是玄武一脉出身,所以就不是了吗?

    捋不清了。

    今日听闻的,尽是过去闻所未闻,想亦未想过的事。

    好似天方夜谭一般,一时难以消化。

    不过,有了洛依和白鳞的话,贾渝说的李治平对言行的期望,也就不是那么难以接受了。

    郁深揉了揉额头,道:“罢了,罢了。修行漫漫,前路艰险,做到了再说吧。”

    正如白鳞所说,还未发生的事,何必急于否定。

    若是都做不到,争论下去又有什么意义。

    卫菁菁看了看郁深,又看了看洛依,神色古怪地道:“宗主的意思是,我姐姐...不,圣女也可承继玄武神君吗?”

    门规在上,要废或者改,也只有宗主有资格。

    郁深看着洛依,沉吟道:“圣女若能再得玄武神君相授水行灵戒,我即刻废了那条门规。若不能,此议日后也休要再提。”

    神君,是千年前那场劫难后,世人为感激与铭记五行功绩而尊奉的尊号。

    虽加之在一人之身,但实际却是作为五行每一行的代表接受这份殊荣尊崇。

    此前并没有。

    在那之前,五行灵戒的持有者,即是五行的为尊者。

    而那时的五大神君,又都是五行灵戒持有者。

    世人和道界猜想,要催动神灵之力,亦需五行灵戒的加持。

    所以,后世默认,要成为神君有个必不可少的标志,那就是持有五行灵戒。

    道界西行后,五行灵戒遗失,也便没有了新的神君诞生的呼声。

    怎料,现在得知五行灵戒都在枕星河。

    也就是在得知言行已从枕星河取回了火行灵戒后,郁深等人此前才认可言行确有成为朱雀神君的资格。

    与灵戒相比,神兵就不见得是成为神君的必要标配了。

    洛依说玄武神君希望她承继新一代玄武神君,郁深等人当然不怀疑她假传,必然是玄武神君亲口说过的。

    只是玄武神君虽已将神兵九霄玄冰刃传与了洛依,却并没有把水行灵戒也一并相传,那在郁深等人看来,玄武神君说的那句话,要么就是随口一说,要么就是为了激励洛依而给了她一个目标,当不得真。

    又或者,玄武神君说的是真的,只是那时还认为洛依不够资格。

    而若玄武神君日后真的把水行灵戒传与了洛依,那意思就再明显不过了。

    若果真如此,门规虽大,但也大不过玄武神君。

    那时废了这一条,万生宗上下就都不会有异议了。

    万生宗诸位长老相继点头。

    就在这时。

    洛依和白鳞忽然从座上站起,躬身一拜,道:“拜见玄武神灵。”

    诸人闻言,神色瞬间变得恭敬肃穆。

    左顾右盼,却什么也没看见。

    但看洛依和白鳞的反应,玄武神灵必然就在身边。

    郁深与诸位长老也站起了起来,躬身一拜,激动道:“拜见玄武神灵。”

    没有回音。

    因为他们听不见回音。

    保持着躬身之姿,只听得洛依道:“玄武神灵见笑了。”

    又过了一会儿,只见洛依前看看,左看看,好似为难地道:“还是不要了吧?”

    话音刚落,诸人顿感眼前恍惚。

    再定神时,诸人已出现在一片冰天雪地之间。

    卫菁菁疑惑看向洛依,道:“这里...是姐姐的心府?”

    卫菁菁并不知道洛依的心府中到底是何景象,只是那一阵恍惚让她想起上一次元神被玄武神灵拖入洛依心府的感觉,而上一次元神入心府时,玄武神灵把洛依的心府伪装成了侍灵堂的模样。

    与卫菁菁有一样感觉的,还有易沉、沈浮、和为洛依调理双眼的岳长老。

    郁深、卫朝阳和诸位长老,以及贾渝,没有过这种经验。

    听到卫菁菁的话,都茫然地看向洛依。

    洛依点了点头,道:“是。”

    郁深等人感到讶异,但很快也镇定了下来。

    元神入心府,上一次过后,岳长老已向他们说过了。

    他们虽不知是怎么进来的,但这就是玄武神灵的神通了。

    上一次,入洛依心府的几人元神都看到了玄武神灵,也能听见玄武神灵说的话,而这一次,诸人四处张望,既没见到玄武神灵,也没听到任何话音响起。

    随即又举目四望,见这片冰雪天地飞雪漫天,冰原初具规模,且有冰山成型。

    还有飘荡着的,清晰可见的黑色元气,那正是水行之气。

    赞叹声起。

    洋长老啧啧两声,道:“能将冰修到如此程度,我是自叹不如了。凌师兄?你呢?”

    身旁那位被称作凌师兄的凌长老干笑两声,道:“你我伯仲之间,你说呢?要问,恐怕也得问宗主才是。”

    在万生宗,修成太玄境,即可取带水的字号。

    那位给洛依调理双眼的岳长老,即是还没有修成太玄境。

    水行道法御水,水凝成冰。

    御水,天然自成,其形无孔不入,进而彰合其势,亦有摧枯拉朽之威。

    专御水,有便于成。

    凝冰再御冰,仅是熟通此道,就已然要在修行途中耗费大量时间精力。若是天资不够之人,再要精于此道,更不知要修至何年何月。

    所以,万生宗历代大多只在修行途中修到熟通凝冰御冰即止,转而专修御水。

    熟通凝冰御冰之后,继续精于御冰的,只在少数,而他们无一不是天资出类拔萃。

    这洋长老和凌长老正是精修御冰的两位长老,而他们却在见到洛依心府中的景象后自叹不如。

    过去不知何为太玄私境,当然,现在也还不知,只知太玄私境的用法并非过去所以为的气府中太玄境术法外发。

    也是因过去只是将修于气府中的术法外发,以致大多数人在气府中所修的,都只是惯用术法的存量。

    而洛依心府中所修的,显然就不是。

    这些冰还没有衍化成攻击形态。

    虽不是,目前的实力高低也不知,但仅就心府中冰的存量,就足以让洋长老和凌长老望而兴叹了。

    而真正让他们自叹不如的,也不在此,在他们已经垂垂老矣,而洛依年仅二十二三。

    郁深看着那些飘荡的水行之气,道:“过去只听先代圣女屡有夸赞圣女的修行天资首屈一指,还以为是圣女相承或有夸大,这一见,方知所言非虚。”

    洛依道:“承蒙宗主夸赞,不过,只怕还远比不得宗主。”

    郁深也不作比较,道:“我听闻圣女此前耗尽心府元气,而后转而专纳水行之气重修心府,至今不过短短两个多月,这水行之气竟有如此大的加持?”

    知道五行之气后,就知五行之气对五行道法有极大加持,但若不是亲眼所见,实在很难想象加持的程度竟如此之大。

    洛依道:“不瞒宗主,能抽用水行之气前,我修心府冰界的进程日渐迟缓。但在能抽用水行之气后,毫不夸大的说,一日能抵过去百日。水行之气对道法加持究竟有多大,宗主一试便知。”

    能对万生宗有益的事,洛依自然毫不保留,更请郁深当众一试做个验证。

    如此一来,也可让更多的人更加坚定地去尝试感知和融会水行之气,而不是略微试过几次后就轻易放弃。

    虽然刚开始很难,也很费时,但只要稍微有成,日后的修行便是一日百里,一日千里。

    郁深也尝试过能够隐约感知到水行之气,但有他自己的考虑并没有执着于此。他不能从元气中抽离水行之气,可在洛依心府中已经存在的水行之气,他可以引为己用。

    洛依请他一试,郁深求之不得,看着飘荡的水行之气,目光闪烁,抬起了右手。

第三百九十六章 冰之鲲鹏

    水行之气,听着玄之又玄。

    但除了洛依之外,万生宗还无人真正有切身的体会。

    此刻元神在洛依心府内的万生宗十几位长老,大多都是太玄境修为,但即便是他们,能隐约感知到水行之气的也不过三四人。

    与宗主郁深一样,这三四位长老也因为同样的考量而没有耗费太多的时间精力去试图进一步的感知和融会水行之气。

    这都是因为知晓大劫将近,随时都有可能要直面异兽大潮,他们没有把握有足够的时间像洛依一样重修一遍气府。

    而他们又与洛依不同,他们早已经气府术法有成,且已纳气将气府扩充到了极限。

    洛依现在虽已能抽用水行之气施展术法,但她的心府中现在修的也还不是术法,离她想修成的冰界也还距离遥远。

    在这种情况下,这几位长老若与洛依之间有场战斗,或者他们与洛依同样面对异兽大潮,在战力上,洛依恐怕还比不得他们。

    正因如此,他们才无法轻易重修一次,那也许会让他们得不偿失。

    越是已经有成的,越是难以从头开始,这也是一种遗憾。

    谁叫他们一开始就错过了。

    比他们更加遗憾的,是那位端坐在鹰涧外,天鹰峰之上的洛水寒衣客,易潇寒。

    遗憾会让人刻意的忽视,甚至有意无意的逃避。

    可在元神入了洛依心府,看到年轻轻轻,重修心府不过短短两个多月就能有如此成效的洛依,就会更想知道自己错过的究竟是多大的可能。

    郁深深深地吸了口气,那抬起的右手很镇定,只见他忽然闭上了眼睛,在睁开的那一瞬间,三指收拢,二指并竖,向斜上方飘荡的黑色水行之气一指。

    “咔咔咔咔......”

    心府天地间,清脆又响亮的声音回荡起来。

    诸人瞪大了眼,张大了嘴,同时发出一片惊呼。

    在这惊呼声和清脆又响亮的“咔咔咔咔...”之声中,头顶斜上方凝结的冰向四面蔓延,悬于空中,直罩过了他们所站立的冰面,遮蔽了双眼所能看到的心府中的天,也挡住了那漫天飘落的雪花...

    “咔咔咔咔...”之声还在蔓延,悬天的冰还在蔓延...

    郁深还在催动术法,似乎想试探出他以水行之气催动术法的极限。

    那悬天的冰虽还稳稳的悬停在原本的高度,但这带来的压迫感,让元神立于其下的诸人惶惶不安。

    凌长老大喊了一声:“宗主!”

    郁深闻言一愣,转头看向声音的来处,见凌长老神色凝重,又向旁人看去,个个抬头做出戒备之势。

    而郁深的脸上却是一副难以置信的神情,难以置信中还有一种兴奋。

    再抬头时,他才意识到诸人的戒备是因为什么。

    他的术法还在催动,冰的凝结也还在继续,似乎只要水行之气的补继不断,他的术法就可以持续下去。

    郁深又深吸一口气,控制住那躁动不安的兴奋情绪,也终于停止了催动术法,“咔咔咔咔...”之声也归于寂静。

    诸人仍抬着头,仍保持着戒备的姿势。

    这么多人聚做一团,诡异的安静。

    遮天的冰面依然稳定地悬浮,但任谁置身在这片冰面下,都会不由自主地心生恐惧之感。

    尽管发动这个术法的人,是他们信赖的人。

    只因他们不知郁深是否一定控制得住。

    等了许久,那遮天的冰面也没有要崩落或是不稳定的征兆。

    诸人在感到心安,纷纷看向郁深的同时,也对他的修为暗叹不已。

    鹰涧外,异兽的情势还可控,万生宗与天雷宫也素无争端,一直以来也都是避世。

    万生宗的年轻弟子们,还多有去鹰涧与异兽厮杀历练的,彼此之间也常有比试和竞争,但他们的修为都还不足道。

    而已经在宗门内成名的,尤其是长老们,都已经甚少有出手了,偶有切磋讨教,也都是点到即止,彼此之间的修为都只知道个大概。

    郁深的年纪比长老们要年轻些,还算是盛年。

    但因为他早早继任了宗主之位,性格又很平淡,与谁都好似有些疏远,从不见与谁亲近过,自己又好像从无研讨交流修行之意,这就使得他连与人切磋讨教都多年未有过了。

    诸长老中,有比郁深年长二三十岁的,都只知道郁深乃是先代宗主指定的继任人,曾说过他是宗主之位不二人选,也只是由此认为他天赋卓绝。

    异兽大劫还未真正到来,万生宗诸事也有多位长老分为掌理,郁深继任宗主后,也近乎没有插手过宗门之事,大多时间都是独自在玄冰宫中修行,平素也无人打扰他。

    但就因为他渐渐地能在那极寒的玄冰宫中久居不出,也慢慢开始在万生宗里流传出他的修为深不可测。

    因为,不要说专修御水的万生宗门下,就是那少数精于御冰一道的长老也抵受不住玄冰宫长久的寒意侵袭。

    已离世的万生宗先代前辈们不论,当世能做到和郁深一样在玄冰宫中久居不出的,唯有易潇寒一人。

    可郁深毕竟与仍在的诸位年长的长老差着二三十年的修为,要说此时的郁深修为就能远胜过诸位长老,恐怕也是有待商榷。

    这些,都是过往论调。

    此时,看着那遮天悬浮的冰,诸人开始意识到,过去真的低估郁深了。

    难怪先代宗主离世前会说出郁深是宗主之位的不二人选。

    过去还以为先代宗主有私心,现在只能佩服先代宗主的眼光。

    精修御冰之道的洋长老和凌长老心知,轻易催动出这片冰面必须归功于水行之气的加持,以他们的修为,催动水行之气或许也能做到。但要控制住这么大规模的冰稳定地悬浮于半空,以他们的修为却是无论如何不可能做到的。

    仅此就分出了高下。

    过去对郁深修为的怀疑,此刻已经消除了。

    洋长老摇了摇头,自叹一声,道:“宗主,解了吧。”

    这压迫感,让精修御冰之道的洋长老也是心惊不已。

    但郁深却对洋长老的话无动于衷,仍是右手并竖二指,一动不动地抬头看着。

    只是他的神情和双眼,流露着恋恋不舍。

    身旁的卫朝阳轻轻拍了拍郁深的肩,道:“郁宗主?”

    郁深又像是回过神来看向卫朝阳。

    卫朝阳环视身周的人,低声道:“解了吧。”

    郁深也随着卫朝阳的目光看向身周那一个个如临大敌的人,遗憾和失落之色爬上脸庞。

    就在郁深终于神色一松,正欲解除术法时。

    一个声音凭空响起:“想怎么试就怎么试,有本神灵在,无须忧虑。”

    只闻其声,不见其形。

    但所有人都知道,这个声音来自玄武神灵。

    除了郁深保持着身姿以控制术法之外,所有人又都躬身道:“拜见玄武神灵。”

    玄武神灵只道:“你,继续吧。”

    郁深闻言脸上又有激动之色,但尽量控制着让自己显得平静,道:“多谢玄武神灵!那弟子,就再勉力一试。”

    玄武神灵既然说了无须忧虑,那便无须忧虑。

    诸人虽还保持着戒备之姿,心中的担忧恐惧不安却已经没有了。

    只是不知郁深到底还要试什么。

    继续扩张,试探极限吗?

    只见郁深双手开始变幻手决,双眼再次闭上,再睁开时,遮天的悬冰发生了变化。

    “咔咔咔咔......”

    不绝于耳的冰化形之声再次在心府天地间响起。

    在诸人震惊的神情中,遮天的冰化作了一只鱼形,大鱼,身长足有数里,仍悬于半空。

    这还没完。

    心府中,飘荡的黑色水行之气更加稀薄了。

    而剩下的稀薄水行之气在郁深道法引动下,又向冰之大鱼流去。

    当水行之气接触到鱼身,郁深道法一催,鱼背上生出了鳍,腮下两侧亦生出了鳍。

    鱼背上的鳍,沿着鱼背蔓延至鱼尾,如正常的鱼鳍,只不过鱼身巨大,鱼鳍也显得巨大,又是冰凝而生,一根一根,密集地有如倒刺。

    而腮下两侧的鳍,却仍在不停地生长,最终形成的形态有如双翼。

    展开的长度,与鱼身的长度相仿。

    形态怪异,见所未见,闻所未闻。

    卫朝阳愣愣地看着它,又疑惑地看向郁深,道:“郁宗主,这是?”

    鱼鳍和腮下双翼不再生长,郁深一面控制着它让它稳定悬浮,一面道:“此物常入我梦,梦中有冥海天池,此物遨游其间,水击三千里,扶摇直上九万里,自由自在,好不快哉。此生但如其,纵横海天无拘束,既是鲲来既是鹏!”

    平素淡漠不苟言笑,久居玄冰宫不出的郁深,原来也如此向往海阔天高,无拘无束。

    诸人第一次听到郁深说出他的心愿,这又何尝不是他们的心愿。

    黯然神伤。

    又是一片静默。

    冰之鲲鹏悬浮于空,巨大的身躯仍然压迫感十足,但它仍然静止着,既是鲲,没有游动,既是鹏,也没有飞翔。

    郁深眉目相凝,看得出,他仍在试图催动它发生一些变化。

    汗珠从郁深脸上滴落。

    终于,巨大的鲲鹏张开了巨口,露出了满嘴闪着冰光的尖牙。

    “呵...”

    一声低喝,一股气浪席卷。

    但在这一喝之后,郁深身体前倾,一个踉跄向前踏出一步,双腿开始颤抖,声音也在颤抖:“控制不住了...”

    诸人大惊。

    悬在空中的巨大冰之鲲鹏,原本平衡的身躯开始向前倾倒,有下坠之势。

    郁深仍勉力地控制着,这时他若解除术法,那么大的重量压下,这里的人虽然修为都不俗,也都会有所损伤。

    诸人正要一起出手帮助郁深。

    郁深却道:“快离开!”

    而后,一面抵抗冰之鲲鹏的下坠之势,一面用尽全力把冰之鲲鹏缓慢向外移开。

    冰之鲲鹏笼罩在头顶,别人能走,已经强撑着控制着它的郁深却是走不了。

    洛依道:“不行,不能把宗主留下!”

    说完,诸人齐欲出手又还未来得及出手之际。

    冰之鲲鹏身躯之下,一个黑色的身形突然出现。

    下身为龟,上身为蛇。

    玄武神灵!

    蛇首就顶在冰之鲲鹏身下,冰之鲲鹏的身躯再次平衡,下坠之势顿消。

    郁深顷刻间压力全无,不过,他仍保持着手势,尽他最后的努力以保证诸人的安全。

    玄武神灵道:“你还真是不简单!无事了,调息吧。”

    说罢,蛇首轻轻一甩,巨大的冰之鲲鹏远远飞去,落在了心府冰面之外,湖面之间,引起了剧烈的晃动。

    诸人瞠目结舌。

    神灵之力,果然无法揣度!

第三百九十七章 撑场

    虽早知玄武神灵就在洛依的心府内,但此前几次拜见也未见其形。

    这毕竟是玄武神灵第一次显现。

    诸人这一次不再是躬身,而是跪地叩首,恭敬地道:“弟子拜见玄武神灵!”

    三叩首,礼毕。

    玄武神灵慵懒地,好像方醒一般,道:“都起来吧。”

    诸人为表达心中的尊敬本不愿起身,但洛依和白鳞当先起身,旁人也就都跟着站了起来。

    不过,都微微垂首,不敢正视玄武神灵。

    郁深稍作调息已大致恢复如常,毕恭毕敬地道:“不知玄武神灵将弟子们的元神带入圣女心府内,有何示下?”

    玄武神灵好似打了好呵欠,懒懒地道:“想着你们心心念念本神灵,一时兴起,就让你们见上一见。对本神灵的崇敬之心,本神灵甚感欣慰。”

    郁深神色恭敬,道:“对玄武神灵一片虔诚之心,万生宗历代都不曾动摇。”

    玄武神灵呵呵一笑,道:“行了,行了,不用表诚心了,本神灵都知道。你就是宗主?”

    郁深躬身把头埋得更低,道:“弟子万生宗第四十代宗主,郁深。”

    玄武神灵向郁深飘近,环绕着郁深漂浮了一圈,才道:“可惜...可惜了。”

    郁深神色一暗。

    玄武神灵又道:“你的气府中,可也有方才那么一只?”

    郁深道:“有。”

    玄武神灵再道:“在你的气府中,可以道法催动,也可以意念催动。”

    郁深稍感惊讶,道:“是。”

    玄武神灵续道:“不是全然冰状。”

    郁深摇头叹息,道:“不是。”

    一言一语,让旁人叹为观止,玄武神灵未入郁深气府,就能准确地知晓他修于气府中的术法。

    难怪方才郁深要控制不住,原来与他气府中的术法有所不同。

    玄武神灵道:“你方才控制不住,是因这里的水行之气并非是你自己融会抽用的,与你自己气府中不同,意念不合。”

    郁深又埋下了头,满是失落之情。

    玄武神灵又道:“你可是想在自己气府中把它修成全然是冰状?”

    郁深双眼中愁眉一闪,道:“没有水行之气,恐怕...”

    玄武神灵漂浮的身形,蛇首向前一探,漆黑的蛇首上好似咧嘴一笑,道:“迷障了。”

    郁深闻言一愣,道:“请玄武神灵赐教。”

    玄武神灵身形一闪,出现在诸人身前,道:“冰于水而言,确算是更上一层,但并非是所有的术法都以冰为上,过坚亦有易碎之危。”

    郁深不知玄武神灵此话是否仅为开导他,以让他不要太过失望,不要太过执着。

    玄武神灵笑道:“此话并非你心中所想的那样。”

    郁深一惊,道:“玄武神灵知道弟子心中想什么?”

    玄武神灵读心之术,上一次见到的人都深有体会。

    玄武神灵笑了笑,道:“你这样的天赋,不能早些知晓水行之气,确实可惜。但就你要修的这道术法而言,未能成冰,反是其道。如此方更能御其形,合其势,损而易补,随心所欲,才更得此术之灵性。”

    没有什么是绝对的,道法术法也应有取长补短之道。

    郁深眼前一亮,听到此话,才知过去真的陷于执着了。

    玄武神灵又飘到郁深身前,道:“此后,也去试着融会水行之气吧,以你的天赋,多少会有所成,但也莫要陷于此。能修到什么程度,就到什么程度,那道术法,该是冰的,就是冰,该是水的,就是水。”

    已经说得很清楚了。

    那个庞大的鲲鹏,在不失其灵性之处,以水为主。

    想要增加它的攻击威力,在适合用于攻击的部位,日后尽量以水行之气融合成冰。

    如此即可。

    这也是对现在的郁深而言,最适合的折中之法。

    郁深豁然开朗,跪地叩首,道:“弟子拜谢玄武神灵开悟!”

    虽是指点郁深,但这套修行之道,对每个人都是适用的,在场的人结合自己的修行现状,也能得到启示。

    于是,诸人也跪地叩首,道:“拜谢玄武神灵开悟!”

    没有最好最强的,只有最适合自己的。

    玄武神灵身形又一闪,闪到诸人身后,似乎并不想受,语气不耐烦地道:“能不能别动不动就跪的,你们不烦,本神灵都烦了。”

    卫菁菁又想起了上一次所见,那个如顽童一般的玄武神灵,忽然一笑,又赶忙捂住嘴。

    但在这里的是元神,即便捂住了嘴,笑声还是传了出来。

    刚刚心道糟了。

    玄武神灵却道:“对嘛,像那个小姑娘一样笑一笑多好,个个那么死板,无趣,无趣。”

    卫菁菁吐了吐舌头。

    诸人站了起来,但面对玄武神灵,虽然祂这么说了,诸人还是感到很拘束,仍都是微微低首不知当说什么当问什么。

    如此过了一会儿。

    玄武神灵道:“怎么,没有什么要问的,那本神灵可走了?”

    这里与玄武神灵最熟悉的,自然是白鳞,除了外,当然是洛依。

    但却很奇怪的,她们两人都一句话也没对玄武神灵说。

    这是因为,玄武神灵把诸人元神拖入洛依心府前,对洛依说了一句“要不要本神灵给你撑个场面?”

    说完,没有理会洛依的犹豫就把诸人的元神拖了进来。

    至于玄武神灵说的撑个场面到底要如何撑,洛依也是不知,当然也就更没当着诸人的面问了。

    白鳞就更是从来在玄武神灵面前不多言一句。

    其余人,多是第一次见到玄武神灵真面,几人是第二次,但不管是几次,在玄武神灵面前都不敢随意说话。

    这可是万生宗历代尊奉的真正的神明!

    而真正显现在万生宗,除了上一次在专属侍奉神灵的侍灵堂外,这还是第一次。

    对于万生宗弟子而言,此生能得见一次玄武神灵真面,也不知是几世修来的福分。

    方才得玄武神灵开悟,更是福缘深厚。

    惊喜交集,已是知足了。

    诸人默不作声。

    玄武神灵又道了一声:“本神灵可真走了。”

    老一辈持重,虽感玄武神灵似有些古灵精怪,也没有表现出什么不该有的举动。

    上一次初见玄武神灵被祂那如顽童一般的性情惹得有几分忍俊不禁,而后又被玄武神灵读出心中所想的易沉、沈浮和岳长老这次有了心理准备,再不敢胡思乱想。

    唯有卫菁菁却是又忍不住,想笑又不敢笑,神色古怪,发出的声音变成了好似咳嗽的模样。

    卫朝阳责怪地看了卫菁菁一眼,道:“菁菁,神灵在上,不可无理!”

    卫菁菁强忍着,本想要道声是,可开口却又没憋住那口气,先是笑了一声,赶忙又咳了两声,道:“神灵恕罪。”

    玄武神灵道:“本神灵看,这偌大的万生宗,也就你们姐妹有点生趣。心里想些什么,说吧。”

    没有怪罪。

    卫菁菁心中奇怪,玄武神灵明明可以知道她心里的想法,却没有说出来,还让她自己说。

    卫菁菁心里想的是玄武神灵明明不想走,却又不直说。

    把诸人元神拖入洛依心府,这样他们才能听到玄武神灵的声音,郁深一试水行之气是意外,看来玄武神灵原本有别的事。

    但是没人问,难道是要给个台阶?

    卫菁菁眨巴几下眼睛,道:“玄武神灵将我等元神引入圣女心府,想必有所示下?”

    郁深等人都被玄武神灵开悟和得见神灵真面的惊喜冲昏了头脑,现在听卫菁菁的话才反应过来,齐道:“恭请玄武神灵示下。”

    这个小姑娘倒还有几分机灵劲。

    玄武神灵甚是欣慰,道:“本神灵听你们说话许久了,其中有件事与本神灵带着的一件小东西还有些关系。”

    话音刚落。

    一个小小的环形器物凭空闪现在玄武神灵身前。

    诸人为之夺目。

    那纯黑的材质上,隐约可见与玄武神像一致的纹案。

    一枚戒指的形状。

    那黑色,一眼望不见底的深邃!

    诸人呼吸一紧。

    郁深道:“这...这是...水行灵戒?!”

    没有人见过,但玄武神灵拿出来的,那就一定是。

    玄武神灵道:“没错,这就是水行灵戒,曾从本神灵肉身取骨炼化。”

    谁说黑色就不能有光芒?

    所有的光芒都这枚纯黑的水行灵戒吸收,让人移不开眼。

    诸人又再向水行灵戒跪拜叩首。

    谁执掌水行灵戒,谁就是水行至尊者!

    在诸人眼中,水行灵戒缓缓飘到了洛依身前。

    玄武神灵道:“你,想不想要?”

    诸人大感意外。

    洛依犹豫道:“弟子...”

    双手攥拳,没有说下去。

    郁深再一次提醒道:“圣女,水行灵戒只属于玄武神灵和玄武神君。”

    玄武神灵嗤笑道:“怎么?既然属于本神灵,本神灵说了还不算吗?还是在你们心里,他说了算,本神灵说了不算?”

    这个他,自然是玄武神君了。

    郁深惶恐道:“不敢。”

    玄武神灵道:“本神灵的话,就是他的话。他的话,就是本神灵的话。”

    又对洛依道:“本神灵只问你,想要?或是不想要?”

    洛依深吸一口气,双肩有些颤抖,道:“想!”

    有了水行灵戒,她就能名正言顺与言行并肩。

    玄武神灵道:“那,它就是你的了。”

    水行灵戒缓缓向前漂浮,洛依双手举于额前。

    有了水行灵戒,洛依就是新的玄武神君了。

    郁深还是顾虑,道:“玄武神灵三思,洛依乃本代圣女,自有自己的职责,恐怕不适于执掌水行灵戒。”

    水行灵戒仍在缓慢地飘向洛依的双手,听到郁深的话,洛依的双手也开始想要退缩。

    郁深并不是出于私心,更非与洛依有什么过节,而是因为万生宗圣女这个象征和符号对于卫韩两城的意义。

    圣女一旦执掌水行灵戒,免不得出现一些混乱。

    玄武神灵却道:“谁说圣女就不能执掌水行灵戒?本就是圣女,再执掌水行灵戒,岂非更让人知她深得神灵喜爱?这不本就是你们期望圣女能办到的吗?如今得到了,为何又还要再画上个界限?”

    凡是都有两面。

    没有做到以前,希望圣女能得到神灵垂爱,可当垂爱的程度超过了原先所想所望,又带来了忧虑。

    玄武神灵的话的确让人无法反驳。

    只不过对于万生宗来说,洛依得到了水行灵戒,她的圣女身份就不再纯粹了。

    玄武神灵没有收回的意思,水行灵戒终于落在了洛依的手中。

    至于之后会带来的影响,那就只有交给万生宗自己解决了。

    玄武神灵看着满脸为难的郁深,道:“你说的那条门规?”

    神灵之意如此坚决,万生宗怎能违抗,郁深瞥向身周各自微微点头的诸位长老,道:“弟子即刻废除。”

    玄武神灵道:“那就好。”

    说完,原本已经落在了洛依双手中的水行灵戒忽又飘了起来,飘回到玄武神灵身前,顿时又凭空消失。

    诸人不解其意,洛依更加感到茫然。

    白鳞开口道:“神灵此意是?”

    玄武神灵看着洛依,嘿嘿一笑,道:“现在给了你也无用,本神灵替你暂时保管,等你修成了灵体,本神灵自然不会再收回。”

    洛依松了口气,还好不是个玩笑,道:“是,弟子定当尽快修成灵体。”

    看来只有修成灵体之后,才能催动灵戒。

    诸人心头苦思,既然现在给了洛依也无用,玄武神灵做这一出是何意?

    仅仅是因郁深和洛依为神君之名争执,而先为洛依表态吗?

    洛依这时候也才知道玄武神灵说为她撑个场面是什么意思。

    虽然暂时没有得到水行灵戒,但玄武神君只能自玄武一脉出的那条门规已被废除,为日后洛依继承玄武神君先一步铺平道路。

第三百九十八章 勇气

    玄武神灵授予洛依水行灵戒又收回。

    看似一场玩闹,实则是表明了祂的态度,以及玄武山中那位上一代玄武神君叶光继的态度。

    郁深等人也由此开始,需要正视洛依被玄武神灵和上一代玄武神君叶光继视作新一代玄武神君继承人这件事。

    一切的变化始料未及,前所未有。

    先听过了贾渝的话,又经玄武神灵这一出,在诸人的心头更加印证了一件事:以后的时代会是全新的,与过去截然不同的。

    万生宗也不可避免的要顺应时代。

    因为万生宗的改变,在他们还未曾知晓时,就因为玄武神君和玄武神灵的介入而悄悄开始了。

    今日玄武神灵显现,又为洛依站台,就是在传达这个信息。

    原本就因为贾渝所带来的信息而有心入世的万生宗,现在更加坚定了入世之心。

    诸人心中都在预想着今后会发生哪些变化。

    玄武神灵忽道:“那个胖子,你的话还没说完。”

    那个胖子?

    诸人闻言不禁转头四顾,而后,所有的眼睛落在了贾渝的元神上。

    贾渝微微一愣,道:“敢问玄武神灵,是在叫我吗?”

    玄武神灵道:“这里除了你,还有胖子吗?”

    贾渝干笑几声,模样甚是尴尬。

    他非修道之人,元神离体对他而言,是比这里所有人都更奇妙的体验,更加奇妙的是,他竟然得见了玄武神灵真面。

    从他入了洛依心府开始,就感觉好似在做梦一般,到现在,他也还没弄清楚这到底是真的?还是幻觉?

    以至于玄武神灵让他把今日要说的话继续说下去都没反应过来,仍在试图分辨清楚现在到底是一个什么状况。

    玄武神灵又道:“别想了,本神灵现身当然是真的,不然,就算是在你梦里,你也是见不到本神灵的。”

    贾渝仍是搞不清,甩了甩头,不管是幻是真,即便是面对玄武神灵幻象也不得失礼,于是,向着玄武神灵躬身一拜,道:“贾渝见识浅薄,失礼之处,还请玄武神灵见谅。”

    玄武神灵没好气地道:“凡人也是麻烦,未见神灵,又祈神灵庇护。见到了本神灵,又不敢信以为真。唉,神灵亦是苦恼。”

    贾渝又甩了甩头,神色萎靡,看来昏昏欲睡。

    诸人也察觉到他有几分不对劲。

    玄武神灵道:“罢了,元神未经修炼,离体魂魄不定,还是出去说吧。”

    说吧,诸人元神又感到一阵恍惚。

    再睁开眼时,见自己和身旁的人都躺在地上。

    这是因为他们都在起身拜见玄武神灵时被拖走了元神,元神离体的一瞬间,身体也便都倒了下去。

    这一众人,可有的是当世的修道高人,个个七歪八倒,场面甚是有些滑稽。

    每个人心里的想法都一样,谁也没有打趣谁,赶忙一本正经地站起了身,假装倒地昏睡的事根本没发生过。

    谁也没有坐下,眼睛第一时间开始搜寻,很快就都见到了刚才在洛依心府中见到的玄武神灵。

    祂就在两列座位正中的上首,仍是一团黑色的灵气漂浮着,与玄武神像的模样一般。

    万生宗诸人又向玄武神灵躬身拜见,道:“拜见玄武神灵!”

    不过,现在出了洛依的心府,玄武神灵的话就只有洛依和白鳞能听见了。

    只听洛依道了一声:“是。”

    而后,走向刚刚转醒还躺在地上的贾渝,扶起贾渝走向一旁的座位,又为贾渝端来一杯醒神茶。

    茶落肚肠,又约莫过了一刻,贾渝的神智才渐渐恢复如常。

    先是向站在他身旁的洛依道了声谢,忽又意识到了什么,再转头一看,万生宗诸人都面向上首微微躬身站着。

    探头看去,就见上首漂浮着玄武神像模样的黑色灵气。

    贾渝瞬间清醒过来,快步离开座位,走出两步,转身面向上首,跪地叩首,诚惶诚恐道:“贾渝并无亵渎神灵之意,请玄武神灵恕罪!”

    洛依走上两步,扶起贾渝,微微含笑道:“贾老板请起,玄武神灵并无怪罪。”

    贾渝长舒一口气,道:“多谢玄武神灵。”

    又向洛依致谢道:“多谢圣女。”

    随即又忍不住微微抬头瞥向玄武神灵,满脸的震惊和喜悦,现在他确信了,他真的见到了玄武神灵!先前迷迷糊糊中所见的事,都是真的!

    难掩激动,恨不得向天呐喊,让整个世间都知晓他所看到的。

    洛依把贾渝又扶到座位旁,道:“贾老板请坐。”

    贾渝急道:“不敢。”

    洛依笑了笑,走回自己的座位旁,道:“玄武神灵请诸位落座。”

    诸人面向玄武神灵,齐道:“弟子不敢。”

    而洛依和白鳞却同时坐了下去,其余万生宗诸人见此也就纷纷入座,贾渝也只好硬着头皮坐下。

    这时,洛依才又道:“玄武神灵早已驾临,之前只是未现身。贾老板此前说的话,玄武神灵也都听见了,很感兴趣,贾老板请继续把你知道的说完。”

    贾渝说的都是外界世局的变化,每一件都牵涉到言行。

    联想到玄武神君对言行的指引和暗中保护,诸人不禁在想,玄武神灵究竟是对世局感兴趣?还是对言行感兴趣?

    贾渝欣喜道:“是。不过,且让我回想一下。”

    说着,又揉了揉额头。

    看来元神离体,对于非修道之人来说,负担太大。

    虽如今的修道之人也几乎都没有刻意修炼元神,但在修行的过程中,哪怕是最初的运用元神开启内视之法或外视之法辅助修行,也是对元神的一种修炼。

    更遑论,修为到了高深处,以意念催动术法,也是对元神的一种提升。

    虽都是不经意,但都在不知不觉中对修炼元神有进益。

    所以,万生宗诸人没有因刚才的元神离体带来不适。

    没有人打扰贾渝,他在安静地回想前面说到了哪。

    黄龙山...破煞象...言行逃生...李治平...言城...

    贾渝拍拍脑门,道:“我想起来了,前面说到了结盟目的的第二次变化。”

    接而又神色一变,他又想起来郁深和洛依因他的话而产生的争执,赶忙又在心里重新捋了捋话头,把那会引起争执的话略去。

    那些话是李治平对言行的期望,期望他能成为‘这个世代的玄武神君’,这也正是结盟目的发生第二次变化,李治平假意向秦世厉提出王权一统,又暗地里真的推动一统的起因。

    看着贾渝话音刚起,忽又顿而不言。

    洛依道:“是,贾老板前言道,李治平推动王权一统,已得言城主首肯于言城试行。”

    贾渝接道:“是,当时枕星河徐怀璧徐老先生亦在场,没有提出异议,想来此后李治平到了苏城后,也能说服苏城主。以我贾家看来,李治平此后所到各城,都能在一定限度内推动试行。”

    “到此,因言行公子暴露一事,原本会遭至的言城乃至世间各城各道门的祸事已被李治平平稳压下。李治平亲临言城,只剩下最后一件事,也是最重要的事,那就是要安排对言行公子的追杀,既要瞒过天雷宫和大秦所有的眼睛,又要确保言行公子能顺利逃生。”

    “之后,李治平又在言城多拖了几日,以给言行公子多几日时间养伤。数日后,此事终须有个了结。”

    “那时,言行公子已将火行人心尽收,无人不为之折服,火行上下皆愿以自己的性命换言行公子逃生。但言行公子再三嘱咐如今世间大局来之不易,应以世间苍生为重,火行不能因他一人而不顾大局毁了苍生所愿。后又以火行灵戒执掌人的身份,命令火行,不论是登籍入册的离火殿修道者,还是未登籍入册的暗火,无论什么情势下,都不能出手。”

    “因为对言行公子的信任,又目睹了他一而再再而三实现的奇迹,火行上下相信这一次他也能做到,便应承了下来。另外,徐怀璧徐老先生虽决意随行言行公子前往灵雀山,但却也同样因为大局不能在言城现身出手。”

    “这一战,就变成了言行公子一人的逃生之战。”

    他已经跨越了千难万险,不知走过了多少次鬼门关,好不容易回到了言城,回到了火行的地界,身边都是他的同门。

    但在又一次生死关头,却不能有他的战友!

    何等的悲凉!

    万生宗的诸人能懂。

    但白鳞不懂,她也不想懂。

    只听她发出了阵阵冷笑,笑声中有不屑,有愤怒,有不满,有厌恶...

    万生宗诸人都听出来了,都感受到了,他们都面含羞愧。

    白鳞在笑火行,何尝又不是笑万生宗,也同样笑天雷宫外的所有道门,甚至是所有世人。

    各自有各自的理由,或者借口,为自己的无能,为自己的懦弱开脱。

    所谓的大局,与加之在自己身上所谓的责任,归根结底,都是一种逃避。

    也许,他们都只是没有足够的勇气。

    从一开始,就没有勇气面对失败的结局。

    一旦退缩,步步都是深渊。

    再想爬起来,难如登天。

    这,便是如今的世事了。

    白鳞难掩失望,道:“我虽没见过几人,但就只今日听来,要我说,这满世间的人,全加起来,都不及他一人的勇气!”

    连直面的勇气都没有,何来的开辟?

    难道都只能等待来自他人的拯救?

第三百九十九章 锤炼于悲苦

    快意恩仇需要勇气,直面危险需要勇气,甚至不计后果也需要勇气。

    人总是考虑得太多,总以为可以面面俱到,而让该拥有的失去了,该舍弃的,滋生了。

    万生宗看着好像不惧天雷宫,但若真不惧,又何必与万生宗签下那份和议协约,承诺永不南出?

    当然有一个借口:为世间镇守异兽来犯的门户。

    可若有足够的勇气,就该杀将出去,在异兽尚不成威胁时,沿着异兽的来路一路杀去,至少可以看到异兽是如何来的,异兽的来处又在哪里。

    也许是因为当年道界所有高人西行无归,万生宗此后千年就都没有了这个勇气。

    现在异兽大劫已经临近,时机已经错过。

    万生宗何尝没有因此自省过,可现在的他们又如何能苛责前辈,到头来也不过是略感遗憾罢了。

    南有天雷宫,北有异兽,好在经数百年,上千年的困守,如今的万生宗诸人心中终于有了一展双翼,纵横海天的想法,一如常入郁深梦中的鲲鹏。

    郁深抬起来头,目光遥视,好似穿透了眼前的墙,看到了那无边的远方,道:“白鳞姑娘责骂的是,但失去的勇气,会回来的。”

    白鳞脸色僵硬,没有说话。

    她本只是对火行不满,她心里想的是,只要有她在,无论如何都不会让言行一人面对天雷宫的追杀。火行倒好,因为什么狗屁大局,就能眼睁睁地看着言行置身险境。

    至于她的话戳中了万生宗痛处,她也不想解释,在她看来,言行为苍生奔走,万生宗确也不该袖手旁观。相反,万生宗更应该担起责任,有所作为。

    在她心里,覆灭天雷宫,苍生都有责任。就算自己不能强出头,也都应助言行一臂之力。

    贾渝道:“郁宗主说的对,失去的勇气,都会回来的。”

    “那一日,言行公子终于不再掩饰,身着朱红色道袍,朱发赤瞳,堂而皇之出现在言城。”

    声音无比激动,他虽然没能亲眼看见,只是听来也受到了振奋和激励。

    正如那时在言城看到过言行的人一样。

    易沉惊道:“他的瞳色也变了?”

    贾渝激动地道:“变了,双目赤红,千年以来,当言行公子以他现在的面目出现在世人眼中时,所有关于五行的传说就都向世人证实了!”

    水行的太玄相几乎判断不了,因为人的发色瞳色本就是黑色。

    而对其余四行的太玄相,也只有洛依和易沉在醉凡尘时见到过一次言行的朱红之发,那时言行的瞳色还没有变化。

    白鳞倒是在黄龙山见到过言行现在完整的太玄相。

    诸人听贾渝说来,只是遥想,一袭朱红色道袍,朱发赤瞳,迎风烈烈,独面大敌...

    言行虽是个男子,但如此一现,也是令人感到好生惊艳。

    五行太玄相,本该如此,与众不同!

    但除此外,更重要的是,言行终于开始不再隐藏修道者的身份了,此事传开,世间道界,尤其是五行,都会对他更加认可。

    引领行者出世,也从这一刻真正开始!

    万生宗诸人心中也开始莫名激动。

    贾渝道:“言行公子从离火殿被一路追到言城城门外,这都是李治平计划好的,他要让言行公子在众目睽睽下大战一场,以此为言行公子开始收拢人心民望。”

    “当言行公子被追到城门外时,城门内,城门外,城墙上,尽被言城百姓围了个水泄不通。”

    “一番例行讯问是免不了的,李治平虽然当众说出了,只要言城和离火殿不插手,就不牵连言城和离火殿。但言行公子牵出的事实在过于重大,虽有王权一统为由压着,别人不敢说话,而言城监察司司座李严被言行公子利用,怀恨在心,却是咽不下那口气,公开表示如此处置太轻了。”

    “言行公子为了让李治平的处置理由能站得住脚,当众在自己额头刻上了除籍烙印,自行除籍,以表示自己的所作所为与言城和离火殿毫无关联。那李严见此,也不再提出质疑。”

    卫韩两城没有那所谓除籍之刑,但那除籍烙印,万生宗诸人却见得太多太多了。

    洛水之北,除籍之地,如今就有二十万之众额头刻有那个烙印。

    那个烙印意味着什么,他们当然也懂。

    天雷宫霸权之下,代表着人世间不再有他的容身之地!

    没有来处,没有归处,死后不能魂归故土!

    但这只是天雷宫霸权下的俗世规则,只要天雷宫霸权不复存在,所谓除籍之刑自然也就不存在了。

    言行此举,也是在宣誓他的决心。

    赌上他的身后名节,去颠覆天雷宫霸权!

    易沉和沈浮想起了在除籍之地的邱沐说的那句话:替我告诉他,我在这里等着他来解救。

    言行没有辜负邱沐的信任,他甚至把自己也变成了那些需要他等待他解救的人。

    沈浮与言行并不熟悉,因为言行与洛依的情意还对他心有芥蒂,但今日听贾渝把他所走的路所做的事一一说来,已经由心的叹服,道:“他的胸襟之广,世所仅见!”

    洛依情动道:“这一切,都因他自幼能听到的悲伤。”

    动情未必是喜悦,也可能是因为伤痛。

    她多么希望,她能抚慰言行的伤痛。

    这一句话,让诸人为之神伤。

    一个自幼都能切身感受苍生悲苦,在悲苦中成长的人,他没有自暴自弃,没有沉沦,反而在无尽的悲苦中奋进,以化解世间苍生悲苦为志。

    何等的难能可贵!

    贾渝双眼中含着泪花,道:“也正因言行公子是这样的人,才能将世间气运系于一身。”

    自幼于无尽悲苦中锤炼而不坠其志,不堕其性。

    唯有这样的人,才能让苍生叹服,才能承载得起世间气运。

    郁深等人开始思考前面那句他们不认可的话:这个世代的玄武神君吗?

    不陷于悲伤,不沉于感叹。

    贾渝强收回双眼中的泪花,道:“言行公子自行除籍后,战斗也随之开始,言行公子独战魑魅魍魉四鬼,窦渊则以掠阵和保护李治平为由并没有加入战阵。李治平从天雷宫带的随行人员和执禁团加起来还有数百人,但这场战斗,这些人都插不上手。”

    易沉疑惑道:“魑魅魍魉?”

    沈浮道:“你见过?”

    易沉道:“与圣女去玄武山时,在玄武山入口见过。这四鬼,不是司南麾下。”

    原本司南麾下四鬼,他在苏城枕星河见过,更与鬾鬿二鬼在石湖交手过。

    贾渝道:“魑魅魍魉率属于李氏父子,但虽如此,李治平也不敢对他们说出自己的真实意图,他们并不知道李治平其实要暗放言行公子。”

    易沉道:“这四鬼可是非同小可,言行一人能敌得过?”

    易沉虽未与魑魅魍魉交手过,但料想他们也不会比鬾鬿二鬼弱,在石湖时,易沉和洛依两人联手都在鬾鬿二鬼手上吃了亏,虽然有鬾鬿二鬼利用横公鱼作为牵制的原因在内,但鬼面不择手段,这就是与鬼面交手会出现的常态。

    见识过鬼面真正实力和不择手段的人,对言行独战四鬼可不敢看好。

    贾渝摇头道:“这一场战斗惨烈,紫离双火重现在言城,虽让言城人心沸腾深受鼓舞。但魑魅魍魉以天雷封住了离火,让言行公子只能单以紫火应战,虽蓝焰也足以抗衡,但在魑魅魍魉熟练配合丝毫不给喘息之机的层层攻击之下,言行公子只能疲于应付。”

    “过程中,言行公子虽短暂压制过魑魅魍魉,可杀机从来不曾间断,各有负伤。如此与魑魅魍魉四鬼你来我往,所有人只见得电光石火,惊叹连连,却不知险些出现了无法挽回的危险局面,幸得窦渊及时出手,看似相助魑魅魍魉,实则是替言行公子化解危情。”

    易沉道:“什么无法挽回的危险局面?”

    贾渝道:“当时无人知,因为当时看起来两方相持,好像暂时并没有什么危险。而那时窦渊突然出手了,知道窦渊本是要暗放言行公子的人自然感到很奇怪。之后,言城三城主言信不断推演那一过程,才惊觉窦渊出手的那一瞬间,魑魅魍魉做出的手势正是要和言行公子拼尽气府。”

    二十四鬼的杀伐了得是众所周知,言行一人能逼得魑魅魍魉只能出此下策足见他若只面对一鬼是胜券在握,面对两鬼或许也能游刃有余。

    但若真的让魑魅魍魉四鬼联手比拼气府,以言行此时天府还被封印,无法动用的状况,那就是必死无疑。

    幸亏当时有窦渊在场。

    虽然这一场大战已经过去了,也知言行已经逃了,但听来还是感到后怕。

    贾渝接道:“窦渊及时出手,魑魅魍魉自然以为窦渊是不愿眼看他们枉废长久纳气之功,也不愿见他们因此出现损伤,对窦渊只有感激而不会怀疑。但窦渊既然出手了,就只能继续出手,否则,原本不怀疑也要怀疑了。”

    “窦渊的修为远在魑魅魍魉之上,原本应付魑魅魍魉,言行公子就已经捉襟见肘了,再加上窦渊,言行公子这时便不能再恋战,只能寻找机会逃走。”

    “之后,言行公子在四鬼的包围下,重伤了一个鬼面,打开了逃生了缺口,但在向那个缺口逃亡时,顾忌身后的追击而没有注意到那个被他重伤的鬼面,没想到那个被重伤的鬼面拖着重伤之身很快站了起来给了言行公子重重一击。”

    “逃亡不成,又添重伤,再次落入了包围之中。”

    “此时的言行公子已到了强弩之末,窦渊不可能对魑魅魍魉出手而放了言行公子,魑魅魍魉又是牢牢把言行公子困住,只做消耗而不近身犯险以给言行公子再次逃生的机会。”

    “如此情势下,言行公子的生机越发渺茫。而也是在这看似已不会再有生机的情况下,言行公子拖着伤痕累累又疲惫至极的身躯,像个火神一样始终屹立不倒。”

    “绝境之下,哪怕已站立不稳也不放弃的精神,也一次一次激励着言城和火行的人心,曾经失去的勇气,被唤醒了!”

第四百章 告一段落

    听贾渝的讲述,诸人纵然没看到那个场面,情绪也已被感染。

    世间有几人能做到在绝境之下毫不退缩毫不放弃的?

    或许在那一刻,言行自己也没有想再能脱身了,他只是想要以他的血肉之躯,哪怕是战死也要以不退缩不放弃的精神激励和鼓舞那些需要被激励和鼓舞的人们。

    又听得贾渝最后说道言城和火行曾经失去的勇气被唤醒了。

    白鳞略感欣慰道:“这么说,火行最终还是出手助他逃脱了?”

    贾渝却摇头道:“原本应是如此,当时火行修道者已经商定了,老一辈出手,用他们的命助言行公子逃生。为了不给言城和火行带来牵连,他们出手也需先自行除籍。但当真的准备出手时,自己动手要自行除籍的,却不只有老一辈,所有火行修道者都准备要这么做。”

    “连所有围观的言城百姓也都呼喊着救下言行公子。”

    火行若真的那么做了,李治平恐怕也压不住大战爆发,消息再一传出去,世间各城各道门无论是出于对盟友的支援还是出于唇亡齿寒的彼此需要,就都将全部燃起战火,没有别的选择。

    此前谋划出的大好局面也就不再有了。

    而世间道界没有合力一处,没有利用天雷宫的门内叛变,也就几乎没有胜算。

    那将是一场人间大祸!

    进而累及异兽大劫的应对,极可能遭至人世覆灭。

    这是个万劫不复的决定。

    但在深受言行激励和鼓舞的当时,却是言城和火行共同的决定!

    言行尽收人心是件好事。

    可万生宗诸人听来却犹自心惊。

    唯有白鳞感到理应如此,道:“倒没有辜负他出生入死。可怎么没有发生?还有别人能救他吗?”

    贾渝虽然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此刻脸上还是一副不敢相信的神情,道:“就在火行忍耐不住要为言行公子出手的时候,意外的事又一次发生了。”

    看着贾渝那副神情,诸人皱起了眉头,他明明已经知道,怎还会如此不敢相信?

    卫菁菁追问道:“到底又发生了什么?”

    贾渝有些犹豫,似乎对自己要说的话都有些怀疑,道:“忽然摄魂鸣啸打断了火行诸人的动作,人人气血翻涌,围观的众多百姓更是顿时出现了呕吐甚至有人昏厥的情况。全体火行修道者不得不发动道法,催生了一面覆盖言城城墙的火墙以抵挡那摄魂鸣啸。”

    卫菁菁茫然地道:“摄魂鸣啸?”

    这是人的术法吗?

    贾渝道:“发出摄魂鸣啸的,是一只九头鸟,那九头鸟在数月前就曾为祸言城,夺走了数人性命,乃是一妖邪。火行为除了它,曾动用了大批人手,但也只是毙去了它两头。九头鸟逃离言城后,此后就再也未出现过了。”

    “在那个时候又出现,言城和火行的人自然以为它是见言城有难,趁机又想来害人性命。与它一起出现的,还有一只大鹏鸟,通体赤红,身长丈余,双翼亦有丈余。”

    白鳞侧目道:“赤羽大鹏?”

    贾渝意外道:“是,白鳞姑娘知道它?”

    白鳞道:“我未见过,不过,在黄龙山时,言行曾说过,在他出言城前,曾有一只赤羽大鹏找到他,称是朱雀神灵让它去找到修成紫火的人,称朱雀神灵说过修成紫火的人可助朱雀神灵聚灵。言行答应过它,回城后一定会去灵雀山,这也正是言行非去灵雀山不可的原因。”

    现在这里的人都知言行早已可以和有灵识的生灵对话,听白鳞这么说来,也不觉突兀。

    原来在言行出言城之前就已见过了赤羽大鹏,也答应了赤羽大鹏一定会去灵雀山助朱雀神灵,后来要解开天府封印,玄武神君又指引言行去找到朱雀神灵。

    互相需要。

    想到此处,诸人顿感言行的路好像都是冥冥中注定的。

    得天道?还是正天道?

    贾渝沉思道:“原来如此,可那九头鸟怎会与赤羽大鹏一起?”

    听白鳞的话说来,那赤羽大鹏就应与白鳞一样,是受命于神灵的灵物了。

    既是灵物,又怎会与九头鸟这样害人性命的妖邪为伍?

    这就是人的偏见了。

    白鳞脸色一变,冷冷地道:“怎么,害了几人性命就是妖邪了?那我是不是妖邪?你们人也食生灵,于我们而言,你们人是否都是妖邪?”

    贾渝一时没有留意到,相对人而言,九头鸟与白鳞更近于同类,顿感失言,道:“是我失言了,白鳞姑娘勿怪。只是想不通九头鸟既然曾经在言城害了人,为何又会在那个时候突然出现救下了言行公子。”

    卫菁菁道:“是它救了言行?”

    摄魂夺人性命的,对白鳞而言不见得是妖邪,但对人而言就无疑是妖邪了。

    妖邪救言行,这也是奇哉怪哉。

    贾渝点头道:“是,这也让言城和火行不解,九头鸟和赤羽大鹏忽然出现,本以为是打着渔翁得利的算盘夺人性命来的。那时言行公子命在旦夕,正感到祸不单行时,却见九头鸟和赤羽大鹏冲向战场,九头鸟出其不意以摄魂鸣啸压制魑魅魍魉,赤羽大鹏也在向魑魅魍魉发出了攻击的同时俯冲而下,双爪抓住言行公子即刻飞离。”

    匪夷所思,诸人能想到那时的魑魅魍魉也是始料未及。

    诸人不禁看向白鳞,听了这么多,对这种情况他们倒是能够接受了,因为若是不知情之前,以白鳞的来历出现在言行身边也是件匪夷所思的事。

    白鳞脸色稍缓,道:“有什么想不通的,九头鸟摄人魂魄是它生存所需,救言行,是因朱雀神灵需要言行。”

    洛依道:“这么说,九头鸟也是心向神灵?”

    白鳞看了玄武神灵一眼,又微微低首,道:“我们能开启灵智,无不得神灵垂爱。要论起对神灵尊崇之心,你们人只怕还比不得我们。”

    原来是这样,九头鸟也有一颗忠于朱雀神灵的尊崇之心,有此心,还能被称为妖邪吗?

    过去的世俗之见,被打上了一个问号。

    玄武神灵忽道:“赤羽大鹏对那小子说的是朱雀神灵让它去找修成紫火的人?”

    白鳞面向玄武神灵恭敬地道:“是。”

    除了洛依外,没人能听到他们的对话,都一脸奇异地看着。

    玄武神灵道:“这是那小子说的,确定他没有说错?”

    白鳞道:“回玄武神灵,言行对我说起时,正是因为我说到神灵苏醒的条件,让他产生了疑惑。朱雀神灵被天雷宫的人困于灵雀山,应是没有苏醒的条件,但照赤羽大鹏的说法,朱雀神灵应是苏醒了,而聚灵受阻。言行正是想不通,才把赤羽大鹏的原话告诉我,询问我还有没有别的可能让朱雀神灵苏醒过来,应该是不会有错。”

    玄武神灵稍作沉默,道:“你怎么看?”

    白鳞道:“灵雀山被天雷宫的人霸占,言行又还未到灵雀山,火行灵戒也不在灵雀山,朱雀神灵应的确没有苏醒的条件,我猜应是赤羽大鹏担心言行拒绝而假传朱雀神灵已醒并托话。”

    这也是她当时给言行的回答。

    玄武神灵悠悠道:“你会假传我的话吗?”

    白鳞闻言一愣,随后摇头,坚定地道:“不会。”

    她既然不会,赤羽大鹏就应该也不会。

    难道朱雀神灵真的已经苏醒了?

    如何做到的?

    玄武神灵也给不出答案。

    除了洛依外的人虽然听不到玄武神灵的话,但从白鳞的回答中也能知道是在谈论朱雀神灵苏醒与否的问题。

    至于神灵苏醒的条件,此前说到言行和白鳞黄龙山一行黄龙神灵短暂苏醒时,白鳞已提到过。

    没有人插问。

    又安静了片刻。

    洛依关心言行的后文,道:“贾老板,请继续。”

    贾渝点了点头,道:“话说那九头鸟和赤羽大鹏显然是有备而来,将言行公子掠走高飞后,九头鸟又即刻挡在正欲追击的魑魅魍魉身前,再以摄魂鸣啸为赤羽大鹏争取逃离的时间。因为九头鸟的怪异,魑魅魍魉一时之间也是连吃暗亏,没来得及向掠走言行公子的赤羽大鹏出手。”

    “但一旁还有窦渊,他若眼看着言行公子逃离而什么都不做,必会遭人非议和质疑。于是,他向着阻挡魑魅魍魉的九头鸟和掠走言行公子向南野高飞的赤羽大鹏同时出手,以掌心雷毙去了九头鸟三头,又以天雷袭向赤羽大鹏。”

    “九头鸟当即被远远击飞,坠落在地,奄奄一息。”

    “而赤羽大鹏则硬憾天雷,并未被击落,在整个言城的目光下缓缓飞入了南野。”

    贾渝的话音停了下来。

    诸人也随之松了一口气。

    得益于意想不到的帮手,言行又一次死里逃生。

    洛依道:“那九头鸟,它...”

    九头鸟救了言行的命,不论它是不是妖邪,洛依都不希望它就此殒命。

    贾渝道:“九头鸟重伤垂危,但仍还有余息。事后天雷宫也并没有再确认它的生死,而对于言城和火行而言,它虽曾在言城欠下人命,但助言行公子逃生,也足以偿还它欠下的人命债。随后,离火殿留下了几名弟子在它坠落之处悉心照应,虽被毙去了三头,但假以时日,应还有恢复的可能。”

    听到这里,洛依的心里好受了些。

    贾渝又道:“那几个照应九头鸟的离火殿弟子中,有一人正是言行公子的弟弟,名叫言果,据称,年纪轻轻鬓边也已现几缕红发,更有传言,在言行公子把火行之气的秘密带回言城前,他就已经能够感知到火行之气了。这位言果公子,想必日后也会名扬天下。”

    不知火行之气前,就能感知到火行之气。

    这等天赋也是罕见,该说有其兄必有其弟吗?

    诸人心道,也许这个言果也是个值得期待的后生。

    说到言行的弟弟,易沉就想起了言行的父亲,道:“曾听言行说过,他的父亲,言三城主也修成了太玄境,现了太玄相?”

    贾渝道:“是,这三父子,都是言城和火行的骄傲!”

    诸人惊愕,父子三太玄,现在该说有其父必有其子了吗?

    传闻毕竟不如一见,遥想起日后的道界各家争鸣,人才辈出,诸人无不为之神往。

    到此,天雷宫对言行的追杀告一段落。

    入了南野,从此就不会有言行的消息,直到某一日,他再从南野出来。

    如果他能做得到的话。

    当那一日到来,一个波澜壮阔的时代也将就此拉开序幕!

    何人能不为之期待。

第四百零一章 身份

    言行逃入了南野,踏上了下一段征程。

    那是一条血路,或者成为七野中一具无人问津的枯骨,或者杀上灵雀山助朱雀神灵聚灵成功再反解了他的天府封印,从此脱胎换骨。

    在他重出世间前,都不会有他的消息了。

    而世间的事,仍有进程。

    卫朝阳道:“那之后,言城没有再起波澜了吗?”

    贾渝道:“没有,言行公子逃入南野后,李治平再对言城主与监察司司座李严一番交代后,便带着他的仪仗返回天雷宫。那李严也本就是个八面玲珑深通权术之人,既然领会了李治平和秦世厉的意思,言城又让渡了协同掌理之权,他也知道该如何为他的仕途加码。”

    “李治平走后,李严一扫过往专横作风,甚至说服了驻在言城外的大秦军队抽调一半的军力协助言城清理农田及灾后重建,尽管是别有用心,可也实质上对言城尽快恢复民生有所帮助。这也正是李治平要让言城,甚至是整个世间都看到的王权一统的好处。”

    “现在李治平还只是假托秦世厉的名义推进王权一统,日后若真的能够颠覆天雷宫霸权,真正地大力推动一统,再加上那部法典的约束,监管得力,落到实处,对世间百姓而言,确能实现不再有争端,长治久安的宏愿。”

    原来李治平心中的志向,是做一个真正的治世良臣吗?

    这倒是让人好感倍增。

    不过,又回到了之前因提到玄武神君而被打断的话题。

    郁深重提道:“贾老板说过,李治平是因言行才提起王权一统。”

    不知郁深再问起是何意,贾渝眉头一皱,道:“是。”

    郁深又道:“贾老板还说,李治平和徐怀璧徐前辈都说过王权一统不可轻言,姬姓王权后只有一人,一个时期,能平稳地坐拥王权完成一统,那便是千年前,大劫后声望鼎盛的玄武神君。”

    贾渝道:“是。”

    郁深微微向玄武神灵瞥了一眼,道:“贾老板还说过,李治平正是看到了言行有成为这个世代的玄武神君的可能,才提出王权一统。”

    贾渝也向玄武神灵看了一眼,见玄武神灵平静如常,又瞥向洛依和白鳞,见她们两人也沉默地坐着,看来玄武神灵并没有什么表示,当下道:“是。”

    郁深看向贾渝,道:“所以,李治平的盘算是,当言行声望鼎盛时,把王权交给他?”

    这是贾渝此前没有说出来的话,别人也没深思的话,现在郁深挑明,诸人一时不知作何感想,全都看向了贾渝。

    贾渝吸了一口气,道:“是,李治平的确是这么计划的,也只有这样,才能平稳地完成一统。”

    诸人面面相觑。

    连同洛依在内都感到今日好像重新认识言行一般,他所得到的拥戴,或者说期待他所能得到的被认同的身份,个个都是常人所不敢想。

    千年以来第一个名副其实的行者;

    竖起行者大旗,行者出世的引领人;

    促成世间各城各道门结盟以颠覆天雷宫霸权的引路人和谋划者;

    新一代朱雀神君;

    新一代五大神君之首;

    执掌王权之人;

    ......

    任意一人,做到其中任意一件事获得任意一个身份,都是古往今来响当当的人物。

    过去甚至从未想过其中任意一个身份的人会在当世出现。

    但言行,不止已经做到了几件了不起的大事获得了名副其实的几个身份,那其余的,被寄予厚望的,也令人听来不那么荒唐可笑。

    过去要有人说这世间有这么一个人存在,未曾听闻的人只怕都会嗤之以鼻,耻笑那人不知天高地厚。

    了解过后,却又都与那些对他寄予厚望的人一样,至少会认为他的确有机会做到。

    当所有了解过他的人都认为他有机会做到时,这本身就已是个罕见的成就。

    因为这所有的身份,都不是他自己想要的,他只是走上了他认为该走的路,拼尽全力去做他认为正确的事。

    所有的身份,所有的期待,都是受益于他出生入死给这个长久笼罩在黑暗之下的人世间带来一道希望之光的人们,发自肺腑加之在他身上的。

    只有得到了世人认可的身份,才是名副其实的,名正言顺的。

    他若真的坐拥了所有被期待的身份,其实最终都可以被归纳为一个身份:苍生的拯救者!

    但言行要光明正大地拥有所有本该属于他的荣耀,他就要活下去,推翻天雷宫的霸权。

    若是他死了,而天雷宫的霸权继续延续下去,他所做到的,他所拥有的身份和荣耀,就依然会埋葬于黑暗。他的名字,也会成为一个禁忌。

    说到底,到目前为止,言行也还只是有机会。

    万生宗诸人不约而同又看向玄武神灵,祂依然平静,也没有对洛依和白鳞说起什么。

    而贾渝当着玄武神灵的面说出了李治平的期待和计划,说出了寄望于言行日后的声望匹敌上一个千年大劫后世间声望也许是古今无二的玄武神君。

    玄武神灵没有反应,难道是说,就连祂也这么期待着吗?

    难道真如洛依所说,玄武神君同样也是这么期待的吗?

    郁深犹豫了许久,道:“他若真的能做到,自然是苍生之福。可他已入南野,世人都知那是死地,谁也无法保证他能活着出来。若是...若是万一,他没能活着出来,李治平还要推动一统吗?”

    李治平既然深知要平稳地一统必须要有一个声望无可置疑的人坐拥王权,这就是不得不考虑的问题。

    贾渝拿捏不定,道:“这个...”

    话音一顿。

    李治平并没有说若是这个局面王权一统还要不要推动下去,但贾渝知道,现在还只是适度试行,自然还是存在变数。

    贾渝开口的话停了下来,是不想说出言行不能从南野活着出来的话。

    这对他来说,是不能接受的情况。

    他没说。

    洛依却忽然坚定地说道:“言行一定能活着出来的,我相信他!”

    这时候,万生宗对洛依和言行之间的情意不知情的诸人终于感觉到洛依似乎与言行不仅仅是认得那么简单了,屡次维护不说,甚至听不得任何对言行的怀疑,更甚至连怀疑都算不上,只是一些忧虑的话。

    而洛依身为万生宗圣女,这是不被允许的。

    郁深眉头深皱,语气又有几分不满,道:“圣女似乎太过在意他了。”

    洛依面纱后的神情,还是无人能看见,但诸人都在怀疑洛依听到言行的消息是不是时时都在漏出关切的神情。

    事实也是如此,这副面纱,让洛依可以不再既控制不住关切却又要装出一副淡漠。

    只是神情可以不再需要伪装,话却还是不敢挑明,太直白必然会引来太多非议。

    面对郁深的不满,洛依毫不慌张,道:“我相信他能活着出来,是因为我相信玄武神灵和玄武神君不会袖手旁观。”

    这个理由就足够有说服力,不再是盲目的,一厢情愿的以为。

    郁深等人神色缓和,又一次向玄武神灵看去。

    南野和灵雀山虽然遥远,又被称之为死地,但若玄武神灵和玄武神君要出手,他们是无条件的信任的。

    玄武神灵又抱怨道:“我早说了吧,你的心里就只有那小子,当时就应该让你随那小子去了。还做什么圣女,侍什么灵。”

    又说起了在玄武山时说过的话。

    洛依急忙道:“神灵在上,我...”

    玄武神灵没好气地打断道:“我什么我,本神灵不要面子的吗?居然当着本神灵的面屡次三番地维护那小子,本神灵不如那小子?”

    洛依低头道:“玄武神灵息怒,我不是那个意思。只是他现在处境危险,还请玄武神灵施以援手。”

    玄武神灵蛇首别过一旁,道:“怎么,救不救他也是你说了算的?你这么能耐,怎不自己去?”

    洛依面纱后紧抿双唇,没有犹豫很久,道:“玄武神灵若是首肯,我今日就动身。”

    玄武神灵闻言转回蛇首,双目瞪着洛依,这回明显是气不打一处来,道:“好啊!你是真能耐!你要去便去,本神灵还非留着你不可了不成?”

    洛依正要接口道去就去。

    一旁白鳞拉着洛依裙摆,先道:“神灵息怒,洛依只是一时情急。她待神灵一片虔诚之心,这些时日来我都看在眼里,神灵必也能垂听。念在她年纪还小,神灵莫与她一般见识。”

    劝说的话,玄武神灵却听出了另一番意思。

    其余诸人听不见玄武神灵的话,但听洛依和白鳞的话也知道洛依惹恼了玄武神灵,个个脸色阴沉,一个头两个大。

    玄武神灵道:“怎么,你这话的意思是我小气了?”

    白鳞道:“不敢,神灵宽宏大量,也莫与我一般见识。”

    玄武神灵嗯了一声,道:“这么说话倒是中听,要说她一片诚心,倒是也有,可一与那小子沾上关系就不知心该向着谁了。唉,本神灵如此英明神武,却怎尽是摊上些搞不清自己身份的人。”

    这话一说完。

    忽地,凭空又响起一声:“喂喂喂,说谁呢?”

    当然,这一声,除了洛依和白鳞外,其余人还是听不见。

    洛依和白鳞立时跪地叩首,一个道:“拜见玄武神君!””

    另一个道:“拜见山主!”

    其余诸人见状也是脸色一变,惊喜交集,齐齐跪地叩首,道:“拜见玄武神君!”

    接着,微微抬头四顾,却是什么也没看见。

    玄武神灵道:“人没来,拜什么拜。”

    洛依哦了一声,和白鳞一起站了起来。

    洛依随后又向其余诸人道:“玄武神君传音,并未亲现。”

    其余人跟着也站了起来,未能得见玄武神君真颜,脸上都露出遗憾之色。

    玄武神灵又道:“瞧见没?比看不见本神灵还失望呢。”

    又一声传音:“堂堂玄武神灵,你这小心眼能改改吗?话说回来,你与我在一起的时候也不是这样,怎么,是感受到无理取闹的快乐了吗?”

    毫不留情的拆台。

    白鳞听这话不为所动。

    洛依却忍不住笑出声来。

    玄武神灵泄气道:“本神灵也是有身份的,你们能不能给本神灵留点面子?”

    洛依这忽然一笑,让原本以为洛依惹恼了玄武神灵正心感担忧的诸人也随之松了口气。

第四百零二章 入世

    叶光继突如其来的传音,让洛依和玄武神灵之间的一时不快转瞬间荡然无存。

    叶光继道:“行了,行了,谁还没点身份。明明想找乐子,出去了还偏偏端着架子,自讨无趣吗?”

    玄武神灵无奈道:“你能好好重塑你的肉身,少说几句吗?”

    叶光继道:“许你刁难后辈,不许我替后辈撑腰?”

    玄武神灵嘟囔道:“谁刁难她了。”

    叶光继道:“敢做还不敢认,亏你还说有身份,也不怕招人笑话。”

    玄武神灵蛇首一转,又不说话了。

    洛依在玄武山已见过祂们斗嘴了,还是感到很有趣。

    不过现在对祂们说的话更加在意,问道:“玄武神君可以重塑肉身吗?”

    诸人因这一句话都看向了洛依。

    叶光继道:“可以,不过还需要时间。”

    想起言行请叶光继出山主持世间大局时,叶光继说他出不了玄武山,难道是因为他还没有肉身吗?

    洛依道:“那玄武神君肉身重塑后,是否就可以出山了?”

    叶光继呵呵一笑,道:“出山是迟早要出的。”

    洛依闻言一喜,道:“弟子斗胆一问,玄武神君还需要多久?”

    叶光继的声音带着笑意,道:“你是问我重塑肉身需要多久?还是问我何时出山?又或者,你想问我何时能去灵雀山?”

    洛依面纱后脸色变红,低声道:“弟子...都想问。”

    玄武神灵逮住机会,道:“你这是明知故问,她的心里现在哪还有你和我,尽是那小子了。”

    叶光继道:“别总那小子那小子,他有名字,日后可是大名鼎鼎,尊崇不在你我之下。”

    玄武神灵道:“切,活下来再说吧。”

    叶光继道:“呵,口是心非,是谁在破煞象那夜比我还在乎他的死活的?”

    玄武神灵哼了一声,道:“今时不同往日,本神灵现在听到他不舒服。”

    叶光继道:“没完没了了。”

    又斗上了嘴。

    洛依着急,道:“玄武神君,弟子...”

    叶光继打断道:“你想问什么,想说什么,我知道,不过他的路只能他自己走。”

    道理洛依都懂,不论是在修道一途走得更远,还是要拥有被期待的声望,言行都需要靠自己走下去才能更进一步。

    他若得到太多的帮助,尤其是来自玄武神君和玄武神灵的帮助,那就会让人不那么信服了。

    可一想到南野和灵雀山的凶险,洛依还是放心不下,道:“可是...”

    叶光继再次打断道:“我只能告诉你一句,你和他还会再相见的。”

    叶光继说的话,洛依是不会怀疑的,在她心里,或者说在所有人心里,叶光继就是天人。

    他既然说了洛依和言行还会再相见,那就一定会再相见。

    洛依欣喜道:“多谢玄武神君开示。”

    玄武神灵又嘟囔了一句:“看了心烦,走了。”

    说罢,漂浮在上首的一团黑色灵气忽然消失。

    面纱后洛依撇了撇嘴,和白鳞一起躬身道:“恭送玄武神灵。”

    其余诸人也躬身道:“恭送玄武神灵。”

    玄武神灵走了,那么,那位传音的玄武神君呢?

    他是否还能听见?

    诸人相视一眼。

    郁深道:“圣女,烦请请示玄武神君,可需要万生宗做什么?”

    洛依点了点头。

    但她还没开口,叶光继的声音又响起,道:“万生宗要做什么,或者不做什么,都由万生宗自己决定。好了,我也走了,剩下的是你们的事。”

    洛依把叶光继的话转述了一遍。

    郁深等人沉默着思量起来。

    玄武神灵听贾渝说完了言行的事后就离开了,玄武神君未现身,但想来他应也都听到了。

    可以看出祂们二位对人世之局,诸如是否一统未必感兴趣,但都很在意言行的事。

    虽听不到玄武神灵和玄武神君的话,但前面听到洛依恳请玄武神灵对言行施以援手,然后惹得玄武神灵好似有些许不快,后玄武神君说了一些话,洛依又欣喜致谢。

    这难道是玄武神君答应了洛依的请求?

    万生宗以玄武神灵和玄武神君为尊,郁深问那一句,本是想向玄武神君表个态,无论需要万生宗做什么,都遵行照办。

    可玄武神君显然是不想干涉万生宗。

    这就让万生宗既想与玄武神君步调一致,又不知该做什么好了。

    南出,入南野,去灵雀山相助言行?

    这个关口显然是不能这么做。

    要做也要做到不被天雷宫察觉,谁也没有把握。

    既然知道了玄武神灵和玄武神君的意思,那就必须要做点什么了。

    不能相助言行,那就先入世。

    可要怎么入世?

    万生宗与卫韩两城一向隔绝在北,要主动入世,加深与各城之间的联系,天雷宫必知有所图谋。

    要如何打消天雷宫的疑虑呢?

    郁深和卫朝阳交首接耳,不时看向贾渝。

    贾渝安坐着不言不语,神色平静,心里却知时机成熟了。

    最终,卫朝阳点了点头,看着贾渝,道:“贾老板今日来,想必不只是告诉我们外界的消息,还有什么话,尽可直言。”

    贾渝微微颔首,道:“其实,到我前话为止,我或许都还不会登门递上拜帖。前话已说完了结盟已成,言行公子逃入南野,李治平试行王权一统,此为结盟目的的第二次变化。但这第二次变化,实则也算不上变化,不过是在此前的结盟目的上多出了试行王权一统。只不过王权一统干系太大,卫韩两城虽然避世,却也在其中。”

    卫朝阳道:“贾老板此话有前后矛盾之处。前话为止,你也知王权一统已经开始试行推动,又说若只到此,你都不会登门。难不成那时卫韩两城算不得人世之城了?”

    贾渝笑道:“当然算,只是那时,卫韩两城与万生宗一样,在我看来不适宜牵入其中。”

    卫朝阳道:“这么说,后来又有了适宜的条件?”

    贾渝点头道:“前面说过了,破煞象肆虐,灾情以大秦和黄城为最。而大秦在救灾一项上,又是最为不同。各城救灾,最为仰仗的就是军队和道门。大秦虽军队数量庞大,天雷宫门下修道者也人数最多,但李令山却调动不了。”

    李令山位高权重,可谓是世俗权势第一人,却调动不了军队和天雷宫救援灾情。

    这听起来很荒诞,但原因,万生宗诸人大致都能猜得到。

    唯有白鳞不解,道:“听你说来,这对李氏父子执掌了天雷宫,怎么要救灾却办不到?”

    贾渝摇头叹息,道:“白鳞姑娘对人世的权力不了解,李氏父子虽然权势滔天,但他们的权力都来自于他们需要维护的利益。军队也好,天雷宫门下的修道者也好,他们都是坐享利益的人,吸尽了百姓的血。那些需要依靠田地谋生的大秦百姓,有另一个称呼,叫弃民。坐享利益的人眼中是没有弃民的,弃民的生死他们根本就不在乎,又如何会因救灾而出力。弃民唯一的价值,就是每年缴纳用以供养他们的庞大赋税和粮食。”

    白鳞越听越怒,道:“这些弃民若是都活不下去了,又有谁来供养他们!”

    这是最简单最基本的生存道理。

    人难道不懂吗?

    他们当然懂,只是他们还有他们的道理。

    霸权,自然有霸道。

    贾渝又叹一声,道:“就算弃民都死了,他们需要的供养不够,对他们来说,也只是从各城增收赋税和粮食罢了,胆敢不给的,他们就抢,就夺,这就是天雷宫的道理。”

    白鳞目瞪口呆。

    结合前面听到的那份食子移契,白鳞的心感到一股寒意。

    大秦和天雷宫的人对待亲生骨肉,对待那些所谓弃民,完全可以说是食人。

    生灵,哪怕是没有开启灵智的生灵,同类相食也为天道不容。

    而人,竟然能霸道无道至此!

    这在她眼里才是真正的妖魔!

    白鳞愤怒得再也说不出话来,双拳紧握,指节咯咯作响。

    万生宗诸人满脸悲愤。

    贾渝摇了摇头,继续道:“李治平回天雷宫途中,见大秦境内哀鸿遍野,实不忍将这些百姓舍弃,便心生决断。回到天雷宫后,先是向秦世厉回禀了言行公子逃入南野,这自然是引起了秦世厉的震怒。而后李治平又说出言城已退让试行一统,秦世厉听到这个消息也就对言行公子逃入南野一事不再追究。再之后,李治平又以进一步推动王权一统为由,得到秦世厉许可,调各城军队入大秦救援大秦灾情。”

    诸人心里一声冷笑,有王权一统这个幌子,秦世厉竟然可以连言行这个天雷宫的掘墓人的生死都不闻不问。

    如此没有眼界,如此利令智昏,看来天雷宫的霸权是要到头了。

    不过,秦世厉竟然会许可调各城军队入大秦,这还是让人感到意外。

    卫朝阳道:“秦世厉真的许可了?”

    贾渝道:“是,李治平只要把此举说成是彰显秦氏王权的威严,秦世厉如此好大喜功的人断然不会拒绝。不过,各城军队中也有少数修道者,秦世厉还是明言禁止其中的修道者入大秦,并且,各城的军队需分割开,划地救援,禁止来往。”

    卫朝阳和郁深相视一眼,道:“卫韩两城也在内?”

    贾渝道:“原本李治平走访各城,卫韩是不在内的,但此事不同。李治平出行苏城前,先见过我家兄长,通过我贾家先知会各城,不久后,会以李令山之名下达调令。其中是否有卫韩,李治平却是没有说。我猜想,因为结盟一事原本万生宗与卫韩不在其中,李治平有顾忌或许也不会调卫韩两城军队。”

    卫朝阳道:“但我看贾老板今日登门拜会,又大费唇舌将世间局势说得如此详尽,颇有劝说卫韩出兵大秦救援的意思。”

    贾渝道:“卫城主所言甚是,我确是此意。我亦说了,若不是此事,我今日恐怕也不会登门。一来,因大秦灾情的确严重,若无救援,灾民恐难度日,他们虽是大秦百姓,却也是世间悲苦之人。二来,不能在来年春耕前恢复生产,以天雷宫的习性,纵然有王权一统的幌子压着,多半也还会向各城大肆强取豪夺,明年百英决大局虽已定,但因此带来变数亦是不妥。三来,李治平也有借此事让世间百姓看到王权一统的好处之用意,同时也可以消除民间的仇恨,有利于日后推动真正的一统。这四来,各城军力相较卫韩实在是太少,没有卫韩的支援,恐怕是不能赶在春耕前恢复生产...”

    理由很充分。

    即便贾渝不说出这些理由,有了先前对世间局势的了解,和知晓了玄武神灵与玄武神君的意思,万生宗诸人的心中也已经决定了要入世。

    之前不知要如何入世,有了这件事,正好是个桥梁。

    虽说是调卫韩两城的军队,但世所共知,卫韩两城的背后就是万生宗。

    万生宗之于卫韩,一如天雷宫之于大秦。

    卫朝阳道:“就算卫韩有意,李令山的调令若没有卫韩,我们总不能自己派遣军队进驻大秦。”

    贾渝道:“卫城主和万生宗若真有此意,贾某愿先传书与家兄,让家兄转告李治平,李治平若知卫城主与万生宗心有此意,必定会欣然接受,卫韩两城军队的调令自然也会到。”

    卫朝阳也没有再征求郁深等人的意思,当下道:“如此,那就有劳贾老板了。”

    贾渝笑道:“举手之劳,何足挂齿。”

    这一刻,代表着万生宗和卫韩两城都要入世了。

    盟友愈发的壮大。

    世间各股势力已经凝聚合一。

第四百零三章 不了情

    这一日,太过漫长。

    漫长的不只有时间,还有路。

    诸人随着贾渝的话,在这一日,在几个时辰之内,仿佛都走过了言行这数月来,不,或许是他一生的路。

    莫名有一种疲惫感,但更有一种永不停歇,继续向前的使命感,宿命感。

    这是否就是言行心中的感觉?

    这一条路他走得很疲惫,但他知道这是他不能停歇的宿命之路?

    洛依面纱后的双眼忽然流出泪来,好在无人能看见。

    她感受到了孤独,压抑到无言的孤独。

    言行是否也渴望她站在他的身边?

    就如她渴望自己站在他身边一样?

    孤独就和伤痛一样,都需要抚慰,都需要治愈。

    还要让他独自承受吗?

    自己也还要继续承受吗?

    真的只能等待?等待叶光继说的还会再相见的那一刻到来?

    贾渝已经离开了,万生宗诸人却都仍还在座。

    除了洛依和白鳞,人人心头都在感叹。

    这个世间变了,确确实实的变了,始料未及,突如其来,竟然有那么一个改换天地气运之人横空出世。

    漫长的黑暗和绝望,终于迎来了曙光和希望。

    安静,沉默,无人再说什么,因为已无须再说什么,万生宗已做出了决定。

    忽而有一位长老起身离开,其余十几位长老也随着先后起身离开,脸上带着坚定和决然。

    他们也有他们的路,路已经明朗,今日既得玄武神灵开悟,那就尽力在他们的道途上走得更远,因为他们的路,修为哪怕再高一点,都能让他们走得更远一点。

    谁说垂垂老矣,就一定要被新的时代抛下?

    就算是要被抛下,也要尽力去为后来人开辟一个新的时代。

    一个能够了却他们诸多憾事的新的时代。

    当只余下郁深、卫朝阳、卫菁菁、洛依、白鳞、易沉和沈浮七人时。

    郁深站起转身,正要走出时,刚走了两步,忽又停下,道:“圣女,我只再说这一次,莫要忘了历代圣女的荣耀。”

    一个是宗主,一个是圣女。

    两人虽然在身份上并同,但过去却并没有多少来往,连话都甚少说上几句。

    郁深继任宗主时,洛依还年幼,郁深又多是一人久居玄冰宫修行,洛依未继任圣女前则多是跟随在上一任圣女洛潺身边修行及侍灵。

    宗主有宗主的传承,圣女有圣女的传承。

    圣女又更多是作为一个符号和象征,所以他们之间无甚交集。

    今日是他们之间说话最多的一次了。

    平素平淡寡言的郁深数次提醒,也是他身为宗主的责任。

    洛依对言行超乎寻常的维护和关切,这足以说明洛依动情了,这是历代圣女都不被允许的,至少是历代圣女都不敢表露出的。

    有伤圣女象征的意义。

    好在这里没有外人,还不被外人所知。

    郁深无意让洛依断情,但至少要做到如过去一样,谁也不知。不管她心里怎么想,都不能表露出来。

    洛依没有说话。

    郁深也没有久等,微微叹了一口气,走了出去。

    剩下的人里,除了卫朝阳,都早知道这件事。

    易沉和沈浮自洛依继任圣女,言行离开卫城后,再未听洛依提起过言行,他们本以为随着时间流逝,洛依对言行的情意会渐渐变得平淡。

    可今日看来,完全不是他们所想的那样,心里也不知该如何是好。

    以他们对洛依的了解,日后言行一旦重现世间,在万生宗又已入世的情况下,洛依恐怕是再也无法对言行置之不顾了。

    而卫菁菁,本就对言行和洛依情投意合却不能相守感到惋惜,更知洛依一直对言行念念不忘,在她心里,自然是希望这两人能长相守的。

    今日见玄武神灵和玄武神君对言行格外在意,玄武神灵又为洛依站台废了万生宗一条门规,卫菁菁心里还盘算着,日后玄武神灵和玄武神君有没有可能为约束圣女的门规做些更改或者干脆也废了。

    要么,就如卫菁菁追问郁深那句圣女可不可以继承玄武神君一样,洛依去得到那枚水行灵戒,成为玄武神君,到时也能模糊了圣女的身份。

    能约束圣女,难道还能约束神君不成?

    至于白鳞,本来就没把万生宗的门规当回事,只是人与人之间的规矩,万生宗对万生宗弟子的门规约束她不便多言而已。

    在她看来,两人相爱就该在一起。

    洛依对言行情难自抑,言行在黄龙山自感也许不能活着离开时托白鳞带的那句‘替我告诉她,我很想她。’

    两个极重情意,又是那么善良又优秀的人,了解之后,白鳞更觉这是天造地设的一对。

    也是因此,在贾渝眉飞色舞地说起那个人间绝色颜朝对言行倾心时,卫菁菁和白鳞都忍不住为洛依出头讥讽贾渝。

    这里还有一个人,那就是卫朝阳了。

    身为人父,有谁不希望自己的女儿能够找到一个好归宿。

    尤其是在听了那么多关于言行的事后,他对言行是赞叹连连,自己的女儿若能和这样一个了不起的后生喜结连理,那是求之不得的事。

    可偏偏,他这个女儿是令他骄傲的万生宗圣女。

    造化弄人。

    卫朝阳看着洛依,几次欲言又止,最终,转头问了卫菁菁一句:“那言行对蓉蓉...”

    他想知道洛依对言行是单相思,还是两情相悦。

    现在这种情况,若是单相思还好,忍受的时日久了,总会淡忘的。

    可若是两情相悦,日后言行真重出世间,万生宗又已决意入世,两人一旦相见,怕是有一堆麻烦事。

    卫菁菁看了一眼洛依,道:“姐姐继任大典前一夜,言行说出要带姐姐走,是姐姐拒绝了。”

    竟然在继任大典前一夜想要带洛依远走高飞...

    卫朝阳呆了片刻。

    倒是没想到心怀大志的言行竟也有如此儿女情长的一面,这也能看出他们两人之间的情意是斩不断了,难怪当时拒绝了,时隔数月仍然念念不忘。

    也不知他们之间的情意是怎么起的,又是怎么积攒的,在一起的时间,算来前前后后还不到两个月。

    卫菁菁以为卫朝阳是生气了,劝道:“父亲莫要怪姐姐,毕竟他...毕竟他救过姐姐的命。”

    她本想说毕竟言行那么与众不同,了解言行的女子,有哪个能不动心的,幸好及时反应过来这么说不妥。

    言行在石湖冒着莫大风险救过洛依这件事,前面易沉和洛依倒是说起过。

    卫朝阳叹了口气,从座上站了起来,对着洛依说了一句:“你既然已经拒绝了,就断了这个念想吧。”

    说完,又摇头叹了一声,缓缓走了出去。

    他自己也知道这句话说了和没说一样,毫无用处。

    现在,就只剩下洛依、白鳞、卫菁菁、易沉和沈浮了。

    卫菁菁道:“易师兄,沈师兄,你们这么闲的吗?”

    易沉和沈浮站在洛依身后,相视一眼,又低头看向洛依,神色复杂,一副想说什么,又不知如何说的模样。

    卫菁菁看在眼里,道:“你们可是圣女的护卫,难不成也对圣女不满?”

    沈浮只看着洛依头上的发饰,道:“我今日不当你是圣女,只当你是师妹,你心里如何想,谁也不能左右,更无法制止。但像今日这样的场合,你无论如何也不该让人看出来。”

    先后几人不同的劝说,洛依始终沉默不语。

    她又何尝不知今日的反应过了,可她就是控制不住。

    所有对言行的怀疑和忧虑,她都想反驳和打消。

    知道言行处境危险,现在的自己护不了他,她就先后请玄武神灵和叶光继出手相助,哪怕因此而冒犯玄武神灵。

    在听到叶光继那一句话后,脑中憧憬的都是与言行再相见的那一刻。

    郁深、卫朝阳和沈浮的好言相劝,她都知是好意,可就是无法应承。

    这斩不了的情,断不了的爱,让她油盐不进,好似完全不讲道理。

    易沉摇了摇头,道:“罢了罢了,她自己放不下,我们说再多也是无用,走吧。”

    当易沉和沈浮无可奈何地走后,洛依终于可以卸下她强硬的伪装了。

    洛依忽然弯下腰去,双手隔着面纱掩面道:“我也不知我到底是怎么了,我明明什么也为他做不了。”

    话音有些许哽咽,身子也在微微颤抖。

    她现在很沮丧,明明自己什么也做不了,为何又要控制不住。

    卫菁菁走到洛依身旁,蹲下身子,轻轻揽着洛依的后背,头抵着头,这似乎是这对姐妹之间相互依靠的表达。

    只不过卫菁菁也只能神情哀伤,什么也说不出来。

    白鳞拍了拍洛依的肩,道:“谁说你什么也为他做不了,他若是知道你如此维护他,如此挂念他,一定会给他更大的力量活着从灵雀山出来与你相见。”

    洛依仍埋着头,道:“可他不知道。”

    白鳞笑道:“不,他知道,因为他和你挂念他一样挂念着你,忘了他托我带的那句话了吗?”

    洛依抬起了头,她想起了那日让她的身体涌起暖流的话。

    那日白鳞刚刚从昏迷中苏醒,白鳞的原话是:他让我给你带句话,他说‘他很想你。’

    又有一股暖流自心间流遍全身。

    温暖,冲淡了洛依的沮丧。

    白鳞又道:“其实,你并不知道你在他心里到底有多重要。”

    洛依奇怪地看向白鳞。

    白鳞道:“这件事我之前没有告诉你,他在黄城昏迷时,元神在天府中试图突破封印,你应该知道那有多危险。我的元神入了他的天府之后,使出浑身解数也无法将他迷失的元神唤醒,他依然疯了一般在冲击封印。那个时候若是无法唤醒他,让他自己停下来,冲破封印之时,就是他被死气吞噬之时。你猜,最后是怎么唤醒他的?”

    洛依茫然地摇了摇头。

    白鳞双眼中流露出羡慕,微笑道:“无奈之下,我想起了玄武山中古树间的你和他,于是,我化作了你的模样,化作了你的声音,在他眼前叫他醒来。”

    玄武山参天古树间,还是一条白色巨蟒的白鳞养伤的地方,那时的洛依和言行没有束缚,你侬我侬,情意绵绵。

    洛依裸露在外胜雪的肌肤瞬间嫣红,道:“然后呢?他就醒了?”

    白鳞道:“是的,我打他无用,叫他无用,控制他的元神也无用。但当我化作了你的模样,化作了你的声音,他只听见你的声音,元神便平静了下来,当看清了你的模样,他就清醒了过来。”

    洛依喜悦到不敢相信,道:“真的?”

    白鳞道:“当然是真的,难道我还会骗你吗?”

    洛依笑道:“不会。”

    白鳞道:“所以,是你在那个时候救下了他,在他最需要你的时候,你就在他的心里保护着他。”

    洛依的沮丧完全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满心的欢喜,满心的温暖。

    卫菁菁感受到洛依情绪的变化,高兴道:“我就知道,那个什么颜朝,怎比得姐姐在他心里的地位。还人间绝色呢,哼,日后我倒要看看她长得什么模样。”

    这一提到颜朝,白鳞急忙嗔了卫菁菁一眼。

    好在洛依沉寂在欢喜中,好像并没有听到卫菁菁说什么。

    卫菁菁吐了吐舌头,赶忙道:“不说了,今日也累了,我扶姐姐回侍灵堂休息。”

    洛依的眼睛还要调养,不适宜劳神过度。

    ......

    玄武山,玄武堂前。

    玄武神灵道:“你去,还是我去?还是我们一起去?”

    叶光继道:“去哪?”

    玄武神灵道:“当然是灵雀山。”

    叶光继道:“为何要去灵雀山?”

    玄武神灵闻言一窒,道:“不用去?”

    叶光继满不在乎地道:“你想去你去,我不去。”

    玄武神灵道:“你不怕他死了?”

    叶光继道:“哪那么容易就死了。”

    玄武神灵绕着叶光继那白色人形转了一圈,也不知看出了什么,道:“罢了,还是玄武山自在,不去了。”

    叶光继笑而不语。

第四百零四章 何方神圣

    林城,北城境线。

    十里枫林谷。

    深夜时分,谷中小筑透出微微灯火。

    小筑外,枯红的落叶上,一头青发的林红叶与两鬓边初现几缕青发的汪琴并肩看向谷外的来路。

    来路,已成去路。

    因为贾腾和林城城主林礼仁与青仁堂堂主林礼智一起,刚刚已从这里离开。

    这片十里枫林谷,在言行走后,已经成为贾腾向林城和木行传递消息的专属之地。

    每有消息需要传递时,贾腾都假借汪琴传话,以林红叶的名义将林礼仁和林礼智约到十里枫林谷中。而后贾腾再借着夜色悄然前往,又于夜色中返回。

    只要不是很频繁,没人会对林礼仁和林礼智去十里枫林谷感到异常,因为谁也不知林红叶的情况,谁也不对她报以期待。

    林红叶见林礼仁和林礼智,在外人看来,不过是林家的家事。

    非要找个什么理由,也许林红叶是病了,也许是时日无多,这些,都没人在意。

    就在刚才,贾腾已把世间局势的最新变化和言行已逃入南野的消息告诉了他们。

    林礼仁和林礼智也因此知道了为何言行暴露在黄龙山后林城却好像无事发生一样平静如常,至于李治平想要试行一统及借兵助大秦百姓救灾一事,他们也应承了下来。

    而林红叶和汪琴在意的,就是言行了。

    知道言行逃入了南野,先是松了一口气,后又得知言行的下一站是要前往灵雀山,却又忧心更甚,好在是又听到了有一位她们没见过的枕星河的前辈高人随行。

    贾腾和林礼仁、林礼智三人已经离开许久了,林红叶和汪琴还站在原地。

    只是林红叶看起来有些古怪,不时地抬头四处张望,神情似乎也有些紧张不安。

    汪琴关切地道:“你今夜是怎么了?”

    自那日与言行一起打开了林红叶封尘的心后,在林红叶的挽留下,汪琴便留在了这里,没有再回谷外的居处。

    几个月来,除了偶有出去置办些生活所需,或是为林红叶打上满满一酒葫芦的杏花酒,汪琴与林红叶几乎是形影不离,修行,吃住都在一起。

    因此,林红叶一些细微的变化,尽管极力不想表现出来,汪琴还是察觉到了。

    林红叶隐藏在平静下的紧张不安,汪琴是从未见过的。

    这片十里枫林谷,对林红叶而言是最安心的地方,因为她太熟悉了,甚至已被她不知不觉中纳入了气府。

    但也恰是因此,汪琴感觉不到的异样,林红叶能感觉到。

    这种异样,从贾腾和林礼仁、林礼智在时,就感觉到了,当时林红叶就已经警觉,而他们三人却没有注意到林红叶的变化。

    林红叶感觉到附近多出了什么,不动声色地开启了感知,却感知不到具体多出的是什么。

    在这片十里枫林谷中,若是多出了一个人,在她开启了感知的情况下,哪怕是一个呼吸,她也能把这个人找出来。

    可从头到尾就仅仅只是一个感觉,这让她无法向身边的人说出口。

    为了不让身边的人也紧张不安,她一直控制着。

    没想到,还是让汪琴察觉出了她的异常。

    身边有一个如此了解自己,能察觉到哪怕是自己的亲人都察觉不到的最细微变化的朋友,是一件很感动,也是一件很幸福的事。

    林红叶的心里流淌出一股暖意,因为汪琴,她时常能感到自己的幸运。

    但现在,不是林红叶表达自己感激的时候。

    林红叶只神色舒缓地看了汪琴一眼,又抬起头来满脸紧张地四处察看,不安地道:“这里多出了什么!”

    汪琴既然已经察觉了她的紧张与不安,那就不再掩饰了。

    汪琴神色一变,顿时也紧张起来,与林红叶一起凝神张望着,道:“有人来了吗?”

    林红叶说多出了什么,自然会想到有人来了。

    但这正是奇怪之处,以林红叶对这里的熟悉,甚至是融合,只要是有人来了,她就能确定,一如过去汪琴每次从谷外入谷时,林红叶就已经知道了。

    林红叶转着头,双眼也无法锁定某个方向,道:“不知道是什么,不知道在哪里!”

    汪琴双眼带着几分恐惧地看向林红叶,她不怀疑林红叶的感觉错了,在这种情况下林红叶说不知道是什么,汪琴就想到了一种可能。

    来的,是林红叶感知不出的人!

    而林红叶已能融会木行之气,这片十里枫林谷更是与她的气府融合。

    在这里,林红叶都感知不出。

    那么来的人,修为究竟有多可怕?

    在汪琴的认知里,这种修为的人恐怕也只有天雷宫的至强者了。

    难道是那位司东吗?

    还是天雷宫中比司东更加强大的人?

    不论是谁,只要是天雷宫的人,听到了刚才他们所有的谈话,后果都不堪设想。

    林红叶在这里都感知不到的人,以她们的修为,两人合力多半也不是对手,但这种情况下,已经别无选择了。

    汪琴克制住心里的恐惧,低声道:“还在吗?”

    林红叶凝紧的眉头始终没有松开,道:“还在。”

    听到了那些话还不离开,看来也没打算放过她们。

    汪琴道:“无论如何,也要把他找出来。”

    林红叶疑惑地看了汪琴一眼,道:“你认为来的是人?”

    汪琴神色凝重道:“若来的是人,他必然听到了刚才的话,无论如何也不能让他把那些话带出去。”

    就算不是对手,也要拼死一搏。

    林红叶沉默地看着汪琴,渐渐地明白了她的话,也随之出现了懊悔神色。

    十九年来一人孤独地避世,让林红叶对任何事都想得太过简单,感知不到人,她就忽略了是外人来的可能。

    她感觉多出了什么,说不清道不明,联想到的也是未知的事物,在自己熟悉的地方多出了未知的存在,自然会因此而紧张和不安。

    但她未想过,来的有可能是修为高到令她感知不到的人。

    若是想到了这种可能,她就该在第一时间阻止贾腾与林礼仁、林礼智的谈话。

    她的懊悔,正是她想明白了,有可能因为她的一时疏忽导致消息走漏给天雷宫,带来举世的灾难。

    事已至此,自然要设法挽回。

    首先,就要确认那多出来的,究竟是不是人。

    虽然感知不到,但也不是没有办法。

    林红叶向汪琴点了点头,眼中闪过杀气。

    随即,足下轻点,飘然飞上树冠,迎风而立。

    只见她单手做诀,十里枫林顿时响起了沙沙声,只听得林红叶大喝一声,红衣飞扬,整个十里枫林地上的落叶自下冲天而上!

    一片落叶一片刃!

    林红叶一出手,便发动了覆盖整个十里枫林的攻击。

    这说来平平无奇的飞叶成刃,范围之广,密度之高,世所罕见!

    飞叶高过枫林,遮蔽了月色,十里枫林一片漆黑。

    好在此时是深夜,若是白日,几十里外的林城对现在的景象也是一眼可见。

    在这片密集攻击之下,人是藏不住的。

    而在几声寒鸦绝命惊叫后,一片寂静。

    林红叶和汪琴抬头望向十里飞叶连成的夜幕,没有一处漏出月光,这就说明倒飞而上的飞叶没有因为刺入某一个人的身体而留下缺口。

    没有人发出声音,没有人现身或者逃离,什么动静也没有。

    也就说明,十里枫林谷中并没有多出的外人。

    林红叶解除了术法,漫天飞叶缓缓飘落。

    月色下,美煞人间的景象。

    林红叶又在树冠之上站了片刻,而后落回汪琴身边,一副困惑不解的神色。

    确认了没有外来的人,汪琴的紧张也就化解了,但看林红叶的神色,显然她心头那种这里多出了什么的感觉仍然没有消除。

    汪琴想了想,担忧道:“是不是你的意念又在你不知不觉中创造了什么?”

    她想起了言行曾说过,林红叶曾以意念在不自觉的情况下改变了十里枫林谷的面貌,这会给林红叶带来模糊了现实与幻觉的危险。

    林红叶摇了摇头,道:“不,自从那次以后,我时时刻刻都在提醒自己不要再那么做了。”

    那给林红叶带来过痛苦和恐惧,这已经是她给自己划下的禁线了,她不想再迷失于幻觉之中。

    林红叶都不知到底是多出了什么,汪琴就更是无能为力了。

    只是见现在毕竟没有什么危险,汪琴只得无奈安慰道:“也许是近来修行太过劳累,先歇息吧,好好睡一觉,明日再看看那感觉是否还在。”

    说着,挽起林红叶的手,拉着她往小筑走去。

    林红叶边跟着汪琴走去,边眉头深锁着转头又四处看了几眼。

    忽然,凭空响起一个声音:“能感知到我们的存在,是太玄私境,不会错了。”

    林红叶停下脚步,大惊道:“什么人!”

    汪琴也停下脚步,转头看向林红叶,她并没有听到什么声音,奇怪地道:“怎么了?”

    林红叶紧张地双目转动,道:“有人!”

    听到了声音,却并不知那声音起于何处。

    只听那个声音又道:“呵,果然能听见。”

    林红叶抽出被汪琴挽着的手,躬身戒备起来,大喝道:“何方神圣,何不现身一见!”

    汪琴从未见过林红叶这么一副如临大敌的模样,虽然她什么也听不见,也不知发生了什么,但也跟着林红叶一起,做出了戒备之势。

    两人的目光四处搜寻。

    忽见一颗树冠之上出现了一个身影。

    那颗树冠,正是先前林红叶所站过的树冠。

    林红叶和汪琴仰望着那个身影。

    背对着月,看不清她的容貌,看不清她的衣着,但能从身姿上看出,她是个女子。

    长发随风,凌乱飞扬,身姿卓约,月光好似都因她而失去了光华。

    她只是那么随意地站着,就让林红叶和汪琴这两个绝美的女子莫名地看得呆了。

第四百零五章 三生有幸

    多出的身影出现在眼前,为之戒备的林红叶和汪琴却望着那身影愣愣出神,没有了反应。

    她背对着月,几乎什么也看不清。

    但只看那体态,虽未见过仙人,可遥想仙姿,亦该是如此。

    说不清有什么特别,只是单足足尖点立树冠之上,单足微微弯起,腰身微微后躬,体态尽显婀娜。

    薄衣与长发随风飞舞,给人一种如清风伴明月,最适宜,最自然的感觉。

    林红叶和汪琴忽然感到,这片天地间,她是应该存在的,而她们,才是多余的。

    反客为主,让林红叶和汪琴不知所措。

    但这里毕竟是张知秋以他的性命留下的,林红叶独居十九年的领地,来人显然高深莫测,林红叶也无法任人不请自来。

    林红叶镇定了心神,望着那个身影,道:“你,究竟是何人?”

    她的话音不知为何没有了敌意,像是两个陌生人初见,想要认识对方一样。

    而就在这个身影出现之前,林红叶一直是紧张戒备,如临大敌一般。

    也许是因对方也是女子,也许是因她感受不到对方的敌意,又也许,是因她感受到了一些别的什么。

    不论如何,这是林红叶第一次没有对一个初次进入这里的陌生人大打出手。

    树冠上的身影原本低头俯视着林红叶和汪琴,听到林红叶这一问,仰起头来,好似在思索,自言自语道:“我是何人?”

    声若琴音,又如风吟,直入人心,沁人心脾。

    林红叶和汪琴忽然感到舒适,但又对视了一眼,感到疑惑,她竟然不知自己是谁吗?

    再抬头看向树冠上的身影时,她也正好又低下头来,道:“我虽然不喜欢这个称呼,但也只有这个称呼能让你们知道我是谁。”

    说完这句,身影凭空在林红叶和汪琴眼前消失。

    林红叶和汪琴一惊,目光四处搜寻。

    忽又有声音响起:“曾经,他们叫我青龙神君。”

    话音一落,身影蓦然出现在林红叶和汪琴身前。

    林红叶和汪琴惊愕得说不出话来,不是因为她凭空消失凭空显现的本事,而是因为她的话。

    眼前已有小筑中透出的微光,她们终于可以略微地看清眼前的人。

    一张无暇的脸,毫无妆饰,但那青发青瞳,就是最美的妆饰,顾盼生辉。

    青衣为衬,浑然天成。

    她就毫不遮掩地站在那里,随林红叶和汪琴细细审视,如一件不可方物的艺术品一样,毫无羞涩扭捏之态。

    她若是件艺术品,那也只能是天地所造。

    往日林红叶和汪琴也自认容颜世间少见的美,但与她一比,顿生自惭形秽之感。

    也不知过了多久。

    汪琴终于意识到这么看着她很不敬,拽了拽林红叶的衣角,林红叶也反应了过来。

    两人随即跪地一拜,道:“弟子拜见青龙神君!”

    青龙神君看着两人,道:“起来吧。”

    当两人站起后,终于是不再直视青龙神君。

    青龙神君又道:“你们似乎并不感到意外。”

    她自称青龙神君,林红叶和汪琴甚至都没有确认,也没有感到难以置信,这就让青龙神君意外了。

    毕竟时隔千年还存在世间,这超乎了常理。

    汪琴解释道:“回青龙神君,数月前,一位火行的师弟见过了我们,已告诉了我们青龙神君存世的消息,并称他已见过了玄武神君。”

    虽然不感到难以置信了,但激动的心情还是不言而喻,正如汪琴此刻的声音,语调已无法像她平日说话一样平静。

    青龙神君微微点头,道:“原来如此。”

    这个火行的后辈,她虽然没见过,但她早已知道是谁了。

    那个叶光继在玄武山指引洛依远道苏城去见的人,那个在黄龙山破了破煞象的人,那个已经取回了火行神兵圣物的人。

    没想到,他竟也到过了这里。

    青龙神君虽不涉世事,但在枕星河三十余年,所见所闻,也知如今天雷宫独霸世间,已成一大灾劫,道界往来更是被天雷宫所不容的禁忌。

    那个火行后辈,到了苏城枕星河,到了玄武山,又到了这里,看来已是访遍了世间各个道门。

    能背着天雷宫做下这些事,对他而言,或许是难如登天的。

    也难怪能引发破煞象了。

    刚才已经听到了贾腾等人的谈话,也就知道了那个火行后辈叫言行,他已入了南野,奔灵雀山助朱雀神灵聚灵而去,随行的徐怀璧,青龙神君倒还有几分熟悉。

    更听得贾腾说有几人认为言行可以成为新的朱雀神君,从枕星河把火行的神兵圣物交给他,及叶光继刻意把他引到玄武山来看,他的确有这个可能。

    青龙神君对什么世间王权一统,什么与天雷宫的争端毫无兴趣,但对言行这个火行后辈倒是提起了些许兴趣。

    毕竟言行若得到了朱雀神君这个名分,日后就会成为她的同伴。

    汪琴一句话,让青龙神君联想起言行,沉默不语。

    林红叶和汪琴看着她若有所思,也不敢打扰。

    忽然,之前林红叶听到的那个声音又凭空响起:“你想去灵雀山走一趟了?”

    本是微微低头的林红叶又开始四处张望,神色期待。

    汪琴还是听不到这个声音,见林红叶反应奇怪,也跟着一番张望,可除了眼前的青龙神君外,还是什么也没有。

    青龙神君微微摇头,道:“应该不用我们去。”

    那个声音道:“灵雀山上的那些人与东太山的一样,他要上灵雀山是凶多吉少。何况,他不是你,凭他助朱雀聚灵恐怕还是勉为其难了。”

    青龙神君道:“与他一起前往的那个人也不是泛泛之辈,只要上了灵雀山,他已经有了火行灵戒,足以助朱雀聚灵。”

    那个声音道:“可是黄龙...”

    青龙神君想起了那夜破煞象被破后,朱雀残灵飞升而出,那应该是朱雀残灵把刚刚苏醒又神灵受损的黄龙神灵引入了火行灵戒。

    也就是说火行灵戒现在已成黄龙神灵重新聚灵的容器。

    一枚灵戒,本是专属一位神灵。

    朱雀神灵虽在此道上与另四位神灵不同,但究竟是否能与黄龙神灵共存于火行灵戒中,他们也拿捏不定。

    青龙神君遥望玄武山的方向,道:“若真的有需要,叶光继和玄武会插手的。”

    那个声音呵呵笑道:“你真是吃定他了。”

    汪琴虽听不到那个虚无缥缈的声音,但看青龙神君凭空与人对话,也知还有一个人存在。

    是人吗?

    应该不是。

    汪琴的神情也和林红叶一样,控制不住的期待。

    对话停止。

    林红叶与汪琴相视一眼,激动道:“敢问青龙神君,说话的,可是青龙神灵?”

    青龙神君看着两人,微微一笑,又青眸一瞥,道:“她们已经知道了,你又何必藏头露尾。”

    随着一声:“我还不是怕吓着她们。”

    一团青色灵气凭空显现在青龙神君右上方。

    宛如蛇形,有爪,有须,有眉眼...

    凌空盘踞着身形。

    身长看去足有数丈,但这显然不是祂的真身。

    林红叶和汪琴向着青龙神灵跪地一拜,道:“弟子拜见青龙神灵!”

    龙首轻点,道:“无须多礼,起来吧。”

    林红叶和汪琴起身,还是按捺不住喜悦,木行的神君和神灵驾临,说是三生有幸都说少了。

    道界未参透长生,修道者虽比寻常人高寿,但百岁亦是高龄。

    青龙神君和青龙神灵时隔千年重现,这千年来,少说也经十世。

    神灵或是永生,但青龙神君为何能时隔千年仍存世至今,林红叶和汪琴不知,却也不问。

    关于青龙神君的隐秘不问,是出于一片尊崇之心。

    但别的事却是如鲠在喉。

    汪琴听不到青龙神灵的话,也就不知方才青龙神灵和青龙神君说了些什么话。

    林红叶却知,她知道汪琴若听到祂们的对话,有些话是一定会问清楚的,便躬身一拜,代汪琴道:“神君神灵在上,弟子有一事想问。”

    青龙神君道:“不必多礼,你问吧。”

    林红叶看了汪琴一眼,道:“方才听神君与神灵所说,似乎提到了火行那位师弟。那位师弟曾对我们说过,您与玄武神君都不会涉足世事。但想必神君有所不知,天雷宫祸害世间,百姓与道门不堪其迫,已成水火不容之势。要拔除天雷宫,那位师弟不可或缺,方才听神君所言,那位叶...前辈和玄武神灵会保证他的安全,可对?”

    青龙神君和青龙神灵对朱雀神灵称朱雀,那么玄武就应是玄武神灵了。

    至于青龙神君话中的叶光继,林红叶也不知是何人,只是想来多半是那位玄武神君。

    汪琴感激地看了林红叶一眼,满脸关切地等待青龙神君的回答。

    林红叶的话没有请青龙神君主持世间大局的意思,只是想确认言行的安全是否能得到保证。

    这让青龙神君加深了对她的好感,欣慰道:“你说的那些,其实我知道。但人世间的争端,终究需要这一代的人去解。不过你们放心吧,他的安全有人会管的,毕竟他已经关系到朱雀神灵。”

    话已经很明白了,有人会管的,说明在青龙神君看来,这个人能确保言行的安全,而能得到她这么信赖的人,也只有那位玄武神君了。

    何况,言行已经见过玄武神君,就说明玄武神君并不是完全的置身事外。

    林红叶笑着向汪琴点了点头。

    汪琴笑颜绽放,欣喜地向青龙神君躬身一拜,道:“多谢青龙神君指教!”

    看着汪琴的模样,青龙神君眉梢似掠过一丝哀伤,莫名问道:“你,是喜欢他吗?”

    汪琴的表情忽然显得茫然,低头道:“他对我们有恩,所以希望还能再见到他,以还他的恩情。”

    林红叶若有所思地看着汪琴。

    青龙神君抬起了头,不知在望着什么,好似又自语自语道:“恩情吗?恩情也是会让人念念不忘的。”

    三个女子,一时都沉默了。

    青龙神灵忽道:“她们似乎并不想知道你是为何来的。”

    林红叶急忙恭敬地道:“不,神灵恕罪,我们只是不敢多问。神灵既然说起了,还请明示。”

    青龙神君重新看向林红叶和汪琴,道:“我毕竟与木行有渊源,趁着还有时间,我总该过来看看。木行人虽不少,可能入眼的,也就你们二人了。你们若是同意,我就暂时在这里住下。”

    话外之意,是要指点她们二人修行。

    神君亲自指点,谁能拒之。

    汪琴欣喜若狂,正要开口,却又忽然忍住看向林红叶。

    这十里枫林谷,林红叶虽然从不让外人踏足,但青龙神君和青龙神灵毕竟是神明一样的存在。

    林红叶向汪琴点了点头,二人激动地又跪地一拜,道:“弟子三生有幸,求之不得!”
本节结束
阅读提示:
一定要记住UU小说的网址:http://www.uuxs8.cc/r37928/ 第一时间欣赏行者:传说之路最新章节! 作者:苦行浪子所写的《行者:传说之路》为转载作品,行者:传说之路全部版权为原作者所有
①书友如发现行者:传说之路内容有与法律抵触之处,请向本站举报,我们将马上处理。
②本小说行者:传说之路仅代表作者个人的观点,与UU小说的立场无关。
③如果您对行者:传说之路作品内容、版权等方面有质疑,或对本站有意见建议请发短信给管理员,感谢您的合作与支持!

行者:传说之路介绍:
一纸移契悲万骨,七野雷震布天罗。
二十四鬼引黄泉,天雷十鼎定乾坤。

行者之名贯天地,后继再无传承人。

行者,是传说中的名字,是传说之中的世人无一不敬仰的名字,也是在传说之中响彻天地的名字!
行者,确切的说它不是一个名字,也不是一个人。它是一个称谓,它是一个称号,它是无数舍弃了自己名字的人用他们的生命共铸的名号!
但是,这个名号为人所不容。
数百年来,世间早无行者之名。
直到十八年前,有一个人宣称以行者为志。然后,他于世间销声匿迹。
行者,又再无声无息。

传说世有大劫,必有行者辈出。如今亦是多苦,行者又在哪里?行者:传说之路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行者:传说之路,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行者:传说之路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