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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三省九思     带着经典必背在异界txt下载     带着经典必背在异界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一百三十五章 调息……定境无历日,寒暑不知年

    且说许年出得演武场后再也控制不住体内激荡的真灵,突然嘴角便渗出了血迹,这让在许年身侧的黄飞燕和赫连十九担心不已。

    “许大哥,这是甘露院的玉露丸,可治内伤,你且服下。”来到场边的休息处,将许年扶着置于书案后的蒲团上坐下,萧飞燕边说着便从怀中取出一个青瓷瓶倒出一粒青色的丸药,素手轻掩便送入了他的口中。

    少女纤手温香后便是那散发着怡人清香的丹药,许年只觉那丹药入口即化如清冽如冰,不仅有芝草的气息还有甜润微辛的薄荷味。

    “许大哥,试着运功调息。”在看着许年服下玉露丸后,萧飞燕又在他的胸口连点数下辅助药力发散。

    微微点了点头,许年便依言闭目入静调息,之后萧飞燕、舟小渔、赫连十九在侧看顾他的同时也进行休息准备着下一场的再试。

    此刻的大殿中隆隆鼓声依旧,战鼓已经响了七通,时已将尽,光罩之内的牌号争夺更为激烈,时有被击败出局的,也有夺得四块牌子申请离场的。

    最终在鼓声停止,光罩散开之时,演武场中只余两人在内,这两人也并未能进入再选,因为他们只有自己的那个号牌,在这九通战鼓的时限内,这两人只是躲闪没有和任何人发生过争斗,虽然奇葩但也甚为难得,只是同样未能取得晋级资格。若是许年见了定会感叹自己的这两位同年苟的可以。

    在双月之下,对神书典籍的感悟影响着神通功法的威力,这一点在此刻的再选结果中表现的很是贴合,昨日文试中能进入再选的学子,今次大多同样进了演武再试,当然也有如乐国一般挑战不成反被淘汰之人。

    总之最后进入演武再试的学子共有十六人,之所以这么少是一是因为学子们本身拥有的号牌并不作数,这也就是说最终可以晋级的学子至少有五个牌子,最理想状态是百人乱战二十人胜出;二是因为有学子如许年一般夺取了超过四个号牌。

    再试以守擂的形式在一个时辰后进行,此刻所有人都在演武殿中的休息区抓紧时间调息回复,以期在守擂或攻擂前有个好的状态。

    ……

    时而置身于浩渺大河观那层波叠浪图;时而身处春寒料峭的梅园看隐士折梅而思;时而到达无垠草原看那团团牛羊;时而与杨柳河畔见垂杨飞絮、红蓼白鹅;又在那江南园林中赏漫天风中飞花、飒飒潇湘翠竹……

    许年今次的定境与往昔单一的画面虽有所不同,但是他也并未有惊慌失措之意,盖因为这些图卷都是出自他脑海中的配诗名画。

    七首诗七幅画,诗以达意,画以入境,一者激发真灵元气,一者温养周身百脉,在许年的感悟越来越深和融会贯通运用的越来越自如之后,这必背中的诗情画境相得益彰宛如珠联璧合。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服用了那颗萧飞燕所给的玉露丸,在许年的定境中不时有那清凉的薄荷味道。

    与大河之畔那清凉之意抚平了他心中给的动荡;在湖畔柳岸那清凉之意吹走了夏日的燥热和恼人的飞絮;在曲径通幽的水乡园林中,这清凉之意有如清丽的百合袅袅绽放,淡淡化开……

    滔滔浊浪、盈盈湖绿、婀娜柳枝……这变幻的定境中,那淡淡凉凉、甜润微辛始终在陪伴许年左右。

    不张扬,不浓烈,凉凉的,如水;只意会,不言传,融汇,温润。他似是想要退避三舍,抗拒这种温馨;又想甘之如饴体会这份模糊的情愫……

    “许大哥、许大哥,好些了么?要准备抽签啦。”

    定境之中无历日,几经寒暑不知年。

    在那奇妙的幻境中,许年依稀听到了少女的薄荷般清凉的呼喊声,缓缓醒来,映入眼帘的便是萧飞燕满是关切的红润俏脸。

    不知为何,许年的目光在黄龙府少女的脸上驻留了片刻,在那失神的恍惚中眼前之所见似乎和曾经一张醉意盈盈的笑靥重合了。

    “许大哥?许大哥?看得清吗?”看到许年的失神,萧飞燕以为出了什么岔子,慌乱的连连在他的眼前摆动着双手。

    “啊,看的清,看的清,飞燕姑娘,你在晃我可就要头晕了。”从定境中回神后,现在的许年只感到神清气爽,精力充沛,适才初试乱战中的伤势在玉露丸和自己神书图卷的玄妙之境中已然痊愈,他甚至还觉得比初试之前的状态还要好。

    “诶,赫连,我夺过来的那把长戟呢?”

    看到身侧没了那把夺自乐郊的长戟,许年不禁问道。

    “许、许兄,在你刚才调息的时候,那长戟被乐、乐郊拿走了,等会儿守擂和初试一样,都是除天工馆外不可用符兵……”草原少年闻声说道。

    “唔,那长戟本来就是他的,拿走也无妨……那个小渔姑娘……”

    站起身来的许年还要说些什么,话未出口就见教习和讲郎们向休息区走来,于是几人也就止住了讲话静待先生们的吩咐。

    “修整时间结束,再试学子列队抽检分擂。”这清晰且沉稳的话语来自许年熟识的文韬阁陈讲郎。

    十六位少年闻言很快便排好了两列纵队,之后便按照讲郎和督导的指引依次上前抽签。

    签筒和竹签依旧是九秦紫竹所造,其屏蔽感知的功效保证了公平。

    抽检的速度很快,不过是百息功夫就结束了,竹签山字体分为赤银双色上应赤银双月,两组也被称为赤月组、银月组或赤月擂、银月擂,签上各书甲乙丙丁戊己庚辛,共计十六支,同色异号为一组。同组甲字为首个守擂人。

    许年抽到的是赤色丁字号,这就意味着他是赤月组第三个攻擂之人。

    “所有人上前验签登记。”随着陈讲郎的命令,少年们逐一上前查验,片刻之后一张标志着诸人守擂攻擂顺序的图表被画了出来。

    许年观之但见自己所在的赤月组守擂人是萧飞燕。

    与此同时萧飞燕颇有些沮丧的声音传来:“许大哥,我是赤月组的第一守擂人……”

    “咱们只要尽力即可,况且做第一守擂人赢了可嘉,输了也没什么压力,也挺好的嘛。”

    “真的吗?”

    “那是自然。”

    许年出言安慰的同时也看到了银月组第一守擂人的名字——赵德秀。

第一百三十六章 上林赋……萧氏少女的守擂战!

    隆隆几声巨响,少年们只觉脚下大地震动,正惊疑不定时,但见远处那青石板铺就的地面发生了异变。

    不知是触动何处的机括,在刚才学子们初试的大殿中央,有两处地面隆起高升,直至形成了两方青石高台,想来这就是等会儿比试的擂台了。

    不消说,这能改变地形自动升起的高台,定然又是书院天工所造了,许年见此不禁再次为其神异而感到赞叹不已。

    此刻教习和先生们已经返回了三层正中的看台之上,而在演武殿一二层的看台上也不知何时来了许多学子,极目看去,从那衣衫纹绣形制上可见其多是讲武堂中人。

    演武殿比论道殿大了许多,还设有专门观看的看台,故而也就没有非与试学子不得入的规定,此刻看台上的学子许是闲暇无课又听得此间有月末考较后来观看的。

    两座青石高台前的东侧有几排长椅,长椅上端做的是八十四名再试落选的少年们,他们都在看台下观看入选同年们的比试,同时也可以为自己的好友、所支持的学子或表现优异者加油鼓劲。

    “诸生月末演武与擂台较技,以三通鼓声为限,鼓声停息时,立于擂上者为胜;出言认输、倒地不起或出擂者为败;另,尔等互为同门,较技当点到为止,不得伤人性命!”

    千仞教习宣读规则的话语中气十足响彻整个大殿,每个人都清晰可闻。

    “擂台较技开始!”

    随着宣告开始的话语声落下,分布在大殿中两架战鼓也紧接着隆隆响起。片刻后,在这振奋的鼓声中与那两座高出地面近丈五的青石擂台上便各自出现了两名学子。

    许年关注的自然是萧飞燕所守的赤月擂。

    “铮”的一声响起,清濛濛光罩升起,将擂台笼罩其中,许年这才知道萧飞燕所惯用的兵刃是一对尺半双锋对刺,其中间为柄,两头为三棱尖锋,柄上有环,环中系有红丝绦,在许年看来这倒像是前生所看射雕英雄传中前期黄蓉所用的那分水峨眉刺。

    和萧飞燕对战的是林文昌,这人和潘良策一样都是御灵峰学子,当然即使潘良策不说许年也能看出一二,因为在林文昌左手手臂上站立的那只雏鹰实在是太过显眼了,相较而言林文昌右手的那柄长剑倒是显得极为普通了。

    鼓声隆隆,听不清台上说了些什么,只见两人互相躬身行礼,想来都是些同门较艺前的客套话,比如请指教或者手下留情之类的。

    行礼过后,萧飞燕即刻便手持双锋对刺快步向前蹂身而上。峨眉刺常为女子所用,乃是近身兵刃,走的是一寸短一寸险快速攻击的路数。

    但见其左手尖刺掩于身后,右手长锋斜刺而出角度刁钻诡异,带着撕裂空气的尖啸声直取对方手腕,配合着少女流光般的身法,这一刺迅捷如奔雷,疾快如闪电!

    唳……

    一声鹰鸣划破空气,在大殿中响起。

    虽然对面是美女同年,但林文昌也不是花痴,面对萧飞燕的攻势他当下便振剑格挡,并放飞其御使的灵禽苍鹰与空中伺机攻击。

    “……左苍梧,右西极。丹水更其南,紫渊径其北。终始灞浐,出入泾渭;酆镐潦潏,纡馀委蛇,经营乎其内。荡荡乎八川分流,相背而异态。东西南北,驰骛往来,出乎椒丘之阙,行乎洲淤之浦,经乎桂林之中,过乎泱漭之野……”

    叮叮咚咚……

    上林赋,这是上林赋!

    从那婉转的长吟中,许年听出了少女所用的天赋神书,萧飞燕竟然能将上林赋领悟到这般地步,那描写八方盛景的辞章被她用在了腾挪机变的身法和灵动无端的刺法上。

    但听一阵快如雨点的兵刃交击声,已经欺得近前的萧飞燕施展开小巧身法绕着林文昌辗转腾挪数周,同时用那环环相扣严密细致的刺法准确无比的击打在了林文昌格挡用的剑脊上。

    喀嚓!

    半截断剑从换两人交手产生的光环中飞出,原来是林文昌的长剑终于承受不住那连续不断击打在一点上的巨力而折断了!紧接着林文昌就地一滚颇为狼狈的闪开少女接下来的追击,同时以指作哨,传出咻的一声。

    在刚才萧飞燕势如狂风,密如急雨的攻势中,林文昌始终没有办法号令空中的灵禽,而那灵禽也因为是初生体还没掌握禽类的风刀气斩之术,只能在上空盘旋掠阵,心下干着急却不能帮到他的主人,这时林文昌长剑一断,攻击无法防守见拙,只能勉强御使灵禽用那双可破金石的利爪和鹰喙近身攻击了。

    唳……唳……

    伴着这声刺耳鹰啸而来是凌厉强大的风压和巨翅鼓荡的起的元气,虽然还不会风刀气斩,但御使真灵元气是灵兽的本能,即便是简单的御使威力也足够骇人,这也是御灵峰学子的强大之处,自己落于下风不要紧,还有强大的灵兽,灵兽才是御灵峰学子安身立命的根本。

    说时迟那时快,就在这雏鹰猛地扑下来利爪即将抓住少女后背之时,却见忽然白光一闪,便是一声凄厉哀鸣传出,随之同时飘落的还有数片扁平羽毛!

    “大羽!别、别!萧姑娘手下留情,手下留情啊!”林文昌丝毫不顾形象的向前翻滚一扑来到萧飞燕的面前又是作揖又是抱拳。

    在这狼狈且急促的求饶声中,台下众人才看清此刻的少女掩在背后的左手正抓着那只雏鹰的后颈,同时绕在峨眉刺中柄环上倒转的三棱尖刺也抵在其上。

    “大羽别动,别动,萧姑娘大羽很乖的,不要伤了它,我认输、我认输。”看到自己养了半个多月的灵兽成了这般模样,林文昌不禁心下大痛,现在这个样子他心知取胜是不可能的了,当下便开口认输。

    这雏鹰不愧是灵禽,对现下锋刃加与身的情况很是明了,被擒之后一直耷拉着翅膀很是识时务。此刻听到主人的呼喊声,刚想振翅,但觉颈上刺痛遂又垂头丧气的放弃挣扎,焦急的看着自家主人。

    “萧飞燕,胜,六百息后再战,陈元嘉入静室准备。”

    台下担任裁判角色的督导见到林文昌认输,立时便公布了胜负结果。

    “多有得罪,林同年承让了。”萧飞燕大胜之下甚是欣喜,将那苍鹰放在地上后,不骄不躁向失败的对手行了个礼。

    “承让,承让……”林文昌担忧自家雏鹰心切,匆匆应了一句便快步上前将那鹰抱在怀中安抚,“莫怕、莫怕,我来了我来了。”

    “咕咕、咕咕……”得脱刀锋重获自由的雏鹰心有灵犀的回应着走下擂台的主人,一时间倒也很是温馨。

    如此,萧飞燕成功的守住了第一场。

第一百三十七章 北海陈元嘉

    “许大哥,我赢了呐。”萧飞燕很是激动的跳下了擂台,来到轮候的休息处兴奋的向许年说道。

    “不错、不错,赢得漂亮。”许年看着比斗之后脸色红扑扑的少女由衷的赞了一声又道,“没想到飞燕你用的是这种短兵。这双刺可很是难练啊!”

    “你是说着这对娥眉刺吗?这可是我曾祖奶奶随太祖皇帝征战中州时创下的一门适用于女子的招数呢,我们萧家女儿们都有修习,在江湖上流传也甚广。”举起手中的双刺,萧氏少女向许年展示道。

    “你是说着这叫峨眉刺?这也是叫峨眉刺?”许年不由得讶然出声。

    “嗯,当然啦,曾祖奶奶取这兵刃的形制和红妆不弱男儿之意称其为娥眉。”

    少女将一柄对刺放在额间比量了下,“许大哥你看,这像不像女儿家的眉毛。”

    “唔,倒是有几分相像。”许年点了点头,的确这双刺细看之下并非笔直,是有个微微的弧度,经萧飞燕这么一说,这倒真像是纤细的娥眉。

    “还有四百息。”

    就在两人说话之时,忽的耳边传来舟小渔的淡淡的声音,许年这才发现刚才的一番对话竟是浪费了许多萧飞燕调息回复的时间。

    “飞燕,你静心调息片刻,一会儿还要守擂,下一个可是北海陈元嘉,据说他未进学时便有北海幼龙之称,如今他又在文韬阁学修习了一月,想来进步不小……”

    “好啦,好啦,我这就去调息。”未待许年说完,察觉到那话语中关心之意的萧飞燕便高兴的连连应声,喜滋滋的去隔间静室入定了。

    目送少女进入静室后,许年再看向隔壁的银月擂,只见上面已经进行到了第二轮。

    赵德秀的名声虽然不好,但手底下功夫可是实打实的高深,刚才第一个挑战者被他三两下便击飞出了擂台。

    不过这第二个攻擂者可就不好对付了,其正是冀州中山郡李长吉,曾经的入试正榜第八,李长吉现在与天工馆进学,他手中长剑是符兵,身侧还有一具被他御使的极为顺手的天工长戟傀儡,如此温养两种外物的同时且自身不弱,对于现在的大多数学子来时堪称几无弱点。

    战鼓隆隆已然过了两通,台上剑来剑往,赵德秀已然有些不耐,而此时那天工傀儡忽然动作略有迟缓移动慢了三分!

    李长吉对这天工傀儡拆解无数次,指令符文也是一点点篆刻其上可谓是对这木人了如指掌,因此这傀儡才刚有些微变化,他的心下便是咯噔一声,他知道这天工傀儡是有弱点的,其弱点便是高强度战斗中符文之力消耗极快,越向后战斗能力越差,若是不能速战速决,那输掉的定然就是自己,故而他也心急起来。

    常言有急中生智之说,但实际上发生更多的却是急中生乱,此刻的李长吉便是如此。

    在心急之下,李长吉突然转攻为攻,身侧傀儡接受指令用长戟以力劈华山之势砸向对手头部,而他自己则真灵灌注与符文长剑形成四条虚虚实实的幻剑,封锁其左右走位。

    这般直取对手要害,是李长吉打算以攻其必救的方式以攻代守,只是想象和计划的都是很好的,但他却忽略了天工傀儡呈下滑趋势的战斗力,这最具威慑力最为关键的当头一劈竟是慢了一息!

    咣当一声!

    银月擂上形势骤变,胜负当即揭晓!

    青石高台下,衣衫上有个脚印的李长吉仔细查看着自己的天工傀儡苦笑不已;高台之上,赵德秀单手持剑斜指地面长身而立——他守住了第二轮。

    原来就在那慢了的一息中,赵德秀看准了这一疏漏,身法形如鬼魅离开了李长吉和傀儡的攻击范围遁到两者身后,加持真灵元气的长剑无穷威势轰然刺中傀儡胸膛,震碎精铁外壳,且剑气不颓直接贯穿傀儡躯体,把那接受符文指令和供给元气能源的核心给击飞出去。

    李长吉感应和傀儡断开连接失神的瞬间,赵德秀借势一脚把李长吉和天工傀儡给踢下了擂台。

    这边银月擂刚刚告一段落,那侧赤月擂的鼓声便又响起。

    修整过后的黄飞燕再次上台,与她的对面站着一名手持书院制式长剑的青衫书生,其人虽年少但有书卷逸气风度翩翩,单从这份气质上来看,就显得他颇为不俗。

    台上两人隔着二十步距离行比试起手礼后,青衫书生陈元嘉面带微笑却剑不出鞘,再次向着守擂少女拱了拱手,虽然依旧听不清鼓声中两人行礼所言的细节,但这意思依旧很是明显——让萧飞燕先出手。

    不过这在陈元嘉看来明显是表示君子风度行为,放在有心结的萧氏少女眼中,那就蓦然变成了对她的不屑和轻视。

    但听一声清喝,萧飞燕直接施展神书之意幻化出道道捉摸不定的残影,同时身形原地消失不见,在片片幻影的遮掩下向陈元嘉冲去。

    看着冲过来的萧氏少女,陈元嘉依旧带着那轻描淡写的微笑。

    “清风徐来,水波不兴……散!”

    悠悠清朗的语声蓦然响在众人的心底,伴随着这一长吟,擂台上所有的幻影瞬间消散,在陈元嘉三步外的空气中,萧飞燕闷哼一声显露身形,向左侧翻转站立双刺护在身前警戒的看着对手。

    刚才萧飞燕第一场的表现很是不俗,众人都看在眼里,但此刻一句之威竟破全功,不由得便让许多人大呼强中更有强中手,大赞陈元嘉好生了得!

    “应风披靡,吐芳扬烈!”

    萧飞燕适才虽吃了亏但依旧不甘示弱,默念神书引动真灵元气,登时左右娥眉刺上光华大作,同时她的手腕施展娥眉绊字诀,手指使动拨字诀,双刺在身侧两端快速转动宛如光轮,散溢的锋锐之气切割在青石板上呲呲作响,顷刻间又是凌厉的几道光芒飞射向陈元嘉,在这光芒之后,是再次锋芒暴涨突袭而来的娥眉双刺!

    突然,温润玉光闪烁,和娥眉刺上的寒光截然不同!

    “桂棹兮兰桨,击空明兮溯流光……寄蜉蝣于天地,渺沧海之一粟。哀吾生之须臾,羡长江之无穷。挟飞仙以遨游,抱明月而长终……”

    陈元嘉长剑出鞘缓缓挥动,似有千斤之物坠与其上。

    少女快速的身形在陈元嘉身前两步处忽然如遇狂风,如陷泥沼,在无法有些许寸进!更令少女惊骇的是她不仅前进不得想退也退不了!

    原来那陈元嘉竟是以神书真意凝气成团把萧飞燕困入其中!

    少女的娥眉双刺终究是没能近身,下一刻便被陈元嘉不疾不徐的挥剑一推,无可奈何的落到了台下。

    只一个来回,萧飞燕便败在了陈元嘉手中!

第一百三十八章 发生变化的易水歌

    “萧姑娘,承让!”

    温润且淡淡的声音从台上清晰的传出,只不过换来的确是少女的一声郁闷的冷哼。

    “不敢,是我技不如人,直说就好!”

    对于这样被击败,萧飞燕感到很是不忿,她那快如雨点、迅似闪电的进攻都好像是打在了棉花上,这有力使不出的感觉让人恼怒,只不过擂台之上胜负已分,终归是自己技不如人,只能无可奈何的下场了。

    “陈元嘉,胜!六百息后再战,许年准备!”

    唔,下一个就是自己了,这陈元嘉很厉害啊,刚才的比试很快便结束了,也没有看到破绽,该如何应对呢……听到督导的话语,许年心下如是想道。

    “许大哥,你一定要小心陈同年,他的劲力很是古怪,我从没见过这样软绵绵让人无处着力的功法……”在许年面前萧飞燕没了适才的恼意,只是在悉心的讲述着适才和陈元嘉交手时的感受。

    “无处着力?”

    “不错,在他的身前周遭好像有一团透明的劲气,我的娥眉刺本是擅长破解护罩类功法的,但他的这个又不似护罩,倒像是一团棉花,娥眉刺打中之后软绵绵的即刻便被弹出,若是使得力道强了,那反震也厉害许多……”对于许年的疑问,少女详尽的解释着以期他能在之后的攻擂中能有优势。

    “那你可知道他用的是何种功法,天赋神书又是什么?”只听萧飞燕的描述,没有亲身体验,许年也没能思考出个一二,故而打算从陈元嘉的功法神书入手分析,看看有什么可以利用的破绽。

    “招式倒是普通,看上去是他陈家家传剑法,只是陈家剑法原本是快剑,怎么能用成这般慢吞吞软绵绵?神书么,我不知道其来历,只听清了一二句,大约是有‘寄蜉蝣于天地,渺沧海之一粟。哀吾生之须臾,羡长江之无穷。挟飞仙以遨游,抱明月而长终’和‘清风徐来,水波不兴’等语……”萧飞燕的话滔滔不绝,将与陈元嘉的交手情况讲的事无巨细,显然她很想能帮上许年的忙。

    陈元嘉的神书是前赤壁赋,华夏文豪苏东坡的大作……要是什么偏门的文章,许年可能会不知道,但这前后赤壁赋作为苏轼堪称代表的文赋类作品那可是声名赫赫,可以说提起赤壁二字,在文学史上都得有他的一席之地,因此一听萧飞燕复述的只言片语,许年认了出来。

    但是,认出来归认出来,究竟该如何破解呢?这依旧是个问题。

    “许大哥,还有不到四白息时间,去静室调整下吧。”耳边传来萧飞燕关切的语声,将许年从思考中惊醒。

    “嗯,也好。”

    与其在此空想无所得,不如去静思调整状态,许年当下应了一声,不过随即他的脚步欲起却停,“飞燕,多谢,我只顾问那陈元嘉的事,却没顾得安慰……”

    “许大哥,不必说了,这是小妹应该做的,相比那时你在山崩之时救我,这又算得了什么,快去调息吧,要是能打败陈元嘉就算是给我出口气啦,若是能晋级终选,那小妹会更高兴的……”

    原来在许年想要离开去静室时才突然发现自己没有顾及少女刚刚落败后的情绪,正要表达歉意时却被笑靥如花的少女不由分说的打断了。

    “恩,我尽力。”许年点了点头,径直便向静室去也,此刻调息时间仅剩三百息。

    推开描绘着好似甲骨文般纹路的木门,许年进了这间位于演武殿的静室,静室不大陈设简单,顶多可容纳三人,和四大讲堂外的静室一样内中有案几蒲团书架灯架等物,唯一不同的是,在背后墙壁上挂着是一副“武”字,要知道其他静室都是悬着“静”字。

    时间不长,没在多做大量,许年便关上了静室木门,就在这木门关上的瞬间,外间所有的嘈杂尽数没有了,剩下的似乎只有他的自己的呼吸声和心跳声——在安静这一点上,此处似乎比四大讲堂外的静室效果好的多。

    在书案后的蒲团上坐下,许年微闭双目,打算以观想其目前最具攻击力的神书“易水歌”入静。

    室外人声嘈杂,银月擂上比试已经在进行,包括四周看台上都有惊叹或呼喊声传来,但此刻的室内,只有少年悠长而又规律的呼吸声——在不到十息的时间内,他已然入静了。

    滔滔大河,浊浪滔天,萧萧易水,北风呼号。

    远处简易的码头上,有一被手下簇拥的高冠华服之人在向一位面容粗犷豪气干云的壮士说着些什么,无声的画面轮转交替,如同黑白默片的老电影。

    片刻后长长的卷轴被高冠华服青年从随从处取过交于壮士之手,这应当就是那内藏赵国徐夫人匕首的燕国督亢地图;紧接着又是一个红漆木匣被交到壮士手上,这当是那樊于期的颈上首级……

    对于当前自己所学中战力份属第一的易水歌,许年不知道已经深层入静了多少次,眼前的这一幕他也看到过了许多回,这是燕太子丹给荆轲送行时的场景,再过一会儿,就是高渐离击筑与荆轲那苍凉悲壮的易水歌声相和的情景。

    和往常一样许年置身于其中手足不能动,只可眼观耳闻,仿佛这段历史长河中的旁观者。

    若是自己能活动就好了,那样自己就可以近距离看看这位差点让始皇帝殒命的传奇刺客,知道眼前的画面即将支离破碎,幻境即将消失,许年不由得心下一叹。

    “日以尽矣,荆卿岂无意哉?丹请先遣秦武阳!”

    恩,和原来一样,这是那句临行前那高冠华服者,也就是太子丹质疑荆轲的话……

    诶?等等,怎么这次是从身后传来的?这么近,原来不都是从远处传来的吗?

    眼前依旧是茫茫易水,许年下意识的便想要回头。

    然后,

    他真的回过了头,真的回过了头……

    这怎么可能?

    难道自己能动了?难道自己已经到了入静的至深化境?

    许年既惊且喜。

第一百三十九章 多出来的两句,与……莫名的心境

    且说许年在以易水歌入静之后,本以为会像以往一样以一个旁观者的角度从临易水码头、传递信物;到表达嘱托、登船离别;再到渐离击筑、荆轲高歌,依次经历华夏大地上曾经悲壮苍凉的易水送别故事,但是不曾想幻境中突然生变,他竟然好似脱离了旁观者的身份,能够转头回首了!

    这让许年既惊且喜,但是下一刻的所见所闻,让他明白了此刻的处境。

    回过头来后,他看到的是那高冠之下一副充满质疑的面孔,这难不成就是太子丹么?而在自己的脚下则是圆木制成的码头地面!

    “今日往而不反者,竖子也!今提一匕首入不测之强秦,仆所以留者,待吾客与俱。今太子迟之,请辞决矣!”

    啊,这是怎么回事?

    不待许年出言相询,忽然从自己口中不受控制的说出含着怒意的一句话,其中还带着浓浓的商地口音,言罢自己的身躯便不受控制的离开码头踏上了渡船——不,这不是自己的身躯,这是荆轲的!

    许年终于发现,适才那不是自己想要转头便转的头,和那句饱含怒意的商地腔调一样都是出自荆轲之口!

    此刻,

    是自己附身到了荆轲身上!

    “丹心急口误,望荆卿莫怪,此去咸阳道阻且长,荆卿还请满饮此酒,以壮行色。”渡船未曾离去,还在随着易水波涛浮动,被刚才那一番愤怒中含着一丝委屈的话所震慑,头戴高冠的太子丹慌忙取过一爵酒递过。

    只是荆轲并未接过,而是在那渡船边上望着萧萧易水道:

    “君侯,此去咸阳无论成与不成,轲自不得活,必不得返,此酒不饮也罢!开船!”

    此刻许年的眼中,也是荆轲的眼中,只见太子丹尴尬的举杯在河边,而渡船也已渐渐离岸……

    今去刺秦实为报君侯往日之恩遇,轲去意已决,死志以存,必不负往日之待,只叹尔等犹不知我!

    这生于荆轲心底的话,同样也生于许年心底,当时竟还有这般状况,这是他往日不曾得知的。

    忽然,

    淙淙、咚咚、铮铮……

    在荆轲的眼中与那易水河畔有一披散着头发的宽袍大袖的男子手中铁尺击打在青铜筑上,发出了铮铮萧杀悲凉之音。

    风萧萧兮易水寒,

    壮士一去兮不复还。

    在这萧萧寒风之内,滔滔易水之中,孤寂渡船之上,有豪杰壮士慷慨而歌,其出自荆轲之口,此时也同样是出自许年之口。

    这悲壮的歌声传到了河畔传到了易水渡口,还未离开的太子丹等众人闻之嗔目,发尽上指,难道这就是传说的中的怒发冲冠?

    不待许年细想,荆轲一段唱罢,又是长叹一声,此刻天空中忽现异像!

    有七彩长虹斜指长空横贯易水!

    这一节可是以往的许年不曾见过的!

    岸上击筑声忽而变调,铮铮之音更为苍凉、更为激昂,在许年的心神皆被此情此景震颤之时,他附身所处的豪杰继而又长歌再起:

    探虎穴兮入蛟宫,

    仰天呼气兮成白虹!

    其声也悠悠,其音也苍苍,其响震彻天地!

    在这以往不曾见过的幻境中,那许年翻来覆去不知吟诵了多少遍的易水歌竟然又多了两句!

    远处的案上那带着高冠的太子丹和他身后的随从同样被这天地异象所震撼了,同样被荆轲的豪情所感动了,不知是出于敬佩还是出于惶恐,或者又是出于羞惭带着歉意,所有人都跪在了渡口。

    最终画面定格,幻境如蛛网般崩裂,许年心神离开定境的最后一瞬间所见的画面是,太子丹长跪而深深敬下的一杯酒和长发飘散癫狂击筑的高渐离……

    ……

    悠悠然睁开双目,书案上用来计时的线香袅袅即将燃尽,定境之中无岁月,适才发生的种种怕不是有一个时辰之多,而在现实中却是连三百息都不到。

    许年缓缓起身推开静室之门,大步前行。

    此刻在他脑海中自开悟以来便存在的中华传统文化经典诵读第一册的第一篇渡易水歌下面,悄然间发生了变化,有“探虎穴兮入蛟宫,仰天呼气兮成白虹!”两句赫然与其下!

    陈元嘉陈同年,很是对不住呢,不知道这变化后的易水歌,你能否接得住?

    赤月擂下左右两边依次摆着两个兵器架,里面或放刀枪或插剑棍。那些兵器架离高台少说也有三五来丈。

    与将军令的隆隆前奏中,许年踏上了赤月擂台后忽然察觉两手空空忘了挑选兵刃,但他并未下台去取而是右手向着兵器架的方向凌空虚抓。

    借问飞花归不归,不信东风唤不回!

    口中默诵,以神书真意加持元气,但见在许年这一攫之下那台下的武器架凭空而动,上下摇晃得极为剧烈,少顷,一枝通体乌黑的镔铁长枪仿佛被某种无形之力吸住一般,从插洞中跳出,飞向他手上。

    这一招的可隔空取物,被许年称之为擒龙功,因其功能大略有几分前生某本经典小说中豪侠得意招数的影子。

    见到此景,在他的对面陈元嘉面容上依旧带着淡淡的笑容,只是在他的眼色中还有一丝讶然,许是现在许年和三百息前的许年在精气神又有不同,变得更为锋芒毕露,更加犀利有锐气。

    ……

    “许榜首,久仰久仰,在下献丑,还请不吝赐教。”

    陈元嘉依旧温润如君子般的将长剑倒收于身后,躬身先行施了一礼。

    “不敢当,请指教。”

    不知为何,许年听到自己说的话和陈元嘉的话后,莫名感到一阵不耐。莫非是刚从易水定境中出来有了几分荆轲的意志,对这些客套话很是厌烦么?

    许年心中所想的和真相相差无几。

    适才的幻境中,荆轲被太子丹的质疑所激,回想起曾经的种种尊敬客气到头来不过是利用虚伪,这让荆轲甚为不忿,或许那悲凉的长歌中的悲怆之意就有其带来的几分心伤。

    现在的许年就是被豪杰壮士荆轲爽直磊落的性情和被质疑后的悲怆影响了心境,此刻连这些许习以为常的客套话都有些看不惯了。

第一百四十章 矛与盾的比试

    “许兄?”

    看出许年似是失神,但陈元嘉并未就此攻击,而是颇有君子风度的出言提醒道。

    不过这声好意的提醒并没有引起许年的好感,原因同样是受适才幻境荆轲的心境影响。

    “出手吧。”

    许年话不多说,右臂单手稳稳的擎着铁枪直指陈元嘉。与此同时三十步外的陈元嘉微微振臂,那长剑斜指地面发出铮的一声长啸。

    在这一声持续了大约十余息的剑鸣中,许年的真灵引动元气倏尔便散漫出去,常言道兵马未动粮草先行,而他则是身形未动,感知先行。

    只是许年用作的感知的真灵元气在陈元嘉周身三步处遇到了阻隔,反馈来的信息中仿佛是撞到了一堵墙,也或者是一堆软绵绵的棉花,这和萧飞燕感受的相同。

    陈元嘉依旧是缓缓挥剑,剑尖沿着一个个圆形的轨迹凌空虚画,随着挥动次数的增多,在许年的双眼之外的感知中,那围绕着其周身的气团越来越凝实,越来越厚重,已经蔓延到了六步处。

    好端端的一篇忘怀得失、胸襟坦荡、飘然若仙的赤壁赋被你用成了防御为主的气团战法,这颇有些南辕北辙啊,陈同年!

    不知是你这赤壁赋加持的盾强还是我以易水歌真意使出的矛强呢?

    感受着手心处传来的丝丝凉意,许年默默的与心中道。

    战鼓声隆隆,半通鼓的时间已过,但陈元嘉依旧不疾不徐,自顾自的画着圆圈,许年依旧是保持着刚才姿势,双方都未进攻,这让许多擂台之下与看台之上的围观学子嘘声一片。

    当然只有少数精通于感知的学子才能够察觉到两人一盾一矛似的气机在不断攀升。

    许年原地持枪,神情微凝,双目微睁。

    突然!

    风萧萧兮……

    许年长吟声骤起,他的腰身忽如猛虎捕食般微微伏低,大约是和地平面呈六十度角时,左脚跟猛蹬石板,适才向前直指的铁枪被他拖在身后,如沙场步卒急行军时一般埋头前冲。

    必须要承认,这个出自破军枪术饿虎扑食的奔突姿势很难看,但这是经过沙场征战检验后凝练的招式,其战斗效率极高绝不拖泥带水,同时在易水歌的加持下许年整个人的前冲一往无前如山洪暴发一般,狂暴猛烈,势不可挡!

    ……易水寒!

    第一句神书堪堪落下,那二十余步的距离顷刻而至,其间凡是经过之地似有狂风呼啸,似乎连空气都被这凌厉的奔突破开,而处在这正面抵挡的陈元嘉面色一变,被这股劲气带得身形莫名的退了三寸。

    壮士一去兮……

    冲锋只为拉近距离和积蓄气势,许年的进攻当然没完,这只是战斗的开始,在神书第一句的句尾还在空中盘旋余韵未尽之时,仿佛是为了呼应那易水萧萧寒风之意,他倒拖在身后的铁枪瞬间抡圆直直砸向那气罩。

    嗡的闷声一响,在那软绵气团上的铁枪借势弹起,少年身形也同样跃起。

    ……不复还!

    随着三字落下,铁枪上光华大作,高高跃起的许年以平地一式千军辟易化做凌空下击!

    这招凌空跃起下刺的变招看似仓促,实则不然。这是许年在出手那一刻便计划好的,既然你的周身都是有劲气护体,那么在你全力防护身前的时候,你的上方呢,会不会出现空挡?你的后方呢,会不会露出破绽?

    在铁枪笼罩范围内的陈元嘉不再淡定了,剑势也不再缓慢而是快如闪电的向上格挡。

    当当当……

    一连串急促的响声中,陈元嘉连出数剑格挡借力,也顾不得温润儒雅的君子形象侧身一翻离开铁枪的攻势范围,同时在许年精确的感知中,其周身护体气劲经过了刚才的一番仓促招架后只剩下了周身一尺厚。

    脑子从来都是好东西,这声东击西攻其不备的兵法要诀用在战斗中竟也能收获奇效。

    正所谓宜将剩勇追穷寇,不可沽名学霸王。

    许年深知陈元嘉的底子深厚,刚才自己只是出其不意才有所获,若是让他再做好准备,圈画出许多护身气劲,那就又成了矛盾相争又久攻不下的尴尬局面。

    所以落在青石板上许年步法忽变,斜斜而行,两三步后陡然便是一个踉跄,似乎是失了足,身体朝一旁侧摔,铁枪看上去也只是草草刺出。

    月出于东山之上,徘徊于斗牛之间!

    陈元嘉见状心道机会来也,当下便是一声低喝,依旧是用家传快剑电闪般袭来,这一式有赤壁赋神书加持,当真有月光迸射气冲斗牛之意!

    只不过,这个破绽并非偶然,其是许年有意为之,不然又如何能引得陈元嘉主动来攻?

    假如有人在许年身边一直盯着他的右手,就会发现他在这次折身出手的时候,一直是虚握枪杆,而右手真正的动作其实是沿着枪杆滑动,于是当他身体离开原地时,铁枪却没有离开原地。

    所以他出枪的时候,右手已经没有了枪。

    枪已经被换到了左手。

    但这个动作在他对面的陈元嘉是绝对看不到的,只有在大殿二三层看台上相应方位的学子们才能发觉。

    那个看似失控的跌倒,恰到好处地遮住了陈元嘉的视线。

    探虎穴兮入蛟宫!

    这是那与入静中新增补完的易水新句!元气交织与铁枪之上似有蛟龙之行附于其上,真灵鼓荡与周身似有虎王之气盘旋与其侧!

    右出左击!

    这是破军枪术中唯一的一式左手招数。

    在陈元嘉攻势已出不及回护的身左空门,许年振臂,旋腰,枪刃自前往后大弧回砍砸在了其长剑剑柄处,此真有闯龙潭探虎穴之意,回砍之后陈元嘉长剑被击飞,许年没有收枪,而是顺势前踏,翻腕,左臂单手攫住枪尾,将臂展到最大极限抖动枪身挽出无数枪花!

    仰天呼气兮成白虹!

    与此同时,最后一句神书意道出,枪头在陈元嘉的眼中画出无数捉摸不定的幻影,然后再出现时,已经从一个不可思议的角度遥指他的脖颈。

    铁枪虽是遥指,距离还在三尺开外,但陈元嘉依然蓦然失色。

    因为在神书白虹意的加持下,那枪尖青芒也暴涨了恰好三尺,此刻吞吐不定正好抵在他颈下喉结一寸外。

    “我认输。”

    陈元嘉喉结滑动,艰难的咽下一口唾沫。

第一百四十一章 连战、连捷

    “许年,胜!六百息后再战,李思故准备!”

    “多谢指教。”

    微一抱拳,陈元嘉俯身拾起跌落一旁的长剑很是有些落寞的下了擂台。

    “承让。”

    收回铁枪,许年心中莫名的升起几分快意,但忽的他又猛然摇了摇头,他已经发现自己的现在的心境颇有些微妙,神书中人物的性格感情被带到现实中,这难道是进一步体会神书所带来的后遗症么?

    这样可不行,自己需要调整下。

    今次是荆轲这豪杰壮士还好,若是换成黄巢的不第后赋菊,那岂不是要杀意纵横毫不留手了么?再或者若是换成佛家忍辱待来生的禅诗,那岂不是要五识关闭任人刀斧加身了么?

    第一次受诗文情景影响如此之深的许年颇有些后怕。

    “许、许兄,你好厉害,陈同年被你几下就打认输了。”草原少年由衷的赞叹道,只是却仅换来了许年的皱眉应声。

    “许大哥,你的眼神怎么有些奇怪?莫不是受了内伤?”下得台来后,发现许年皱眉的萧飞燕关切的问道,一张俏脸上满是担忧。

    “无妨,只是需要静一静,我先去调息。”许年应了一声,来不及多说便快步走向静室。

    背对着武字坐下,许年想要进入折梅高士等图卷入静调息,但许是受到易水歌的影响他久久不得进入,眼看着那计时线香过半,许年索性便是在次观想起神书易水歌来。

    幻境如清濛迷雾渐开,又如蛛网迸裂渐渐消失,这一次的许年并未能将心神附于荆轲之身,只是普普通通如往常一样的旁观者视角。

    摇了摇头感觉稍稍有些改观的许年推开房门,迎接他的是下一位挑战者。

    依旧是军中制式长枪在手,三十步外便是李思故,讲武堂新晋学子,惯用兵器为长剑,其入试虽不在前十之列,但此刻能站在这里就可以说明他的进步很快,手下自有几分独到的真功夫。

    “许兄,请了。”微微躬身,李思故直接摆出了进攻的姿势,其实除了极个别的功法是以静制动,以慢打快外,大部分的功法还是推崇进攻。

    “请指教。”

    许年淡然出声随之铁枪向后一挥,也做好了出招的准备。

    砰!

    几乎同时,许年和李思故便同时向对方冲去,铁枪拖地呲呲作响,剑芒暴涨吞吐不定,片刻之间枪剑相交,两人随即又忽而闪开三五步,但是枪剑却并未分开依旧是在一起碰撞不已。

    “举头西北浮云。”李思故长吟一声,剑芒凝实将长枪隔开。

    “倚天万里须长剑!”剑芒再涨直取许年要害,那三尺青锋此刻借着剑芒吞吐中的凝实与消散,在刺、削、点、劈中如蛟龙出水、蛇形狸翻,竟是和丈五铁枪斗了个旗鼓相当。

    李思故出身与地方上的小地主之家,生性好武,未至元一前曾在多地武馆求学,今时进学与讲武堂,每日所思便是如何战斗如何更好的战斗,且更兼得他的神书正是剑术相关,两者相长之下,他这月余的进步堪称神速。

    俗语有云枪长一寸强一寸,但若是被人近身则就弱了大半,许年心知此理面对李思故长剑的进攻,他以破军枪术左挥右荡,上扇下扫,大开大阖,把方圆两丈的范围内舞得密不透风,这让那长剑除却开始时还能有一二机会威胁到他外,之后再无半点近身可能。

    鼓声隆隆响至二通,这一来二去眼花缭乱的缠斗,让围观众人看的直呼过瘾,但所剩时间不多,许年觉的不能再拖下去,闪身便退拉开距离后,当下就要再次用那神书白虹贯日意给对手来上一个重击绝杀,以期结束战斗。

    “探虎穴兮入蛟宫!仰天呼气兮成白虹!”

    而与此同时,李思故也有速战速决之意。

    “人言此地,夜深长见,斗牛光焰……风雷怒,鱼龙闪!”

    许年双手握紧铁枪一个毫无花哨最简单也是威力最强的一个飞身直刺,从十步外破空电闪而至。

    在他的对面李思故同样振剑而歌,真灵元气顷刻间积聚于其上,噼噼啪啪一阵细碎的响声,那普普通通的长剑骤然出现许多细碎的裂纹,这是剑身承受不住所加持真元所致,不过因有风雷怒鱼龙闪的神书意在其中,这长剑倒也是并未就此崩裂,而是处在了似碎非碎的状态中。

    就这样,枪身如龙虎般凌厉,剑身似斗牛之辉闪耀。

    枪剑相交。

    喀喇一声响,李思故闪身爆退至高台边,他的长剑留在原处迸裂四射如雨将来袭的前方全数笼罩与其中!

    啊!

    围观众人一片惊呼。

    李思故竟是将那碎裂之剑当做了暗器,铁枪虽长可正处于强攻前突之时不能团团而舞,那位于碎剑正面直面这锋芒的许年可不就是遭了秧!

    萧飞燕等和许年交好的学子登时提起了心,但随着那碎剑的光芒四散而去打在八耀定元阵光罩上失力坠落后,众人却又是一阵愕然,场中只有一杆刺入青石的铁枪。

    ——许年呢?许年去哪儿了?

    “得罪了。”

    片刻后一声略略嘶哑的声音由上而下传出,众人目光循声看去,但见许年不知怎的,忽然出现在了脱力的李思故身后,赤手空拳扼住他的手腕脉门向下一甩,便将其甩下了擂台。

    原来,那白虹贯日意不独有加持长枪之能,还有掩人身形之效!铁枪直刺是假,借机靠近对手是真,这不,适才李思故判断失误全身劲力用在了攻击正前方而导致了片刻脱力,这一破绽早被许年看破,直接用借位闪身术便成功将其制服甩到擂下。

    值此时,三通鼓刚好已近尾声。

    “许年,胜,六百息后再战,桑奕奕准备!”

    唔,我胜了。

    许年看向台下,只见桑家二小姐手持一柄长剑正不服气的盯着他。

    下一个就要和桑奕奕交手了,也不知西凤桑家的功法有什么特异之处。

    嗯?

    许年突然看到隔壁银月擂上有人被打得口吐鲜血倒飞而出,这引得台下人群中一阵骚乱,立时便有早就候在大殿中担任救护的甘露院弟子上前救治。

    什么人竟下手如此之重?

    忽然许年看到了那标志性的小碎辫!

    啊,是赫连十九!

    许年急急飞身跳下高台,冲了过去,期间余光看向银月擂上,那赵德秀正慢慢走下高台。

第一百四十二章 并非意外与……桑闲闲的初战

    “赫连、赫连!醒醒!”

    纵身来到赫连十九身旁,但见好友已经昏迷,许年不由得心下大急连连呼喊。

    “别动,他没死,不过要是你再摇他的话,断骨插入心脏,那可就是真的没救了。”声音冷冷很是刻薄,这句话来自一位面容瘦削两鬓略有斑白,身着黑白双色文士袍的甘露院中年讲郎。

    “先生,一定要救救他,赫连部可就只剩他一个人了……”

    “这不用你说,抬走,去院里!”那甚为毒舌的讲郎虽口中不饶人,但心下还是记挂着伤者的,当下便是挥手下令,随即便有几个甘露院学子模样的人将草原少年放到了担架上抬走了。

    “许大哥,莫要担心,那是院里的左柏左讲郎,嘴上虽然说得尖酸了些,但医术是相当高明,仅在三位教习之下,赫连同年被左讲郎诊治当是无碍……”看到许年眼中的焦急与担忧,萧飞燕当下便解释道。

    “飞燕,赫连这是怎么回事?不就是擂台较技么,怎么被打了个重伤?”许年看着远处赵德秀消失于静室的身影,声音不由得便冷了许多。

    “是赵德秀打的。”萧飞燕还未及回答,舟小渔在一旁眉头微蹩淡淡地说道——如果下一个洛绛樱不能将赵德秀击败,那就是她对阵赵德秀了。

    “小渔姐姐说的对,就是赵德秀下的重手,这已经不是第一个了,前面这四个除了李长吉只是些许狼狈外,吕森、程楚和赫连三位同年都收了伤,尤其是赫连都被打的昏迷了。哼,这赵德秀当时在地方上名声就极差,没想到进了书院还不知收敛,我听说许大哥你们曾和他入试时就发生过冲突,赵德秀当时没占到便宜,许是这样今次就借机会出了重手……”萧飞燕的话语中对那赵德秀的行为颇为不忿,同时猜测起事件发生的原因。

    “确有此事,但……督导先生也不管么?”许年看了看银月擂旁的两名充当裁判之职的督导。

    “赵德秀只是言道所学不精,来不及收手,先生们也是抓不住他故意的证据……”萧飞燕的很是无奈的说道。

    “嗯,我知道了。”

    赵德秀,你可不要落在我的手中!

    许年口中所言与心中所想,皆是想要教训赵德秀,只是此刻规则所限,不可得也!

    经过刚才的一番风波,此刻休息时间仅剩一百息不到,他也不必去静室调息。许年听了少女所言只能点了点头后就站在一侧闭目略作休整等待下一场的交战。

    ……

    战鼓生起,战鼓声落,赤月组处又是一场攻擂与守擂。

    “许年,胜!六百息后再战,俞向阳准备!”

    结果毫无悬念,和桑家二小姐比试,是许年胜出了。这一场比斗,除了初时因桑奕奕的功法刁钻机变百出而让许年略处下风外,在后期,都是许年的铁枪压着桑家二小姐打,这种情形一直持续道桑奕奕被一式乱战八方的气劲所牵扯,立足不定掉下擂台为止。

    被自己瞧不起的人所击败,桑家二小姐对这结果自然很是难过,一下场便去找姐姐桑闲闲求安慰去了。

    这些暂且不提,在许年下台之时,银月组的胜负也已然分晓,依旧是赵德秀胜出,扬州才女洛绛樱的广陵散真意终究是没敌过那篇出自华夏曹操的神书《述志令》。

    或许是洛绛樱的功法巧妙,也或许是赵德秀同样有怜香惜玉之心,最终作为失败者的扬州才女毫发无损,全然不似和赫连吕森等人的狼狈。

    赵德秀的下一个对手是舟小渔,此刻许年但见曾经的麻衣少女怀抱长剑依靠在墙角中,少女双眼微闭,气息悠长,竟是连静室也不去,就在这人声嘈杂的环境中入静了。

    ……

    又是三通鼓响,鼓落。

    许年在赤月擂击败俞向阳再得一胜的同时,银月擂上赵德秀也击败了舟小渔。

    从舟小渔手中断剑和被划破的衣袖可知,她经历了一番苦战。

    “他很强,神书隐晦剑法古怪!”这是舟小渔对赵德秀的评价,这似是不经意的一句,也是在提醒着许年万一真正晋级终选,这一场的情况可供他参考。

    ……

    下一场,

    赤月擂,守擂者许年,挑战者桑闲闲。

    银月擂,守擂者赵德秀,挑战者赵德昭。

    这是再试最后一场,也是决出哪两人能够晋级终选的一战,四进二,四人也是雍熙三年榜上的前四名。

    四人中,一个据传是曾帮助马大将军八千破十万的传奇少年金科榜首,一个是西凤将军府桑家的大小姐,还有两个是声名在外的王孙子弟。巧合与四人的传言让这两场比试格外有看点。故而无论是台上还是台下,无论是观摩还是来闲坐的,所有殿中的学子们都看的格外紧张。

    “许同年,请指教。”

    “桑姑娘,请指教。”

    许年和三十步外的桑家大小姐互相行了个比武礼,这时许年的心境受神书变化影响已经微乎其微了,就如是产生了抗体一般。

    他的手中依然是适才那连战三场的铁枪,桑闲闲的则是双月之下被选用最多也是最寻常的长剑。

    风萧萧……

    髣髴兮若轻云之蔽月,飘飖兮若流风之回雪……

    忽然,

    一声长吟,一声轻吟在场中同时氤氲而出,随着这两首神书之语,许、桑二人发起了进攻。

    缩短距离,离不开身法,而冲锋的身法风格因神书不同而风格方式各有不同,两人的身法这在观战众人的眼中就显得那样的大相径庭。

    许年用的是战阵沙场破军枪,研习的又是易水歌,故而冲锋之时大开大合有一往无前,虽千万人吾往矣的英雄气概!而温婉的桑家大小姐则是用的洛神赋辞章,身法灵动机巧变幻莫测,似是踏禹步又似走八卦的振出残影片片,这般潇洒出尘的身姿当真是翩若惊鸿,婉若游龙!

    当!

    下一刻,赤月擂上流光一闪,一枪一剑相向而击!

    一往无前,陷阵之意么?

    仅仅是这初交手的瞬间,聪慧的桑家大小姐便从那些许端倪中看出了易水歌最为关键的神书真意!

第一百四十三章 连招……前恭后倨

    空旷而广阔演武殿中,平地凸显出两座青石擂台。

    如果说此间大殿是那深邃而神秘的夜空,那这两座擂台就好比星穹中的赤月与银月。事实上,建造这座大殿的天工馆前辈也似是有此一思,故而这两座擂台被命名为赤月擂和银月擂,周遭看台的上的学子们则是那百里挑一,万众之选的闪耀新星。

    叮叮当当、平平砰砰的兵刃交击声从两座擂台上传来。

    嗤的一声,许年本就有些残破的文士衫被桑闲闲的剑芒给削掉了半截下摆,而他的长枪也将桑家大小姐飘起的一缕发丝给凌空击断。

    真灵离体化作流光,神书加持显现诸多异像,此刻无论是赤月擂上的许年和桑闲闲,还是银月擂上的赵德秀和赵德昭,此刻的战斗皆是非常激烈,都已经进入了白热化,这一点也能从看台上围观众人时不时的惊呼声中看出。

    “远而望之,皎若太阳升朝霞;迫而察之,灼若芙蕖出渌波……”

    忽而之间,桑闲闲的步法更加迷离飘忽,她的身形在众人眼中时而近时而远,且有灼灼光华与其身,灿灿清濛与其侧,当真有仙子凌波之姿,让人观而心驰神往,恨不得拜与脚下。

    当然,在擂台上作为桑闲闲对手的许年可就没了这般欣赏赞叹的想法,在他的眼中,随着那两句模糊隐约的神书低吟出声,对面的长剑上所传来的真灵元气强度便是逐步攀升,到如今已经震得连战三场的他手臂酸麻了。

    这样下去可不成,要被拖败了。

    许年心下一着急略略分神之下袖口又被刺穿,这破破烂烂的衣衫都快成了洞洞装。

    论道中自己已然成为头名,若这次演武再入头名,那今次考较自己必然为第一,得到第一可以获得先生们的青睐,可以得到书院的诸多奖赏,可以加快自己的修行进度,也就可以得到提前下山的机会,也就能去看看红伞夫人的身边到底是谁……

    所以,我不能输,

    所以,我要赢。

    虽然现在的许年被桑闲闲近了身只能招架格挡,但在他的心下,那自看到红伞夫人线索后一直憋闷至今的一股气蓦然的爆发开来!

    “万胜!”

    这是大宋军中阅兵时的口号、冲锋时的呼喊以及赴死时的决绝之音!

    是故沙场万胜之志,施以萧萧破军之枪!

    霎时间,与许年的识海中,在这金光乍现之刻,砖红色的神书缓缓的翻过一页。

    “牧童见客拜。”

    铁枪倒提上格,少年忽的身形前俯推金山倒玉柱如朝见般五体投地大礼参拜,可谓及其狼狈的躲过了袭来的长剑;

    “山果怀中落。”

    单手擎着枪尾,身形再低贴近地面,躲过长剑的又一击,少年当即右手撑地以乱战八方之势横扫桑闲闲下盘,将其步法扰乱。

    “昼日驱牛归。”

    桑闲闲腾空跃起躲过横扫的长枪,顺势下劈,这一劈的剑气离体直接击中许年左肩,而许年却仅是闷哼一声,不顾伤痛将真灵元气尽数灌注与铁枪之中,这铁枪吱呀一声发出令人牙酸的碎裂响动,它终于禁受不住连续四场的高强度作战就要在这真灵与元气的摧残下解体!

    “前溪风雨恶!”

    语速极快的最后一句低吟落下,摇摇欲散的铁枪在许年右臂猛然一投下,卷起庞大的真灵元气直直的向空中无处借力躲闪的桑闲闲射去!

    砰!

    枪剑相交,枪身欲要迸裂四射而出,但其却又被惯性中的真灵元气所裹挟,去势丝毫不减的全数冲着桑闲闲的方向袭去。

    适才本是桑闲闲占了上风,温婉少女出剑时已经发现许年铁枪上传来的力道越来越弱,有削减之势,但不曾想在刚才那看似许年招架不住狼狈无比的躲闪中,竟是突出奇招。

    若是一般的奇招也就罢了,但这丝毫没有任何形象可言的招数却好似被练过无数次,如行云流水一般连贯且威势惊人!

    “披罗衣之璀粲兮,珥瑶碧之华琚。戴金翠之首饰,缀明珠以耀躯!”

    面对这即将近身的全力一击,桑闲闲只来得及聚力与身前形成防护以期抵消这一招。

    桑家大小姐的想法是没错的,那真灵元气裹挟着碎片的一击的确是被她挡下了,但是在这匆忙之中她看到了擂台青石板上单膝跪地做投枪状的许年面上发出了一丝笑意。

    不好,中计了!

    桑闲闲忽的想起一事,她是在空中!

    但这已然为时已晚!

    在所有人的目光中,半空中的桑闲闲被那威势惊人的气劲推着一直飞着跨过了十几步距离,到了擂台边,再到擂台下!

    就这样,出乎所有人的意料,许年竟是反败为胜了!

    “许年,胜!晋级终选!”

    连督导先生的语气中,也颇有些错愕意外之情,虽然对桑闲闲的失败有些惋惜,但擂台上的是许年而不是她,事实如此,这胜负很是分明,故而也只能是惋惜。

    唔,终于胜了,好险!好累!

    许年丝毫不顾形象的呈一个极其舒服的大字型瘫倒在擂台上。

    对于一个胜利者,旁观者们见此也多只是赞上一两句真性情;当然若许年是以失败者的身份瘫在地上,那想来会是被不屑的称为明阶天赋的癞皮死狗之属。

    许年的双眼直直的盯着大殿穹顶。

    在刚才的近乎绝境的战斗中他又领悟了一首诗,这首平平无奇的小诗,让他发现神书在战斗并非只分为提升招式威力、增幅感知、加快恢复等类别,还有这种加强甚至是固化招式连贯度的神书。此神书一旦发动就停不下来,只能按照固有的步骤施展完毕,那怕受伤也不能停止,就像刚才那劈中左肩的一剑只是让他感到剧痛,却不能让他停下进攻。

    就比如这首简单普通名为《牧童》的小诗。

    这首诗许年曾给自己的学生讲过,因其诗中有牧童与黄牛,所以讲解其意时特地联系了袁枚的所见、偶步、题画三诗。

    其大意是天还大亮时,有小童放牧归来,小童看见有旅人时连忙弯腰行礼,但不料从怀里掉下一只山果,这显然是说明小童放牧时玩耍去了,这时旅人问小童为何在白天赶着牛儿回来,小童却谎称说前面山中小溪处狂风骤雨实在可怕。

    诗中所言之意很是简单,这本是描述一个极为天真可爱,让人忍俊不禁的说谎小孩,但是应用出来却是一个连招,这让许年也感到十分意外。

    这个连招又是翻滚又是倒地,还有五体投地参拜模样的路数,用出来很是狼狈不堪,但是看起来效果不错的样子,如果说要起个名字,那应该叫什么呢?

    脱力的许年就这样躺在青石擂台上,与调息中,思考着适才所发生的一切。

    其招先行礼参拜而后持械攻击,此前恭后倨也!

    那就称之为前恭后倨罢!

第一百四十四章 大相径庭的待遇

    夏日的阳光格外热情,将灿灿的阳光洒落在大地。

    随着午时的临近,有课的先生们结束了讲授,大多高年级学子们也陆续下课,因此闻讯来演武殿观摩的人也越来越多,两边二三层看台上,虽说不上是人头攒动,但也不复适才零零落落的样子。

    在赤月擂上许年和桑闲闲分出胜负后,银月擂上的赵德秀和赵德昭也有了结果,结果同样很出人意料,胜出的竟然不是以逸待劳的挑战者赵德昭而是连战八场的赵德秀。

    为了避免受到他人影响,进入终选后的许年和赵德秀刚刚走下擂台,便被督导们引至静室疗伤休息,期间有不忿赵德秀重手伤人和心向许年的学子只来得及提醒一句让他小心赵德秀的暗器便被呵斥止住了声息。

    推开静室木门,但见其中有一黑袍教习和一名带着兜帽的甘露院弟子在其中等候。

    “弟子拜见先生。”许年躬身下拜时,牵动了伤口,引发的痛楚不禁让其眉头一皱。

    “坐下,黑的外敷,合水涂在伤口处;白的内用,以温水服下,真灵运转三周天。”

    声音冷冷淡淡很是直截了当,也很是熟悉,许年微微抬头一看,这竟是箜篌教习,自己不过是一个小小的新晋弟子,竟然能劳动事务繁忙的教习前来为自己诊治疗伤,这让许年感到格外惊讶。

    此刻在箜篌教习前面的书案上摆着两个瓷瓶,一黑一白。

    “谢先生。”

    许年当下盘腿而坐,撤下袖子露出剑伤处,正要自己动手外敷时,却又听箜篌教习言道:

    “外敷生机散需要合水涂匀,你左臂受伤行动不便,不必自己动手——飞燕,你去给许年外敷生机散,用蛇形螺旋法包扎。”

    什么?她怎么在此?

    许年心下诧异,抬头一看,那侍立与箜篌教习身后一双妙目正看着自己的不是黄龙府萧氏少女还是谁?

    “飞……”

    “许同年,我受先生之命为你治伤,不要多话。”许年刚要出言相问,却被少女用冷淡且正式的答话给打断了,不过他发现少女向自己狡黠的眨了眨眼,“稍等,我为你敷药。”

    少女取过黑色瓷瓶,熟练的将其中灰色粉末倒在了瓷碟上,再注入清水轻轻搅拌,只见那灰色药粉兑水之后便变成了黑色透明的胶糊状药膏,同时散发出阵阵芬芳的药香。

    “许同年忍着点,开始有些疼。”

    言罢,萧飞燕便用药板将瓷碟中得黑色药膏刮下一块敷在了许年左臂伤口处。

    咝……

    许年身形一颤倒抽一口凉气,果然疼,比前生的酒精擦洗伤口还要疼!不过这疼痛只持续的四五息,随后便是那清凉如冰的舒爽之意,伤口处不仅不疼了,还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结痂。

    “许大哥,你要小心赵德秀的袖口,适才他对阵赵德昭时本是下风,只不过在最后时刻从他袖口不知飞出了什么东西,直接击中了德昭同年的面门,这才反败为胜的……可惜擂台对战并未限定不能用暗器,最后还是让赵德秀这奸诈小人用计胜出了……还有,我打探的消息,赵德秀的神书名为述志令,可惜时间上太紧,不能去藏书楼借上一观……”

    就在少女为许年上药包扎之时,许年忽然听到一丝声线传入耳中,侧目看去但见少女檀口微张,这正是她借着这上药机会传音提醒自己。

    而书案之后的箜篌教习正翻看着一本医术,对此毫无反应,似是默许了萧飞燕的行为。

    “……刚才擂台上所见,那赵德秀的剑招呢,以正面开合为主,但其杀招隐与正招中,很是难防……”

    萧飞燕细心的为许年缠好绷带,最后还打上了个漂亮的旋形结,“好了,许同年,包扎完毕,现在合水服下这颗白色丹药。”

    后面这半句,萧飞燕并传音,而是说出了声响。

    “这可是箜篌教习亲自炼制的回春丹,对内外伤的疗效奇佳……”

    “多嘴,敷完药就离开,让许年调息恢复发散药力。”听到了萧飞燕特地指出这粒丹药的出处,箜篌教习淡淡的出言打断了她的话,起身便要离开。

    “啊,是,先生。”萧飞燕面色一红,有些局促的离开许年侍立与箜篌教习身后,那本是看向许年的双眸也低了下来。

    “恭送先生。”许年躬身而立,向着缓步离开的黑袍女教习行礼,而女教习仿若未闻。

    “许年,服药之后入静调息半个时辰为佳。”

    忽然之间,箜篌教习行至门口处,身形一住,清净淡淡的声音再次传来,之后便是推门离开。

    静室木门重又关上,房间内复又寂然无声。

    箜篌教习为什么对自己另眼相看、看顾有加呢?

    许年凝实着手中这一颗白色散发着浓郁百草清香的丹药,不由得陷入沉思。

    第一次在六系会试时给自己解释,可以说是一时的心血来潮;第二次在讲堂上特意点醒自己,可以说是事出偶然;但今天这是第三次偏向自己,不仅给了自己超规格的回春丹,而且还违反书院规定让萧飞燕透露对手的信息给自己。

    许年自认不是什么玉树临风风流倜傥的英俊少年,也不和箜篌教习沾亲带故,更没有什么显赫的背景……,但箜篌教习依旧如此连续三次对自己照拂有加,这就不是能用巧合来解释的。

    其中有些蹊跷啊,许年的心中画了个大大的问号。

    思想片刻后,却终不得其解,许年摇了摇头,端起书案上盛水的瓷瓶仰头服下了这枚珍贵的回春丹。

    清冽甘甜沁人心脾,如饮甘露余韵无穷……

    许年不由得再次一怔,这瓷瓶中的水也不是普通的水啊!

    ……

    而在另一间静室中,为赵德秀诊治的只是位普普通通的甘露院督导。

    这位督导并没有多说话,在例行公事的简单检查过后,留下外敷内用的药膏与丹药便离开了。赵德秀不仅没有美人敷药的待遇,更没有教习亲自炼制的回春丹,药膏只是普通的药膏,丹药只是普通的丹药。

第一百四十五章 终战……诡异的剑法

    当……当……当……

    钟声自青龙大道北端的元一正殿后响起,如是者六次,悠远而肃穆。恰逢此刻,书院所有的晷针皆指向午时,这是午时的钟声。

    听着钟声,许年自入静中醒来。

    甫一睁眼,他忽觉肩膀清凉处传来一阵奇痒,不由得便是伸手一挠。

    黑色的碎屑随之而下,这是凝固的药膏与结痂的伤疤,再看向被剑气劈中的伤口处,那里竟是只余一道红线。

    适才的伤口虽未及骨,但也有一寸深,如此伤势就这么好了?

    此刻许年不仅外伤痊愈,连过度使用真灵的经脉和被对手震伤的脏腑都已无碍,这让他对甘露院的医术不禁赞叹不已。

    正想起身离开,许年忽然看到门口处的木架上放着一件崭新的青色文士衫,内中还放着张字条,上书四字——给许大哥。

    字迹娟秀、落笔如云烟——这是萧飞燕所写。

    美人恩重啊!

    自书院地震后这些日子中所发生的点点滴滴,即使许年再迟钝也能明了少女的心意,只是自己还有心愿未了大仇未报,将来的路必定艰险,自己已然如此,那又何必让佳人受累呢?

    针脚细密,剪裁流畅,许年的手指在那青色文士衫上摩挲,抚平本就整齐不存在褶皱的衣角,他将那张字条攥在掌心,推开静室门走了出去。

    ……

    此刻的演武殿中只余下一座擂台,许年和赵德秀分从擂台的南北两侧一步一步拾阶而上。

    萧氏少女的眼神中稍有落寞失望之情,她的许大哥没有穿上那件她亲手缝制的青色文士衫,萧家女儿的女红这一次罕有的没派上用场。

    咚的一声鼓响落下,随即在三层高台之上,传来一句简短的话,宣告着最后较量的开始。

    “演武终选,开始!”

    规则和再选一样,故而无需赘述。

    擂台上的两人一个是来自北地青龙边关的山中少年,一个是来自雍州承平王府的倨傲小王爷,此刻皆是破烂的衣衫,手持书院制式兵刃,平等的站在厚重的青石板上。

    这或许也是这个世界的魅力所在,只要你有天赋,只要你有才华,即便是平民之子也能与王侯公卿并肩,这种突破阶层的途径自神书降世以来存在了两千余年,让此间充满了英雄的传说,充满了莫测的意外,堪称搅动双月星海最为活跃的激流,极为难得。

    “承让。”

    “承让。”

    忆起重伤的草原少年,许年的脸色有些冷厉,口中生硬的吐出两字;而对面的赵德秀剑柄倒转负手与身后依旧是那倨傲不屑的样子,同样回应以简单干涩的两字。

    砰!

    鼓声未响,似是也落了半拍,两人已然脚踏青石猛冲向前,一息而过三十步距离枪剑相交战在了一起!

    风萧萧兮……易水寒!

    多兵意盛……与敌强争!

    加持在铁枪与长剑上的神书意纠缠着真灵元气也交织在了一起,每一此枪剑相交都发出闷雷似的声响,这让围观学子不仅庆幸,这幸好是铭刻坚固符文的九秦青石所制成的擂台,若是坊间巡场的木质擂台,怕不是在第一击时便坍塌了。

    探虎穴兮入蛟宫!

    衣被皆为天子之制!

    铁枪青濛枪芒骤然极盛直刺对手要害,而对手身上黄芒连闪也是化解了许年的这角度刁钻威势无双的突击。

    奉国威灵……仗钺征伐!

    仰天呼气兮成白虹!

    赵德秀化解危机之后,趁着铁枪收势不及之时,忽而前探近身,施以强招辅以真灵,聚天地元气与长剑变守为攻。而许年则是瞬间倒转铁枪,持后半段两尺处以枪尾三棱为短矛,以白虹之气为回护顺利的格挡住这惊险的变招。

    大殿有穹顶为盖而不见日月星辰,但此刻数百人瞩目的擂台上,两位少年便是那日月,兵刃相击迸射出的光点便是星辰。两人之间的交手从那“承让”的客套两字后便开始,至今已有近两通鼓的时间。

    在这两通鼓的时间内,两人皆是战作一团,一刻未停。

    越是交手许年越是发现,对面的赵德秀虽然品行是那样的让人厌恶,但其对天赋神书的理解和这手下的功夫却着实精深。许年但见对手的剑气如同被赋予了生命,环在其周身自在游走,剑若霜雪,周身银辉,其长剑如芒有气贯长虹的势态,大开大合中带起衣袂翩跹,东刺西击中似有枭雄风范,顷刻间让人产生一种错觉,仿若这般出剑的真是那挥鞭北指征灭袁家的曹操!

    而在倨傲少年赵德秀的眼中,许年的铁枪枪尖寒光灼灼、清芒吞吐,每一招每一式都是那样的凌厉,赵德秀心知书院之中甚少教授招式套路,面前这惹人生厌的家伙明明就是个山野小子,明明用的就是军中烂大街的破军枪术,可是为什么就如此难以抵挡?与这看似不屑的质疑中,赵德秀面上的倨傲之色变为了郑重,这是他曾经以王府地牢神秘老者为师练剑时的样子。

    招式不重要,真灵也不重要,神书意才是重要,若是你这赵家小子能悟得述志令九分神书意,那即是要攻便攻,要防便防,以一蛮牛之力也可当百牛之功,届时何必和你娘一起缩在这腐败的承平王府?天下之大哪里也是去得……

    作为王府嫡子,他有机会在十二三岁时便接触神书开悟启蒙,自那时拜师后,神秘老者的这段话就时时在他的脑海中响起。

    和许年一样,他也不能输,他也想通过这次月末考较来博得先生们的重视,获取更多的修行资源……

    文试已经落于人后,武试是他最后的机会。

    赵德秀,他想赢,他要赢。

    意之所图,动无违事,心之所虑,何向不济!

    忽而一声低喝打断了擂台上的僵局,许年但见对手的气机凝实如剑芒尽数指在自己的周身要害处,值此将发未发之刻似乎自己的每一招每一式都是破绽百出漏洞大开!

    这是什么情况?

    许年惊异之下收回前刺的铁枪,向后一闪的同时靠腰力一盘,把枪横扫一圈,身躯随之后仰,双手借势捉住枪杆,迅速切转,配合着腰部的晃动,舞出一个泼水不入的大风车轮,将长枪完全当成了攻城防掠的大盾在用。

    下一刻但听噼里啪啦如冰雹骤雨般的击打落在了密不透风的铁枪光轮之上,每一击都刺在弱点处,让枪势迟滞。

    许年掌中铁枪第一次不安分的躁动乱跳,直震得他手臂发麻只得靠惯性才能维持着旋转枪势!

    这就是飞燕所说那大开大合中隐藏的奇招么?

    这不仅能提前预知自己招式的轨迹,还能发现其中弱点,如此这般未免也太过惊世骇俗了吧。

第一百四十六章 拳拳到肉的战斗

    且说擂台上之上许年和赵德秀枪来剑往,时而是许年占了先手,忽而又是赵德秀占了上风,两人交手一度十分激烈。

    位于擂台之下的观摩学子们也看得心驰神往,在为两人赞叹叫好的同时,也不禁感叹都是进学元一修行月余,可这人与人之间修为的差异为免也太过悬殊。

    在赵德秀长剑变招后,目前青石高台上的情况是许年以左支右挡的仓促防守,应对赵德秀急如骤雨般凌厉的抢攻。

    身处暴雨般剑势中的许年只觉对方的长剑刺击落点正是自己出招时气劲将生未生的节点,这让自己的枪势迟滞生涩不已,感到极其不畅,就有如自己唱歌唱的正开心,却在身侧来了个唱歌全然不在调上的搅局客一般。

    叮当叮当的兵刃交击和激昂振奋的隆隆鼓声之中,许年被对手攻势逼迫的连连后退,一直到了青石高台的边角处!

    身后一步便是擂台边沿,许年至此已经退无可退,而对手眼中胜利的喜气却已然清晰可见!

    还没有给受伤的好友找回场子,还不能保证今次考较的透明……他还不想输!

    就在这万分危急的一刻,许年与刹那间忽觉刚才那快如急雨招招直指要害的剑势荡然无存,铁枪上传来的压力也骤然消减,而与此同时对手的面容上的喜意也倏尔消失!

    这是怎么会事?

    无论是许年和赵德秀都为这突变的状况而感到一怔。

    忽然赵德秀的脑海中,回想起了王府地牢中神秘老者对他天赋神书述志令的指点。

    “这一句‘意之所图,动无违事,心之所虑,何向不济!’虽有料敌先机之功,从心所愿之意,但其不到随欲境不可能长时间使用,不到逾矩境不可能倒因为果。”

    他这句强大且特殊的神书意增幅是有持续时间的,而此刻时间已然消失殆尽!

    虽说两人心下皆是愣了一愣,但这一愣只不过是电光石火间的一瞬,就在下一刻反应过来的两人同时变招!

    刚才还是尽使防御招式的铁枪突然便就大弧回砍,霎时间转守为攻,而赵德秀自然也没有坐以待毙,而是右手长剑前抛孤注一掷的同时左臂袖口对准许年。

    但听砰地一声,一丛细密的黑点快若电闪的向许年扑来!

    不过对此一招,许年早有防备,当下便是俯身贴地就势一滚只被射中左臂三根牛毛针,而那右掌虚握的铁枪也是脱手而出。

    下一刻两人拳脚相交又战作一团,只是这次的赵德秀却全然不敌,原因很简单,他在王府之时向来都是练剑,这徒手攻击可实在是生疏的紧。

    而许年则是不同,在青龙山林之中除了以柴刀搏杀捕猎凶恶的野兽,还经常会遇到一些攻击性低的小型活物,如野兔山鸡等,这些野物活着卖到山下的价格可是比死了高,于是在义父许成虎的指点下经常徒手捕捉,也算是练就了一番拳脚,而如今,曾经实战练就的捕兔缚鸡拳便排上了用场。

    只见许年右臂瞬间探出,以虎口捉住赵德秀的手腕,此是为缚鸡擒首之术;左臂曲肘撞在赵德秀胳膊内侧,此是为捕兔重击一式;再有踏地分草、凌空擒拿、肘击点额等等。

    这一招一式父亲许成虎起的名字虽然粗俗不堪,但其暗合自然之理,用起来得心应手,而且今时的许年不是曾经的少年,有了真灵元气加持与拳脚,其展现的威力不可同日而语,若是用现在的这种劲力去捕兔缚鸡,那肯定是收获些鸡兔的残肢断臂。

    贴身缠斗且不带护具,或是你一拳袭来我用手臂格挡,或是我一脚踢去势大力沉,或是格挡不及被揍个面皮青肿鼻血横流,总之是拳拳到肉,实实在在。

    而作为许年对手的赵德秀平时练习的都是如何以神书意御使长剑,且并不精通徒手格斗术,于是乎在这样的此消彼长之下,许年愈强而赵德秀愈弱,也于是乎,挨揍的多是赵德秀。

    砰砰砰砰……

    “这一拳是为赫连打的!”

    许年低低出声,瞬间一拳过去正中赵德秀的面门,其可谓是极其狼狈的登时便鼻血飞溅;

    “这一脚还是为赫连打的!”

    又是一脚呼呼生风正中赵德秀胸膛,将其踢出五六步开外;

    “这一次是给赫连讨的利息……”

    许年再次猛然前冲跃起跟上手掌扬处,掌风劈空而去,及得接近小臂前屈瞬间变招又顺势以手肘关节砸在其肩头……如此肘撞拳击,掌劈脚踢,霎时间就是一连串如行云流水般连贯,又令人眼花缭乱的近身攻击,这让赵德秀毫无反击之力。

    哐啷一声,有一物落下。

    那是许年擒住其右手向下一卸后扯下来的,略略扫过一眼,但见其是形如铁盒,前有无数小孔,后有机括与手指相连,这便是赵德秀所用暗器了。

    许年这一路的拳脚相加,把赵德秀从擂台的西南角处一直逼迫到了东北角,众人但见此刻的赵德秀发髻打乱,凌乱的披散在肩头全然没有了倨傲之意,有的只是愤恨怨毒与屈辱!

    “秋夏读书,冬春射猎,以义灭身,然常自损……”

    对手已经呈穷途末路之势,许年正待补上一拳将其击落台下,但离体的真灵感知中忽觉有异,登时侧身连退十步,以此同时,赵德秀面目狰狞的向前扬起右臂狂喝一声:“我不能输!”

    仅剩的右臂大袖飘起鼓动,呼呼拳力由袖底发出,使得那破烂的长袖如两道船帆,威势非同小可!

    竟还有一式压箱底的绝学,只是不知这招袖底拳法是不是叫做袖里乾坤的?

    威力有了灵活确是不足,就这样一股决绝的劲风擦着这许年的鼻端掠过,终究是无功而返。

    下一刻衣袖禁受不住真灵的激荡而顷刻破碎,如数十只上下翻飞的蝴蝶,许年就在这片片蝴蝶中再次近身,一拳将颓然瘫倒在地的赵德秀击飞下擂。

    终于,自己再次取胜了,这一次自己月试头名稳了!

    蓦然间许年的眼前一黑,在台下的惊呼声中倒在擂台边上——他也是真灵消耗殆尽,精疲力竭矣!

第一百四十七章 甘露院内,听松书斋

    九秦山上的书院,并不似金帐王庭北蟒书院中以漏壶计刻,也不似大夏佛崖上净土禅院用金柱校准,聪明的元一人自有一套独有的计时方法——日晷与沙漏。

    日晷校时,沙漏计时。

    于元一正殿后飞檐挑角的四方钟楼楼顶上覆盖着琉璃瓦,红橡绿瓦,交相互映。每层楼的四角翘起,犹如飞鸟展翅,形式典雅、优美。在灿灿夕阳的照耀下,更显得金光四射,灿烂辉煌,为钟楼增添了无数神彩。

    钟楼上的四角亭内有一口大钟,楼下有一座日晷,青石砌成墙壁之中则是经山瀑冲刷带动的精密机械,齿轮系以及相当复杂的凸轮机构,带动铁质横臂进行着每三个时辰一次的自动报时。

    这一刻,但闻细微的咔嚓一声,楼内摆放的自转沙漏恰好翻转,引动一处小小的机括,此处机括连着如碗口大小的齿轮,而这碗口大小的齿轮又连着形如圆盘的齿轮,如此环环相连,终于引动那巨大而精巧的机关,让其砰然而动。

    咚……咚……咚……

    山瀑的巨力带动巨型水车又带动二尺宽的钟锤,钟锤敲击在铜钟上发出肃穆悠远且响彻九秦的九次钟声。

    现在已经是酉时正刻。

    夕阳的余晖透过窗棂洒落在书院一角一处无名书斋中。

    哦,不,这并非无名书斋,此间周边环绕松涛竹林,乍有山风拂过便升起一阵飒飒之声,室外长廊处又有听松二字悬与室外,这里即是听松书斋,位于甘露院中的听松书斋,也是箜篌教习研修的所在。

    书斋的三楼,高大的松柏未曾将夕阳的光彩尽数遮挡,漏出的斑驳细碎光影穿过木窗悄然落在平躺于木榻的少年学子脸上,而在其侧,有个头戴兜帽的身着学子文士衫的少女呆呆的注视着少年的面庞。

    不知是钟声的打扰还是余晖的照射,榻上的少年眼帘微动,缓缓睁开。

    “水……,啊……飞、飞燕姑娘,这是哪儿?我、怎么在这里?”

    声音嘶哑,四肢酸软,木榻上的学子正是许年,而他睁开眼睛第一眼所见的便是萧飞燕,疑问出口便要挣扎着起身。

    “啊,许大哥,你受了伤,不要动!这里是听松书斋,我这就去取水。”疾走之中带起的风儿紧贴于身,显现出宽大文士服下黄龙府少女的玲珑身姿,许年余光瞥见遂又看上屋顶,打量着四周。

    这里并非是自己所熟悉的地方,而是一间木质的楼阁,应有三四层之高,因为透过窗棂可见外面的松柏的枝干,空气中散发着浓浓的药香,紧挨墙壁的书架上摆放着许多典籍,环绕典籍的空隙处花盆内生长着许多叫不上名字的奇花异草……

    哦,自己竟是换了一身干净衣服,这衣服不就是静室中飞燕姑娘留给自己的那件吗。

    这衣服难道是飞燕姑娘为自己穿上的?

    听松书斋,这又是哪里?

    有奇花异草,还有飞燕姑娘在,这里莫非就是六系中甘露院的所在么?

    “你醒了。”

    就在许年各种心思频发疑窦丛生之际,一个淡淡冷冷且很熟熟悉的话语从楼梯口传来,这是箜篌教习的声音。

    “许年拜见先……”

    “许同年躺下,你是想伤口继续裂开吗!”

    强撑着身体,许年刚要下榻行礼,就被急匆匆赶来的兜帽少女萧飞燕给按在了床上。

    “不必行礼。”

    这时黑袍兜帽下再次传来那冷淡如雪山极寒之冰般的语声,“既然醒了,飞燕你喂他用甘露饮服药,以黄帝御气术因其真灵流转。”

    “是先生。”

    刚才的挣扎起身耗尽了他好久才聚起的力气,此刻只能任由少女摆布。

    萧飞燕用肩膀支起他的上身,从瓷瓶中取出两枚丹药放入他的口中,再用那甘露饮冲服。

    丹药是白色的,散发着淡淡清香,这是今天吃过的回春丹。唔,原来那水名叫甘露饮,这水也是终选之前的治疗中许年饮用过的。

    待他咽下后,萧飞燕又以一种奇异的指法在他的周身连点,这让许年只觉体内沉寂的真灵复又焕发了些许生机。

    指法越来越快,真灵的活跃程度也越来越强……不多时,少女便是额头见汗面色发白,且有白雾似的气息与其身后升腾而起,这显然说明了她为许年运功疗伤拼尽了全力。

    “手少阳经指法有暇,连贯运功后劲不足,今晚回去后再以黄帝内景经调息法运真灵九周天。”箜篌教习冷冷的话语半是指点半是训斥,“且退下去一楼调息。”

    “是,先生。”

    萧飞燕微微摇晃着站起离开了阁楼,临行前的目光还不离许年身上。

    在少女离开后,箜篌教习挥袖虚空连点,手虽未及许年之身但劲力已至,噼啪几声轻响许年但觉腹中药理发散与外间的真灵刺穴融合一体,不禁疼动感骤然减轻且神完气足,神清气爽。

    这就是甘露院教习们在疗伤上的精深造诣了。

    隔空劲气停下后,箜篌教习已然踱步来到了窗边,左手附于后右臂屈与前,看着林海听着松涛的她不知道此刻在想着什么。

    片刻后,许年体内被激活的真灵在他有意识的引导下,一圈两圈……终于再次流转起来。

    真灵既在,元气也在,内中伤势的修复可自主运行,他也可以深层入静恢复滋养精神了。

    “折柳赠别、萧萧风竹……”

    定境之中时间无长短,当许年再次醒来时,金乌落而双月升,外面夜空深邃而美丽,此间阁楼中已然点上了蜡烛。而在窗边,黑袍女教习依旧保持着注视外面林海的样子。

    此刻静谧的阁楼之中,只有他和箜篌教习。

    “你醒了?”黑袍女教习的目光没有离开她眼前的夜空与林海,却是突然开口说出了一句。

    “是,多谢先生相救。”

    左肩崩裂开来的剑伤处涂着黑色药膏,清清凉凉,已经没有了痛感,体内真灵运转毫无迟滞之意且滋养着筋脉逐渐壮大,自己的伤势的确恢复的极好。

    “这里阵法有匿音藏形之效,我有一事问你,你要如实回答。”突然一句没头没脑的话传来,让许年不禁一怔。

第一百四十八章 箜篌教习的问询与质疑

    却说箜篌教习发问前,忽然挥袖关上阁楼房门且特意指出这阁楼有隔绝声音隐匿行迹的效果,这样许年有些摸不到头脑,但是随即他便有了些许明悟。

    莫非箜篌教习所问之事和为什么对自己另眼相看有关?

    “先生但有所问,弟子知无不答。”

    许年从适才打坐的蒲团上向着箜篌教习行礼,经过刚才的治疗和入静的修复,此刻的他无论是外伤还是内伤都已经几近恢复,所欠缺的只是些许时日的修养。

    箜篌教习依旧是在站在窗口看着外面的松海竹林与星月夜空出神,而许年也就恪守弟子礼保持着躬身行礼的姿势。

    “起身吧。”

    黑袍女教习回过身来,正面许年,而许年也闻声站直双手自然垂落,安静且恭敬。

    “那边书案上有篇文章,你取过一观。”

    “是,先生。”

    足穿软底布拖踏在阁楼地板上,发出沙沙的响声,许年应声来到位于墙壁一侧的书案旁。

    书案上面摆放着一管细细的彤笔,一方普通的石砚,砚中墨迹莹润未干,毫笔依旧松软,显然是适才还在使用。位于书案正中的便是一叠册页,想来这就是箜篌教习所言的那篇文章了。

    册页有九折十八面,上面是一篇小楷书成的文章,字迹清丽淡然,自有一番空灵俊逸之气。有道是字如其人,这字淡淡冷冷,不需多猜便可知其定然是同样性子淡然清冷的箜篌教习所书。

    这篇文章有什么特殊之处么?

    带着这番疑问,许年将这张素白册页翻开,只见上面赫然写着“文赋”二字。

    “余每观才士之所作,窃有以得其用心。夫放言谴辞,良多变矣,妍蚩好恶,可得而言。每自属文,尤见其情。恒患意不称物,文不逮意。盖非知之难,能之难也。故作《文赋》,以以述先士之盛……”

    其上所书内容和自己印象中的文赋只有些许断句和一二字词的不同,其余近乎一模一样,难道是自己入试时所作的文赋在这个世界上已经有了原本,箜篌教习认定自己抄袭,这是来兴师问罪的?

    不应该啊,若是要兴师问罪,那自己应该是过不了进学这一关的吧,而且自己只是摘抄的其中名言名句,其余整体架构上都是自己所创作,也谈不上抄袭。

    如果说不是因为这件事,那又是为什么让自己看这篇文章?

    是了,此间出现的前生文章皆是以神书的形式降世,莫非是和以此文章为天赋神书的人有关?

    箜篌教习会默书这篇文章,显然是和这篇天赋神书的所有者关系匪浅……

    就在许年看着这份折页册子思考的时候,箜篌教习的淡淡的话语再次传来:

    “此神书不全,最后一节,你能否补做其上?”

    “弟子可一试。”许年恭声答道。

    “书案上笔墨齐备,你即刻补全此文。”此刻箜篌教习清冷的目光中闪烁着莫名的光芒。

    “是。”

    许年应声坐在了书案前,持笔书写起来。今次倒不是他故意逞能,而是他看得出箜篌教习从自己入试时所做辞赋中认定他能够默书,若是他不写,当真是犯了欺瞒师长之罪,此乃实非所愿,不能推拒尔!

    箜篌教习静静的站在窗边,复又观察起满天星斗与松涛竹海,许年则是持起那管彤笔,落纸而书。

    “……伊兹文之为用,固众理之所因。恢万里而无阂,通亿载而为津。俯殆则于来叶,仰观象乎古人……”

    有意无意中,许年是依照着箜篌教习前文展现出的笔法来书写的,点画中亦有恬淡出尘之气,行列间亦有空灵隽秀之风。

    “……济文武于将坠,宣风声于不泯。塗无远而不弥,理无微而弗纶。配霑润于云雨,象变化乎鬼神。被金石而德广,流管絃而日新。”

    最后一竖划落下,许年将记忆中的文赋最后一段原班不动的书与其上。

    持卷起身,行于厅中,双手前呈,微躬行礼。

    “先生,弟子书写完毕。”

    “嗯。”

    箜篌教习并未回身,依旧看着窗外,只是右手袍袖微动,许年手上的九折册页便倏尔浮起飘到箜篌箜篌教习的身前,这一首隔空取物的手法不知道要比许年所悟的归花回柳高明了多少。

    “这篇文章可曾见过?”箜篌教习依旧清冷的语声传来。

    “弟子见过,此文名曰文赋。”许年保持着微躬的姿势恭声答道,恍惚中他忽然觉得这语声里有些短促的呼吸声。

    “那……从何处所见?”

    这次许年确定了,那一贯冷冷淡淡的箜篌教习语声中的确是有了些压抑着的颤音。

    “从青龙城互市营地处的杂货摊上贩卖的一本破烂小册子上所见。”许年把适才书写文赋末段时就想好的说辞讲了出来——前生所见,魂穿至此的事情是无法实言的。

    “青龙边关?和金帐王庭互市之地的小摊上?”箜篌教习忽然回身,目光炯炯直直的看着许年。

    “是。”许年平静的目光毫无慌乱的迎着女教习的目光。

    “小册子呢?”女教习追问。

    “弟子当时初下青龙山,身无长物囊中羞涩,故而只是翻看了一遍,并没有买下。”许年所答语气平和且层次分明、丝毫不乱。

    “恩?翻看过一遍便能熟记至今么?”

    箜篌教习手持册页负于身后,依旧直视着许年,语气中有着淡淡的质疑,“现在去东侧书架取出第三层北数第二册书。”

    “是。”许年应声移步前去取书,沙沙的脚步声再起,此刻第三层阁楼上的空气有些紧张与压抑。

    寻到女教习所指的书册,许年取在手中。

    这册书只有个蓝色封面,既无书名也无作者标注,内中所书也是手写而非雕版印制。

    “翻到第三篇神书,六百息时间默诵。”不待许年思考多看,箜篌教习的命令再次传来,显然她还是不信许年适才的说辞,非要亲自验证一番。

    “是……”

    许年话语中隐隐有些迟疑,他自认前生中的自己在常人中也算的上是学业有成的佼佼者,但究其原因所在不是他天资聪敏出众,而是在于他多出常人数倍的付出与努力。

    过目不忘的本事,许年是没有的。

    难道要露馅了么?

    此刻的他不禁心下暗道糟糕。

第一百四十九章变化、 致知与箜篌

    “怎么,不能默诵么?”

    且说箜篌教习听出了许年话中的迟疑之意,淡淡的似审视又似催促的说了一句。

    “可。”

    适才许年听了箜篌教习所言之语,正是心中犯难骑虎难下之时,不过两世为人所锻炼出的心境还是让他快速收拾好精神,在下一刻,他直面女教习的双目再没有显现出半分慌乱。

    “嗯。”

    箜篌教习微微点了点头,随即左手凌空虚指书架一角,摆放在那里的沙漏立时翻转过来,随着时之砂的匀速流淌,六百息计时正式开始。

    翻开书册第三篇,许年当下便是心中一松,原来是这篇文章,此文自己见过,这不就是那前生中广为流传并被选入高中语文课本的《为学》么!这么一篇必背的经典文章,在前生随便拽出来一个好学的高中生都能流利的背诵,这又怎么能难倒许年,就算是不给他六百息时间,他也是能当场成诵!

    真是运气啊,碰上了一篇自己熟记与胸的!

    却说随着许年紧绷的神经放松,呼吸自然也随之平缓的了许多,但这一点当下便被感知敏锐的箜篌教习发现了。

    “正数第三篇《为学》不必背诵了,背倒数第三篇。”

    什么?!

    这也行?

    重又紧张忐忑的心中虽如此想,但许年的口中依旧是恭敬的言道:“是,先生。”

    翻开倒数第三篇,许年扫过一眼,便是双目紧闭以掩饰住内心以及外在的表情,这一篇他更为熟识,几可倒背如流——此文是《岳阳楼记》。

    这一次,箜篌教习也未再出言,她回首转身又是看向窗外,也不知那松林竹海中有何特异之处。

    六百息时间,不过是后世的十分钟,就这篇简短的岳阳楼记而言,一个聪敏之人十分钟是可以背下来的,和刚才的那篇为学一样,两篇都是篇幅不长,从这一点也能看出,箜篌教习是手下留情的。

    在百息沙漏翻转了六次后,许年合上了手中书册。

    “先生,弟子背诵完毕。”

    “好。”

    箜篌教习看着窗外夜色中随风而动的竹林,淡淡的语声再次传来,这其中似乎有些莫名的期待感,“背诵这篇岳阳楼记。”

    “是。”

    “庆历四年春,滕子京谪守巴陵郡……”

    许年吐字清晰郎朗而言,虽不是刻意抑扬顿挫的朗诵却也是停顿轻重甚为得当。

    “……其必曰:“先天下之忧而忧,后天下之乐而乐”乎。噫!微斯人,吾谁与归?”

    不到二百息时间,最后一句落下,许年便将岳阳楼记背诵完毕,其中一字无错,与此同时,黑袍女教习也再次转过身形,语声淡然中压着急切,冷冷中透着期待。

    “许年,那篇文赋是一位前辈悟得,又在书院研习三载方才补全的神书,这篇神书从未出过元一书院。”

    “今次权当你真是从青龙边关的杂货摊上所见所闻、所读所记,我不追究你是如何知晓全文的——我只问你,你可曾见过一个约五十多岁的书生?或者也并非书生是个酒客,也或者是其他装扮……”

    “你,可曾见过此人。”

    箜篌教习罕有的长长话语落下后,随着哗啦一声轻响,许年但见墙壁上一副画轴展开。

    上面是一位背负带鞘长剑右手拿着折扇的中年书生,其衣带飘飘,玉冠束发,眉目细节上刻画的惟妙惟肖,尽显其人儒雅俊逸之风。

    果然是寻人,果然是和那篇文赋有关,画上的人应是箜篌教习很重要的人吧!

    可是——

    我从未见过此人,并不知道这人在哪。

    许年可以想象的出箜篌的教习失望的样子,淡淡中透着酸楚,或者期望后更深的失望——只是弟子真的未曾见过。

    “弟子,未曾见过。”

    终于,许年颇有些不忍的说出了这句话。

    “哦……”

    箜篌教习淡淡的应了一声,缓缓踱步至那幅画卷前,负手背对着许年,似是自言自语,又似是在给许年解释,“画卷上的是我的师傅,致知先生。”

    许年能看到,那画中书生所持折扇上写有致知二字。

    “致知先生与二十年前下山游历,至今音信全无、不知所踪……我本以为你是受过先生指点方才知晓神书文赋,如今看来,是想岔了。”

    原来箜篌教习的师傅失踪了,原来这才是箜篌教习格外照拂自己的原因……许年默然当场静静的听着箜篌教习所言。

    “画中的师傅不过三十许岁,而今日想来已近六十花甲之龄,师傅与我有恩,我却不能服侍于前以全师徒之情,此为我之憾事……”

    是真的只有师徒之情吗?女教习的眼中似又浮现出那日家乡残垣断壁中的情景。

    “他们杀了我爹娘……”

    “不要怕,有我在。”

    “你可愿拜入我门下。”

    “我、我愿意……”

    父女之情?兄妹之情?又或者……此刻女教习蓦然失神,阁楼中寂静非常。

    良久——

    “许年,你身上的药膏回去后不要清洗,再带上一天,生肌散的效力还未发散完毕,虽表面无碍,但腠理之间犹有暗伤。”箜篌教习忽的话锋一转,转变了话题,只是她依旧伫立在那画像前,颇有些行单只影的落寞样子。

    “是,先生。”

    “在你昏迷的时候,千仞教习已经宣布你获得了今次月末考较头名,一应物资和学分都要在明天选组完毕之后给你。”此刻女教习的语调甚是平淡,但又是有别样的繁琐与细碎。

    “是,先生。”

    “选组之时,你为头名,有优先选择权,但你要切记,最好的并不一定是最强的,却一定是最合适的……”

    “是,先生。”

    ……

    如此一问一答中,不知不觉间女教习罕见的说了平日里要好几日才能讲完的话。

    她语气虽然依旧是淡淡冷冷,显得异常没有情绪波动,如同照本宣科的读书一般,但是听在许年耳中,却像是关心子侄的姑母,又像是疼爱弟弟的长姐。

    “你,可以回去了。”

    “是,先生。”

    不知何时,两人之间的对话结束,许年应声再次躬身拜谢后,便向楼梯处走去,而女教习依旧伫立在厅中看着那副画。

    “先生,我和致知前辈并无关系,您为什么还对弟子如此看顾。”

    走到楼梯边,即将下楼的许年终于压不下心中疑惑忍不住问道。

    然而,

    女教习并没有回应。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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