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六十五章 接连变幻,收获
且说在高阶入静丹的作用下,许年今次的入静修行并不需要醒来便可即刻进入下一篇神书之境,故而随着时间的缓缓推移,他的眼前景物一变,斗转星移中来到了苍茫的大草原上。
毫无意外的许年再次附身于其中,这次他是以为满面风霜身穿皮袄骑在马上的草原牧人。
这里有深青色的明朗天空,有混合着泥土与青草气息的空气,有一碧千里却并不茫茫的草原,还有如绿毯上绣着的白花一般的羊群。
这羊群就是“我”的羊群了。
许年手持长鞭骑在马背看着移动着的惬意羊群心道。
白色羊儿们很是温顺,这里并不需要自己多加看顾,许年所附身的牧人轻夹马匹移步来到了一处小丘,这是草原上常见的小丘,线条十分柔美,让广袤无垠的草原显得不那么单调。
与开阔处凭高远望,自然是胸襟开阔,与心旷神怡中有豪情万丈,此刻的许年目光所见可至那天地相接处,上方是深青色的苍穹,下方是被苍穹所笼盖,翠色欲流的草地。
蓦然间,许年的感知受到天地元气的激发四散而出,北边是头马带领着饮水的马群,南边是悠闲甩着尾巴吃草的老牛,西边是几座灰蒙蒙的蒙古包,上空中有盘旋的草原雄鹰……
就这般少年的感知愈来愈远,愈来愈高,似是要充盈于这天地之间!
忽而之时,此方天地一阵莫名的元气波动,这波动带来了呼呼大风,这大风所过之处,矮树弯腰高草低头,露出了许年附身之牧人所养的洁白羊群。
这不是简单的羊群,这是丰收,这是草原的恩惠,这还是昊天给予的赏赐!
也正如昊天所降之神碑,让双月之下的子民得以生存壮大。
绿色的小丘之上,牧人甩动缰绳欲要拨转马头回身,但就与此刻,幻境画面定格在了这拨转马头的一瞬间,随之便是蛛网般的幻境破裂。
然后,
画面再转——此处飞絮如花、杨柳依依,灞桥之外,十里长亭!
送别、送别,又是离别,许年此刻附身一名中年文士身上,长亭之外是渐行渐远的友人,几欲张口而又无声,文士的手中是一直折自灞河畔的柳条。
这尺余的柳条似是有神秘魔力与其上,在文士的手上飞出又回环、飞出又回环……如此的归去来,就如文士此刻的心境一般。
此去远行,不知君何时归?几时回?终究是归不归、回不回?
心下纠结回环不已,手中之柳亦如其意,亦是折返归去、踟蹰而不定,附身其中的许年亦是感同身受。
此正为:自送别,心难舍,一点离思几时绝!
“鹅,鹅,鹅,
曲项向天歌。
白毛浮绿水,
红掌拨清波。”
“嘻嘻哈哈……”一阵欢快的稚子童生传来,迎面而来的是七八个垂髫小童,不知不觉间又来到了神书咏鹅篇。
“这首咏鹅如此绝妙,你可知晓究竟是何人所作?”
一位私塾先生拦下一名小童问道。
“先生,是骆宾王。”
小童一指身后不远处,私塾先生顺着指引看去,但见童子之中,有一稚子以褐带书生巾包头且双手负于身后行于池塘畔,其神情不与他人类同,颇有几分小大人之感。
这,就是许年所附身的骆宾王了。
池塘中有大小不等四五只红蓼白鹅,弯弯的脖子,白白的羽毛,红红的脚掌,清清的池水。
许年、或者说是天才神通骆宾王,适才他觉得那池中之鹅悠闲自得,惬意无比,故而随口而作咏鹅一首,虽然字句不整但其中意趣十足,颇有几分昂扬振奋之情。
所吟之诗被童子们传唱,看着池中白鹅,文士巾包头的稚龄童子体内许年灵魂不由的浮现出一个念头,这个世界中宅在家中不出门的书呆子是否能打得过此池中白鹅?
其战斗力是否也等同于零点五鹅?
不知怎的,今天与这深层次的幻境中,以附身形式体验情景的许年总是记起前生中所见所闻之事。
画面再变,此间是花园一角,春风暖暖刹那花开如锦绣漫天;然而时间加速,转眼便是秋风萧瑟,园中之花有骤然凋谢似落英遍地,花开花落之中,有五岁稚龄之童子,正坐于蒲团之上忽得顿悟——花开花落又早又迟,但时光荏荏,境随事迁,即便有一花独在,却也终究敌不过自然之理,定然会随风落下。
蒲团之上的是神童陈知玄,也同样附身其中闭目感悟这方天地之理的许年。
风。起风了……
微闭双目顿悟的许年忽然感到周边风起,睁开眼睛才知是来到了自己目前第二强的风行神书之中,其名也是为“风”。
许年所附身的书生李峤是坐在江边的,书生不动只是端坐,许年自然亦是如此,目力所及的江堤畔时间再次加速,初时是萧瑟秋风起吹落枯黄叶的秋季,忽而又变成了暖风吹得游人醉的习习春风,与这轻柔的春风中,堤岸便不知名的野花开得灿烂无比,好似是被这春风吹开的,正如那“春风又绿江南岸”所形容。
忽的岸边树木与野花皆是不在,细细观之才知晓是今春雨水丰沛导致水位上升,让江水没去了那堤畔的树与花。
风,又是风,这次的风不是萧瑟秋风也不是怡人春风,而是卷起大江千尺浪的狂怒之风!
此刻的风卷浪起比易水还要汹涌三分,刮的江岸两边的万杆翠竹歪歪斜斜不成样子,刮的江心渡船上抛下落惊险万分!
这便是风,可带来生机,也可带来死亡,但无论是轻柔还是狂暴,这都是风,如此说来,那相辅相成,阴阳互生,这便是其中之理。
再次缓缓闭上双目的许年对风行的体悟更进一步。
“先生好,有什么事么?”
是稚嫩清脆的童子声,睁开双眼面前是个透着灵气的小牧童,而许年所附身的则是名为刘驾的路人。
“请问溪山村怎么走,诶,你的果子掉了。”
刘驾问道,也同样是许年所问道,不过许年所注意的却并不是话语而是这牧童细微的一举一动,因为在他领悟这神书之时,其具现在实战中的是一套连招。
第一百六十六章 再悟神书、些许所得
且说许年深层入静之时,其所见场景依着诗文图卷的变换而变幻着,但正所谓定境之中无日月,寒暑交替不知年,不知外界是经过了几多光景,也不知是到了何时何刻,许年恍惚中来到其所绘所书八诗八画的最后一篇中。
“溪山村嘛,就在这条小路的尽头,穿过那片林子便是了。”顽童拾起山果后,指着身后的方向道。
“多谢。”文士刘驾点了点头,抬头一看天色,不由得又问道,“这天色还早,你怎么就赶着牛儿回来了?”
“啊。”
牧童乌溜溜的眼珠一转,狡黠的应道,“这个嘛。前面林子里刚才突然刮起狂风下起暴雨,实在可怕连牛儿都惊了,我这才提早回来的。”
“唔,这样吗?”跟随者刘驾的目光,许年看到这天空中蔚蓝一片片云也无,根本就不是暴雨刚过的样子。
……
幻境之内,牧童言行时而机灵古怪,时而又露出憨态可掬甚为羞赧的样子,尤其是那下牛,前拜,俯身、指路,挠头等等一系列动作,将个顽童性情表现的淋漓尽致。
许年所关注者正是牧童天真可爱,让人忍俊不禁的一举一动和一言一行,因为其中包含的稚子本性和自然之趣,这才是此篇神书意境的妙处之所在。
蓦然之中,许年似乎又有所得,以些微之处当以假乱真,虽是碍于童子所为只是皮毛般的神书意,但这也聊胜于无,算是攻击特效的一种。
忽地,就在许年思考这新的收获之时,场景再次定格,他本以为和往常一样,接下来的是画面蛛网般迸裂,然后他便离开此处幻境从入静中醒来,但是事情的发展出乎了他的意料——蛛网般的崩解并未出现!
场景再次向前发展,许年所附身的路人刘驾骑上毛驴竟是再向前行去!
这是怎么回事,接下的场景可不是诗中曾出现过的,难不成和渡易水歌一样,这首牧童也有遗失的残章?所以才会继续前行发展下去?
在许年疑惑丛生之时,小毛驴载着刘驾进了山林小道。
哗哗哗……
树林阴凉且幽静很是舒适惬意,耳边又传来哗哗的流水声,此正是山水林木齐聚的灵气充盈之地,不曾想在定境之中也能有这种福地。
心神与意志跟着刘驾循着水声来到了此处山瀑水潭边,人还未至,透过刘驾的双眼,许年便见到那水潭石矶另有一书生在凭水而望,听到有人来的声音,这书生也向刘驾看来。
蓦地,刘驾与这书生双目对视。
然后,这本是寻常的一看,却不知为何与刹那间让附身于其中的许年感到天旋地转和极度的头晕目眩,仿佛就是自己的心神在被抽离、消解!
惊骇之下,许年想要挣扎稳定神志,但是瞬间目眩感消失,许年目中所见竟是骑在毛驴上的刘驾!
原来,在这对视的顷刻间,许年附身的神志变换了宿主,来到这书生的身上。
上有飞瀑,下有深潭,石潭之外有溪流,溪流之中又有鹭鸶饮水……好一派清幽宁静的林间之景。
刘驾是文人,书生也是文人,文人相见,自有诗文相和,更何况是身处这般美景之中。
在一番客套之后,附身其上的许年得知书生名为吴融,也是路过此地。因着书生年纪较小,认刘驾为前辈,故而先作诗一首以为敬。
溪边花满枝,百鸟带香飞。
下有一白鹭,日斜翘石矶。
原来如此!
耳边响起这首名为溪边的古诗之时,许年的识海之中的那本必背神书也又悄然间随之翻开了一页,其左为芙蓉白鹭图,其右便是这首《溪边》诗了。
两人交谈之中,已是夕阳西下之时,此刻林间的开满了鲜花,许多鸟儿展翅飞翔,洒下一片花的芳香,只有一只白色的鹭鸶,还站在石头上眺望着夕阳……
如此之景当真如画卷一般,若是有纸笔在侧,许年定然是要挥毫泼墨以记之。
溪边的这首诗还在耳边回荡,许年没有去理会两人的交谈,只是揣摩着诗中真意,就在他渐渐加深理解之时,他经脉中的真灵越发的活跃,吸收天地元气的速度也越来越快……
且不说许年幻境中的见闻,此刻静室中许年正身而坐的身躯正散发着比往日更为强烈的清光,这光芒与四壁上挂着的条幅相应和,竟是把书案上油灯的光芒都压下了。幸好许年所选的静室甚为偏僻,若是不然,在周围静修的学子会突然感到他们所能吸引的天地元气渐渐变少,如果再有感知强烈的学子出来查探,定然会发现此间的灵气似乎都在向这处静室移动汇聚,也会由此发现许年的异常。
幻境同样没有崩解,两人别过后,许年复又附身于刘驾心神之中,在这条小道继续行走着。
毛驴出了山林,又是一转便可见远处的村庄,村口石碑有仓上二字,此间是为存粮征收周转之地,故村名仓上。
毛驴向前行去,但见村外有十余个占地极广的大仓,而与之相对的便是村民们家院中矮小的粮囤。
此是为官仓之满,而民间之匮也!
行经官屯,仓丁懒散的靠在仓门处打着瞌睡,忽有哗啦异像,仓丁却不为所动,只是翻了个身又陷入美梦,透过刘驾双目,许年定睛一看原来是只肥硕的老鼠从官仓中跑出时撞倒了瓦罐,这老鼠见人不惊不躲,很是神气活现。
“唉!”
一声长叹出口,愤慨感伤由心底而生,跟着刘驾的心神,许年看到了他记忆中的友人曹邺,同时其曾闻曹邺所做诗篇也慨然出口:
官仓老鼠大如斗,见人开仓亦不走。、
健儿无粮百姓饥,谁遣朝朝入君口。
低吟声落下,识海之中的神书再次翻页,其左为明宣宗朱瞻基所画鼠石图,其右为曹邺诗作《官仓鼠》。
而许年与这神书之中所得的,除却对贪腐势力的讥讽愤恨心境外,剩下的就是些微御灵之术,对没有灵兽的他而言,虽无裨益但也聊胜于无。
第一百六十七章 最难得的神书意与……而立境
“没有无用的神书,只有未悟透之庸人!”
当许年觉得新悟得的神书并无大用之时,幻境之中的他忽而想起了书院第一堂课时,清冷淡然的黑袍女教习所言之语。那时箜篌教习曾提及神书参悟之事,讲过前人总结下来的经验。
经无数代的修行者潜心研究,他们发现所见神书并非能够简单的分为辅助类或者天工类或者战斗类,不同的人参悟相同神书的所得,是有差异存在的。不仅参悟方向正确时能够有所获,即便是错误的参悟,只要够深也能有些微之能。
不错,并不是神书功效微小,而是我没有悟透啊。书院先生们今后即便是传授神书,也多以自悟为主,顶多是指点指点方向的大致思路,因为就算是先生们,也不敢绝对的将自己所悟就是对的,顶多就是从成效结果的大小上来分析,从中窥得一二。
虽然许年是如此所想,认为是他自己的不足,但是他不知道的是,有许多学子初悟神书时,那是一头雾水连这些微的功效都不能发现,曾经通读所有诗作并给学生讲解过的他,已然做的很好了。
依旧是没有幻境变换的蛛网般崩解,依旧是附身于诗境人物身上体悟诗情,对此许年已是习以为常,见怪不怪。
跨坐在毛驴上的是刘驾也是许年,就在经过村口石碑进入村中的一瞬间,仿佛是过了一层时光所分隔开的薄膜,异样的感觉从许年心底升起。
那是久别回乡之情,那是近乡情怯之意!
蓦然之间,许年发现他所附身的不知何时已然不是刘驾而换成了一位年逾八旬的老者!
昏花的双目所见是熟悉的道路、熟悉的房屋、熟悉的乡音……还有村口嬉闹玩耍并不熟悉的顽童。
此情此景让许年对老者的身份隐隐有了猜测,莫非老者便是那李白、孟浩然、王维等诸多声名赫赫诗人为友的四明狂客贺知章么?
眼前所见的这般情形,莫非就是其作回乡偶书之刻?
“老先生,你是从哪里来的呀?”有一顽童看见了到此的老者,嬉笑着问道。
“我……”
老者下了毛驴,持着缰绳看着面前并不认识自己的稚子,从这稚子的面容中依稀可见其父其祖的样子,只是不知是哪位老友了,念及此,口中之语不由的踟蹰起来。
“村里我熟,若是客人您不知如何走,可让我带路。”
听着小童的话语,老者黯然之离思更胜,让附身于其上的许年也有了几分感慨悲凉之情,这其他事务无关,只是缘于时光的消逝,岁月的雕琢。
少小离家老大回,乡音无改鬓毛衰。
儿童相见不相识,笑问客从何处来。
果然是这首回乡偶书,听得老者颇为感伤的低吟,许年心下道。
但是突然!
许年似惊似喜、心神激荡!
当他凝神大量周遭环境时,忽然只觉意识中外间的一切都变慢了,玩耍的小童缓慢的高高跳起,又缓慢的轻轻落下,飞鸟扇动翅膀的动作也格外清楚,就连水的波纹也是放缓了数倍似的向外蔓延……
一切的一切就犹如慢放的电影般,逐帧逐帧的展现在许年的眼前。
这种状态一直持续到许年无法再次凝神为止,眼前的所见也复又变得正常起来,适才大约有三十息的时间被拉长了。
难道这就是时间?这就是时间之力?
休息片刻,无心再观察四明狂客贺知章的举动,许年尝试着再次凝神,然后那种放缓了的状态再次出现了,放松心神,则是状态消失!
文韬阁的卢教习和范教习都曾说过,能涉及到时间或者空间的神书都极是罕见,这种修行非天赋神书而不可参悟,难道说这篇普普通通的回乡偶书便是涉及了时光之能么?
忽然,许年的眼前突的一黑,所见所感尽数消失!
下一刻,
四壁是黯淡无光的八幅书画,书案上可以续航整整两日的油灯已经熄灭,看向窗外,西边格栅处传来微微霞光。
咚……咚……咚……
肃穆悠远且响彻九秦的九次钟声,标志着现在已经是酉时正刻,那么西边的霞光也就是晚霞了,那么也就是说自己的这次入静用了两天?亦或者是三天?
许年掏出静室出入牌,只见上面一道绿光将尽,这也标志着其在静室中继续停留的时间即将结束,若是再想与静室修行就要去续费再次申请,这个制度很像是前生的网吧啊。
莫名的升起这个念头,许年不禁摇头一笑,随后将号牌放在了怀中。
确认无误,自己的这次入静,破天荒的竟是用去了三天时间!
那么……
效果如何呢?
许年长身而起站定不动,同时双目微闭,即刻运转真灵!
轰!
这是发自于少年心底的一声鸣响,他的感知刹那间向外急速铺散开来,穿过静室墙壁、穿过松林竹海……
没有测试用具,最好的方法就是将真灵用于感知散开,范围越大、速度越快则是真灵越强,那也就说明效果越好。
真灵如水波一般散开,碰到房屋树木学子等也如水波般反馈,速度非常之快;一百步、二百步、三百步……五百步!范围竟扩大的如此之快,竟是几乎笼罩了整个初阶静室区!
“嗯?”
再想向外拓展时,许年感知中但闻一个疑惑的嗯声,莫非是惊扰了书院先生?心念至此,然后他便瞬间将外放化作神念的真灵收回。
事情正是如许年所想,他惊动的的确是书院先生,而且不是一般的讲郎,是他见过的那个邋遢教习赵时春。
赵时春今时偶然至此,正在疑惑这初阶静室区竟然有学子外放感知如此之强,方要循迹查找,却不曾想许年神念收回的速度极快,他一时不慎竟是没能找到,这倒引起了他的兴趣。
许年当然不知道这一点,他此刻正为自己的变强近两倍有余的神念而高兴,而且不知是神念,此刻的他只觉体内真灵充盈,举手投足间不用刻意为之便有天地元气加持。
如此真灵元气圆融如一,心之所至气之所及,这样的状态定然是标志着成熟的而立境——也只有破境才会让人有这么大的提升。
我,这就破境了么?
许年心下慨然。
第一百六十八章 偶遇、陆甲之兄
却说许年在经历过十一篇神书的洗礼,自入静中醒来回过神来后,已经是再次身处静室之中,也在稍后发觉自己破境成功。对于旁人而言,破境或许需要经历无数的坎坷与挫折,每每成功都是天时地利人和缺一不可,而自己的破境却是如此的水到渠成,这不禁让他在惊喜之余还有几分心有戚戚之意。
如果说开悟境是修行之开始,志学境时修行之初探,那么而立境则是修行基本成熟的标志,再往后的不惑境则是表明对所修神书有了独特领悟,这也是书院学子学成下山的最低境界要求。
对于大多数人而言,达到而立境这个要求并不难,正常情况下,在书院进修两年就能进入而立境,修行上悟性不足慢一点的一年一个境界,在第三年的时候也就达标合格了。这就相当于他前生中大学毕业所要求的必须过英语四级一样,门槛不高,只要勤奋努力,愚钝一些也是能够达到这一标准的,顶多是别人大一就能考过,而脑子慢些的需要大三或者大四才过。
况且元一书院可不是前生扩招后的大学,能够进入书院的都不是朽木笨蛋,故而事实上鲜有三年以上达不到而立境的,但同样的,仅仅三个月时间就达到而立境,这也是罕有,而今次雍熙三年榜的百名新晋学子中,加上刚刚破境的他已然有四人进入而立境,这就表明了这一届的学子中藏龙卧虎,很是不简单。
许年刚想坐下思考此次静修所得,却只听腹中咕噜一声响,原来是三天水米未进腹中空空,肚子发起了抗议。
再看向放在书案上的静室出入牌,时间已然不多,当下许年便决定外出吃饭的同时再续上两日的静室使用费。
走出静室,夕阳的余晖还在,此刻天边的色彩是火艳的,气氛是热烈的,不仅没有夕阳无限好只是近黄昏的消极之情,反而是但得夕阳无限好,何须惆怅近黄昏的积极向上之情。
一朵朵火焰般燃烧着的晚霞,晚霞呈四边形,一片片、一簇簇,在太阳的映射下发出金灿灿的光芒,那颜色有大红,橙红,金黄,杏黄……就是把全世界最好最鲜艳的水彩都洒上去了,也没有晚霞这么绚丽、动人、明亮、色彩浓烈。让许年心中受其感染不由得驻足停步。
每一天清晨的朝阳初升,与每一天傍晚的夕阳西下,皆是九秦山上书院之中绝美的景色,学子们常冠其名为书院日出和九秦日暮,在书院中皆有角度绝佳的观景台,与其上可见朝霞灿灿之云海,也可见落日余晖之浸染。
此时此刻,许年虽不在落日观景台上,但由于定境之中回乡偶书的诗情所影响,不禁心下有感于时光更替、日月轮转不停,与这日落之时联想到人之迟暮,情景交融中似是对那时间之力又有些微所悟。
余晖之美,不在迟暮之情,而在与一日中最后的灿然怒放,怒放之后便有幽幽双月当空,此冷热交替阴阳轮转中所隐含的循环之理才是自然大道。
随着最后一丝余晖落尽,许年再次移步前行去往膳食院,此刻已过了饭时,天色昏暗且路上学子不多,故而没有人注意到少年每一次迈步与每一次落足时奇异的节奏——似快也似慢,似匆忙也似缓缓,但恰恰保持着匀速。
这是许年刻意为之,他的每一次举步踏步都是在锻炼着刚刚悟得的时间威能,这样断续而又节奏奇特的步伐一直维持了近九十息的样子,直到他来到了膳食院的出的月亮门外。
如此以忽放忽收的方法施展时间威能,比持续施展拉长了近三倍的时间,这也正是许年所想要的,因为在实战中三十息倏尔即逝,而且使用过后会消耗极大,持续使用只是一次破釜沉舟的机会,为了扬长避短,他打算将其分成小段,逐段使用才能达到最佳的加持效果。
“贤弟,我闭关这些日子,你的修行迟滞,修为不得寸进,这到底是怎么回事,莫非是有什么心结?”
“哥,我……哎,这事不提也罢……”
“到底是怎么回事?有什么不可说之处?你表哥我今次闭关破境成功,修为上已经不是阻碍,而且我在持律院中这么多年,今次有望因功升为书院讲郎……”
“这……”
“难道有人欺侮你不成,你们学子中谁不知道你是我的弟弟,敢欺负你,他这是不想在书院呆了是么!”
说话声由远及近,其中一人所言之语气很是熟悉——那是陆甲,上次与许年竞武失败的陆甲;而另外一人的身份,从那些许对话中不难猜测,这是陆甲之兄,持律院督导,传闻中的护弟狂魔。
抬足欲进的许年闻声不由得一停,然后月亮门内转角后显露出两个人的身形,其中身着青色澜衫的便是陆甲,在他身旁还有一位着黑白拼色文士衫的督导先生。
许年看到了陆甲,陆甲自然也看到了许年。
“大哥,咱们从那边走。”许是碍于上次竞武失败后见到许年便退避三舍的要约,陆甲一愣,便要扯着其兄的袖子往另一条路走去。
“怎么了?”
这时其兄长,也就是这位持律院督导也看到了许年,“不就是个学子,看上去还是今年新晋的学子,为什么给他让路?难不成,欺负你的人中有这个生瓜蛋子?我倒要问问!”
这名督导言罢,不待陆甲应声,也不待许年解释,当即便是脚下不动,伸手做爪形向着许年隔空抓来。
听过适才的对话,再见到此刻的情形,许年在陆甲之兄疑问出口还未发难之前便心生警兆有了准备,此时面对其发出的带着庞大吸力的隔空一抓,心神一动,刚才锻炼数十次的时间之力便趁着意犹未尽的惯性施展了出来。
“嗯?”
一声诧异传来,身着书院督导制式黑白文士衫的陆甲之兄手中多了半截树枝,而他欲要抓过来的许年则是鬼魅般的变换了身形,站在了石板路的另一侧。
第一百六十九章 如此的巧合与恼怒的督导
前生许年曾经在图书馆中看到过墨菲定律一书,其中主旨之一便是,如果你担心某种情况发生,那么它就更有可能发生。此刻的少年觉得,这一定律也同样适用于双月之下的这片大陆。
因为自那次与陆甲竞武取胜之后,许年并未太过得意,他知道陆甲似是有个身为持律院督导的亲哥哥,而且陆甲的这个哥哥是个传闻中的护弟狂魔,继续追究虽然解气但殊为不智,故而他也不想在书院中遇到陆甲。
他虽然赢得了比试获得同年们的瞩目,但这不是他的目的,他的目的是求学,是按部就班求学,是稳中有进的求学,学成之后下山为父亲和小道姑报仇,若是有幸生还,那就做个这方世界的旅行家、探险者,去追寻双月之下的奥秘和与他前生华夏之间的关系。
当然世事充满了许多不确定,也有很多的偶然,这些偶然中令人愉快的好事总是不多,让人觉得郁闷的小插曲倒是不少,今天此刻,这就是一个墨菲定律下的巧合,让人郁闷的巧合。
持律院资深督导、陆甲的哥哥今天恰好闭关结束;
恰好带着陆甲来膳食院用晚餐;
恰好因为长久不见说了许多话而很晚才离开;
恰好在离开的路上问及陆甲修为迟滞的心结;
恰好在行至月亮门处遇到了因修行而晚来吃饭的许年;
而又恰到好处的,许年便是影响陆甲修行的心结,是冲突事件的另一方主角。
这位陆甲之兄本就被人称为护弟狂魔,而且性子向来急躁,此刻见了陆甲想要避许年而走,心下狂躁中便是要抓来一问,于是乎便有了这不问青红皂白的出手。
当然,若真是普通的新晋学子,此刻定是被这位持律院督导先生以不惑境修为发出的庞大且巧妙的真灵之力拉扯过来了。
但是许年并非是普通的新晋学子,他的神书与众不同,他今时所有的神通也是与众不同。
在少年的眼中,面前身着黑白拼色文士衫的督导大袖急速挥出,但随着自己时光神书意加持己身,那督导先生的出招骤然便慢了下来,爪形气劲袭来的样子也变成一帧一帧的。
此时此刻在神书意的加持之下,许年的身形动作跟上了时间的变慢下的思维加速,向旁边看似缓慢的实则在外人看来快的只剩下残影的走了一步,就此将这一凌空一抓给躲了过去。
然后便是适才所出现的结果,位于许年身后处在陆甲督导长兄招式路径上的树木被折下了半截断枝,此刻这断枝回到了陆甲之兄的手上。
“见过先生。”见到师长,行礼还是要的,躲过其招式的许年站在石板路一侧,微微躬身抱拳而拜。
而作为持律院督导的陆甲之兄就般手持半截断枝站在其弟身旁,失手与一个新晋学子的他面色红白不定,场面一度十分尴尬。
“这树枝上的枫叶很是漂亮,甲弟你本命神书中有木属之力,这个你拿好,择日可参悟一二。”
许久之后,陆甲之兄将手中的枫树断枝塞到陆甲手中,随即又问道,“这人你可认识?应该是今岁新人吧,倒是有几分本事。”
“……认得。”
夜色降临的昏黑中看不清脸色陆甲憋了许久,低声说道。
“难不成真是这小子欺负的你?”听出弟弟话中的异样,这完全不是他闭关前那种见人高三分的张扬样子,陆甲之兄沉声问道,刚才的一股惜才之意尽去,看向许年的目光也随即不善起来。
“不错,他是许年,今岁的新晋学子,两个月前我在竞武中失了手输给了他……”似乎在哥哥面前提及此事有些难以出口,陆甲说的有些迟疑。
“许年?”
“今岁雍熙三年榜的榜首。”
“竞武?输了?输给了今岁的榜首?输了就输了,你哥哥我当年竞武也不是没输过,这又不是丢人的事,有什么不能说的?”
似是有些恨铁不成钢的一拍陆甲的肩膀,其兄话语忽而一顿,又面色一变问道,“既然是竞武,那自然就要约,你们的要约是什么?”
“要约是,要约是……”
陆甲吞吞吐吐中始终不敢说,他知道自己的哥哥极是要面子,所以在其出关之前便拜托了几乎所有的朋友,求了许多个哥哥相熟的师长,让他们不要提及此事,但不曾想,今天却是碰到了许年。若是身为持律院督导的哥哥知道自己这个做弟弟的不仅仅输了竞武,还赤身裸体的在大庭广众之下与青龙大街上进行了夕阳下的奔跑,那——即便哥哥向来袒护自己,这一次也定然会勃然大怒。
只要有这事在前,剩下的至于是谁欺负的谁,谁先挑的事等等都会成为细枝末节,不在哥哥的考虑范围了。
“婆婆妈妈!不像个样子!”
察觉其中必有蹊跷的陆甲之兄,恼意骤生高高抬起手掌似要重重拍打以消心下之怒,却又不忍的在陆甲背后轻轻放下,随即转头面向许年喝道,“你说,要约是什么!”
眼中所见,耳中所闻,面前的陆甲之兄都不是个好说话的人;观其行,察其言,这位持律院的督导先生是那种脾气暴躁一言不合就会出手的人。
今日之事恐怕难以善了,只是自己面对的是书院先生啊,虽然只是最低级的督导,但那也是自己的先生,不尊学长和不敬师长完全是两个不同的概念。
只是前者不尊学长的话,顶多是换来几声无关痛痒的训斥,因为书院学子之中的潜规则向来是谁的修为高,谁才是值得尊敬的前辈学长;而后者不敬师长,只要坐实了事情的缘由。那就真是在书院中寸步难行了。
这也是为什么,许年明知道来者不善,此事难以善了,却依旧做足了礼数的原因。
虽不甚清楚陆甲为什么没有第一时间向其兄告状,反而是一派不想让其兄知道此事的样子,但许年依旧打算将事情如实相告,只希望面前的督导先生暴躁归暴躁,可千万别不明事理啊!
心下一叹,许年向前一步再次躬身作揖行礼就要答话。
第一百七十章 再次要约与再次竞武
且说身为持律院督导的陆甲之兄心下生疑且焦躁,见从弟弟陆甲处问不出个所以然来,故而即刻将话锋对准了许年,而许年无论是出于身为学子对师长的尊重,还是出于对不惑境强者的尊敬,都是要回答这一问询的。
“先生,弟子许年与陆兄的冲突发生于元一入试之际,那时……”
许年刚刚拱手行礼准备将事情的来龙去脉给讲清楚,不过对面的持律院督导显然没有这份耐心。
“这些我都不听,直接说重点,你们竞武时的要约是什么!”
“既如此,那我就直说了。”
见到对面的陆甲一直低着头不知在想些什么,没有半分要说点什么的样子,许年见此也是干脆,当下站直了身体直接道,“竞武要约若是我输了,我便向其下跪认错并磕上二十个响头。”
“唔。”
对面的持律院教习点了点头又道,“若是你赢了呢?”
“若是我赢了。”
许年略略停顿一二,目视前方注意着着这位持律院督导一举一动道,“若是我赢了,陆甲便要除去所有衣衫在卧龙大道走上一遭,并大喊三声自己是变态小人,而且今后见到我要退避三舍。”
“好胆!”
但听一声怒喝声传来,紧接着一股浩瀚巨力由上而下直指许年,这一次许年没能躲开,因为他面前刚刚破境的持律院督导使用了不惑境的特殊能力——破除虚妄之法。
所谓破除虚妄不仅仅是看透幻境,还能看透虚实,大概率预知到对手下一步的走向,如此的能力自然不是刚刚进入而立境的许年所能及的。
闷哼一声,躲闪至另一侧的许年依旧被这股巨力击中,不过好在陆甲之兄只是怒从中升,并没有真的昏了头,也并非是想要伤其性命,故而许年是在重压之下收了轻伤。
“你听着,我也不以大欺小,七日后,你和陆甲再次约斗竞武场,这次陆甲一定胜过你,到时的竞武要约也不必是在青龙大街上裸衣而跑,只要你应下来在大庭广众下向我这弟弟道歉即可,而且要取消掉前次退避三舍之事。”
面前的持律院督导一招得中没有再向许年出手,而是命令似的说出了再次让许年和陆甲约斗竞武场之事。
如果这不叫以大欺小,那什么才是以大欺小?听得此话,许年不由得苦笑一声。
不过他心下明白一个道理,落后就要挨打,此刻的修为不及,身份更是不及对方,暂时的退让是不可避免的,但是他并不想就这么简单的退让而是抬头问道:“先生所言,弟子自当遵从,七日之后的竞武我自会到场,要约也可如先生所言,但是先生只说了我输之后的要约条款,若是弟子侥幸,再胜一局那又当如何?”
“嗯?侥幸?再胜一局?哈哈哈!”
身着黑白拼色文士衫的持律院督导闻声不由得一怔,但随即便是仰头哈哈大笑,“笑话,上次你以一个新晋学子的身份能赢我这弟弟,大约是因为他平日的散漫和一时的轻敌,不过今次可不会有上次那么好的机会了,这七天之中我自然会好好调教与他!”
说完这些,陆甲之兄见到许年不语,略作停顿又道,“虽然你不会,也不可能赢,但我说过不会以大欺小,那就定然不会这么做,该有的赌注我还是会拿出来的,这样,我看你是而立境,这样我这里有一枚而立丹,若是你赢了……”
“先生,弟子已经有了一枚而立丹——”
持律院督导的话未说完,许年却是看似无意的轻声说了半句——虽然是半句,但也让对面的督导颇为尴尬的一顿,这意思很是明显了。
众所周知,同一种丹药服用的次数越多效果便越差,而立丹这种珍贵的丹药也是如此,一般而言在一个境界中,借助一次丹药之力就可以,多了也是郎芬,许年说这话的意思便是而立丹虽然珍贵但我还看不上,是话中的一个软钉子。
当然,这句话所取得的效果也正是如他所料,很是噎了面前的督导先生一番。
“好。”
陆甲之兄面色一变颇有些着恼的道,“而立丹就算了,我这儿还有枚不惑丹,这个丹药你作为新晋学子是绝对不可能有的。”
“先生之言,弟子自然没有异议。”许年微微一躬身。
什么叫做没有异议?若真是没有异议你刚才那句话是什么意思?
面前的持律院督导心下很是窝火,要知道这枚不惑丹是他准备用的,他的性子极为火爆,有气自是不会憋着,当下便是一巴掌拍在陆甲身上:
“陆甲,你是我陆有的弟弟,那就不能给陆家丢脸,也不能给你自己丢脸,自己的丢了面子就要自己去捡回来,你知道了么!”
“大哥,我知道了。”
千方百计想要瞒下来的事情,没想到这才刚刚第一天便被哥哥陆有知晓了,可想而知,他自己今后的日子不会那么好过,定是会陷入大哥陆有疯狂的操练中,一想到今后的悲惨生活,陆甲的吊脚眉一耷拉全无往日的嚣张和跋扈,而成了一副垂头丧气的样子。
常言道爱之切责之深,护弟狂魔如此所为也是恨铁不成钢。陆有已然成了书院督导,还有望再进一步成为书院讲郎,今后的人生当在元一书院中度过,而家里的父母等一切他是无法顾及的了,陆有是指望着陆甲学成下山后回去看顾,但如今自己的弟弟每每闯祸,今次更是在书院众多学子中大失颜面,即便是因着自己的存在,旁人不会说些什么,但私底下定然是看不起自己这个的弟弟。
为了给弟弟陆甲一个教训,也是一个警醒,陆有才强自要许年接受此次竞武和要约条件,他相信在自己七天的强化训练和悉心指导下,自己的弟弟定然能胜过许年,不仅找回场子捡起丢掉的面子,还能打开导致修行迟滞不前的心结。
言罢之后,陆有也不看许年,只是哼的一声,带着陆甲便离开了此间。
第一百七十一章 再次静修与而立丹。
却说,在陆有带着陆甲离开之后,许年不由得便是苦笑一声,不是冤家不聚头,本就是想好好的吃个饭,不曾想便遇到了陆甲,遇见陆甲也就罢了,还遇到了他那刚刚出关,身为持律院督导的哥哥陆有,这就甚为尴尬难堪了。
初时以为这一番见面定会难以善了,但好在陆有毕竟是正儿八经的书院督导,虽然脾气暴躁但是并不糊涂,简单给了许年个下马威后,便强令其同意了七日后与陆甲的再次竞武。
对于此,算是这次碰面最好的结局,不然自己又打不过陆有,即便能打过或者打个平手,但也会坐实不敬师长的名头,怎么样都是自己吃亏。
此刻双月当空,银月皎皎且清冷,赤月濛濛且神秘,本来自己就来的晚,经过刚才的耽误便是更迟了,不过好在远处的膳食堂的窗户上还有灯火,想来还是能够有剩余饭菜的。
快步来到膳食堂,内中只余两个洒扫收拾的斋夫,简单问询后,许年掏出银两点了几分凶兽肉和灵圃菜蔬后便大快朵颐起来。
人是铁饭是钢,只要没达到知命境以上,从食物中获取身体所需能量还是每个人所必须的方式,即便是到了知命境的书院教习先生们,虽能够仅靠吸取天地元气及日精月华生存,但是依旧不肯摒弃进食的习惯,其中关乎情怀,也关乎生而为人的本性。
经过三天入静修行的许年腹中早就是饥肠辘辘,此刻吃起这用充满灵气的食材所做的饭菜,自然感觉到味道极美,在满足了味蕾上的享受的同时,他所消耗的体力、精力都在快速的回复着。
约么一炷香时间后,桌子上多了六个盘子六个碗,打着饱嗝的许年倍感精神焕发且真灵充盈,甚至还在心下想着若是此刻再遇到陆有督导,定然是可以躲过他第二次那作为下马威的一击。
当然,他这也只是想想罢了,而立境初段对阵不惑境初段,差的不仅仅是一个境界那么简单,其中各种神通的妙用更是难以尽述。
吃过饭后,来到明理堂外的静室管理处给出入牌续费,期间遇到了许多同样来续费或者预定静室的同年学子,如此看来,所有人都在努力的修行着,这让许年平添了几分压力感和紧迫感,尤其是对他而言,还有个刚刚定下的在七日后和陆甲的竞武。
再次回到静室时,已然是月至中庭,从静室管理处出来后,他去了陶朱台和教习告了假,又给了萧飞燕留了字条,还去膳食院购买了些可以长时间保存的凶兽肉干,这是为了接下来再次持久修行所作出的准备。
因为许年给静室续费了六天时间,比上一次的三天多了一倍。
他已经决定要在这六天之中压榨自己的潜力,实现修为上的再次突破。
将申领的蜡烛和灯油放在书架一侧,又将购买的食水放在书案旁,许年开启静室隔音机括后,此间便复又成为万籁俱寂。安静清幽之所。
正坐于蒲团之上,呈五心朝元之姿,然后是闭目冥思,这一次的许年所求并非是进入神书之境,而仅仅简单的想要凝聚心神。
约莫着一炷香后,许年睁开双目,从怀中取出了一个青色带冰裂纹的瓷瓶,其上的冰裂纹不仅仅是好看的装饰之用,还有保温密封聚气等功效,这是巧妙用于容器上的符文。
能用得上这种精美且实用的符文瓷瓶,其中所装丹药定然不是凡品,也的确,内中的丹药价值二十学分,还在青龙夜市上常常断货,这就是许年在上次月末考较中的奖励所得——而立丹。
计划总是没有变化快,是时候服用这枚而立丹了。
看着这个瓷瓶,许年不由得喃喃低语道。
原本他是打算在而立境初段上巩固个十余日,熟悉并稳定下来后在行服用,以期一次性便能如愿提升一个小阶位,但是计划被今天所发生的事所打乱了。
七天后便要竞武,天工馆的陆甲是元阶天赋,上次交手是便是志学中段,还有天工链这等符文兵器作为倚仗,入静再不济也得有志学高阶的修为,若是这七天中得到其哥哥陆有的指点,或者再有些什么外力相助,同样破境进入而立境也未可知。
如果同为而立境初阶,许年虽然相信自己不会输,但也不敢百分百的断言,毕竟陆甲有个走在前头绝对无私的哥哥指导,说不定七日后的陆甲会让人刮目相看。
提升到而立中阶,是最稳妥的取胜保证,只是不知道如此匆忙的服用而立丹能否成功如愿提升一个小阶。
打开瓷瓶,一种奇诡的味道骤然间氤氲而出,其混合着酸甜苦辣咸,仿佛是世间百态让人闻之而百味陈杂。
子曰:吾十有五,而志于学,三十而立。
这就是三十岁的味道么,这就是标志着修行成熟的而立境么?
三十岁,一个刚刚告别潇洒青春的年纪,一个上有老下有小的年纪,一个为了家庭不断拼搏事业的年纪……许年的前生并未到三十,但带上今生倒是有了近四十岁,不过这毕竟不是真正的三十,故而许年在打开瓷瓶时便被其中莫名辛酸的味道给感染了,当下不由得便是一怔。
少顷,翻转瓷瓶将其倒在手心,没了符文瓷瓶的束缚,丹药的气息瞬间更加强烈了,蓦地许年的面颊上不知何时竟留下了几滴泪——感人生之多艰,叹世事之无常。
略略停顿后,许年收拾心思,将这枚有着奇异魔力的而立丹放入口中并兑着玉露饮服下。
刹那间但觉一股辛辣之气入喉,并随之化作沉重的其澎湃的真灵冲进许年的周身经脉,不仅如此这汹涌的真灵在荡涤经脉的同时,还有些许散逸,在许年的周身形成一圈浑厚呈黄色的光圈。
吸收这些真灵,扩充经脉宽度,锻炼经脉强度,提升沟通元气效率……然后……入静!
这是元一藏书楼中对于服用而立丹提升修为的描述,其中最关键的两个字便是落在最后的“入静”。
入静可以凝神静思让自己心无旁骛,可以将真灵与所学神书相结合,可以加快的丹药之力的吸收……总之,入静的好处多多。
此刻端坐于蒲团之上的许年,现在正是在依那笔记所言入静修行了。
第一百七十二章 惊悸,希望
秋日的夜空微凉且深邃,弯弯的双月清冷且绝美。
此刻空中的双月像弯弯的银钩挂在树梢上,月光淡淡的、柔柔的如流水一般倾泻在世间万物上。那月光撒在原野上,原野顿时变成了银色或红色的海洋;月光撒在树枝上,每棵大树就像披上了赤红双色的缎带彩绸……
如千百年来一样,月亮洒下的柔和之光,在这个世上留下了许多美妙的遐想;那清凉的光辉溶入人们的眼睛里,让所有与夜色中仰望天穹的人们目光中充满美好的希望!
百姓们的希望若是安居乐业,那书院学子们的心愿则就是修行有成,于是乎,就在这般朦胧的夜色给大地罩上了一层轻纱之时,书院中依旧未曾熄灭的点点灯火映出的光线与璀璨星光连成一片,恍惚中让整个元一书院仿佛置身于浩瀚无垠的星空中。
静室内的许年正是这数百学子中奋斗的一员,服用了而立丹后的他正处于神思逸飞、不为外物所动的深层入静冥思之中。
恍惚中许年的心神似乎脱离了身体的束缚,越升越高,越升越高……居高而俯视,地面上的屋舍渐渐缩小成火柴盒大小,然后整个书院也缩小成如此,然后整个巍峨的九秦山也成了盒子大小!
转头在看向上方,那便是无数的灿灿星斗和逐渐变得巨大的赤银双月了,月亮之上分别有浓重的白雾和红雾所笼罩,这或许便是散发出赤色与银色的原因。
许年想要凑得更近一些,观察的再仔细一些,想要看看那双月之上的景象与前生之月有何不同,但是却身不由己,只在远处看到那弥漫的雾气之后便与双月失之交臂,向着愈来愈高的星空深处飞去。
在这飞行之中,他的思维被拉长,精神变得缓慢。所见的蔚蓝色巨大星球和第一次触摸神碑开悟时一样,都是被无数的星星所环绕,而那星辰所发出的粼粼光波和璨璨射线交织,又组成了无数怪异难懂的文字。
那些文字线条凌乱中却是自有固定轨迹,有的像是简体字,有的似是金文,有的似是蝌蚪文,还有的不似华夏文字如同拉丁文、楔形文一般……总之,在星空中所见皆是之光皆是文字笔画,隐隐约约中许年还能辨认出一二。
再次到达这瑰丽如梦幻的宇宙中,周遭所见所感不是那巨大深邃旋转的星云,就是膨胀爆炸又消失成一点的恒星,毁灭与新生是如此的和谐与完美,让许年心神受到了无比震撼,在这般震撼中,他的心境也有所改变,往日的坎坷与困境似乎都在淡去,颇有些大彻大悟,看破红尘世事之感。
不知过了多久,在这般庞大冷漠且无情的宇宙中,许年的心神意志不知不觉的在消磨,生而为人的感情似乎也是越来越淡,似乎就这样一直无欲无求的在这里呆下去也不错……
忽然,与神秘交织的星光之中,有个字有意无意间掠过许年的眼前。
盈——不错,那就是盈字,然后是两个,三个……十个,千百个!无数的盈字以各种书体各种姿态在他的眸子中旋转炸开然后又归于沉寂……
盈盈,
小道姑名叫盈盈,
盈盈一笑,
盈盈小道姑很爱笑,
笑起来双眼似两抹月牙。
沉寂中少年忽的心下一阵悸动,就此被唤醒。
不,我不能就这样无谓的飘荡下去,我还没有找到小道姑,我还没有为他们复仇……缈缈红尘自己依旧难以割舍!
神念骤然激动不已,眼前之景也随之骤然而变,刹那间他只觉身边的群星急速掠过,有一股庞大的吸力自遥远、巨大的蔚蓝色星球上传来,少年的心神也骤然向下急速而去。
书院静室因有符文之力加持故而都带有温控功能,无论寒暑都保持着春天般不冷不热的适宜温度,许年额头冷汗涔涔,后背的衣衫已然湿透,四肢也是酸软无力,一股精气神被极度消耗几近力竭的疲惫之感骤然袭来。
刚才的情形莫非就是传说的中的走火入魔?
如果不是猛然间看到那个盈字,自己的心神恐怕会是就此沉沦于那浩渺且冰冷的星空之中,若真是沉浸于幻境之中意志就此消磨不可自拔,那么自己的这次入定和这枚而立丹非但不能让自己有所进益,还至少会让自己大病一场,又何谈七日后和陆甲的交手,又如何能在这次季末大考中再次夺得优胜!
关闭静室机括,走到窗边,打开窗户,顿时有枝叶飒飒声、吱吱虫鸣声传来。
莫非冥冥之中是你还在看顾着我么?
仰望天穹,念及曾经的美好,思及曾经的伊人,凭窗而立的少年心绪低落默然无语。
忽的一道如诗舞般的流星划过天边,拖拽着长长的焰尾,发出着灿灿之光,蓦然出现然后有悄然消失。如果是在地球上的夜空,这个方向应当是猎户座的位置。
从天际驰骋而过的流星受宇宙间的引力所吸引,宛如刚才在神志陷于宇宙中的他收尘世未了心愿所吸引一般。这流星的光焰看似清冷,实则热烈,正如暗下决心的追求与前路美好的希望。
前生之中常有人们对着流星许愿,今时此刻若是让自己许愿的话,当是希望这充满希望温柔的光芒永不熄灭吧。
少年的心绪经此一扰,不由得忽而多愁善感起来,这就么站在窗边许久,一直到双月升至高空再由高空向着西方落下,夜色越发的幽深,那是黎明前的黑暗,黑暗中却始终有颗星星固执的闪耀,那当是双月苍穹之中的启明星。
蓦地,东方的天际泛起了鱼肚白,双月的光辉也暗淡起来,然后,渐渐的渐渐地,第一缕霞光洒落大地映入了许年的眼眸之中。
灿烂的黎明到来了。
少年注视着那道橘红色的光彩心下默默地道。
随着黎明霞光的照射,他的精神也不禁振奋起来,这便是日出所带了的朝气潜在的功效,鼓舞人心催人向上!
所谓日精月华二者,此为其一。
第一百七十三章 整合与画境
且说许年在服下而立丹后以期在提升一个小境界的时候出了岔子,险些将心神永久的沉浸在寂灭似冷清的苍穹之中,他是第一次遇到修行中这种走火入魔的状况,这也让他心情不由得低落起来。
但好在他调整情绪的能力还算不错,在经过将近半夜的仰望天穹与静思己身后,许年终于借着旭日初升之时天地之间磅礴而起的积极朝气将心态调整好。
此刻的许年关上窗户回到书案之后落座,他并没有立时便继续修行,而是先拿出准备好的食材美美的吃了一餐,正所谓磨刀不误砍柴工,硬顶着身体的空乏去修行的话效率很低,往往是事倍功半,甚至有可能引起真灵反噬。
喝下最后一口九秦山泉水,咽下最后一口凶兽肉干,在有了饱腹感的同时,许年只觉自己的气力恢复速度正在渐渐的加快。
闭目凝思片刻之后,许年睁开双眼,拿出纸笔略作思考便下笔而书。
所写并不成句,首先是风、水、壮士一去,探虎穴、入蛟宫、白虹十四字,这是他从渡易水歌中所领悟用于战斗的神书意;
然后便是笼盖四野、风吹草低八个字,此乃敕勒歌中的精华,这是可用于感知搜索的神书意;
紧接着是“杨花漫漫”、“归不归”,此为隔空取物的招式、“惟余一朵在”这是出其不意攻其不备的神书意;李峤风诗中的“千尺浪”与“万杆斜”,这是能够加强自己风元水行威力的神书意;霸体状态固定完成突袭的牧童神书意“前溪风雨恶”;此外还有能提升些许御灵术的官仓鼠和能调整入静状态的赠范晔、咏鹅、溪边三首诗。
当然还有那现阶段对于许年而言最有开发价值,具有时光之力的神书——回乡偶书。
许年在这张三尺白宣上如头脑风暴般的书写看似凌乱,实则井然有序,其中自有一条线索贯穿其中,随着他最后的几笔圈画和最后几个大字落下,其中隐藏的线索清晰可见。
这一线索也是许年至今修行的成果之所在:
主攻神书渡易水歌、风;特殊招式送别、五岁咏花、牧童;
侦查感知敕勒歌;
入静加持赠范晔、咏鹅、溪边;
御灵术官仓鼠;
些微时光之力回乡偶书。
少年放下毛笔,目光在这写圈画出的招式和神书篇章上缓缓移过,心下思绪也是犹如电转。
虽然自己服用了而立丹,体内真灵质量和经脉强度都有了不小的加强,但是因为入静中出了岔子,自己提升一个小境界的想法落空了,今后再服用而立丹其效果也是大打折扣,如此想来自己会在而立境初阶这一阶段卡上好久。
如果想要在这七天内快速提升自己的实力,那就不能寄希望在破境上,而是要将突破焦点聚集在对已有神书意和招式的掌握上,尤其是对回乡偶书中悟得的时光威能多加研习。
如此理清了自己的思路,许年提笔便在那回乡偶书四字下面画了加粗的一道横线。
就是你了!
换过六尺白宣,取过笔洗,调好墨色浓淡,许年拿起一只小羊毫笔,在纸上细细的作起画来,他心中的腹稿借鉴字元代画家何澄所绘的归庄图,他欲要画的则是四明狂客归乡图。
淡淡细线勾勒是为定下画中人、物、景的比例;不同的墨色皴染是为了给树干和天空分出层次;活灵活现村口顽童是想要增强画面的灵动性;描摹传神两鬓斑白的归乡老者,是为了凸显诗作的主题……
前生许年常听人道,书法及绘画都可以修身养性,其的确如此,而能修身养性的原因则是在于完成一幅好的书画作品,所必须的是始终如一、长时间的全神贯注。
用正楷在三尺白宣上写一幅二十八字的七言绝句,大约需要半个时辰的精神高度集中;而在六尺宣上画上一幅涉及人物、景物,描绘细致且能够传达感情的上佳作品,那就不是能用时辰作为计量单位了,其需要的用天来计数。
作画过程中,许年初时画上一两个童子,但是又觉得意境上差了许多,不能表达出相见不相识的意蕴,故而不觉的满意,只能再换上一张六尺宣,重新来过,再打了几个草稿做了小样之后才感觉稍稍好些,满意的点点头。
如此这般,从日出之刻到日上三竿,仅仅是打草稿就将近耗费了半天时间。
许年之所以如此专注的要作一副精益求精,极度贴合事情的画作,是因为从画作中了解诗情更为直观,更为容易,更能丰富自己的深层入静时幻境的内容。
一笔一划,全部身心沉浸于作画中的许年,仿佛此刻并不身处静室之中而是前生中的大学画室,画室中并不是只有他一人在作画,还有他的同学、他的导师。
“许年,这一笔痕迹太重,失了意境需要重来。”
“这枝干处理的还不错,但是失之于挺拔,在这画境中当以苍劲虬曲的弯枝为佳。”
“一定要记住,这幅画的人物形象首重神韵而非素描似的极致刻画……”
金乌落下,双兔东升,静室中点燃了书案上的油灯,也点燃了书架旁的蜡烛,与这黄色的光影了,恍惚中似有同学和导师在耳畔指点。
四五个顽皮的童子在村口粗壮苍劲的柳树下追逐嬉闹,一个童子带着稚气和好客的热情似是在向一位老者说着什么……
随着六尺白宣上人物与景物的渐渐丰满,许年的笔法也越来越熟练,修改和需要打草稿的次数也渐渐减少,他的心中之所想渐渐化作之所绘。
人物活灵活现、生动传神,其言其形直欲破纸而出;景物斑驳,光影淡淡,布满了岁月流逝的痕迹,极具时间的沧桑感。
此时月上中庭,星光灿然,烛光下的画作整体布局已经无碍,只余细节还需要雕琢。
画着、画着……
不知何时画作上泛起了青色的灵光,少年手中之笔渐渐的慢了下来,并非是他懈怠,而是自清晨之后全部心神沉浸于画作的他已经疲惫至极,精神陷入了奇妙的恍惚中。
忽然!
但听啪嗒一声轻响,羊毫彤管滑落在地,少年竟是伏在书案上昏沉沉睡去,而少年周身闪烁着和画作上别无二致的清光则表明。他并不是简单的昏睡,而是在作画的过程中,深层入静了!
第一百七十四章 桃源谷、练枪
且说许年服用而立丹失败后,先是归纳总结了现有神书,并将其分门别类圈出重点,此是为了把修行时间整合并专攻至一处,以求得战斗上的提升。
最终,被许年选定为首选目标的便是那篇具有些微时光之力的回乡偶书。
之后,为了更加深入的理解回乡偶书,探求时光之力更深处的奥秘,少年以作画来酝酿情绪规划心境,但是就在他创作正酣之时,他高昂的挥毫泼墨之心却是敌不过来自与身体中精气神的消耗,于是乎,在不知不觉中他竟是昏昏然就此伏案睡去。
均匀的呼吸和舒缓的面色说明今次并非是走火入魔,少年周身散发出漂浮着的清濛濛灵光表明此刻的许年并非是简单的睡眠,倒更像是深层的入静。
春雨濛濛里,微风拂过,带来一阵混合着泥土、嫩草和花朵的气息,这气息清新、幽香、淡雅而又如此熟悉。
前方是一处宁静的山谷中,翠绿的藤蔓在谷口随风摇摆,参天的巨木在谷内露出了新芽,有一少年正怀着莫名激动的心情的向谷口处走去。
左边掩盖在灌木丛中的是的圆木陷阱,右边是隐藏在高草中的藤蔓尖矛机关,还有谷口上方的落石陷阱……这些机关陷阱都是未激发的状态,眼前的一草一木都是那样的熟悉。
这里是--桃源谷?
未曾出事前的桃源谷?
轻松的绕开所有机关站在谷口的少年手臂发颤且脚步飘忽,这心神如此激动的麻衣少年便是许年了。
怀着激动不已的心情,许年经过谷口的巨石,进入山谷之中,俯首观之,地上微微拂动碧绿的小草,间或有五颜六色小花点缀其中,散发出诱人的香气;抬头仰望,树上是嫩青的随风摇曳的枝条,时而有鸟雀展翅高飞,婉转鸣叫……山谷中的一切都沐浴在春晨的曙光里。
在这条小道的前方是一处用栅栏围起来的小院,在此处可见那小院中尖尖的茅草屋顶。
再也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许年不由得奔跑起来。
吱呀一声。
“阿爹,我回来了。”说了无数遍的话语下意识再次脱口而出。
“你这小子,这么早跑哪儿去了,莫非是小道姑要来?”
与那难以名状的希冀中,从院中传来一声粗豪的应答,紧接着一个熟悉且高大的身影出现在许年的眼前。
“阿爹!”
少年冲上前去,将那身影紧紧抱住,眼泪止不住的流下。
“诶?这是怎么回事?哭个什么,我又没揍你。”
厚实的手掌拍了拍许年的后背,又将其推开道,“好了一日之计在于晨,习武之人不可一日荒废懈怠,来,拿起你的铁枪,咱们去场上练枪。”
“好的,阿爹。”
粗麻衣袖划过眼帘拭去眼泪,体会这着熟悉且粗粝的触觉,许年应声答道。
走在山谷中的小路上,许年看着身侧熟悉的身影,看着周围熟悉的景物,一种极度的贪恋感油然而生,虽然不知道为什么自己会来到这里,但是他不想离开。
不多时便到了场上,平整的坚实的空地和两三堆柴草垛构成了这处扬场之地。
“儿子,你先练上一路破军枪,让爹看看你练得如何了,我来给你指点指点。”
父子两人来到空地中央站定,许父许成虎哈哈一笑,让到一旁。
“阿爹,你瞧好了!”许年收拾心神大气一百二十分精神,想要在久未谋面的父亲面前露一手——这样的场景在过去的十几年中出现了无数次,但是这一次尤为不同,尤为珍贵。
许年左手斜握着铁枪,右手放在左手之上身形微躬行了个抱拳武礼,随后摩挲了下铁枪枪身感受着从手心传来的丝丝凉意。
“一往无前!”
随着一声低喝,他身形忽地一沉扎好马步骤然间向前刺去。
“陷阵之志!”
又是一声暴喝,许年身子前探伏低,待到上半身降低到与地面相平的高度时,左脚跟猛蹬黄土地面,长枪拖在身后,如步卒急行军一般埋头前冲。
因为铁枪很长和他身高的比例不甚协调,放在一起如同小马拉大车般违和,也因此他的奔跑姿势并不好看,不过他身上散发出的那股冲击的气势却如山洪暴发一般,狂暴猛烈,势不可挡,这十余步经过之地,泥块吹动,就连数尺外青石缝中的枯草,都被这股劲气带得齐齐前倾。
这一式,他用上了“风萧萧”神书意的加持!
“好!”这是来自许父惊喜的叫好声。
“沙场回风!左出右击!”
一声低吟急速而出,离开原地十余步开外的许年陡然一个踉跄,似乎是失了足,身体朝一旁侧摔,丈五铁枪也似是只好草草刺出。
这猛然的转变,看似仓促,实则不然,因为这就是破军枪术中应付千变万化的战阵厮杀所研发的招式,只不过这一招重意不重式,也即是说强调沙场回风之意并无固定死板的路数,而许年就是以沙场回风之意用出的左出右击之招。
站在一侧的许父一直盯着他的右手,枪只是手的延伸,枪的招数都可以在手上些微动作中看出端倪,许父想要看清许年演化出来的机变所在。
脚步踏地声落下,这一式沙场回风最后定格在矮身向上的斜刺中。
“妙!”
双掌一拍许父再次大声赞道。原来许父看到在许年踉跄着再次俯身冲刺的时候,一直是右掌虚握枪杆,左手随时等待接过,他真正的动作其实是顺着枪杆向前滑动,于是乎,当他身形骤然变换离开攻击路线时,铁枪却依旧是在向前突刺。
也因此,当他铁枪猛然前刺之时,右手已经没有了铁枪的踪迹,因为那枪被须臾之间交到了左手。
从这个角度的变招,若是许年前方有对手的话,这个动作是他的对手绝对看不到的。
因为适才那个看似失控的跌倒,恰到好处地遮住了对面的视线。
这一沙场回风的机变之术,之所以许年能做的这么好,是因为他曾在实战中施展过,不是在桃源谷,不是在青龙山也不是在青龙城,而是在那遥远的元一书院月末考较中。
那一次,他让北海蛟龙陈元嘉都吃了个大亏,直接击败了对方。
第一百七十五章 雨中、破军枪
且说静室之中的许年在酣睡的梦境之中来到了昔日的桃源谷,并应梦境中父亲许成虎的要求与清晨练枪。
在这练枪之中,许年才堪堪使出三招破军枪术便引起了许父的两声赞叹,尤其是第二次赞叹更是让他大喜过望,很有身为父母的见子成龙之感。
因为在许成虎以多年沙场征战和江湖争斗的经验来看,假如此刻许年的对面有一名对手,那么许年的对手真正看到的就会是,枪头在眼中蓦然消失,再出现时,已经从一个不可思议的角度尖钉到了其颈下一寸喉头软骨之上。
许父的所料不差,因为许年现实中的较技对手陈元嘉便是败在了这招运用了沙场回风意的左出右击上,最后落败的模样也恰好是被铁枪枪尖指在咽喉。
“千里奔战!”
沙场回风之后,那一声清喝声尤在山谷中缭绕之时,但见许年振臂,旋腰,寒光闪闪的枪尖由前向后骤然回砍,那划出的弧形轨迹,仿佛呼应‘千里奔战’之意,回砍之后他没有收枪,而是顺势前踏,翻腕,单手攫住枪尾,将臂展到最大极限,左挥右荡,上扇下扫,大开大阖,把方圆三丈的范围内舞得密不透风,末了一个大跳,以枪当棍,从高空直砸大地。
“力劈敌酋!”
啪,力到之处,场院的黄土破开,露出了下面的山岩,而在那土层下的山岩之上也有了深深的一道痕迹。由此可见枪上所附的力道绝非寻常。破军枪术中的这一式取力劈敌酋,克敌成名之意,自然是威力无比不让敌将脱逃。
“惩前毖后!”
又是一声清喝从少年口中传出,但见许年似是受到重击一般,噔噔噔连退三步,先是举起铁枪上格,随即向后一仰腰,用了一式直愣愣的铁板桥后仰几近九十度角,然后枪杆骤然下滑,枪尾一点地面紧接着腰又朝前一折,仿佛此际他正在被五人战术小队前后夹攻。
第一人持着长枪,朝他脚背左、右、左连扎三下,第二人冲上前来以长刀拦腰横砍,第三人手持刀盾格挡他左前方走位,第四人同样手持刀盾抵住他的右前方走位,而第五人则在背后偷袭,同样是用长刀拦腰横砍。
惩前毖后这一式用于战阵被围之时,许年此刻的招式路数乃是在没有对手的情况下仿着与人打斗的场面来出招,其招式流畅,转换之间如行云流水,足见其十余年的苦功。
“左牵黄右擎苍!”
上一式刚刚结束,紧接着许年避过想像中后背劈来的长刀,骤然起脚,踹飞铁枪枪尾,重新将枪杆挑起,双手合握枪尾,象握着拥有超长柄的东瀛长刀一样,左劈右砍,这对曾经的年少时的许年而言很是吃力,但是现在的他用出来则是举重若轻,尽显杀伐果断之意。
“乱战八方!”
这才是刚刚变招将枪当成了长刀在用,然后但听一声暴喝,招式又变,许年纵身一跃的同时靠腰力一盘,把枪横扫一圈,好似是将围拢的敌人震散开来,之后与半空中身躯随之后仰,双手借势捉住枪杆,向四下连点,又在即将落地之刻迅速切转,配合着腰部的晃动,又舞出一个泼水不入的枪轮。
“坚如磐石!”
这又是将铁枪完全当成了攻城防掠的大盾在用,此招许年曾经在乱战中对阵乐氏三兄弟时用过。
“哈哈,儿子,有点意思。”
许父哈哈大小中摸了摸硬如针毡般的短须,微微点头,眼神中再次流露出赞赏之色。
不知何时,谷中飘起了绵绵春雨,春雨和着春雷、随着春风、淅淅沥沥飘来。
春雨如丝飘落在许年的脸上,春雨如雾将桃源谷笼罩,场院中练枪的许年透着这缕缕蚕丝,世界的万物如同淡淡、蒙蒙的写意画,忽隐忽现。
不知为何,许年的心下升起一股强烈的离愁别意,他似乎感觉到了这时光的流逝,这梦境正在雨雾中逐渐朦胧,正在雨丝中逐渐消散。
看着父亲欣喜的面容,许年手中铁枪舞动的越来越快,也越来越纯熟了。
横扫千军、燎原百击、绝地回枪、怒蛟出水、千军辟易、万马齐喑……一十八路破军枪术被许年认认真真一招一式的使将出来,他要把自己最好的状态展现在父亲面前。
长枪身长、刃短、杆沉,挥动起来远不如刀剑之类的短兵器灵活,所以一般只有刺、挑、点、扎、游、崩、舞、砸、挡、格、挑、抵、架、撩、拦这十几种口诀,但许父所授的这套破军枪乃是军中招数,以克敌制胜为首要目的,故而比寻常江湖招式多了许多粗砺的用法,比如滑、卸、锁、推、盘、缠、绕、藏、缩、剜、扦、钻等数十种口诀。
而现在的许年因为有了在书院的修行、藏书楼的见闻和月末考较中的实战经验,让他现下所演练的套路,不仅仅限于这些具体的招式,在运用思路也出现了新的变化。
那便是重其意,轻于行,将所有的分解开来的散碎招式根据实际情况,用神书意将其组合。
也因此在他手中原本仅是一丈五铁枪,到了他的手中时却而化刀,玄奇诡谲,时而变棍,深奥难言,时而成剑,巧走偏锋,时而为盾,固若金汤,其变如行云流水,其动似铃羊挂角,招式衔接之间更是繁错纷沓,绚烂复杂到了极致,这就意味着许年对长枪的运用,已经到了得心应手,如臂指使的地步。
如臂指使!寻常的练枪之人,即便闻鸡起舞,日夜不缀地苦练同一种兵器六十年,未必都能练到这个层次。
许年以十六之龄达到这一地步不仅是有神书相助,还源于他前生灵魂所带来的不拘泥成规的灵活思想。
当然,最重要的一点,那便是父亲许成虎的倾囊相授,日夜督促以及那两人之间深厚的父子之情。
阿爹,往日我说我喜欢这春雨,不仅是因为它给青龙山带来的雨后嫩笋,而是阿爹您为我撑出的一片无忧无虑的天地。
看着雨中的父亲,许年的心中默然,同时面颊上也不知是雨水还是泪水。
第一百七十六章 最重要的
丈五铁枪在雨中少年的手中如臂使指般挥舞着,或是凌厉、或是威武、或是迅疾、或是奇诡……
在书院进修三月的许年将藏书楼所跃典籍心得和神书之意融入其中,以十六之龄,堪比军中沙场老将,这已充分展露出了许年在武技修习上的潜力。
“斩将破阵!”
忽地,许年一声大喝中将铁枪抡圆如凤点头般直刺八方,随即凌厉无比的向前骤然直刺!
而后,少年倏尔收枪站立当场,由极动到极静的转换之间,刚才被铁枪威势所荡起的雨丝许久才又落下。
“哈哈,好、好、好。”
许父在大笑声中走到了近前,他对自己儿子今日演练的表现实在是太满意了,今天许年显露出来的厉害之处,并不仅仅局限于招式的熟练度之上,而是如同活了过来枪法有了灵性,他忍不住又赞道:“儿子练得不错,今天你的枪法忽然有了灵性,即便是沙场老兵也不过如此。要知道无论是战阵之中还是江湖之内,较胜负拼生死,所需思虑的因素其实极多,但大体上除开招式的巧拙,功力的深浅和经验的多少外,还讲究‘气势的高低’和‘灵性的有无’。”
许父所说的话,曾经的许年并未听过,这让他沉浸其中有些不知是梦境还是现实。
而站在濛濛细雨中的许父,继续对许年的枪术进行着点评:“破军枪练到你这种地步,熟练度上已然可以出师,剩下的就是要靠自己的揣摩和研习。”
“阿爹,那揣摩什么,又研习什么呢?”许年心下滋味莫名的出声问道,他想多听父亲多说几句话。
“唔,揣摩研习的方向便是气势和灵性。”
许父从许年手中接过铁枪,向地面一立全身的气势骤然发生了变化,雨中的身影也朦胧了起来,“儿子,你跟随我在青龙山中捕猎十余载,若是细心观察,就会发现许多弱小的动物在受到致命威胁时,会利用羽毛的炸开或尖利的鸣叫来吓退比自己强得多的猛兽;而另有一些猛兽甫一出现,就会令身边的百兽臣服于地,不敢稍动;还有面对孤狼之时,不能转身逃跑而是要直盯着其目光不能有丝毫退避之意的上前拼杀,如此方能险种求胜……这些便是气势。”
“捕猎中气势非常重要,搏杀或者较技中也是如此,当初传我这套枪术的前辈告诉我在战斗中不仅突如其来的暴喝能令对手心神失措,就连不露于形表的目光威慑,很多时候都能给对手产生压制性的效果。”
“你十六岁时,我便送你下山参加神碑开悟之礼,若你能开悟的神书,激发了体内真灵,那么这种凭借气势凌压对手的技巧,如果能通过内力发出,效果更会激增十倍,往往隔着几十丈开外,就能让没有防备的对手身体僵硬,行动受制。”
阿爹,孩儿已经通过了神书开悟,还进入了天下最好的元一书院修行……听着父亲曾经对他未来的规划和期许,又想到眼前所见皆是梦境,许年心下不由的便是一阵黯然。
“缘何猛虎出场便能吓退小兽?缘何势盛者能削弱敌力?盖因力、气皆源于躯,气被克,则躯硬,出力必有损……”
许父并没有发觉许年情绪上的变化,依旧在耐心且细致的为许年讲述着他枪术心得,“吾辈体内之力,除开经脉、肌肉和内腑外,全都隐藏于全身的血气中。普通人在没有神碑开悟激发真灵之前,所有的力道皆发自肌肉,而开悟之后的出力,则在肌肉收张的“外力”基础上,又叠加了通过呼吸天地元气日精月华让五脏六腑与经脉激发出来的“真灵”。但这并不是吾辈所发出力量的全部。”
“何以势盛者能提擢已力?盖因内根于气,气返于势,势愈足,则气逾钢,攻伐浩荡,锐不可当!与敌对阵之时以真灵元气催动气势,不仅能震慑对手还能收束心神,提高专注,提升信心。”
“压制对手,提擢自身,这是气势在战斗中的作用!”
说道了这里许父手中铁枪一抖嗡嗡作响,在细细微雨中抖出个枪花,“除此之外便是灵气,适才你练枪之时,抛开招式不言单看枪势枪意,第一招一往无前,其枪势如奔驰千里的骑兵,动静之间莫不轻骠快捷电光石火,而在“陷阵之志”念出之后,你的枪势骤然变得凌厉狠辣,凶残暴戾,仿似一名沙场鏖战的悍卒,等到接下来的惩前毖后与牵黄擎苍,枪势又度发生急变,变得稳重凝练,大开大阖,俨然一名孤陷战场,以一柄单枪抗住千军万马从四面八方蜂涌而至的骁将。这便是意境随心的灵性!”
“所谓意境随心,指的是个人在修行中对世间万物的感悟会被身体自然吸收,融合为神韵,并反映到言行举止中,这种现象理解起来很简单,却不是苦练可以练出,因为它无关时间,需要的是灵性累积后的顿悟。”
“灵性代表了个人对天地法则的领悟能力的高低。灵性的提升只受个人的修养和见识的影响,而修养的长成需要漫长的时间,所以即使一心清修的道人,或从不问世事的高僧,也往往要在近四五十时,才有“意境随心”的可能,如今你能在十几岁就摸到灵性的门槛,这尤为可贵啊。”
微雨中的许成虎看着自己的儿子,不由得老怀大慰,手里的铁枪也随着欢快的再舞出两朵枪花。
“阿爹,你这样夸我我会不好意思的。”许年挠了挠头,看着父亲傻乐。
“诶,该当得意时就当得意,况且我说的本是实话。”
许父收枪,再次来到许年面前,饱含父爱的看着这十几年前捡来现在已经长达的少年,忽地语重心长的俯下身来说道,“儿子,刚才除了破军枪术的纯熟,意境随心的变招和收放自如的气势之外,我更看重的是另外一点——那就是充满灵性的头脑。”
“你一定要记住,是人在使用招式,而非人被招式所驱赶,今后你若是能开悟了神书,神书对吾辈而言亦是如此!”
“这才是最重要的!”
第一百七十八章 演练、枪术与神书意
且说许父语重心长的言罢,随后拎起铁枪跃入雨中,尽兴舞动长枪。
雨雾之中但听一阵爽朗的大笑,那高大的身影手持着一杆长枪就地大开大合的舞了起来,那自无数次战场冲杀中得来的萧杀之气似是将他周身的雨雾都震散开来。
春风拂过,微雨如丝,许年看着场院那条被枪影、细雨和旋飞的草叶遮蔽了一半的身影,心下默然神伤已是泪流满面,因为在这雨中整个世界都变得更加朦胧,这梦境即将结束。
他刚才一直都是静静的听着,甚少提问,因为他不愿多说,因为他只是想听父亲多说上一言一语;此刻即将离别之际,他依旧是没有出声,任由那细细的雨丝混合着无名的泪水留在面庞上,因为他不想和父亲告别,不想离开这美好温暖的桃源谷。
但是,好梦终有醒来了之刻!
心神回转之时,油灯燃尽,蜡烛熄灭,静室中黑暗一片。许年的这一梦也不知是过了多长时间,借着窗外传来的一缕微光,少年从书案下摸索着取出火石,给油灯添上油再次将其点燃。
昏暗的灯光中,少年早已是泪痕满面,书案上的那副画也沾染了不少泪水,那泪水正好滴在落款诗题回乡偶书的书字上,将那笔画也浸染的模糊。
莫非就是这幅画和这首诗让自己在梦境中回到了过去?
没有人能证实许年的猜测,因为这太过离奇。
起身取过清水倒入盆中,许年洗了把脸后顿觉精神一振,复又回到书案后坐下,他尝试着极力收束心神将思考集中在修行上,但是总被梦境中所见到的一草一木,所听到的一言一语影响。
终于过了大多一炷香时间后,许年才回到静思修行的状态中,不过他修行时的所思依旧和适才的梦境有关。
如果说“气势外放”代表了修行的天分,招式纯熟代表了修行的努力,“意境随心”代表了对敌时的意识,那么有灵性的头脑则是指维持最佳状态,让奇思妙招源源不断,层出不穷。同时拥有四者的修行之人未来成就将不可限量。
在父亲的眼中,自己应该就是拥有这四者的人,父亲也希望自己成为这样的人,父亲希望自己未来的成就响彻大陆……
想起梦中舞枪的父亲、赞扬自己的父亲,许年仿佛耳边又回荡起了父亲告诫自己的话语。
是人在使用招式,而非招式驾驭人!
气势收放、招式纯熟、意境随心都不如聪明机变充满灵气的头脑!
梦境怎么可能自行演化出枪术心得呢?
这两句梦中父亲对自己的提点,许年确定在青龙山的上十几年中从未听其说过,这让少年甚至怀疑起回乡偶书将他送回过去的并不是梦境而是另一个真实存在的时空,对于神书所产生的时光之力,他骤然升起了极大的兴趣,却是可惜至今无一丝头绪。
尝试了许久,都不能再次进入那奇妙的梦境状态,许年只得徒然放弃,因为现在时间紧急,眼下确实能提升修为实力的事情才是他需要做的,至于那玄之又玄的时间之力,他犹如看到了宝库大门却没有钥匙的寻宝人,只能将其暂时放在一边,去寻找另外值钱的宝贝。
不拘泥与枪法招数,运用之时要有灵性。
这是许年从梦境中许父的指点中悟出来的话,这也是他现下需要做到并能够做到的。
只是可惜,他的能够做到常常是灵光一闪偶有所得,不能长时间维持绝佳的灵性状态,不过现下的不足并不打紧,许年已然有了前进的方向。
……
昼夜交替,日月轮转。
不知不觉中许年在静室内又静修了四日,这四日中他并没有尝试着再去破境,而是在修养着服用而立丹冲击小境界失败带来的伤势的同时,潜心研究将神书意应用于枪术的方法,当然其中最重要的神书意便是子弹时间。
子弹时间是许年偶然间想起前生电影所见,然后给自己从回乡偶书中悟出的时间之力起的名字。
这些天的尝试之后,他发现实际上在运用时间之力的时候,并不是整个时间或者此间局部的时间被减缓,而是他的意识加快构成近似外界时间减缓的状态,就如同黑客帝国中基努里维斯躲闪子弹的时,那强化的慢镜头效果。
想想也是,若真的能够减缓整个世界的时间,那威力岂不是太过骇人。
推开静室房门,屋外又是个秋高气爽的艳阳天,虽然申请的静室时间还未用完,但是许年已经不打算继续静思了,他要去练习、去实践,去看看将神书意实际应用于枪术时,还会有什么没有考虑到的纰漏。
沿着已经极为熟悉的石板路,许年回到了陶朱台驻地,路途中还遇到了几名同年,皆是彼此友好的打了个招呼便匆匆而行,由此可见书院学子们迫切的求知欲和进取心。
陶朱台寝舍中鲍付不在,小院也是静悄悄的,想来学长们各自去了讲堂上课或者是结伴去僻静处共同研习了。
取过七八日未曾动过的铁枪,许年将其精心的擦拭一番,尤其是枪头处更为小心,是用砂轮细细打磨并涂以油脂的。如此一番施为之后,许年拿过伴其两载有余的红皮酒葫芦拴在铁枪上,随后便扛着出了陶朱台。
他要去的地方是浩然亭所在的那处僻静的竹林。
鼻端传来的清新竹叶气息标志着竹林就在不远处,走在林荫石板路上,许年绕过一个小弯前行几步,向右侧一闪身,便来到了浩然亭竹林,秋日里的竹林地上多了厚厚脱落下来的竹叶,踩在上面软软的并有细微的喀嚓声。
飒飒的秋风吹起,带来畅快的凉爽,真让人有一点浩然气千里快哉风之意。
僻静的翠竹,脚底的枝叶,清新的气息,浩然的意蕴……
随着许年一步一步走向浩然亭,这处竹林也在缓缓的洗涤着他的心灵,让他的情绪渐渐高昂起来。
来到亭中许年取下酒葫芦,打开瓶塞轻抿了一口,随后皱皱眉又喝下一大口,膳食院自酿的酒水度数不高,小口抿着引用有些不痛快。
放下酒葫芦,拎着铁枪,许年来到竹林站定,枪身竖立持与右手,双目微闭气势攀升。
检验几天静室修行所得是否有用,就在此刻!
第一百七十九章 威力、融合与期待
清幽僻静的翠竹,随着山风中发出飒飒的轻响;经过叶德章静心修缮过的浩然亭,则在风中巍然不动,没有发出一丝响动,与竹亭一旁的平地上但见有一名少年正在闭目持枪而立,少年气势节节攀升正如修竹节节挺立直插云霄,其与此间天地似是融在一起,和竹林竹亭形成一道和谐的风景。
“风萧萧兮……”
蓦然睁开双眼,少年手中铁枪骤然向前直刺,那寒光闪闪的铁枪头上枪芒也随着窜出一尺,十余步外的竹林也被这一刺的余威所波及,霎时间竹身弯曲落叶纷纷,这是他将风萧萧之神书意代入了一往无前这破军枪术招式中,所展现出的威力自然不同凡响。
“壮士一去兮……”
忽地少年身上气势骤然再升,一股慷慨悲戚之情油然而生,同时以他的脚下为圆心,细长的竹叶漫卷成旋,足下猛然蹬地向前疾驰,同时铁枪枪尖指向身后,如同面对数倍于己的敌军时孤身冲阵一般。
杀!
暴喝声中,倒提在后的枪尖骤然甩向前方,如直指敌酋颈上首级!刹那间,少年身上的气势似是攀到顶峰,其面前的几十株粗如碗口般的长竹应声而弯成了近四十度角,如同被狂风吹过一般!这是壮士一去和陷阵之志叠加在一起后的效果。
“探虎穴兮……入蛟宫!”
枪势忽变又向前直刺和向前奔袭转为了突进中左击右大,前突后刺,宛如在小道或洞穴中面对无数敌人的截杀,这是沙场回风与左出右击的另一种使用方式。
“仰天呼气兮……成白虹!”
枪势越来越快、越来越快忽地铁枪竟然猛地弯曲,然后快如闪电的激射而出,就在这迅猛一击即将撞到那成片的巨竹之时,但听悠远的又一声长吟:
“借问飞花归不归,不信东风唤不回!”
语声刚出,被铁枪枪身上所加持的天地元气搅动的东倒西歪即将折断的竹林之上压力骤然一松,仿佛重获新生。
原来随着许年的这神书意的忽然的一变,激射而出的铁枪复又回到了他的手中。
然后,长吟声再起。
“花开满树红……花落万枝空!”
少年手中舞动的枪势再变,从沉稳持重转为神出鬼没,顷刻间身形变换枪尖从各种奇诡的角度刺出,之后又枪出疾若雨点,盛似泼墨,轻灵如扫落荷叶上溅起的那一粒晶莹清珠。
唰的一声!
铁枪蓦然斜挑,抖出一朵枪花,转眼间,又再抖出三朵,继而枪杆大力摇动,又出四朵……虚虚假假间,七八朵枪花在枪头绽放,朵朵似幻似真,令人眼花缭乱。
要知道铁枪不似白蜡杆的枪身柔软,但是在许年的手中依旧能甩出枪花,足见其手臂上的力量和手腕上的技巧,
“过江千尺浪……入竹万竿斜!”
呜——呜呜——呜————呜呜呜呜呜——
神书加持下的铁枪发出的劲力在竹林上空四射而出,无数细长的竹叶被呼啸的枪风卷得漫天飞舞,竹林也被吹得四下摇动。
之后少年一撩青袍下摆,足下重重踏地,人已然猛地跃起。
“惟于一朵在……明日定随风!”
枪尖所指正是浩然亭旁的一株细细的才堪堪六尺最上方的窄不到一寸的竹节!
两者相距二十步有余,这一刺难道只是虚刺么?
当然不是!
只见半空中的许年周身一阵天地元气急剧流转而导致的片刻模糊后,在他的枪尖上有一道青芒激射而出!
通的的一声轻响,在那六尺细竹的最上竹节出出现了一个空洞。
枪虽未到,但枪芒已出,落点正是枪尖下一刻所指。
正是恰到好处!
喀嚓一声响,许年落在竹叶铺就的地面上,几片一直在身体周围回旋飞荡久久不落的细叶,又被激飞到了更高更远的空中……
此刻的少年左手拄枪,右手按地呈半跪姿势,就这样静止不动了许久。
刚才那浑然天成极度自如的一式他动用了子弹时间,战斗中使用和平时不同,其对精气神的消耗甚巨。
此刻的他在稍作恢复的同时还回味着适才这近乎完美、控制入微的一招。
十几息前他高高跃起之时,子弹时间发动。
在少年的眼中,整个世界的一切都变得慢了许多,他能看见阳光洒落的灰尘在空中漂浮的样子,能看到竹叶随着真灵元气旋转的样子,也看到铁枪枪芒闪烁的频率,至于在他二十余步外的目标,更是因着敕勒歌感知的加强而显得极其突出,和子弹时间同时使用,连它随风晃动的角度似是都有足够的时间测算而出。
这一式用易水歌和五岁咏花接连两次增幅招式威力,又用了敕勒歌的感知加强准确度,还用了回乡偶书中悟出的子弹时间,可以说这是他当前修为下的所能组合的最强一击。
约莫两炷香的时间,许年缓缓起身,来到浩然亭中坐下,随后便取过酒葫芦满饮了几口,经过适才高强度的练习,他有些口渴了。
酣畅饮罢,许年抱着铁枪思考着从演练中的收获。
在战斗中子弹时间发动一次消耗巨大,这是他之前没有想到过的,使用一次需要用两刻钟的时间来恢复,如此看来,在一次比斗中只能使用一次子弹时间,所以虽然目前最佳的组合便是如刚才那最后一击一样,威力增幅、感知加强、时间之力和灵性一击四者同时使用,但自己的时间之力只能当做杀手锏使用,所以这一式不能够随心所欲。
既然次数是固定的暂时不能增加,那么就要去保证其他三者的合一并在这一基础上让自己能够随时挑选最佳时节使用杀手锏子弹时间。
需要的还是练习,更多的练习,虽然枪术上已然纯熟,但是三者合一甚至四者合一他用的还颇为生疏。
再次取过酒葫芦久久长长的闷了一口,许年拎着葫芦走出竹亭,面容平静,看不出来有什么沮丧或者高兴的意味,但是他的心下对现在进修的方向已然有了明悟,他自己对神书意、招式和机变灵性的理解也更深入了一层。
不知不觉的,少年忽然对即将到来的竞武充满了期待。
第一百八十章 再战、竞武开始
千山初醒,朝云出岫。
秋日书院的清晨,比往日更多了几分热情的灿烂,不独有橘红的朝霞还有九秦枫树的红叶。此刻夕阳映照重峦,霞光倾泻万山,在青青苍苍中,又有大片的红色枫叶或者金黄秋叶,乳白色的云纱飘游山腰,像仙娥在轻轻起舞,朝阳就这般峰巅云海中凝聚着一片彩霞,然后再奋力一跃便成书院日出之胜景。
许年肩上扛着丈五铁枪走在书院卧龙大道上,与大多数喜爱佩剑的学子相比显得格外醒目,今天即是他和陆甲再次竞武之日。
今天的是甲组小聚之日,但是此刻浩然亭所在的竹林中并无甲组一人,听闻许年参加竞武的消息后,萧飞燕等人都去陶朱台寻他,但是却扑了个空,因为昨日许年是在浩然亭呆了一夜,早上又去了日出观景台看朝阳出云海之景,故而和众人错过了。
当然,在私下的心中许年也是不想影响自己的伙伴,此时和众人错过也是有意无意之间为之。
过了明理讲堂,在接近讲武堂驻地时向东一转,面前的便是一座由四排三层阁楼围起来的建筑,这便是竞武场了,许年今次是第二次来。
门口处,吊脚眉的脸上显露喜色的陆甲手持一柄乌光发亮的铁链长鞭,正满含蔑视的看着走来的许年,而在他的身旁则是持律院督导陆有。
面有得色,手持新的符文兵器,看上去是胸有成竹的样子。
许年拾级而上却并未理会陆甲,只是躬身向陆有行了一礼:“陆先生,弟子赴约,前来竞武。”
“你和陆甲进去赶快确认,要约什么的都填好了,就差确认。”陆有督导有些脾气很急很爆,语气一点也不客气,而且多为催促。
“是,先生。”
依旧是未理陆甲,许年当先开门进了竞武督导的房间,这让陆甲很是生出了不被看重的恼怒感,当下便忍不住看着许年背影喝道:
“许年!你不要得意,这次我可是破境了的,而且我可不会再露出破绽,你一定会输给我。”
“哦,或许吧。”
许年头也不回,淡淡的回了一句
“什么?或许吧?你……”
“聒噪什么?肃静!”
被许年的无视惹怒心火又自持定然能取胜的陆甲,刚要怒骂直斥,却不想被此间所在督导一句训诫的话给打断,他也当下便熄了火,自己的哥哥是督导,这里管理竞武记录轮值之人也是督导,耍横可不是这个时候应做的。
“姓名、系别、天赋位阶、修为境界、兵刃……”
和上次需要填的项目一样,流程也是一样,许年跟着竞武督导的指引如实告知了个人信息,赌约和彩头上已经写好,故而也没花费太多时间,大约一炷香功夫,各项信息和要约项目便登记完毕。
若陆甲胜,则向陆甲认错,并取消退避三舍的前次赌注;
若许年胜,则陆有替陆甲向许年支付一枚不惑丹。
离开之前,许年看到了陆甲登记的信息,修为境界一栏上赫然写着而立中段,这让许年不由得大为吃惊——七天之内提升两个小境界一个大境界,陆甲是怎么做到的?陆有又是怎么做到的?!
在疑惑不解中许年两人拿着竞武号牌便出了房间向竞武场中走去,同时这名督导起身拉动机括,竞武场中八耀定元阵开启的同时,竞武场中的洪钟“嗡……嗡……嗡……”三响。
竞武即将开始!
许年由西侧门进入竞武场高台,刚刚进入光幕,便见远处黄飞燕等人急急赶来,来不及说话,许年只是摆摆手示意他们放心便扛着铁枪大踏步走向场地中央。
这时,听到钟声赶来的学子们越来越多,其中有来凑热闹的,有来观摩战斗的,有来下注小赌怡情的,也有如萧飞燕,赫连十九等双方的朋友。
许年持枪站定,立于当场,二十步外的陆甲一刷乌光沉沉的符文铁链鞭但听“啪”的一声凌厉的响动,随后引起两方高台上无数的起哄或赞叹,也于此同时,押陆甲胜的人数又多了些。
“姐姐,你看这次许年和那陆甲谁会赢?”
声音婉转动听,说话的是看台之上的桑家二小姐桑奕奕,也有很多雍熙三年的同伴,他们到此,观摩的成分居多,毕竟在十日后季末考较就要开始,提前了解下对手总是好的,抱着这种想法的还有赵德昭和赵德秀等人。
“这个不好判断,单以给出的双方信息来看,陆甲的赢面大一些,但是上次同样修为领先却还是被许同年给击败,这真的难以猜测。”看了看下注赌台上方挂着的许、陆双方信息,桑闲闲沉吟片刻终究是没给出判断。
“当然是许大哥胜出!”
前方一个少女回头,看向桑家两姐妹,其正是双眉紧蹩的萧飞燕。
“萧姐姐,明明是那陆甲修为高些,你这莫不是关心则乱么……”桑奕奕此刻也看到了萧飞燕,两人似乎有些不对付,刚一碰面便出现了火药味。
“奕奕!怎么说话的,许年毕竟是我们的同年,我们到场当然是希望同年能胜,这样也不落我们雍熙三年新人的名头……”
稍稍肃声训斥妹妹几句,桑闲闲声音变得温婉转头看向萧飞燕道,“奕奕向来这样口没遮拦,萧妹妹莫要放在心上。”
“闲闲姐有言,我自是无妨!”
口中如此匆匆应道,心下着急许年的萧飞燕便看向竞武场中。
咚咚咚,三声鼓响,场中许年标准的双手持枪姿势指向前方,陆甲则是周身烟云忽起,这便是上次所见其“浮云无定姿”的神书意,这神书比上次范围扩大了数倍不止,当下就要将二十步外的许年给笼罩在云烟之中,许年也只能向后跃起避开其影响范围。
如此刚刚较技开始,兵刃还未相交,许年便被逼的向后退了三五步,这让心向许年的萧飞燕等人焦急忧心不已,当然也让陆甲一方的友人欣喜万分。
尤其是身为其兄的持律院督导陆有,他在看到这一幕的时候不由得便是颔首点了点头,显然是对弟弟的表现很是满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