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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三省九思     带着经典必背在异界txt下载     带着经典必背在异界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一百八十一章 竞武、子弹时间!

    书院共有四百余学子,人多了事就多,纠纷自然也多,故而几乎每隔个一两天就有人来竞武场比武较技,要约也千奇百怪,有是要求打造兵刃的,有赌注是书院学分的,甚至有吃饭谁来付账这种小事。像今天这种赌注是一枚不惑丹的,就非常少见了,因为这枚丹药价值四十学分,对学子们而言十分昂贵。

    也因此今天闻声而来观战的学子们很多,他们都想看看事关四十学分归属的竞武是个什么情况。

    “陷阵之志,一往无前!”

    此刻许年被陆甲功法云烟逼退三五步后,眼见那烟雾继续笼罩过来,许年却是攥紧了手中铁枪大喝一声气势骤升不退反进,在敕勒歌加强的感知中,冲进了云烟之中。

    砰砰砰!

    看台上众人只能听到铁枪和铁链的兵刃交击声,忽地云烟散去,引起场中惊呼声一片。

    云烟过后,竞武场中现出的两人身影,陆甲手中铁链长鞭在其真灵加持下与空中无风而舞,脸上露出得意的笑,反观许年则是衣衫破烂嘴角带血,显然受了不小的伤。

    这才是刚刚交手不久难道就胜负已分了么?

    刚才在陆甲神书之力产生的云烟中,许年的感知纵有加强但是依旧被其抵消了大半,只能朦胧的感觉陆甲的所在和攻势,如此交手当然落的了下风。

    但是许年也有不得不出手的原因,他不能被一退再退让陆甲压制自己的气势。

    “忽乘风云会,奋迅九天上!”

    陆甲长鞭一挥带着呜呜风声,席卷着漫漫云烟骤然向许年袭来,其鞭长足有两丈半,加上吞吐激射的红芒足足三丈,因此许年的丈五铁枪并不能发挥出一寸长一寸强的功效,面对陆甲的攻击,其步法连变只能躲闪,想要瞅准机会拉近距离反攻。

    纸面上头脑中看似完美的组合在演练中会出现各种问题,个人看似完美的演练在实战时又会出现许多意想不到了状况,修为提升至而立中阶的陆甲和原来完全不同,每一招每一式都速度极快且威力无比,如此攻守兼备的鞭法,“让自己几乎是无处下手。

    ”萧姐姐,许同年看上去是要输了呢?”

    “小妹,别说话!”

    桑奕奕向着萧飞燕一声挑衅似的话,被她姐姐的呵斥止住,而萧飞燕的却没有理会,因为她的一片芳心此刻都在场中的许年身上,而许年身处险境,她也是提心紧张不已,哪有空去听桑奕奕的话。

    “恍如千丈虬,穷壑潜异状。”

    此为神书九锁山之翠蛟亭篇,但听陆甲压着嗓子言罢,他手中的铁链连同其纠缠御使的天地元气忽的涨大三尺,茫茫之间有如蛟龙横扫四面八方,赌住了许年所有闪躲的死角。

    而少年的身后则是八耀定元阵所生成笼罩全场的光罩,若是出了这光罩范围即为输,眼中陆甲得意的吊脚眉和八字胡一抖一抖,显然是觉得胜券在握,此刻的许年已经退无可退、闪无可闪!

    “少小离家……”

    “天似苍庐……笼盖四野……”

    蓦然之间,许年眼前及周身的一切都慢了下来。

    第一息,

    在感知增强和子弹时间的双重效果下,袭来的铁鞭在空中的每一个细微的摆动都清晰可见,如一帧一帧播放的电影;场外楼阁上观战众人的呼喊声也成了近数十倍速的慢放,听在耳中如哞哞牛叫;除此这外,那空气中飞扬的灰尘和气流移动的轨迹也都看的一清二楚……

    第二息,

    “千里奔袭!”

    这一刻,许年自己大脑意识上的反应速度在神书意的加持下跟上了身体神经上的反应速度,他倒提铁枪,破开有些粘稠的空气与铁鞭袭来的空隙中如冲阵士卒一般向着陆甲接近。

    这一幕看在陆甲的眼中则是许年忽然在八耀定元阵的边界处身形消失,他的云烟也感知不到许年的去向,许年竟是犹如鬼魅般的在他的眼中消失了!

    一股惊悸的危机感从陆甲的心底油然而生,他疯狂的激发九锁云烟之力,同时鞭影重重的把周身舞得密不透风,此时他心中所想便是即便不能在招数技巧声胜过许年,也要以高许年一阶修为境界的威力上压制他。

    第三息,许年冲进了云烟之中,此刻他强化提速后的感知能够清晰的看到云雾中鞭影的移动轨迹。

    第四息、第五息,许年的速度不知提升了多少,他轻松的跟在那在他眼中极度缓慢的旋转鞭影之后,绕着圈向陆甲接近。

    第六息,许年距离陆甲还有十八步、两丈有余。

    第七息,距离陆甲只有十步一丈余!

    “壮士一去兮……力劈敌酋!”

    第八息时许年举起铁枪高高跃起,离开铁鞭平面上的攻击,以那寒光闪闪的铁枪枪头做刀状,尽全力向下直直砸落劈下,在许年的眼中陆甲面上适才还逐渐扩大的得意之笑又渐渐消失变成无比的惊愕!

    怎么可能这么快?

    怎么可能突破我的鞭影?

    他才不过是而立初阶,我比他高一个小阶……

    这,怎么可能!

    现下铁枪已近,陆甲的感知也是极为敏锐,只是他此刻心下惊慌且难以置信,到底是为什么才八个呼吸的时间就立刻攻守易位?

    “飘如水风会,微澜起平川。”

    匆忙之中陆甲铁链长鞭不得收回,直直的边将真灵灌注与铁链之柄以之向上一掷用作格挡,然后将新悟得的神书意全部加持在身法上,飘然之间就向后闪身欲走。

    第九息,许年看到了陆甲的变招和欲躲的身形,铁枪砸飞链柄同时暗运真灵与双足加速落地,向前追去。

    第十息!

    怒蛟出水!

    此时许年人在空中长枪已发,讫不能收。他也没有收,脚才沾地,反而振腕,加速刺出。枪尖已经就戳到了喉结,只隔咫尺。

    十息,许年在前几天经过多次测试演练已然知晓,他目前在战斗中使用子弹时间的最高限度是十息。

    如今神书所带来的子弹时间已然消失殆尽,然而陆甲还未被自己击败!

    难道,自己要输了么?

第一百八十二章 逆转、昏迷与诊治

    这是要输了么?

    自己视为倚仗的王牌子弹时间在战斗中只能持续十息,最终未尽全功,只剩咫尺,但似天涯。

    这一瞬间许年不由得升起了这个甚是绝望的念头。

    看着即将闪身向后遁走的陆甲,目光不经意的掠过了对面的二层高台,忽地,其眼中所视,有赫连十九的紧张,有萧飞燕的担忧,有整个甲组成员的关切,还有雍熙三年榜许多同年的注目……

    不,我怎能放弃?我不能放弃!

    刹那间,在因时间之力骤然消失导致时间加速减缓急速交错变幻,而引起的恶心与眩晕感到来之前,许年将剩余全身真灵和所等调动的全部天地元气尽数加持与铁枪之上!

    子弹时间消失,许年的身影在陆甲的眼中不再如同闪现的鬼魅,已经可以看清。

    但下一刻,向前突进的不是许年手持长枪,而似是铁枪拖拽着许年!

    咚咚咚重重的踏地声响起,手攥在铁枪枪尾处的许年余威未退向前奔袭,脚底下一路的青石缝隙中的细土应声而起,卷起一阵烟尘。

    陆甲手中已无兵刃,大骇之下却又稳住了心神,因为毕竟他的修为高处许年一个境界,而且许年也没了子弹时间的加持,此刻正是强弩之末。

    就这般陆甲运起真灵激发神书意,虽正面对着许年是倒着遁走后退,但足下依旧是飞快,无论铁枪枪尖如何前延,咽喉与枪尖的距离分毫不变。

    两人一前一后,一冲一退,过得二十来丈后,眼看枪尖仍在向前,但已经不得寸进,此刻陆甲已经感到游刃有与,负手与身后的他那如猫戏老鼠般的得意之色又露出在面上。

    “松手罢!”

    陆甲大喝一声,脚下一住抵青石板的缝隙上,负在背后的手伸出,一把捉住枪尖,想要生生将枪势阻下,但似是低估了铁枪的余力,他又向后退了半步,而他面前的许年已然脱力停止不前,而在许年的身后则是一条二十余丈延伸的气流。

    嗯?

    就在陆甲想要徒手将许年打晕,好好出口气的之时,忽然他的觉得气氛有些不对。

    一股清凉的感觉袭来,仿佛穿过一层水泡薄膜一般,陆甲不明所以的回头一看,骤然如失魂落魄呆立当场。

    “不好意思,你,又输了。”

    许年无力的松开铁枪,单手拄地半蹲着抬头看向陆甲,勉力露出了个在陆甲看来及其可恶的笑。

    原来,就在刚才被许年奔袭的铁枪一路逼退的同时,心下不屑逐渐觉得稳操胜券的陆甲竟是不知不觉中到了场外!这里和刚才许年的位置恰好是个对角,只不过刚才是许年后退一步便败,而此刻陆甲已然后退出了这半步。

    此刻的他只余左脚在场内,整个身子和右脚都在场外,按照竞武场的规则,被击出场外者为负,很显然是许年胜了,又胜了。

    与此同时,场外看台三层上咚的一声鼓响,然后竞武场督导恰到好处的宣读声传来:

    “竞武已毕,陶朱台许年胜!”

    许年听得此言在数声欢呼中脱力的毫无形象的直接坐在了地上,而他的对面与其相同的是陆甲也坐在了地上,与之不同的是陆甲是六神无主、魂不守舍的瘫坐——他输了,他又输了,输给了修为不及他的人,两次输给了同样的人!

    “啊,许大哥!”

    少顷,看到同伴们带着欣喜之色由远处走来,许年略略休息后欲要起身。

    但就在此刻忽地一股巨大的疲惫感和被掏空感瞬间袭来,他不禁眼前一黑身形一晃倒在了当场,在失去意识的最后一刻,他似是听到了萧飞燕急切的惊呼声。

    ……

    “许大哥你醒了?”

    耳边传来少女的惊喜声,许年睁开双眼但见自己身处一张素雅的清漆木床,床上被褥都是书院制式统一配发的,除了自己的这张床,在他的两侧还有七八张同样的床位。

    “这位兄台,你可是有福了,能得甘露院的萧仙子亲自诊治,不像我——哎呦哎呦,刘学姐轻点轻点……”

    旁边床位上一个手臂上正打着夹板的学子刚刚调侃许年一句,便似是引起给他包扎的甘露院学子的不满,顿时便暗暗的加重了包扎手法,让其骤感疼痛难忍。

    这里当是甘露院中的诊疗院,在看到另外有三四名学子躺在床上接受诊治的状况后,许年已经心下明了。

    “飞燕,这……辛苦你了,我这是怎么了?我昏迷了多久?”

    看着萧氏少女关切的眼神,许年心下顿生愧意,不由得避开少女眼神问道。

    “这、这都是我愿意的。”

    声音很小但是许年听得一清二楚,“许大哥你昏迷了三个时辰不醒,而且脉络紊乱,真灵时强时弱变幻不定,几个师兄师姐也看不出端倪,小妹只得去请了箜篌教习前来,箜篌教习只道是精气神耗费巨大,伤了本源,之后箜篌教习喂你服了一枚高阶回春丹,又用了灵枢神针,这才使你的脉络稳定、真灵平缓……”

    “啊,这怎么好劳动箜篌教习打架,不行,我要去向箜篌教习道谢。”

    听闻黑袍女教习在自己昏迷这段时间内给自己做了诊治,还用了昂贵的丹药,许年不由得便要起身,想要去给黑袍女教习道谢。

    “许大哥,你先躺下,道谢也不急于这一时,想来以箜篌教习的身份她是不会在乎这些俗礼。”

    萧氏少女轻轻的止住欲要起身的许年,将他放回床上躺好,从怀中取出两个瓷瓶又道,“箜篌教习说了,你得在这里休息两天,期间还要每天服用一枚回春丹帮助修养,不然本源无法修复会留下隐患的,看,这丹药教习也留下了。”

    “这怎么好意思,这三枚丹药得多少……?”

    许年看着这镂刻着符文的青玉瓷瓶,心下才想起来这丹药的珍贵,不禁立时发问。

    “高阶回春丹是书院疗伤秘药,一般是十个学分一枚,不过这三枚丹药都是箜篌教习亲自炼制的,恢复力和吸收力另有奇效,放到青龙集市上至少得再加三五个学分。这些都是小事,让教习大人以灵枢篇亲自出手施针,单这一项就至少值二十个学分,要知道这对经脉增益极大。”

    “这……”

    许年闻言语下迟疑。

第一百八十三章 不破不立,不塞不流,不止不行

    且说许年在甘露院诊疗室醒来之后,忽闻自己是经过箜篌教习亲自治疗才醒来如此之快,而且箜篌教习治疗所用丹药极其昂贵,所用灵枢神针也颇耗心力,箜篌教习如此自己特殊对待,丹药和医治所费他一时也承担不起,两相纠结之下这让许年有些心下不安,说话之时也有了些许迟疑。

    “许大哥你不必担心诊治所需学分之事,箜篌教习说不用你以学分相抵,你赢得那枚不惑丹她拿走了。”

    虽然许年没说完,但少女已然猜出许年的心思。

    不惑丹被拿走了?不用以学分相抵?许年闻言深感黑袍女教习所思考之周详,对自己所关照之深切。

    不惑丹价值四十学分,因其颇为难得之故,放在青龙集市上私下交易一般而言溢价之后需要五十学分,和三枚高阶回春丹的价值大抵相当,但是若是算上这丹药是箜篌教习亲自所炼那就更为珍贵,更何况还有女教习亲自施针治疗,要知道教习们出手诊治虽然有价,但甚少有人为之,一般都是交给门下弟子练手,换做别人即便是真的给上二十学分也难以求得箜篌教习出手。

    而且不惑丹自己相当长的一段时间内都用不到,以现下无用之物,换来有益身心本源之治疗,怎么看都是自己赚大了。

    先生,我和致知前辈并无关联,您为何依旧对我如此之好?

    思前想后之下深感箜篌教习对自己的照看,许年不由得心下感激的叹道。

    “飞燕,这场竞武我赢了之后,陆有督导什么反应?”许年忽地想起此事,遂向少女问道。

    萧飞燕听得此言,灿然一笑道:“那陆有督导就是陆甲的哥哥么?陆督导今次倒是没有传说中护弟狂魔般的样子,很是愿赌服输,没有过多纠缠。当时他只是沉着脸压着怒火,单看陆督导将陆甲拖走的架势,这陆甲学长当是要被狠狠的训练一番,他今后的日子可不会再如现在这么自在。要知道即便是对书院督导而言,换取一枚不惑丹也不是简单的事。”

    “嗯,这就好。”

    许年点了点头。本来以陆甲的修为和经验都是比自己高的,但却是输了连续两次,尤其是这次被自己逼出场外绝对是陆甲的大意,陆督导不知道是用的什么手法将陆甲的修为在短短的七天内提升如此之多,但想来这提升的代价定然不小,如今花费了许多心思,耗费了许多资源,却是依旧落了个失败的下场,还是因大意而失败——想必陆督导已经怒火滔天了。

    ……

    在甘露院诊疗室中住了两天,不知不觉见许年已经成为了甘露院的一个名人,许多住在诊疗室接受治疗的学子和甘露院的书生们都对其或是羡慕、或是嫉妒、或是不时调笑打趣上两句。

    原因有二,其一是他被箜篌教习亲自诊治,其二就显而易见了,这两天萧飞燕一直在此照顾许年,佳人在侧侍奉的待遇怎能不让人羡慕嫉妒恨。

    尤其是甘露院的学子们,看向许年的样子,都好像是在感慨自家院系的鲜花怎么就被这其貌不扬的陶朱台小子给吸引了呢。

    不过,甘露院的学长学姐们倒不怎么开萧飞燕的玩笑,对少女倒是很是尊重,想来是她的聪慧、医术上的天赋以及在教习面前的地位所致。面对这些状况,萧飞燕表现的大大方方并没什么害羞的样子,如此的情深意厚让倒是让许年感到不知所措。

    也正因为有佳人在侧悉心照料和箜篌教习第一天亲自诊治,所以许年恢复的很快,他现在只觉不仅身体痊愈而且经脉被拓宽,御使的真灵数量和质量都有了提高,和天地元气的沟通也明晰顺畅了许多。

    问过萧飞燕之后才知道,时下人们在精气神耗费竭尽之时或者是身临绝境而不死之后,若能完全恢复元气,都会或多或少有修为上的进境,据说在大夏之地的净土禅院中,有不少僧人就是走的这种自赴绝境而后救治的修行方式。

    听得此言,许年只觉这情况好似在前生在孤儿院时所被一众伙伴们传阅的龙珠漫画中见过,那里是赛亚人的血统每次濒死只要能够复活,那么战斗力会得到大大的提升。

    按照少女在医术中所见,此为不破不立、先破后立、破而后立之道;这与许年所思之不破不立,不塞不流,不止不行相吻合,两个世界中都有同样的大道至理。

    除此之外,这其中当然少不了箜篌教习灵枢神针之功,灵枢针法本就有温养、拓宽经脉和激发真灵潜力之功;此外几日前许年服用而立丹,虽然晋阶失败但是还有药力残留,女教习的针法也将这残留药力给全数激发了出来。

    综合种种因素总而所述,才有了许年卧床三日反觉修行大有进益之感。

    ……

    有道是,空山新雨后,天气晚来秋。

    一场细细秋雨过后,空气清新怡人,秋老虎带来的炎热也尽数消去,取而代之的是惬意舒适的凉爽,这让人们的心情也好了许多。不仅如此,书院的亭台楼阁、竹林松海都被这微微秋风、细细秋雨拂拭的甚为干净,整个书院都好似焕然一新。

    在甘露院的连廊中,萧氏少女在前,许年在后,两人正在往听松书斋走去。而连廊之外的松海竹林中,秋蝉鸣叫声和林中宿鸟归巢声,更有几分蝉噪林逾静,鸟鸣山更幽之感。

    今天许年身体已经恢复,他是特地前来向箜篌教习表示谢意的。

    秋天并不影响松海的绿意,尤其是现在刚刚微雨过后,更是显得那巨松古柏绿的幽深,绿的纯粹,听着秋风中不停摇摆的飒飒枝叶声,许年两人来到一处楼阁之外,在楼外长廊处上悬牌匾,题曰听松二字,此处便是听松书斋了。

    这是许年第二次到此。

    “先生,弟子许年(萧飞燕)拜见。”

    就在楼阁牌匾之外,少年和少女齐齐拱手向着书斋躬身行礼而拜。

    “进。”

    一声清冷的女声传来,许年和萧飞燕起身前行几步便推门而入。

第一百八十四章 缘由天定、窃以为是

    甫一开门,迎面而来的便是荡漾的药香,初闻时,觉得奇苦无比,难闻极了,但片刻之后就感觉到这是一种苦香,一种只属于中药的香味,那苦中又带一丝丝甘甜。

    那丝丝缕缕的香气流连在许年和萧飞燕的鼻端,令两人神清气爽。

    “拜见先生。”

    少年和少女再次躬身而拜,他们面前的黑衣女教习背对着两人正手中提着一杆精巧七星秤两人从靠墙壁处药橱中取着药草。

    女教习的神情专注且认真,一丝一丝微调着秤盘中药草的分量,其手指稳稳手臂不抖,那用精银小勺取用药草的动作极富韵律感。

    随着黑袍女教习的动作,那不同于其他的药香味再次传来,这是沉淀了百年精华独属于自然的汲取了泥土清香的皇参味道,药香冉冉而升飘向各个角落,顷刻间房间内满是皇参的馥郁清香。

    皇参之精,有静心止气之效,与丹药炼制中可缓和药性、内守元一、祛除外邪。

    许年两人此刻闻到这般药香,适才的一丝丝紧张也悄然无存,似是被悟性且温暖的手安抚了心境。

    这次女教习并未答话,而是紧蹩着眉头,调整着药草的分量和配比,显然她是想要寻找一个最佳的点,此时已经到了几近得出结果之刻,故而没有看向两人。

    也因此,许年两人也就保持着躬身的行礼的姿势一动不动。

    沙沙、沙沙……

    这是药橱上抽屉被拉开的声音,也是药勺取用药草的声音。

    许年微微抬头他的余光所见,随着一个个小抽屉的拉开,许多种草药被取出混合,每个药草拥有的独特味道也随之散开来,有的张扬霸道,刺鼻异常;有的温顺柔和,馥郁香甜,有的恬静淡雅,透出一丝丝清香……它们飘出各个抽屉,飘出药草柜,汇合到了一起,然后再次分散,弥漫到了房间的角角落落,透过中庭之后,让许年两人闻在鼻端皆是陶醉其中。

    “坐。”

    许久,黑袍女教习淡淡的声音传来,而一个青黑色的药釜正在一侧的小火炉上熬着,此刻屋内的药草香气皆是从中传出。

    “谢先生。”

    许年二人应声坐在堂中下首两张书案之后的蒲团上。

    “先生,许同年按期服药,已过两日,今已痊愈,弟子特来禀报。”看到箜篌教习的目光看向自己,萧飞燕当下开口道。

    紧接着,许年从蒲团上起身再次拱手而拜道:“弟子有幸得先生救治深感惶恐,今时已大好,现来拜谢先生出手救治之恩。”

    “举手之劳,我也收了你的丹药,不必言谢,坐。”

    箜篌教习言罢,目光从许年和萧飞燕的身上逡巡片刻后,面色难以察觉的莫名变幻了一瞬,随即便恢复正常,她忽地出乎两人意料的又言道,“许年你在此等着,飞燕你随我上楼。”

    说罢,黑袍女教习起身转向书斋楼梯处,轻飘飘仿若足下凌波般的上了二楼,而萧飞燕则是应了一声回头看了看许年示意他稍待,然后跟在教习黑袍之后踏上了楼梯。

    二楼未停,箜篌教习的身影向三楼走去,萧飞燕也是跟随而上。

    这里是听松书斋的三楼阁楼,布有匿声藏形之阵法。

    “你喜欢许年?”背对着萧飞燕,站在窗旁看着天边的晚霞,女教习忽然道。

    “啊!”

    少女被这一问惊得局促不已,红霞亦是飞上双颊,这可不同于学长学姐们的调笑,现在可是自己敬重的箜篌教习在问啊,不过在片刻的慌乱之后,少女面色忽的又坚定起来,只见她微微咬着下唇,轻声道:“是的,弟子倾慕许大哥。”

    “恩,你是出自黄龙府萧家吧。”

    本以为迎来的是一番极其严厉的训斥,但不曾想箜篌教习问起了自己的出身,少女连忙应声道:“先生明鉴,弟子的确是出自黄龙府萧家。”

    “黄龙萧氏女,历届皇后人选皆出其中,历来与大宋皇室结姻亲之好,以你的才貌,难道不曾有官家之子或皇室中人提亲?许年不过是青龙城中一介小民,若论出身,他虽有助马策刀破金帐之功,但是其功名不昭;他虽有酿酒之能而得银千两,但与你的身家相比不过如鸿毛一般,若是不曾进学元一,那么许年仅仅只是一个青龙军小小兵头或者卓氏酒楼一地掌柜,你们两人难以有一丝一毫之交集——这些,你想过吗?”

    极其罕见的,性子清冷的箜篌教习在弟子面前说了如此长的一段话,若不是萧飞燕亲眼所见亲耳所闻,她都不敢相信这是真的从箜篌教习口中说出的。

    而且此刻一股疑问也从少女的心底升起,为什么箜篌教习对许大哥如此了解,为什么箜篌教习对许大哥如此看顾?

    当然此刻少女是来不及细思的,面对箜篌教习的询问她立时回答道:“先生,虽有皇室中人向弟子提亲,但是弟子以进学元一为约已然向官家及皇嫂婉拒,至于许大哥的出身,弟子从未在意过,若是三月前的那次地震中,没有得许大哥相救,弟子已然丧命于九秦落石之下,哪还有弟子的今天。”

    少女言至此稍稍停顿,面色依旧坚定。

    “弟子久在萧府,姐妹姑嫂多嫁皇家,但皇家生活又有什么好的,不过是华贵笼中金丝鸟雀罢了,弟子志向本就不在于此,若许大哥只是军卒,那若是有幸弟子愿为军卒之妇,若许大哥只是酒楼掌柜,若我有幸,弟子亦愿为掌柜之妻。至于先生所言,如若许大哥从未进学元一,弟子难以与其有丝毫交集……”

    少女看着黑袍女教习窗边的背影,大着胆子道:“先生所言并不成立,弟子和许大哥皆以进学元一三月有余,如若本应无见面之机,那就定不会同时进学,如今既已进学,那所谓缘由天定者,弟子窃以为是。”

    就在萧飞燕应答之时,黑袍女教习的身形不可察觉的微微一顿,她看向窗外雨后灿灿晚霞的目光不由得茫然起来。

第一百八十五章 打理灵圃之事

    “哼!”

    萧飞燕的话音刚落,便听一阵轻轻的冷哼声从窗棂处传来,箜篌教习是对自己不满么?少女的心中一阵忐忑,但是却并无一点后悔,适才所言就是她心中所想,何有后悔之谈!

    “这才不过进学三月余,你就敢说此言,况且一生之中变故甚多能帮到你的人甚多,这次是许年救了你,你便倾慕与他,若是下次是个刘年、赵年的救了你,莫非你也是倾慕与刘年赵年么?”

    声色俱厉的黑袍女教习此刻已经转过身来,定定的看着少女,她是在问弟子萧飞燕,也似是再问自己,言下不待少女回答便又道,“笑话!你才十六之龄,又岂能知何为相伴一生!”

    别过窗外松涛林海之上的落日晚霞,此刻看着少女的黑袍女教习,口中虽是少有的严厉且莫名的刻薄,但是看着萧飞燕她也仿佛是看到了曾经的自己。只是那时候的自己不想眼前弟子一般如此敢于表达所思所想。

    “弟子莽撞,先生息怒。”

    萧飞燕见箜篌教习忽而发怒,当下伏身而拜,但是口中却是并不认为自己为错,“先生,弟子虽只十六,但在家中曾见过无数姐妹姑嫂坠入樊笼不得自主之事,弟子不愿如此。”

    弟子不愿如此。

    似是相同的话语,让黑袍女教习想到了十余年前的一幕。

    “箜篌,为师欲周游双月之下,遍览山川盛景,求访各处洞天,上察诗文之海,下体民生之艰……”那时的她看着自己的老师,心下万分有与之同行之意,但是却未有勇气开口,对于山下的世界她纵是修为大进但依旧是留有恐惧。

    那时未曾开口,便成最后的交谈,从此双月之下天各一方,再不得见,此刻纵有前千般后悔却亦是徒劳。

    语气变得和缓,复又成了以往的淡淡清清,箜篌教习言道:“既如此,你下去罢,让许年来此。”

    “是,先生。”

    不知道箜篌教习是何意,但少女也不得多问,只能心情复杂的应声而下。

    ……

    此刻的楼下,黑瓷药釜中的传出沸腾的声音,随着药液气泡一个个接连鼓起然后炸开,药香传满了整个一楼。

    “许大哥,先生让你去阁楼。”

    “飞燕,先生让我前去,不知所为何事?”

    许年听得话语声,抬头一看见是萧飞燕下了楼来,而箜篌教习却并未同样至此,不禁轻声问道。

    “我也不知,不过先生的心情似是不太好,许大哥你可要注意了。”

    和许年小声的说着话,少女不由得便是忆起了适才楼上自己楼上所语,登时霞飞双颊。

    她不禁想到,箜篌教习会不会把自己倾慕许大哥之事告诉许年?会不会把刚才自己所言传出去?

    念及此,此刻的萧飞燕既慌且惊,心下烦乱焦躁不已。

    “飞燕?”

    “许大哥,你快去吧,不要让先生等急了。”

    看出少女语气有些奇怪,许年刚想问便被打断了话头,当下应声便向楼梯处走去。

    ……

    “弟子许年,拜见先生,谢先生赐药诊治之恩。”

    来到三楼,女教习此刻正坐在书案之后,手持一管毛笔不知道在写着什么,听到许年的行礼拜见声,她将毛笔放在一侧,语气平静且不带有半分波折的说道:“我听闻你前些日子在藏书楼洒扫,都做了些什么?时间是如何安排的?”

    箜篌教习怎么会问及此事?

    许年有些摸不大头脑,但依旧如实言道:“弟子自第一次月末考较后,便在藏书楼兼任洒扫,每天早寅时至卯时、晚申时至酉时各去清扫整理一次,每次一个时辰。除却洒扫之外,文韬阁的范教习和赵教习也会不定期找唤弟子前去,参与一些神书补完的工作。”

    “嗯。”

    黑袍女教习点了点头,随即又道,“你今次前来,可还有他事?”

    “并无他事,只弟子多得先生看顾,如此种种念念不已深觉受之有愧,如今心下甚是惶恐不知何以为报……”

    就在许年表达自己感激之情的时候,黑袍女教习忽地又道:

    “从左边第三排书架上取下第五册书。”

    “是。”许年应声去了墙壁书架处,依言取出了第三排书架上的第五册书——蓝色封皮,线装装订,其名为药理。

    “翻开第五章读一读。”

    “是。”

    再次点头应声,许年就此站立静读,第五章内容并不多,只有四页纸大约五千字的样子。

    “可看得懂?”女教习的声音依旧淡淡的传来。

    “大约……是讲的药材种植之道。”许年略略迟疑后道。

    黑袍女教习对许年所言不置可否,而是忽地话题一转道:“这里是听松书斋,也是我的研习之所,在书斋之后有处灵圃,内中植有药草。最近些时日我要去做些研究研发一味丹药,时间有些紧张故而无暇照看灵圃,若是你有空,可前来帮我打理,若是长势良好,每月虽无学分的奖励,但也能从我这里得一二丹药作为酬劳,此事,你意下如何?”

    “先生对弟子照看甚多,弟子无以为报但凭先生吩咐,且无需酬劳。”听了箜篌教习的话,许年连忙拒绝酬劳,躬身而拜。

    “你并非甘露院学子,为听松书斋做事若无酬劳,岂不是让其他教习笑我刻薄。”

    不知何时开始,箜篌教习的话也开始多了起来,“这样,书院每天辰时之后才会开课,若是你愿报答于我,那你早晨从藏书楼洒扫完毕后,便来此间灵圃做些锄草浇水施肥之事,也不影响你的修行。”

    “弟子愿服其劳。”

    就许年看来,听从箜篌教习所言每天用一个时辰来此打理灵圃,他自己非但不亏,反而是很赚,要知道是个丹药最少都要一个学分。所得丹药即便自己不能用,放到集市上也不是简单只值的一个学分,因为这些丹药很可能是箜篌教习所炼制。

    从另一个角度而言,箜篌教习所为并不是给自己增加差事,而是想要给予自己以更多的福利。

    想到此节,许年对女教习的感激更甚。

第一百八十六章 山木之法,济北

    月明星稀,秋风微凉。

    回首看向灯火依旧明亮的听松书斋,许年只身离开了此处林海松涛。

    听松书斋中,萧飞燕正在帮着箜篌教习分拣药材和煎药的工作,想来在那红彤彤小火炉上的紫砂药釜定然还袅袅升腾着药香。

    回到陶朱台,许年照例去找了负责教导自己的端木教习销假。

    月华初上,已是戌时初刻,来到小院门外,端木教习的静笃书斋中还亮着灯。

    咚咚咚……

    “先生,弟子许年拜见。”

    “进。”

    三下敲门声后,许年来到了书斋之中,在那张老旧褪色的书案之后,端木教习穿着一身浆洗的发白的长衫,正在灯光下读书,一边看还一边用毛笔在纸上记录着什么。

    “先生,弟子现已痊愈特来销假。”许年躬身作揖恭敬的向端木教习拜道。

    “唔,你且前来、伸出左手。”端木教习闻声,放下书册和毛笔向许年招手示意。

    “是,先生。”

    许年依言前行同时伸出左手,端木教习则是将手搭在了许年的脉搏之上。

    下一刻,许年但觉一股细细且清凉的真灵从手腕接触的经脉处导入体内,然后便又原路返回。

    “坐。”

    端木教习收回探测的真灵便放开了许年的手腕,“甘露院现在医术水平都这么高了么,诊疗院中是甘露院哪位讲郎为你诊治的?不仅伤势痊愈没有留下后患,而且经脉反比之前更加坚韧。”

    “回先生,为弟子诊治的是箜篌教习。”许年正坐于堂下蒲团上,正姿答道。

    “箜篌教习?”

    端木教习闻言一怔,随即又道,“也对,也只有箜篌教习的灵枢神针有这般功效了,说起来,最近她的变化有些大,恩,这倒是件好事……”说道后面,端木教习几句颇似吐槽的话几近于自言自语。

    “还有一事容禀。”

    “说。”

    许年开口之后,端木教习简单的回应了一个字,颇有些惜字如金的感觉。

    “此次为弟子诊治,箜篌教习所用资源甚多,弟子学分等抵不过箜篌教习的付出,为报恩情,弟子应允每日在卯时至辰时去听松书斋打理灵圃……”

    涉及去其他院系的零散工作,许年需要详细的将此事向端木教习报备。

    “唔,这自是应当,不过你也要知道,箜篌教习让你打理灵圃与你而言也是有收获的,毕竟这些学问,你没有花学分就能有去旁听的机会,这也极是难得,此非是额外劳作而是箜篌教习对你的看顾,你可千万不要有负箜篌教习之良苦用心。”

    三言两语,从许年的几句话中,端木教习就看出了箜篌教习的用意,及此事对许年的好处并将其指出。

    “弟子省得。”

    许年应声之后,随即便听得端木先生语气一肃忽地提高了声音:

    “许年,你来得正好,教谕先生正有事吩咐与你,让我传达。”。

    “但凭先生吩咐。”许年恭声而应道。

    “此事倒也不急,三日后的未时三刻,你我一同前去教谕大人的知止斋,在此之前,你把六系会试之时对教谕大人所言山木贩卖之法详细写出,并准备个章程,届时以备询问。”

    山木贩卖之法?

    许年心下一转顿时知道了端木教习所言为何,那不就是自己说的chuan销模型么,当时也因为这个模型他被金教谕所看重,即便是以调动陶朱台资源为代价帮助他寻人,也要将他纳入陶朱台的门下。

    莫非现在金教谕想用此法?

    三个多月未提及此事,许年还以为金教谕依然将其忘记。

    “嗯?可有困难?”看到许年愣神许久未曾答话,端木教习不禁眉头一皱。

    “并无困难,弟子三日内定将山木贩卖之法呈上。”

    “此事你要保密,若是你的建言有用,教谕大人向来对台内学子慷慨,自然不吝赏赐。”

    端木教习言罢稍稍停顿,话锋忽地一转有严厉的道,“还有,准备此事也不能忘记所学课业,这些日子你请假甚多,课业也要跟上,明天在鸱夷讲堂是我的课,我会检查你九章算经的研习进度。”

    “弟子明白。”

    这些日子许年对九章算经的研习的确是放下了,对于陶朱台弟子而言,这的确是不务正业。

    “下去吧。”端木教习拿起书册和纸笔挥了挥手,直截了当的逐客道,但就在许年依言而退,除了书斋即将离开小院院门之时,但听书斋内传来一声平静话。

    “持律院陆有之事已经解决,你无需挂怀潜心修行即可。还有,今后若有事自己难以解决,当及时告知台内同窗或先生。陶朱台的弟子虽少,可也不是谁都能欺负的。”

    原来自己的事情,先生都知道。

    许年闻声身形一怔,随后向着书斋的方向再次深深而拜,随后便消失在秋日夜色之中,此长夜漫漫正是读书之时,对于许年而言,那本箜篌教习的给与的《药理》、陶朱台的《九章算经》,还有教谕所要的山木生财之法都要准备研习。

    时间,总是显得那么的不够用。

    ……

    一场秋雨一场寒,几场秋雨过后,天气变得阴冷起来,道路上也不免满是泥泞,在长年未曾修缮的官道上也是如此。

    但道路虽然难行,但是有一辆黑色的马车却在这微微细雨之中的林间小道中快速的穿行。

    驾车之人带着斗笠看不清模样,只见得身形削瘦,而那持马鞭的手则白皙如雪,倒像是个女子。

    “公主,长乐姑娘还是说着胡话,总是要喝酒。”马车内传来女子清脆且焦急的语声。

    “给她喝。”驾车的果然是个女子,只不过声音如银月月色般清凉似水。

    “这都喝了一路了,不会有什么问题吧?”车厢内在质疑。

    “给她喝。”语调不变,依旧请凉淡淡如水。

    “是,公主。”

    驾车的是女子,而且是大宋皇家长公主赵未央,纵有云梦神驹,但是大雨的影响下,在路上还是耽搁了许久。

    马车驶出树林便是豁然开朗的田地,田地远处有一座傍山而建的大城,城墙巍峨,城门高耸上以古拙的篆文写着济北二字。

    不过,出了树林的黑色马车并未进那济北城,而是在离城远处绕过,直直向着驻扎在城外山下的大营中疾驰而去。

第一百八十七章 阴云遮蔽,无月也无星

    从泰山郡外的山道到济北城外,长公主赵未央驾车一共走了十多天。

    因为近乎举目皆敌,且南宫长乐在一战之后,损耗过度失去了战斗能力,故而赵未央驾车专走各种小道,在避开眼线的同时,也浪费了许多时间。

    “来者何人?”

    黑色的马车在微微秋雨中疾驰,到了城外山脚大营门外仿佛违反物理定律一般,并未减速就戛然而止。

    “宇文平宪将军可在?”淡淡的语声之中,一道黑光从车夫手中射出。

    营门值守校尉心下大骇以为是暗器,但是对那道黑光速度极快已是躲闪不及,待到下一刻与惊慌之中他才发现手中突然多了一块令牌。

    令牌长约五寸宽约三寸,材质奇特非金非木,通体呈黑色入手极沉,九龙云纹之下上书两小一大三字,上为天宋,下曰令。

    值守校尉见此腰牌形制顿时大惊,因为他所见最高的令牌花纹便是宇文统领的麒麟风纹,如今手中所持是九龙云纹,怕不是比自家统领地位还要高。

    “来人稍待,卑职这就去通传。”

    虽然令牌能表明来者身份高贵,但是值守校尉依旧不敢直接放任马车入内,只是语气稍稍缓和,在离开通传之际以眼神示意左右兵丁后,营门处的士卒反而更多了,盖因来人身份不明且修为精深,多做提防有备无患,此也足见中州密卫大营的纪律严谨。

    少顷,一名全身带甲的中年统领从大营之内疾步而来。

    “殿……”

    “宇文统领,别来无恙。”

    长公主赵未央并未摘下斗笠,也未下车,只是语声淡淡的将其话语打断,抢先打了个招呼,但是宇文平宪立时便听出了来人为谁,毕竟他曾在皇城担任内卫十余年,对这位备受关注的长公主极为熟悉。

    看着风尘仆仆的黑色马车和身穿蓑衣斗笠做车夫扮相的长公主,宇文平宪心下已然知晓长公主不想让人知晓行迹,当下转口而道:“经年不见,不曾想赵统领今日至此,平宪当尽地主之谊,请。”

    言罢,向后一摆手做请进状,随后营门开启,黑色马车再次前行,就此进入密卫大营。

    片刻之后,一处密卫大营之中,赵未央及婢女小翠和久睡不醒的南宫长乐都在其中修整。

    “长公主殿下,卑职宇文平宪求见。”

    大约天色将暮之时,帐外传来一阵低低的语声,

    “请进。”赵未央闻言淡淡回应。

    “今日营门之处,卑职甲胄在身礼数不全,请殿下恕罪。”

    大帐门帘晃动,一身军中便装的宇文平宪入内便要跪拜行礼,但却被赵未央以真灵之力扶起:“宇文统领不必多礼,请坐。军中礼数一切从简,这是太祖定鼎时便立下的规矩,只不过现下人们多有忽视罢了。”

    稍稍停顿之后,赵未央又道:“今次我来,是要你以密卫渠道给中州传递一封信。除此之外,你在去寻这些药材回来。”

    “殿下可是受了伤?大宋之内何人如此大胆!”宇文平宪闻声既惊且怒。

    “此是在泰山郡外遇袭,其中外有草原金帐势力插手,内有不轨官吏勾连,不过来袭刺客皆被斩杀。”

    “如此重大之事,为何泰山密卫系统在事前事后都没有消息传来,莫非……”宇文平宪忽地想起此节,心下不由得更是惊怒。

    “这些终会彻查,为今之计,我需要和皇兄取得联系,拿着这封信和这份药材单子,有劳宇文统领准备。还有,我在此处的消息你要保密,万万不可传出。”递过书信和纸笺,赵未央觉得十余天的长途劳顿,她也精神有些不济了。

    “殿下放心,殿下在大营之事绝对不会传出,送信和药材卑职这就去准备。”听得事情的严重性,宇文平宪立时表明了态度立场,随后便反身离去。

    “公主,宇文统领值得信任吗?”

    在宇文平宪离开之后,从帷幕之内,刚刚安顿好南宫长乐的婢女小翠出来问道。

    “鲁地境内有事不决,可去济北寻宇文平宪,这是官家哥哥在我离京前所说,而且他在皇城值守多年,宇文家与皇家关系密切吗,一荣俱荣一损俱损,想来他是可靠的。”

    沉默片刻,她忽的似是自言自语的道:“若是宇文平宪也背叛了皇兄,那中州之外还有几人可以信任呢……”

    “那……公主不如我们就此返京吧。”婢女小翠心下不由得紧张起来。

    “我出京之时,就下定决心不巡遍天下十三州不回京,这才过了两州就要打道回府么,此非是我所能为!”长公主赵未央的语声中,充满了自信与决绝。

    “公主,可……这样太过危险啊。”小翠不免有些忧心忡忡。

    “待长乐醒来之后,我将不在显露公主身份,一应用具也皆是从简,之后的巡视就暂当一介路人,遍巡十三州回京之后在与这些尸位素餐、心怀叵测之辈计较。”为打消身边亲近婢女的顾虑,赵未央透露了接下来的一二计划。

    “哦,是这样,长乐姑娘就这样睡下去,只喝些酒水真的没事吗?”小翠看向帷幕内刚喝完红葫芦中酒水又酣然睡去的南宫长乐不禁担心的问道。

    “长乐只是精气神耗费过多导致的昏睡,其经脉真灵流动不乱周身元气不散,当是无碍。那葫芦中的酒水并非卓氏所贩之凡酒,其中是南宫家聚百草精华,百花甘露秘制而成,有固本培元修身养息之用,对这种精气神耗尽之状,正是对症。”

    说到这里,赵未央来到帷帐内,看了看睡得极为香甜的南宫长乐,又道,“等到宇文平宪将药草集全,我在煎上几服药,大约三四天后,长乐就会醒来,这些你毋庸担心,早些休息。”

    在亲近婢女身边长公主并没有在人前的那种拒人千里之外的清冷感,倒像是平常不多言语的大家闺秀。

    帐外的细雨不知何时变成了哗哗的中雨,天色也越发暗了起来。

    今天的夜空中,有阴云遮蔽,当是无月也无星。

第一百八十八章 长者远来,名曰司马

    三日之内,除却有正常课业外,许年不仅又多了藏书楼洒扫和听松书斋灵圃打理的职务,还有了一份书写关于山木贩卖之法——也即是详细解说chuan销的任务。

    诸事繁多之下,许年甚至都没有去参加这次的旬日小聚,当然在小组之内正常发展的情况下,有萧飞燕居中主持,他也并无亲自出场的必要。

    这天,空中又飘起了微微秋雨,连日来近乎没有间断的三场阴雨天,让整个九秦山都处在了朦胧之中。与细雨下弯曲的九秦元一山道中,有一道身影正在拾级而上,渐渐向书院行来。

    渐行渐近,已经可以看出来者是一位美髯飘飘头戴文士巾的儒雅老年书生,到达山门卧龙大道门殿入口处,便有值守学子将其拦下,不过在儒雅老者出示一封书信后,便得到放行。

    此正值未时初刻,是午休结束之时,沿着卧龙大道前行,儒雅老者饶有兴致在街上与秋雨中来来往往的书院学子们,曾几何时他也是这些学子中的一员。

    同样的大街,同样的建筑,同样的人,回忆起年少时在书院求学的日子,儒雅老者不禁心下颇多感慨。

    循着往昔的记忆,儒雅老者来到陶朱台驻地,出示书信几番通传之后来到了知止堂外。

    “金贤弟,这许久不见,书院更胜往昔,你这陶朱台也更胜从前啊。”伴随着一阵畅意的大笑声,儒雅老者由外入内,踏入了知止堂中。

    “司马兄大驾光临,真是令小弟寒舍蓬荜生辉。”

    随着知止堂主人金玉勒的起身而出,堂内的端木赐教习和许年也跟在金玉勒教谕身后相迎。

    许年是下午未时不到便和端木教习来此的,他们在知止堂中已经等候了大约近半个时辰,这才等到了今天的来客。

    在许年的眼中,这位被金教谕称为司马兄重要来客,身着洁净而明朗的白色文士衫,头戴青灰色文士巾,身量高大、面色红润看似只有五十许岁,又有颌下美髯相衬,现下观之乃威仪不凡的七尺长者,想来他在年轻时也绝对是一位儒雅不凡风度翩翩的浊世佳公子。

    一番热情的客套后,这位儒雅老者被金玉勒让到了堂中后,居主宾之位而坐。

    “这位是司马先生,也曾是元一学子。”

    金玉勒带着招牌似的笑向端木赐和许年简单介绍,然后对着儒雅长者道,“司马兄,这位是端木赐,现为陶朱台教习,你是见过的。”

    “嗯,有印象,十几年我还在书院任文韬阁教习时,曾教过他。”儒雅长者也是捻须颔首一笑。

    “这个娃娃就是今次元一进学榜首许年,我可是费了好些力气才将这娃娃纳入门下,还有上次我去中州城和你说的那山木贩卖之法,就是他所提出。”金玉勒笑眯眯的将手指向许年,言语之中颇多溢美之词。

    “那贩卖之法就是这娃娃提出的?”

    儒雅长者面色颇为惊讶,遂又连连叹道,“我还以为你说的弟子是你曾经的弟子,最少也得是个讲郎才能有如此之思,来之前我还猜测应是那性子跳脱、想法新奇总是天马行空的余莫莫,没想到竟然是个新晋学子,不简单、不简单呐!”

    “前辈谬赞,弟子不敢受。”无论是出于礼数还是客套,许年此刻连称不敢当此之赞。

    “许年,给司马先生上茶。”

    金玉勒笑眯眯的言道,许年当即起身应是,端起书案上已经泡好的香茗给儒雅长者敬上,此刻的知止堂中就属他辈分、年龄最小,由他来倒茶也是应当。

    紧接着但听金玉勒卖关子般的又道:“司马兄,那日在中州城你不是问我那句‘元一榜上第一仙,等闲平步上青天’是何人所做么?”

    “莫非……”儒雅长者茶杯还未举起,但看着刚刚回席的许年,不由得猜道,“莫非也是这位许年?”

    “司马兄所言不差,正是许年。”好不容易陶朱台有了能拿出手的新晋学子,此刻机会难得且金玉勒的兴之所至,他很是想在老朋友面前出出风头。

    “学问如此精深,见地又是如此不凡,小娃蛙你是出自哪个许家?雍州西凤许世冀家?还是扬州吴地许九如家?或者胶州番禺许道成家?”

    儒雅长者惊奇的同时,又猜测起许年的出身,一连三家在大宋地界上颇有名声的地方许姓家族都被他随意点出,单从这一点就可知其身份的不凡,要知道这三家的当家家主不是做过一省巡抚,就是做过军中大将。

    “这次司马兄可就猜错了,什么时候只能是世家才出天才了,司马兄你也变成俗人了啊!”金玉勒哈哈一笑,摇了摇头颇有些得意。

    “许年,你出身与何地?令尊何名?”儒雅长者知道他这位小兄弟不羁的秉性,当下也不理会金玉勒直接便去询问许年的出身。

    “晚辈,出自青龙城,是青龙山山中猎户,家父许成虎。”这些信息都是他自己登记过,是公开的,也没什么需要保密,故而许年直接应答了出来。

    而老者闻言,则是片刻后的叹息:“我果然是老了,在朝堂这么多年,沾染因果甚多,的确是成了俗人,也不怪金贤弟取笑于我。我记得‘才学之士,岂独出于豪门乎!’这句还是昔年我曾所言。”

    言罢,老者从大袖中取出一册书卷放在案上,向许年示意道:“今日初见书院少年多才,深感书院后继有人,非为我等垂垂老矣之人所独占,今次入九秦山来我所带无他物,只有一册我昔年所悟神书心得在侧,若是今天你能将山木贩卖之法、理、术三者说的通透,我便将这册心得赠与你。”

    许年还未答话,但听金玉勒很是促狭的一笑道:“兄长所说之神书心得,莫非就是白马篇、侠客行、剑客行、古剑歌四者?这可是你昔年成名之绝技,难道就肯赠与我这弟子?”

    “良才难觅、良才难觅,下山二十余载,混迹于朝堂之中,所见英才了了,但有一二也是女儿身,与我之所学不甚相通,若是许年这娃娃能将那法理术讲的清楚,其悟性、灵性自不待言,如此英才当可得我传承。”

    儒雅长者再叹一声,所言颇有沧桑之意。

第一百八十九章 洪水猛兽、人性(上)

    且说有长者自山下来,在知止堂中听闻金玉勒之所言后,不禁顿觉仅十六之龄的许年悟性灵性皆为出众,当下便要以其年少时所精通之神书心得做彩头,直言道若是许年能讲清山木贩卖之法,便将传承授予。

    而许年听得这神书心得之内容,也极是关注,因为这四篇神书的前两篇他是知道,都是讲的恣意纵横的侠客精神,以其驱动的神书意威力定然不小,即便是他未曾见过的剑客行和古剑歌两篇,但闻其名就知是属于顶尖剑术的神书,即便他自己用不到,赠与友人也是极好的。

    “司马兄既已出口说定,那就断然不会反悔,咱们就言归正传,许年,你来为司马先生讲讲,能否得到司马先生的传承,还得看你自己。”

    就在许年心思电转之际,耳边但听金玉勒笑哈哈的一声催促。

    “是,弟子斗胆一言,请先生指点。”

    许年当下从袍袖中取出这三天加班加点所写的传卖贩销术,“诸位先生,先前弟子所提及山木贩卖之法,可精简为四字,也即是四个环节,其为传、卖、贩、销四者,故弟子称其为传卖贩销术,而此术之重点所在便即是这个‘传’字。”

    在座的金玉勒,司马先生和端木赐都对这山木贩卖法了解和研究过,以他们的聪明才智,不难看出取中关窍,也能知晓其中利害,此次让许年这个提出者发言讲解,就是为了验证他们之所想,看看还有没有疏漏和未注意到的地方,而这个“传”字的重要性,他们自然也都能看出,故而此刻皆是微微颔首,金玉勒金教谕还用眼神鼓励示意许年继续向下说。

    “所谓传者,当是让参与传卖贩销之人笃信从中定能获利,能获得不同寻常,难以抗拒的暴利!笃信之后方能传与他人,其中就需要两点,一个是所贩卖之物的神化及对人性的琢磨。”

    许年稍作停顿,想要等诸位先生消化理解一番,但是当他们看到先生们催促的目光之时,不由得便是心下讪笑,他面对的三人可不是他曾经所教授的学生,而是在这个世界上顶尖的修行者,换做前生那都是一方学术大拿,科学大佬,智商上比他自己不知道要强上多少。

    当下,他也不再留时间,直接解释道:“以贩卖九秦山木为例,可选三寸之木绘上简单符文做成配饰,对外而言便是有九秦山神性加持,若是笃信山木之灵便可令人有病治病,无病消灾,有逢凶化吉、遇难成祥、诸事如意之效。”

    “区区普通三寸之木怎能有如此之效?怕不是书院气运之物也不能做到如此,这岂不是骗人,而一旦被人发现其并不灵光,那不就被戳破骗局了么。”端木教习忽地出声,指出其中的疏漏弊端。

    “先生,弟子适才所言有一句,笃信九秦山木之灵才可有此之效,若是无效,那定然是其人并不相信或者心有怀疑。”许年这几天可没有浪费时间,此刻面对端木教习的疑问他一点也没有迟疑,直接作答而出,换来的自然是端木教习的颔首认可。

    “最信任山木神效的自然会去发展更多的人,发展更多的人,他作为上家便拥有了众多下家,按照先生们都知道的上家从每个下家身上按比例抽取银钱的规则,那这人拥有的财富定然越来越多,财富越多,所施展的空间动用的资源也就越多,若是生病便可延请名医,若是遇难便可花钱消灾,看在将信将疑之人眼中,此不正是逢凶化吉诸事如意之效么!将此类事件大加宣传,且有典型去多处宣讲,如此便可吸引更多的人加入。”

    “若是名医也不能治,花钱也不能消灾,那定是其做了天怒人怨之事,神性不再眷顾——从一个人身上找出一二荒唐事自是简单,而且是从富豪之人身上,那更是容易。”

    “运用此法,无论是正与反,这套传卖贩销之理都是说得通。”许年刚刚言罢,边见到金玉勒轻轻抚掌,显然是对他的话十分认可。

    “除却对所贩卖物品加诸神性光环,对人性的把握更是尤为重要。”

    许年端起茶杯抿了一口,紧接着又道:“其一便是利用世人贪图暴利的心态作为诱饵,画个能看到摸到,踮踮脚也恰好能够到美味大饼,这个大饼所需的便是上家和下家抽取比例的规则,以及各个得利者的现身说法,即便是没有现成的得利者,也要包装打扮几个出来。”

    “这些去各处宣讲的得利者需要有华贵异常的马车、前呼后拥的奴仆、金丝银线的衣衫和挥金如土的作风,这些便是大饼,按照先前规则达到月入十两达到殷实之家的水平只需要发展二十下家,再由这二十下家去发展更多的人,这个甜头很容易得到,充满诱惑力,一旦经不起诱惑加入,就会加入这场梦幻般的盛宴,最终陷入其中而无法自拔。”

    随着许年讲解的展开,金玉勒常年挂在嘴角边的笑却是不见了,儒雅长者司马先生的面色也渐渐严肃起来,倒是端木教习看不出什么变化,但从他那不断摩挲手指的小动作可知,其心下也绝对不平静。

    但是在座的三位先生都没有打断许年的话,依旧是在静静的听着。

    “其二便是利用世人喜好人云亦云、随大流的心理,我称之为从众心理。”

    许年看着手中书册略略整理组织下语言随即又道,“为了让人们相信贩卖之物的神性和最终获得暴利的可行性,就需要给新参与之人培训讲解,在这讲解之中便用的是从众心理,因为当周围的人都持有同一种观点的时候,人就容易受影响而相信这种看法,从而建立安全感,很难有自己的独立思维。”

    “在具体的讲解运作中,就需要组织者,也即是得利者通过一些口号或者仪式营造气氛,让很多人下意识地去顺应、服从……”

    许年口齿清晰有条有理的讲者,三位先生的心中却皆是掀起了轩然大波,他们蓦然间似乎感到有什么洪水猛兽从这面色稚嫩的少年一言一语中被释放了出来。

第一百九十章 洪水猛兽、人性(下)

    “除此之外的,便是有些不符圣人之道……不知弟子当讲不当讲。”

    窗外秋高云淡,知止堂内却甚是压抑,许年察觉到其中气氛的变化,不由得便是迟疑了下了。

    “讲吧,我倒是要看看,还能有什么更不符圣人之道的。”

    干笑一声,金玉勒接话后,但随即似是觉得语气有些问题,当下又补充道,“把不符圣人之道的都说出来,我等参详时也好戒之慎之。”

    “恩,说出来即可,此事论迹不论心,且兹体事大也好做个参考。”儒雅长者眉头舒缓,也跟着言道。

    就在两位先生开口说话的同时,房间内压抑的气氛也稍作缓和,于是许年将手中书册翻开一页后,继续说道:“其三便是要打感情牌,由一个人涉及到他的亲戚朋友。”

    “因为有这种亲戚关系,故而会影响到下线接收人的判断,这会给人一种最鲜明、最牢固,特别亲切的第一印象。即便不是亲戚,在人生地不熟,对所接触事务一知半解的情况下,作为下线的发展者,也要时时的有关心或问候,这样能把心理距离拉得很近,让人觉得非常亲切和温暖,于是对下线发展者说的话深信不疑,从而更好地让其相信,从而让其心甘情愿的花大钱去购买神木,从而让其乐此不疲的去发展属于他的下线,因为他不是以一个骗子的身份去蒙骗他人,而是以一种拯救、帮助的态度发展亲友为下线。”

    如此,莫不是会亲亲相离,友友相间?若是真的事情败露,那岂不是天下大乱?三位先生此刻心下不约而同的冒出这个令人惊骇的想法。

    “世事之理正倚相和,若以亲情友情为用是正,那灌输恐惧消极之心则为倚。”

    许年的话锋一转,对于剖析人心他在前生的书籍中所见甚多,如今说起来也是信手拈来,“人生逢与世间,无论出身高贵或是贫贱皆有无力、无奈之事,也因此每个人或多或少地都会感受到无能和恐惧感,针对这一人性中的弱点,发展下线之人当通过贬低现有生活、夸大美好前景、责备个体缺陷等手段,加强被发展者的焦虑,使他们依赖、信赖整个传卖贩销体系。”

    “有了前四条的策略一般世人都会自愿入瓮,或者明知有险却甘于自欺,或者欲要脱身却牵扯甚多欲罢不能,若是依然效果欠佳……”

    许年手中书册再次翻动,片刻之后又道:“若是依然不行,那还有密闭隔离和选择人群法来提高成功率。”

    “密闭隔离法即是在一个封闭不与外界交流的小环境中,定下固定且繁琐占满一个人所有时间的制度,让其一刻不得闲,心思始终萦绕于神木贩卖的美好前景。比如每天早中晚做固定的事情,如做饭。吃饭、劳作、休息、听课等,这其中最重要的便是听课讲课,无时无刻的宣讲,这对人的影响很大。”

    “究其原因,便是人在处于与世隔绝被完全控制的环境下,被接受人只能接受传授人所想要他知道的内容,很少能接触到外面的资讯,信息完全封闭。还有的进行饮食控制,这让人在营养极度缺乏的情况下已经无法正常判断和思考,从固化对山木贩卖法的深信不疑。”

    “在者便是最后一策,选择性传授。”

    手中书册被翻到最后一页,仿佛有猛兽即将挣脱最后一道枷锁展现在三位先生面前,许年语速依旧保持着开始的状态,这和他前生几年的教学经验分不开,张弛有度、控制自如。

    “选择的对象弟子窃以为要满足四点要求,其一是生活经验不足,其二是处世智慧不足,其三便是认知判断能力弱,最后便是不甘于现状的贪婪之心。”

    “有这三点特质的往往出处茅庐却又碰壁的书生、还有一些比上不足比下有余的富家翁,整天无事却掌着内宅财权的妇人。这些人由于处世智慧不足,对新事物判断力弱,导致神木理论虽看似有疏漏,但这群意志薄弱、判断能力较低和不满足现状的人很容易接受……”

    时间流逝,午后的时光本应是安然惬意的慵懒,但此刻知止堂内无论是黄铜香炉中提神香所化的袅袅青烟,还是许年所说的令人胆颤惊骇之语,都让在座三位先生无半分松弛。

    作为双月大陆下站在食物链顶端的一批人,他们能够清楚的看出这一份听着平平无奇,甚至有些荒谬的山木贩卖法有何种威力。

    这面嫩少年所讲之事与其说是山木贩卖法,不如说成是人心蛊惑贩卖之法,不如将其堪称一个组织严密的邪门教派。

    先生们曾经闲谈时所提及在山野之地屡次出现的邪教之事,便是贩卖蛊惑人心,但是那种多没有发展壮大的可行性和理论依据,但如今这山木贩卖法是可行的,一旦流行起来,那么其威力、破坏力和传播速度都不是那些山野草头教派所能比拟的。

    久在山下红尘历练的儒雅老者深知人性贪婪不足之弱点,他似乎能看到在这一传授贩卖法下,农民不去种地、商人不去经营、织户不织布……所有人全都投入到这虚无缥缈,追求画饼的狂欢中。

    一批人迅速富了起来,但更多的数十数百倍之人却是在穷困潦倒、衣食无着中依旧骗着身边的亲人、友人,梦想着衣着光鲜不劳而获的那天。

    “先生,弟子讲述完毕。”

    许年依旧保持着语调的清朗,说出了作为结语的一句话。

    “咳咳……好,不错,讲得不错,司马兄你以为呢。”轻咳一声,金教谕面部似是酸涩扭动一下向儒雅长者道。

    “你是叫做许年?”

    被冠以司马之名的长者用复杂的目光盯着许年清澈的双眸,似是再要确认。

    “是,晚辈名叫许年。”许年应答之中眼神并未回避,澄澈通透。

    “这些都是你自己想到的?”老者又问。

    “是。”

    “可曾对在座之外的人说过?”

    “不曾。”

    ……

    简短且沉闷的一问一答中,儒雅老者并未从许年眼中看出任何杂念,但老者的手依旧在书案左上角他那册神书心得上摩挲,不知是在迟疑着什么。

    或许,他是有些后悔以此作为彩头?又或者是他此刻不想将自己的传承交给眼前这面嫩的少年?

    一时间知止堂内的沉默中,空气似乎有些凝滞。

第一百九十一章 传承、传法

    时光流逝,窗外的高远的秋日阳光悄然间渐渐西斜而去,不知不觉中,在许年讲解完毕时已经是过去了一个多时辰。虽然三位先生对这传卖贩销之法心下已有了解,但依然是被许年深刻的分析之理和详尽的应用之术所震撼,这让常常在面上挂着笑的金教谕面色严谨起来,也让儒雅长者司马先生心情复杂、分外踌躇。

    “不知弟子所言法理术是否可供前辈一听。”看到知止堂中气氛凝滞,而且被称作司马先生的儒雅长者似是有不予自己神书心得之意,许年心切之下不由得看向儒雅长者并出言打破了此刻的沉静。

    “法理术条理清晰,但多有虚妄臆测想当然之言……不过,还是讲得不错。”

    终于,在许年的目光对视之中,儒雅老者略略批判半句后,终究是不想欺骗自己的本心,依旧是给许年的讲解做了个讲得不错的评论。

    “司马先生既然觉可,那这份神书心得是否可给予我这弟子?”

    忽地说出此话的却是坐在许年身侧、久久未曾出言的端木教习,陶朱台新人极少,许年作为七八年来第一次归属他教导的弟子,端木教习也是极为上心,因为他知道陶朱台的神书精于计算分析之道,而在武力战斗一途较讲武堂和文韬阁差了许多。

    今次来此的司马先生正是曾经文韬阁出类拔萃的人物,如今在整个双月之下也是赫赫有名数一数二的人物,曾以学子身份听过司马先生讲课的端木教习深知此节,若是有司马先生昔年得意功法心得修习,想来对自己的弟子大有裨益,故而他很是直截了当的催促了一句。

    “罢了罢了。”

    儒雅长者长叹一声,手持书卷轻抚片刻道,“是我想得岔了,善与恶、是与非想来论迹不论心,许年,这卷书今时便交于你,你现下刚刚进学不得擅自下山,若是有疑难不明之处可差人送信至中州司马府,我可修书指点与你。”

    “当今之世不知道有多少人想要求先生解惑而不可得,如今却是同意将所学传与你,这是何等之幸事,许年,还不快快拜谢司马先生。”端木教习再次出言,他这是想避免儒雅长者心下生变再生枝节,让许年拜谢之后,无论是碍于长者之风还是与金玉勒的交情,儒雅长者都不可能在再有变故。

    “好个端木赐!”

    司马先生此刻似是放下了心结,哈哈一笑道,“你这是怕我反悔么,当年木讷稳重的端木赐今天也和你们教谕一样护短了,陶朱台的传统早有耳闻,今日一见果然如此。许年,拿着!”

    言罢,但见老者手掌在那册书卷上一抚,便有点点青芒一闪而过,下一刻,书册已经到了许年的案上。

    “谢前辈。”

    许年心下大喜俯身而拜,却听老者笑道:“此时还称呼我为前辈么?”

    “司马兄也曾是书院教习,和方教谕是为同窗,若不是司马兄有入世历练匡扶社稷之心,文韬阁的教谕指不定便是司马兄,许年你也当以弟子礼称先生。”金玉勒胖乎乎的圆脸上,此刻又恢复了一贯以来笑眯眯的样子。

    “弟子谢先生传法。”

    许年闻声脑筋转的也快,再次与书案后正坐伏身而拜。

    “免礼,这些都是我昔年之所学至今未寻得传承,现下赠与你,你当谨记吾辈修行之人参悟神书亦体圣贤之心,当遵先贤之所言,不做宵小之所以为,当然,也望你学有所成日后扬元一之威名。”儒雅老者面色温和,所言所语颇为语重心长。

    “弟子谨记先生教导,当效君子行事,不堕书院之名。”从这温和缓缓之语中,许年听出了老者对自己的关心与期望,当下也是发自肺腑的表示着谢意。

    “恭喜司马兄传承有托。”

    金玉勒见此又是哈哈一笑又对着许年道,“许年,你今日所讲传卖贩销之法,除了这本册子外可还有其他手稿?”

    “还有一些杂记。”许年如实言道。

    “把你那些杂记尽数销毁,这本册子就留在这,还有今日堂中所言之事不得透露半分,尤其是这传卖贩销之法不得有只言片语流露与外,你可明白?”金玉勒面色忽地一肃,沉声言道。

    “弟子明白,回去便销毁所有关于此事的手记。”

    “嗯,好,这里没你的事了,你退下去罢。”

    “是,弟子告退。”

    金玉勒还有其他事与端木教习、司马先生相商,这些都事涉邦交社稷民生,自是不便在许年这个小小新晋学子面前多言,而许年也迫切想要一览这书册中所载神书心得,故而也就即刻退下。

    ……

    “金贤弟你今次可收了个了不得的弟子啊。”

    在许年的身形消失在知止堂院落大门外时,儒雅长者面色复杂的叹息道。

    “许年现在可也是司马兄的弟子,以后他若是下山,你也得多加照看,免得其一身所学用在邪路上。”金教谕知道自己这位兄长此时有何所思,故而同样言道。

    “恩,这是自然。”

    老者点了点头,随即看向金玉勒和端木赐又把话头拉到了正题上,“那么这传卖贩销之法,用还是不用?”

    “此法可行,弟子曾在山下行走,适才许年所言对人性把握很准,不过细节上还要仔细推敲从长计议,不能直接用九秦山木,毕竟此法有干天和,还是不要和书院扯上关系为好。”发言的是端木赐,他时常作为陶朱台主要管理者去下山巡视商队事务,对于各国世情多有了解。

    “自然是要用,此法可兵不血刃,正好可用于你削弱大夏、金帐两国的方略中。”金教谕想也未想便直接作出定论,显然他是这一计划的赞成者。

    “我所虑者实乃因此法之不可控,若是传到大宋境内,那我岂不是成了罪人。”

    儒雅老者在翻看许年留下的那册书卷说出了心下的顾虑,不过片刻之后他的面色微变,随即便是哈哈一笑道,“这个娃娃好生精怪,对于这传卖贩销之法他竟还留有控制的手段,唔,此法的确可行,吾无虑也!”

    “奥?若是真如你我之所想,大宋子民幸甚至哉!”

    取过书册观后,金玉勒也是抚掌而笑。

第一百九十二章 首辅安平、灵圃中事

    不提这厢知止堂中的动静,此刻的许年早已是按捺不住心下的迫切之情,来到寝舍中打开那册神书心得一览,正看得津津有味,直叹其中分析解说绝妙之时,忽然听得院中传来一阵阵急急的脚步声,紧接着便是寝舍房门一响,师兄鲍付推门而入。

    “许年,你可知道今天我在卧龙大道遇见了谁?”鲍付面上满是激动,好似见到了什么了不得的事情。

    “师兄你莫非是遇到了心仪的学姐么?”三个多月的时间,许年和台中学长师兄门已然很是熟稔,此刻和鲍付开起玩笑也是顺口而来,同时他取过一册九章算经将正在读的神书心得压在了下面。

    “不对不对,许师弟你是知道我的,我对修行的兴趣可从来都是比女色高,怎么可能遇到心怡女子便这般惊讶。你再猜猜?”鲍付端起紫漆圆桌上的大号茶杯仰头便咕嘟咕嘟的喝了起来。

    “卧龙大道上每天这么多人来往,若不是遇到了心怡的魅力学姐,那我便猜不出了。”许年笑着给鲍付放在桌上的大号茶杯续上茶水。

    “好吧,那我就直说了,今天中午我遇到了咱大宋首辅司马丞相,虽然有许多同窗未曾认出,但是我曾随父亲远远的见过司马丞相一面,要是司马丞相可是我最为钦佩的前辈……”

    “师兄所言可是一位颌下有美髯的儒雅长者?”难道今天在知止堂中所见的司马先生就是这个帝国的内阁首辅司马安平?自己手中的这几篇神书难道就是司马大学士昔年得意神书?许年心下不由得立时便是一震。

    “咦,师弟莫非你也见了?在哪儿见的?”

    “师兄,若是和师弟我所见不差,司马先生应该就在陶朱台,只是现在不知道有没有离开。”看着鲍付一副前生追星族的样子,许年缓缓的言道。

    “啊,我这去找……”

    “师兄……”

    言罢,也不给许年继续向下说的机会,鲍付风风火火的便冲出了寝舍,一如适才他冒冒失失的到来。

    那个老者竟然便是司马首辅!

    许年坐下复又拿出这册书卷,翻开从封底处落款的印章上看到那红色的长条形铁线篆,上面的确是依稀可见司马安平四个字。

    自己今日所讲的这实质上就是chuan销地传卖贩销之法,莫非将要在这个世界上出现?身后的推动竟然还是一国首辅和元一书院的教谕。

    这……

    许年感觉自己似是放出了一个前所未有的恶灵,他的心下不安之余,也只能寄希望于诸位先生的操守,和他在那卷书册中留下的防范之策能有作用。

    ……

    “许大哥,你也在这。”

    时值秋日,白天的也渐渐变得短了起来,这一日清晨从藏书楼洒扫完毕的许年来到听松书斋后的灵圃,刚推开门便听到来自萧氏少女惊喜的语声。

    “嗯?飞燕,你怎么在这?”看到手中提着小铲的萧飞燕,许年不由得一怔,今天是他第四次来打理灵圃,前三天并没有萧飞燕在此。

    “许大哥,是这样,箜篌教习有一味九秦玉露昙快要开花了,而且就紧着入药,故而教习让我每天早上都来照看下。”

    萧飞燕将小铲放在一旁,喜孜孜的来到许年身侧,又道,“许大哥你刚来灵圃,对这些药草的习性还不熟悉吧,我可以教你。”

    “那多谢飞燕了,可是花不都是在白天开么,怎么教习让你每天早晨来?”许年边说着边来到那一株含苞的玉露昙旁边,这株玉露昙只有两朵花苞,其叶片玉色且透明,经放在一侧的风灯灯光一照,似是能够看到内中娇嫩的花蕊。

    “许大哥,这你就有所不知了。”

    萧飞燕来到许年的身侧蹲下,看着眼前这玉色花苞檀口微张言道,“九秦玉露昙不似别处昙花是在晚上开放,也不似普通的花在白天绽放,它只在清晨天地元气蓬勃浩荡之时绽放,也即是卯时至辰时之间,而开花二百息后其药效最佳……”

    “原来如此,我刚来灵圃,比不得飞燕你,以后可是要多有叨扰。”许年点了点头,再次仔细的打量了一番这双月之下的奇花异草,不禁感叹灵气所钟下的大自然的神奇。

    “许大哥你是要每一株药草都看过来么?”

    此刻许年提着风灯,持着木铲,提着小木桶和肥料盒,仔细的附身从一株株药草前走过,期间还不时的掏出书册对照着,如此慢的效率和谨慎过头的架势让萧飞燕不由得笑着出声,“原来许大哥你也有不懂的地方,药草一道上你学的可是有些慢了。”

    “唔,这书我倒是可以背下,但其中所言每个字我都识得,连起来成词勉强能看,但成句、成段、成篇就不懂了。”

    许年闻声用持着木铲的右手挠了挠头,尴尬的讪笑道,“还有啊,这工具也很是不顺手,为什么不用铁铲、铁剪,非要用木铲木剪呢,用木铲木剪也就罢了,还不能加持真灵元气,这锄草修枝起来太麻烦了,我只能慢点做,至少也能算完成。”

    “这样吧,许大哥我这些天都在此看着这株玉露昙,左右也是无事,一些打理灵圃的细节我都给你提示着,这样也能快些。许大哥,如何?”少女站起了身,来到许年的身旁,一双灵动的大眼睛以期盼的眼神看着少年。

    “有你提点着也好,万一我疏忽了,折损了箜篌教习的药草那可就罪过了。”

    少女一如既往的主动,让许年难以推脱,更何况他的确是感觉到了打理灵圃时的吃力,有少女的帮助可以让他更快的掌握侍弄药草的要领。

    “那我先就从这木铲木剪说起吧。”

    少女欢快一笑,随即便道,“我们都知道药草五行属木,铁铲铁剪属金,金克木,以金属之物锄草箭枝有损药草灵性、药性……还有不能使用真灵也是差不多的道理,都是怕引起灵圃元气分布的变化,让药性生变……”

    濛濛晨光,昏黄的提灯,有少年仔细打理花草,也有佳人在侧吐气如兰,笑靥如花,此刻灵圃之中有说不出的旖旎风情。

第一百九十三章 季末试炼之前的平静

    “许大哥,玉露昙开花了!”

    时光流逝,又是许年和萧飞燕同在灵圃的一天清晨,天色刚刚亮起,随着秋日太阳灿烂的霞光照耀和少女惊喜的欢叫声,那玉色透明的玉露昙绽放开花了。

    许年也来到少女的身边,和她一起看着这株原本只有两个花苞的玉露昙缓缓开放。

    在海带状的绿叶拗口间,娇嫩头名的玉色花蕾正在微微颤动,筒裙似的花托,拢不住丰腴的白玉般的花苞,渐渐地裂了开来;雪白的花瓣从花托中间轻轻地探了出来,一片,两片,三片……之后成束成束的金黄色的花蕊栩栩挺立,中间一根柱状雄蕊高高翘起……

    花瓣层层地分开来,开成一朵洁白通透的莲形暖玉,借着晨光,只见它那白净的花瓣精致光滑,像白玉那样玲珑剔透,同时在那灿烂霞光照射到花瓣上时,有袅袅雾色云烟自花瓣上升起,随着烟云的飘散,整个灵圃中都氤氲着幽然的花香。

    呼吸之中,许年只觉神清气爽,满是精力,这花的形状和花的香气,给人以清净、淡雅、高洁的感觉。

    “玉露昙好美……”

    喃喃出声中,少女取出一个青玉瓷罐和一柄木镊子几次欲出手取下花瓣却又在极为怜惜的不忍中收回。

    “飞燕,现在是玉露昙采摘的最佳时机,再等下去花瓣就要凋落了。”

    此刻紫色的花柄托起很大的昙花,洁白的花瓣整齐地一层包着一层,两朵玉露昙已经完全的绽放,许年看到少女依旧没有下手摘取,当下在提醒之后又道,“飞燕,昙花一现难得,但是正如美人叹迟暮,英雄恨白头一样,玉露昙若是有灵,想来也不希望看到它自己凋谢的那刻,在最辉煌最灿烂的顶峰作为有用与世人的珍稀药材被取下,从此留给世人的是它最完美最深刻的印象,它定然会喜欢这个安排。而且它的枝干下面还有米粒大的小花苞,再过上月余,就又到了开放之时……”

    “是这样吗,在最灿烂的时候……”

    少女闻声依旧是迷醉于这玉露昙绽放的花色花香,但喃喃细雨中,她不知道想起了什么,目光倏尔坚定起来,手下动作也是干净利落的将那数十片花瓣在十余息中尽数取下。

    忽然,就在两朵花最后一片花瓣被取下之刻,一切都如奇迹一般,泛着紫色的花托倏地一颤,继而又在许年和萧飞燕惊讶的目光迷眩中缓缓闭合——花蕊被收到花托之中。

    ……

    在季末考较的来临之前的这几天中,许年一直在藏书楼、听松书斋、大小讲堂中度过,他的学习、工作和生活安排的满满当当很是充实,颇有几分前生高三时按部就班且紧张有序的样子。

    在这些天里,少女萧飞燕是许年生活中的一抹明快的彩色,让充实且紧张的书院生活变得不那么枯燥和无趣,而且在这近乎天天的碰面中,许年对于少女也升起了一种莫名的情绪,就仿佛看到了大学文艺节时所见到的那位聪灵活泼的学妹。

    当然萧飞燕并没有说,许年也不知道,两人这般同在灵圃的巧合是箜篌教习刻意安排的。

    或许是黑袍女教习在萧飞燕身上看到了昔年的她自己的影子,或许是女教习不想让自己错失的机会与终生的后悔发生在她的女弟子身上……无论是何原因,女教习就是这样刻意去做了。

    当然在这几天中许年也不是顺风顺水,无论是真灵的积聚还是对神书的领悟上都陷入了停滞的瓶颈,在许年看来,在经历了自开悟以来的突飞猛进后,他进入了学习的中高原区,这样的日子或许还要持续一段时间。

    对于这个高原区,许年感觉还是可以接受的,但让他难以理解的是研习司马首辅所赠与的那册神书心得时的发现。

    许年能看懂这几篇神书,甚至在白马篇和侠客行上的理解比不世天才司马首辅还要深刻,但是这并没有用,他无法将领会的神书意用于实际的战斗中。

    其实关于这一点,许年在研习那篇卢教习所授的“牧童骑黄牛”一诗中已经有了发现了些许的端倪,那时尽管他在入静中这篇神书理解的几近完美。但是他的真灵没有增加,也没有领悟能用于战斗的神书意。

    当时的许年只是以为这篇神书太过浅显或者本身就没有用于战斗的神书意,但是此刻研习了这几篇饱含司马首辅昔年经验心得的神书之后,他才明白过来,不是这些神书没有神书意,也不是这些神书太过浅显,是他无法领悟,似乎也只有他无法领悟。

    原因应该是在于他自己的与众不同,在于他脑海中的那一十二本经典必背。

    明日即是季末大考之时,眼前的这册书卷上所载不知是多少修行者梦寐以求之物,但自己却只能入宝山而空手归,或许自己就是无法使用除必背上所载之外的神书了。

    此刻的少年合上书册不禁喟然长叹。

    ……

    雍熙三年秋,时值九月二十九日,亦是元一书院季末考较之时。

    此次季末试炼,除却进学四年和五年的两任即将毕业下山的高年级学子另有任务安排外,其他元一书院雍熙元年、雍熙二年和雍熙三年三期学子同时参加,其中便有破关而出的书院天之骄子、年青一代的标杆人物——路青山和晚谕雪。

    有传言,雍熙元年进学的路青山和晚谕雪两人皆是闭关有成进入了不惑境依旧是在学子中处于领跑的地位。

    另就新晋学子们搜集资料后的分析,雍熙元年学子有五十一人,除却两个不惑境,其余几乎全都达到了而立境,最差的也是而立初阶;雍熙二年学子有六十四人,最差的是志学中阶,最好的是而立中阶;与之相比作为雍熙三年的新晋学子最差的还没有到志学境,最好的也只是而立初阶,只有一百人进学的人数上超过了前两期。

    和这些师兄师姐们同时参与试炼考较,大多数雍熙三年新晋学子都觉得有些不公,但是少数佼佼者如许年、桑家姐妹,两个王府赵家子等人却将此看做一次挑战。以教习和讲郎们阅人无数的眼光来看,这便是普通天才和超卓天才之间的区别。

第一百九十四章 试炼的注意事项

    却说雍熙三年的新晋学子们早先听闻今次季末试炼是要和前两届学长一同进行一同评判后,多数学子心下都觉得不公平,因为从现有的资料来看,作为新人的他们和诸位学长差了许多。

    不过这天清晨在来到明理大讲堂外的公告栏看过上面所写的告示之后,新人们才恍然大悟,才明白书院先生们如此安排的用意。

    那红纸黑字的告示上的第一句话便是,雍熙三年学子以组为单位参与此次季末试炼。

    这也即是说,雍熙三年学子在试炼中是以五当一的,如此一来,乍看之下新晋学子们劣势似乎是补齐了,但是实际上修为境界上的差距并不是用人数便能补齐的,除非整个小组分工恰当、配合默契且亲密无间,只是五个人有五个心思,要其整齐划一这又何其难也!

    不过,在人数上的优势,按照人多力量大的谚语,也算是补强了,故而少年们虽能看出其中的些许不妥之处,但依旧还是接受了今次的试炼规则。

    人头攒动中,来自雍熙元年到三年的三期学子们,不断的传递着告示上的信息和各自对今次规则的探讨看法,明理讲堂前不由得极为纷扰嘈杂。

    “肃静!”

    忽然间,一道有若洪钟般的震喝声自明理讲堂大门处传来,众学子们顿时噤声抬头看往十八级台阶之上,但见有一身着朱紫文士衫面色严肃的教谕出现,在这位教谕的身后是三名身着黑色袍服的教习。

    这几人许年也不陌生,为首大喝出声的教谕是讲武堂秦川景秦教谕,在其身后分别是文韬阁教习卢有春、天工馆教习姜三木和最令许年的意外的陶朱台教习祖白圭,祖教习以分析敏锐举一反三观一知十的能力见长,不知道为什么今天出现在了这里。

    “雍熙元年学子随我到修德讲堂。”虽然有二百余人在场,但此刻的明理讲堂前在秦教谕之威下并无人喧哗,卢有春教习清朗的声音传来后,随着人群中脚步声的响起,场中去了将近四分之一。

    “雍熙二年学子随我到敏知讲堂。”紧接着,天工馆教习姜三木闷闷的声音传来,片刻之后的场中只剩下了秦教谕、祖教谕和百名雍熙三年的学子。

    “祖教习,你来宣读今次季末试炼的规则。”面容极其严肃的秦川景退到台阶一侧后,向祖白圭示意道。

    作为书院教习,份属教谕之下,故而陶朱台的祖教习先是向秦川景微微抱拳行了一礼便面向诸位学子打开一份书折道:

    “今次季末试炼,三期学子一同进行,尔等有以五当一成组参与,其形制前所未有且尔等又是新人,故而虽试炼内容与以往相同,但依旧需要再次强调,望尔等悉心听讲,不得走神。”

    祖教习的目光在场下一百名学子稚嫩的面容上扫过,但见诸人皆是精神专注,故而微微点点头又道:“我们元一书院的学子,只要是学成获准下山的,无论其是出身御灵峰还是甘露院,皆有非同与常人的战斗能力,究其原因便是我们元一书院在每个季末都会举行一次大规模试炼,这一试炼和行走于江湖更为莫测、更为残酷。有了这般经历,熟悉了这些机变,自然会在下山后无往而不利。现在我讲下试炼中需要注意的事项——”

    祖教习的话成功给的引起了学子们的兴趣,皆是目不转睛的认真听着。

    稍作停顿之后,只见祖教习接着说道:“第一,本次试炼持续七天,所有人员入谷由阵法驱动,位置随机。

    第二,试炼中所有学子皆换装同样制式服饰,头戴制式变声面具,除天工馆弟子可带天工造物一种、甘露院弟子可带应急药箱一只、御灵峰弟子可带灵兽一位外,其余弟子只能带一日标准口粮。”

    此言一出,场中的学子们莫名的一阵骚动,因为这一条让许多人先前准备好的兵刃、衣甲、丹药等资源皆用不上了,而且为什么试炼持续七天却只能准备一日口粮呢?

    不过没等学子们细细考虑其中利弊,祖教习清晰的声音再次传来:

    “第三,试炼山谷中,有散落的兵刃,原料、物资,其有的隐匿与暗处,有的就摆在明处,尔等可自去寻找。”

    听了这一条,少年们才知道为什么只准备一日口粮却要试炼七天,这明明是防止学子们隐匿不前,苟到最后,只要参与试炼就得去寻找食物,而食物的来源,要么是从对手身上获取,要么是从山谷中寻找。

    “第四,试炼中击败对手可获得对手所持令牌,尔等新晋学子五人分别持有金木水火土五牌,五牌合而为五行令,单牌不计分,五行令计学分为二;雍熙二年学子每人一枚四象令,计学分为一,雍熙元年学子每人一枚三才令,计学分为三。”

    三期学子共同参与试炼,这是破天荒头一次,形式和内容上既要兼顾公平,又要有竞争性,因此对于令牌的积分安排让许多参与制定规则的讲郎们着实是费了一番心思。

    以雍熙二年学子为基准,新晋学子五人记为二分,这就有了让高年级学子对各组动手的理由;同样雍熙元年学子记为三分,这也有了让各组成员越阶挑战的想法。

    “第五、试炼中有挑战项目,完成挑战可获得学分奖励,打破纪录奖励翻倍。”

    “第六……”

    “第七……”

    “第八,若试炼中失去所持令牌即判定为试炼失败,由阵法自动甄别弹出;受到重击,试炼衣甲判定身体无法承受时令牌脱落,同样由阵法弹出。试炼结束后以当前所得学分之半数进行排名。不过你们是例外,因为你们是以组为整体,如果四人被击败弹出失去令牌,但只要有一人能坚持到最后,就不算失败,结束后全组依旧全额获得学分。”

    “第九,七天试炼结束时以所获学分为准三期学子同时排位,排名前十有丰厚修行资源的奖励。”

    说到这里,祖教习将手中书折合拢,至此九条试炼注意事项皆以讲述完毕,场中的学子们也从而对即将到来的试炼有了大体印象。

第一百九十五章 试炼山谷

    且说在陶朱台祖白圭祖教习的讲解之下,众位学子皆是知晓了试炼的规则,尤其是这以五当一形式让初出茅庐的少年们不由得便是跃跃欲试起来,想要集全组之力和学长们一较高下。

    不过祖教习的话并未结束,此时的他面色严肃且又语重心长的再次开口强调道:“尔等若单打独斗自然是不敌高年级学子,故而要时刻切记你们五人为一组,以五当一,五人便是一整体,集五人之力才是你们的试炼取胜之道。”

    言罢祖教习略略停顿,随即忽地喝道:“尔等可是明白了!”

    “弟子明白!”

    回答教习之言的便是百位学子齐齐的大喊声。

    “好,接下来排好队行,以组为单位上前领去试炼服饰。服饰领去完毕后,可自行散去更换,并稍作准备,辰时中刻在此集合。”祖教习言罢,大袖向后一挥,从明理讲堂中便出来几位抬着木箱的书院督导。

    队伍齐整之后,首先领取的自然是甲组的许年五人,衣服都是黑色,现在大庭广众之下自然是不能试穿,所以衣服形制还不清楚。

    许年几人领取之后,便各自分开去做准备了,毕竟半个时辰的时间说多不多,稍有磨蹭便会过去。

    ……

    辰时中刻未到,雍熙三年的学子们再次齐聚明理堂外,这次的众人皆是换上了黑色衣衫,这衣服形制上甚是宽松且带有兜帽,手肘膝盖能关节处还有皮甲保护,看上去是有一定的保护能力,若是再带上兜帽和面具,从外形上顶多能看出高矮,连胖瘦都无法分辨,更遑论能认出身份来了。

    现下诸位先生不在,殿外聚集的学子们心情都颇为放松,此处也迎来了此前憋闷了许久后的议论和嘈杂。

    “这身衣服好生……好生别致。”

    “只是难看了些。”

    对于新发放的这身衣服是此时学子们关注的焦点,而此刻齐聚在讲堂外不远处松树下的甲组自然也不例外,潘德璋的评判倒是有些保守,而萧飞燕则是直接不留面子的吐槽。

    “穿上这衣服若是现下混入人群,那定然是不好寻找了,据说等会儿发放的面具还有变声功能,试炼中不能透漏姓名身份,我觉得我们应该给各自取个代号,免得出现纰漏让人混进来。”吐槽衣服难看后,看着身着相同服饰的百名学子,萧飞燕不禁若有所思。

    “不错,我也正有此意,许兄,代号就由你来取吧。”本来是个颇为英俊的翩翩少年,但此刻穿上如此宽松黑衣身材显得颇为臃肿的李思故附议,潘良策和叶德章也同时点头表示同意。

    “嗯,如此也好。”

    略作思考,只听许年言道:“咱们能看出来这点,想来其余同年也能想到,五行、五方这些容易混淆,那就不采用,这样飞燕你的代号便是燕子、潘兄你的灵兽是苍鹰那便称作飞鹰、德章兄你用的是机关兽那便叫做木人,李兄你擅使长剑,那便叫做铁剑,至于我姓氏为许,那就用言午相称吧。诸位同年以为如何?”

    “可。”

    “如此甚好,这也简单易记。”

    许年虽没有什么起名天赋,但是各取五人一处特征总算是完成了这项任务,也得到同组同年们的认可。

    “只是些日子打造的符兵排不上用场,很是可惜了,不过也算还好,试炼结束后我再给几位细细改造一番,这次怎么说都是有些仓促。”此刻说话的正是进学天工馆的叶德章,在适才早些时候,他本是想让几位同年去天工馆取各自符兵的,不过现在看来,已经是不需要了。

    “叶兄莫要在意,又不是单单我们不能带符兵,除天工馆学子外,其余所有人都不能带,也没什么大不了的。”许年听出其言中的失望之意,当下便是稍作安慰。

    紧接着萧飞燕也笑着道:“我准备的丹药同样也排不上用场了,书院的应急药箱我也见过,其中多是制药工具、少许原料和量产止血散,好点的丹药都没有,看起来是需要临时配制了。不过都是如此,也没什么可计较的。”

    “肃静。”

    又是一声沉稳且严肃的话语,面容冷厉的秦教谕出现了台阶之上,讲堂之外顿时便是一静。

    “所有学子与门口领取面具,口粮;甘露院弟子领取药箱,天工馆弟子登记所携带天工造物、御灵峰弟子登记所携带灵兽。速度以组为单位排好队列,进讲堂来。”言罢秦教谕便回身进了讲堂,学子们也自觉的排好队行踏入讲堂大殿。

    领取物资、登记物品……所有的事项都井然有序,最后学子们在祖教习的带领下,第一次来到了明理讲堂的后殿,这里有一处闪着青色微光的阵法。

    阴阳双色居于其中,四门八柱位于其外,另有三位衣衫上绣着金色尺规的天工馆讲郎在侧主持,结合适才祖教习所说的传送入试炼山谷、位置随即等语,许年猜出,这应当就是传送装置了。

    此外,书院四大讲堂,明理、修德、敏知、笃行都是一样规制结构,莫非在其后殿都有这样一个传送阵法么?

    就在许年天马行空思绪纷飞之时,耳边传来了祖教习严肃的语声:“戴上面具、兜帽,甲组五人入阵!”

    许年等人闻声入阵以五星站位,这时两名天工馆督导走了过来,随即极为熟练的将五枚形如三角的令牌扣在了五人外袍手臂卡扣中,许年为金、萧飞燕为木、李思故为水、潘良策为火,叶德章为土。

    几人知道,这便是那可以组合在一起,价值两个学分的五行令了。

    忽地白光一闪,下一刻,五个头戴兜帽面具的人便出现在一处山谷中。

    “我们应该还在九秦山内,只是不知道位于何处,飞鹰放开你的灵禽侦查下周围情况。”许年大略打量了一番前方石壁、足下泥土以及周遭的树木说道。

    语声出口,让许年感到意外的是,他所言之语透过变声面具后极似带着滋滋电流的电子音。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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