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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后又打朕全文阅读

作者:衣里明珠     皇后又打朕txt下载     皇后又打朕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三百九十三章 王诗韵入住皇宫

    钱明月想问你现在有弟弟了吗?到底没有开口。

    “大姐姐嫁给了姑姑家的表哥,生下一女后不过半年又怀孕,倒是生下了儿子,自己却没挺过来。”

    钱明月垂眸,母亲的悲剧在女儿身上延续,都拼命生儿子。

    “他们说如果姐夫续弦,怕后娘虐待姐姐的孩子,让我嫁给大姐夫。”

    “呵,不过是舍不得林家的权势,想跟林家成为姻亲。娶大姐就是为了林家,把大姐祸害没了,又盘算到我头上。”

    小小年纪,就能把人情世态看那么透,果真是没少吃苦啊。

    钱明月问:“都是有谁?”

    王诗韵看着地上的板砖,一个个数点:“祖父祖母、父母、伯父伯母、二叔二婶、三叔三婶,大姑家、二姑家、三姑家,大姐夫一家,二姐夫一家,三姐夫一家。”

    “总之,除了小叔叔和姥姥家的人,都不停地在逼我。”

    她没哭,可压抑的恨与怨,也令人触目惊心。这样的经历,怎么能做到活泼可爱呢?

    王诗韵笑笑:“其实也不用娘娘出气,诗韵自己就出气了。您想知道诗韵是怎么做的吗?”

    钱明月说:“让人揍了谁一顿?”

    王诗韵甜甜地笑了:“娘娘英明。”

    “诗韵拿出所有的私房钱,雇了一群乞丐流氓,趁着祖母上香,把她打了一顿。她起不来炕了,小叔就趁机带着民女北上了。”

    “娘娘,您会不会觉得诗韵不孝?”

    钱明月笑:“谁的父母谁孝顺,关旁人什么事情。你小叔都肯打她一顿,本宫才不管。”

    王诗韵一下子瞪大了眼睛:“娘娘?”

    钱明月微笑:“你一个闺阁姑娘,怎么联系到乞丐流氓?必然是你小叔帮你。”

    王诗韵突然落泪了,起身跪在钱明月身前:“娘娘,帮帮民女的小叔吧。”

    钱明月忙将人扶起来:“早就说好要帮你,何必再跪。”

    王诗韵用袖子抹抹泪:“民女自有办法不嫁给姐夫,所作所为都不后悔,唯独担心会牵累小叔。”

    “祖父祖母本来就不喜欢他,觉得他不务正业,如果让他们猜到是他动的手,肯定饶不了他。就,就算猜不出来,小叔把民女送到京城,他们也会责怪他的。”

    钱明月问:“你小叔是个怎样的人?”

    王诗韵说:“他们说他不学无术,就知道交接一帮狐朋狗友。可民女觉得小叔仗义任侠,是最好的人。”

    适宜从武,就不知道文字功底怎样。

    “可识字?”

    “识字,不多。考了几次童生没考中,后来就不怎么读书了。”

    “多大了?”

    “二十一。”

    “可有婚配?”

    “没有。”

    王诗韵嘟哝:“高门大户不愿意把女儿嫁给他,小门小户的,祖父祖母也不让人进门,就这样耽误了。”

    “那倒好了,没什么拖累。”

    “娘娘的意思是?”

    钱明月琢磨:“你小叔不适宜从文,让他从戎吧。西山武学可以让他去做学员,学成就去北门军或者新招募的兵士中做校旗。”

    王诗韵是真不好意思了:“娘娘,只要让小叔离开无锡,不被家里人欺负就好了,不必封官的。”

    “诗韵不必有太大心理压力,本宫不是为了你坏了朝廷的纲纪法度,而是觉得你小叔或许真的是可造之材。如果他学不成,就只能另作其他打算了。”

    王诗韵福了一礼:“那就多谢娘娘了。”

    钱明月伸手:“拿笔墨来,本宫这就拟诏书。”

    王诗韵为难:“娘娘,民女这里没有,舅舅和表哥的好像都带走了。”

    钱明月愣了一下,这么钟灵毓秀的小姑娘,竟然不识字吗?

    王诗韵苦涩地笑笑:“只母亲简单地教了民女几个字,会看不会写,哪里敢拿笔墨装点门面啊。”

    “娘娘,被逼婚不苦,不识字是真苦,瞪眼瞎,离不开三步家门。”

    钱明月起身徘徊,不同人的能量是不同的,不识字的人能量往往比较低。若是开启民智,让个体迸发更大的能量,大梁会不会发展更好?

    人要识字、读书、明理,才不至于迷信鬼神,才能更有思辨力和创造力。若能提高大梁人的教育水平,让更多人脱离茫昧,发明、创造、探索,整个中国的历史进程会不会改变?

    提高教育水平,是一个庞大的系统工程,该怎么做呢?

    一连串念头冒出来,钱明月控制都控制不住,手不停地抬起、放下。

    王诗韵不解:“娘娘?怎么了?”

    钱明月激动地抓住她的手:“诗韵,有一件事,我必须马上去做。”

    王诗韵失落:“娘娘是要回宫吗?”

    钱明月点头:“对!”

    “皇宫是个抹杀活力与创造力的地方,我不得不待在那边,却活得暮气沉沉。我需要你的乐观明媚,你可愿跟我回去?”

    王诗韵心跳加速:“娘娘的意思,是住在宫里?”

    钱明月点头:“对。”

    该拒绝的,可嘴比脑子更快,王诗韵脱口而出的是:“好啊。”

    皇宫。

    宫人乒乒乓乓收拾偏殿给王诗韵住,钱明月则带着王诗韵游览皇宫,尽地主之谊。

    “这个是乾清宫,历来是天子住的地方,不过他很久没回过乾清宫了。”

    “这个是交泰殿,圣人刚登基的时候失火被烧毁了,只剩下这断壁残垣,一直想修,但是国库不充实,还是再等等吧。”

    王诗韵疑惑:“圣人与娘娘也会缺钱吗?”

    钱明月笑:“会啊,而且很缺很缺,虽说有全国百姓拿赋税供养,可开销也大。文武百官要拿俸禄、学子要领廪米,藩王要养,兵马要养,水利工事要修,哎呀,不能说了,一说就愁得要死。”

    王诗韵哪里懂这些,只是看到钱明月皱眉就想哄她开心:“要诗韵说呀,反正房子也够住,这交泰殿也不急着修。等到圣人与娘娘儿女成群,后宫住不开的时候,再修也不迟。”

    钱明月捏她的脸:“好哇,你拿姐姐打趣。”

    “哪有,这不是可以预见的未来嘛。”

    两人笑笑闹闹又走到了坤宁宫,王诗韵赞叹道:“哇,这就是中宫啊,据说是天下女人最梦寐以求的地方。”

第三百九十四章 负心多是读书人

    钱明月挑眉:“真有那么多女人喜欢这里?”

    王诗韵撇嘴:“喜欢的不过是中宫的权势和尊荣罢了。权势和尊荣,有人不喜欢吗?”

    钱明月看着王诗韵,坚定地说:“有。”

    王诗韵抬头:“娘娘不喜欢吗?”

    钱明月摇头:“姐姐是说,你不喜欢。”

    王诗韵愣了一下,感慨地说:“娘娘真的知道民女啊。”

    “一起进去瞧瞧?姐姐也没来过这里,当园林看看也不错。”

    钱明月悠闲地踏进坤宁宫,真跟在御花园游玩没什么区别。

    王诗韵心里莫名浮现一个念头:坤宁宫配不上皇后娘娘。

    钱明月带着王诗韵在坤宁宫转了一圈:“没啥稀罕的,跟其他宫殿差不多。”

    王诗韵感慨地说:“中宫的权势与尊荣,根本不在这坤宁宫,坤宁宫是因为皇后住在这里,才在宫殿中显得比较特殊。现在娘娘不在,这就是一堆破房子。”

    钱明月笑道:“是房子没错,也不太破吧。”

    王诗韵娇嗔:“老,老,总没错吧。”

    “那倒是,二百多年的老房子了。”

    出了坤宁宫,王诗韵说:“光看宫殿也没什么意思,还是去御花园玩吧,民女想去看梅花。”

    “不然让人移植一株,放到建极殿?”

    “现在不行,会把花移死的。”

    “对花挺了解的,你很喜欢花?”

    “还行吧,至少不讨厌。”

    钱明月好奇:“你喜欢什么?”

    王诗韵迷茫:“喜欢?”摇头,“没什么喜欢的。”

    “小叔说,人总要追求喜欢的东西,过喜欢的生活,才不白活一辈子。可是,我不知道自己喜欢什么,我只知道自己讨厌什么,不想嫁给大姐夫,也不想嫁给任何人,不喜欢王家的人。”

    钱明月安抚说:“逐一排除不喜欢的,就能找到喜欢的了。你还小,不着急。”

    王诗韵笑着点头:“是呢,民女也这么认为,其实民女好像找到自己喜欢的生活了。”

    “哦?”

    王诗韵掰着手指说:“民女觉得舅舅和表哥都不错,民女很喜欢娘娘。跟喜欢的人一起生活,就是喜欢的生活了。”

    钱明月赞叹:“你真是个芝兰慧心的姑娘。”如果能读书识字,完全发掘天赋,定能做出不俗的成绩。

    午膳后,王诗韵在偏殿休息,钱明月叫过春娥:“诗韵大姐夫的事,你知道一些吗?”

    这件事她早就想问了,怕再一次伤到王诗韵,才问春娥。

    春娥说:“随着王姑娘来京城的丫鬟婆子都跟着她小叔回无锡了,府里的下人不太清楚无锡的事情,只知道他是王姑娘大姑姑的儿子。”

    “他本人没什么能耐,考了好几次才中了秀才,他父母心大,想攀牢林家这高枝。王姑娘母亲懦弱,对公婆和丈夫言听计从,让她再嫁一个女儿也同意了,王姑娘因此逃离出来。”

    钱明月气得拍桌子:“荒唐!诗韵一家子都在无锡吗?他们祖籍哪里?”

    春娥说:“祖籍嘉兴,王姑娘父亲在无锡做官,她祖父母就带着家人跟着去了,她姑姑家没去,还在嘉兴。”

    “你照顾好诗韵,她醒了想吃什么想玩什么,都要伺候到位,本宫去文华殿。”

    钱明月先下一道制书,命令江苏巡按监察百官及家属,严查官绅勾结,欺压乡里。又给他一道密旨,说銮仪卫接到消息,无锡知府家属目无法纪,胆大妄为,要求他核实情况,如实上奏。

    钱明月边写密信边想:查出毛病来办王家,查不出来办巡按。

    就这样拎不清的一家人,巡按就算是个木头人也能查出毛病来。到时候该贬就贬,该革职就革职,儿子乌纱帽都保不住了,看那对老蛮横还怎么顾念女儿家。

    给威远侯一道手诏,让他以西山武学总教授的名义发札书,让王诗韵的小叔王峥进京。

    至于王夫人,到底是诗韵的母亲,可以看出来,诗韵是怪她,也疼她,怨她,也爱她,须得给她撑撑腰,赏赐点翠宫花两朵:“就说本宫喜欢诗韵,希望她不要急着将女儿叫走。”

    钱明月处理政务直到掌灯时分,回建极殿的路上,她不觉得孤独,甚至有些雀跃,这在小皇帝离京后,还是第一次。

    “如果不是你,我不会相信,朋友比情人更懂得珍惜。”熟悉的旋律跨越时空,激荡在她心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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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建极殿外,王诗韵正等着钱明月回去,见钱明月步辇落地,忙屈膝行礼:“拜见娘娘。”

    钱明月扶起她:“现在晚上还有点儿凉,何必出来等。”

    王诗韵蹦蹦跳跳地说:“刚好出来透透气。”

    “中午睡得好吗?会不会认床?”

    “民女不认床,民女什么床都能睡着。中午美美的睡了一大觉,嗯,醒来天都快黑了。”

    “那姐姐就放心了,以后白天无聊,就让春娥她们带你去宫院里玩,想做什么就跟她们说。”

    王诗韵一跳一跳地往台阶上蹦:“娘娘,这个您中午就说过了,您不用太担心民女,民女会很不客气的。”

    钱明月叹息:“是不是像个啰啰嗦嗦的老太太?姐姐把你弄到宫里来,总不能让你住得不舒服。”

    王诗韵笑道:“娘娘这样真不像皇后。”

    钱明月挑眉:“皇后应该是什么样的?”

    王诗韵摇头:“皇后是什么样的民女不知道,但民女知道官太太是什么样的。”

    “她们才不管别人什么感受呢,她们做得就是对的,别人受不了也得受着。哪有您这样的,天下最尊贵的女人哎,为了一个民女,事无巨细地操心。”

    钱明月驻足,郑重地对王诗韵说:“以后,本宫不让任何人欺负你。”

    多年后,王诗韵还清楚地记得这一幕:朦胧的灯光照得皇后脸庞柔和,她坚定地说:“你以前受过的委屈,本宫帮你讨回来。”

    当时,她是怎么回答的,她却忘了。

    她说的是:“民女那点儿微末的事情,不值得娘娘费心。”

    钱明月看得出,王诗韵不是一个陷在过去出不来的性子,这也是自己那么喜欢她的原因之一。

    更重要的是未来。

    “有兴趣学字吗?”

    王诗韵想都不想,就说:“不想。”

    钱明月不由得有些失望:“为什么?觉得学识字没用吗?”

    王诗韵点头:“对啊,说什么传道受业解惑,还说能明事理晓大义。民女只知道‘仗义每多屠狗辈,负心多是读书人’。”

第三百九十五章 疑似怀孕

    钱明月问:“这话哪里学来的?”

    王诗韵王顾左右而言他:“娘娘不觉得有道理吗?”

    钱明月笑:“准是你小叔说的,真是个离经叛道的人。”

    “在姐姐看来,是仗义还是负义,跟读不读书没关系,你小叔说的情况存在,但读书人中真的没有品德高尚的人吗?别人不说,你舅舅,品性很好吧。”

    王诗韵低头:“娘娘,民女错了。”

    看她耷拉着脑袋,蔫巴巴的,莫名有些像小皇帝认错的样子。钱明月不免更心软:“极少有人能摆脱家庭的影响,而你几乎做到了,你是个很英勇的人。”

    “听姐姐的,识字读书吧,读过书之后,你就知道,圣贤书没罪,是有些人根本没按圣贤书教的做。”

    王诗韵抿着嘴,重重地点点头:“回头就能辩驳他们了。娘娘打算为民女找个西席?已经有合适人选了吗?”

    钱明月笑:“秘密。先用晚膳。”

    王诗韵歪头看着皇后娘娘笑:“遵命,先生。”

    钱明月抬手弹她脑门:“这小脑瓜怎么这么聪明。”

    王诗韵捂着脑袋:“哎呦,痛。”

    “有皇后娘娘做先生,民女是不是可以在大梁横着走了?”

    “你还是竖着走比较好。”

    “哈哈。”

    钱明月的书房有不少关于政务的资料和随笔,带着王诗韵去不合适,虽然她还不太识字。便让宫人搬来桌椅,就在饭厅做临时书房。

    春娥铺纸,王诗韵兴高采烈地说:“姑姑,我来,我来!”

    又是研墨,又是镇纸,好一顿忙乎。钱明月提笔,用简体字写下,一行字,念道:“学而时习之,不亦说乎。”

    王诗韵探头看了看,摇头:“娘娘,别的不说,‘习’好像不对。”

    “哪里不对?”

    “我记得‘习’字很复杂的,这个太简单了。”

    “会写吗?”

    王诗韵摇头:“不会。”

    钱明月拿论语盖住自己写的那句话:“那你现在写写这个‘习’字。”

    “这还不简单。”王诗韵攥着笔,写下一个“习”,“有点儿歪,不过肯定对了。”

    钱明月拿开书,王诗韵笑得很开心:“果真对了。这是习的异体字吗?”

    “不,是简体字。”

    “简体字?”

    “姐姐打算把一些太复杂的字简化,方便大家学和记。经你这么一试,果真是有用的。”

    一股敬佩油然而生,王诗韵赞叹:“娘娘,您比千古一帝更千古一帝。嗯,您要自己去简化字吗?那么多字,那么复杂,会把您累坏的。”

    钱明月倒是想直接拿前世成熟使用的东西直接用,当初汉字简化都是最优秀的专家做的,使用效果也经得起实践检验,直接拿来用最好了。

    可是,王诗韵的话提醒了她,直接占这个功劳,会不会失真引起人的怀疑?

    “打算让翰林院去做。”

    钱明月教了王诗韵几个简单的字,主要是教她握笔和笔顺,让她写。

    昨日姬念祖臊得老脸通红,垂头弯腰地离开文华殿。

    成功主持疏浚黄河古道和黄淮河道两大工事,又主持了螺旋桨龙船的制造,帝后一向对他恩宠有加,他姬念祖什么时候在帝后面前这么没脸过!

    他被人害惨了,又岂会饶了害他之人!他本就是实干派,雷厉风行,很快查清了事情的原委。

    事情的原委简单到无聊:“第一个制作出螺旋桨的工匠叫张成,还有他的三个徒弟刘安、张达和李文,都出了不少好点子,其中张达是张成的儿子。”

    “那张功是张成的叔兄弟,整日吃喝嫖赌,不务正业,坑蒙拐骗样样行,又善于钻营,认识了主管龙船制造的吏目侯典青。”

    “从侯典青那里得知娘娘要召见工匠的消息,张功联合家族的人,劝张成把功劳让给他,说是只要荣誉,不要实际制作方法。张成奈不过劝说,只好答应。张功买通侯典青,顶替张成被报上来。”

    说到此,姬念祖惭愧地跪下:“臣失察,竟没有觉察这么简单的骗局,使得卑鄙小人骗到金殿上来,请娘娘责罚。”

    钱明月盘算该罚谁,罚姬念祖好像不太合适:“是有人失察了,是谁呢?”

    姬念祖诚恳地说:“是臣失责,臣自请罚俸一年。”为了避免皇后为难,自己连处罚都想好了,皇后只要顺水推舟就好。

    惩罚,有的是为了让人认错,有的是为了让人承担代价。

    罚姬念祖显然属于前者,既然已经认错,罚就没那么必要了:“强求每一个高官能直接管束到最底层的官吏,显然是强人所难。姬爱卿无罪不罚,平身吧。”

    “臣多谢娘娘宽恕之恩。”

    但欺骗皇后的代价,一定要有人承担:“上官有约束下官的职责,侯典青的上官显然是失职的,革职。”

    “张功、侯典青以及所有参与欺君的张氏亲族,交给刑部按律处置。”

    事情查清了,作恶的人会受到最严厉的惩罚,可钱明月还是很不开心,甚至更烦恼了。

    她宁愿这后面扯出一个大阴谋,徐氏余孽、前朝余孽,或者朝堂出现了什么大的阴谋家。

    可是,没有。

    真相就是那么枯燥简单,枯燥到无聊,简单到可恨:自诩聪慧明智的皇后,饱读诗书的官场老油条,竟然被最底层的小吏目小混混玩弄于鼓掌之间。

    皇后的尊严受到了莫大的侮辱,秉性使她不能大发雷霆大开杀戒,负面情绪在心里堆积,窝得更难受了。

    早膳只用了几筷子米,漱口的时候,突然觉得胃里有些翻腾,干呕了几声。

    宫人神神秘秘地说:“娘娘,您应该叫御医来瞧瞧。”

    钱明月懒懒地说:“本宫心情不好,叫御医有什么用。”

    “您这恶心反胃,会不会是——”

    钱明月吓了一个激灵:“胡说什么!”还是让人宣了御医。

    小皇帝说过,如果她怀孕他就不走,也很认真地履行诺言。临行前几天,他特意命人给她把脉,没有怀孕的迹象。

    该不会他一走脉象就显现出来了吧,这也太倒霉了。

    王诗韵放下笔,带着一手墨水跑进主殿:“娘娘,诗韵听说您身体不舒服,怎么了?”

    钱明月心神不定:“看看御医怎么说吧。”

第三百九十六章 建医学院

    过来的是须发花白的太医院院正:“臣拜见皇后娘娘,不知娘娘凤体可安康?”

    钱明月笑:“免了,安康不安康,还得你看看。”

    宫女给她手腕盖上帕子,老院正把脉。

    “娘娘可是觉得胃里难受,有时恶心反胃,有时往上顶气。还时常觉得心慌,浑身乏力?”

    这医术,把她所有的不适都说出来了。“院正应该相信自己的医术,嗯,本宫不想吃药。”

    院正一板一眼地说:“娘娘气血两虚,不用药是不行的。”

    “良药苦口,何况这八珍散不算太苦,用红枣和姜做药引,服用几天可以大大改善。娘娘若不用药,任由气血继续亏损下去,只怕以后要抱着药罐子喝了。”

    钱明月怕了:“好吧,拿药去吧。”

    院正犹豫行礼:“娘娘,臣还有一事。”

    钱明月开玩笑:“看在苦药的份上,该答应的也不能答应了。”

    院正是个严肃性子,竟然当真了,跪下说:“臣请求的事情,娘娘可以喝完药再做决断,这药真不苦。”

    钱明月无奈,以她的身份,不是什么人都能跟人开玩笑的。所以她思念小皇帝,所以王诗韵显得弥足珍贵。

    “当初娘娘命令太医院培育良医,这一年多过去了,颇有成效。第一批,二十五名医者学有所成,想要回到故乡救治百姓。臣请娘娘恩准,再招收一些学员。”

    钱明月失笑:“可以啊,这是好事儿,你去办就行。嗯,不对,你又是跪又是求的,只为了这些?”

    老院正说:“娘娘容禀。大梁有万万人口,都难免被疾病困扰,医者太少了,良医更少。”

    钱明月点头:“明白了,你想培养更多良医,但太医院地方不够用了,你想新建医学院,但是这个要花钱,你不敢开口。”

    老院正笨拙地奉承:“娘娘英明,果真什么都瞒不过娘娘。”

    又说:“此前太医院衙署只做学习之所,来求学的医者都在京郊租住或借宿,有些也住在老臣或其他御医家里,好在有朝廷津贴,还能给人看诊,生活也不算太困难。”

    “老臣以为,只培养有相当医术基础的人还不够。”

    “要降低学员收录门槛,广泛培养粗浅懂些医理,乃至不识字但有志于成为医者的人,才能造福百姓。但这些人学习周期长,又无以谋生,需要朝廷解决他们的衣食住用等后顾之忧。”

    院正越说声音越低,因为花钱的不仅建造学院,还有各种费用。

    钱明月也愁了,这得需要多少钱啊。眼下正是青黄不接的时候,上一年的财赋没有剩下多少,今年的还没到收缴的时候,拿不出来啊。

    不过,这件事总要做的:“不错,你的想法很好,医者仁心,你心里不光有自己的病人,还有天下百姓。赏——李兰英,把库房那套琉璃盏拿来给院正。”

    “老臣谢娘娘赏赐。”

    院正高兴不起来,因为皇后没有明确答应,他不安心:“臣听闻国库空虚,延迟几个月也无碍。”

    延迟总比不做好啊。

    钱明月斜了他一眼,比起管钱的那位,这位真是太没心眼儿了,偏他还一副含蓄的样子,这老头挺可爱:“本宫现在没办法承诺你时间,不过,会尽快。”

    可爱的院正老头告退,钱明月长舒一口气:虚惊一场,不是怀孕就好。

    王诗韵从屏风后面走出来,半跪在钱明月身边:“娘娘,诗韵求您一件事。”

    钱明月连忙将她扶起来:“这是干什么!诗韵有话直说。”

    “娘娘能不能允许女人学医?”

    “诗韵喜欢学医?”

    王诗韵摇头:“不喜欢,不过学也不讨厌,有太多女人因为不能找男大夫问诊耽误了性命。”

    “不是说医者眼里,只有病人,没有男女吗?”

    “不知道,或许有些医者能做到。可是,娘娘,病人和病人家属眼里有男女啊。他们为了所谓的‘节’,宁可让人病死,也不愿请大夫。”

    她眼里的痛和恨看得钱明月心惊:“你姐姐?”

    王诗韵恨声道:“她活该,她自己都宁可死也不让大夫看,还觉得自己有妇节,死了也活该,留下孩子没人管也活该。”

    此刻,钱明月明白了前世广为流传的一句话:“哀其不幸,怒其不争。”

    一句话说得王诗韵啪嗒啪嗒直落泪,她捂着脸,嘴唇抖动了半天,才断断续续地说:“她很疼我,好吃的都留给我,我喜欢的玩具、胭脂、首饰,都给我。带我玩,保护我,我……”

    宫女递来帕子,钱明月给她擦脸:“你没有对不起姐姐,她那么疼你,肯定希望你过得好好的。”

    “我从不觉得自己做错了事,或者哪里对不起她。我,我,我好恨啊!娘娘,我都不知道自己在恨什么。”

    钱明月轻轻抱住她:“姐姐知道你在恨什么,相信姐姐,你所憎恨的这一切,都将崩坏。”这样的灵魂,不该属于这个时代啊!晚生几百年,一定过得很幸福。

    几百年!这个世界发展到她前世习以为常的样子,需要几百年呢。

    钱明月瞬间有些绝望:啊,天呐,她为什么没魂穿到未来,反而回到过去。重要的历史事件都要重新经历一次,女权运动、妇女解放,这个多难啊!

    偏偏从现阶段政治角度来考虑,她绝不能主导这件事,否则会被看做是为登基夺权铺路,那后果是她不想承受的。

    而且客观地说,现在时机也不成熟,只有经济、政治、文化、社会发展到一定层度,妇女解放才能自然而然地发生。

    还是做好现在能做的事情吧,看看能不能萌发现代科技,免民族于浩劫,要建设医学院,简化汉字、普及教育,还要……

    钱明月文华殿宣见姬念祖和齐钧然,说了院正的建议:“本宫接受他的谏言,决定在京郊建设医学院,规模要与太学相当,学生待遇也与太学一致,不知两位爱卿以为如何?”

    这是利国利民的大好事,两人自然没理由反对。姬念祖说:“臣愿主持学院建设,定能如期保质完成。”

    钱明月看向齐钧然,齐钧然低头行礼:“户部可以先拨付白银三千两,供买地、打地基之用。”

    “户部只能拿出三千两吗?”

第三百九十七章 借钱修工学院

    齐钧然说:“待到三月,各地盐铁课税陆续收缴上来,就不会如此拮据了。”

    钱明月说:“可那时候就农忙了,不宜征调劳役。内务府可以拿出三千五百两,”语气温和,“爱卿能不能想办法筹集些资金?”

    你个老狐狸,本宫就不信你没办法。

    齐钧然含蓄地说:“居大不易,对于普通百姓来说,盖房子也是一件大事。普通人盖房子往往需要向亲朋好友借钱,等到手头宽裕了再还。”

    借钱?这么简单的事情,她怎么就没想到呢。钱明月思路大开,想起前世国家筹集建设资金的种种举措,比如:发债券。

    钱明月说:“可以,朝廷借钱不白借,每一千两银子给10两银子作为孳息,明年夏季赋税收上来之后还给他们,齐爱卿,由户部统一制作债务凭证。姬爱卿,核算一下需要多少银两,然后本宫颁布诏令。”

    两人自是应下。

    钱明月说:“算了,反正都要借钱,索性多借一些,按医学院双倍来借吧。”

    这语气未免太儿戏了,齐钧然说:“娘娘,借钱是要付孳息的,借的越多,要付的孳息越多,如果不急着建设,何不等一等。”

    姬念祖也说:“娘娘,建设需要循序渐进地来,总不能没建好墙就上梁,资金可以慢慢筹集,没必要一口气准备太多。”

    钱明月说:“本宫还想建一座工学院,与医学院一样的形制就行。”

    姬念祖说:“工不过是小术而已,何必耗资去建学堂。”

    钱明月:……工部尚书都看不起工!她真的好无语。

    “那什么是大术?帝王术还是礼义教化?隋炀帝龙船下江南,征用了多少纤夫,而现在,圣人只需要几个壮劳力就能驱动硕大的龙船,这难道不是‘仁’吗?”

    钱明月语气很不好:“本宫倒是觉得,大梁需要更多小术。这工学院,势必要建。”

    姬念祖老实跪下认错:“臣愚钝,请娘娘降罪。”

    “起来吧,你也是一时想岔了。”

    姬念祖起身:“老臣愿亲自督造工学院。”

    “一个学堂而已,倒不用你亲自督造,医学院和工学院,分别交给工部左右侍郎督造就行了。工学院史无前例,日后的教学该怎么进行,需要你拟出个章程来。”

    “娘娘放心,臣定当竭尽全力。”

    钱明月走到他面前:“姬爱卿,不要轻视工学院,在本宫心里,它比国子学、太学都重要,跟西山武学、医学院一样重要,是百载千秋的大计。”

    “也许几百年之后,没人在意你做过工部尚书,却赞叹你为工学院开山。”

    姬念祖感觉灵魂受到了巨大的震撼,躬身行礼:“臣谢娘娘看重和恩典。”

    “还有一件事,”钱明月背过身去偷偷打个哈欠,“能工巧匠理应得到嘉奖,圣人与本宫商议过此事,打算像医官那样,设立工匠的品阶,工匠分九品能工,八品精工,七品师工。你们不反对吧?”

    圣人商议?圣人早就跑到几百里之外了。

    分明是皇后打着圣人的旗号行事,可皇后大权在握,反对有用吗?他们又何必为了几个低品阶官位,惹了皇后。

    “娘娘英明。”

    “娘娘贤明。”

    真没劲,就会奉承,钱明月不无嘚瑟地想。慢悠悠地溜达:“那个真正造出螺旋桨的张成,说起来也参与欺骗本宫了,不过到底是个难得的人才,处罚不宜太重。”

    “人对是非曲直应该有自己的判断,丧失这种判断能力,屈从于家族长辈、姻亲故旧,被人情绑缚,是成不了大器的。张成,原本打算封从七品官的,就先封个九品‘能工’吧。”

    处理完政务,钱明月又宣召了范叔同:“有的人能做出卓越的贡献,有的人却只能从事最简单的工作,人与人之间的能力为什么会相差这么多?”

    范叔同想了想说:“或许是因为天赋吧。”

    “天赋?那就不是人能决定的事了。”

    范叔同敏锐地意识到皇后不高兴,也恍惚洞察了皇后的真实意图:“勤能补拙,虽天资平平,可以凭借勤学苦读达到中人之资,也可有一番作为。”

    钱明月点头:“这就是教学的重要性吧。本宫希望人能发挥更大作用,普及教学。可是,字体繁复,难识难写,本宫有意简化文字。”

    范叔同不解:“娘娘的意思是?”

    钱明月挥笔,写下一个简体“钱”,递给他:“这是什么?”

    范叔同左看右看,依旧迷惑不解:“娘娘,这是什么字?”

    钱明月又写下一个简体“习”字:“这个呢?”

    范叔同老实承认:“臣不认识。”

    “一个是钱,一个是习。”

    “这两个字的异体字,臣却是第一次见到,娘娘学识渊博,微臣佩服。”

    钱明月笑:“这是新造的字,在原来字的基础上简化的,这样更方便资质寻常的人读写。”

    “他们一旦识字,就像树一样从灌木长成了栋梁,对大梁来说是一件大好事。翰林院把字简化一下吧,什么时候能做好?”

    范叔同这才明白皇后要做什么,撩袍跪下:“娘娘,不可啊!自仓颉造字至今几千年,字从来都是这样写的,娘娘不可贸然更改字体,断了中华数千年的文脉啊。”

    钱明月料到会遭到反对,也想到了折中的办法:“简化字只给资质寻常的人用,学简化字的是现在不识字的那群人,像爱卿这样的贤才,不必用简化字,依旧能传承中华文脉。”

    范叔同为官素来谨慎,不是刚正不阿、直言敢谏型的,但他是一个有底线的人,一旦触及他的底线,仕途和身家性命都可以放在第二位。

    他跪下行礼:“微臣斗胆,敢问娘娘,若现在的孩童使用了简化字,十几年后,可准许其参加科举?”

    “若不允许,谁还愿意学简化字?若允许,简化字易学,众人趋之若鹜,谁还肯学繁复字,长此以往,谁来传承中华文脉?”

第三百九十八章 兴文教、启民智

    钱明月温和:“起来吧。你的忧虑很有道理,本宫也想到了,对于愿意学习繁复字的大儒,给予高官厚禄。”

    范叔同依旧跪着不起:“文字失去了大量的使用者,仅凭一些人传承,命悬一线,岌岌可危,娘娘难道忍心吗?”

    “资质寻常的人可以通过后天努力,学有所成。若嫌字繁复便不肯努力,这种人便不配治学。”

    钱明月说:“你说的治学,是著书立说,成为鸿钧大儒。而在本宫看来,字就是工具,能承载大道,也能承载小术,承载医术、工术,培养更多良医能工。”

    范叔同联想到近日皇后筹建工学院和医学院的事情,就知道她心意已决,恐怕难以更改,不愿再劝。

    “若说注经侍讲、草拟诰敕,臣定当全力以赴,但简化字,臣从没做过,只怕竭尽所能也不能做好,请娘娘另择贤能吧。”

    钱明月气得跺脚:“你!翰林院做不了,难道让本宫找工部刑部吗?范叔同,你在刁难本宫!”

    “臣不敢,是臣做不到,不是翰林院做不到,娘娘可以在翰林院另选贤能。或许简化钱和习二字的人能当大任,娘娘何不让那人来。”

    钱明月气得头疼,真是,动不动拿辞官威胁人,偏她还真不能因为这就免了他的官,不然可能惹怒天下文人。

    逼自己冷静下来:“爱卿回去吧,冷静下来想想,这件事是不是对国家有好处。”

    范叔同回去,左想右想,都觉得不妥,不免跟下属谈起此事:“圣人不在京城,通政使和都御史也都不在,想劝谏皇后娘娘,几乎是不可能的了。”

    “我已经做好了辞官回乡的准备,诸位在京城要愈发谨慎啊,万不能做遗臭万年的事。”

    翰林院侍讲学士尹志宏说:“大人何必如此丧气,可以奏报圣人,陈明利害,请圣人阻止皇后。”

    范叔同说:“若圣人也赞同皇后呢?圣人对娘娘言听计从,只怕作用不大。”

    尹志宏灵机一动,说:“有一个人,一定能阻止皇后。”

    钱明月被范叔同气得不轻,但走出文华殿,就冷静下来,简化汉字,从来都不是一道命令就能令人信服并执行的事情。

    中国人素来有是古非今的传统,古代的东西肯定是好的,改老祖宗的东西必然会被骂。

    前世,中华民族遭遇了那么大一场浩劫,民族自信心一度低到谷底,甚至有人提出了废除汉字,在那些思潮之后,由一个强有力的核心权力去推行简化汉字是可行的。

    就那,简体字推行了几十年,为扫盲和普及教育做出卓越的贡献后,还有人试图恢复繁体字,抨击简化字政策的更是不计其数。

    现在呢,士大夫坚定地认为华夏文明得天独厚,怎么肯轻易做出改变?

    在是古非今传统深厚的时代,做任何改变都是极难的。

    难,她也不怕。

    范叔同说仓颉造字,说字从来如此,是根本没有考虑到字体的变迁,文字能从甲骨文变到现在的楷体,为什么不能简化一下呢。

    甲骨文!对,甲骨文。让范叔同看看甲骨文,让他意识到文字是能变的,事情或许就好办了。

    记得甲骨文最先是从中药材中发现的,好像叫龙骨。钱明月一下步辇,就吩咐说:“快去太医院,把所有的龙骨都拿过来。”

    “拿药材?娘娘身体依旧不舒服吗?”王诗韵迎出来,关心地问,附带随意地福了一礼,“参见娘娘。”

    钱明月笑着说:“吃了八珍散,好多了,拿龙骨是有一件非常非常重要的事情。”

    王诗韵笑:“娘娘是不是等着民女问什么事?”

    “其实也没什么,跟那群文臣斗智要用。”

    王诗韵觉得难以想象:“娘娘是娘娘哎,群臣可以不听你的吗?还要跟群臣斗智斗勇吗?”

    钱明月打个哈欠:“斗得轻了算没斗。那群文臣难搞着呢,又不能打一顿,哎,好饿。”

    “午膳已经做好了,娘娘快回家吃饭吧,宫人做了琉璃丸子,说是娘娘最喜欢的。”

    王诗韵突然莫名觉得,自己像等着丈夫下衙回家的妻子,旋即失笑摇头,不会有哪个丈夫像娘娘待她这样尊重爱护妻子的。

    吃过午膳,钱明月教王诗韵写字:“人之初,性本善。性相近,习相远。”

    当然,都是简体字。

    “这几句话我听说过,他们经常念叨,不过,我可不信这鬼话。如果人性本来是善的,那怎么‘习’也习不能恶的。”

    钱明月放下笔:“那你以为人性是什么样的?本恶?”

    王诗韵茫然想了想:“是,好像也不是。管他呢,我只需要那个人是不是想害我就行。”

    “实在话——”

    “皇后娘娘——”春娥匆匆走过来,“国公爷来了。”

    钱明月挑眉:“哪个国公?”

    “自然是您祖父,成国公。”

    钱明月心里升起一种不好的预感,忙起身相迎:“祖父说有什么事情吗?”

    “没有。”

    成国公穿着隆重的公服,在玉阶前等待,见皇后孙女出来,一板一眼地行礼:“老臣拜见皇后娘娘。”

    钱明月忙伸手去扶:“祖父快请起,里面请。”

    成国公在主殿落座,钱明月也没坐宝座,而是坐在旁边的椅子上,宫人上茶,钱明月主动搭话。

    “祖父有没有用过午膳?”

    “用过了。”

    “祖父祖母身体可好?”

    “倒还硬朗。”

    “哥哥弟弟学业还用功吗?”

    “他们不敢松懈。”

    ……

    把能聊的基本都聊了,钱明月无聊到主动问钱明珠近况:“不知道明珠姐姐现在怎样?姐夫考中进士了吗?”

    “没,还不是举人。”

    可见她对钱明珠是一点儿都不关心啊!钱明月一点儿尴尬的意思都没有:“这个年龄,能考中秀才也不是庸才,还年轻,不急。”

    成国公冷淡地应了一声:“嗯。”

    钱明月依旧热情地聊天:“姐姐姐夫感情好,比什么都强。”

    “最近老吵架,明珠回了府里几次。”

    “哎呀,这是为什么啊!”

    钱明月很有兴趣听八卦,瞥见成国公冷漠的老脸,又笑着说:“其实都是小事,这年轻夫妻哪有不争吵的,祖父不必太挂心。”

第三百九十九章 告家长什么的最讨厌了

    成国公抿了一口茶说:“老臣有什么可挂心的,他们夫妻再怎么争吵,也危及不了朝政。”

    钱明月莫名想起她跟小皇帝闹别扭那段时间,自己住到羲和苑去,小皇帝不理朝政……祖父什么意思嘛,还能不能聊天了。

    那也得硬聊:“祖父说得是。孙女让人包些银耳莲子,祖父带回去给祖母熬粥吧。”

    话题又回到了老妻身上,成国公着实没耐性了:“谢娘娘好意,成国公府倒是不缺吃喝。娘娘最近忙什么呢?”

    “近来政务不多,主要精力在医学院和工学院上。嗯,对这两个学院,祖父怎么看?”

    “可谓仁矣。”

    钱明月有些惊讶,祖父竟然别别扭扭地夸了她一句。

    成国公现在纠结的,不是夸不夸钱明月的问题,而是怎么劝阻这个羽翼已丰的孙女,不要妄作为。

    她已经长大了,能深谋远虑,也事实上做到了乾纲独断。她无比自信,这很危险,有可能发展成太自负,刚愎自用,听不进劝。

    可他必须要劝,他不能眼睁睁看着她犯下遗臭万年的错误。

    成国公终于开口了:“老臣听闻娘娘要把字变得面部全非?”

    钱明月一脸迷茫的单纯:“把字变得面目全非?什么意思?”

    揣着明白装糊涂。成国公笑眯眯地看着她:“简化字。”

    混蛋范叔同,看着是个忠厚人,怎么能告状!

    钱明月无辜地摇头:“简化?还是不懂。”

    “把字简化一下,更方便资历平平的人读写,说起来不是坏事吧。”

    祖父,孙女也是玩聊斋的高手了。

    钱明月摇头:“勤能补拙,先天不足可以通过后天努力弥补上,便是天资寻常,勤学苦读,依旧能成圣成贤。若是不肯用功,再好的天赋都能浪费了,字再简化又有什么用。”

    一脸无辜地说:“不过,祖父为什么会提起这个呢?难道祖父是希望孙女这么做?”

    成国公一时间断定不了钱明月是不敢承认,还是敷衍他:“那倒没有,娘娘不这么做最好。老臣约了友人去钓鱼,这就告退吧。”今日先这样,皇后若再提起这事儿,他再劝谏不迟。

    “孙女送祖父。”

    殿外地上落着几张纸,宫女正在捡,但这季节的风很大,宫女撵不上,有一张纸被风吹起来,成国公伸手抓住。

    钱明月看得清,认得准,那是王诗韵写的字,简体的。

    成国公也看出来那字缺笔少划:“皇后,这是什么?”

    钱明月微笑:“这是林世伯的外甥女写的,她初学写字,还记不下来怎么写,您看,好几个字都没写对。”

    范叔同是把简体的“钱”和“习”写给成国公看了的,成国公将“习相远”撕下来,递给钱明月:“娘娘记住,这只是一个小女孩写错的字。”

    拂袖离去。

    钱明月在风中面目憎狞,范叔同!你若是找圣人告状也就算了,为什么要找祖父!太会捏她七寸了,本宫绝不会让你好过。

    不对,诗韵在室内写字,这纸是怎么跑出来的?

    王诗韵轻轻走出来:“娘娘,民女自作主张,好像坏了娘娘的大事。”

    “纸是你安排的?”

    “是。”

    钱明月苦笑:“得亏你没把本宫写的拿出来,不然本宫少不了受罪。”

    本宫?娘娘很少对她自称本宫了。王诗韵不服气地说:“娘娘才是名正言顺执掌朝政的那个,虽然成国公是您的长辈,可也是臣子,他凭什么可以管娘娘的朝政事。”

    钱明月摇头叹息:“诗韵,你不懂。”

    王诗韵倔强:“不,娘娘,民女懂。都是人,为什么一个人要受另一个人的控制。成国公也没有什么能挟制您的,只要娘娘不听他的,就可以不受他控制了。”

    “民女草木之人,还能拼尽全力摆脱族中长辈的掌控。娘娘,您祖父是厉害,可您更厉害,您是皇后,您大可以不受家族长辈控制的。”

    钱明月拉着王诗韵回了房间:“诗韵,你反抗,为的是你个人的事情。姐姐与祖父,争的是国事,与姐姐作对的,不是祖父,是成国公。你明白这其中的区别吗?”

    王诗韵垂眸:“娘娘,民女不懂朝政,民女就是不想看到娘娘不高兴,不希望娘娘想做的事情做不成。”

    钱明月嘚瑟地笑了:“谁说做不成的?该做的还是要做。”

    王诗韵惊讶地瞪大眼睛:“娘娘?”

    “朝中的老顽固,敷衍过去就行。事情该干还是要干的,大不了再想想别的办法嘛。”

    王诗韵激动地扑到钱明月怀里:“娘娘!娘娘!太好了,什么都打不败娘娘。太好了!”

    钱明月笑着拍拍她的背,心里却沉甸甸的,干成这件事的难度,远不是诗韵能想象的。

    别的不说,先报复范叔同个狐狸精!

    刚好,太医院命人送来的龙骨,满满几大箱子,放在建极殿前的空地上。

    钱明月上前,院正打开箱子,拿出一块碎的龙骨,递给钱明月:“娘娘,您瞧。太医院妥善存放,定期检查,谨防药材毁坏变质。”

    钱明月接过那圆圆的灰色的石头,看不出什么特殊的,没有字,没有雕刻的痕迹,甚至没有花纹。

    钱明月蹲下身子,仔细翻找,好半天都没有找到自己想要的东西,钱明月更慌了,莫非古代的甲骨曾经被用作“龙骨”这味药,但并非所有的龙骨都是甲骨所做?

    坏了,不会所有的这些都没有吧。

    院正不解:“娘娘,您找什么?”

    钱明月起身拍拍手,王诗韵递过来帕子,她接过擦手:“嗯,找一种有zi,有花纹的龙骨,你这里有吗?”

    “有,有。”院正走到最中间箱子前面,打开。

    钱明月悬着的心终于落到实处:“都是整的。”还好,那么宝贵的史料没被破坏。

    院正以为她嫌没加工好,解释说:“有花纹的龙骨都是上等的药材,太医院也只有一箱,留着给贵人用的。等闲用不到,故而没有敲碎。”

    钱明月上前,蹲下身子想拿,手又缩回来:“诗韵,你还有帕子吗?”

    王诗韵忙掏帕子给她:“娘娘?”

    钱明月心情莫名有些激动,手甚至都抖了起来,这是几千年前老祖宗占卜用的东西啊。这是文化的源头啊!

    用帕子裹着手,拿起一个基本呈椭圆形的龙骨,她猜那是龟甲,上面的“花纹”有深有浅,造型不一。

    她确定这都人为雕刻的,她没有证据,也不需要证据,这是种族血脉的呼唤,这是文化基因的觉醒。

第四百章 本宫自己干

    “娘娘?”

    院正小心翼翼的呼声惊醒了钱明月。

    “娘娘,这龙骨有什么问题吗?”

    钱明月捧着龙骨起身:“这东西不同寻常,其价值不是金银能够衡量的。当然,也不是药效能够衡量的。”

    “太医院要大量采购带有花纹的这种龙骨,绝不要毁坏它,切记切记。”

    钱明月带着一大箱子龙骨去了文华殿,命人宣来范叔同。

    范叔同一直关注着皇宫的消息,刚刚听说成国公离开,又听说皇后宣召,就知道自己彻底把皇后惹恼了。忐忑地到了文华殿,一如既往地行礼参拜。

    钱明月笑眯眯地叫起:“范爱卿啊,本宫想问问你,小时候跟人打过架吗?”

    范叔同认真地说:“年幼无知时难免跟玩伴起争执,有时动了手,不过长大后关系甚是亲密。”

    “那如果打不过,会回家告状吗?还是告到对方家里去?”

    范叔同没说话。

    “小孩子打架,还都很英雄地不找家长帮忙,你呢?不过跟本宫政见不一,就跑本宫娘家去告状,有你这样的人吗?你连小孩子都不如!”

    真这样指着鼻子骂,范叔同反倒放心了,至少眼前,皇后不会把他怎样:“娘娘息怒,是臣愚钝。”

    钱明月咬牙切齿地说:“你愚钝?你比谁都精明!气死本宫了,不然赐你几个美人,让你妻子揍你一顿。”

    范叔同面色绯红:“娘娘,这,这里是文华殿。”

    钱明月冷哼:“如果这里不是文华殿,本宫就不会是说说而已了。”

    范叔同意识她语气松下来,笑着说:“娘娘饶臣这一次,臣保证下不为例。”

    “还笑?莫说下次,这一次本宫也不原谅你。交给你一个重要的事情,你如果做好了,就将功抵过。做不好,哼!”

    范叔同正色:“娘娘放心,臣定当竭尽所能,将功赎罪。”

    钱明月拿了一张白纸,走到那大箱子面前,将纸递给范叔同:“隔着纸,拿一个龙骨看看。”

    皇后难道会屈尊给告黑状的人拿纸?一定是因为箱子里的东西。

    范叔同小心翼拿起一块龙骨:“娘娘,臣不通药理,这药材好坏,臣着实不懂啊。”

    “谁问你药材好坏了,你看上面的花纹。”

    钱明月受不了了,称呼为“花纹”是对老祖宗的不敬,是对华夏文脉的侮辱:“这哪里是花纹,这分明是字,你难道没看出来吗?”

    范叔同这才去注意上面的刻字,这一看不要紧,浑身像是被电击了一般,不由自主地颤栗起来:“娘——娘娘!这,这确实是文字!”

    钱明月说:“直觉告诉本宫,这文字里面的奥妙,事关中华文脉,你一定要慎重对待。这些东西让人运到翰林院去,你们想办法读懂它。”

    “这东西弄坏了就再也找不回来了,一定要妥善保管。”

    范叔同告退,武士抬着东西走了。

    钱明月郁闷地伏案,给小皇帝写信。范叔同这个混蛋,告了祖父不说,说不定也给小皇帝写信了,她得让小皇帝“兼听则明”啊,详陈情况,八百里加急送给小皇帝,说不定比范叔同的奏疏还早到,也免得小皇帝先入为主,不支持她。

    回到建极殿,王诗韵兴冲冲地问:“娘娘,您是怎么惩罚范大人的?”

    “罚他破解龙骨上的文字。”

    王诗韵顿时觉得扫兴:“破解甲骨上的文字,算什么惩罚,民女不识字,也明白那是能让人留名千古的事情。他坏了娘娘的大计,怎么能不罚反赏呢。”

    这小姑娘,报复心挺强啊。钱明月笑:“出建极殿的时候,是真想着打他一顿,不过到底没下去手。”

    “对于德能没有不足的官员,不能因为政见不同就责罚。这样才不至于刚愎自用,以至于失去谏言者,犯下难以挽回的错误。”

    王诗韵噘嘴:“这些大义民女不懂,民女只知道他害得娘娘很不高兴。”

    钱明月拍拍她的肩:“安心啦,这不是什么大事儿,姐姐不是很生气。范叔同禀报圣人或者告诉祖父,都没触及姐姐的底线。”

    王诗韵懵懂:“姐姐的底线是什么?”

    “联合群臣闹事,像前朝大礼议那样,没有一个正常人能忍受这个。”

    王诗韵探头:“娘娘,民女说一句话,您可不许生气。”

    钱明月傲娇:“那你可不许说太难听。”

    “您也联合群臣给圣人闹过事啊,就是抱先帝灵牌堵东华门那次。”

    “哎,你那里听的谣言,姐姐没抱先帝的灵牌。”

    王诗韵捂嘴笑:“对,抱的是先帝御赐的宝物。”转而担心,“娘娘,圣人可真是宽宏大量。”圣人真的能容忍吗?他,会不会记恨您啊?

    钱明月并没按照王诗韵引导的想,那回事,说什么她带着先帝灵牌堵东华门,分明是小皇帝利用她和群臣击退徐家和悖逆庶人。小皇帝这心机,啧啧!

    “圣人肚里,能撑龙船。”

    钱明月吩咐宫人:“更衣,换一身便利的衣服。”

    王诗韵主动帮她解玉带:“娘娘此时更衣,要去哪里?”

    “哪里也不去,伏案写字。”

    钱明月摘下翼善冠:“朝臣是指望不上了,简化汉字的事情,只好姐姐自己来了。”

    内心深处的角落里,有一个想法像蝉蛹里的虫,层层包裹着,还是让能不能忽视它的蠕动:其实,她暗暗高兴看到范叔同和德高望重的老臣反对,这样,她就有充分的理由不得不自己干了。

    她来简化汉字的话,她就不用去学别人简化的字了,而且,这是何等的功劳啊。虽然,强占另一个时空人的成果有点儿无耻,可,她也是为了民族大计啊。瞧瞧,范叔同不是帮她减轻了负罪感嘛。

    “那么多字,多累啊。娘娘就不能再找个人吗?”

    “当初找范叔同,就是因为他最可能支持姐姐,他若不支持,朝野几乎找不到会支持姐姐的人了。”

    “没事儿,姐姐不怕累。”

    看皇后兴致勃勃的样子,王诗韵也不再劝。

第四百零一章 迎接圣驾须做哪些准备

    再说小皇帝,满怀期待地踏上龙船,走上了以往君王都免不了要走的路:巡幸江南。

    日近正午,龙船没有停,不过速度降低了,控制螺旋桨的人闲了下来,因为风很大,而且是北风,挟裹着龙船往南走。

    小皇帝站在龙船的甲板上,风吹得他几乎睁不开眼。

    林长年上前:“圣人,船尾迎风,不如去船头观赏风景吧。”

    “好。”已经看不见皇宫了,站在北面也没什么意思。

    没离开皇宫的时候,每天都幻想远方。真离开皇宫了,还没一天,就思念皇后,不知道姐姐是不是也这么思念他。

    船头被船上的建筑物挡着,风小一些,小皇帝可以安心地沐浴着正午温暖的阳光,眺望远处的风景。

    运河两岸草木还没有发芽,是一片灰黄色,显得非常萧条,再远处,是一片苍绿色。

    小皇帝抬手指着远方:“还没到草木复苏的时候,那片绿是什么?”

    林长年说:“回圣人,是冬小麦。”

    小皇帝恍然大悟,笑道:“朕知道小麦秋收后种,夏初收,倒忘了这样一来,它们是要越冬而不枯萎的。但这么简单的问题,随便一个农民都知道,有些事情啊,真得亲眼见了,才有体会。”

    林长年明白圣人在为自己执意下江南辩护,笑着说:“诚如是。这里还是直隶,风物与京城没有多大区别,待到江南,圣人更会觉得耳目一新。”

    小皇帝好奇:“你先给朕说说。”

    “余杭一带,许多草木可以越冬而不枯萎。”

    小皇帝不以为意:“这有什么,京城的松柏也可以。”

    “松柏叶如针,便是极寒的辽东,也可以生长。余杭诸多阔叶林木,均可以越冬。”

    没有具体的画面,没见过的东西,很难想象出来。小皇帝说:“举个例子。”

    “比如橘树,橘生淮南则为橘,生于淮北则为枳。”

    “原来这句话是由此而来的。果真要有足够的阅历,才能读懂圣贤书的意思。”

    林长年又说了很多江南与京城的差异,比如江南春季风小、湿润,不像京城那样风大又干燥。比如江南雨水比中原多,故而江南适宜种水稻,中原多种植小麦。

    江南多水道,田梗也弯弯曲曲的,不像北方那样横平竖直。江南的城市也受限于地形,不像北方那样方正。

    说得小皇帝心驰神往:“这么说,淮河是分界线。一路不要停,直到淮安。”

    命令便传下船去,昼夜不停地送往淮安。

    圣人要南巡的旨意早就传出来了,淮安知府辛致知不知道御驾会不会亲临淮安,当然要按圣人会来准备着,将淮安城内几处精美的宅院连成一个,作为行宫。

    说行宫也算不上,因为朝廷明确有旨意,不准大兴土木,故而没有按照皇宫的标准来建设,没有主殿,也没有红墙和琉璃瓦。

    不过,圣人要住的地方,自然就是宫了。这正是山不在高,有仙则名。

    行宫外面修了高墙和门楼,以安排防卫,确保安全;里面打通围墙,修了亭台楼阁,又以奇花异草装点。

    至于一应用度,更是不必说,值得一提的是,训练了一批懂规矩的侍婢。

    得知圣驾要亲临的确切消息时,已经是三更天,他正在娇妾房里酣眠。五十多岁的人了,一个鲤鱼打挺跃起来,来不及踏上鞋就往外跑。

    辛致知召集来众人吩咐说:“淮安城内的乞丐要全都赶出去,他们肯定不愿意离开,你们找些善堂,跟他们说说,就说是本官的意思,让他们先多养几张嘴。”

    又说:“淮安城内的路要修整一番,碎了的石板和青砖都换上新的。快点!一天之内要给本官干完,不然唯你们是问!”

    明确分工,责任到人,把淮安城的主路分给了下面的人,让他们承包修路的职责。

    下面的人忙了一整天,把淮安城大街大路转了一遍,终于把路都铺好了,因为一时间找不到足够的青砖,还拆了河神庙的配房。可怜河神庙,只剩了一个主屋。

    傍晚的时候,众人来交差。辛致知本来很满意,突然想起路上总是不干净,又吩咐说:“把路上的马粪、土疙瘩、石子等脏东西清理了。快点,圣驾快到了,来不及休息了,连夜给本官干完。”

    底下的人又去清理道路,实在干不完,就想了个办法,命令百姓清理门前的垃圾;还禁止了骡马牲畜上路,因为它们上路,就有可能把路弄脏,让他们清理街道的努力前功尽弃。

    日出东方时,终于忙完了,向辛致知交差。辛致知决心亲自去看看,免得哪里有疏忽。

    县官不如现管,对于底下的人来说,圣人什么的太远了,知府大人要来,他们得先让知府大人满意。底下的人迅速在各地把守,不准人上街,又复查了一遍,确保地上没有杂物,纤尘不染,才罢休。

    但辛致知还是不满意,街上走了几十米,就上了轿子,撩开帘子到处指:“这里,这里,还有那边,那边,乱搭乱建的窝棚、锅、炉,破破烂烂的像个什么样子,好好的淮安城成了乞丐窝,太难看!都拆了。”

    下面的人只得任命地再把淮安城耕耘一番,这已经是第三遍了,他们难免都有些怨言:“就不能一次说清吗?”

    “大人一开始也不知道该怎么干啊。”

    “他可以一开始就出来走走啊,走走就知道该怎么干了。”

    修路、清理路,老百姓都没有意见,可这拆窝棚炉灶,就影响到许多百姓的生活了。有些人敢怒不敢言,有些人甚至不敢怒,皇帝要来啊,知府大人亲自下的令啊,他们升斗小民有什么办法。

    不过,到底还有大胆的,缩在家里,锁了大门和房门,关上窗帘,压低声音说:“这窝棚锅灶,有必要都拆了吗?圣人不吃饭吗?宫里不搭伙房吗?”

    这边才堪堪收拾完,那边一支銮仪卫和一支北门军骑兵已经到了淮安域内,分别由任长宗和郑安亲自带队,浩浩荡荡地疾驰向淮安城。

    辛致知听说这个消息的时候,正在吃饭,一口米粥呛得他咳了半天,都没来得及抹一把胡子上的米粒,提着长衫就往外跑:“快,出城迎接!”

    “哎,哪个门来着?”

第四百零二章 接待圣驾有多难

    行军速度多快啊,淮安知府还没出府衙,大军已经逼近淮安城。

    任长宗摆手:“停!”

    “停!”

    “停!”

    军令往后传,大军停住了步伐。

    銮仪卫在前,北门军在后,他们不走,北门军也不好走。

    郑安驱马上前:“任兄,为何停了?我们不进城吗?”

    “等淮安知府出城迎接。”

    郑安皱眉:“这样好吗?淮安知府迎接圣驾是理所应当,迎接我们——”

    任长宗回头:“郑伯觉得愚兄耍威风?这是为了淮安知府好,让他迎接,他也就费点儿功夫,不让他迎接,他可能很多天都寝食难安。”

    郑安明白了,笑笑:“任兄明智,愚弟受教了。”

    辛致知紧赶慢赶,到了城外,迎接郑安和任长宗入城,安顿他们住在驿馆,命人摆饭犒劳将士。

    才刚刚想要歇口气,又听说来人了——

    圣驾要到淮安,不光淮安知府紧张,江苏布政使、按察使和都指挥使带着属官幕僚,也不分昼夜地往淮安赶,终于在任长宗和郑安之后,到了淮安城。

    辛致知忙得脚不沾地,去迎接自己的长官们,把淮安城最好的酒楼征用了,给长官们住,并在酒楼给长官们接风洗尘。

    “下官连日来忙于迎接圣驾事宜,但天资愚钝,唯恐有疏漏,请诸位大人指教。”

    他也就客气客气,他已经那么努力了,怎么可能还有不足的地方。

    他的上司们非常不客气地给出了新的指示。不指示一番,怎么显得出上官的能耐?

    “圣人从码头下船,要走哪条路进城?你们要规划好路线,沿途不能有窝棚、牛圈羊圈、粪堆;路面得平坦,还要结实,万一圣驾到之前刚好下雨,路面泥泞不堪可不行。”

    “小路也不行,圣人的随从多,龙辇大。”

    “还要准备一些景点、节目,给圣人观赏。”

    “是,圣人有可能不按你准备的来,但你不能没有准备,万一圣人要按你推荐呢,你没准备怎么行?”

    “圣人和京城的各位大人都不了解淮安,总免不了要问你意见,该让圣人看什么,不该让圣人看什么,你心里要有数;圣人看到什么,你要能把握住。”

    “要带圣人去哪里,也要提前规划好路线,路得好走,两边得干净整洁,没有好路,那地方再好都去不得!”

    “那些景点,让人写文记叙,拿给圣人看。景都是差不多的,写得好了就能添色七八分。”

    辛致知忙得脚不沾地,募集数万人,将从码头到行宫的土路,深挖三尺,掺上石灰,再夯实平整。

    一时间,淮安城外布满了人,逶迤如长蛇,他们喊着“嘿呺嘿呺”的号子,用血肉之躯对抗地球引力,提起巨大的石头,再任由其在地球的引力下重重地落下。

    这,叫打夯。

    劳工们不分昼夜地干着,竟然一日夜间,就将近十里的路平整好。

    官僚往往意味着推诿扯皮、人浮于事、效率低下,但官僚如果真的想干一件事情,那效率超乎人的想象,因为他们不惜代价——代价是百姓的,功劳是他们的。

    不过,大多数情况下,他们往往不想干事情,这需要朝廷的管束与鞭笞,或者高官厚禄以激励。圣人巡幸江南,就是兼有正反两种情况的推动力。

    辛致知的上官们也不敢闲着,绞尽脑汁想哪里需要改进,然后交给辛致知去做,辛致知再交给底下的人去做。

    值得一提的是,因为銮仪卫和北门军骑兵进城,好不容易清理干净的街上又有了许多马粪——

    由于不许老百姓上街,不许农民进城,拾粪人也进不来了,马粪就那样堆积着,辛致知不得不掏钱请人清理马粪。

    淮安的名门望族也活跃得很,无论辛致知做什么,他们都愿意出一份力,比如找戏班子,造景。

    这边还没忙完,小皇帝的龙船就临近淮安码头了,船上传下口谕,命人众人去码头接驾。

    辛致知心惶惶:“怎么这么快。若再多几天时间,一定可以准备得更好。”

    他可能不知道,圣人一日不到淮安,他就一日不可能准备好。只要愿意,他们总能找出新的活来干。而且,很确定的是,他们很愿意找活干。

    龙船缓缓靠岸,小皇帝虽然心情激动,依旧稳稳地坐在那里。要等底下的人装好铉梯,卸下龙辇,摆出仪仗,要等来迎接的人列队站好,他才能正衣冠,从容不迫地下船。

    这就是天子的威仪。

    华盖下,身着赭黄色龙袍的少年天子缓缓走下龙船,踏上码头。

    好久没有踏过平地了,还是平地踏实啊,踏实得他都有些不习惯了。

    底下的人齐声高呼:“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微风拂面,很是舒服,这南地的风,果真比北地的轻柔。

    小皇帝不想上龙辇,整日在船上,不是坐着就是躺着,他想走走。可是,天子怎么能走着进城呢,还是上龙辇吧。

    龙辇上,小皇帝还不时撩开帘子,迫不及待地外面的景观,村落里炊烟袅袅,安静、祥和。粉墙黛瓦,比起皇宫的华贵,更多了一份婉约与诗意。

    淮安城内干净整洁,甚至马路都纤尘不染,不像京城,什么都蒙了一层灰的样子。

    小皇帝看到的马路上没有马粪,因为所有迎驾的马后面都带了一个粪兜,保证粪便不落地。

    官场上的迎来送往,竟然也大大激发人的创造力。

    到了行宫,辛致知引着圣驾进了主厅,群臣再度参拜。

    小皇帝龙心大悦,不吝夸奖:“淮安城真不错,朕喜欢。”

    辛致知激动得心跳加速,热血充盈,忙行礼,颤声道:“臣多谢圣人——”糟糕,该用什么词呢?谬赞?不行,圣人怎么会“谬”呢。褒扬?不行,太不谦虚了。

    他还没想出来,时间已经过去了,众人只当他已经说完了。

    小皇帝想,文官都巧舌如簧,这个呆头呆脑的人还怪可爱。瞧他胸前三品文官的补子,想必就是淮安知府了,韩书荣说,他叫辛致知。

    “辛爱卿辛苦了。”

    辛致知更是激动得手足无措,好半天才说出话来:“圣人舟车劳顿,辛苦了。”

第四百零三章 小皇帝:冲动是魔鬼

    江苏布政使看不下去了,这家伙是怎么混到从三品知府上来的:“圣人,淮安风景优美,园林如画,臣命人择最善者作诗绘画,圣人可要御览?”

    辛致知低头,明明是他费力巴拉找文人画匠弄的,好吧,是布政使大人命令的他。

    小皇帝笑道:“可以,拿过来吧。”

    江苏布政使出去,从外面随从手里拿过厚厚的册子,交由万金宝,奉给小皇帝。

    小皇帝笑:“哦豁,这么多。”随便翻了几个看,“画不错,诗也不错,都挺好,可见江苏教化做得很好啊。”

    江苏布政使笑着说:“蒙圣人仁德庇佑,圣人可要亲临观赏?”

    亲临观赏?小皇帝这才明白,原来他们不是给他看画,而是请他选风景。

    这就没什么意思了,小皇帝摆手:“不去,朕不是来游山玩水的,朕要看的不是这些。”

    江苏布政使说:“那圣人可要看风土人情?臣可以——”

    小皇帝敏锐地发现,这人是个官场油滑子,不耐烦地说:“朕要看什么,还由得你们安排不成?行了,朕累了,你们退下吧。”

    地方官走出行宫,江苏布政使对辛致知说:“不可妄自揣摩圣意,暂莫轻举妄动。”

    小皇帝被扫了兴致,将人赶走,自己带着宫人在行宫里转悠,精心布置的亭台楼阁别具风味。

    兴致勃勃地将角角落落都转了一圈,心里才痛快,伸个懒腰:“哎,还是走动走动舒坦啊,整日在船上憋屈着,朕浑身的骨头都僵硬了。”

    万金宝说:“圣人,这样久坐也有碍龙体,圣人不妨多停顿几次。”

    “朕是为了看南边的风景,在北边停留算什么事儿。”为了既定的目标,他不怕吃苦。

    遗憾的是,这么美的风景不能跟皇后一起看:“哎,这里真不错,皇后如果能来看看就好了。可惜了,朝政总要有人管,朕能出来她就不能。”

    万金宝安慰说:“圣人且放宽心,娘娘长在江南,这些风景约莫是司空见惯了的。”

    小皇帝还是觉得皇后委屈:“她生在江南,可没呆过淮安。”

    在圣人眼里,皇后总是最好的,尤其是他思念皇后的时候。万金宝识趣地说:“娘娘为了圣人,真是煞费苦心啊。”

    小皇帝恹恹不乐:“那她为什么不给朕写信?朕每日都等着她的信,可这么多天了,一封信也没有。”

    万金宝笑道:“圣人的位置不定,娘娘的信怎么送过来呢。圣人不妨给娘娘写封信,奴婢估计,娘娘也一样等着圣人的信呢。”

    小皇帝敲了一下他的脑袋:“有道理,你还是有点儿聪明的。”

    铺陈笔墨,长篇大论,先写朕思念姐姐,又写船上很无聊,再写到了淮安城,淮安跟京城不一样,很新鲜,朕很喜欢,如果姐姐在,也一定很喜欢。

    地方官请朕去看当地的风景,他们把风景的样子画了下来,看起来挺不错,可姐姐不在,朕没心情看风景。看风景要和最喜欢的人看,才能看出风景的意趣,如果姐姐在就好了。

    光写好看,姐姐也不知道到底有多好看啊。小皇帝灵机一动,何不把那些画送回去!

    这才写好,就听外面传来仓促的脚步声,小皇帝手一抖,一滴墨落在纸上,整张字全废了。

    小皇帝瞬间无明业火三千丈,拍案而起:“哪个混账,滚进来。”

    万金宝匆匆跑进来,气喘吁吁地跪下:“奴,奴婢拜见圣人。”

    小皇帝将废了的字团成一个球,砸在他身上:“你干什么!朕给皇后写的信都弄坏了!别人不懂规矩,你也不懂吗?”

    万金宝举起信,上气不接下气地说:“信,娘娘的信。”

    小皇帝风一般冲到万金宝面前,一把掠走信,打开一看,真是皇后姐姐写给自己的,才说:“瞧你,跑得气都接不上了,摔了怎么办。退下歇着去吧。”

    姐姐没写一句情感,全是朝政,朝政。

    这哪里是信,这分明是一封奏疏!

    小皇帝炙热的心瞬间冰冰凉,心里升起了一股怨气,阴郁地回信道:“皇后要广开言路,广纳谏言,不可一意孤行,刚愎自用。”冲动地命人加急往京城传。

    就这,尊贵的帝王还不能消气:他对她朝思暮念,她对他置若罔闻。

    怒气这东西不能持久,如果没有继续受到刺激,往往很快就衰竭。

    小皇帝很快冷静下来,姐姐怎么会不喜欢他呢,她对他的好,为他吃的醋,乃至深夜的缠绵与温情,她爱他,是一件不需要证明的事情。

    她写信没说,大概是不好意思吧。嗯,一定是这样的,那首《初雪》如果不是他后来翻出来,他可能永远都不知道她担心他。

    都说女人唠叨,姐姐怎么偏偏不擅长表达感情呢。算了,原谅她吧。

    小皇帝连忙命人追回信函,试图挽回局面。

    半晌,任长宗来复旨:“信使不敢耽误圣人大事,接到旨意便快马加鞭离了淮安,只怕难以追回来了。”

    小皇帝急得跺脚:“追!啊,你们是不是追了半路发现追不上就回来了?”

    任长宗头垂得低低的:“是。”

    小皇帝快气疯了,指着他鼻子训斥:“信使便是多走了十几里路,他难免有吃饭喂马的时候,你派人马不停蹄地追,还是有机会追上的。你们回来了,又耽误了这么大工夫,再去追更追不上了。”

    “任长宗,你就是这样御下的?朕让你们去追,你们没尽力追就告诉朕追不上?执行朕的命令都敢含糊打折扣,那你告诉朕,銮仪卫朕还能不能用?”

    任长宗跪在地上,磕头请罪:“臣误了圣人大事,请圣人责罚。”

    小皇帝拂袖离去:“你是父皇的老人,朕是指挥不动你们,算了,銮仪卫干脆裁撤了吧。”

    任长宗膝行向前:“求圣人再给臣和銮仪卫一个机会吧,臣保证,绝不会再发生这样的事情。”

    小皇帝驻足:“以观后效。”

    任长宗回去,便杀了没完成圣命的銮仪卫。

    銮仪卫当然有因为各种理由受各种处分的,有的降职,有的罚俸,有的体罚,有的直接被开除,但这样掉脑袋的,有梁一朝还是第一次。

    消息不胫而走,整个行宫噤若寒蝉,没有人敢去触愤怒的天子。

    按理说,有个人应该不怕这些——说得自然是谢傅瞻,不过他此刻不在行宫,还不知道这件事。

第四百零四章 谢傅瞻:百无禁忌谢怼怼

    黄昏时分,万金宝鼓足勇气去见小皇帝:“圣人,该用晚膳了。”

    小皇帝不像众人想象的那样,龙颜大怒,戾气冲天,他伏案在写信。既然第一封信得罪了皇后无可挽回,当然是赶紧写些好话,消消她的怒气。

    他将自己原来写好的信又润色一番,加了些赔不是的话,以及一些情话,这会儿正努力誊抄呢。

    听到万金宝的声音,头也不抬:“那一摞淮安风景诗画呢?拿来。朕让人给皇后送过去。”

    “再让辛致知找人,把他们的风土人情也画一画,不急,画好看点儿,画好送到京城给皇后,记得嘱咐他,说是朕送给皇后的。”

    此后,小皇帝每到一个地方,就让人作画给皇后,并附小记。

    钱明月得到这些图画后,自然非常珍惜,命人好生收藏,后世将这些统一命名为《钦定十三城风物画》,成为研究当时南方经济社会的宝贵资料。

    是夜,小皇帝正准备歇下,万金宝来报:“通政使大人求见。”

    小皇帝听到谢傅瞻的名号就头疼:“他来干嘛,这么晚了,朕该休息了。”

    “说是在淮安城内走了一圈,听到一些风闻,要弹劾淮安知府。”

    “啊?风闻言事的不应该是监察御史吗?杜阳铭都没来,他来干什么。不见!”

    万金宝出去,对谢傅瞻说:“谢大人,圣人累了,准备休息了。”

    “也就是还没睡着?本官可以长话短说,不会耽误圣人休息的。”

    万金宝无奈,只得直白地说:“圣人说了,风闻言事是监察御史的职责,不见。”

    谢傅瞻大怒:“本官知道那是御史的职责,可都御史水土不服,有恙在身,不能尽职。本官所谓风闻,实则都是事实,你再去通报圣人,本官弹劾淮安知府,事实俱足。”

    “大人,您这是难为小人了。”

    谢傅瞻一副赖着不走的模样:“不难为你,你只管通报,是不是宣见请圣人定夺。怎么?难道你要代替天子做决断吗?”

    “哎,大人,这么重的罪名小人怎么担得起啊!”

    万金宝慌忙跑回去,跟小皇帝禀报。

    心里有气,难免加上自己的判断:“圣人,这谢通政也太目无尊上了。”

    小皇帝倒不觉得万金宝在毁谤谢傅瞻,他觉得这个评价很客观:“他目无尊上是一天两天吗?父皇都被他缠得没办法。算了,让他去大厅候着吧,再把韩书荣和林长年都叫上。”

    有他们两个老油条在,也免得他跟谢傅瞻争得彼此难堪。

    江苏布政使、按察使和都指挥使以及淮安城的大大小小官员,对圣人好微服私访,都有所准备。

    他们安排了人在民间蹲守,守着京城口音的少年人,可是,他们万万没想到谢傅瞻这个倔老头早小皇帝一步出了行宫。

    没有人防着一个南方口音、瘦巴巴的老头,谢傅瞻去了街巷深处,把辛致知这些天来干的事情打听了七七八八一遍,那叫一个怒发冲冠,立刻赶来弹劾辛致知,一刻都不能忍。

    听了他的陈诉,林长年微笑,迎接圣驾,自然是要做充分准备的。当然,辛致知有些事情做得太过了,但又不是十恶不赦的大罪,何至于让堂堂通政使连夜弹劾?

    韩书荣的想法与林长年差不多,不过辛致知曾经是他的下官,不免更担心一分,权衡是不是要帮帮他。

    小皇帝觉得很无语,就为这点儿事情,至于把他折腾出来吗?不过,不知道大臣们是什么看法,会不会跟谢傅瞻一个态度,他还是先不要表态。

    小皇帝沉静地点头:“嗯,林爱卿有什么想法?”

    韩书荣看了林长年一眼,圣人态度不明,或许正等着林长年的态度,他一句话,就能决定淮安知府的仕途。他若也弹劾,只怕自己也救不了辛致知。

    林长年没看韩书荣:“回圣人,淮安知府做了不少事,请容臣一件件说。”

    “南来北往的船只在淮安码头停靠,人们将货物运到淮安,再经由陆路销往江苏各地。自码头至淮安城内的道路,车马如流,平整夯实道路,不仅方便龙辇通行,亦方便万民。”

    “臣以为这件事做的不错,缺点是做得晚了些、急了些,若早做,便可早方便百姓,也免得过度役使百姓。”

    韩书荣恍然大悟,他真是关心则乱了,没意识到圣人其实是有态度的。

    林长年多聪明啊,他在尽可能地论证辛致知所作所为的合理性,因为如果辛致知做错了,而他之所以那么做是为了迎接圣驾,那圣人巡幸江南也就不合理了。

    林长年又说拆了临街的窝棚和锅灶可以避免起火,以京城每年都有火灾伤及人命来论证合理性,驳得谢傅瞻无话可说。

    小皇帝饶有兴致地问:“那铲马粪呢?是什么道理?”

    “臣曾听医者说,污垢易生邪气,邪气侵袭则疾病生,邪气聚集则瘟疫生。清理街道,是利民之举,臣以为他做得不错,可为天下典范。”

    这才是辩才无碍啊,小皇帝思路完全被他带跑了:“嗯,言之有理,你去拟诏——算了,还是给皇后写信,让皇后拟制吧,让天下官员效仿。”

    林长年这才说:“不过,不准农民进城,不准商户开张做生意,有违圣人与民同乐的初衷,臣建议圣人给他知错而改的机会。”

    小皇帝自然应下,消息很快传到辛致知府上,辛致知又急忙下令,明日让所有的商户都开门,让农民进城。

    辛致知如此对下属们说:“没人想来,就把你们亲戚拉进来。”

    他还说:“圣人既然这么说了,明日很有可能就去街上私访,街上人多,你们很难发现圣人了,就提前跟商户们说好,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什么该做什么不该做。”

    “再排查一遍,要饭的、卖身的、告状的、偷东西的、抢东西的、卖笑的、不孝的、好斗的、泼妇骂街的,一个都不能出现。”

    三个重臣一起离开客厅,谢傅瞻拂袖:“名为君子,实则佞臣!”

    林长年无奈:“谢公太严苛了。”

    谢傅瞻更恼了:“淮安如今是金玉其外,败絮其中,靠给粪土擦胭脂来粉饰太平,欺瞒圣人,难道这就是林公的宽容吗?”

第四百零五章 不许事事关心

    韩书荣帮林长年说话:“谢公且放宽心,淮安如今的现状确实是经过了粉饰,但此地也算不上‘败絮其中’。”

    “辛致知任淮安知府这几年,奖励耕织,兴修水利,广兴教化,还与绅士筹建义仓和善堂,使百姓免于饥寒交迫而知礼义。谢公若不信,可以去城外衙役士绅监视不到的地方,走走看看。”

    “自然!”

    看着他倔哒哒回房间的背影,林长年笑道:“正如皇后所说,谢公真是朝廷的珍宝。”

    韩书荣明白,虽然当着圣人,林长年明确不赞同谢傅瞻,但即便被谢傅瞻怼了,他还是向着同乡谢傅瞻。拉出皇后来为谢傅瞻辩护,不过是怕他对谢傅瞻不满,乃至记恨在心,蓄意报复。

    韩书荣说:“日后淮安知府知晓今日事,想必会非常感谢林公。”辛致知一定会知道的,林长年又在官场结了善缘。

    林长年倒不全是为了结善缘,他为官处世乃至用人的理念与谢傅瞻不同:辛致知不是昏官庸官,更不是贪官赃官,只是也不超脱,不清高,会奉承上官。

    官场上这样的人太多了,难道都清除吗?那要用什么样的人?

    若只因为迎驾用力过度,就弹劾使其革职,难道要让奉行“无为”的人来接任吗?

    第二日,小皇帝用罢早膳,召来任长宗:“朕想去集市上玩玩,你安排人便装护驾。”

    任长宗低头:“圣人容禀,淮安知府命人连夜叩响商户家门,命他们开门营业,衙役皂吏出城走亲访友,让他们进城,还把借宿在河神庙的人赶出城去。圣人此刻去街上,只怕看到的都是他们精心准备好的。”

    小皇帝勃然大怒:“什么!朕南巡为的是体察民情,增长见识,不是为了看太平盛世,更不愿意使百姓劳碌仓惶。这个辛致知,置朕于不仁不义之地。宣韩书荣,不,宣林长年!”

    林长年听完任长宗的叙述,心里叹息,神仙难救该死鬼啊!

    这个辛致知怎么这么有信心,认为自己造的盆景能糊弄圣人,他是不知道銮仪卫的名号吗?原本以为是个不错的,现在看来,有点儿蠢得不可救药了。

    小皇帝老气横秋地负手:“林爱卿,此事你怎么看?”

    林长年行礼:“皇后曾说,人间烟火气最能暖人心,集市集中展现一个地方的风物人情,原本是最有烟火气的地方,如今已经失了本来滋味,不值得去看。臣以为圣人不妨去府学,看看本地的教化。”

    避重就轻,没有对辛致知的行为作出小皇帝期待的评价,但开口先提钱明月,小皇帝又被他带跑了,没有一点儿不满:“好,你跟朕一起去。”

    最终,林长年劝他带上韩书荣和谢傅瞻、杜阳铭,仪仗逶迤出行宫。

    辛致知有些慌:“什么?圣驾出宫了,还没说去哪里?不是说圣人爱便服出行吗?”

    幕僚安慰说:“明公莫担忧,一则有谢通政等人劝谏,恐怕圣人不能随心所欲。二则对圣人来说,仪仗出行才是常事,不必惊讶。”

    “可不知道圣人去了哪里,我们该怎么办?”

    “在下建议大人什么都不要做,既然圣人不想让地方官跟着,我们就不跟着。”

    辛致知斜了他一眼:“最近事务繁多,远山累坏了吧。”

    幕僚感觉自己人格受到了侮辱,他竟然以为自己是累了不想干活推脱!忍住拂袖离去的冲动,把麻烦踢了出去:“明公不妨与布政使大人商议一下。”

    江苏布政使一见辛致知,就厉声呵斥:“本官不是跟你说了吗?不要揣摩圣意乱作为,你全当耳旁风,昨夜还是布置了那么多!本官都能听说,你觉得圣人会不知道吗?你当銮仪卫是摆设吗?”

    辛致知离开京城已久,把銮仪卫的威名抛之脑后了,此刻,被布政使点醒,后背出了一身冷汗,两股战战:“这,这,这该怎么办?”

    早不与本官商量,如今已经酿成大错,他能有什么办法。布政使说:“亡羊补牢,犹未晚也。把那些安排都撤了,你的改过自新,圣人会知道的。”

    辛致知唯唯诺诺应下。

    淮安府学在城南,得知帝王仪仗可能路过这里,师生就在道路两旁列队。远远看到仪仗,就跪下行礼,待到仪仗近前,就高呼万岁。

    他们没想到,仪仗不是路过这里,而是到这里来。

    龙辇上下来少年天子,跪着的人能看到他赭黄色的衣摆和皂靴。

    府学的师生激动极了:天子来了!圣人他驾幸书院了!书院从此成了圣迹,他们也沾了圣气,变得与众不同了。

    林长年绕过仪仗,找到一个年长的主事,提醒说:“还不快开正门!”难道让天子走偏门不成?

    众人才如梦初醒,慌忙去开门。

    小皇帝闲适地抬头打量这府学,正门上面悬挂着黄铜大字“淮安府学”,大门两侧的楹联上写着“风声雨声读书声声声入耳家事国事天下事事事关心”。

    小皇帝皱眉:“说什么事事关心,不过是认为天下事没有自己不该管的,又觉得自己无所不能,没有什么管不了的。什么事都想插嘴插手插足,到头来自己的事情没做好,又乱插手把别人的事情管坏了。”

    “把这破对联改了,人只要尽职尽责做好自己的事情就好了,别管别人的闲事情。”

    淮安府学的提学博士忙应下:“是,圣人英明,臣这就命人去改。”

    从正门走进去,首先是文庙,主侧殿分别供奉着至圣先师孔子和七十二贤人画像。

    小皇帝走进去,左看右看,总觉得哪里不对:“哎,你们不觉得哪里奇怪吗?”

    林长年正想开口,谢傅瞻说:“圣像前点着香炉,供着糕点瓜果和牺牲,跟愚夫愚妇供佛和供天地鬼神没什么区别。”

    韩书荣说:“圣人,自宋以来,三教融合,儒释道皆上香。”

    小皇帝转头问林长年:“儒家也有上香之礼?”

    林长年说:“上香之礼,早于道教兴起、佛教传入。周文王升烟祭天,便是上香的由来。文王做《易》,《易》衍生出儒道,故而两家都有上香祭祀的仪式。后有佛教和道教,也用上香祭祀之礼。”

第四百零六章 小皇帝的心病

    小皇帝说:“上香礼既然是儒家的,就不要让佛家跟道教用了,下令禁止吧。”

    韩书荣说:“上香祭祀传承几千年,对百姓来说就像吃饭喝水一样自然,臣唯恐百姓积习难改。”圣旨变成一纸空文。

    小皇帝接受他的建议:“林长年,回京后你带着礼部制定一套儒家祭祀至圣先师、祖先的礼仪,要跟道家和佛家有明显区别。”

    小皇帝看了府学的藏书,藏书颇丰,而且保存很好。又仔细地过问了学子住宿、饮食、学习、休沐等情况,得知辛知府拨给府学三百两银子,用以奖励品学兼优的寒门子弟,对辛致知的不满消减了几分。

    转了大半天,小皇帝内急,想如厕。

    万金宝去找提学博士:厕所在哪儿?

    提学博士纠结:“让人拿个便桶给圣人用吗?”

    “你这有全新的?”

    “没有。”

    “怎么能让圣人用别人用过的。”

    提学博士想了想:“倒是有水桶,可以拿来给圣人用。”

    万金宝怒:“用学子们打水的桶方便,你要置圣人于何地啊!”

    这么简单的道理,提学博士怎么会不明白,可是,可是——

    万金宝急了:“你在这里耗着小人无所谓,可知圣人受着罪呢!”

    提学博士只得点了方位,又仓促命人去厕所洒土,以图少恶心圣人一些。

    这是什么样的地方啊!小皇帝从来没有见过这么脏的地方。屎尿横流,遍地臭水上面放了几块砖头,大概是让人踩着砖头过去,去已经堆满屎的坑里拉屎?

    那屎会不会反而塞进屁股里?

    有些地方才洒了一层浮土,被液体浸透,什么形状都显示出来了,更显得恶心。

    小皇帝只看了一眼,就转头出来,跑了几十米远,扶着万金宝干呕。

    万金宝担忧:“圣人,怎么了?哪里不舒服?”

    好半天,小皇帝才缓过神来:“回宫!回行宫。”

    行宫准备了精美的午膳,小皇帝看着满桌子的珍馐美味,脑海里却浮现出府学那恶心的一幕,顿时一阵恶心:“朕不吃了。”推开碗筷,逃命似地跑了。

    万金宝忙追:“怎么了?圣人。可是不合口味?奴婢可以让人重做,您想吃什么?”

    小皇帝拂袖:“别烦朕,别跟朕提吃字。”

    一时没胃口,少吃一顿饭看起来也不是大事。可皇帝茶水糕点也没用,晚膳也没动筷子,躺在床上起不来,奄奄一息的样子,宫人与群臣都慌了,叫来太医给小皇帝诊脉。

    “圣人龙体康健,脾胃没用任何问题,按理应该能吃下饭啊。”

    谢傅瞻怒:“按理?你按什么理?圣人已经吃不下饭了,你的理不管用了。你能不能治好圣人的病?治不好换人!”

    林长年扯扯谢傅瞻的袖子:“谢公且息怒,望闻问切,御医还没做完呢。”

    御医问小皇帝:“不知圣人是怎么个不适法?”

    小皇帝将头侧到一边:“朕没事儿。”

    万金宝都快哭了:“圣人都这样了,怎么会没事儿!圣人,您尽管说吧,没事儿的,不熬汤药,吃药丸,不苦的。”

    小皇帝怒目而视:“哼!谁怕苦了,朕说了没事儿就是没事儿!”

    谢傅瞻真不负直言敢谏名声:“圣人不要讳疾忌医,这样水米不进,恐怕撑不了几天,后世人会嘲笑您游江南中途驾崩——”

    林长年捂住他的嘴:“谢通政,慎言!”

    谢傅瞻扒开他的手:“您没有子嗣,谁来继承大统就是问题了,皇室为了避免武氏之祸,一定会为难皇后。”

    小皇帝腾地坐起来:“朕不说,还不是为了你们好,朕怕你们为难。你这个倔老头,朕看到你就烦,滚出去。”

    林长年将谢傅瞻推出去:“谢公,您的激将法已经起作用了,圣人会好起来的,您还是去休息一下吧。”

    屋里,韩书荣温声劝说:“圣人,对臣等来说,只要龙体安康,没什么为难的事情。圣人若始终水米不进,臣等只能奏报皇后娘娘,请娘娘来照顾圣人。”

    小皇帝无奈:“别,一点儿小事不值得她担心。朕,朕就是被淮安府学的茅厕恶心到了。”重重地躺下,拉被子蒙上头,“真是要疯了,现在想想又恶心了。朕好饿,可是想到吃的就恶心。”

    御医无奈:“圣人这是心病啊。”

    韩书荣说:“心病还须心药医,圣人放心,臣一定能找出心药来。”

    小皇帝将脑袋露出来:“折磨死朕了,朕满脑子都是那恶心的画面,给朕开药,朕要大睡一觉,睡三天三夜。”

    御医去开药,万金宝颠颠地追在后面嘱咐:“药量不要太大,不要有碍龙体啊。”

    众臣退到自己院子里商议怎么开“心药”,工部员外郎狄磬音说:“圣人是看到了污秽之物才会恶心,如果看些美景,圣人心旷神怡,这病症就能消除了。”

    刑部员外郎肖和庚说:“根源在淮安府学的茅厕,让他们将茅厕修整干净,圣人再去看看,就能清除那坏印象了。”

    韩书荣问御医:“章御医认为是否可行?”

    章御医摇头:“不知道,但左右对圣人龙体无碍,试试吧。”

    谢傅瞻不高兴:“你怎么能不知道呢?你不是御医吗?”

    章御医说:“忘是人的本能,随着时间流逝,记忆会变模糊,圣人的病自然就好了。只是这段时间对圣人来说分外难熬,诸位的建议应该都有益处。”

    众人这才放下心来。

    谢傅瞻嘀咕:“早说啊。”

    群臣一边议定洪泽湖作为小皇帝心药的主配方,一边命令辛致知一定要将府学的厕所改建得干干净净。

    辛致知举一反三:“这圣人被府学的厕所恶心到,如果去游洪泽湖也想如厕,又被恶心到怎么办?”连夜命人在洪泽湖旁边建了几个厕所。

    小皇帝酣睡了一夜,清晨醒来,脑袋一片空白:“朕好饿。”

    万金宝忙伺候他起身:“早膳已经做好,圣人洗漱过就可以用了。”

    洗漱过,小皇帝什么都想起来了,看着桌子上黄黄的小米粥,就像是看到了……

    小皇帝抱着肚子干呕:“吃不下,端走,端走!”

    万金宝得了御医嘱咐,不敢再劝,准备了糕点和茶水,期待小皇帝游洪泽湖心情好了,可以吃一口。

第四百零七章 史上第一位被臭死的皇帝?

    此时的洪泽湖畔,草木刚刚开始复苏,柳枝柔软,单看一支还没有暴青,但若一排排看去,便能看到那抹象征着生机的绿意。

    野地里有不少鲜花,多数都是灌木,还没开始长叶子,就着急忙慌地开出一串串黄色的小花,鲜嫩的颜色,煞是可爱。更有许多常绿的植物,除了竹子小皇帝也叫不上名来。

    叫什么有什么重要的,只要能欣赏感受这份生机与新奇便好。

    小皇帝问:“怎么种这么多树,这些地用来种粮食不好吗?”

    坏了,圣人在怪他没有好好奖励耕织,荒废了土地啊!辛致知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开始琢磨着回去就让人把树都砍了,种上庄稼。

    倒是杜阳铭说:“这树也有树的妙用,柳条竹条可以用来编筐编囤,是百姓家里不可或缺的农具,这铁锨、锄头、犁等农具,也都需要木头。”

    小皇帝笑:“想起来了,朕见过农具,树枝能做柴火,树干能用来盖房子,若是无用,百姓早就不留它了,说起来,倒是朕多话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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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临湖倒也有几个亭子,有些青石板铺就的弯曲小路,石板间的杂草明显刚被清除过,勾起新鲜的松土,亭子也在之前被精心修葺过,但这人为景观比起京城来说,就太寻常了。

    小皇帝不稀罕欣赏那些,倒是远方的袅袅炊烟更引人注目:“这时候不是饭点儿啊,为什么还有人做饭?”

    辛致知心中忐忑,弯腰说:“许是家里有老弱妇孺,需要做小锅饭,这才非时食。”圣人会不会觉得他教化不好,百姓贪吃啊!

    小皇帝问韩书荣:“非时食是什么意思?”

    韩书荣面上微笑:“佛家戒律过午不食,辛知府借用佛家用语,意思是不是饭点儿而吃饭。”心中郁闷,他怎么会有这么愚笨的门生啊,圣人不喜欢佛道还不够明显吗?

    辛致知听了座师的话才转过弯了,又惊了一身冷汗:怎么办!怎么办啊!

    小皇帝倒没什么情绪,随口说:“大梁以儒治天下,不用管佛家戒律,至圣先师教化世人以仁,关照老弱妇孺,就是仁。”

    圣人果真是怪他的,辛致知心中难安,伴驾那么荣耀的事情,也无心享受,只想着怎么弥补,可又想不出什么妙计来,于是愈发忐忑起来,竟然心脏生理性地抽搐,喘不上气来。

    那么大一湖碧波横亘于天地之间,加上天气很好,阳光温暖,天空瓦蓝,真真有“风和景明、浮光跃金”的韵味。

    小皇帝看到一望无际的洪泽湖,只觉得心也开阔了,浑身都放松下来:“这洪泽湖真是天赐的宝地啊。陪朕沿湖走走!”

    少年人兴致高涨,忘了腹中饥饿,活力四射地沿湖溜达:“朕看过许多人造的景,这样充满野趣的景却很少见,真不错。”

    “哎,你们看,那边有打鱼的渔夫,渔歌多好听!朕好像突然明白鲁隐公为什么要去观渔了。”

    圣人要来,辛致知怎么可能不清场,这渔夫也是他精心安排的。

    小皇帝喜欢看,辛致知感觉受到了鼓舞,心脏也不难受了:“圣人,可要将人叫过来?”

    “那倒不用了,朕知道他们安居乐业就好。”

    这一次,小皇帝便溺不用辛致知操心了,宫人带了干净的便桶和帷幔,走到哪里都可以搭出一个厕所来,辛致知不免有些英雄无用武之地的落寞。

    等到小皇帝终于累了,在亭子里休息,万金宝问:“圣人可是饿了?可要用些糕点?”

    小皇帝的脸又皱起来:“算了,回行宫吧。”

    回到行宫,众人愁云惨淡,辛致知战战兢兢地提出请小皇帝再度驾临府学时,小皇帝一口拒绝:“别折腾朕了,不吃不喝还让朕动弹,是怕朕不驾崩吗?说什么整理干净了,过几天不就又那么脏了,烦!”

    辛致知吓得趴在地上求饶,韩书荣使眼色让他出去。

    小皇帝懒懒地歪在榻上:“朕浑身没有一点儿力气,可能要不行了。韩爱卿啊,你想个法子,朕不能落个被臭死的笑柄,可朕也不想落个巡幸江南中道崩殂,听着就像昏君。你给朕找个好点儿的死法吧!”

    韩书荣被他说得泪水涟涟:“圣人说什么胡话!”

    “不,你要给朕记录遗诏,朕没了以后,让皇后在宗室抱养一个孩子,好生教养,将来继承宗祧。在皇后认为那孩子能执掌朝纲之前,还是让皇后继续临朝称制,江山交给皇后,朕放心。”

    “你们也要好好辅佐皇后,不要辜负了皇考与朕的信任。”

    ……

    韩书荣哭着回了院子,住在隔壁的林长年吓了一跳:“韩公,这是怎么了?”

    听完这话,林长年也觉得不祥,急中生智:“还有个办法。”

    林长年让人备好笔墨纸砚,画了一幅皇后跨马游春图。

    先画西湖,垂柳迎风,碧波荡漾,桃李争春,繁花锦绣中,一个年轻女子穿着胡服,跨着枣红色大马疾驰,不知道看到了什么,回头璀璨地笑。

    他就不信了,圣人您看到皇后,还能想起屎来。

    这幅画耗费了大半天时间,与此同时,行宫里愈发阴云密布。

    御医想,圣人水米不进,但那日的汤药却一饮而尽,又熬了些补药请小皇帝喝。

    万金宝说:“章御医用人参枸杞熬制的汤药,最是滋补不过,圣人喝下去,就有力气了。”

    小皇帝看着那一碗褐色的汤药,莫名想到那遍地横流的污水,怒吼摆手:“拿走!拿走!”

    万金宝绝望:“圣人不吃饭不喝药,龙体怎么受得了啊!”

    “你当朕想啊!朕都这样了,你还来抱怨朕,滚出去!”

    万金宝无计可施,只得去找群臣要主意。

    小皇帝则躺在床上要死要活:“朕的陵墓建在哪里无所谓,但一定要留出位置,皇后百年后,我们要合葬。”

    “朕原本想跟皇后共白头的,哪料这一世的情缘竟然这么短。”说着,自己也抹起眼泪来。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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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定要记住UU小说的网址:http://www.uuxs8.cc/r38038/ 第一时间欣赏皇后又打朕最新章节! 作者:衣里明珠所写的《皇后又打朕》为转载作品,皇后又打朕全部版权为原作者所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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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后又打朕介绍:
钱明月被塞了一个丈夫和一把戒尺:“不听话你就打他。”
起初,小皇帝瑟瑟发抖:“皇后别打朕。”
后来,小皇帝眼泪汪汪:“皇后又打朕了,谁告状了?”
再后来,小皇帝皮痒痒:“皇后好久没打朕了,失落。”皇后又打朕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皇后又打朕,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皇后又打朕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