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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后又打朕全文阅读

作者:衣里明珠     皇后又打朕txt下载     皇后又打朕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三百七十八章 辽东李家出事

    这个疑惑,古来帝王都有,所以历来实行重农抑商的政策。

    钱明月一时也被问得词穷了,经济学,她也不懂啊。

    小皇帝突然哈哈大笑:“太好了,哈哈,原来姐姐也有不懂的东西啊。”

    钱明月无奈:“姐姐不懂的东西多了去了,做文章不行,画画不行,领兵打仗也不行。”

    小皇帝神神秘秘地说:“但朕知道怎么回事。姐姐想知道吗?”点点自己的脸,“知道该怎么做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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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钱明月探身,吻了他的脸:“五郎若不说,可是要回乾清宫的。”

    小皇帝说:“朕是真知道。商人虽然没让世界上的东西增多,但让那些东西变得更有用更值钱了。”

    “比如玉石吧,在山民那里就是用来盖房子砌墙的,但到了京城,就价值千金。又如粗茶,在大梁不值几个钱,但突力贵族都稀罕。”

    “人总不能吃银子穿铜钱,总要用到各种东西,但这些东西在各个地方,他们够不着。商人就负责把这些东西运过去,让他们能用得上。”

    钱明月想,这就商品化吧。物品只有销售出去,实现了商品化,才能用价值来衡量。而银钱,就是价值的载体。

    小皇帝嘚瑟地仰着下巴:“怎么样?有没有道理?”

    钱明月惊奇:“圣人什么时候对商业有了这么深刻的见解?”

    “就刚刚啊,朕问你的时候还没想法呢,突然就豁然开朗了。”

    钱明月说:“是啊,有这个东西跟这个东西实现多高的价值是两个问题,东西种植制作出来不算完,还得让它实现价值,圣人真是天才。”

    小皇帝被夸得很不好意思,犯皮起来,捏着钱明月的脸说:“怎么样?是不是被你丈夫折服了?你丈夫才智不输任何人吧。”

    钱明月连忙拯救出自己的脸,横眉怒目:“能不能不要揪脸,脸都被你扯的越来越大了!”

    小皇帝嬉笑:“如满月一般,有什么不好的!”

    竟敢说她大饼脸!钱明月恼怒:“你才满月脸!”

    “你中秋生的,还叫明月,不满月还阙月不成?你不能叫阙,叫阙会缺钱的。”

    钱明月被气得头晕:“不用晚膳了,减肥。”

    “那朕让人做涮羊肉,多放辣椒和花椒,再下点儿粉条、豆腐和地蛋儿。”

    钱明月:……

    晚膳时候,钱明月堵着气就是不吃。

    小皇帝又巴巴地说好话:“五郎跟姐姐开玩笑呢,姐姐不要跟五郎一般计较嘛。”

    “朕做了姐姐最爱吃的,姐姐吃点儿嘛,暖暖身子。”

    “朕是跟姐姐亲近,才跟姐姐不拘礼节呢,姐姐如果不高兴,那五郎以后跟姐姐相敬如宾好了。”

    钱明月摸摸腰上,没有赘肉,只是脸大,算了,这是天生的,饿着也没用,还是吃吧。

    故意惹她生气,然后再说好话哄,半天时间就这样一转眼过去了,日子也算有滋有味。

    时间如白驹过隙,最难处理的九边粮饷问题也得到了解决。

    谢傅詹迂腐但不傻,一边是让边关各军屯上报灾情和需要粮饷的数量,一边让各地州县官上报灾情,还让随行的官员去私访灾情,私访就私访呗,还“不小心”泄露了风声。

    有一双眼睛在暗中看着,地方军屯都谨慎很多,不过,粮饷还是尽量往多里要。

    一是怕朝廷还价,留出了还价的空间。二是粮饷其实是有弹性的,吃撑是一顿饭,吃野菜也是一顿饭,饱食终日是一天,吃两顿饭也能过一天。

    谢傅詹迂而直,确定地方官没有虚言后,都是按照足份发,这是边关各重镇这几十年来最宽裕的冬天,地方各卫所纷纷上书称赞“陛下英明”“娘娘仁德”“谢公忠正”。

    小皇帝笑道:“现在的地方官真为难,要称赞你,还得带上朕。”

    钱明月郁闷:“明明是称赞圣人带上姐姐。”

    “这有什么好争的,授他光禄大夫吧?这人办事靠谱,朕不那么烦他了。”

    “都依圣人的。”

    天冷了,政务少了许多,两人总不能老吵架,小皇帝又找出来新的乐子——教钱明月画画。

    今天画月亮,明天画花瓶,哪日又让她画宫阙了。

    这一日,小皇帝折了一枝梅花,插在玉瓶里:“姐姐,你就照着这梅花画。”

    “啊,天呐,你这梅花花瓣画成猪耳朵了。”

    “不是这样的,你这画成鱼鳞了。”

    “啊,又画成指甲了。”

    钱明月郁闷:“不画了,不画了。”

    “才画了一会儿,肯定画不好,姐姐你坚持几天,就行了。”

    钱明月哭唧唧:“为什么要坚持这个,我们还是作诗吧。”

    小皇帝摇着钱明月的胳膊:“画嘛,画嘛,姐姐不学会画画,怎么把自己的想法画出来。就说这暖气片吧,改了七八遍,才像个样子。”

    钱明月只好认命地接续画:“其实姐姐没什么想法了,好吧,画就画吧。”

    她正度日如年地煎熬时,听李兰英来报:“圣人,娘娘,通政副使求见。”

    钱明月如蒙大赦:“哈,来得太巧了。咳,通政副使前来,必然有重要政务,走吧,圣人,我们在偏殿见见他。”

    谢傅詹回来了,怎么会是副使求见!小皇帝心里浮起一种不好的预感,真不知道姐姐等下还能不能开心起来。

    偏殿,副使行礼。

    钱明月和颜悦色:“快免礼,爱卿有何要事?”

    副使起身,又弯腰行礼:“娘娘!”

    礼多人不怪,礼多肯定要冒犯。钱明月也有点不好的预感,轻笑:“爱卿太多礼了。”

    小皇帝尴尬地轻咳:“副使欲言又止,想必有要事跟皇后谈,那你们聊,朕还有政务要处理。”

    钱明月莫名其妙:“哎,圣人,圣人。”

    小皇帝却像有狗追一样,跑了。

    “娘娘可知,辽东李家欺男霸女,鱼肉乡里?”

    钱明月心一下子沉到谷底:“什么?!”

    外祖家竟然出了这种事情!二舅舅在西北守宁夏中卫,三舅舅驻守天津卫,既然说辽东李家,可能是大舅舅。

第三百七十九章 钱明月:我大伯告我外公

    钱明月羞愧:“听母亲说大舅舅智勇双全,没想到竟然在地方胡作非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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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副使说:“娘娘,不是虎威将军,是安乐伯。”

    钱明月愣了一下,才想起来安乐伯是谁。

    这下更麻烦了,如果是她亲舅舅,外祖父不会护短,肯定支持她严格惩处。但安乐伯,他救过母亲的命,外祖父还了几十年恩,要动他,只怕难过外祖父那关。

    “怎么回事?爱卿一一道来。”

    “是,娘娘。”

    “谢大人回京,在通政司发现积灰的奏疏,都是辽东按察使弹劾安乐伯和靖北侯的。”

    辽东按察使,那不是她大伯父钱时重吗?

    钱明月不知道做什么表情,坐在主座,扶额:“安乐伯作恶就弹劾安乐伯,弹劾靖北侯又是为何?”

    “据辽东总督说,安乐伯素来仗势欺人,横行乡里,昔日靖北侯驻守大宁卫时,对他多有约束,虽然每次靖北侯出兵,他都会惹是非,到底没出大事,靖北侯都代为赔礼赔偿了。”

    “靖北侯被召到京城后,料定族内无人能管束安乐伯,就拜托给辽东总督。”

    “但前些时日,圣人与娘娘闹别扭,辽东总督被召回京,安乐伯又得了伯爵,愈发猖狂,为不成器的幺子抢占了一个秀才的未婚妻。”

    “那秀才一路告到按察使衙门,钱公派人捉拿了安乐伯,问明案情,奏报朝廷。”

    “但在奏疏送到京城之前,求情的人已经到了京城,求了靖北侯,靖北侯又求了圣人,圣人不准通政司上报关于安乐伯的奏疏,说是怕娘娘为难。”

    “圣人还密旨让按察使放人,按察使不肯,接连上书陈述安乐伯的罪状。”

    钱明月撸了一把脸:“原来如此。那些奏疏呢?送来给本宫看看吧。”

    “通政使在建极殿外侯旨。”他怕上官触怒二圣,上官怕他劝谏不力,于是,议定他来觐见,谢傅詹拿着奏疏在外面等着。

    钱明月起身:“劳爱卿拿过来吧,爱卿放心,本宫自会秉公处理。”

    翻阅过奏疏,才发现安乐伯的罪状何止是帮儿子抢了个媳妇,抢媳妇的过程中,打死了那秀才的父兄,难怪人家拼命地告状。

    除了这一桩事,还勾结辽东盐课官员,破坏盐引开中法。逼得持有盐引的粮商低价出售盐引,而安乐伯,竟然意图低价买盐牟取暴利。

    此外,为了改风水逼人迁祖坟,人家不肯迁,就掘了人祖坟。为了建伯府,强拆民宅。抢人的商铺,垄断茶酒市场,以次充好,欺行霸市……

    钱明月气得将奏疏仍在地上:“目无王法,胡作非为!这还了得!”

    小皇帝弯腰捡起来:“姐姐莫气,再赔给那秀才一个媳妇就是。”

    钱明月叹息:“这不是一个媳妇的事。圣人不该压下这件事,妾知道圣人是为了妾,可是,这么重的罪孽妾担不起来。”

    说的太严重了吧!还有这个钱时重,怎么上那么多奏疏。小皇帝随手翻开一个,尔后变了脸色:“还掘人祖坟?太坏良心了吧,就不怕那些野鬼半夜去找他。”

    “圣人不知道?”

    “靖北侯只说安乐伯幺子爱上一个姑娘,安乐伯设法让他们成婚。”

    钱明月皱眉:“外祖父他是不知道,还是故意隐瞒?”

    小皇帝说:“应该是不知道,靖北侯的为人朕还是信得过的。”

    又翻看了几个奏折:“在集上抢摊位,抢地段盖酒楼,这什么鸡毛蒜皮的事情,都报上来。这个钱时重,怎么跟自己亲戚那么大劲。”

    钱明月说:“百姓过日子,可不就是鸡毛蒜皮吗?也有大事,五郎慢慢看吧。”

    “陕西山西不再用盐引开中法,但是辽东三省一直用着。因为粮商运粮食到边塞,拿到盐引再到卖盐,整个过程都在辽东,有先生坐镇,没出乱子。哪料先生才被召回京城,安乐伯就反了天。”

    钱明月越说越气,那些时日她和整个钱家风雨飘摇,安乐伯这是要把她拽到地狱啊!于公于私,她决不能饶了他。

    小皇帝郁闷:“原来谢文通在辽东那么有威慑力,可是,朕秘密召谢文通回来,安乐伯怎么知道?”

    “多少人盯着总督呢,他接连多日不露头,哪里能瞒得住有心人,不过消息传不到京城来罢了。”

    钱明月疲惫地靠在小皇帝身上:“这个通政副使好生精明,他这样比骂姐姐一顿还让姐姐难受。”

    小皇帝轻轻揉捏钱明月的额头:“姐姐无论做什么决定,五郎都支持。”

    钱明月在他怀里拱拱:“五郎,这不是姐姐做什么决定的问题,姐姐需要五郎帮忙。”

    “事情,肯定要秉公处理,但外祖父那边,怎么交代?其实姐姐也可以不顾及外祖父的面子,可是,会让母亲在外祖父那边难做,姐姐总不能连母亲都不管了。”

    “真是清官难断家务事啊!”

    小皇帝亲亲她的额头:“朕让靖北侯不再为安乐伯一家求情便是。”

    钱明月抬头:“五郎有什么办法?”

    小皇帝说:“找他的老伙计劝劝。德不配位,必有灾殃,安乐伯的今天,也是靖北侯招来的,他有什么资格怪姐姐。”

    “朕听说当初要封威远候幺子为伯,他是坚决拒绝的,他比靖北侯更通透有远见,大概看到了这种可能,朕决定让威远候去劝劝他。”

    钱明月叹息:“但愿会有用,让五郎劳心了。”

    小皇帝紧紧抱住她:“姐姐说什么傻话,朕最喜欢帮姐姐做事了。”

    只找威远候怎么够呢,小皇帝还命人将钱时重的奏疏抄了一份,送到成国公府,才下旨命令辽东按察使将案件交到刑部审查。

    靖北侯在西山听说圣人的旨意,硬着头皮想进宫求情,才回到京城就被人请到成国公府,威远候也在。

    “我们老兄弟很多年没在一起喝酒了,今日一起饮两杯吧。”

    “说起来,老哥得给你赔罪,我那长子是个倔性子,给你们惹麻烦了,都是他的不是,来,老哥赔罪。”

第三百八十章 靖北侯是个忠义人

    当着威远候的面,这可不是亲家说私话,靖北侯惭愧地抬不起头来:“老哥这是说什么话,做恶事的人有罪,揭发的人自然是有功的。”

    成国公说:“喝完这顿酒,老哥就上书圣人与娘娘,给安乐伯求个人情。他可是大梁的功臣,降罪不得。”

    靖北侯赧然:“他惹是生非,哪有半分功劳。”

    成国公说:“他救了老二媳妇,没有他,咱两家就不能结成亲家,就没有当今皇后。没有皇后,圣人就要独自处理政务,大梁可能不及现在昌盛。这么说,整个大梁都欠他的。”

    靖北侯被反讽得抬不起头来:“老哥这是说什么话,老弟不是糊涂人。皇后娘娘不欠他的,大梁更不欠他的,老弟再愚钝,不会强求皇后娘娘拿国法还人情。”

    皇后贤明那是钱家教养的好,跟安乐伯哪有半毛钱关系。钱时延娶谁,都能生养好女儿。

    看他这副模样,成国公也不忍说得过重,叹息一声:“老弟还记得六十年前吗?那时候官绅勾结,欺压百姓,官官相护,百姓申冤无门,便开始用自己的办法反抗,流寇迭起,四处劫掠,良民愈发民不聊生。”

    “我们都是大族出身,缘何追随太祖爷,走上起义的路?实在是不忍百姓苦,不忍教化衰啊。”

    忆起初心,想起年少时的热血与志向,靖北侯泪流满面。

    威远候也推心置腹地良言相劝,三个老人越喝越清醒,越喝越坦荡。

    第二日,靖北侯上书请罪,并请求圣人皇后严惩罪犯李狗蛋儿。

    谢傅詹说:“安乐伯仗势欺人,仗的是皇后娘娘的势。皇后娘娘不约束亲戚族人,致使百姓含冤莫白,是娘娘的罪过,娘娘应该向祖宗请罪。”

    钱明月苦脸,副使到底没拦住谢傅詹这个炮仗性子啊!

    小皇帝说:“谢卿这话好生没道理,谁家没有几门糟心亲戚,皇后连安乐伯都没见过,怎么能把罪责推在皇后身上。按你的道理,那庶人陆是朕叔父,他谋反,朕也有罪喽?”

    谢傅詹忙道不敢。

    于是,钱明月下旨削爵,交由刑部依律严查。

    小皇帝私下授意秦正留李狗蛋儿一命,最终的处理结果是,打死人的仆役判处死刑,下令打死人的李狗蛋儿次子被判处死刑,李狗蛋儿及家人流放三千里,霸占的家产还给苦主,其余的充公。

    判决下来后,成国公对靖北侯说:“老弟是个忠义人,老伙计们何人不知,你不曾对不起他,不必太自责。”

    靖北侯苦笑:“老弟只恨自己活得太糊涂,是安乐伯的爵位害了他啊。”

    “爵位本身无害,是他们没有德行罢了。”

    “明知他没那德行,还给他请封,祸害国法的不止是他,还有老弟啊。”

    不知道是太苦闷还是天太冷,靖北侯竟然生了一场重病,发热、流涕、咳嗽、眩晕、乏力,总之,身上哪哪都不好。

    小皇帝与钱明月多次派御医前往,好药用尽,却没有明显的起色。

    此前,李狗蛋儿案发时,定国公、保宁侯相继染了风寒,都卧床不起。宫里也是派御医前往治疗,钱明月甚至派工匠也给他们修了暖气,但还是没留住他们。

    年尾,两人相继离世,小皇帝分别罢朝三日,给他们无限哀荣。

    钱明月心里很不安,怕外祖父也抗不过这个冬天:“五郎,怎么办!如果因为处置李狗蛋儿让外祖父抑郁而终,母亲不会原谅姐姐的。”

    她甚至开始后悔了,是不是留点儿情事情就不会这么糟糕?

    小皇帝说:“定国公与保宁侯本就年老体弱,但靖北侯不同,他前几个月还带兵打仗呢。朕琢磨着,他可能是心病更多,不如我们去看看他吧。”

    “天寒地冻,圣人就别折腾了,姐姐自己去好了。”

    小皇帝噘嘴扯她的脸:“谁让你跟朕分你我的!再胡扯就把你的脸扯成十五的月亮!”

    靖北侯听说帝后来了,硬撑着起来,收拾仪容行大礼。

    小皇帝笑道:“之前听说你起不来炕了,皇后担心得不得了,现在你能下床了,皇后可以放心了。”

    钱明月温柔微笑:“外祖父要好好养身子,切莫思虑过多。”

    小皇帝摆手:“哎,皇后这话就不对了。靖北侯啊,你该想的还得想。定国公和保宁侯没了,大梁的将星又少了两颗,其余的太年轻不堪大用,明年春季募集的兵士,还指望你操练呢。”

    钱明月识趣地说:“是啊,练兵的场地、兵员的衣食住行用,都得提前准备着,待年后水土化冻,就该开工了。”

    圣人没有厌弃他,还愿意重用他,靖北侯只觉得心里卸下了个大石头:“有明确的目的,才知道如何练兵。请问圣人、娘娘,此番练兵是为了什么?”

    钱明月说:“练兵的目的不都是打仗吗?这里面莫非还有什么大学问?”

    靖北侯说:“打仗跟打仗也大不相同。比如,打倭寇和除山贼不同,他们一个用船一个攻山。在中原攻城拔寨和追击突力也不同,一个步兵驻守,一个是骑兵作战。当然,他们跟拱卫京师又不同,拱卫京师最重要的是忠心,对圣人绝对的忠诚。”

    小皇帝坚定地说:“打突力。”

    钱明月补充:“军队既然在京师就要对圣人绝对忠诚!”

    靖北侯点头:“这些可以兼得,训练一支忠于圣人的骑兵即可。”

    钱明月说:“可我们只募兵了,没有买马,怎么训练骑兵?”

    靖北侯说:“臣听闻辽东总督采买了许多马匹,目前供辽东城镇使用,如果能调一批过来,就可以将募兵训练成骑兵,对阵突力威力更强。”

    小皇帝欣喜:“是个好主意。等开春朕就下旨,让谢文通调马进关。”

    帝后走后没几日,靖北侯就痊愈了,大雪天骑马巡营,精神抖擞。

    诚如成国公所说,靖北侯是个忠义人,知恩图报是他的义,因为破坏法纪而抑郁成疾是他的忠,为了帝后所托好起来,也是他的忠。

第三百八十一章 天降异象,三日凌空

    年关将近,京城下起大雪。紫禁城皑皑白雪,美不胜收,可看多了也容易视若无睹。

    没有朝政,不能出去玩,小皇帝把建极殿翻了个底朝天,翻出钱明月入宫第一年写的诗也就没什么奇怪的了。

    “红墙白雪妆浓淡,疑是灵霄落仙山。长亭一别岁月长,可叹无计问暖寒。”

    小皇帝赞叹:“好诗,好诗,怎么不寄给朕看看。”

    钱明月埋头画梅花:“什么品味,一首打油诗有什么好的。”

    “那也该送给朕看看嘛,不过现在看到也很开心。”

    小皇帝自己铺纸研磨,珍重地将诗抄了一遍:“回头让人装裱了,挂在乾清宫。”

    钱明月放下笔:“五郎不妨也写一首,让姐姐挂在殿内。”

    “好啊,朕让人弄点儿酒来助兴。万金宝。”

    没人应声。

    小皇帝扬声:“万金宝?”

    “李兰英。李兰英?”

    叫谁都没人应。

    小皇帝恼火:“这群人跑哪里躲懒去了。”

    钱明月起身:“哪里有殿内温暖舒服,莫非出了什么事情?姐姐出去看看。”

    小皇帝也紧随其后。

    两人才出内室门,就见万金宝匆匆跑进来,脚上沾了冰雪,在金砖上滑倒,摔得很难看:“圣人,大事不好了。”

    小皇帝吓了一跳:“什么事慌成这个样子?莫不是又有谁造反逼宫不成?”

    “不是,是,是——”万金宝说不出话来。

    钱明月提着心走出去,小皇帝紧追。

    李兰英等人忙行礼:“见过圣人,见过皇后娘娘。”

    建极殿外全是宫人,钱明月问:“出了什么事?”

    李兰英面无人色地指着天空:“娘娘,天上。”

    天上,三轮太阳。

    正中那个大而圆,光芒刺目,南北两侧的半空中,还有两个小的,不太圆,也不那么亮。

    小皇帝惊叹:“真是奇观!”

    钱明月绞尽脑汁,想这种现象是怎么形成的,天可怜见的,她不懂自然科学啊!

    小皇帝想,都说天无二日,国无二君。日之于天地万物,就像君王之于百姓。朕与明月临朝,说是日月同辉,其实明月也是大梁的一轮太阳。

    如今三日同辉,莫非是又要出一个小太阳?那会是谁呢?自然而然地,目光落在钱明月身上,莫非姐姐已经怀孕?上天此番示警,是告诉他,一个德才兼备的贤太子将要降临?

    小皇帝欣然道:“快,宣御医,把太医院妇科御医都宣过来。”

    钱明月不解:“五郎,姐姐没有不舒服啊。”

    小皇帝小心地扶着钱明月:“姐姐回殿内吧,外面冷。走慢点儿,别滑倒了。”

    宫院雪未清理,好半天御医们才陆续赶到,为钱明月诊脉:“娘娘凤体康健得很,并无大碍。”

    小皇帝眼巴巴地看着:“没有了吗?”

    “额,”御医不知道圣人想要什么,“没有了。”

    小皇帝恼火:“怎么会,庸医!换人!”

    另一个御医捉摸着小皇帝的心思,说了钱明月的一些小毛病,什么劳累过度啊,什么脾胃虚弱啊,什么肝火旺盛啊。

    总之,小皇帝到最后也没有听到自己想听的话:“皇后是否怀有身孕?”

    “回圣人,没有明显的孕脉。”

    小皇帝失望:“退下吧。”

    等人一出宫门,小皇帝就说:“不急,可能很快就有了,或许就是今夜。”

    钱明月歪头:“五郎怎么突然变得神神叨叨的?”

    小皇帝便说了自己对天相的理解:“三日同辉,是储君降临之相。现在没怀孕不要紧,姐姐,我们来,生太子。”一步步逼近钱明月,眼看就要白日沉湎皇后。

    钱明月吓得连连后退:“圣人,圣人,你理解错了,天道有常,不为尧存,不为桀亡。天行天的道,跟咱没啥关系。”

    “不,肯定有关系。姐姐,我们应该顺应天意。”

    钱明月不顺应天意,也得顺应夫妻情谊,两人从中午折腾到入夜,就为了制造另一个小太阳,也无暇考虑这次异象被群臣看到,可能有什么反应。

    第二日,先是谢傅詹上书,说:“天降异象示警,圣人应该逼居中和殿,躬身反省。”

    小皇帝看到谢傅瞻就头疼:“这异象未必不吉,朕为何要警省?”

    谢傅詹说:“天无二日,如今却出现三日,难道是吉兆吗?若太阳是越多越好,为什么后羿要射日?”

    小皇帝:……“司天监呢?”

    钱明月说:“不必了。天道有常,不为尧存,不为桀亡。吉凶在德不在天,此事不值一议。”

    他的大吉兆变成了凶兆,小皇帝心情很不好,宣布退朝。

    通政司送上来的奏疏,一多半都是京郊地方官递上来的。大家都在讨论“异象”,而且都认为是上天示警,建议小皇帝不要巡幸江南,或者建议大赦天下,或者斋戒沐浴,祭祀天地。

    有的则把矛头对准了钱明月,认为圣人已是熠熠高阳,皇后不必再临朝;有的暗讽钱明月,劝小皇帝小心“不臣之人”。

    钱明月将奏疏分开,自己只批阅关乎朝政的。

    小皇帝气鼓鼓地问:“剩下的怎么办?”

    “只好留中不发。”

    “不!朕要发!”

    小皇帝提朱砂笔,杀气腾腾地批注——

    “不念苍生念鬼神,这就是至圣先师的教诲吗?”

    “尔竟不知天道有常吗?”

    “攻讦讽刺皇后,这是为人臣之道吗?”

    越看越写越生气,后面就直接骂上了——

    “无知蠢货,妄议吉凶,罪在不赦!”

    “诽谤君王,不忠不义!”

    “混账!”

    “糊涂!”

    “愚昧!”

    “滚!”

    最后,小皇帝看都不想看了,将奏疏狠狠地砸在地上:“一个个的,竟胆敢欺君罔上!朕决不轻饶他们!”猛地冲出去,腿重重地碰在座椅上,也不觉得痛。

    钱明月忙拦住他:“这么多人,难道能都杀了贬了不成?”

    “朕杀鸡儆猴!这个谢傅詹,朕不能容他了,”转身抓住钱明月的手,“姐姐,朕杀了——把他贬官为民吧。”

    钱明月不说话,只是看着他。

    小皇帝瞬间沮丧:“那怎么办?找几个不高不低的官贬了?”

    钱明月说:“中层官员影响力有限。这样吧,我们看看重臣是什么想法。”

第三百八十二章 钱明月的宏图伟愿

    最先召见的是六部长官之首韩书荣。

    钱明月问:“群臣的奏疏把圣人气得不轻,本宫瞒着圣人来见爱卿,就想问问爱卿对昨日奇观有什么看法?”

    韩书荣一边侧头咳嗽,一边说:“娘娘恕罪。臣近日染了风寒,昨日大雪,臣在府中昏昏沉沉养病,没出去。听人说有异象,但到底不是亲眼所见,老实说,臣没什么想法。”

    钱明月不容他蒙混:“那爱卿总见过别的异象吧,比如日食月食,都是上天示警吗?”

    韩书荣说:“圣人是天子,受命于天,治理天下。上天会降下异象,给帝王传递信息。”

    又召见了林长年、司马韧等人,观点都大同小异。

    钱明月问得口干舌燥,小皇帝听得火冒三丈。

    “姐姐不必再问了,问再多人也是这种观点。”

    “朕有什么不明白的,说什么天降异象、上苍示警,什么天人感应、天人合一,不过是臣工利用天象管束君王而已,就像当初交泰殿失火——”

    小皇帝噎住,谄笑着对钱明月说:“那个,交泰殿是朕烧的,姐姐还不知道吧?”

    钱明月微笑:“后来知道了,圣人聪慧,善于利用各种力量保护自己。”

    小皇帝嘚瑟不起来:“可现在怎么办?难道要弄出一个祥瑞来吗?搞得民间都献祥瑞,朕岂不是成昏君了。”

    钱明月忽有所感:“姐姐有办法了。”

    “什么办法?”

    “找出三个太阳出现的道理。”

    “上天示警有什么道理?”

    钱明月正视小皇帝:“五郎,你究竟是信不信上天示警?你真认为上天会有示警吗?”

    小皇帝迷茫了半天,才犹豫地说:“好像,是吉兆朕就信,对朕有利朕就信,朕是信还是不信啊?”

    钱明月哈哈大笑:“那叫什么信啊!”

    两人哆哆嗦嗦地回到建极殿,小皇帝脱了披风,在暖气片上烘手:“真是由奢入俭难。往年冬天也不觉得怎样,现在一离开建极殿就受不了。”

    李兰英笑着说:“今年冬天特别冷,感觉天都冻上了,多亏娘娘聪慧,做出这暖水管来,奴婢等也跟着享福了。”

    钱明月似有所悟:“天都冻上了?”

    李兰英笑:“奴婢夸张了些。”

    钱明月摆手:“不要说话,让本宫想想。”

    地球上面有气体,阳光透过气体照到地球上,会发生折射。如果空气中的水汽凝结,会不会出现更多折面?然后光各自折射,出现了所谓的三日悬空、三日同辉。

    何不拿个柱状体试试?

    立方体肯定折射不出来三个并行的影像,不如试试六棱柱吧:“库房里有没有六角琉璃柱?”

    李兰英说:“六角琉璃柱?没有,老实说,奴婢没有听说过。”

    小皇帝说:“姐姐要六角琉璃柱做什么?朕马上让人去做。”

    钱明月说:“那样耗费时间太久了,我一刻都等不了了,先让人用冰做一个。”

    李兰英说:“外面泼水成冰,弄一个六角冰柱很简单。”

    建极殿太温暖,为了避免冰柱化掉,他们只好去乾清宫。

    小皇帝让人从库房里扒拉出一颗个头不小的夜明珠:“这个更像太阳,还不会把冰柱烤化。”

    钱明月瞪眼:“皇宫是有多少夜明珠!”

    小皇帝说:“不知道,这都是前朝留下的,据说很贵,其实没什么用。照明用不着,蜡烛、火把都比它亮,镶在凤冠上也不好看,晚上能吓死人。”

    乾清宫封闭门窗,夜明珠放在冰柱后,然后出现了三个光点,中间的大而亮,两侧的小而暗。

    钱明月激动地拍掌:“就是这样了。”

    小皇帝击掌赞叹:“啊!好神奇!姐姐若行走江湖做个术士,也能混得风生水起。”

    钱明月得意:“所以,你可得好好珍惜姐姐,不然姐姐跑江湖去。”

    小皇帝推了她一把:“行了,别嘚瑟了。”一如她经常做的那般。

    钱明月磨刀霍霍,要打群臣的脸:“明日就让群臣看看,这三日同辉是怎么回事!”

    “朕让人连夜做一个六角琉璃柱出来,免得冰化了误事。”

    第二日早朝,六角琉璃柱还没有做出来,群臣已经纷纷上书,建议小皇帝避殿自省了。

    都不是高官,但各科给事中、翰林院编修修撰学士、监察御史、各部郎中齐齐奏疏,也够为君者烦恼的。

    小皇帝心不在焉地听他们叨叨:说吧,尽管说吧,现在说得有多欢,等到六角琉璃柱做出来,你们就有多没脸。

    等着瞧吧,到时候朕折腾死你们!罚俸减禄,让你们一家老小大冬天受饥寒!

    钱明月气得不能行,就算坚信自己是对的,可听到这些话也觉得烦。这可是大梁最具才智的一群人啊!

    大梁最具才智的一群人都如此迷信愚昧!萌发现代科学的希望在哪里?

    钱明月猛然想起前世广为世人讨论的话题,为什么中国没有诞生现代科学?

    为什么?就因为这。

    古时候的中华文化政治文明高度发达,推崇野无遗贤,精英都进入了政治领域。

    而这群精英,无论地震火山,还是日食月食,乃至洪水瘟疫,都简单粗暴地归结于神灵上天,然后进行政治斗争,从不去探索背后的原因,懒怠敷衍、愚昧至极。

    要想发展现代科学,就需要对神学进行彻底的反思。为什么我们就没有对神进行彻底的反思呢?

    钱明月不由得想到了小皇帝对上天示警的态度:对自己有利就信,好预兆就信。

    中华文明的神,太弱了,被人创造,被人利用。因为神弱,在漫长的几千年中,中国人民创造了无与伦比的辉煌成就。

    可是,压迫最厉害的地方,才有最坚决的反抗。神太弱了,便成了凡人的工具,就激发不起对神权的强烈反抗和对神的彻底反思,因此,现代科学就无法诞生。

    从羲和苑回来,她虽然陷于各种事务,可夜深人静时,总是担心悲剧重演。她想找一个解决之策,可惜一直没有想到办法。

    现在,她好像有办法了。

    钱明月决定,在大梁自上而下地进行一次反迷信运动!若真能解放人思想,促进人认识自然,也算因祸得福了。

    这次大朝会时间空前长,小皇帝很有耐心地跟他们耗着。直到日上三竿,他肚子饿得难受,才说:“知道了,朕自有主张,退朝。”

第三百八十三章 爱恨只在一瞬间

    下午,礼部药玉坊送来六角琉璃柱,小皇帝和钱明月又试了一次,确保能成功,才摩拳擦掌地等着。

    等啊,盼啊,夜幕终于降临,小皇帝穿上貂裘披风,又帮钱明月整理狐裘披风,雄赳赳地说:“走!跟他们算账去!”

    击鼓鸣钟,在太极殿召见群臣。

    群臣礼毕,几个銮仪卫将朱红的桌案安置在群臣前面,桌案上用竹篾扣着一个东西。

    小皇帝抬手,銮仪卫熄灭所有的灯,拿走竹篾,夜明珠微弱的光芒在黑暗中相当显眼。

    小皇帝冷然点名:“谢傅詹,殿里有几颗夜明珠?”

    “回圣人,一颗。”

    小皇帝心头一跳,黑暗中转头看向钱明月:怎么不管用。

    钱明月问:“所有人都只看到一颗吗?”

    无人跳出来回答。

    钱明月点名:“韩书荣。”

    韩书荣老实说:“回圣人、娘娘,臣看到三颗,一颗大的、两颗小的。”

    忽略了距离问题!人类离太阳多远啊!谢傅詹站得位置偏,能看到夜明珠,还好站在中间的群臣看到的是三个。

    谢傅詹反对:“韩公谬矣,是一颗。”

    韩书荣相信自己的眼睛:“谢公莫非没有看到那两颗小的?”

    小皇帝又产生了信心,点名:“林长年,你呢?”

    林长年也站在中间:“回圣人,是三颗。”

    “杜阳铭?”

    “回圣人,一颗。”他站在谢傅詹相反的另一侧。

    小皇帝说:“还有多少人看到三颗?看到三颗的往后站。看到一颗的往前站。”

    群臣犹豫不敢动。

    钱明月说:“放心,无论看到三颗还是一颗,都无罪。”

    慢慢的,人群分化,中间的人稍稍往后退,两边的人走到前面的中央。

    小皇帝问:“现在,你们看到几颗?杜阳铭。”

    “回,回圣人,三颗。”

    “两小一大?”

    “两小一大。”

    “谢傅詹。”

    谢傅詹窘迫至极:“回圣人,是三颗,两小一大,臣方才似乎没有看到那两颗小的。”

    小皇帝朗声大笑:“哈哈哈,来人,掌灯!”

    殿外武士举着灯进来,又点燃了殿内的烛火,殿内灯火通明,夜明珠就变成丑巴巴的一颗珠子了。

    小皇帝摊手:“看到了吗?一颗!哈哈,天上那三个太阳也是这么来的!”

    群臣大为惊骇,一时间不知道说什么好。

    小皇帝起身,指着他们鼻子臭骂:“亏你们还是熟读经史的儒生,一个个比道士、和尚、巫婆还迷信鬼神之说!你们对得起读过的圣贤书吗?”

    “你们以后也不要进文庙拜至圣先师了,把无量天尊啊、观音大士啊、玉皇大帝啊、财神灶王啊,放在厅堂里拜吧。”

    小皇帝继续怒喷:“干脆不要做官了,朕每人赐你们一套行囊,去算命看相跑江湖吧。”

    群臣被骂得跪在地上,大气都不敢喘。

    小皇帝骂累了,对钱明月说:“皇后,你就没什么想说的吗?”

    他话糙理不糙,给了钱明月许多启发。现在的儒生,已经脱离了当初的孔孟之说,他们信奉天人感应,是董仲舒的传人,孔子只是名义上受尊崇而已。

    有这个名义也很不错,孔孟都不迷信鬼神,又是政治正确的儒家思想正统,她何不借孔夫子的名头反对鬼神之说?

    钱明月说:“圣人息怒,自董仲舒以来,天人感应之说广为流传,略有异象便是上天示警的思想根深蒂固,这不全是群臣的错误。”

    “诸位爱卿,从来如此,不代表就是对的,何况也不是从来如此,至圣先师便不是这么认为。”

    “不能再错下去了,回去都重抄一遍《论语》《孟子》。三品以下官员交给吏部,三品以上官员交给圣人与本宫检查。”

    “凡妄言吉凶的地方官,抄一遍《论语》《孟子》,并写一篇文章,交给吏部。”

    “韩爱卿。”

    “臣在。”

    “全部作为升迁贬谪的依据。”

    “是!娘娘。”

    “昭告天下儒生,唯尊至圣先师与亚圣,董仲舒、程朱都不可做依循。”这算是儒家原教旨主义?

    钱明月用胳膊拐拐小皇帝,表示自己说完了。

    小皇帝说:“凡此次上书妄议吉凶者,扣除三个月俸银、禄米减半。”吃饱了撑的,整日想着管束他!朕让你们好好清醒清醒。

    这寒冬腊月的,是要把人冻死饿死啊!钱明月瞪了他一眼。

    小皇帝不服气地说:“好了,都退下吧。”

    回去的路上,小皇帝还很不高兴:“姐姐!你把朕的好心情都破坏了!他们做错了事情,朕不能处罚他们吗?”

    “又没打他们,不过罚点儿银子,他们还能活不下去不成?这群人,你软他们就硬,你硬他们就软了。”

    “你素来是个软绵性子,朕若再不刚强起来,他们能吃了我们。这次事情,他们就是在欺负我们!”

    钱明月惭愧地牵住他的手:“对不起,姐姐错了。”

    小皇帝心里依旧不舒坦:“要说恩威并施,朕平时施恩少吗?他们做错了事情朕不能施威吗?”

    钱明月失望地放开他的手:“圣人放心,下次不会了。”

    小皇帝突然有些莫名的惶恐,恼火烦躁霎时变成了透心凉,连忙伸手去牵钱明月的手。

    钱明月下意识地往回抽,小皇帝握得更紧了,惶然叫道:“姐姐!姐姐!”

    钱明月微笑着抽回手:“姐姐手凉,怕冰到五郎的手。”

    “朕让人给你拿汤婆子。”

    “这就到建极殿了。”

    爱与不爱,都是无法掩饰的,哪怕只是一个眼神,一个微表情,一个下意识的动作,都暴露无遗。

    姐姐好像不爱朕了!小皇帝陷入无边恐惧中,一直小心翼翼地瞅着钱明月的表情,她不悲不喜,神态从容,可他就是觉得姐姐生气了,他受到了冷待。

    他不知道有个词叫冷暴力。

    钱明月也不是故意实行冷暴力,她只是不高兴,没兴致说话逗趣。

    晚上,小皇帝哪里还敢奢求皇后让他沉湎,拘束地躺在百子千孙床上,就怕钱明月突然开口,让他回冰冷的乾清宫。

    钱明月只觉得突然浑身每一个细胞都是累的,昏昏沉沉入睡。

第三百八十四章 小皇帝的梦

    小皇帝听着她绵长的呼吸声,心思复杂。

    觉得委屈。他难过得睡不着觉,她倒好,转眼就睡着了。

    有点儿埋怨。她生气不理人了,说句重话就生气不理人,娇气!

    又觉得理所应当。她出身名门,从没受过气,又被他宠着,娇气是自然的。

    又觉得后怕。以后可不要惹她了,忒可怕!

    又觉得心非常安定。太好了,她还愿意把他留在自己身边呢,只要在她身边,总办法让她理他,然后重新爱他。他英俊又聪明,她肯定会稀罕他的。

    小皇帝翻来覆去,将钱明月也给折腾醒了。她睡得迷迷糊糊,没想起白天的不开心:“别闹,困死了。”

    还是那熟悉的语气,娇嗔,嬉笑。

    小皇帝的委屈就像黄河决口,抱着钱明月无声流泪:“姐姐,你又理朕了!”

    钱明月这才彻底清醒,想起来之前发生了什么,但此情此景,哪里还能赌气:“五郎可知道自己错在哪里?”

    “朕不该抱怨姐姐,姐姐没做错。”

    钱明月摇头:“不是这样的。人都会做错事的,哪日姐姐真做错了事情,就可以那样喋喋不休地抱怨、埋怨吗?”

    小皇帝忙说:“姐姐放心,朕保证不会这么做的。”

    钱明月说:“那其他人就可以吗?”

    小皇帝想说“对啊”,问:“姐姐的意思是?”

    “看来五郎还没意识到,你是错在被负面情绪控制。人都会有愤怒、沮丧、憋屈等情绪,被情绪控制住,哭闹抱怨的是小孩子,成年人都会控制情绪,做出冷静理智的决定。”

    小皇帝抿嘴:“姐姐,朕知道错了。”

    钱明月说:“人的情绪控制力不是随着身体的成长而成长的,有些人不惑之年依旧被情绪控制着,五郎从现在学着控制情绪,刚好。”

    小皇帝哽咽:“朕是大人了,会控制住情绪的。”

    “姐姐相信五郎。”

    小皇帝置身繁花锦绣的御花园,遇到一个又一个的漂亮女人。

    她们都是妃嫔打扮,娇滴滴地向他请安:“妾见过皇上。”

    “嫔妾给皇上请安。”

    小皇帝一头雾水:“你们谁啊?”

    领头的女人衣着华贵,面容姣好,语气冷漠:“回圣人,妾是贵妃。”

    小皇帝吓得连忙后退:“朕哪来的贵妃,皇后呢?”

    贵妃性子骄纵,语气很冲:“皇后娘娘从来不到后宫来,她在哪里,您问妾?”

    “不可理喻。”小皇帝转身离开,他要去找皇后!

    怎么回事!他怎么有了这么多女人!皇后姐姐呢?是不是永远不理他了?

    他跑啊跑,跑啊跑,怎么也跑不出去,一会儿是景阳宫,一会儿是慈宁宫,一会儿是乾清宫,一会儿是交泰殿,怎么都跑不出后宫。

    不知道怎么转的,转到了坤宁宫门外。坤宁宫里,有人影在动。这是皇后住的地方,会不会姐姐在这里?

    小皇帝战战兢兢地进门,看到一个陌生的女人,那女人看见他很害怕,噗通一声跪在地上:“奴婢叩见圣人。”

    小皇帝松了一口气,还好,这个不是他的女人:“你们娘娘呢?”

    一个婢女说:“圣人,这就是我们娘娘,陈美人。”

    小皇帝大怒:“这是中宫皇后住的地方,你一个小小美人怎敢僭越!来人,拖出去!”

    陈美人连连磕头:“圣人难道忘了,奴婢住到这里来,是贵妃娘娘提议,您也点头了。”

    小皇帝懵:“什么?怎么会这样!这么荒唐的提议朕怎么会答应!”

    “皇后娘娘不喜欢坤宁宫,一直住建极殿,宫里的娘娘想住坤宁宫,您都没答应。奴婢,奴婢也不知道为什么,贵妃娘娘提议让奴婢住这里,您就答应了。”

    小皇帝摇摇脑袋,一点儿印象都没有:“朕问你,皇后呢?”

    “娘娘住建极殿,此刻也有可能在文华殿理政。”

    小皇帝皱眉:“都是朕熟悉的地方,可朕怎么走不出后宫。这样,陈美人你领着朕出去。”

    陈美人战战兢兢:“后宫不准到前朝去。”

    “废话太多,朕让你带路。”

    这一次,空间感终于不是错乱的,小皇帝成功出了乾清门,到了建极殿,宫人乌拉拉跪一地。

    小皇帝轻咳:“皇后呢?”

    领头的宫人说:“娘娘出宫了,说是私访。”

    小皇帝看宫人面孔比较生,说:“李兰英呢?跟着皇后出宫了?”

    宫人愣了,好一会儿才说:“圣人莫非忘了,李公公已经过世很多年了。”

    小皇帝大为惊骇:“什么?现在是什么时候?”

    “回圣人,成章十五年啊。”

    成章十五年!小皇帝踉踉跄跄地跑进建极殿内,在钱明月的百子千孙床边找到镜子,看到自己脸上的胡子,一下子陷入了绝望,好丑啊!

    姐姐怎么会喜欢。

    正难过,又听人说:“贵妃娘娘派人通传,说太子身体不适,求圣人拿个主意。”

    后宫不得入前朝,贵妃的人却能过来?太子竟然是贵妃所出?这究竟是发生了什么啊!

    小皇帝跌坐在熟悉的百子千孙上,悲伤地捂着脸,百子千孙,百子千孙,怎么是其他人的呢!

    小皇帝寒颤一下,满腹悲伤地抬头,看到穿上朝常服的钱明月。

    钱明月说:“五郎,该去上朝了。”

    小皇帝感到自卑,他已经胡子拉渣了,姐姐还是这么青春靓丽。

    钱明月又说:“时间还早,再赖一会儿床也没关系。”

    他纳了那么多女人,太子是贵妃所出,皇后还会待他这么和善?

    李兰英拿着一个红色披风过来:“今日化雪,天更冷了,娘娘得穿厚点儿。”

    李兰英不是死了吗?不,李兰英什么时候死的?

    小皇帝猛地爬出被窝,跑到镜子面前,还好,还好,他还是眉清目秀唇红齿白的少年,没有变得又老又丑。

    然后,他想起此前发生了什么,姐姐妙计百出,帮他找出了三日同辉的根源,让群臣折服。可是,他因为一点儿小事,就跟她生气。

    然后,姐姐也生气了,他竟然还有点儿怪姐姐生气。

    是不是,如果一直这样生气,梦里的场景就会成为现实?

    不,不会的,再怎么生气,他也不会要别的女人,更不会跟别的女人生孩子。

    小皇帝冲到钱明月面前,紧紧地抱着她:“除了姐姐,朕谁也不要。”

第三百八十五章 缺憾

    下朝回来,小皇帝就抱着千万不能跟姐姐离心的想法,一门心思琢磨怎么哄钱明月开心。

    “去年朕不在宫中,姐姐佳节过得分外寂寥,今年一定要加倍补偿回来。”

    于是——

    “烟花、歌舞、冰嬉、酒宴,全都安排上。”

    “这御花园光秃秃的,看着就萧瑟,做些叶子花朵绑上去,增加点儿新气。”

    “再做些宫灯,每个宫殿房檐底下都挂些,院里也挂些,尤其是建极殿,要亮成九天仙阙。”

    “熏香、彩烛也要,殿内得装饰得喜庆些。”

    “林长年,给朕与皇后各设计一套新年的衣服,龙啊凤啊的不用弄太多,最重要的是,我们穿上后,一看就是夫妻。”

    ……

    钱明月没有游异度空间的经历,思维跟现实生活是连续的,她忙着破除迷信。

    破除迷信,不能一刀切封了道观庙宇,不然激起强大的反对,肯定是无疾而终。

    有道是“端人碗,服人管”,最好下手的是吃皇粮的官员和有功名的书生。禁止他们及近亲信奉鬼神、捐建庙宇、请道士和尚做法、求神问卜等行为,轻者革职革除功名,重者强制出家。

    还要扼制僧道发展。怎样让一个行业无人愿意干?

    让它不能赚钱,最好赔钱。

    道士、和尚人丁税加倍,道观寺庙的田产缴纳田赋,且按照房屋的数量及占地面积,缴纳一份商税;道观、寺院不准抽签占卜、算命问吉凶。

    封杀打着神佛名义的江湖骗子。

    严禁散布民间的神婆、巫师等人借助鬼神名义行治病、算命、改命之事,敛财的罚没财产,因行巫蛊之事伤人乃至祸及人命的,交由有司严格惩处。地方官查处神婆、巫师,优先升迁。

    钱明月将想法写出来,左看右看,心里满是不确定。

    “想什么呢!”

    小皇帝跑进来,抢走钱明月手上的纸:“好姐姐,你跟神佛杠上了?”

    钱明月说:“必须杠到底。好了疮疤忘了疼是人的本性,若此事就这样揭过,哪日再来个地震、流星、日晕,他们又要嚷嚷什么‘上天警示’了。”

    “姐姐侥幸搞清楚三日凌空怎么回事,可未必能解释清楚那些,到时候怎么办?跟他们掰扯吗?”

    小皇帝托腮点头:“也是,让他们谈鬼神而色变,他们就不能拿鬼神控制我们了。”

    钱明月说:“五郎,你说这个禁令能不能得到执行?”

    “执行不执行啥要紧的,能吓着他们就行了。”

    看来是不能了。囿于各种技术不发达,这个封建王朝的治理能力太弱了,根本达不到基层。官官相护、官绅勾结,朝廷往往得不到真相,也控制不了全局。

    不行,得寻个治本之策。

    怎么治本呢?

    问题出在宗教上,那就改变宗教,对道教和佛教的教义进行改变。

    钱明月决定召集佛教道教德高望重的人,对本教经典著述进行重新注解,注重扬善抑恶,淡化鬼神之说。

    “由翰林院掌院学士负责,开辟注经馆,招揽佛道贤才注经。”

    这个春节,就这样忙碌又幸福地度过了。

    正月十五日,年后第一次大朝会,群臣上表祝贺新年。

    姬念祖禀报说:“圣人,安装了螺旋桨的龙船已经造好。”

    钱明月比小皇帝还激动:“好用吗?在哪里?造了几艘?”

    姬念祖说:“回娘娘,工期紧张,龙船只造了一艘。为方便圣人乘龙船南下,现在安定桥外。”

    “造龙船之前,试造了几艘画舫舟楫,可供圣人扈从使用。护卫船较小,能通过安定桥,故而在停在城外雁栖湖。”

    钱明月兴致勃勃:“如此,去雁栖湖瞧瞧。”

    雁栖湖不通运河,因此四周不繁华,有大片土地可以供朝廷制作画舫。

    这个季节还萧条的很,野外光秃秃的没什么颜色,唯有冬小麦的青和画舫的红。

    护卫船大小不一,分为三个等次,都涂着红漆,雕梁画栋,相当精美。

    帝后和大臣登上一条大船,小皇帝看着画舫的图画,连连点头:“皇后,你瞧瞧人家的画功。”

    钱明月不吝赞美:“果真是三百六十行行行出状元啊。这么短的时间,能做出这么精美的画舫,难得,难得。”

    姬念祖老实行礼:“圣人,娘娘容禀,画舫不是新制作的,采买民间画舫改造的。”

    钱明月倒是无所谓,小皇帝转头:“龙船不是旧的吧?”

    “圣人放心,龙船自然是全新的。为了确保安全,这些画舫也都很新,实在是工期紧张,不得不出此下策。”

    小皇帝笑道:“无碍,螺旋桨能用吗?安在哪里了?”

    “工匠试过多次,最终发现安在船后面更省力。像这艘船,空船一人就可以驱动行驶,满载也只需要三人。”

    钱明月好奇:“本宫看看怎么操作的?”

    姬念祖引着她到船尾,钱明月很悲剧地发现,自己好像看不懂那么复杂的东西。只见船尾有个船舵,画了祥云和回形纹,很是漂亮。

    三个船工轻松将船移动,速度很快就提上去了。

    小皇帝骄傲地抬起龙头:瞧瞧!这是朕的妻子,不光善于治国,工事上也是一把好手。

    回去后,钱明月召来姬念祖,问螺旋桨的运作原理。

    结果,姬念祖不懂。

    小皇帝还巴巴地问:“姐姐,姬念祖督造龙船有功,该怎么奖赏他?”

    钱明月不悦:“他有什么功劳?为五郎做事不是他的本职吗?”

    可时人就是这种观点,精工巧匠不过“奇技霪巧”,什么都没有政治与皇权重要。

    古时候的中华文明璀璨夺目,可也有其时代局限性,精美的工艺、高操的技巧,都只为皇家和皇权服务,很少为百姓服务。

    要怎样,才能诱发科技的萌芽呢?

    又是这副若有所思的表情,小皇帝郁闷得趴上去吻她的脸:“姐姐又想什么呢?整日不理朕,就知道琢磨政务!哼!大梁才是你亲丈夫吧!”

    钱明月无奈:“若不是嫁给五郎,姐姐现在逛逛庙会赏赏花就是一天,轻松得很呢。自己不操心,还怪妾,哼!”

第三百八十六章 贤太妃设下盘丝洞

    小皇帝懵:“朕忘了什么吗?”

    钱明月傲娇:“自己想。”

    小皇帝想了想,说:“初七已经立春,该让姬念祖和司天监为母后选址建陵墓了。不过这事儿也不着急,核算花费,采买物资,组织工匠,没个几年修不完。”

    钱明月顺着他的话说:“早一日是一日,五郎出京之前,总要亲口安排下去的。”

    小皇帝乐颠乐颠地说:“嗯嗯,还是姐姐周全。”

    他首先想到慈懿太后皇陵建设说明什么?

    他虽然鲜少提及生母,其实非常顾念母亲。他是一个重情的人,对先帝对生母如此,对她也是如此。

    不过是错误地发了一次脾气,堂堂天子连日来黏着她,战战兢兢地赔不是,哄她开心,争取她的注意。

    钱明月不免有些心疼他,环抱住这个比自己高出许多的大男孩:“五郎不必多心,姐姐不会离开你的!”

    小皇帝一手捏着她脸,一手弄歪她的翼善冠,哈哈大笑:“想投怀送抱尽管来,还找什么理由啊。你都嫁给朕了,想离也离不开啊。”

    温情全毁了,钱明月救出自己的脸,正了正冠:“不想理你。哼!”

    小皇帝又把她搂在怀里:“姐姐要说,永远不跟五郎离心才好。”

    钱明月拍拍他:“不是饿了吗?”

    “不要转移话题,说嘛,说嘛。”

    钱明月开不了口。

    “不说朕就不放开你了,你一定很喜欢在朕怀里吧。”

    钱明月:……无赖!“已得倾盖如故,唯愿白首如新。”

    小皇帝低头亲吻她的额头:“愿得一人心,白首不分离。”

    钱明月的心跳骤然加速,情话,真的很好听。

    用过午膳,例行公事地到寿康宫跟贤太妃说了几句话,就去了御花园。

    御花园有腊梅凌寒绽放,还有松柏长青。

    此外,便是大小不一、形态各异的宫灯,有的高丈余,像假山一样矗立在花园中央。有的胜在精巧,做成十二生肖的形状,或画着各种花草虫鸟。有的华贵无双,铜为骨架,外面镶嵌着宝石,里面放着夜明珠。

    各种色彩,各种绚丽。

    钱明月看得眼花缭乱:“到晚上会是何等炫目啊!”

    小皇帝得意:“这有什么,还没挂完呢。朕还请了戏班子,唱出大戏。”

    钱明月笑:“还真是歌舞升平,盛世华章。”

    小皇帝傲娇:“歌舞归歌舞的,盛世还远远没到来。”

    钱明月转头看他,小皇帝正色:“宿敌未除,旧仇未报,故土未复,怎敢称盛世?”

    钱明月握住他的手:“五郎有大志,盛世很快就会到来。”

    小皇帝笑道:“那些先不管,我们今夜只管欢度佳节。”

    刚好看到一个宫女拿着形如亭阁的宫灯,左右为难找不到地方挂,小皇帝出声:“喂,你拿过来。”

    那宫女转身,忙行礼:“奴婢拜见圣人,拜见皇后娘娘。”

    万金宝上前,拿过宫灯,递给小皇帝:“圣人。”

    小皇帝接过来递给钱明月:“姐姐你瞧,这个是五福临门灯。”

    钱明月拎在手里:“呵,还挺重啊!”门上还写了对联,横批是“五福临门”。

    那宫女巴巴地说:“回娘娘,这是琉璃烧制的,到夜间就像是夜光的亭阁,煞是漂亮。”

    李兰英有些不悦:“这宫女好生没规矩,主子没问话,谁准你说话的!”向钱明月,“娘娘放心,奴婢一定好生约束宫人。”

    钱明月摆手:“下不为例,这次就算了,上元佳节,大家图一乐。”

    小皇帝目光落在那宫女身上,她不像其他人弯腰驼背低头,让人完全看不到脸,她似乎故意只是微微颔首,让他能够看清她的面庞。

    姣好的面庞,看得小皇帝心惊肉跳:好眼熟!他在梦里见到过!跟在贵妃身后的,就是这个女人!

    再看姐姐,她开心地看着花灯,一点儿危机感都没意识到!真是个笨女人!

    小皇帝趴在钱明月耳边说:“朕去一下恭房,姐姐自己玩吧。”带着万金宝离开。

    钱明月自然不会在原地等着,将琉璃五福临门灯交给那宫女,继续往前走。

    她才转过假山,那宫女就被人堵了嘴带走。

    冷清的坤宁宫,小皇帝亲自主持审问。

    万金宝毫不怜香惜玉地一阵打骂:“就你这样的,还意图入圣人的眼!知不知道你污了圣人的眼?”

    “你家里没有人了吗?就不怕图不来富贵,还祸及满门?”

    那宫女被打得哀嚎连天。

    小皇帝堵住耳朵:“吵死了,朕为什么要在这里被她恶心。算了,让人打死埋了吧。”起身就要离开。

    那宫女忙喊:“圣人饶命,奴婢不过是寿康宫小小的宫女,哪里敢图什么富贵,都是贤太妃逼奴婢这么做的。”

    小皇帝驻足。

    “不光奴婢,她还找了三个宫女,准备今夜上元节跟圣人偶遇,最好是能入圣人的眼。”

    “万金宝,剩下的交给你处理。”

    小皇帝气冲冲地离开坤宁宫,直奔御花园:“来人,将宫灯全部撤了!”

    钱明月闻讯忙赶过来:“五郎,怎么了?”

    小皇帝怒不可遏:“这上元节不过了!这什么佳节,这是朕的劫,闹不好就成我们的劫。”

    钱明月听晕了:“发生什么事了?”

    “有人,找个几个美女,给朕造了个盘丝洞呢。”

    钱明月立刻警觉起来:“什么!贤太妃吗?”

    小皇帝冷哼:“除了她还能有谁!”

    “花灯全撤了!”这次下令的是皇后。

    小皇帝立刻转怒为喜,姐姐吃醋的样子最可爱了。再戏戏就更可爱了:“怎么?姐姐不过节了吗?”

    钱明月眼波流转:“五郎,我们应该与民同乐。”

    “将宫灯全搬出去,从崇德门摆到修文门,供百姓观赏,等天亮再收回内库。啊,还有那些镶嵌珠宝的,赏给京城从三品以上文武官员、宗亲和公侯。”

    “让五城兵马司警戒起来,发生火灾或者踩踏事故,本宫唯他们是问。”

    “天干物燥,为了避免皇宫失火,今夜大内严禁灯火。”

    过元宵?本宫让你元宵过成寒食。

    小皇帝笑道:“好,好!按皇后说的做。”牵着钱明月的手,“走吧,这里没什么趣味了。”

第三百八十七章 小皇帝:看个花灯把媳妇弄丢了

    回到建极殿,钱明月还余怒未消:“这个人是不是脑子有毛病,她哪来的胆量跟本宫斗!”

    小皇帝斜倚在榻上,懒洋洋地说:“野心太大,被野心冲昏头脑了呗。”

    “姐姐让她佳节过不成,可我们也不过成了。她一个孤寡老太婆不过节有什么,我们两个青春年少,怎可辜负良辰美景。杀敌一百,自损一千呐。”

    钱明月说:“只要想过节,还能过不成?”

    两人眼神交汇,异口同声地说:“走!”

    出宫,与民同乐(撒欢)去。

    东市。商家门上都挂着灯笼,更多的是摊贩在卖灯笼,各种小贩也齐聚,吃的喝的玩的用的,一应俱全。

    小皇帝新奇地到处看:“好多人啊,真热闹。”

    钱明月说:“上元节这点儿人应该算不上多。”

    一个卖绢花的小贩说:“这位书生说得有理,这会儿人真不算多,人都去看宫灯了。”

    宫灯有禁卫军把守着,规矩多,人们看个新鲜,还是去了属于自己的东西南北市,东市逐渐热闹起来。

    “卖元宵喽,又香又甜,吃一碗赛神仙。”

    “快来看灯笼喽!咱这个灯笼画的是,关公战秦琼。秦琼跟关公打起来,说,你在汉来我在唐,我们打仗为哪般?关公说,叫你打你就打,你要不打没饭吃。”

    钱明月笑:“这叫卖声倒是挺有趣的。”

    又听有人喊:“绢花,来看看绢花吧。春还没来到,戴朵绢花俏又俏。”

    小皇帝挤上去:“这怎么卖的?”

    “这边撒金粉的,十文钱一朵,这边的寻常,三文钱一朵。”

    小皇帝当然要最好的:“来一朵撒金粉的。”递过去银锭子,“给。”

    “哎呦,公子,这,这银锭子能把小的的摊子买下,小的找不开啊。”

    小皇帝想说不用找了,又怕等下遇到想买的东西没法买给姐姐。

    钱明月从腰间解下荷包,摸出十个钱,递给摊主:“我来付吧。”

    小皇帝拿着绢花递给钱明月,一脸郁闷:“本该我买的。”

    钱明月笑:“都一样。”抱着绢花开心地说,“除了那一盆花,这成朵的花,还是第一次收到呢。”

    “姐姐喜欢花,朕把御花园种满花,天天给你送花。”

    钱明月调皮:“算了,我更喜欢有钱花。”

    小皇帝嗤笑:“真不愧是命里注定缺钱的人。”

    “你,讨打!”

    钱明月作势要追,小皇帝连忙躲开。

    这里人多,钱明月怕撞到人,慢了一步,一下子找不到小皇帝了,吓得停在原地不敢动。

    等小皇帝发现钱明月不见了,也着急忙慌地往回找。街上真真是摩肩接踵、人山人海,这个不是姐姐,那个不是姐姐,这么多人,没有一个是姐姐。这么多人,他都找不到姐姐了。

    小皇帝心急如焚:姐姐,你可要在原地等朕,不要乱跑啊。

    钱明月吩咐跟在身侧的便衣銮仪卫去找小皇帝,他身边不能缺了人保护。自己在原地等着,可她一副贵公子打扮,手里拿着绢花,站在街中央,实在是比花灯还惹人注目。

    有大胆的小姑娘故意往她身边挤,还有的甚至拿香囊帕子扔她。钱明月一步步躲闪,闪到了街边,再努力挤到路中央去,好让小皇帝能找到她。

    一个穿粉绿色袄、紫色襦裙的少女走到她面前,笑道:“哎,公子,你在这边站了很久了,怎么不走?这里多挤啊。”

    钱明月微笑:“在等人。”

    少女眼神有些暗淡:“等一位姑娘?啊,我帮你看着点儿。”

    “不是,是少年。”

    少女眉眼弯弯:“那想必是跟公子一样俊俏的少年了?我帮你留意一下吧。”

    钱明月婉拒:“小姑娘自己出来,家人会担心的,快回去吧。”

    少女笑:“没事儿,经过家人同意了。这里人太多,枯等效果不好,还是喊名字吧。你等的人叫什么?我帮你喊。”

    怎么能喊呢。“这样大喊大叫不雅。”

    少女嗔怪地说:“什么雅不雅的,人都要找不到了,还在意这些?你这人,看着聪明伶俐,怎么也是个榆木脑袋?”

    “也?”钱明月边四顾寻找小皇帝,边说,“你遇到很多榆木脑袋?”

    少女好像觉得索然无味了:“嗯。那算了,你继续等吧,我走了。”

    “姑娘慢走。”

    少女才一转身,钱明月就看到一只手伸向她的屁股。少女被轻薄了,回头怒视,却碍于名节不敢叫喊。

    钱明月一把抓住那人:“扒手!偷东西了。快去报官啊!”

    “抓扒手了,抓到扒手了。”

    看灯的人纷纷停下来,看热闹。

    那人叫嚷:“你冤枉人,我偷你什么了?”

    “我看到你偷了一个老人的钱,那老人风烛残年,你还偷人家的钱,你丧尽天良啊!”

    那人冷笑:“无稽之谈,你知道我是谁吗?我是缺钱的人?”

    他大腹便便,身穿绫罗绸缎,手上戴着金戒指,看起来真不像是会偷盗的人。

    旁边的人纷纷议论:“是啊,不像啊。”

    “对啊,这么有钱怎么可能偷钱。”

    少女见状,大声说:“不光这位公子,我也看到了。”

    走到那人面前:“我不知道你是谁,但我告诉你我是谁。礼部尚书是我亲舅舅,我以我亲舅舅的名声担保,你就是行了不法之事。”

    先用这个罪名把人弄到官府里去,再告诉舅舅和表兄,保你脱一层皮。转头看向钱明月,这位公子不光不迂腐,其实很聪明还很有正义感。

    钱明月垂眸,这小丫头是林长年的外甥女?

    “大官家的亲戚啊。”

    “林大人,了不得的。”

    旁边的人议论纷纷,那登徒子怕了,看到一个落单的小姑娘骚扰一把,怎料碰到硬茬了。这可怎么办?还是认下偷盗罪,赶紧脱身吧。

    那人扔下一袋钱:“还给你们的。”转身就要跑。

    钱明月将人拦住:“你不是偷的我们的,把钱给我们算不得还,此事还是交给官府吧。”

    “你!小白脸,你别欺人太甚。”

    钱明月摊手:“就欺负你了,怎样?”

    “找打。”

    那人一拳挥向钱明月的脸。

第三百八十八章 小皇帝:王诗韵是梦中的贵妃

    钱明月闪身躲开,人群中突然窜出来一个人,以掌迎拳,巧妙用力,那人惨叫一声,感觉骨头像断了一样痛。

    钱明月抱着绢花微笑:“这对爪子最贱,欠调教了。”

    便衣銮仪卫便将人打倒在地,用脚去踩他的手,痛得那人哭爹叫娘:“我错了,别打了,我再也不敢了。”

    “姑奶奶,祖爷爷,我错了,我错了。”

    一个书生模样的人看不下去了:“公子,皇城底下讲究的是王法,他有罪,就该扭送官府,这样当街打人对公子有害无益。”

    钱明月点头:“言之有理,我是被气晕了,”转头吩咐,“算了吧,不值得脏了你的手。”

    小皇帝匆匆往回走,寻找钱明月。不是没看到人群扎堆,但他知道,钱明月不爱凑热闹,肯定不在人群深处。便绕开热闹圈,继续往前走。

    再继续往回走,就不是他跟钱明月走散的地方了,姐姐呢?姐姐去哪儿了?

    小皇帝懊恼得不行,这算什么事啊!出来看个花灯,还把媳妇弄丢了!

    往回走看来是不行了,姐姐不会是往前走,找他去了吧,小皇帝无奈调头。

    便衣銮仪卫将登徒子扭送走,看热闹的人才恋恋不舍地散了。

    少女贴到钱明月跟前:“小女姓王,多谢公子相救。公子真是侠义心肠,不知公子贵姓?”

    钱明月正想说话,一个少年匆匆过来:“诗韵,你怎么跑这里来了?听说这里刚才闹事了,没伤到你吧。”

    “表哥放心,一点儿小麻烦,我没事,是这位公子帮了我。”

    那人这才注意到钱明月,忙低头行礼:“有礼了,钱公子。”

    此人正是林抚远。

    许久不见,他瘦了,人失了几分神采,但精神还不错。

    在外面不宜漏太多破绽,钱明月微微拱手还礼:“林公子多礼了。”

    林抚远四顾:皇后娘娘在,圣人是不是也在?如果他不走,是不是稍后就能见到他?

    王诗韵笑道:“哎,你们认识啊,正好,表哥,钱公子在等人,等了好久也没等到,我们一起帮忙找找吧。”

    这表哥表妹的,凑成对不是活脱脱一场红楼梦?钱明月笑道:“不劳烦了,上元佳节不可误,你们一起去赏灯吧。”

    林抚远哪里肯:“钱公子帮了表妹,在下岂能不助钱公子微薄之力。”

    钱明月咬后牙槽:你个绿茶加白莲花!

    街上人已经散开,小皇帝很快就找到了钱明月,从背后拉住她的衣裳:“终于找到你了,一转眼你人就不见了,叫我怎么办!”

    林抚远垂眸敛下所有心思,鞠躬行礼:“见过李公子。”

    小皇帝瞥了他一眼,却被他旁边的人惊掉了魂!贵妃!那个梦里他的贵妃!

    这个素昧平生的女人为什么会出现在梦里?或者说,梦里的女人怎么会在现实生活中出现。她是哪来的?

    她出现了,他和皇后是不是感情要不好了?

    不!他不信命,他决不允许事情朝那个方向发展。

    小皇帝拉起钱明月就走:“我们快走,这里空气是臭的。”

    王诗韵拦住他:“你这人好生无礼,我表哥给你行礼你不还礼,说话还夹枪带棒的,道歉!”

    林抚远忙说:“诗韵,不得无礼。”

    王诗韵冷笑:“对有礼貌的人,我有礼得很,对无礼的人,我何必守礼。”

    钱明月只好说:“王姑娘,抱歉,他说的是刚才闹事的人。”

    王诗韵变脸似得对钱明月浮起灿烂的笑容:“钱公子,谢谢你帮了我,回头去林府做客吧。”

    小皇帝抢话:“林府又不是什么稀罕地方,谁要去。”

    王诗韵说:“谁跟你说话了,你这人忒无礼!”对钱明月露出美丽的微笑,“不然,我去你们府上也行。”

    钱明月微笑:“好啊。”

    小皇帝急死了:“好什么好!”向王诗韵,“你不要再出现在我面前!”拉着钱明月匆匆离开,跑了几十米远,才放开。

    钱明月累得气喘吁吁:“五郎,你干嘛呀,你对别人都那么好,对一个刚见面的小姑娘那么凶,为什么呀?”

    小皇帝着急地说:“小姑娘?她这年龄,都能嫁做人妇了。你没发现吗?她那眼神直勾勾的,看得人发毛,她是南方口音,准是来京城攀高枝的。”

    钱明月失笑:“五郎,你把人想成什么样了。她是林长年的外甥女,她父亲好像在无锡做官,这样的家世,还用攀高枝儿?”

    “高还能更高,咱家最高。”

    咱家,这个词钱明月喜欢。笑着靠近他:“五郎误会了,姐姐估计啊,他们是要成环抱亲。”

    “环抱亲?”

    “就是嫁回姥姥家,林家女儿的女儿又嫁给林家,绕了个圈,在有的地方就叫环抱亲。你看他们年轻男女上元佳节约会,赏花灯,培养感情,是不是有那么回事?”

    小皇帝也觉得有道理:“不管怎样,姐姐提防着点儿。五郎看得明白,这女人不是个善茬,眼角上挑,野心勃勃。”

    钱明月将脸探到他面前:“那你看姐姐的眼呢?”她的眼角也有点儿挑。

    她眼里浸润着星辉,眉梢带过春风,唇边荡漾着人间善与美。小皇帝怦然心动:“回家吧。”好想亲。

    他们在建极殿暖和了一会儿,小皇帝说:“这良辰,还缺了点儿美景,我们去外面看风景吧。”

    万金宝会意悄悄出去。

    钱明月没注意到,有点儿懒得动弹:“大晚上,又没有宫灯,有什么好看的?”

    “看月亮吧,然后赋诗助兴。”

    钱明月勉强起身:“姐姐不善诗词,不过,愿意舍命陪君子。”

    两人才走到门口,就听到接连的爆破声,由近及远。

    钱明月吓了一跳:“谁在禁宫中放鞭炮,起火怎么办!李兰英,你去查。”

    李兰英笑:“娘娘真是关心则乱,这宫里没有圣人与娘娘批准,谁敢放鞭炮啊!”

    钱明月惊讶地看着小皇帝,小皇帝得意地笑了:“信号放完了,是时候看好戏了。”

第三百八十九章 月宫仙子,人间皇后

    话音刚落,就见天空升起一道流光,流光飞到半空中炸开,像流星一样闪过。

    钱明月被惊艳到了:“好美啊。好多年没见过烟花了!”

    前世逢年过节或者遇到城市的烟花大会还能看到一点儿,今世一次也没见到过。

    小皇帝握住钱明月的手:“以后年年放!”

    烟花接连升空,夜空色彩缤纷,绚丽夺目。钱明月从刚开始的惊艳中回过神来:“五郎,在哪里放的?当心着火!”

    “宫外呢,找了块僻静的地方,还有专人守着,防止失火。”

    “还有——”

    “好姐姐,你就别操心了,好好欣赏美景吧。”

    钱明月的眼始终就没有离开过天空:“东风夜放花千树,更吹落星如雨。真得感谢辛弃疾,不然看到这番美景,只能感叹‘好漂亮’。”

    小皇帝的目光始终黏在钱明月脸上,恍惚间,他好像看到一件月白色天衣从满月上飘下来,落在姐姐身上,姐姐的身影朦胧,飘飘欲仙。

    小皇帝下意识地伸手拉住她:“姐姐。”

    钱明月含笑:“嗯?怎么了?五郎。”

    没有无缝天衣,宫灯暖黄的灯光照在她脸上,温婉祥和。只看着她,就觉得无比心安。

    小皇帝傻笑:“啊,没事儿,就想叫你。赶紧看吧,一会儿就完了。”

    钱明月珍惜地看着夜空:“其实看一眼跟看很多眼一样,可还是忍不住看,黑夜太多太长了,一点儿光明,一点儿色彩,都弥足珍贵。”

    小皇帝颇有感触,深情地说:“那,姐姐就是朕生命中的烟花。”

    钱明月瞪了他一眼:“烟花易冷,稍纵即逝。”

    小皇帝:……他说的是黑暗中弥足珍贵的光明和色彩!“哼!抬杠!”

    钱明月哈哈大笑:“逗你呢。”

    “真顽皮!”

    钱明月得意地蹦蹦跳跳:“皮一下很开心。”

    月光寒,灯光暖,汇聚在她身上。她是月宫仙子,更是人间皇后。

    小皇帝忍不住吧唧亲她一口,环抱她:“似这般良辰美景,怎可不赏心乐事?”

    “胡闹,这么多人看着呢。”

    ……

    第二日下了早朝,小皇帝干的第一件事就是亲临文华殿,把林抚远弄到山西大同去做提学使。

    天不那么冷了,他伤已经痊愈了,大同是北方相当繁华的重镇,与京城相距不太远,跟他父亲书信往来也很方便。

    大同以前重武,文教不兴,但百姓总要通过科举才能做官,正适合他有一番作为。

    小皇帝反复琢磨很多天,才做出决定。他不是一个谨小慎微的性子,极少在政务上反复纠结,这么为林抚远考虑,也算全了他在辽东舍命相救的情谊。

    他的手诏没通过钱明月,直接递到了吏部。与此同时,林长年建极殿求见钱明月。

    林抚远是在翰林院接到的吏部公文,当场愣住了,回首望向宫阙的方向,什么都看不到。

    京城,他怕是永远也回不来了,也永远无法得见天颜了。伴君佐政的志向成了空谈,只能在边镇蹉跎岁月。

    一时间,万念俱灰,竟不知生有何趣。

    好不容易熬到下衙,昏昏沉沉回到府中,却见仆人正在收拾物品,庭院里放了许多箱子:父亲也迫不及待地赶他走吗?

    他如堕冰窟,身陷万年寒潭中,惨白的阳光照在他身上,他感受不到一点儿温度。

    王诗韵兴高采烈地跑出垂花门:“表哥,你回来了。舅舅要随圣人去江南,东西都收拾好了,以后家里可就只剩我们两个了。”

    不是赶他走,林抚远心中阴霾消散:“父亲要去江南?”

    王诗韵巴巴地说:“是啊,舅舅去求了皇后娘娘,娘娘答应了。表哥,家里就剩我们两个了,你可不能对我约束太严哦。我!要!出!去!玩!”

    林抚远说:“不,剩你自己,表哥要去大同赴任。”

    “啊?”王诗韵惊讶之余,还有点儿窃喜,那是她不是可以去钱家找他了。

    林抚远又说:“表妹自己在府里,就怕底下的人照顾不周,还是跟着圣驾去江南吧。”

    王诗韵跳起来:“我不!我不去!我刚刚才南边过来,还没好好见识京城的风貌呢,我不走!”

    林抚远多聪明啊:“别惦记那位钱公子了,她是女人。”

    王诗韵愣了一下,笑道:“你真是什么瞎话都能编出来,我就是想在新鲜的地方多待几天,跟钱公子没关系。”

    林抚远垂眸:“她是当今皇后。”转身离开。

    他们兄妹,是造了什么孽啊!

    林长年不能做主带走王诗韵,龙船和扈从船容量有限,让大臣用是为了让他们随驾伺候皇帝,怎么可能允许随驾的大臣占皇家的便宜,把自己亲戚弄上去。

    做舅舅的,也不忍让外甥女一个人待在陌生的地方,便去求帝后:“犬子奉圣命去大同,臣随圣驾去江南。”

    小皇帝与钱明月面面相觑:你定的?

    “府里剩下年幼的外甥女无人照顾,臣想带她一起南下,还望圣人恩准。”

    不是说打算嫁给林抚远吗?怎么又要跟着龙船南下?

    小皇帝迅速而敏锐地做出判断:昨夜姐姐推测错了,那个女人想借着去江南赖上朕!

    那个女人终于露出真面目了,就是不知道皇后姐姐意识到没有。不行,他得点醒姐姐,让她警惕提防。

    小皇帝问:“你外甥女什么时候来的京城?”

    “回圣人,是去年十一月二十五日到的京城。”

    “天寒地冻的,出门为了什么?”

    “想看看京城风物。”

    这理由忒勉强,掩饰不了他们的居心不良!“那她怎么来的?”

    “由她小叔父护送。”

    “她叔父呢?”

    “回故乡了。”

    “她没父母吗?”

    “有。”

    “那为什么要让小叔父送你府里去?”

    林长年:……总不能说抗婚离家出走的吧,虽然他也觉得那婚事荒唐得很。

    小皇帝冷哼:可见一大家子都居心不良!这个林长年,难道也有那种想法?他对得起皇后吗?明白了,他跟自己亲戚更亲近。

    哼,真是人情比纸薄!

第三百九十章 王诗韵的目的

    小皇帝说:“她为什么不跟林抚远去上任?”

    见小皇帝诘难林长年,钱明月说:“圣人,抚远也不过是个半大孩子,自己还没在大同站稳脚跟,怎么照顾王姑娘?何况这男未婚女未嫁,虽说是亲戚,到底不方便。”

    “不过,林世伯,龙船上那么多伴驾的官员,王姑娘跟着也多有不便。这样吧,还是让王姑娘在林府住着,本宫让人照看着她,保证她不会被人欺负了去。”

    最终,林长年带着钱明月的大宫女春娥回府了。

    小皇帝满意地说:“姐姐,你总算聪明一回,让春娥好好看着她,不然再给她一些警告,让她少搞幺蛾子。”

    “说什么一个人在家里不放心,得跟着龙船去江南,分明就是想往朕怀里凑,糊弄谁呢。”

    钱明月无语,分明是他们各自为政,阴差阳错把林家主人都弄走了。

    小皇帝还在絮絮叨叨:“林长年没安好心,姐姐,人都跟自己家人亲,姐姐对群臣不要信赖太多,他们靠不住的,关键时候还得自己人,知道了吗?”

    钱明月笑:“知道了,记住了。我们谁也不依赖,就靠自己,夫妻齐心,其利断金。”

    夫妻齐心,其利断金,这话真好听。小皇帝嘚瑟地昂头:“对,知道这个就好。”

    钱明月按照“龙船就是移动的皇宫,文武随驾官能组成朝廷”的标准,给小皇帝配备随行人员。

    文有吏部尚书韩书荣、礼部尚书林长年、通政使谢傅詹和都御史杜阳铭随行,兵部、户部各选一名侍郎,考虑工部、刑部小皇帝可能用不到,而朝廷不能缺,则指派了一名员外郎随行,此外还有八名翰林院编撰编修学士伴驾。

    武有周方正、杨士钊和任长宗,銮仪卫、上直卫共一千人负责仪仗扈从,北门军三千配备火器的精锐骑兵负责沿途警戒护卫,由郑安带队。

    小皇帝仪仗出京那天,城门外放了二九一十八门礼炮和九九八十一声火铳,真真是地动山摇。

    钱明月送他上了龙船,看大船渐渐失去踪迹,才怅然若失转身。

    回到宫里,已经是正午,宫女问:“娘娘午膳想吃什么?”

    钱明月随口说:“问圣人去。”随即失笑,“忘了,圣人离京了。随便吃点儿吧。”

    躺在柔软的百子千孙床上睡了一个午觉,醒来发现被窝空空的,身边没人,下意识地想:五郎今日怎么这么勤快,已经起来去处理政务了?

    然后才想起来人已经离京。

    以前两人总是黏在一起,她还觉得有点儿烦、有点儿吵,觉得没自由没有自己的空间,现在只剩她自己,她又觉得太冷清。

    建极殿还是那个建极殿,一杯一碟都没变,还有那么多宫人,钱明月就是觉得寂寥到荒芜。

    此刻,她才意识到,他的陪伴使他们的生命已经深度交融。分割,是会痛的。

    玲珑骰子安红豆,入骨相思知不知。

    建极殿一刻也待不下去了,钱明月去了文华殿,政务让她忘了儿女情长。正如小皇帝说的,大梁也是她的丈夫。

    奏疏很快被处理完了,钱明月又忍不住想小皇帝,不知道船队走到哪里了?晚上住在哪里?会不会冷到?吃什么?有没有想她?

    到晚上的时候,就变得很生气了,这个不要良心的,说走就走,烂摊子扔给她,自己去浪了。她何必再为他辗转难眠,赌气睡觉,哼!

    可是,睡不着啊,总觉得缺点儿什么。

    好吧,其实缺什么她知道,那是无法弥补的东西,怎么办呢?

    干正事吧,处理政务。打不起精神,想不起什么事情值得去做。

    小皇帝在的时候,她嫌他黏人,让她无法专心政务。他不在了,她空闲了,却没心情处理政务了。

    纠结到深夜,才囵吞睡去。第二日早朝,困乏得差点儿起不来。下了朝也无心处理政务,赖在床上补觉。

    春娥回来了:“娘娘,王姑娘想拜见您。”

    钱明月扶额,怎么那么多事儿!她现在哪有心情!

    春娥说:“奴婢知道娘娘政务繁忙,实在耐不住她的软磨硬泡,才来禀报娘娘的。”

    答应林长年要照顾人家了,也不能不管不问。钱明月打个哈欠:“好吧,那让人过来吧。”又拉了拉被子继续睡。

    王诗韵煎熬很久了,她要知道表哥有没有骗她,皇后娘娘是不是她的钱公子。

    钱明月打起精神,在建极殿偏殿接见她。

    “民女拜见皇后娘娘,娘娘千岁。”

    “免礼。”

    王诗韵起身抬头,直视钱明月:是他!不,是她!

    春娥提醒:“姑娘,不可直视凤颜!”

    王诗韵难过地低头:“娘娘恕罪,民女失礼了,民女告退。”

    她抗婚北上,来到京城,可舅舅能护她一时不能护她一世。她只有成亲,才能让王家绝了那个念头。

    可是,她不愿意随随便便找个人嫁了,丑的不行、矮的不行、胖子不行、瘦猴不行、穷的不行、暴发户不行、迂腐的不行、油嘴滑舌的不行、目不识丁不行、恃才傲物不行……

    她知道自己的要求严苛到过分,她自己都没想到,真能遇到那个合适的人。

    谁料,她偏偏是个女人!命运为何如此弄人!

    钱明月笑:“这才刚来,怎么能走。这样吧,本宫带你去御花园玩玩。”

    王诗韵不想去,她一时间无法面对。可是春娥不停地在给她使眼色——好像不能走,她是皇后,她的话是不能拒绝的皇恩。

    “谢娘娘。”

    小姑娘初次入宫,很紧张很拘束的样子。

    钱明月努力让她放松,主动说话:“那天在街上遇到你,本宫就跟你有一种一见如故的感觉,你太活泼了,本宫就喜欢活泼的人。”

    “你不用拘谨,就当本宫是大姐姐好了。”

    王诗韵心想:好男人虽少总还是有的,皇后娘娘可就这一个,若能跟娘娘做朋友,何愁找不到如意郎君。

    “嗯嗯,民女也觉得娘娘很亲切,比家里的姐姐还亲切。”

第三百九十一章 钱明月与王诗韵

    钱明月随口问:“家里几个姐姐?”

    “好几个,亲姐姐就有三个。”

    “那挺好的,有姐妹一起长大,也免得孤单。”

    好?王诗韵勉强笑:“娘娘有三个哥哥,一样很幸福啊。”

    钱明月没注意她的情绪,说起哥哥,发自内心的笑:“那是,有哥哥有姐姐,都挺好。”

    王诗韵没有说话。

    钱明月继续说:“说实在的,本宫年轻时可活泼了,现在有点儿暮气沉沉了。”

    王诗韵笑:“年轻时?娘娘现在才多大?可称不起暮气两个字。”

    钱明月笑:“心老了,不过,跟你这样活泼可爱的小姑娘在一起,好像又沾了些活力。”

    王诗韵探了胳膊过去:“那,民女让娘娘好好沾沾。”

    钱明月轻轻拍拍她的胳膊:“好啊,哈哈。”

    这个季节的御花园,只有一些晚梅在开,甚是萧条。

    钱明月带着客人来了,又觉得拿不出手:“啊,好像没什么好看的。”

    王诗韵欣喜地说:“好看啊,太好看了。娘娘,民女都很久没见过鲜亮的颜色了,这梅花太漂亮了。”

    也是,民间连这样的景色都看不到呢:“你喜欢,本宫就放心了。”

    “娘娘,民女可以折一支吗?这梅花是不是很金贵啊?”

    她眼睛圆溜溜的,很有神采,像极了初相遇时小皇帝的模样。钱明月不由得软了心:“有花堪折直须折,春娥,你去。”

    王诗韵忙说:“娘娘,还是民女折吧。”

    “别扎了手,还是让宫人折吧。”

    王诗韵撒娇地扭扭身子:“不嘛,娘娘,民女不是想要花,是想折花。”

    “哈哈,那好,去吧。”

    王诗韵踩在石头上,挑挑选选,折了一枝梅花,蹦蹦跳跳地跑回来,递给钱明月:“娘娘,您看,有已经盛开的,还有含苞欲放的,插在花瓶里还能再开几天。”

    “你果真会挑。”

    “那是。送给您,娘娘。”

    钱明月挑眉:“送本宫的?”

    “嗯,民女看建极殿缺少鲜花点缀。”

    钱明月想让春娥接过来,最终还是亲手接过:“建极殿就是少了些生机,其实整个皇宫都缺,人到这里来,就会变得死气沉沉。”

    王诗韵有着少女特有的善解人意和她天生的乐观向上:“秋冬容易给人肃杀寂寥的感觉,等到春天百花开放就好了。现在还没有太多花,不过民女这样的豆蔻少女可以给您当鲜花。”

    钱明月被她逗笑了:“你这朵花,胜过无数。在府里怎么样?你舅舅很担心你。”

    王诗韵歪头:“娘娘看民女像很好欺负的样子吗?”

    钱明月笑着摇头:“不像,哈哈。”

    “就算民女好欺负,不是还有皇后娘娘撑腰嘛。还有张姑姑帮忙,谁敢耍心眼,都逃不过张姑姑的法眼。”春娥姓张。

    这情商不错啊!一句话不光哄得皇后很开心,还为春娥在皇后面前刷了好感,又让自己在春娥那里刷了好感。

    钱明月心情好,笑着帮她继续刷好感:“春娥干得不错,回头重赏。”

    春娥笑道:“那奴婢就先谢过娘娘赏赐了。”

    两人说说笑笑,在宫院里游逛,王诗韵对什么都好奇:“哇,这楼真的太高了。”

    “皇宫好大啊。”

    “皇宫布置的好对称。”

    临近中午,王诗韵的理智告诉她,该退下了。

    可是,她不想走。皇后娘娘这么和善,能不能混一顿御膳吃,以后出宫也能跟人吹嘘。

    “娘娘,民女能看看宫殿里面的样子吗?”

    钱明月闻弦知雅意,笑道:“可以啊,去看看建极殿吧,中午就不要回去了,陪本宫用膳。”

    “民女多谢娘娘。嘿嘿,民女其实可想吃御膳了。”

    有点儿狡黠,又那么单纯,钱明月喜欢极了,来到这个世界这么多年,终于有个闺蜜了。

    “娘娘,您的宫殿是隔开的呀。”

    “建极殿设计的时候不是用来住人的,居住的话,房间太大不养人气,便让人隔成几块,另作他用。”

    洗手的时候,宫女递给王诗韵一块椭圆形的透明的东西,还散发着淡雅的香气。

    “这是什么?”

    “肥皂,姑娘用它洗手就好。”

    “哦,这就是娘娘发明的肥皂呀,好漂亮,太香了。”

    王诗韵珍惜地用它洗过手,左右翻看自己的手,感觉自己的手白嫩又漂亮。

    小姑娘的手就是漂亮,指如削葱。

    “好用吗?”

    王诗韵笑着说:“好用,其实舅舅家也有,不过是仆役自己做的,灰糊糊的不说,还很软,用几下就没了。”

    钱明月笑着吩咐宫人:“拿几块肥皂包好,让诗韵带回去用。”

    王诗韵笑着行礼:“民女谢娘娘赏赐。”

    “不是什么赏赐,姐姐拿你当朋友,这是姐姐送给你的小礼物。”

    她说这话的时候,不是皇后,王诗韵能感受出来:“那民女也要送娘娘礼物才好,嗯,娘娘想要什么呢?”

    钱明月说:“做双手套吧,能露手指头不耽误写字的那种。”

    皇后娘娘怎么会缺东西呢,她愿意要自己的东西,是真的当自己是朋友了。王诗韵很感动,管她是男的是女的,反正,她都喜欢跟她玩。

    午膳过后,王诗韵识趣告退,钱明月照例处理政务。

    不知道为什么,她不太烦闷了,效率高得很,半晌就处理完政务。

    命人传手诏给工部,明日要宣见制造螺旋桨的工匠。

    第二日,姬念祖先到文华殿来求见:“皇后娘娘,制作螺旋桨的工匠已经在东华门外等候了,娘娘可有时间召见?”

    钱明月笑道:“本宫挂念这件事许久了,不见他们还真无心处理政务,让他们进来吧。告诉他们不用太紧张,本宫是要奖赏他们的。”

    姬念祖说:“臣已经告诉他们,娘娘最是亲和不过。”

    那工匠头戴绫罗的古铜色六合帽,身穿簇新的松江布长衫,与他衣着不相符的是他身材矮小,很瘦,脸上满是沧桑,目光麻木,看不出年龄。

    一进殿就磕头:“草民拜见皇后娘娘,娘娘千岁。”

    钱明月努力表现得很亲和:“起来吧,赐座。”

    侍卫搬了一把太师椅过来,让他坐下。

    这在文华殿,是朝廷命官都享受不到的待遇。

    工匠坐在太师椅边上,战战兢兢地说:“谢皇后娘娘。”

    钱明月问:“你叫什么名字?”

    “回皇后娘娘,小的姓张,叫张功。”

    “哪里人氏?”

    “回娘娘,小人祖上是苏州人,祖父入了工籍,父亲擅作木工,有幸选入工部,成为官家的工匠。”

第三百九十二章 浮在冰面上的权利堡垒

    钱明月问:“螺旋桨是怎么造出来的?你可有图纸?”

    张功愣了一下:“娘娘有所不知,工匠是凭经验做工,没有图纸。”

    姬念祖面色大变,低级工匠才凭经验,官家的高级工匠都会画图纸。

    钱明月冷笑:“呵!好大的胆子!敢骗到本宫头上来!”

    姬念祖忙跪下请罪:“娘娘恕罪,是臣失察,竟被人蒙骗了。”

    张功还没意识到哪里出问题,只是见大官都跪了,也跟着跪下了。

    钱明月理都不理那张功,对姬念祖也没好气:“姬念祖,你何其聪明,但凡多问几句,能至此吗?!”

    “此事你从下往上好好查,所有欺上瞒下的、尸位素餐的,都给本宫揪出来。你若分身乏术,就让监察御史帮帮你。”拂袖离去。

    若让监察御史去查本部的事,就太丢人了。姬念祖对着她的背影,恳切地说:“娘娘放心,臣一定彻查此事。”

    钱明月其实没有太生气,装作生气只是为了给姬念祖压力,让他提起重视,好生调查。等到姬念祖离开,就回到文华殿,打算重新处理政务。

    可再拿起那装帧精美、字迹俊逸的奏折,心里却充满了不确定。

    面对面都能骗她,这白纸黑字还能信吗?

    就算文官不故意骗她,会不会他们失察被底下的人糊弄?

    要不要派人去调查一下?可派去的人会不会被骗或者故意骗她?

    她陷入怀疑的怪圈中,难以超脱。

    原来,这大梁的权力核心其实建立在浮冰上,上位者可能永远看不到真相。

    这样蒙着眼睛还怎么治理国家?这种情况下,国家怎么可能长治久安?

    烦!好烦!钱明月一把将奏疏推开,吓得史官寒颤了一下。

    钱明月郁闷地离开文华殿,只觉得皇宫那狭长的甬道都压抑得令人窒息。

    一刻也呆不下去了!她要逃离皇宫,哪怕只是一会儿!

    出了皇宫,却发现无处可去。

    去集市吧,没有要买的东西,看着玩凑热闹?小皇帝不在,热闹是人家的,更显得自己孤单冷清。

    回成国公府吧,可能会被祖父教训,小皇帝不在,没人替她说话。

    小皇帝不在,小皇帝不在!

    钱明月不由得红了眼眶,真是太糟糕了,他说走就走了,留她自己在思念中挣扎。

    又想,小皇帝是不是也发现自己永远都接触不到真相,才打定主意亲自去看看的?

    他注定要成长为合格的君王,她既然已经放他飞,就不应该再有怨言。

    可是,她真的很孤独啊!

    王诗韵很忙,她在选柔软舒适的布料,要给皇后娘娘做手套。就听婆子来报,说:“有个柴姑娘在府门外,说是姑娘的朋友。”

    王诗韵懵:“柴姑娘?我不认识什么柴姑娘啊。”

    春娥问:“柴姑娘长什么样?”

    “挺高的,也很俊俏。”

    春娥对王诗韵说:“姑娘,是不是认识,见见就知道了。”

    钱财,柴——

    王诗韵心领神会,连忙放下布料,提着裙子跑出去,看到府门外站着的丽人,只戴一只木簪,却像太阳一样闪闪发光。

    王诗韵像兔子一样冲过去,来不及减速,扑到钱明月怀里:“您怎么来了?”

    钱明月被她撞得后退了一步:“心情不好,来找你玩。在忙吗?”

    王诗韵离开她的怀,甩手:“嗨,我有什么忙的,快请进。”

    一边往里走,王诗韵一边叽叽喳喳地说:“谁惹您不高兴了?告诉诗韵,诗韵帮您出气。”

    钱明月看着她,就觉得心情舒畅:“怎么个出气法儿?”

    王诗韵歪头想了想:“揍一顿吧。”

    钱明月大笑:“哈哈,好主意,简单、粗暴、有效。”

    王诗韵敛容:“niang—柴姑娘,诗韵是认真的,以您的身份,没有什么人不能揍一顿了吧。有些人,该揍的时候就得揍,宁可把别人揍痛,也不能把自己气坏。”

    钱明月叹息:“可是,姐姐遇到的麻烦也更复杂,不是打一顿就能解决的。”

    王诗韵眨巴着水汪汪的眼睛看钱明月,无声地询问:什么麻烦?能跟民女说吗?

    钱明月的心又沉起来:“被骗了。你会不会以为被骗一次而已,不应该这么生气?”她抬手,又放下,想解释,最终简单地说,“我最讨厌欺骗。”

    王诗韵一反之前的善解人意,说:“对啊,诗韵觉得被骗一下就能生气真好。一直被骗,被骗习惯了,偶尔有人说真话就很感动了。娘娘,在民女的世界里,欺骗算是最低一层的恶了。”

    她眼神黯淡,看得钱明月心痛,这么一个活泼可爱的小姑娘,竟然不是泡在蜜罐里长大的吗?

    “谁欺负你了?姐姐给你出气。”

    “那倒不用,诗韵自己能解决。”王诗韵习惯性地拒绝,又纠结起来,皇后娘娘如果能帮她说一句话,事情就很好解决了。

    可是,已经拒绝了,怎么好再开口呢。

    有了!王诗韵说:“其实,娘娘已经帮忙了。”

    钱明月疑惑:“哪里?姐姐好像没做什么吧。”

    “柴姑娘看重诗韵,就没人敢欺负诗韵了。”

    这话说得钱明月莫名心酸,拉着王诗韵站住说:“诗韵,你不说姐姐不逼你,但姐姐让銮仪卫去查的话,你不要怪姐姐。”

    王诗韵忙说:“何必再麻烦銮仪卫,诗韵说就是。”

    到了客房,屏退左右,关上门,只剩她们两个,王诗韵才开口:“诗韵有三个姐姐,没有一个哥哥,娘娘您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吗?”

    钱明月垂眸:“虽说事非经过不知难,但可以想象一二。”

    王诗韵依旧在笑:“娘娘能说出事非经过不知难,感受肯定比其他人多一些。”

    钱明月说:“你舅舅们都是厉害人物,按理说你母亲不至于太受气啊。”

    王诗韵点头:“是啊,比起很多人家,母亲算是过得比较好的。可是,您不知道,钱权是男人的筋骨,子嗣是女人的筋骨。”

    “因为没生儿子,母亲自己的筋骨都断了,每日里除了给父亲张罗纳妾,就到处求神问药,想生儿子。她不敢对祖父祖母和父亲提反对意见,甚至对着伯母婶娘也直不起腰来。”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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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后又打朕介绍:
钱明月被塞了一个丈夫和一把戒尺:“不听话你就打他。”
起初,小皇帝瑟瑟发抖:“皇后别打朕。”
后来,小皇帝眼泪汪汪:“皇后又打朕了,谁告状了?”
再后来,小皇帝皮痒痒:“皇后好久没打朕了,失落。”皇后又打朕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皇后又打朕,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皇后又打朕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