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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后又打朕全文阅读

作者:衣里明珠     皇后又打朕txt下载     皇后又打朕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四十六章 钱明月退婚

    傍晚时分,銮仪卫递给钱明月一张纸条:“末将入府的时候,一个乞丐撞过来,递给末将这个,说是给姑娘的。”

    钱明月打开,上面写着:明日朝堂有变,忠臣受杖,请救急。

    她瞬间想起先帝驾崩时,湖阳长公主收到的那个纸条。这京城还有一个隐形的手在操纵,是谁呢?

    朝堂上,群臣跟小皇帝吵得不可开交。

    秦正做最后的抗争:“圣人,门房一次次翻供,他的证言怎么可信!”

    “朕看你是与马瑾有私交,为了给他免罪杀了那个门房。”

    秦正跪地喊:“圣人,臣冤枉啊!马家门房的死一定有黑手,请给臣点儿时间,臣一定彻查此事。”

    小皇帝说:“朕看不用了。马瑾在皇考孝期饮酒,满门抄斩。”

    大理寺和都察院众人立刻跪下来,张毅铎说:“圣人,怎能因莫须有的罪名屠戮忠良。”

    小皇帝大怒:“莫须有?你们当朕是那等忠奸不分的昏庸君王吗?朕意已决,勿得再谏。”

    话落,群臣纷纷跪下劝谏:“请圣人三思。”

    小皇帝点了几个监察御史:“你们起身,不要再谏。”

    那几个监察御史反倒要以死进谏——

    “您要一定是非不分就诛杀忠良,臣就碰死在奉天门前。”

    “先帝啊,请看看眼下的江山成了什么样子!”

    “奸佞当道,挟持君意啊,武皇帝啊!有人仗着与您的亲戚,祸乱朝纲啊。”

    小皇帝怒不可遏:“朕与你们谈论朝政,你们指桑骂槐含沙射影是要做什么!你们不是不惜死吗?朕成全你们!御门武士,将他们拖出午门,廷杖五十。”

    秦正道:“万万不可!自古刑不上大夫——”

    “将他一起拖出去打。”

    高大威猛的武士来来回回拖走那群文弱官员,林长年心痛:“斯文扫地啊!闹哄哄至此,朝堂威仪何在!”

    小皇帝冷哼:“这难道是朕造成的?”

    不一会儿,午门外传来群臣的嚎叫声。

    奉天门前群臣噤若寒蝉,不知道多少人在心里痛哭,不知道有多少人动摇了“士节”。

    外面嚎叫不止,万金宝动了一下脚:那信不会没送出去吧。

    小皇帝骂道:“你干什么呢!朝堂何等威仪,谁准你乱动的。你,出去监刑。”

    万金宝才战战兢兢地出御门,外面的嚎叫声停了。

    她终于来了。小皇帝皱眉:“怎么回事?一个个的要干什么!还真是谁都敢欺上瞒下了!”

    钱明月等到銮仪卫行刑一段时间之后,才从东西街巷里走向朱雀大街,直奔午门。

    万金宝从角门跑出来:“怎么回事?怎么停下来了!”

    钱明月说:“我让他们暂停的,你去回禀圣人,本姑娘要从东华门入宫面圣,请圣人恩准。”

    小皇帝听了万金宝的话,气哼哼地说:“还没成婚呢,她怎么能见朕。不见!”

    万金宝刚准备去传话,小皇帝又说:“不行,她敢叫停朕亲口定下的刑罚,朕得好好教训她。去,你让她进来,也不用走东华门了,绕远,从午门进来就行。”

    终于能见到她了,朕好久好久没见她了!

    午门,正对奉天殿,在紫禁城的中轴线上,是帝王出入皇宫才能走的门,帝王如果陪母亲妻子出宫,也得改走别的门。

    此外,只有新科三甲出宫和皇后大婚入宫时能走午门,以示恩宠。

    小皇帝似乎没愤怒冲昏了头脑,没有顾及到这个细节,下了这道命令。

    钱明月连日昏昏沉沉,又急着见圣人,也就不假思索地遵圣旨从午门正门进宫,过了金水桥,走到奉天殿前。

    “民女拜见圣人,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未婚夫做了天子,她还只是半个太子妃,怎么自称的确尴尬,还是把姿态摆低点儿,当自己没有品阶没有诰命,自称民女好了。

    小皇帝冷笑:“起来吧,别装恭敬了,为何叫停廷杖?”

    钱明月说:“民女没有,民女只是想面圣,请銮仪卫传个话。”

    “你见朕还用銮仪卫传话?你拿着皇考御赐的宝玺,哪个宫门进不得?”

    这么久了,你为什么从来不入宫见朕?是不是不知道自己有权力入宫?那朕当众明确你的权力好了。

    “民女不敢僭越。”

    小皇帝高昂着脑袋,得意地说:“谅你也不敢,你大清早求见朕,所为何事?”

    钱明月将宝玺和戒尺举过头顶:“民女无才无德,形容粗陋,不敢侮辱天家,请收回宝玺戒尺,解除婚约吧。”

    退婚?她是来退婚的!朕做错什么了,她为什么要退婚?

    小皇帝楞了半天才说:“你不是为了马瑾的事情来的?”

    钱明月道:“马瑾案与民女何干!民女为退婚而来。”

    钱时重喝道:“孽女,不得胡闹!今日朝堂够乱了,你又来添什么乱!”

    小皇帝笑着说:“钱爱卿,此事与你无关。朕准了,万金宝,将宝玺戒尺收回来。光还宝玺戒尺可不够,聘礼、金册那些都得还回来,不用你们麻烦,回头朕让人去府上取就行。”

    钱明月直犯恶心,这个昏庸、抠门、毫无威仪的糊涂蛋、熊孩子,谁要跟他共度一生!

    万金宝拿走宝玺、戒尺,钱明月紧绷的神经瞬间松弛,好像全身的骨头都松散了。

    林长年忙道:“钱姑娘,您既然接了先帝的宝玺戒尺,承诺要辅佐君王,怎么能轻易言退。”

    钱明月说:“林尚书,马瑾案我看在眼里,有你们在,江山社稷必然稳若泰山。我只是一介女流,这朝政事不是我该问的。”

    都御史杜阳铭说:“钱姑娘切莫如此说,姑娘高才,故先帝托以重任。”

    她刚刚救下几个监察御史,他自然是深刻地意识到钱明月对制衡徐氏,管教帝王的作用,那不是朝臣死谏能代替的。

    钱明月道:“此事是民女与圣人私事,无关朝堂,与你们无关。”

    群臣还能说什么呢!

    小皇帝说:“钱二姑娘啊,朕知道你素来爱搞以退为进的把戏,不过朕不吃这一套,你想退婚朕就让你退了,没想到吧。”

    钱明月轻笑:“圣人说笑了。”

    小皇帝调皮地说:“朕也不想违背圣人遗诏,如果你反悔,这事儿就当没发生过。怎么样呀!”

    朕哪里做得不好,回头你告诉朕,朕一定改,不要退婚好不好!

    钱明月故意嘚瑟地说:“王谢堂前生蓖麻,乌衣巷里落青鸦。我自悠游江湖里,管他飞燕入谁家。”老娘不管了。

第四十七章 可否与朕共患难

    小皇帝点头:“诗不错,行了,退下吧。”

    钱明月行一礼,转身离开。

    群臣忍不住侧头目送,帝后婚事就这样轻易退了,他们才意识到以后再也没有什么力量能约束帝王、制衡徐家了。

    今日是马家灭门,监察御史廷杖,来日呢?

    谢傅詹说:“钱姑娘如此,是陷圣人与不忠不孝之地啊。”

    大理寺卿张毅铎说:“姑娘既然已经承诺先帝,怎么能背信弃义,轻易退婚呢。”

    你们若是求我,我还有可能走慢点儿!竟然还指责我!哼!钱明月懒得理他们,快步离了奉天门。

    “无官无责,真是一身轻啊!”

    小皇帝盯着她的背景看了一会儿,喊道:“站住!朕问你,退婚后可还要再嫁?”

    钱明月转身:“民女不曾嫁过,何来再嫁之说。”

    “朕是说你还要嫁人?”

    “民女正青春,当然要嫁。”

    小皇帝腾地站起来:“朕不准!朕不要的,也不准别人要。”

    “朕不准有人标榜娶了朕昔日的未婚妻,你要削发为尼去!朕让人给你专门建个庵堂,也算仁至义尽了。”

    只要她不嫁人,他总能找到机会把她娶进宫。

    钱明月面色冰冷,屈膝行礼:“是,民女谨遵圣人旨意。”

    小皇帝摆手:“退下吧。”

    钱明月走出奉天门,过了金水桥,眼看要离宫去。

    小皇帝把玩着戒尺很开心地说:“真漂亮啊,朕喜欢。”

    林长年豁出去了,笑道:“圣人如何能笑得出来!钱氏女宁可韶华出家也不愿意嫁您啊!”

    林长年,好样的,朕果真没有看错你!

    小皇帝冷脸:“你说什么!”

    林长年道:“男子汉大丈夫被女人嫌弃退了婚,这便是在民间也是极其羞耻的。圣人竟然连羞耻都不知道吗?”

    小皇帝勃然大怒:“去,将钱明月给朕叫回来。”

    群臣暗暗松了口气。

    钱明月一脸倨傲倔强地慢慢走回来,沉默地行跪拜礼。

    小皇帝道:“钱明月,你给朕赔礼道歉,说不该退婚,你就不用出家了。”

    钱明月跪在地上说:“民女不悔。”

    小皇帝生气地威胁:“你再说!”

    “不悔便是不悔。”

    “行啊,朕算是看明白了,朕这个皇帝,是谁都能顶撞的,不给你们看看什么是天家威仪,你们都不把朕放眼里。”

    小皇帝愤怒至极,咆哮:“拖出去,廷杖一百。”

    钱时重跪下:“圣人,廷杖一百会将人活活打死啊!您与小女不过是有些儿女婚事上的矛盾,何至于此啊!”

    钱明月有些意外地看了钱时重一眼,说:“打一百棍子多累,民女自己了断便是。”

    倔嗒嗒地走出群臣列班,突然猛地撞向御门卫士。

    卫士下意识地躲,钱明月便拔了他腰间悬挂的绣春刀,往自己脖子砍去。

    另一个卫士拿长缨枪去挡,坚硬的黄花梨木枪杆被削断,这一刀要是砍在脖子上,哪里还会有命在。

    钱明月的刀被那卫士夺回去。

    群臣被她的决绝劲头震撼住,一时间摸不清她是以退为进,还是宁死也要退婚,竟不知该如何劝。

    谢文通走出朝班,痛心地道:“勿得胡闹。”又走向奉天门,跪下道,“教不严,师之惰。臣有罪,没有教育好她。”

    小皇帝目瞪口呆,心痛得直抽搐,眼泪止不住地啪嗒啪嗒往下掉:明月,你宁死也不肯嫁给朕吗?你竟然这么讨厌朕吗?

    谢文通忙说:“圣人,京城流言纷纷,非心性坚定者不能保持本心。钱二姑娘自幼娇生惯养,从未受过如此多诽谤侮辱,失了心性。”

    “因几句流言就产生退意,钱二姑娘不堪大任,当不起太宗武皇帝的重托,圣人不妨取消婚约,另聘贤良。”

    小皇帝听愣了,竟然连钱明月的师父也不支持他们成婚吗?末了,傲然说:“朕处理政务得心应手,才不需要妇人插手。”

    若是朝政把你吓坏了,你放心,朕以后不胡闹了,让你享清闲。

    谢文通会心一笑,明月,你的前途远没有那么晦暗。

    小皇帝走到钱明月面前,钱明月叩首:“求圣人放民女一条生路。”

    “你站起来,看着朕,告诉朕你宁死宁出家也不愿意嫁给朕。”

    “民女不敢。”

    “这是朕的命令。”

    钱明月缓缓起身,对上小皇帝红红的眼眶,整个人呆若木鸡!他,他……是他!

    枫林遇到的少年,叫什么来着?

    钱明月愤怒:你不是说你不是太子吗?骗我!

    小皇帝噘嘴,缩缩脖子:朕知道错了嘛。

    “你因为京城人几句嘲讽的话,就寻死觅活要退婚,朕能退吗?”

    “外面都说朕昏聩无能,朕不是不知道;朕的旨意没有一个人听,动不动就哭闹不止、寻死觅活,这个皇帝朕也做得烦透了,朕能不能退?!”

    群臣忙跪下请罪:“臣等罪该万死。”

    小皇帝负气:“你们在宗室找个你们想要的皇帝,朕禅位算了。”

    钱明月也跪下:“圣人,莫闹脾气。”

    小皇帝气哼哼地说:“叫朕不要闹脾气,你不是闹得很欢。如果你还要退婚,就转身走,不退婚,就跪下跟朕赔罪,朕会将宝玺和戒尺还给你,并命令礼部着手准备大婚事宜。”

    明月,别走,与朕共患难好不好?

    朕本怕你进宫后受制于人……对不起,朕思虑不周,让你受委屈了。

    他话说得很有帝王威严,钱明月看到的却是一张充满委屈与渴慕的脸,满脸的孺慕让她觉得这是自己的小弟弟,被人欺负了来找自己帮忙。

    钱明月瞬间愧疚极了,他只是一个被一群老头子搞得焦头烂额的小孩子,生父早逝,继母不慈,孤苦无依。早知道他就是小皇帝,她怎么也不至于把事情弄得这么难看。

    钱明月后退一步,跪下:“民女有罪,不该将自己受的委屈闹到朝堂上来。”

    小皇帝笑道:“这才像话,天下谁人不委屈。来,宝玺戒尺还给你,皇考赐你的权力依旧。”

    钱明月不抬手:“这戒尺可能惩治奸臣?”

    徐平成心头升起不好的预感,正要阻止,就听小皇帝嗤笑:“你这不是废话,这戒尺朕都打得,难道群臣反倒打不得?”

第四十八章 钱明月初露政治手段

    钱明月郑重地说:“民女谢圣人封赏。”接过宝玺和戒尺,起身道,“各位熟读孔孟,是不是觉得我今日特别过分,特别没有体面?”

    “君为臣纲,夫为妻纲,父为子纲,人尽皆知,又有几个做到的?为人子的,能因为没有讨来糖果,就跟父亲哭闹吗?为人妻的,能因为没有得到华服珠宝,就一哭二闹三上吊吗?”

    钱明月顿了顿,给群臣以反省的时间,才说:“那么,为人臣的,因为君王没有采纳你们的政见,就又哭又闹,难道是风骨吗?”

    就这样把马瑾案的争端,诡辩成了政见之争,还依旧大义凛然地说:“知道我今日为什么闹这一场吗?是希望各位以此为鉴,我闹得如此丑陋,各位又有什么区别呢!”

    小皇帝失笑,走回宝座的时候,低声跟万金宝说:“朕从未见如此——能言善辩之人。”厚颜无耻,颠倒是非,好可爱,好喜欢。

    “谢通政使,做父亲的可以管教儿子吗?”

    谢傅詹道:“自然可以。”

    钱明月说:“那做君王的也可以管教臣工。”

    她还说:“天下无不是之父母,亦无不是之君王。”

    这么混账迂腐的话,竟然是一个曾经生在民主时代的灵魂说的。果真是屁股决定脑袋啊!

    群臣最近联合起来闹得太凶了,她很有必要让他们想起什么是“君君臣臣”,毕竟她将来也是半个君,不能任由群臣跟皇帝对着干,还夸奖他们有风骨有士节,不然他们会愈发变本加厉,帝王的权威何在!帝王没有权威,政令不通,天下会大乱的!

    虽然,她从打心底地佩服他们表现出的正直与骨气。

    小皇帝击掌大笑:“言之有理,太有道理了,不愧是皇考看重的人。”

    钱明月瞪了他一眼,道:“父慈子孝,君义臣忠,今日朝堂闹剧,只是群臣的不是吗?圣人难道不需要反省一下吗?”

    小皇帝噘嘴:“朕反省什么!”

    钱明月拿戒尺轻拍自己的胳膊:“您再仔细想想。”

    小皇帝只觉得浑身的皮都紧了:“朕是太冲动了,可朕也太无奈了。马瑾大逆不道,在皇考孝期饮酒,如同拿刀子剜朕的心啊!”

    钱明月道:“民女早就知晓此事,圣人不如交给我来处置吧。”

    徐平成说:“钱二姑娘,您尚未嫁与圣人,直接处理政务,不合适吧?”

    林长年说:“徐尚书,钱二姑娘请求圣人将此案交给她,正是因为未成婚啊。”若已经大婚,她临朝称制,这案子自然归她管,也就无此一问了。

    徐平成不理他:“圣人,不可废礼。”

    钱明月轻笑:“圣人不如听听民女的建议,再做决定?”轻拍戒尺,“徐尚书,本姑娘有建言的权力吗?”

    徐平成反问:“钱姑娘,您觉得您有资格吗?”

    钱明月微笑:“天子广开言路,不拘贵贱,民女自然有资格。”

    “圣人,时隔多日,马瑾饮酒之事难以查清,不可以当做没有饮酒,也不可认定一定饮酒。认为没有饮酒而免去处罚,可能会放纵罪人;认定饮酒,则可能造成冤枉。”

    小皇帝叹息:“你说的,朕如何不知。可事关皇考丧仪,朕只能宁枉不纵,你难道有不枉不纵的做法?”

    钱明月说:“马瑾不可不罚,亦不可重罚。”

    “马瑾削官去职,为先帝守陵去吧。是不是曾经饮酒,他自己心知肚明,没有就当为先帝守陵尽忠,有则日夜忏悔罪过。”

    无罪不罚,有罪就按律惩罚,疑罪呢?适当罚一些。好混账的做法!

    这折中,不是孔夫子说的中庸,却是历来民间士绅推崇的“中庸之道”。

    这“中庸”带不来公平正义,却能化解政治矛盾,不能否认这也是古老东方文明的伟大智慧。

    钱明月是受过“疑罪从无”教育的,可此刻也混账地提出来疑罪轻罚的建议,是屁股决定了她的脑袋啊。

    她要保住马瑾一家的生命,要缓和大臣和君王的矛盾,还有别的办法吗?

    钱明月问:“各位意下如何?”

    “臣附议。”

    “臣等附议。”

    ……

    林长年、韩书荣等人先后表示赞同。

    钱明月戒尺拍在宝玺上,走到徐平成面前:“徐大人意下如何?”

    这次试探的结果已经出来了,不太好,但也不太差,马瑾案,可以结了。

    徐平成面容平静:“姑娘高见。启禀圣人,臣附议。”

    小皇帝一摆手:“就这么定了,退朝。”

    群臣恭送圣驾。

    谢文通对她说:“回去吧。”

    钱明月对上恩师有点儿底气不足:“弟子今日胡闹了。”

    谢文通含笑:“哪有胡闹,你分明是让群臣以你为鉴。”

    钱明月缩缩脖子:“嘿嘿。”

    谢文通说:“不管行为如何荒诞,能从大义上自圆其说,能带来好的结果,就是可行的。”

    “明月,相信自己,你可以的。”

    钱明月迷茫:“真的带来好结果了吗?先生,群臣如此刚正,我觉得朝廷并不需要我。”

    谢文通说:“朝臣良莠,就像地里的禾苗与杂草。庄稼旺了,有点儿小草也不会妨碍收成,如果杂草丛生压过庄稼,就可能颗粒无收。”

    “今日朝堂上,马瑾差点儿灭门,群臣被廷杖,是铲除庄稼。你做得很好,将被踩踏的禾苗扶了起来。”

    “明月,群臣再贤能也是臣,是地里的庄稼或杂草,而你终成为农夫,留庄稼还是留杂草,全在你。”

    钱明月似有所悟:“现在群臣还能保持自己的清正德行,一方面是因为他们本就如此,一方面因为他们相信朝堂上正道占据上风。”

    “一旦恶人屡屡得逞,忠义之人不得善终,心性不坚定的人倒向坏人,邪魔歪道占了上风,再想扭转可就难了。”

    谢文通点头:“是啊,好风气难形成,恶风气难扭转。你能认识到这个问题,便可以无往不利。”

第四十九章 戏精小皇帝的日常

    “你今日来得甚是及时。消息从午门传到成国公府,你再赶过来,一定很匆忙吧。”

    觉出谢文通的试探,钱明月说:“不敢有瞒先生,实在是昨日便得了消息。”

    将纸条的事情和盘托出:“这京城竟然有一双看不见的手在操控着,关键时候就扔纸条,这感觉真不爽。先生,该怎么才能把这人找出来呢?”

    谢文通回想今日朝堂上的争端,圣人廷杖群臣,看起来完全是话赶话地争吵,被逼得情绪失控下的决定,如此作态,岂能是提前与徐家人谋划好的?

    可偏偏有人知道了,还提前泄露了!

    呵!除了他自己,还有谁能知道他的计划!

    “投递方式不一样,这两张纸条应该不是出自一个人。京城中并没有什么深不可测的幕后主使在操纵,你大可不必如此担忧。”

    朝堂上他只是发现了圣人并不想退婚,费尽心思找理由想留下钱明月,此刻才明白圣人对钱明月的依赖竟已至此!

    被天子过度依赖,不见得是好事:“明月,不可因为圣人年幼便生轻慢之心,忠君当如孝父一般,在日积月累中见功夫。”

    圣人城府不可谓不深,只是幼龙的鳞片还不够坚硬,爪牙还不够锋利,蛰伏浅滩,虽九五至尊,依旧是一盘潜龙。

    但潜龙终有一日会飞龙在天的。

    钱明月道:“我对他有同情有抱怨,却没有轻慢。说实在的,我觉得群臣挺轻慢他的,他的命令也不听。”

    她竟对新帝动了怜惜之情!谢文通垂眸说:“马瑾案,也要群臣按他的想法去处理吗?明月,对陛下不能言听计从,该规劝的要坚决规劝。”

    退朝后,小皇帝让人留下徐平成,文华殿叙话。

    小皇帝苦闷地说:“事情怎么就到了这步田地,朕该怎么办!”

    徐平成说:“圣人不必苦恼,您早该知道先帝定下的婚事退不得。”

    小皇帝郁闷地直捶座椅把手:“朕当然知道。可是她一提退婚,朕就心动了,这婚事要是退了多好,多好啊!”

    徐平成道:“钱氏女是先帝看重的人,颇有几分心机,她今日大殿上寻死觅活要退婚,是明知道这婚退不了,逼您娶她。”

    “明知道这婚退不了?何出此言啊!”

    “她退婚,圣人您被世人嘲笑。您退婚,是对先帝的不忠不孝,这婚事如何闹也退不了啊。”

    小皇帝思索着说:“果真是这个理!这个钱阙,竟然如此有心机。”

    哈哈,原来她并不想退婚,太好了!

    徐平成说:“她的心机何至于此啊!当着满朝文武的面,她还算计了您呢!”

    小皇帝笑道:“这话太夸张了,朕哪里被人算计了。”

    “先帝御赐的戒尺,原本只能管束君王,她诱导您又加封了管束群臣的权力啊。”这是徐平成耿耿于怀的。

    小皇帝不解:“她有皇考赐的宝玺,本就有管束群臣的权利,别说管束,就是任免也不在话下,怎么能说朕加封呢。”

    徐平成说:“圣人有传国玉玺,能随意任免官员吗?”

    小皇帝郁郁:“就别提这个了,朕想免了林长年都不行呢。”

    “如果昨日免了他,今日朝堂之上,朕就不会中了那个老狐狸的激将法。原本还能一直拖着不娶,现在倒好,估计林长年那个老狐狸已经乐呵呵地去准备了。”

    徐平成解释:“宝玺是国之重器,象征帝后的威仪与权力,哪能轻易就用。而戒尺,可以随时用。”

    小皇帝一脸迷茫,问都不敢问的样子。

    徐平成压抑下不耐:“两人赤膊互殴,难分上下,便各自去寻武器。一人扛着合抱的梁木,一人拿着马鞭,哪个能赢?”

    小皇帝认真地想了想,说:“合抱的梁木,一人扛不动吧。”

    “正是,宝玺便是合抱之梁木,钱氏根本扛不动,但戒尺,是马鞭,她能随意挥舞。”

    小皇帝懊恼:“朕竟然要娶一个如此心机深沉的人,朕好像斗不过她,这日后一日日骑在朕头上作威作福,朕还怎么活。”

    “圣人,一人日子艰难事小,天下艰难事大啊。”

    “对啊,我大梁江山可不能改姓钱!”

    小皇帝急得团团转。

    “怎么办!”

    “怎么办啊!”

    徐平成拱手道:“圣人莫急,臣愿为江山尽忠尽责,为圣人铲除奸佞,还天下朗朗乾坤。”

    小皇帝轻笑:“这满朝文武,除了你朕也指使不动谁了,若不是有你,朕就被架空了。”

    他们“君义臣忠”,聊到尽兴才散去。

    小皇帝去给太后请安,叙话后,左顾右盼:“母后,今日母后宫中冷清了些,您应该邀请些客人才好。”

    徐太后因为小皇帝要娶钱明月窝着气,冷漠地说:“等你娶了媳妇,不就热闹了。”

    小皇帝说:“就别提那个五大三粗的女人了,孩儿琢磨着,还是自家人更能解语,表妹——”

    “你成婚在即,你表妹再到宫中常住,名节还要不要了!女孩子家的名节何其金贵,日后莫要把‘表妹’挂在嘴上。”

    小皇帝还想说什么,徐太后懒懒地说:“哀家乏了,皇帝去处理政务吧。”

    小皇帝只得行礼告退,出了殿门,还戚戚焉地问刘姑姑:“可是谁惹母后不悦了?”

    回到乾清宫,万金宝给小皇帝倒了一杯茶:“圣人,您该用膳了。”

    小皇帝端了端茶,又放下:“朕生闷气呢,不想吃。传令出去,朕谁也不见,谁都不许来打扰朕。”

    万金宝喝了一杯茶,又说:“您便是不吃东西,多少喝点儿水啊。”

    小皇帝闭上眼睛:“知道了,退下吧。”

    回了成国公府,钱明月让平安与管家那里支银两,结果别说一百两银子,就是一两银子也没支回来。

    平安回来生气地说:“那群大臣挨了打,受了委屈,有的还挺穷,您姑娘拿着银子上门去安慰,多好的收买人心的机会!”

    “可是找管家,管家不支;奴婢去求大老爷,大老爷将奴婢骂了出来。”

第五十章 我们夫妻一体

    钱明月无语:“谁说支银子是收买朝臣了!监察御史自诩傲骨铮铮,不看重身外之物,是银子能收买的吗?得亏是你,若是个小厮,恐怕会被打出来。”

    平安低头,嘀咕:“对不起,姑娘。您说了监察御史的事儿,又说让奴婢去支银子,奴婢就会错意了。”

    钱明月摆手:“罢了,怪我没说清楚,是奖励銮仪卫用。不过,你提醒的不错,被廷杖的监察御史确实需要抚慰。”

    然后,一溜烟跑出去了,留平安原地凌乱:“那奴婢还去支银子吗?”

    小皇帝躺在床上不吃不喝,一动不动,跟龟息了似的。

    万金宝小心翼翼地禀报:“圣人——”

    “不见。”

    “是钱姑娘!”

    小皇帝眼睛瞬间亮了,嘴上却喊:“管你前姑娘后姑娘呢。”

    “钱姑娘到西暖阁外了。”

    小皇帝腾地起身:“谁准她进来的!快拦住她!”

    朕衣服皱巴巴的,头发也乱了,怎么见她啊!

    钱明月慢悠悠进去:“自然是先帝爷啊!”屈膝跪下,“民女拜见圣人,吾皇万岁。”

    小皇帝郁闷:“起来吧,你不要整天拿先帝给自己撑腰好不好。”

    给你撑腰的人该是朕才对!父皇毕竟已经驾崩,比得上朕这个大活人吗?

    钱明月无奈:“民女也不想,奈何没有别人给撑腰。亲友不屑,先生训斥,群臣鄙视,庶民嘲讽,也就先帝爷对小女隆恩旷典,小女不提念先帝爷提念谁啊。”

    小皇帝抬着下巴想表示傲慢,结果发现自己是在仰视她,有些郁闷:“这些话你在朝堂已经说过了,说吧,又进宫干什么!”

    钱明月说:“请圣人命太医为受罚的大臣治伤,并赐下良药。”

    小皇帝出言讽刺,神态很皮,语气却糯糯的:“他们现在恐怕已经用上药了,不用你惺惺作态假好心。你不就是想收买人心吗?朕就是不准。”

    啊!不该说这样的话的,可是,可是忍不住就想气她嘛。

    钱明月想打他,可他又长得软萌可爱,下不去手:“是圣人您赐药,不是民女送药,民女收买谁的心去?”

    “您的大臣什么秉性您不知道吗?是我一介女流能收买得了的?我才不要热脸去贴冷屁股。”

    小皇帝得意:“算你有自知之明,不过你的建议朕不准。他们惹朕生气了,朕才打他们,打了他们再给他们治伤,是为了自找麻烦吗?”

    他这副神态,分明是一顽童,很难让人不生轻慢心。

    钱明月默念谢文通的话,“忠君当如孝父一般,在日积月累中见功夫”:“圣人,君臣如父子,哪有父亲打了儿子不给儿子治伤的。”

    “他们可没有把朕当做父亲侍奉。”

    钱明月劝:“正因为如此,您才要恩威并施,让他们沐浴皇恩,也震慑于圣人您的威严。这恩和威,一个都少不得。”

    几近诱哄地说:“此刻您施恩下去,他们一定对您感恩戴德,不会再跟您闹脾气了。”

    小皇帝歪头,似乎认真琢磨了一会儿:“果真如此?”

    “他们再闹,就是他们辜负圣恩,天下人会耻笑他们的。”

    小皇帝懒懒散散地说:“看来,朕要是不答应你,你会一直揪着朕讲道理。”

    “万金宝,你去跟上谕处说声,让他们去太医院传朕的口谕,给今日受罚的大臣看诊。”

    “再从朕库房里拿些不太值钱的笔墨纸砚,分别赏给他们。千万别拿朕的澄心纸和端砚啊!”

    不知道为什么,钱明月觉得他吝啬的小模样也挺可爱。

    这人长得好又年轻,真是再混账都让人觉得是真性情。

    不行,再可爱该算的账也要算:“圣人,民女还有件私事,想问问您。”

    小皇帝下意识地噘嘴,外强中干地说:“朕知道你想说什么,朕就是骗你了,又怎样?你来找朕要说法吗?”要说法朕就给你说法,要打朕几戒尺朕也认了。

    小屁孩,欠揍!算了,这熊孩子是皇帝,不能轻慢。

    钱明月没好气地说:“那就好,民女只是想确定这次没有认错人。”

    小皇帝对上钱明月含笑的眼睛,心里莫名有些慌乱:“你笑什么!说了半天口渴不渴?自己倒水喝!”

    钱明月自己倒了一杯凉茶,一饮而尽:“谢圣人恩典,您真是太体贴了。”

    小皇帝冷哼:“你就不怕朕毒死你。”

    钱明月笑道:“自民女进来,就没人动过这杯子,谁能下毒?”

    “在你进来之前呢?”

    “那就更不会了。”

    小皇帝好奇:“你就不怕有人想毒死朕,结果你倒霉地喝了那杯茶?”

    他答应娶钱明月,惹恼了徐太后,谁知道那个疯女人会干出什么事来!他饿得难受,都不敢进一粒米。

    他竟然担忧有人想毒死他!他怀疑谁?怀疑别人会这样阴阳怪气地跟她说话?

    钱明月心中警铃大作,莫非他认为自己想杀了他做女皇帝,才不肯娶她?

    不行,要让他打消这个念头,建立起对自己起码的信任。

    钱明月坐在桌边自饮自斟:“当然不怕,你乾清宫里的吃食,可比我成国公府里的安全多了。”

    “从皇庄种菜,养殖牛羊鸡鸭,到采摘屠杀再到做成吃食端上御桌,每一道工序,包括运输,都有銮仪卫监管。中毒是不可能的,您别吃撑就好。”

    小皇帝下意识地吞咽口水:“你怎么不跟朕禀报此事!”饿死他了!那些倒掉的御膳啊,好心疼。

    “您没发现玄武门和西华门变成上直卫守着了吗?多余的銮仪卫都被调走保护您的饮食了。”

    小皇帝冷哼:“朕又不走那两个门,怎么发现!”

    钱明月起身说:“圣人啊,这全天下,就我不可能害你。知道什么叫夫妻一体吗?你荣我才能荣,你损我亦一生凄苦。如果您出了意外,民女可就真的要守寡一辈子了。”

    哇!果真!退婚是假的!她是非常非常想嫁给朕的!

    小皇帝开心得冒泡,然后跳脚:“什么夫妻!朕还没娶你呢,你倒是贴得紧!你该说的也说了,御茶也喝饱了,还不走难道要留下来用膳?”

第五十一章 丽嫔与柳美人

    钱明月才出乾清宫,小皇帝就喊:“来人,朕要用膳,大鱼大肉尽管上来。”

    小皇帝吃了拳头大一块东坡肉、两只鸡腿、一碟虾、一大块鱼,有些撑了,便在乾清宫前的空地上转圈圈。

    这么多天了,就没敢吃饱过,钱明月你抹了粉又遮面,图个什么!

    徐太后派人将他叫到御花园:“那个女人跟你说了什么,你怎么突然又愿意吃饭了?”

    小皇帝郁闷:“她说孩儿没她高,她看孩儿都是居高临下的看。孩儿多吃点儿,长得高高的,定要她仰头看孩儿。”

    徐太后说:“你看,又中了她的激将法了。皇帝你心性要坚定,不要被人轻易刺激。”

    小皇帝嘿嘿地笑:“母后,孩儿下了朝就赌一口气,气消了,也饿了。”

    徐后不冷不热地说:“你倒是容易消气。”她还气着呢。

    小皇帝笑嘻嘻地炫耀:“孩儿嘲笑她人高马大,可把她气坏了。”

    “你是要大婚的人了,也该懂男女之事了。”

    徐后轻轻拍手,一个身穿桃红色袄裙的女子羞答答地走过来,伏地行礼:“嫔妾参见太后娘娘,参见圣人。”

    这个老妖婆又要搞事情了。

    她还没嫁进宫里来呢,老妖婆就给她使绊子,一旦嫁进来落到这妖婆手里,恐怕会被欺负死。

    要不,再找个借口推迟婚期吧,虽然,他很想娶她,想到她,他就能增长胆气,如果能日日看到她,跟她一起上朝,一起理政,多好啊。

    小皇帝挑眉:“此女自称嫔妾,可是母后已经懿旨封嫔?”

    徐后点头:“方才已经传过懿旨,封丽嫔,皇帝意下如何?”

    “此事母后做主便是。”小皇帝忧心忡忡地说,“只是——”

    徐太后冷然:“只是什么?”

    小皇帝可怜巴巴地看着徐后,眼神湿漉漉的,看得人不由得心生不忍:“孩儿担心,表——您的客人会不高兴。”

    徐太后很满意他对徐颐侬的在意,笑着说:“不会,颐侬是个懂事的,不过一个玩意儿而已,有什么。”

    徐家对徐颐侬的设定是皇后,哪有皇后容不得妃嫔的,更何况还是出身如此卑贱,毫无根基的妃嫔。

    而被称为玩意儿的玩意,稳稳地跪在地上,似乎没有听到这侮辱性的言语。

    小皇帝饶有兴趣地说:“丽嫔,起来吧,抬起头来,给朕瞧瞧。”

    丽嫔身姿婀娜地起身,慢慢抬头,柔情似水地看着小皇帝。

    小皇帝左看右看:“好眼熟,朕好像见过你。”

    “皇帝记性不错啊,这是昔日文华殿伺候过你的那个。”

    小皇帝恍然:“难怪!如此眼熟,嗯,更好看了,那天她冻得脸都白了,哪有现在颜色艳丽。”

    徐太后说:“哀家将丽嫔安置在景阳宫,皇帝可以去景阳宫坐坐。”

    早晨徐太后给了小皇帝冷脸,那孩子怂怂地走了。

    之后她也冷静下来,这个时候不能把皇帝推出去,要拉拢,要往他身边放人,要让他每日过得无比快乐,不给钱明月任何机会,才是最重要的。

    景阳宫可不止是丽嫔的寝宫,里面有乐师舞女候着,小皇帝一进宫门,他们就齐齐下拜:“奴才(婢)等拜见圣人,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小皇帝吓了一跳:“你们搞什么呢!是伺候丽嫔的宫人吗?宫人哪有穿成这样的!成何体统!”

    丽嫔娇笑道:“圣人啊,您可真是个圣人!他们是要给圣人演奏歌舞啊!”

    小皇帝兴致勃勃:“歌舞?朕还真没看过呢。”

    丽嫔说:“圣人日夜操劳国事,何其辛苦,也该歇息一下了,您看看他们的表演吧。”

    “那朕就勉为其难给你们点评一下吧。”

    小皇帝非常不勉为其难地走进景阳宫,大马金刀地坐在主座上:“这后宫院,朕还是头一次来,新鲜。”

    有宫女端来葡萄,丽嫔拿了一个递到小皇帝嘴巴:“圣人以后多来后宫,嫔妾带您去玩。”

    小皇帝笑着说:“好,好!”张嘴想咬葡萄,又改为伸手去拿,“来,朕给你剥葡萄。”

    丽嫔说:“歌舞可以起来了。”

    丝竹管弦齐做,艳丽的舞袖飘拂,演绎出一副盛世长安的景象。

    小皇帝看得如痴如醉,在丽嫔又递来一勺子不知道什么东西的时候,将她手拨开,指着最中央的舞女说:“那个,过来。”

    “圣人!”丽嫔才刚当上宫嫔,一日恩宠都没完呢,哪里想到皇帝又看上别人了。

    小皇帝不悦:“怎么?你容不得姐妹?”

    丽嫔僵硬地笑笑:“只是舞女出身到底太卑贱了些。”

    “哦?那你什么出身?”

    丽嫔脸色更难看了,跪地请罪,不敢多言。

    “起来吧,朕又不是要了她就不要你了。”

    小皇帝说:“对朕来说,女人柔顺乖巧、美丽可爱、腰肢柔软、容貌艳丽才是最重要的,什么出身不出身,反正你们的尊贵都是朕给的。”

    丽嫔贴在小皇帝怀里:“嫔妾错了,郎君饶妾这一回吧。”

    小皇帝将她推开:“忒重,压得慌。桃李海棠次第开,才是满园春色,你们各有颜色,朕都喜欢,都喜欢啊,哈哈。”

    “郎君好坏~”

    舞女跳着舞步到小皇帝面前,盈盈下拜:“柳萍儿拜见圣人。”

    “朕只当丽嫔身段够好了,见了你才知道楚王为什么爱细腰。你,可愿意伺候朕?”

    舞女狂喜:“萍儿谢圣人恩典。”

    “便封美人吧,柳美人。”

    有銮仪卫在,后宫的消息很快就传到钱明月耳中。

    钱明月心里咯噔一下,他若只是天子,任他一日纳几个妃嫔,她都不会在意。

    平安生气地说:“才答应要大婚,就封嫔封美人,明摆着打姑娘的脸呢。”

    罢了,他终究只是天子。枫林里的漂亮少年,就尘封在记忆里吧。

    钱明月无所谓地说:“你家姑娘可不是因为他的恩宠才有脸面,宠幸几个女人又如何打得了本姑娘的脸。”

    打个哈欠:“不过他的这番行径可能引起群臣进谏,这君臣矛盾不能再激化了。”

    “姑娘要怎么做?”

    钱明月叹息:“能怎么做啊,总不能在成国公府设个小朝堂,召集群臣吧。一个个公门跑吧!”

    他左拥右抱、恣情享乐,她被下了面子、还要东奔西跑为他善后,但钱明月不觉得委屈,因为她为得不是小皇帝。

    她在尽自己的责任,也在塑造自己的政治形象,打造自己的政治品牌,她要“钱二姑娘”变成“靠谱”的代名词。

    小皇帝混账些,对她反倒是有利的。

第五十二章 钱明月的政治形象

    钱明月在銮仪卫的护送下,先到了吏部公署。

    门房看到钱明月,含笑迎上来:“钱二姑娘来了,里面有请。”

    “不用通禀吗?”

    “大人吩咐过,不用。”

    钱明月低头笑了,与大臣的抗衡较量,她算是赢了。

    钱明月对吏部尚书韩书荣说:“马瑾案着实震撼了晚辈,群臣表现出的刚正不阿,足以名垂青史。”

    “可见对于朝廷来说,君王圣明和群臣廉洁清正一样重要。吏部眼下最重要的事情是为朝廷选贤任能,尤其是地方官,关系百姓切身利益,切不可等闲视之。”

    “圣人年幼,总不免有什么任性的地方。大婚已着手准备,留待他日我来管束便是,吏部群臣不必强行劝谏,免得伤了君臣情谊。”

    干好你们的本职工作,别劝谏皇帝了。

    韩书荣自是应下:“钱姑娘特意前来,可是圣人又任性了。”

    钱明月不以为意地说:“一点儿小事儿而已,只要朝堂和地方官贤能者众,圣人调皮一些也未尝不可。圣人年幼,凡事不必太过上纲上线。”

    韩书荣说:“老夫一定会好生告诫吏部官员的,钱姑娘可是还要去其他公署?”

    “你们隔壁,礼部。”

    钱明月对林长年说得更多,将后宫的事情通报给他,并说:“大婚诸事繁杂,劳累您与礼部诸位了。”

    “圣人这性子,只能顺不能逆,越是劝谏他越对着来,不如顺着他,让他把歌舞迁到乾清宫去。”

    銮仪卫不能堂而皇之入后宫,她担心小皇帝的饮食安全,她绝不能输给徐太后。

    然后是都察院:“群臣都是饱读诗书之人,俱足五德。”

    “但是群臣都是人,而非圣人,有亲族有交友,有时候难免被人情羁绊,去做对不起孔孟之道的事情。所以历朝历代设风宪官,监管朝臣,警醒他们。”

    “监察御史要将精力放在监督群臣百官才是,圣人有不当的地方,麻烦你们通报给晚辈,晚辈进宫去劝谏,莫要直接与圣人较劲,也好让圣人改变对监察御史的成见。”

    都御史杜阳铭说:“钱二姑娘的担忧老夫明白,你一心为都察院众人着想,老夫铭感五内,只是有的监察御史脾气犟得很,恐怕老夫就算三令五申,他们还是会死谏。”

    钱明月盘算:“这样吧,派监察御史去各地巡视,将各地详细情况记录下来,汇总给圣人。圣人久居深宫,不了解地方,看了监察御史的笔记,一定很高兴。”

    杜阳铭很知趣地把最倔强最可能进谏的监察御史派了出去。

    日头愈发毒辣,其余像通政使司、工部、刑部、大理寺等衙门,钱明月便没有一一拜访,而是写了信函,让銮仪卫去送。

    第二日朝会,小皇帝做好了被群臣跪地哭天抢地劝谏的准备。

    结果,杜阳铭禀报了要派监察御史巡山东、河南等地的事情,工部禀报了黄河堤岸抗洪的工事进展,兵部禀报了边疆最新战况,就是没人劝谏。

    小皇帝甚至有点儿不习惯:“朕昨日封了一个嫔一个美人,你们就没什么想说的?”

    礼部林长年率先开口:“此事无关江山社稷,但凭圣人喜好便是。”

    “朕还在景阳宫听了大半天歌舞。”

    林长年说:“圣人当朝提出此事,可见已经意识到不妥。”

    小皇帝将脸拉下来:“何为不妥?又如何能妥?”

    林长年说:“圣人观歌舞并无不妥,只是希望圣人将歌舞移到乾清宫,这样听歌观舞与处理朝务两不误。”

    谢傅瞻咬牙握拳,才克制住指着鼻子骂林长年奸佞的冲动。

    小皇帝笑着说:“难得你如此体谅朕,朕准了。你们放心,朕不会因此耽误朝务的。”

    徐平成一定要跟林长年唱反调的,林长年顺着小皇帝,他则要铁骨铮铮地进谏:“林尚书此言实在有辱圣贤。”

    他一副忧国忧民的模样:“圣人耳目之中全是歌舞,如何能妥善处理政务!今年江苏、浙江被飓风袭击,损失惨重;黄河又面临水患,圣人怎可——”

    小皇帝委屈:“事关救灾的奏折,朕没看吗?没有命你拨钱粮救灾吗?难道你没做吗?”

    “臣自是遵照圣人旨意,部署救灾事宜。只是——”

    林长年笑道:“哎呀,徐公啊,既然没有影响政务,何苦对圣人约束太过啊。”

    “你!”徐平成气得瞪眼。

    杜阳铭加码:“正是这个理。许多官员喜欢去戏院听戏,有的甚至把戏班子请到府里去,乃至出入青楼楚馆,风宪官不是不知,但不曾弹劾,因为他们听戏无碍为君尽忠。”

    “徐公,为人臣者难道可以宽以待已,严以谏君吗?”你也没少去戏园子怡红院,需要本官弹劾吗?

    小皇帝龙颜大悦:“有道理,你们都记住这个道理就好。”

    “昨日朕是有一些奏折没批复完,不过那些都是文华殿大学士分拣出来的,不甚重要的。你们放心,今日朕一定会看着歌舞批完的。”

    徐平成只得弯腰请罪:“臣误会圣意了,实在该罚。”

    “罚就不必了,你好好救灾便是。如果没银子跟朕说,朕从内库给你拨。”

    小皇帝被顺了毛,很好说话:“这样吧,下朝后朕让人拨五千两过去。”

    “圣人英明。”

    “圣人仁慈,是天下万民之福啊。”

    以前朝堂上是徐平成一人独得圣意,从来都是他向圣人明示暗示自己是忠臣,其他人都是不服管教的臣子,所以君臣关系才会愈发紧张。

    今日依照钱明月的建议,竟然让徐平成难堪了一把,而君臣不光没有对立,还其乐融融。

    虽然不可能凭借这一件事,就折服所有的臣工,但人心里的天平,正渐渐偏向她。

    小皇帝下朝草草吃了早膳,便去给太后请安。

    丽嫔早就到了,跪在徐太后脚下给她揉腿:“太后娘娘,圣人明显偏宠柳美人,那柳美人妖媚得很,还心机深沉,看起来柔弱乖巧,其实一肚子坏心眼儿。”

    徐太后不屑地道:“早知你如此沉不住气,哀家何苦提携你。”

    丽嫔惶恐地叩首:“太后娘娘,奴婢只是希望好好伺候圣人,不让娘娘您操心。”

    “记住,你的任务是让皇帝开心、快乐,享受无与伦比的快乐,而不是争风吃醋让他烦恼。”

第五十三章 钱时延家书求助

    丽嫔惶然拜退,徐太后对刘姑姑说:“那柳美人倒是个聪明的,你去提点一下。再提点一下丽嫔那个蠢货,跟她把话说明白点儿。”

    小皇帝来请安的时候,徐太后说:“丽嫔与柳美人各有千秋,皇帝倒是挺会享齐人之福啊。”

    小皇帝怂怂蔫蔫地说:“母后可是怪孩儿自作主张了?那柳美人的腰肢实在太美,孩儿,孩儿没把持住。母后,孩儿错了。”

    徐太后大笑:“哈哈,皇帝你想哪里去了,后宫的宫女也罢,那些伶人舞女也罢,都不过是一些小玩意儿,但凡你喜欢,随便收用。”

    小皇帝道:“儿臣多谢母后,不过,这些宫女伶人加起来,也不及表妹半分。不懂诗不懂词,说个典故都不懂,孩儿说月夜很美,丽嫔竟然说跟小时候吃的饼很像。”

    “噗,哈哈。”徐太后忍俊不禁,“她怕是故意逗你的吧,你就是因为这个不召她入乾清宫的?”

    大梁皇宫制度,为避免妃嫔争宠,皇帝不在妃嫔宫里过夜,而是召妃嫔入乾清宫侍寝。

    徐太后问为什么不召入乾清宫,就是问为什么不召人侍寝,是不是嫌弃她提携的人太没水平。

    小皇帝要坚定不移地喜欢徐颐侬,还要对自己提携的妃嫔满意,徐太后就是这么讲理。

    小皇帝笑道:“那倒不是,丽嫔姿容艳丽,其他有什么重要的。只不过儿臣要试探一下大臣的态度,免得他们又跑到御门哭闹,搞得孩儿好像很昏庸。”

    徐太后问:“哦?群臣怎么说?”

    小皇帝乐得直拍手:“他们建议孩儿在乾清宫兴歌舞。”

    徐太后皱眉:“大臣怎么突然转了个大弯?”

    小皇帝得意地说:“被孩儿磨得没脾气了呗。反正孩儿不会依着他们,他们要依着孩儿才行。”

    徐太后笑道:“就该这样,天子之威就是从群臣那里斗来的。”

    小皇帝一定要跟群臣斗得不可开交,这样他就是真正的孤家寡人了,就只能依靠徐家,就会被自己牢牢掌握在手心——这是徐平成给出的目前战斗方针。

    小皇帝回了乾清宫,立刻命人将景阳宫主殿的丽嫔和偏殿的柳美人召来。

    是的,他将柳美人安排在了景阳宫的偏殿:“丽嫔自己住偌大的景阳宫多无聊,让柳美人去陪你,你们姐妹也好有个伴。”

    又命人将乐师舞女都召来,威严的乾清宫瞬间充满了莺歌燕语,一片靡靡之风。

    当前的北疆战事,集中在陕西一带。

    钱时延作为陕西按察使和布政使,要协助军方做好后勤服务,有时候忙得很多时日都不回后衙。即便如此,他依旧不时往家里寄书信,只是信越来越短。

    这次的信,只有几行:“陕西鏖战,缺粮草,更缺智囊,朝廷可有余力?”

    钱明月在成国公那里看到了信,整个人陷入恐慌中:父亲以前来信,都是报喜不报忧,现在都写家书求救了,可见边关已万分危急。

    成国公看着那封信,良久,说:“明月,进宫去吧。如果圣人不好生处理政务,你便想法接手。”

    “什,什么?”

    钱明月震惊得无以复加,祖父素来瞧不上自己,以前朝堂上的乱子,他都不让自己插手,怎么突然让她接管朝政?

    要知道,她还没嫁给皇帝,她还只是钱家的女儿,此时接管朝政,名不正,言不顺,有可能被冠上欺君谋反的罪名!

    “接手政务,形成常态。不用担心处理不了,我与你伯父会给你帮助。”

    钱明月明白了,他还是看不上她,不过是想借她的名义接管朝政。

    她知道祖父不是野心家,此刻想接手政务也是为了大梁江山,但,她不会按他说的做。

    她钱明月,决不允许自己成为谁的傀儡,她若接手政务,就将朝政掌控在自己手里。

    此间事了后,她愿意承担自己行为招来的后果,无论是功是过、是毁是誉,她都坦然接受。

    钱明月在外面转了一圈,想清楚后才进宫。而小皇帝早得到了消息:她要来接手朝政!

    未成婚先接手朝政——嗯,成国公这个想法很大胆,朕很赞同,但难度很大,仅凭明月自己很难做到,还需朕好好推动。

    乾清宫。

    小皇帝在明间宝座上左拥右抱,奏折都散落一地,屋里还有一班乐师和舞女在鼓乐笙歌。

    谢傅詹、杜阳铭受召见前来回话,没想到看到的是这样一幅不堪场景,当然是劝谏。

    “圣人当朝可是承诺了,舞乐不废朝务,您怎么可以不守信!人无信不立,庶民尚且讲信用,圣人不讲信用,如何担得起江山社稷?”

    谢傅詹更是愤怒:“林长年奸佞,撺掇圣人声色犬马,请圣人远离小人!请圣人贬黜他!”

    小皇帝倔强:“你们不要停,给朕继续弹!继续跳!”

    谢傅詹气得不行,举起牙笏追着乐师们砸,一群宫女内使去劝;小皇帝吓得缩在宝座上不敢说话,丽嫔、柳美人争相安慰,明间内乱做一团。

    正当乱局难以收拾的时候,一道清冷的女声传来:“怎么回事?吵吵嚷嚷像什么样子!”

    钱明月闻着喧闹声,也不让人通传了,直接进到明间。

    “钱阙,你来了。”

    小皇帝像是看到救星,推开丽嫔她们,扑到钱明月身后:“救驾,救驾!你看看谢傅詹,他这是要刺杀朕啊!”

    钱明月将他从自己身后扒拉出来:“圣人,民女找个铁匠给您做个帽子吧。”

    “什么意思?人的头是血肉做的,怎么能戴铁帽子。”

    钱明月说:“那谢大人一片忠心,又怎么能冠以谋逆重罪。”

    小皇帝缩缩脖子:“还不是他,他们欺负朕。答应了让朕享受乐舞,又跑来大闹乾清宫。”

    谢傅詹和杜阳铭一个比一个脸色难看,似乎钱明月说一句不中听的,他们就能骂得她体无完肤。

    钱明月有点儿头大,笑着缓和氛围:“这哪里能算大闹,此中必然有误会。”

    将小皇帝按回宝座上,行了一个迟到的礼:“民女给圣人请安。”

    小皇帝挥手:“赐座,这事儿你处理吧。”

    谢傅詹整理一下衣冠,余怒未消地说:“钱姑娘来得正好,你说过圣人由你劝谏,你劝谏吧。”

    大有我不走了,看你怎么劝谏的姿态。

第五十四章 钱明月跪拜丽嫔

    钱明月酝酿了一番良言:“圣人——”

    丽嫔娇声开口:“等等!钱二姑娘,你是几品诰命啊?”

    钱明月微楞:“什么?”

    丽嫔傲然:“你以民女自称,可见没有诰命。你一个白身小姑娘,见到本宫不应该行礼吗?”太后的意思,是让她尽管挑衅钱明月,“圣人,您说呢?”

    钱明月轻拍戒尺,似笑非笑地说:“是啊,圣人,您说呢?”

    小皇帝瑟缩一下,嫌弃地对丽嫔说:“你是不是傻!她是谁你知不道吗?”

    “谢傅詹、杜阳铭,哪个不比你尊贵,也没见有人敢叫她请安。别说你了,她便是不给朕请安,朕都没办法。”

    丽嫔也怕,但她必须为太后办事:“那是他们尊卑不分,嫔妾一定坚持。”

    谢傅詹与杜阳铭面面相觑,谢傅詹想开口,被钱明月挥手止住。

    钱明月怕谢傅詹说出,她曾被封太子妃之类话。未婚夫做了天子,她还是太子妃,这些话说出来,就是羞辱。

    “圣人,民女只尊圣人旨意。”

    小皇帝垂眸,转而为难地说:“这,钱二姑娘啊,丽嫔说的也有道理,不如你就行礼吧。”

    明月,对不起,你先委屈一下,朕来想办法弥补你品级上的不足。

    钱明月轻笑:“民女谨遵圣人旨意。”屈膝给丽嫔行礼,“民女给丽嫔娘娘请安。”

    丽嫔趴在小皇帝身上:“你是一白身,应该跪下行礼。圣人,您说呢?”

    “你知道什么叫白身吗?”小皇帝推开她,“说话就说话,你压朕干嘛,那么重,快把朕压死了。”

    钱明月跪下行礼,声音洪亮、清晰冷静:“民女拜见丽嫔娘娘。”

    小皇帝大笑:“钱明月,你挺听朕话的啊,起来吧。你放心,日后我们成婚,有得是她们给你磕头请安的时候。”

    钱明月未语人先笑:“圣人明白民女的心思就好,民女从来是以圣人旨意为尊。”

    她这一拜,拜的不是丽嫔,而是天子。

    小皇帝说:“那你快给朕出气,他们能听戏,朕就不能享受乐舞吗?”

    谢傅詹说:“乾清宫是龙寝之地,圣人怎么可以将卑贱的伶人叫到乾清宫来,实在有辱天子威仪。”

    钱明月说:“谢公,话不是这么说的,所谓礼乐征伐自天子出,圣人作为天子,理应享乐。”

    小皇帝惊奇,他也知道“礼乐征伐自天子出”,谁能想到这句话还能这样用。

    钱明月心思缜密、学识渊博、辩才无碍、能谋善断、智计无双,前朝的虎豹财狼都不是她的对手,何况后宫的愚蠢妇人!

    她哪里需要他保护,不过,他还是要保护她、为她出气,丽嫔,不能再留着恶心人了。

    谢傅詹气结:“你!谄媚小人!”指着丽嫔柳美人骂道,“这也是乐吗?”

    钱明月点头:“自然。谢大人为人端肃,以丝竹为乱耳之物,可能不知‘丝不如竹,竹不如肉’。这人的嗓子,也是乐器啊。”

    就这样将丽嫔贬低成一个乐器,偏丽嫔还得意地昂着脑袋。

    全完不在一个段位,仗打起来没意思,小皇帝点破主题:“啊,对!丽嫔和柳美人都是乐器。”

    谢傅詹气得不行,指着钱明月的鼻子骂:“奸佞祸国啊!奸佞祸国!你对得起武皇帝的托付吗?你还有何颜面——”

    钱明月不理他,对小皇帝说:“只是您这两个乐器,既不会唱戏,又不会唱曲,实在不好用,不如民女在戏楼给你挑几个好的?”

    小皇帝似乎毫无主见:“也行。”

    丽嫔吓得抱住小皇帝的胳膊:“圣人,钱二姑娘在报复嫔妾呢。”

    柳美人也说:“奴婢舍不得圣人啊。”

    钱明月说:“如果两位诚心爱重圣人,伺候圣人,不妨去学些戏曲,如何?”

    小皇帝说:“好啊,这个主意好。钱家姐姐真是聪慧啊!”

    钱明月不容置喙地吩咐道:“万金宝,你去京城戏楼找几个好的戏子,要女的,让她们来景阳宫教丽嫔和柳美人。学成之前,圣人先不要召见了。”

    台上一分钟,台下十年功,以后很长时间,至少白天有理由不让她们来乾清宫。

    小皇帝对这个解决方案很满意:“好好好,万金宝,你按照钱家姐姐说的去做。丽嫔、柳美人,你们回景阳宫吧。”

    绕了一个大圈子,不过是缓兵之计,杜阳铭有点儿失望。

    谢傅詹甚至觉得这无异于饮鸩止渴,丽嫔和柳美人学了戏,岂不是要更得宠,更能迷惑君王。

    钱明月说:“至于这乐舞——”

    小皇帝打断她的话:“这乐舞可不能撤!”

    钱明月说:“不撤可以,不能荒废朝政。”

    “朕奏折都批完了。”

    杜阳铭捡起地上的奏折,递给钱明月:“钱二姑娘看看圣人批阅的奏折吧。”

    钱明月一本本翻看,气笑了:“所有奏折上都写‘知道了’,这也叫不废政务吗?”

    小皇帝怂:“那都是不太重要的。”

    钱明月问:“北疆战事的奏折呢?国之大事,在祀在戎,战事总得是重要的事情吧。”

    小皇帝指了指脚踏上的一堆奏折。

    第一个就是钱时延的奏折,核心意思是:陕西鏖战将近一年,军民疲惫,请圣人安抚民心,振奋军心。

    旁边的朱批是:准。

    钱明月想到父亲可能已经上书过很多次,偏偏都得到这样的回复,父亲得多无奈,才会给家里写那样一封信!

    无明业火三千丈:“准!准什么!嗯?”

    小皇帝又怂又凶:“钱阙,注意你的态度。”

    态度?没揍你一顿就算很客气了!

    钱明月怒火中烧,彻底失去情绪控制力的前一秒,眼前浮现丽嫔挑衅的表情,以及她背后的徐太后和徐平成。

    不,钱明月,你不能输。他们能拉拢帝王七分,你要能拉拢他十分。

    钱明月做了几个深呼吸,对自己说:好好说话,良言相劝。

    “皇上,您这奏折发给诰敕房,诰敕房不知道怎么拟旨啊。您不妨写明该怎么办,交给底下人润色。”

    小皇帝不以为意地说:“这点儿小事,还要朕亲自指示?哦~朕明白了,这是你父亲的奏折,你才觉得重要的。这样吧,你爹的奏折你来处理。”

    就知道凶朕,若不是为了帮你接管朝政,朕也不会这么敷衍。

    钱明月心中暗喜,正愁怎么接管政务呢,真是瞌睡送枕头。

第五十五章 乾清宫理政

    不过,只小皇帝同意,分量不够,她还要重臣求她:“这于礼不合。”

    小皇帝拗性上来:“什么礼不礼的,礼不是朕说了算吗?你说的,礼乐征伐自天子出。再说了,皇考不是曾让你武英殿处理政务吗?那时候也没人说于礼不合啊!”

    小皇帝顽皮地笑道:“朕越想越觉得这是个好主意,啊,以前怎么没有想到呢,不如你留下,帮朕处理政务吧。”

    钱明月道:“您有不懂的可以与群臣商议,民女出来已久,该回去了。”

    小皇帝说:“群臣有群臣的任务,各个忙得很,朕就要你处理。”

    钱明月屈膝:“两位大人想必还有要务禀报,民女该退下了。”径自离开。

    小皇帝明白她只能以退为进,不然谢傅詹、杜阳铭肯定会跳出来反对。

    小皇帝冲谢傅詹他们冷哼一声:“朕不听,歌舞继续。”

    谢傅詹苦劝:“圣人,奏折不能这样批,您敷衍的是大梁社稷的根基啊。”

    小皇帝说:“你们,去把钱明月找回来,让她给朕做代笔。凭什么朕累死累活的,她每天享清闲,到头来朕落的名声还没她好呢!朕倒要看看,钱明月能比朕做得好到哪里去!”

    出了乾清宫,杜阳铭说:“谢公,今日丽嫔挑衅,钱二姑娘的应对可见她能屈能伸——”

    谢傅詹冷哼:“说什么能屈能伸,我可只看到了屈,堂堂太子妃给妃嫔下跪行礼,窝囊!”

    杜阳铭说:“凭她的家世与权柄,何愁她不会伸?最难的是能屈。而且,圣人能听进去她的话,对她有几分敬畏。让她代笔,这未尝不是一件好事,你我不妨为大梁百年基业,试一试吧。”

    谢傅詹说:“已经这么糟糕了,还能更糟糕不成?罢了,就试试吧。”

    乾清门外,杜阳铭拦住钱明月:“钱姑娘,边关将士正浴血奋战,请姑娘以黎民社稷为念,劳累几分,天下人必能明白您的用心良苦。”

    钱二姑娘,你干吧,我表示支持。

    钱明月叹息:“父亲来信愈发少而短,他虽不说,我也能猜到边关不好。我个人的名声、生死有什么值得介意的,我只恐怕一个行差出错,害了江山社稷,对不起先帝的重托。”

    我愿意干,你再劝劝我就回去。

    杜阳铭说:“文武百官一定会尽力辅佐您与圣人。请回乾清宫吧,圣人在等您。”

    乾清宫明间拉来两个屏风,将宽阔的明间分成三半,大屏风往东是乐舞,往西是桌案,桌案又被屏风分成两半,一个小的是钱明月的,一个是留给阁臣的。

    小皇帝坐在宝座上,既能看到乐舞,也能看到钱明月他们处理政务,他面前也摆了桌案,放着奏折和朱批。

    钱明月在丝竹声中坐到内使新移来的桌案前,还有一种不真实的感觉。

    怎么会这么顺利!说是巧合吧,未免太过巧合。说是设计吧,事情发展至此浑然天成,而且她是唯一获利方,除了她,谁还有必要这么做呢?总不能是那小家伙吧!

    文渊阁大学士史海臣奉旨入乾清宫,他们身后是銮仪卫抬着一筐奏疏,那是北疆开战起来奏折的汇总,之前存档在文渊阁。

    大礼毕,小皇帝说:“銮仪卫,你们将奏疏给钱二姑娘,她做了朕的代笔,就要懂得北疆战事的来龙去脉。史海臣,你留下,看看钱二姑娘是不是有需要问的。”

    史海臣只道:“臣谨遵圣人旨意。”

    钱明月将来是要做皇后的,他现在进谏劝阻,人微言轻于事无补不说,还可能被未来的皇后嫉恨。

    再说了,钱明月还能比皇帝做得更糟糕不成!

    他,其实代表了绝大多数京城中层文官现在的看法和做法:不管不问、默许纵容。

    那些奏折多是武将发来的战况汇报,有些是报捷的,有些是战事失利请罪的。

    小皇帝的回复很简单,胜利就说好,战事毕有奖;战事失利就说:胜败兵家常事,朕不怪,卿等当尽力卫国雪耻。

    虽然只言片语,多少能激励或安慰边疆将士。

    有催粮草的,就让当地总督用盐引开中法调,并命令河南、山东、京畿、陕西、山西等地将夏季的赋税粮食运到边关。

    小皇帝做得没有太好,但也没有很糟糕。

    只是今日奇怪得很,朝事不管轻重缓急,一律敷衍地批了“准”“知道了”。

    他怎么突然开始敷衍了?还真是沉湎女色了不成?若真如此,她是不是有可能长期执政——

    钱明月摇摇头,把那个疯狂的想法摇走,认真思考该怎么答复父亲的奏折。

    这打仗,打得就是天时地利与人和,最重要的是人和!

    父亲“安抚民众、振奋军心”的建议很好,估计在陕西地方上,他已经做了很多“促人和”的事情。

    那么从大梁国最高统治者的角度,这“人和”该怎么做呢?

    钱明月提笔写下:辍朝三日、下诏褒奖、为阵亡将士立碑、妥善安置伤残将士、安抚阵亡将士家属。

    前三项都好执行,这伤残将士怎么安置呢?军队如刀,要轻便锋利才好,伤残将士却使这把刀钝了。

    你想啊,这些伤残将士留在卫所军中,将士们看到他们就想到自己的下场,物伤其类,士气能高涨吗?

    可以将他们分散安置在各县,给予上等的土地,可是,军籍怎么能脱离卫所呢。

    军籍!想到这个东西,钱明月仿佛回到了在余杭的岁月,那时候她清谈天下,高谈阔论不知顾忌——

    她对谢文通说:“前朝覆亡,卫所军户制度有一份,大梁的制度也没有优到哪里去。”

    谢文通衣冠风流,含笑问:“为什么这么说?”

    年幼的钱明月慷慨激昂地说:“军户世世代代是军户,除非子嗣考取了功名,可是卫所教育水平很差,他们考取功名极难。”

    “军功就更不要说了,一将功成万骨枯,他们只能成为枯骨,战功与他们无缘;也就是说,他们永无出头之日。”

    “没有战争的时候,军户跟农户一样辛苦劳作,有战争的时候就要拼命。其他人却能安享太平,如此不公,岂能长久。”

    当时钱时延与谢文通相视而笑:“哈哈。”

    谢文通说:“明公的女儿果真有乃父风范。”

    钱时延摇头:“愚兄跟她可不一样。”

    现在,她长大了,坐在乾清宫里,更明白军屯对整个国家的意义:这时代运输能力弱,军屯制度能减轻运送粮草的压力。

    但是这个制度终究不是善制,以后是要变革的。

    朝堂上多是迂腐之辈,变革祖制阻力重重,不如借口皇恩浩荡,先打开军籍制度的一个缺口。

    因战事致残,圣人恩典准予他们脱了军籍,群臣没有理由阻止。想必其他军士见此,也会觉得未来可期。

第五十六章 傻地主办公室撩妻(一)

    残疾军户都能脱离军籍,那么战死的就更应该让人脱离军籍了,战死的奖励应该比残疾军户更高。

    再加什么呢?钱就不要想了,徐平成个老匹夫肯定不同意。

    钱明月自然而然地想到了科场福利,只是这福利怎么给呢?

    她早就希望朝堂有各种出身的人才,这倒是一个机会,但也不宜太过,免得被宵小钻空子,皇恩落不到真正军户后人身上。

    钱明月左右权衡,最终还是决定给阵亡军户子在入县学的机会上放开一些。

    寻常人入县学,是要先考秀才才行。直接让阵亡军户子入县学?

    担心群臣大力反对,担心其他学子不服,担心奖励力度太大有人铤而走险钻空子,也担心军户子良莠不齐,败坏了县学风气。

    不如干脆让阵亡军户子与普通学子一起考试,但分开录取,录取率保持一致。

    阵亡军户子的学习条件不及普通学子,分开录取,同样的录取率,能提高他们的录取可能。

    钱明月一边想一边写,被否定掉的想法又划掉,主意既定,又拿一张新纸誊抄。

    小皇帝探着脖子,看不清她在干嘛,嗤笑:“这大半天了,你还没有处理完陕西布政使兼按察使的奏折,有这些时间,朕能将所有的奏折处理完了。”

    你那也叫处理完了?钱明月不想理他。

    史海臣道:“圣人,丝竹乱耳,还是将乐舞停了吧。”

    钱明月说:“不必了,圣人爱听,让他听个够吧。舞蹈我看不到,丝竹声没有什么影响。”

    听音乐写东西而已,有什么!

    徐太后派这群伶人来扰乱小皇帝的心志,她就让他们从早弹到晚,从早跳到晚,让他们做徐太后的爪牙,累死他们。

    钱明月说:“民女已经想好了处理之策,写下来给您过目。”

    小皇帝摆手:“给文渊阁大学士看一下就行。”

    钱明月将对策夹在奏折里,让万金宝递给屏风那边的史海臣。

    史海臣仔细看了几遍,道:“启禀圣人,钱二姑娘的建议牵扯甚广,臣以为需要与礼部、吏部、户部商议。”

    小皇帝说:“从来都是他们做事需要朕的同意,什么时候朕发诰敕需要他们的同意了。直接拿去诰敕房,拟旨。”

    钱明月皱眉:“圣人,您还是看一下比较好。”

    小皇帝摆手:“朕看的奏折比你多好多倍呢,为什么要再看分给你的。不看!”

    朕相信你!

    才刚开始理政,钱明月可不敢擅自做主,便念给他听:“其一,君臣如父子,臣民为君王着斩衰是为忠孝,君王当为边疆战死将士辍朝三日,尽哀悼之事,以彰圣人爱民如子。”

    小皇帝打个哈欠:“辍朝好啊。”

    钱明月笑:“辍朝请圣人于西角门视朝听政。”辍朝不是不理政务,只是不在大朝门听政而已。

    “啊!”小皇帝蔫吧,“好吧。”

    “其二,请下诏褒奖忠烈及全体将士。”

    小皇帝道:“这还用说,准。”

    “其三,为阵亡军士立碑刻表功,以安忠魂。”

    小皇帝点头:“这好说,从朕内库里拨银一千两。”

    万金宝低声道:“圣人,您刚给户部拨了五千两救灾银,再拨,这——您大婚在即,开销不小啊。”

    小皇帝大义凛然地说:“边疆千万英魂未得到告慰,朕怎么能大办婚事。你说是吧,钱姑娘!”

    大婚仪式是隆重还是非常隆重有什么差别,反正她是朕唯一的皇后。这是她树立权威的关键时刻,朕再拮据也得支持她。

    钱明月起身行礼:“圣人英明,是江山社稷之福。”

    “你别怪朕薄待你就成。”

    “民女不在乎身外之物。”

    钱明月继续念:“请以国子监监丞谢文通为特使,代圣人去陕西写碑文并祭祀英魂,并负责伤亡军士的后续抚慰工作。”

    “哎~”小皇帝大为惊叹,“人人都想做京官,拼命把自己人往京城调,你倒好,把你恩师弄到战乱的地方去了。”

    “哦~朕明白了,你父亲在陕西主政呢,对你来说,师父没有父亲重要,是吧。”

    钱明月气得翻白眼:“圣人!您——”好欠揍啊!

    硬是挤出一个笑容来:“您有所不知啊,先生早就想到陕西去。先生高风亮节,曾将说过愿意去最艰苦的地方去为君王您效力。”

    “圣人,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您对自己的土地、自己的臣民不能有偏颇,不能哪里贫瘠就嫌弃哪里,把被厌弃的官员派过去。”

    “应该像慈父对待孩子一样,哪个孩子过得不好,就多照顾哪个孩子。陕西危机重重,应该派最优秀的人才过去。”

    小皇帝立马顶嘴:“谢文通最优秀吗?朕不觉得。”

    钱明月心中警铃大作,小皇帝爱跟她作对,不会换人吧。

    快!顺毛!顺毛!熊孩子的性子要顺着。

    钱明月说:“老实说,民女觉得您如果能去北疆督战,有您金龙神威庇护,那我们的将士将会何等士气鼓舞,一定会如虎添翼,以一敌百。”

    “但是天子千金之躯,岂能坐危堂,只得作罢。民女也想着,派不及您优秀但也是顶优秀的人去,可是各部长官、主事官要伺候九五之尊啊!”

    “所以,只能让位置不甚重要,也不甚聪明的人去了。”

    苍天呐!这哪里是顺毛,这是溜须拍马呀!

    我钱明月,曾经何等风骨,怎么,怎么竟然能说出这些话来。

    小皇帝乐得手舞足蹈:“哈哈哈,你真有意思,你跟钱家其他人都不一样,你说话好听。”

    钱明月羞红了脸,摸起戒尺轻拍:“圣人,请注意您的仪态。”

    “你恼羞成怒了。”

    “您同意不同意?!”

    “你都把气节丢尽了,朕不同意岂不是对不起你。”

    钱明月真想转身就走啊,但她还是坐到了位置上:“谢圣人认可,后面的不读了,麻烦大学士将此送到诰敕房。”

    小皇帝胜利地高昂着脑袋:“这就对了。朕不想看你偏读,谁给你的胆量跟朕对着干!记住,顺着朕才有好日子过。”

    一番戏谑的话语,却字字千钧敲在钱明月心头,钱明月起身行礼:“是,民女谨记圣人旨意。”

    “行了,礼太多,你不嫌烦朕看得都烦了。”糟糕,她好像误会朕了,朕是说不找茬、不抬杠,跟前朝无关。做皇帝真烦啊!

    小皇帝大手一挥:“朕面前的奏折都赐给你了,谢恩吧。”你看吧,朕是信任你的。

第五十七章 傻地主办公室撩妻(二)

    得知钱明月入乾清宫处理政务,徐太后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钱家那个女人还没嫁到宫里来呢,皇帝怎么就让她去处理政务了!他是不是看上那个女人了?”

    徐平成说:“娘娘,臣以为这个问题的关键不是儿女情长。”

    “那是为什么?事情怎么会突然发展到这个地步?!”

    徐平成有条不紊地说:“臣以为,一方面是因为钱明月野心勃勃,另一方面也因为陛下不理朝政,使得杜阳铭、谢傅詹这样的老顽固都支持钱明月了。陛下最近太荒唐了些。”

    徐太后恼了:“你什么意思?怪本宫行事不当吗?”

    徐平成忍不住道:“娘娘不觉得这美人计太过拙劣了吗?朝臣哪个看不明白?”

    徐太后说:“他们看明白又怎样?他不还是在本宫掌控中!”

    徐平成说:“所以钱明月入宫做了所谓的‘代笔’啊!”

    徐太后将桌上的茶具推到地上:“本宫说一句你杠一句,徐平成,你想造反吗?”

    徐平成忙跪在地上:“臣失礼,请娘娘降罪。”

    徐太后撸下戒指砸在徐平成脸上:“滚!”

    徐平成不动:“娘娘,事已至此,互相指责没有半点儿用处,应该想想如何打击钱明月。”

    徐太后没好气地说:“你倒是想啊!起来吧。”

    徐平成起身,说:“钱明月处理政务是谢、杜两人促成的,他们在朝野的威望比韩书荣、林长年不差,跟他们针锋相对,把钱明月逼回去并不现实。尤其是那谢傅詹,最是执拗难缠,我们没必要招惹他。”

    徐太后不悦:“本宫不需要你说什么不能干,你只说该怎么干就好。”

    徐平成不屑地说:“一个黄毛丫头,懂什么军国大事,若是接连出几个差错,不需要我们说什么,朝臣也会把她弹劾下来。”

    徐太后说:“她不懂,成国公也不懂吗?”

    徐平成说:“娘娘放心,臣会帮她犯错的,若北疆惨败——呵!”

    钱明月面前是近期关于北疆的战事通报,有胜有负,负多胜少。

    以前呢?钱明月突然想到用数据说话,她将以前的战事奏折档案拿出来,统计。

    数据是简单几个字,但统计起来需要耗费很大的精力,天近正午,钱明月还没统计出来。

    小皇帝很善良地说:“两位爱卿辛苦了,就在乾清宫用膳吧。”

    史海臣忙谢圣人隆恩,钱明月头也没抬,继续在纸上画“正”。

    小皇帝又生气了:“钱阙,你太无礼!”

    钱明月恍然抬头:“圣人,怎么了!”

    “朕御宴招待你,你不应该谢恩吗?”

    钱明月茫然:“您说爱卿啊,民女,民女是吗?”

    小皇帝跳脚:“对,你不是!那你别吃饭了。史海臣,我们就在明间吃饭,朕倒要看看,某个人饿不饿。”

    钱明月说:“伶人演奏了一上午了,十分辛苦,让人歇歇吧。”

    小皇帝正在气头上:“不准,动动手指,扭扭身子有什么累的,朕的将士可以日夜行军几十里,谁听见他们喊辛苦了。”

    钱明月低头浅笑,就知道会这样,成了!

    徐太后的爪牙,好好享受吧。眼下不能除了徐氏一族,折腾几个小虾米还真是不废吹灰之力。

    钱明月原本只想简单统计胜负,随着统计的深入,就把地域也分开了。

    然后,理清了这场战争的脉络——

    第一阶段:先帝驾崩不久,突力从辽东、山西、陕西三个方向大举进犯。突力想趁虚而入,不料大梁早有准备,踢到了铁板上,全线开战三个月,双方互有胜负,我方胜数为多!

    第二阶段:开战三个月后,其他地方的战事奏折越来越少,陕西的战事奏折却越来越多,这说明突力集中兵力攻击陕西边关。好在,此时大梁依旧是胜多负少!

    需要说明的是,大梁的陕西可比后世的陕西辖区要大得多,包括了宁夏甘肃大部分地域,都是自古兵家必争之地。

    第三阶段:从最近一个月起,依旧是陕西边关,明显是负多胜少。

    这意味着什么?

    意味着陕西苦熬数月,眼看支撑不住了!

    还意味着一直以来,突力进军,我方防守的被动战略效果不佳。

    或许,大梁压根就没有战略可言。

    地方上,北疆各地卫所各自为战。朝堂上,没有一个人放眼全局去看战场战争。

    大梁如前朝一般不设丞相,为了避免内阁专权,内阁大学士的官阶和权力都很低,朝堂上没有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存在,没有哪一个人能够限制帝王的权力。

    权力与责任是相对的。

    没有人能限制帝王的权力,也就没有人能替帝王尽责任。没有这个权力或责任中心,各衙门、各地方各自为政,战斗力岂能高得上去?

    边关重镇若失守,突力大军就能长驱直入,西北几十万大梁子民将为人蹂躏,中原将永无宁日。

    “砰!”钱明月一巴掌拍在桌子上。

    小皇帝吓得跳起来:“饿昏过去了吗?来人,送点儿糕点过来。”

    钱明月这才发现已经日暮黄昏,而自己也确实饥肠辘辘,口干舌燥。

    也不知这糕点怎么这么及时,万金宝马上就从隔壁端来一盘精致的糕点,还配着添了冰的饮品。

    这是冷饮啊!成国公府也有冰,不过李氏和平安不让她吃,现在终于能吃到了!

    钱明月眼里放光,惊喜地起身行礼:“谢圣人恩典,圣人您真是仁君啊。”

    拿银勺子舀了一勺送到嘴里,甜甜的酸酸的凉凉的,好幸福啊!

    钱明月幸福地闭上眼睛,低叹:“真好吃啊。”然后狼吞虎咽地吃糕点。

    小皇帝含笑看着她:“就这点儿出息啊!成国公府饿着你了还是渴着你了。”

    钱明月道:“回圣人,民女既没有渴着,也没有饿着。”

    小皇帝道:“朕明白了,是朕渴着你饿着你了。”

    钱明月风卷残云地吃完一小盘糕点,一碗冷饮,也理出了应对的思路。

    小皇帝笑道:“真能吃啊,多亏你要嫁给朕,换别人估计养不起你。”

    钱明月懒得理他:“圣人言之有理。”

    “切,哪里有理了。”小皇帝郁闷,她怎么不跟自己拌嘴呢?好生无聊啊。

第五十八章 办公室恋情前奏(一)

    小皇帝说:“朕看你一下午光在纸上写正字了,你到底在搞什么把戏。”

    钱明月正色:“圣人,请召兵部尚书前来议事。”

    “准,万金宝,找人传朕口谕。”

    又道:“你找兵部来商议什么事,先跟朕说说。”

    钱明月将自己统计的表拿给小皇帝:“圣人请看,这是北疆自开战以来……”

    小皇帝听着钱明月的讲解,神色愈发凝重,他,他差点儿做了大梁江山的罪人!

    就连史海臣都忍不住在屏风后的纸上记录关键。

    钱明月讲解完,说:“圣人,突力明显整体实力不如我们大梁,是以全线进攻转为局部猛攻,他们集中优势兵力专攻陕西,陕西已经逐渐难以支撑了。”

    “如果被他们打开缺口,敌军挥师南下,京城危矣。”

    这个可能不大,但是不说这个怕小皇帝和朝臣不够重视啊!

    小皇帝看了一眼屏风一侧的伶人,说:“你想太多了吧,如果他们的目标是京师,为什么不主攻京师正北的关隘?”

    史海臣忍不住插嘴:“圣人,臣以为突力人知道若攻击京师正北的关隘,其目的路人皆知,那么我大梁一定以精干力量护卫京城,他们攻下的难度太大。”

    小皇帝沉默了。

    钱明月不知道他怎么想的,尝试激将:“圣人,太宗武皇帝驾崩一个月,突力就大举入侵,分明是欺负您年幼,认为您不是他们的对手。”

    “圣人,一定要给他们狠狠一击,让他们知道您主政的大梁不是好欺负的。”

    小皇帝顿时有些亢奋了:“啊!对!就应该狠狠地打击他们!不如增兵陕西,让他们知道大梁的厉害。”

    说话间,司马韧到了。因着有军国大事要商议,小皇帝才“恋恋不舍”地屏退了伶人乐师。

    小皇帝担忧得直叹息:“若失寸土,愧对祖先。”

    司马韧倒是很从容,作为兵部尚书,他早就把边疆的局势看透了,也做了力所能及的补救。

    “回圣人,连月来朝廷已经从各地调驻军五万人奔赴陕西。”不然陕西可能早就支撑不住了

    小皇帝嫌弃:“五万?好少啊!五万人能中什么用?”

    司马韧说:“臣说的五万,是年轻力壮、训练有素的军士,不包括押运粮草辎重的军户和劳役,加上那些,就有二十余万人了。”

    小皇帝松了口气,笑道:“你还是说二十多万吧,听着就吓人。”

    钱明月皱眉:小小年纪,怎么如此好大喜功。“说多说少有什么意义,能打胜仗才是关键。”

    小皇帝也意识到不妥,摸摸鼻子。

    古代打仗,押运粮草的人往往是战斗军士的四五倍之多,那些民夫劳役,没有经过军事训练,没有战斗力,怎么能算数。

    吹嘘兵力是古代当政者的通病,这司马韧倒是与众不同,不吹嘘兵士数量吓唬人。

    务实、真诚面对现状,这对政客来说,是一种难得的美德。有了这种美德,政客就成了政治家。

    不对!钱明月挑眉:“调兵的事,圣人怎么不知道!”奏折看都不看就批是什么时候开始的!她想打人!

    司马韧以为钱明月怀疑自己私自调兵,说:“钱姑娘,兵部是奏报圣人批准后才调兵的,调兵的卫所和兵马、役夫、粮草的数量,都请圣人过目了。”

    小皇帝轻咳一声:“是朕记性不好,忘了。”

    钱明月彻底怒了,捞起戒尺:“伸手!”

    小皇帝将手背到身后:“不!痛!”娇嗔,“钱明月,这不能怪朕,这个月调点儿,那个月调点儿,朕也没算总数嘛。”

    司马韧不明所以:“这,钱姑娘——”

    钱明月气得不行:“奏折看都不看就批‘知道了’‘准’,还做出一副自己非常勤政的样子,您说该不该打!”

    小皇帝说:“朕这不是信任各位卿家的能力嘛!事实证明朕是对的,司马爱卿处置得极为妥当。”

    然后外强中干地说:“钱明月,你要是打了朕,朕,朕不娶你了。”

    “那真是太好了。”钱明月冲过去将他困在宝座上,“伸手!”

    两人呼吸甚至都是交缠的,小皇帝只觉得浑身燥热,心中有什么在疯长,闭上眼睛:“不。”

    钱明月义正辞严:“军国大事你也敢敷衍!你知道因为你的不作为,边关会枉死多少将士吗?你知道如果一旦重镇失守,那些百姓在敌人铁蹄下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吗?”

    钱明月真是越说越气,声色俱厉:“作为君王,不好好保护自己的子民,你整天坐在乾清宫干什么呢!”

    真生气了呐!呜呜,她生气好可怕啊!

    小皇帝蔫蔫地坐在偌大的宝座上,可怜又无辜:“朕错了,钱家姐姐,好姐姐,饶朕这一次吧。如果朕再不好好处理政务,你数过并罚好不好?”

    钱明月性子急、脾气暴,小皇帝若针锋相对,两个人可能打起来,但他可怜兮兮地撒娇求饶,钱明月便是有再多无明业火,也被他浇灭了。

    钱明月啊钱明月,你忘了要好好说话吗?这位是帝王,轻慢不得。

    钱明月收回戒尺,补救地说:“民女言辞过激了,望圣人恕民女冒犯之罪。”

    小皇帝傲娇:“不恕。”

    钱明月坦荡荡:“若能唤醒圣人一鸣惊人,民女纵然获罪,也值了。”

    “你放心,朕不会再敷衍朝政。”

    钱明月慈母笑,正准备说话,就听小皇帝大笑:“朕可以把奏折都丢给你啊,哈哈哈,朕看你能不能把那些废话连篇的奏折都看完,累死你。”

    死性不改!他还没有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吗?钱明月作势要打,小皇帝则笑嘻嘻地躲。

    司马韧莫名觉得他们在打情骂俏,自己窘窘地羞赧了,低头劝道:“二姑娘,快商议北疆之事吧。”

    钱明月也有些不好意思了:“还是请圣人先说吧。”

    小皇帝想了想,又想了想,很不确定地小声说:“增援陕西?增兵陕西吧,”抬头看看钱明月,“你觉得呢?”

    钱明月点头:“我认同圣人的想法。西北战场上既然已经失了先机、陷入被动,就要根据战况,实事求是地来做决策。增兵陕西,守护重镇,应该是比较稳妥的做法。”

    司马韧说:“圣人英明,陕西已经精疲力尽,急需增援,臣建议从山西、河南就近调兵增援。”

    小皇帝松了口气,感觉军务也不是很难。

第五十九章 办公室恋情前奏(二)

    钱明月问:“该增兵多少呢?”

    小皇帝笑:“当然是越多越好,人多力量大。”

    钱明月看了他一眼,他有些不确定:“调兵多了,粮草供给也得跟上,好像挺难的哈。”

    司马韧隐晦地劝谏:“圣人英明,将帅的指挥能力也有限,像韩信那样多多益善毕竟是少数。”

    最终,他们议定一次性调动军士六万,加上劳役,就是三十余万人。

    想起父亲的奏折,钱明月问:“该如何保障士兵的士气?”司马韧会有什么不同的对策吗?

    司马韧说:“赏。不是所有士兵都能晋升成将帅,仗却是所有士兵一起打的,一将功成万骨枯令人心寒。臣请圣人根据杀敌人数赏赐银钱。”

    钱明月心猛地沉下去了,她想起自己回复父亲的奏折,解决了死亡士兵和重伤至残士兵的问题,但没有解决现在正浴血奋战的士兵的问题。

    她犯了多大的疏漏啊!多亏司马韧来了,还是集思广益好啊!

    小皇帝苦巴巴地说:“可是没钱啊!户部没钱,朕的私库往外拨了一万两,丽嫔要金冠朕都舍不得给她打了。”

    前面钱明月还不至于生气,一提那个逼着自己行礼的丽嫔,钱明月恼了:“没钱?圣人听说过民间有句话叫‘砸锅卖铁’吗?”

    小皇帝一把搂住御案上的银壶:“你爱砸锅卖铁,卖你成国公府里的去,朕的锅碗瓢盆一个都不许动!”

    本来钱明月只是随口说说,意在表示要努力筹钱,他这个动作倒是提醒钱明月了:“民女记得,皇宫宴会用的都是金银器皿——”

    小皇帝跳起来:“不行!”

    钱明月笑着盘算:“满满当当几万件,存在武成阁是吧。还有许多银钱珠宝,嗯,司马大人,你盘算盘算具体该怎么奖励,钱不用愁。”

    司马韧为难:“这——”

    熔了皇宫的金银器皿去奖励边疆士兵,司马韧很感动钱明月能有这种想法。

    但此策不可行,徐太后和圣人都不会同意的,这关系到天家威仪啊。如果皇帝给平民一样用白瓷碗,那怎么显示他的尊贵?

    钱明月说:“据我所知,割耳朵或者割脑袋漏洞颇多。司马大人,您可有良策。”

    小皇帝蔫巴巴地说:“怎么算都有漏洞的,还有人杀害自己国家的良民充军功呢,所以,还是算了吧。”

    司马韧拱手道:“威远侯随太祖爷打江山时,采取的奖励方式或许可用。”

    “什么方式?”

    “什么方式?”

    两人一起问,小皇帝瞪了钱明月一眼:“一边去,别跟朕抢话。”

    “算集体功。每杀一名敌人,就赏赐10文钱,由兵士们均分。武将的军功待大战结束之后,再由朝廷统一奖励。”

    钱明月点头:“这真是个好主意,威远侯爷果真名不虚传,我们可以按这个惯例来。嗯,突力总共有多少将士?”

    司马韧说:“突力生于马背,全民皆兵,不过根据各地向圣人回禀战情的奏折,目前活跃在西北的约有二十万突力兵。”

    “我们在西北有多少?”

    司马韧楞了一下,说:“十三万作战兵力。”不包括押运粮草的后勤补给军队。

    “以十三万对阵二十万虎狼之师,难怪西北愈发处于劣势。”

    钱明月轻抚戒尺,司马韧有才能、有谋略,可他为什么不早提出对策,让边关沦落到如此危险的境地?他不是先帝器重的忠臣吗?

    再看看小皇帝,眯着眼,嘟着嘴,神游天外。

    明白了,司马韧的计划以前不具备实施的条件——户部在徐家手里掌握着,从来不给北疆掏银子,他总不能逼着皇帝砸锅卖铁。

    她,是不是参与得太晚了,为了跟文臣较劲,为了保住钱家,她一直很消极应对,却没有充分考虑北疆叫天天不灵,叫地地不应的无数军民。

    钱明月脸阴晴不定,司马韧此时却无比心安,他等了好久,终于等到成国公府看不下去,钱家开始接管政务,北疆应当可以安全无虞了。

    小皇帝踢踢钱明月:“哎,你想什么呢?睡着了?”

    钱明月托腮:“不知道武成阁有多少金银?”

    小皇帝气得直跺脚:“你真这样,朕不娶你了啊!”要是熔了那些器物,大婚就要很寒酸了。

    “圣人啊,来来来,”钱明月做了一个请的姿势,“您到屋外,看看这红墙玉阶,看看这雕梁画栋的皇宫。”

    小皇帝瞪眼:“你还想把皇宫拆了卖木头不成?这木头年岁久了,不值钱的。”

    钱明月感慨:“是啊,这木头年岁久了,远比大梁建国要早。”

    她问:“圣人,您知道前面的建极殿什么时候建成的吗?”

    “前朝,前朝惠帝时候建的。”

    钱明月说:“前朝大兴土木,建了皇极殿、中极殿、建极殿三大殿,又无数次翻修紫禁城后宫。”

    “京城外,还修建了二个猎场,三座别宫,五个避暑庄园,十座皇庄,这些,现在都是圣人您的。您有什么想法吗?”

    小皇帝嗤笑:“你到底想说什么!”

    钱明月躬身行礼:“圣人,请恕民女直言,如果保不住江山,您要这些银钱华屋做什么,留着拱手送人吗?”

    小皇帝愤怒地说:“朕不恕!你竟然诅咒朕要做亡国之君!来人,拖出去斩了。”

    钱明月只得跪下:“圣人明鉴,民女只是在教您兴亡之事,而且,民女还有话要说。”

    小皇帝捂住耳朵:“朕不听,朕不听,朕不听!”

    “快来人啊!”小皇帝气得蹦起来,“銮仪卫呢?聋了吗?”

    钱明月起身:“您也别怪他们,有先帝遗诏在,谁也不能光明正大地杀了民女,当然,暗杀谋害就另说了。”

    小皇帝一脸幼稚的阴险,威胁道:“你就不怕朕谋害你?”

    小屁孩,一点儿心思都写在脸上,钱明月无所谓地耸耸肩,大义凛然地说:“回圣人,人固有一死,早死晚死反正都要死,何惧之有?”

第六十章 办公室恋情前奏(三)

    “民女若是今晚被谋害死了,那也是一桩好事。民女再也不用跟您争辩,不用跟奸佞斗心眼,也不用管西北怎样,河南山东怎样,多轻松啊。”

    “而且仅凭民女现在做的这些,也足以留名青史了呢。后世人读史书时,也会很遗憾地说‘可惜红颜薄命,不然大梁江山可能不止于此’。那民女就多谢圣人成全了。”

    “美死你了,”小皇帝抬着头吵架,气势略微不足,“就你,还想着流芳千古啊!”

    “行,朕按你说的去做。如果按你说的做了,事情没办好,那你可要遗臭万年了。世人和后世人都会唾骂你祸乱朝纲,牝鸡司晨。”

    噘嘴:“哼!我们走着瞧。”

    他们吵了多久,司马韧就默默听了多久,好像钱明月总能拿住圣人,是因为她有办法,还是因为她这个人?

    钱明月说:“那就请圣人降旨,让武英殿大学士带内务府众人清点武成阁的金银器皿,对形状、重量、数目详细登记造册,稍后移交工部。”

    小皇帝犹豫:“朕好像没有答应你吧。”坐回宝座,“朕不想理你。”

    钱明月跟着他走到宝座前,道:“圣人,一颗糖从左手交到右手里,您失去这颗糖了吗?”

    “这不是废话吗?你又在讽喻什么!”

    钱明月奉承:“圣人真不愧是圣人,高居云端,凡人什么小心思都躲不过您的眼睛啊!”

    钱明月在心里哀悼自己血脉里的文人风骨,对不起了,钱家列祖列宗的在天之灵,祖父和伯父,父亲——

    父亲就算了吧,我相信您如果在我这个位置,一定也会这么做的。

    小皇帝转怒为笑:“真看不出,你竟然姓钱。有话就说吧。”

    “禀圣人,您是天下共主,所谓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这天下的山川平原都是先帝爷给您留下的家产,所有人无论士农工商都是您的子民。”

    “您的财富可不止武成阁那一点点,武成阁那一点散到民间去,不过是从一只手换到另一只手而已。”

    小皇帝可不傻:“那你倒是说说,什么时候再还到朕这只手里来!”

    钱明月说:“农人要缴税纳赋,各地要岁贡,只要有土地和人民在,您就有享不尽的金银珠宝啊。”

    小皇帝怒道:“你骗谁啊!赋税是交到国库里的,朕的私库是皇庄的收息,说什么天下都是朕的,国库的银子朕能随便花吗?当初皇考想盖行宫,谢傅詹死活不同意。”

    你现在怪大方,以后怎么办?将来你嫁进来总要吃饭穿衣的,朕拿什么养你啊!

    钱明月说:“圣人您现在拿出的金银,是借给国库的。待日后大梁风调雨顺,百姓安居乐业的时候,再让户部还给您。到时候哪个大臣也提不出反对意见。”

    小皇帝这才放心:“那行,武成阁的器皿尽管拿吧。不够的话,朕库房还有些金银器物,都拿去吧。对了,让诰敕房合到一封圣旨上,可以减少一半圣旨的花费呢。你知道一卷圣旨得花多少银子吗?”

    抠抠搜搜的小模样,怎么就这么可爱!钱明月好想捏捏他的脸,揉揉他的脑袋。

    大计既定,便让诰敕房连夜拟制,明日诏书将随着谢文通和银两一起奔赴边关,同时层层下发往各地,昭告天下。

    钱明月拖着疲惫的身体与司马韧一起走出乾清宫,她还有些心事:该怎样把自己处理政务从偶然变成常态呢。

    “司马大人是骑马还是坐轿?”

    司马韧道:“坐轿,钱姑娘是骑马吧?”虽然掌管兵马调度,可他是文官。

    “是啊,我喜欢骑马。”

    “老夫听闻令堂将门虎女,靖北老侯爷更是年过六旬依旧杀得突力闻风丧胆。突力攻陕西不攻辽东,正是惧怕辽东李家的威名啊。”

    钱明月谦虚地道:“外祖父到底年迈了,辽东是数万军士和几十万平民齐心协力守住的。”

    司马韧说:“姑娘过谦了,打仗不光靠蛮力,更拼脑力与魄力。军中之事,老夫知道的不少。这将士有勇的多,有谋的少,能做决断的更少。姑娘若生为男儿,定能成旷世之帅。”

    钱明月抬头看天:“司马大人,对于我来说,是男是女,从文从武都不重要。重要的是头顶这片天,脚踏这片地,就要尽我所能地爱护它,让它更好。”

    钱家人的风骨与士子气节,李家人的气魄与军事禀赋,在一个女子身上实现完美的融合。

    司马韧赞叹道:“武皇帝为江山殚精竭虑,最妙的安排便是许姑娘临朝称制啊。”

    文人夸人都这么委婉好听,让人都不知道该怎么谦虚了:“但愿我不负先帝重托。”

    又走了几步,钱明月说:“司马大人,可否拜托您一件事?”

    司马韧停下脚步:“姑娘请讲。”

    钱明月又张不开口了,只能开玩笑似地说:“嗨,我觉得手握大权的感觉真不错,明天——”

    司马韧郑重地说:“老夫明白了。”钱明月如果满口家国天下,江山社稷,他可能还要思量一二。此刻,竟毫不犹疑地答应下了。

    第二日辍朝,小皇帝在西角门视朝。

    听说过君王为重臣皇亲辍朝,为庶民兵士,上至尧舜禹汤,下至大梁太祖太宗,还从未有过此举。

    有朝臣质疑道:“圣人为庶民辍朝,乱尊卑之序,不符合礼法。”

    林长年回击道:“人皆知君尊臣卑,然明君为贤臣辍朝事,古已有之。今北疆数万军士为保家卫国而丧,功不下贤臣,如何不能辍朝?”

    “且尊为卑守孝,亦是礼法之定制。夫尊妻卑,夫为妻着齐衰,父尊子卑,父为子着齐衰。今圣人为军士辍朝,是爱民如子,古人云‘至仁致礼’,岂有不符合礼法之说。”

    时人重礼法,但礼法本身不是一成不变的,也有解释的空间,作为大梁最懂礼法的人,林长年都赞成了,反对的声音就歇了。

    真正让朝臣热议反对的是,重伤致残军士和阵亡军士改军籍为农户。

    “大批军籍改为农籍,边疆军士锐减,如何能守卫边关?此策会坏了大梁江山的基业啊!”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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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后又打朕介绍:
钱明月被塞了一个丈夫和一把戒尺:“不听话你就打他。”
起初,小皇帝瑟瑟发抖:“皇后别打朕。”
后来,小皇帝眼泪汪汪:“皇后又打朕了,谁告状了?”
再后来,小皇帝皮痒痒:“皇后好久没打朕了,失落。”皇后又打朕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皇后又打朕,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皇后又打朕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