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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后又打朕全文阅读

作者:衣里明珠     皇后又打朕txt下载     皇后又打朕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七十七章 为妻报仇羞辱丽嫔

    丽嫔眼泪汪汪地看着他:“圣人,嫔妾知罪了,您就饶了嫔妾这一次吧。”

    小皇帝叹息:“你哪里有罪!是朕看到你就想起不好的画面,是朕不好,忘不了那些,你就饶了朕吧。”

    丽嫔期期艾艾地说:“圣人,您好绝情啊。嫔妾正值青春年华,您忍心让嫔妾独守空房一辈子吗?”

    小皇帝道:“你是不知道后宫的生活到底是什么样的!韶华守活寡的女人多着呢,以后你就明白了。”

    丽嫔捂脸哭起来:“如此,嫔妾活着还有什么意义!嫔妾还是死了吧。”

    说着要往墙上撞。

    小皇帝忙喊:“拦住她。”

    在丽嫔以为他对自己心生不忍的时候,又上前斥责:“你干什么!要污了母后的寝宫吗?母后对你有提携之恩,你就是这样报答她的?在她宫里又哭又闹,还寻死觅活!”

    “你如果想活着,后宫不缺你吃穿用度,你不想在宫里,朕也可以让你改嫁。”

    “圣人!”丽嫔失声喊道,她没想到小皇帝竟然能说出这样的话来,“妾已经是圣人的妃嫔,怎么能改嫁?您是要毁了妾的妇节啊!”

    小皇帝冷笑:“妇节、妇节,媳妇才要求贞节,你不过出身奴婢的一嫔妾,谈什么妇节不妇节的。”

    丽嫔一脸屈辱:“圣人,您!原来您是这么想奴婢的。”

    “士大夫哪个不明礼知义?多得是赠婢送妾的。朕准许你再嫁,还不够仁慈吗?”

    小皇帝不耐烦:“朕不想跟你费口舌了。来人,将她送回去,日后不许她随意打扰母后。”

    丽嫔绝望地喊:“圣人,您是要逼死妾啊。”

    “你要是不想活,死在你的景阳宫,朕会依礼好生安葬你。堵上嘴,拖走!”

    终于清静了,小皇帝揉揉耳朵:“史书上总说哪个皇帝好女色,后宫佳丽多少多少。他们怎么活的啊!就这一个,就能把朕烦死!”

    又向旁边的老宫女:“兰姑姑,母后身体怎样?”

    “略感风寒,已经让太医开药了。”

    小皇帝道:“母后抱恙,朕理应侍疾才是。”

    “太后娘娘请圣人以国事为重。”

    “国事!”小皇帝冷哼一声,“国事多得是人愿意操劳。也罢,你们好生伺候母后,朕晚些时候再来给母后请安。”

    小皇帝走后,内室的徐太后问刘姑姑:“你怎么看?”

    刘姑姑说:“丽嫔是彻底废了,钱明月这招比杀了她还狠。”

    徐太后冷哼:“她不想杀人,本宫偏让她杀。”杀人嫁祸这种事,她轻车熟路。

    “她想落个仁善的名声,本宫决不允许。”

    “本宫要把她赶出文华殿,还要为皇帝退婚。”

    礼部上了一个奏折,请示圣人诞辰该怎么庆祝。

    小皇帝生日快到了?

    钱明月正想着,小皇帝气势汹汹地走进文华殿,万金宝的声音才在后面响起:“圣人驾到——”

    钱明月忙行礼:“民女拜见圣人,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起来吧!”

    小皇帝一副余怒未消的样子,钱明月也不敢多问,小心翼翼地起身坐在席上。

    过了一会儿,小皇帝才说:“你来得挺早的,处理了多少奏折了?”

    钱明月正想回答,他又说:“说好的今日带朕出去玩,出去体察民情,你准备的怎样了?”

    “啊?”什么时候说好的?

    小皇帝生气:“啊什么啊!你不会根本没把朕的旨意当回事吧!在你们心里,朕说的话都是玩笑,可以充耳不闻,不用执行吗?”

    敢情是在后宫受了气,来她这里撒气来了。

    钱明月能怎样,慑于他昨日才显露出帝王的心术来,她还真不敢跟他相左。

    忙起身行礼:“回圣人,民女已经准备好了,刚才略显惊讶,是以为要批完奏折才出去。”

    “不批了,奏折是批不完的。不出去散散心,这奏折也批不成了。”

    “请圣人换套便服。”

    小皇帝生气:“朕哪有!朕若有还需要你准备?”

    “圣人下朝后穿什么?”

    小皇帝抬抬胳膊:“你看不到吗?就这个,燕弁冠服。”

    钱明月瞪眼:“您,您的燕居服也如此复杂吗?”退朝而处,就是燕居。

    小皇帝终于能显摆一下了:“这你就不懂了吧!皇祖父时期,退朝之后就穿得很随便。”

    “皇考任命林长年做了礼部尚书,林长年上书说天子燕居与文武官员甚至平民百姓无异,体现不出尊贵威仪,便制作了这燕居服。”

    敢情是林长年新官上任三把火,其中一把火烧到了天子身上。

    这衣服只注重礼制等级,政治、道德意义大过审美意义,这主体黑色的衣服真的好显老,十几岁的少年穿上这个很显滑稽。

    小皇帝不高兴她神游:“喂,你发什么呆呢?”

    钱明月说:“民女在回想您的朝服是什么样的?当时被您龙威震慑住,竟然全记不起来了。”

    小皇帝说:“赭黄色十二团龙十二章衮服,这也是林长年改的,以前是四团龙,没有十二章。”

    “十二章?可是专门用于冕服的十二章?”

    日、月、星辰、山、龙、华虫、宗彝、火、藻、粉米、黼、黻是十二章图案,以往专门用在帝王衮冕服上,衮冕服是帝王最高级别的礼服,是祭祀天地、宗庙、社稷时候才能穿的。

    将冕服上的图案弄到常服上去,算是拔高了常服的礼制品格,再加上团龙变多,这衣服花里胡哨能好看?

    不过胜在够尊贵,穿上这衮龙袍,看到衣服上的日月,就能想起自己这帝位是天地神明赐予的,是合天道的。

    这林长年,真是个叔孙通般的人物,叔孙通让刘邦终于感受到了做皇帝的快乐,林长年也让元贞帝感受到了君权神授,真龙天子的非凡。

    “民女记得您曾经微服出宫过,那时的衣服呢?”

    “短了。”

    忘了,这孩子正是长个子的时候啊!

    “您让宫人为您准备可能比民女去准备更容易些。”

    “这样全宫的人都会知道朕要出去!”

    小皇帝上前,用脚踢踢钱明月的脚:“喂!你不会告诉朕你没有准备衣服,今日去不成吧?”

    对啊!当然是这样!对上那孩子愤怒的眼神,钱明月立刻惊醒,青春期的熊孩子能惹,叛逆的帝王绝不能逆!

    “衣服的问题好解决,不过我们怎么出宫去?”

    “这个好办,朕来安排。”

第七十八章 小皇帝女装出街

    钱明月身体抱恙,小皇帝派了十人抬大轿将她从文华殿接了,送到成国公府内。

    钱明月只见过八抬大轿,文官的最高级别是八人台,皇室才能十人抬。

    不得不说这十人抬的轿子比两人抬的轿子舒服多了,而且多一个人的重量,分散给十个人其实也没多少,估计他们不会觉出异常。

    轿子停在仆役与主院相通的月亮门前,钱明月说:“男女有别,请诸位轿夫退出府门。”

    等人都退下了,平安也咋咋呼呼过来:“姑娘,姑娘,好好的出门怎么就抱恙回来了!是不是圣人惩罚您了!”

    钱明月懒洋洋地说:“行了,你家姑娘能歇歇,你这么不高兴呐。”撩开帘子下轿,继续撩着帘子。

    平安不解,便见一个满脸傲慢的小内使昂着脑袋下轿,径自走进月亮门。

    平安瞪眼:“姑,姑娘!这是谁?”

    钱明月说:“圣人赐下的,莫多问。”

    带着小皇帝光明正大地走进自己的房间:“平安,你在外面守着,任何人不准靠近。”

    小皇帝一进屋就开始脱衣服,很快只剩白色中衣:“好姐姐,快给朕换件衣服,这破衣服,简直辱没了朕。”

    钱明月从柜子里翻出来几件男子的袍服:“您试试这几件。都不是全新的,但是姐姐亲自设计的,穿上甭提多风流倜傥了。”

    小皇帝拿来往自己身上一比划:“这穿身上,简直是在拖地。”

    太长。

    小皇帝现在看钱明月还得仰视,如何穿得上她的衣服。

    “你一个女孩子家,长那么高干什么!”

    钱明月无奈:“这也不是民女能做主的事情啊。”

    小皇帝突然担心万一自己没有她高,多尴尬的:“咳,不准再长了啊。”

    钱明月小声道:“是!遵旨。”她去年就不长个了。

    “你以前的男袍呢?你总不可能是最近才学得乔装往外跑的。”

    “短小之后,绞了另作他用了。”

    小皇帝咬牙切齿地在她耳边道:“朕都来了,你告诉朕没有衣服。钱明月,你不是说衣服的问题好解决吗?信不信朕斩了你!”

    钱明月委屈,谁让你这熊孩子这么矮的!

    “办法倒是有,就是怕辱没了圣人。”来的路上就想到了小皇帝可能不能穿自己的男袍,有了一个备选方案,比较大逆不道。

    小皇帝眼睛都亮了:“什么办法?”

    钱明月按捺住心中的小激动,跪在地上,老实真诚地先请罪:“民女还有几件珍爱的袄裙,虽然短小了,但没舍得拆。不过,不过这太荒唐了。”

    小皇帝觉得钱明月似乎莫名兴奋,可看她认真请罪的模样,罢了,可能是自己多心了:“恕你无罪,拿最漂亮的过来。”

    钱明月拿出几年前的一条裙子,那是她亲自设计的马面裙,白色的裙子上绣着一整副《江南春》山水画,还绣着杜牧的诗。

    画是谢文通与钱时延一起画的,绣是最好的杭绣绣娘用了将近一年的时间绣出来的。

    钱明月是穿舍不得穿,拆更舍不得,平日里还嘱咐平安拿出来好生晾晾,免得被虫子咬了,不能曝晒,免得脱色,就这样跟个宝贝似的从杭州带到了京城。

    谁料到头来便宜了小皇帝!

    钱明月心痛地说:“这个民女从来没有穿过,从来没有。”

    小皇帝见她不舍得,心中那点儿膈应也没了,开心地道:“伺候更衣。”

    钱明月小心翼翼地指导他穿衣服,生怕他给自己撕破了,穿上之后,有点儿短。

    对于女子的衣服,盖不住脚就算短了,小皇帝却说:“正合适,就这样。上衣!”

    钱明月找了一件浅蓝色的交领右衽短袄,双手递给他:“这个不错。”

    小皇帝一脸嫌弃:“太单调。”

    “画画讲究留白,穿衣也一样,裙够繁复了,袄简单些才好。”

    穿好袄裙,小皇帝似乎有些不高兴,板着脸说:“首饰呢?给朕梳个䯼髻,头面选最好的。”

    钱明月道:“妇人才梳䯼髻,用整套头面,民女给您梳个髽髻吧。”

    小皇帝别别扭扭地说:“快点儿,别浪费时间,别忘了首饰,别抠门,把你最好的金簪拿出来。”

    钱明月将他头发打散,头顶上梳成辫子,绾成鬟,用红丝带扎束了,插上金镶玉的桃花春晓簪。

    “这簪子是父亲赴任前送给民女的,民女还没戴过。”

    朕想戴你用过的,嗯,朕戴过你再戴也一样。小皇帝笑:“这就好,朕不喜欢用别人用过的。”

    小皇帝走到镜前照了照,说:“还行,走吧。”

    钱明月在梳妆台前拿出一个锦盒,打开:“您挑对耳坠吧。”

    小皇帝捂住耳朵,惊恐地看着她:“朕怎么戴这个,你要用针硬扎吗?”

    钱明月将自己耳朵上的拿下来,展示给他看:“不用扎,夹在耳垂上就好。”

    小皇帝说:“那行吧,就用你这对吧,给朕戴上。”

    钱明月靠近小皇帝,将耳夹夹在他耳垂上:“这样就更天衣无缝了。”

    小皇帝在镜子里打量她,看她神情自若,落落大方,竟然没有一丝一毫近距离接触男子的尴尬与羞涩。

    难道刚才帮自己穿衣服也是这样吗?他害羞得脸都红了,后背都出汗了!他把她当女人看,她竟敢不把他当男人看!

    这简直是奇耻大辱!

    小皇帝突然生气,起身就往外走。

    钱明月拉住他:“等等!圣人,还需要多加一些首饰。”

    将小皇帝昨日赐的玉珠戴在他手腕上,又在他腰间悬挂了香囊,又拿了胭脂水粉给他上妆,涂唇。

    小皇帝被她折腾的没了脾气:“女人真是麻烦。”

    “为什么朕从未见过你上妆?”

    钱明月说:“忙不过来,上妆是悠闲女人才干的事情。”

    小皇帝点头:“就像柳美人,闲得没事,就知道打扮自己,还总说自己特意化好妆给朕看。”

    “朕如果不欣赏她还会委屈,好像朕辜负了她,朕也没让她打扮给朕看啊。那什么眉什么髻,朕又看不出有什么区别,朕看,像你这样落落大方就好。”

第七十九章 由一个糖人引发的

    平安在外面等啊等,等到太阳愈发毒辣,才看到自家姑娘一身男子袍服出门,身后跟着一个满脸傲气的丫鬟。

    看起来,就像是男主子带着得宠的丫头出门。

    “这,这——”

    钱明月瞪了她一眼:“你什么都没看到。”

    “是,是。”

    “让她跟着。”小皇帝说,“做我的丫鬟。”这丫鬟看起来就不太聪明,留在府里胡言乱语可怎么办,还是带在身边看着安全。

    钱明月点头:“走吧,平安。”

    平安警惕地看了小皇帝一眼,跟在钱明月另一侧,这感觉,就像一个花花公子带着两个美婢出门,这两人还不和。

    何西宝驾马车出门,每过一个路口,车边的青壮年就会多几人,等到了东市,已经将马车围了个圈。

    东市是步行街,不许车马进入,他们便在牌坊前下车,步行入内。

    大梁建国之初,要求所有的城市坊市分明,严格区分住宅区和商业区,后来,其他城市的坊市出现了交融,尤其是南方天高皇帝远的地方。

    但是天子脚下,京城的坊市依旧是泾渭分明。牌坊前有几个东城兵马司的兵卒在把守着,绝不让小贩在东市外经营。

    站在东市门口往里看,满是烟火气息,吃的喝的玩的用的穿的,应有尽有。

    便是只看看,也觉得心满意足,但是今日由不得钱明月大饱眼福了。

    小皇帝兴奋得很,冲进东市熙熙攘攘的人群,一会儿跑这儿看看,一会儿跑那儿摸摸。

    钱明月生怕他跑丢了,就在后面紧跟:“慢点儿,慢点儿,想要什么给你买便是。”

    就像第一次带孩子到热闹场所的老母亲,自己顾不得玩,满眼只盯着孩子。

    小皇帝走到一个卖糖人的摊贩面前,好奇地看着:“这个看起来不错。”

    一个看不出多大年纪,总之挺苍老的男人在熬糖,然后用一堆铲子勺子之类的工具塑形,关键部位还会上手。

    捏出来的东西自然是挺好看的,有各种戏曲人物,还有各种动物。

    小皇帝指着一个猴子,说:“要这个。”

    糖人师父说:“小娘子真是好眼光,这猴子摘桃可是最难捏的。”

    “多少钱?”

    “五个钱。”

    平安追上来:“公子,哪里值这么多钱,我们上次买只要两个钱呢。”

    糖人师父说:“哎呦,这位公子您是不知道,满京城的糖人都是这价,这小姑娘说两个钱,那肯定不是在京城买的。”

    小皇帝疑惑:“不都是糖人吗?为什么京城的贵?”

    糖人师父说:“这京城什么不贵啊!”

    钱明月拉着小皇帝走:“我们再瞧瞧吧。”

    “我想要那个。”

    钱明月附耳:“您是出来买糖人的吗?”然后用正常语气说,“货比三家不吃亏嘛。”

    背后留下一片啧啧声:“瞧着人模狗样的,一个糖人也不舍得给人买。”

    “连个糖人都不买,怎么还有人跟他!”

    “长得好呗。”

    “皮相能吃啊。”

    ……

    小皇帝问:“货比三家,是说买东西要先比几家吗?看看谁的价格便宜?”

    钱明月说:“看价格只是一方面,还要看品质,如果价格品质都一样,还要看哪个卖家态度好。”

    “几文钱的东西,至于花费那么大精力吗?”

    钱明月说:“东西不值钱,其中的道理却是广泛适用的。”

    小皇帝说:“你买东西还买出道理来了?”

    平安说:“自然,不光买东西货比三家,这男女成亲也比呢。”

    小皇帝推开她:“你闭嘴,钱明月,你说。”

    钱明月说:“多比较几家,看长相看品性看才学,再看家世看家人甚至看姻亲。”

    “如果有比较糟心的家人,尤其是男方,心疼女儿的人家就不舍得女儿入火坑。如果有厉害的亲戚,有些人为了攀上关系可能就成亲。”

    “厉害亲戚?”小皇帝不解,他没有厉害亲戚这种概念,他家就是最厉害的了,“又不嫁给亲戚,管人家亲戚怎样呢。”

    钱明月正正自己的衣冠,引着他去了另一个画糖人的地方:“姻亲都是共进退的,人们会想,有个厉害的亲戚可以帮很大忙呢。这就是朝中有人好做官说法的由来。”

    小皇帝说:“如此亲亲相护,置皇命国法与何地?”

    钱明月说:“所以有些熟读孔孟的官员会渐渐忘了礼义廉耻,任人唯亲,徇私枉法。”

    小皇帝颇有些幸灾乐祸地说:“好可怜哦,被穷亲戚拖入泥潭。还是公子你这样的好,家里就没个穷亲戚。”

    他进入角色倒挺快!钱明月哭笑不得:“有还是有的,不过祖父和父亲都很坚定,有所帮有所不帮。”

    “什么帮什么不帮?”

    “帮祭祀祖先,帮子弟读书进学,帮治病糊口,不帮寻门路做官,更不帮忙掩盖罪行。”

    小皇帝点头:“这个不错。这么说那些人也不是被穷亲戚拖垮的,是被自己的私心。”

    钱明月点头:“正是,只亲亲戚不亲君王,对亲戚有情却对黎民无义,身败名裂是必然归属。”

    问了一圈,糖人都是五个钱。小皇帝抠抠搜搜地问:“你们两个钱的糖人在哪里买的?跟这个大小品质差不多吗?”

    钱明月笑道:“大小品质相当,当时是在余杭城外买的,余杭城内是三个钱一个,五个钱两个。”

    小皇帝疑惑地问:“为什么京城比余杭贵两倍?为什么同样的东西价格相差这么多?因为京城的商人更奸猾吗?”

    钱明月说:“这是一个无关道德的问题,很多事情其实无关道德,但一群吃饱了撑的儒生总喜欢把自己的‘满腹经纶’强加给全世界,哪怕是一头驴或者一棵树。”

    小皇帝坏笑:“我没记错的话,你全家都是儒生,而且都吃得挺饱的。”

    钱明月丝毫不避讳:“我家也有某个长辈,就是这种儒生的典范啊。”

    小皇帝笑:“我知道,看到他的脸朕就觉得浑身一紧。”

    “他们只知道满口仁义道德,却不知道仁义道德不能解决所有的问题。”

    “就如粮价,京城每年需要从各地调来粮食,这粮食产在江南五府,分散在各农户家里,聚集到一处需要车马、舟船和许多人,这些都要花钱;

    这些粮食通过运河送到京城,先要装上大船,又需要雇佣许多装卸工;船还要加篷布,免得粮食受潮,沿途需要雇佣船工、纤夫。粮商的船还要过钞关缴税——”

    小皇帝恍然大悟:“这就是你免除粮船钞税的原因!”

第八十章 舆论扭转

    钱明月含笑看着小皇帝:“对,你很有悟性。”

    她眼睛真好看!又黑又亮,摄人心魄!小皇帝慌乱地移开眼:“今天日头好大。”

    钱明月指指一边的铺子:“我们去里面凉快一下。”

    小皇帝犹豫:“我听说茶馆能歇脚,可那是个首饰铺子,人家会不会把我们赶出来?”

    “假装要买不就好了,开门做生意的,哪有往外赶人的。”

    钱明月右手护着小皇帝,左手牵着平安,像一个左拥右抱的浪荡子。

    伙计感觉大生意来了,满面堆笑地说:“哎呦,公子来啦,两位姑娘,快里面请。”

    “您别看我家排场小,花样都是从宫里来的,首饰精美华贵,绝不辱没您的身份。”

    钱明月放开小皇帝,搭着平安的肩说:“让公子站着挑没关系,可不能累着本公子的美人啊!”

    “哎呦,瞧小的这脑子,快,里面雅座有请。”又大声吆喝,“上好的毛尖伺候!”

    小皇帝斜眼看了钱明月一眼,满脸嫌弃:难怪照顾她换衣服也不尴尬,敢情她把自己当男人了。

    钱明月坐在雅座里,有伙计倒茶,小皇帝想喝,被钱明月按住。

    伙计退下后,小皇帝瞪眼:“我渴了。”

    “忘带水了,忍忍吧。”

    “没事儿。”

    “不可心存侥幸。”

    “你先喝。”

    “万一发作慢呢?”

    平安好奇:“你们说什么呢?靠那么近,不热吗?”

    小皇帝脸红红的,把一堆钗环簪钿抱在怀里:“这些,都要了。”她打扮得太朴素了,要给她置办些首饰。

    钱明月瞪眼:“没带那么多钱。”

    “记账。”

    “我压根儿就没这么多钱。”

    “就是要花穷你!不够从公中出。”朕买的,成国公府敢不付账?

    忽然,一个大腹便便的中年人,指着小皇帝说:“你看,这位小娘子不也在这家买了许多吗?”

    他身侧,是一个风尘气明显的女子:“你拿我跟没见识的小丫头比?首饰,我只要荟萃轩的,你休想拿不入流的东西糊弄我。”

    中年人哄着女子离开了,小皇帝将怀里的首饰推开:“这家的不好,换一家。”起身要走。

    伙计忙走过来,说:“这位姑娘,您一看就是识货的,跟那只认名头的大老粗不一样。”

    “您见过的好东西不少,看看,咱家的东西这花样、这工艺,哪里差了。”

    平安说:“都说‘酒香不怕巷子深’,你家东西若真好,怎么没名气?”

    伙计说:“这不是才开张没多久吗?我们东家常说,‘试玉要烧三日满,辨材须待七年期’,这看首饰好不好,也得多宽限些时日啊。”

    钱明月笑:“你这卖首饰,还悟出道理来了。”

    伙计说:“这可不只是卖首饰卖出的道理,钱家那位姑娘,你们都知道吧,刚开始谁不猜防她,现在呢?谁不夸她。”

    钱明月愕然。

    旁边一个陪夫人买首饰的男子说:“周公恐惧流言日,王莽谦恭未篡时。”

    小皇帝说:“好,就冲你这句话,这些首饰我包了。”

    “好嘞,”伙计热络地说,“这位小娘子可是嗓子哑了?快尝尝我们的茶吧。”

    少年正处在变声期,声音怎么都不像少女。钱明月心中警铃大作:“不用了,我们该走了。”

    匆匆带着两人出了铺子,融入街上的人群中,看到身穿粗衣麻布的任长宗熟悉的脸,才稍稍放心。

    小皇帝甩开钱明月的手:“至于吗?像做贼一样!”

    “至于!”钱明月苦口婆心,“再怎么小心都不为过。”

    平安一把推开小皇帝:“你什么人!敢对我家小——公子这样!”

    钱明月吓得忙把平安拉到一边:“不得无礼。日近正午,回去吧。”

    小皇帝使性子:“不回,我要去酒楼吃饭。”

    钱明月附耳:“下次,下次好生安排了再吃行不行?民女快吓死了。”

    小皇帝跺脚:“走不动了。”

    钱明月半蹲下:“我背你。”

    朕就不信你背得动!小皇帝扑在她身上:“背吧!”

    半蹲本来就不稳,钱明月被他砸得摔倒在地,小皇帝惊得跳起来,想去扶,钱明月已经被平安扶起来了。

    平安瞪小皇帝:“你干什么!”

    小皇帝心疼,依旧嘴硬:“我乐意,她也乐意,关你什么事!”

    钱明月一个头两个大:“别闹了你们!”

    这边的纠纷,瞬间引了一群人来围观。旁边有个泼辣的婆娘拧着丈夫的耳朵道:“看到了没?齐人之福是这么好享的?哎,小公子,你说说。”

    钱明月扶额:“想本公子当年是何等风流倜傥,潇洒恣意,自从误入花丛,这日子就如此,令人焦头烂额。”

    围观的人哄堂大笑。

    小皇帝这才发现钱明月的手擦破了皮,不由得有些内疚:“好丢脸,走了!”

    出了东市,上了马车,钱明月才稍稍安心些。

    小皇帝向平安:“喂,小丫鬟,你有帕子吗?”

    平安翻白眼:“没有。”

    “是你家姑娘用哦,她手摔破了。”

    钱明月才觉出手上有些痛:“无事,一点儿皮。”

    平安捞过钱明月的手,左看右看,心疼得眼睛都红了:“我家姑娘从来都没有受伤过!都是你,都怪你!你作什么!”

    小皇帝也有些不好意思:“zhen——怎么能想到她说着要背我,其实自己都站不稳。我又不是故意的。”

    “还不是你——”

    钱明月拦住平安:“好了,我又不是琉璃做的。”

    回到成国公府,钱明月立刻让人奉茶,小皇帝又倔哒哒地说:“怎么?端茶送客吗?”朕还不想走呢。

    这个熊孩子!太难伺候了!钱明月头疼:“不是渴了吗?”

    小皇帝大摇大摆地坐在主坐上:“我还饿了呢。”

    钱明月道:“我为您拆发卸妆吧。”

    “不!我要在这里吃饭!怎么?你不管饭吗?”

    钱明月只得吩咐平安:“你亲自去大厨房端饭,两份,要好的。”又对小皇帝说,“府里的饭菜比不得宫里,您莫见怪。”

    小皇帝凶巴巴地说:“这个时候不用毕恭毕敬的,再怎么诚惶诚恐也没用。钱明月,朕不会原谅你的。”

第八十一章 曳尾涂中还是供在庙堂

    小皇帝气鼓鼓地说:“钱明月,朕想与民同乐,朕想体验民间生活!你怎么能把朕与百姓隔开,满大街精壮男子,什么都不干,就跟着我们,你当朕傻啊!”

    钱明月叹息:“请圣人降罪便是,民女无话可说。”

    小皇帝没脾气了:“你明知道朕——算了,朕问你,为什么?”

    “圣人见过燕子吗?燕子在天上飞,鱼儿在水里游,有时候,燕子也会飞过水面,用翅膀点一下水,但她不会到水里面去。”

    小皇帝噘嘴:“这比喻不好,谁是燕子?”

    “是民女错了,您是真龙天子。可是真龙也不会到浅滩去啊!”

    小皇帝叨叨地说:“哪里是浅滩?所谓水能载舟,百姓是水君王是舟,那么多水怎么能说是浅滩呢!”

    钱明月扶额,以前怎么没发现他口才这么好:“民女只是怕有人对您不利。”

    “有人?你指的谁?”

    小皇帝板着脸说:“你在挑拨离间、诬陷诽谤!”

    钱明月只得跪下认罪:“民女有罪,请圣人降罪。”

    小皇帝依旧不高兴:“起来,谁让你认罪的。认错!老老实实认错。”

    “民女错了,下次不会了。”认错之后,很自然地说下次不会了,每个认错的人都有这习惯。

    小皇帝终于乐了:“朕等的就是你这句话,哈哈,别忘了下次哦。”

    钱明月瞪眼,竟然被套路了!

    平安提着食盒过来,旁边跟着风风火火的李氏:“明月,你终于回来了,你怎么了?婆子说你身体不适被圣人送回来,结果找你又找不到。”

    钱明月忙起身去迎:“见过母亲。劳母亲挂心了,女儿只是借口这个躲懒。”

    小皇帝也跟着走过来。

    李氏看到小皇帝,愣了一下。

    小皇帝硬邦邦地弯了一下腰:“见过夫人。”

    李氏不敢受礼,侧身躲过:“已经过了府里的午膳时间,婆子专门给你们做了点儿,菜色不多,您不要嫌弃才是。”

    您?小皇帝惊讶:“不,不会。我饿了,吃什么都行。”

    钱明月扶着李氏往外走:“母亲,哥哥亲事忙得怎么样了?什么时候成婚?”

    “再有四天就成婚。”

    “那您一定很忙吧。”

    “好,那娘先忙去了。”

    钱明月回到屋内:“平安也累了,去吃饭休息吧。”

    然后摆饭,一盘大虾,一盘炒鸡,一盘红烧鱼,一盘红烧肉,两盘炒青菜,两份面条。

    钱明月咽唾沫:“好丰盛啊!”

    这还丰盛?小皇帝一脸嫌弃:“成国公府够穷的。”

    钱明月说:“我们是节俭,一定是看在我生病的份上才有这么多好吃的。”

    小皇帝更嫌弃了:“给生病的人吃大鱼大肉?你的聪明劲呢?饿没了?你成国公府聪明人不少啊,最蠢的就数你丫鬟了,你也差不多一样蠢。”

    钱明月紧张起来了:“谁认出您的身份了?赶紧吃,吃完回宫。”

    “紧张什么,在你成国公府上,朕还能有事不成?”

    那可不一定,万一府里进奸细了呢?钱明月坚持要为小皇帝试吃,才让他吃饭。

    小皇帝郁闷:“朕永远都在吃剩饭,你知道吗?朕很不高兴吃剩饭。”

    “圣人,民女只是——”

    “别说了,朕又不是傻子,能不懂?”她是很紧张他,他也因为有她才能大胆地饱餐一顿,可是这样的日子久了,又觉得好无趣!

    小皇帝落寞地说:“只是觉得这样很无趣罢了,朕的生活整日很无趣。”

    钱明月垂眸:“民女的日子也整日很无趣,小时候得一个小玩意儿都能开心半天,上街一次就前前后后兴奋许多日子。”

    “如今终日百无聊赖,好像长大后,学会了很多东西,反倒失去了开心的能力。”

    小皇帝微愣,他才想起来,钱明月也是会无聊会累的,之后默默低头吃饭,不再说话。

    或许钱明月是对的,他是燕子,注定不能到水里去游,因为是帝王,所以只能孤独无聊地过,他只是一个负责治理国家的器具而已。

    吃过饭,小皇帝回宫,钱明月坚持送他:“穿着太监的衣服,走东华门肯定进不去,难道要走玄武门?后宫太多人认识您了。”

    小皇帝绝望:“就这样偷偷摸摸的,呵!”

    钱明月感受到他的难过与压抑,轻轻拥住他:“好圣人,莫难过了,人活在世间,各有各的难处。或曳尾涂中,或供在庙堂。您虽然失去了曳尾涂中的快乐,但庙堂也有庙堂的好处,不是吗?”

    熊孩子,想要无比尊荣,生杀予夺,又想自由自在,逍遥似神仙,哪有这样的好事!

    她似有似无、毫无温情的拥抱,如一阵清风,驱散小皇帝心头的阴霾:“其实也不是很无聊,朕这几天很开心。”看到你,就很开心。

    入宫可比出宫查得严多了。下马碑前,文官下轿,武官下马,钱明月不可能偷偷带小皇帝进去。

    銮仪卫拦住她:“钱姑娘,您可以进,但是这位内使请走玄武门。”

    钱明月说:“这么远,内使这样走岂不是太累了,让我直接带进去吧。”

    銮仪卫依旧拦住她:“姑娘见谅,宫门防守为的是圣人的安全,不是谁的便捷。我们这边没有办法检查宫人内使的对牌,他不能进去!”

    小皇帝有些生气,被钱明月摇摇胳膊止住怒火,她赞许地说:“很好,你是个尽职尽责的,就应该这样保护圣人的安全。不过,你让人把任长宗找来。”

    任长宗恰好在銮仪卫大库的值房里,很快就出来了,见到小皇帝就行大礼,小皇帝也不阻止,钱明月打手势阻止也没用。

    “臣任长宗拜见圣人,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然后呼啦啦跪下一群人,不太整齐又充满惶恐地拜见圣人,三呼万岁。

    钱明月心道,坏了坏了,这下很快所有人都会知道小皇帝出宫了,谁敢拿他怎样啊!那群谏臣还有徐后党人不得把她折腾地脱一层皮!

    任长宗跪地道:“当值侍卫不知御驾降临,冒犯天颜,还请圣人降罪。”

    小皇帝昂着脑袋走进宫门:“尽忠职守,何罪之有!今日东华门当值人员,赏半年俸银。”

    听着后面整齐的谢恩声,小皇帝心中油然升起一股睥睨苍生的豪情与傲然。

    还是供在庙堂好啊!

第八十二章 小皇帝翻脸

    钱明月一直担心小皇帝不在宫中会被徐太后拿来大做文章,她不知道徐太后正在后宫装病谋划对付她呢,她最需要面对的,反而是大臣的指责。

    谢傅詹和国子监祭酒甘本长在文华殿外等圣人,一等就是一上午,万金宝左右推诿就是不见圣人宣召。

    他们吃了午饭继续来等,结果就看到小皇帝与钱明月一起从外面回来,小皇帝还穿着内使的衣服!

    这还了得!

    礼毕,谢傅詹说:“自周公制礼作乐,历朝皆以礼治天下。君王卿士大夫各有其衣冠,但使尊卑有序,则天下大治!”

    “圣人怎么可以以尊就卑,穿卑贱内使的衣服!这是要乱了礼法,乱了天下啊!”

    钱明月不以为然,哪个朝代礼制不严?哪个朝代免于灭亡了!真正使国家长治久安的是以民为本,爱惜民力。

    国家需要的是仁德而有执政智慧的君王,不是一个靠华丽的衣服、奢侈的用度和巨大的排场来彰显尊贵的神像!

    这一刻,钱明月更深刻地明白了谢文通为什么跟家里决裂那么多年。

    小皇帝一指钱明月:“是她的主意。为了偷偷带朕出去玩,她可费心了。”

    这个混小子!钱明月恨不得直接掐死他:“圣人,您!”

    谢傅詹对着钱明月开始喷:“圣人何等尊贵,出宫要净街,摆出帝王的仪仗——”

    他简直比林长年还像礼部尚书,钱明月不想听他唐僧念经:“我错了,下不为例。”圣人扔给的黑锅,不得不背啊!

    若是别人,对方认错了,就不再继续说教了。

    但这是谢傅詹啊,他继续喷:“你怎么能私自带圣人出宫呢,帝王出行——”

    钱明月打断他:“往者不可谏,来着犹可追,谢大人,我们还是赶紧处理政务吧。”

    国子监祭酒甘本长递来国子学、太学招生考试的具体行动方案,请小皇帝定夺。

    小皇帝说:“朕去换衣服,让钱氏看看吧。”

    钱明月错过了午觉,有些头疼,不想看文言文,说:“奏折还是圣人御批比较好,你们是怎么准备的,先与我说说,我们商量一下。”

    “明日起对所有在京城的外地举子登记造册,共十日。十日后不再接受登记,不在册内的不准考试。考场设在贡院……”

    钱明月说:“消息在京城各繁华地段张榜公告,免得有人消息闭塞不知此事,回头又来埋怨你们处事不公。公告五日后,再进行登记。”

    甘本长说:“可这样会有附近的举子闻讯赶来。”

    钱明月说:“来了更好,你们可以得天下英才而教之。一个学院好不好,不光看师,也看生。”

    “若国子学太学继续只招收官宦子弟,只怕将来会不如各地的书院。圣人此举,不仅是为了安置外地举子,也是为了让国子学和太学焕发生机。”

    甘本长肃然道:“请钱姑娘转告圣人,国子监一定不遗余力整治学风,为朝廷培养栋梁。”

    钱明月说:“科举不问出身,不管出自哪个书院还是国子学太学,只要是贤才便予以录用。但国子学和太学若失了在士林的尊崇地位,甘大人脸上可无光啊!”

    抱歉,你不是在为国家培养栋梁,你是为了自己学校的声誉和自己的政治前程。

    甘本长这才意识到,钱明月对国子学的不满很深,这个女人的话轻视不得:“此番能得以优中选优,招考天下英才,真是国子监的大幸。”

    在前世,举办一个大型的活动是要消防、安保、医疗全部配套就位的,这时代没有这种理念,出了事情就要当事人自认倒霉。

    举子们可不是一般百姓,如果他们不认倒霉呢?可能写篇文章就让人上百年都翻不了身。

    谁知道他们会把怨气撒在国子监祭酒身上还是自己身上!毕竟主意是自己出的。

    为了避免好意变恶行,钱明月对国子监的要求细致而高标准——

    “虽说持续十日,但有可能举子在最初几天会一拥而入,可以多设几个登记地点,人手不足可以从翰林院借调几个人前去帮忙;”

    “派人去关键路口引路,也可以粘贴悬挂引路牌,再从兵马司借调一批人去维持秩序,做一些杂活,借调的人均临时听你指挥调度,不可使兵卒对举子无礼;”

    “再备一些茶,免得将人热出毛病来,另外设好如厕之所,免得读书人尴尬。”

    “备一些椅子给体弱的人用;让太医院派几个太医值守,有备无患。”

    甘本长第一次跟钱明月共事,就真真切切地感受到了她与小皇帝乃至先帝的不同。

    如果是小皇帝,他肯定一甩手说“你们拿出个主意来”或“你们看着办吧”。

    先帝呢,可能会嘱咐几句要“礼贤下士”,要“好生为朝廷培育栋梁”。

    这是帝王的态度,作为国家最高统治者,给出指示性的意见态度就行。

    钱明月却能细到茶饮、厕所之事都能考虑到,就像豪门的主妇办宴会那样,琐碎是琐碎了些,可也由不得他不重视。

    小皇帝换了燕居服,端着架子走出来。

    众人再拜。

    小皇帝才入座,抬着下巴,倨傲地说:“细枝末节的事情朕就不过问了,考题交给户部来出。”

    国子学和太学招生考试,考题交给户部?是不是神经病?

    谢傅詹马上表示反对:“万万不可啊圣人!”

    钱明月也说:“民女以为——”

    小皇帝摆手,不耐烦地说:“别你以为他以为的了,朕不是来于你们谋的。怎么?朕做决定还要你们同意?”

    这孩子的叛逆现象越来越严重了,让一个叛逆期的小孩管理国家简直是灾难。

    谢傅詹据理力争:“自古贤明君王都广开言路,圣人怎么可以不听下臣谏言,独行专断!”

    钱明月连忙为小皇帝顺毛,说:“谢大人,请听民女一言,圣人这个主意太好了。”

    小皇帝眼睛一亮:“钱家姐姐,你说。谢傅詹,你闭嘴!”

    谢傅詹甩了下袖子,钱明月担心自己说不好,他会给自己一耳光。

第八十三章 傻地主帮媳妇立威失败

    事情其实很简单,玩政治的基本法则:折中。

    钱明月说:“权力集中在一处,容易滋生出徇私舞弊之事。”

    “国子学与太学是大梁最好的学府,天下举子无不心向往之,此番招考,必然有人使歪心思,或打听试题,或贿赂考官。”

    “不如将这出卷权、阅卷权分开,户部事关天下黎民,由户部出题想必能选出实干的良才。这阅卷权便,便交给通政司吧,通政司出纳帝命,通达下情,对陛下最是忠贞不过。”

    小皇帝惊异:“这出题和阅卷还能分开!不过这个想法挺好玩,就这么办吧!”

    谢傅詹提防徐家,得了阅卷权,能够跟徐平成对着来,也就不再谏言。

    钱明月没想到这么顺利就成了,总觉得哪里不对,小皇帝不是个傻的,这么做是为什么呢?

    为了朝堂制衡吧!怕她在国子监影响力过大,让徐平成来负责出题,可能他也不想徐家在这群后备干部中影响力过大,又接受了让通政司负责阅卷的建议。

    他正在成长为一个标准的帝王。

    谢傅詹呈交了最新到达的各地奏折,才与甘本长一起离去。

    钱明月向小皇帝禀报了对国子监的安排:“圣人若恩准,请下谕旨使各官署遵命行事。”

    小皇帝撇嘴:“钱阙,你一个姑娘家,怎么能如厕这种话都能说出来!什么茶什么药都要管着,跟个婆娘似的。”

    “哦,不对,你本来就是个婆娘!但朕跟你不一样,朕堂堂天子,怎么能下这种婆婆妈妈的谕旨!朕不下!”

    上午还一起出去玩呢,原以为两人会变得亲近些,没想到他对自己反而更对立了!这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的,像什么样!

    钱明月无奈:“上谕处的官员会进行修饰,到时候就会满篇仁义礼智信,不会显得婆婆妈妈了。”

    小皇帝倔哒哒地说:“朕就不下!那是你的意思,不是朕的意思,休想把你的意思强加给朕,将来写到史书上,这些东西都加给朕。”

    钱明月心好累,苦口婆心地说:“这些建议并不是坏事,不会有损圣人的英名。”

    “朕知道,可能还会让人觉得朕礼贤下士,是个明君。但是,朕要做明君就自己做,不沾你光。”

    钱明月快哭了:“圣人不同意下谕旨,国子监调不动兵马司的人,更调不动翰林院和太医院,若是举子们有个好歹,岂不是让人笑话。”

    她帮他批过奏折,更是把自己的意思用诏书下达过,他都没有意见,怎么今日一个小小谕旨,将人难成这样!

    看她为难,小皇帝笑嘻嘻地说:“你可以用你的宝玺啊!那个金疙瘩不用,难道打算熔铸了换钱?”

    “宝玺!”

    钱明月捂脸:“圣人不同意便算了,不搞那些应该也不会有什么事。”

    “怎可心存侥幸,参加考试的都是国之栋梁,万一出事了你担得起?”小皇帝重重地拍了一下桌子,又痛得龇牙咧嘴直甩手,“钱明月,你害苦朕了!”

    钱明月直接给小皇帝跪下了:“圣人,饶了民女吧。”

    小皇帝无奈:“什么饶不饶的,朕在害你吗?让你用宝玺,多好的机会,如果他们不听你的——你刚好可以铲除异己啊,哈哈。”

    “民女不敢!”

    “哼,谅你也不敢。”

    钱明月说:“圣人,不妨暂时搁下这事儿,还有许多奏折需要处理。”

    小皇帝不耐烦地摆手:“行吧,行吧,你去处理吧。”

    “朕让你用宝玺是在帮你立威,你还不高兴!简直不识好歹!”

    钱明月只得请罪,谢恩。

    才清净地处理了一会儿奏折,一群朝臣联袂而来,钱明月有一种不好的预感,也罢,今日是少不了被朝臣一顿怼了。

    到现在她才反应过来,自己是被小皇帝摆了一道。以教育劝谏皇帝的名头进宫佐政,却擅自带着小皇帝出宫玩,怎么对得起这个名头!处理不好她极有可能失去现在的权柄,她自己失去权力无所谓,这社稷的安危、黎民的福祉岂能寄于小皇帝随手写的“准”上。

    小皇帝显然也知道群臣为何而来,礼毕,他先发制人:“母后身体抱恙,朕心甚忧,舅舅您随朕来。诸卿有什么事跟屏风后面的人说吧!”一溜烟儿跑了。

    钱明月气得差点儿咬碎一口银牙,熊孩子,你不仁休怪我不义!你想把本姑娘弄走,本姑娘偏就不走了。

    她却不想想,小皇帝如果真的想她走,怎么还逼她用宝玺?

    他想让她的权威逐渐为各官署所认可,而不是将她的意志变成帝王的意志才能被遵照执行。

    小皇帝想树立钱明月的权威,让她直接抗衡徐氏,而不是通过左右帝王的意志对抗徐氏。

    这样一来,小皇帝身上的压力倍减;二来,哪怕大婚前小皇帝自己有个好歹,不至于出现权力中空,到头来国家大权落入徐氏一族手里——他宁可掌权的是钱明月。

    只能说比起小皇帝对钱明月的信赖与倚重,钱明月更不信任小皇帝。

    她奉君,不过是别无选择而已。

    行礼送走小皇帝,钱明月也先发制人:“我知道诸位大人为何而来,你们知道圣人怎么出宫的吗?谎称我身体不适,派来十人抬大轿,圣人也易服藏在轿子里。”

    这……

    秦正说:“十人抬大轿可不是姑娘能差使的。”

    林长年道:“便是圣人执意如此,姑娘也该极力劝谏。”

    钱明月不高兴,这群大臣,自觉读了些圣贤书,自己也就成圣成贤了,站在道德制高点上,用礼法做武器约束帝王,动辄劝谏,死谏,联合抗议。

    一味地尊重他们,礼让有加,反倒让他们觉得自己是对的,还是给他们一棒子吧。

    “若稍稍了解民情,晋惠帝也说不出‘何不食肉糜’之言。入则美婢侍奉,出则武士簇拥,永远与百姓隔着,怎么能听到民间疾苦声。有威仪而无仁义,能成长为明君吗?”

    “诸位大人皆是大梁百姓的倚仗,也不要整日穿着补子官袍坐着轿子,一年到头,从府里到御门再到官署,从不体察下情。便是去民间一次,也鸣锣开道,使民众惶恐退避。”

    “官威灼人,岂是孔孟之道?”

    话说到这个份上,大臣们还能说什么!卯足了劲来劝谏,被钱明月教训了一通回去。

第八十四章 小皇帝的权术与志向

    怼得好爽。

    钱明月从小皇帝那里受的恶气,这才稍稍消散了些,依旧有些心绪不宁,不知道小皇帝和徐平成在谋划什么坏主意,八成是在想怎么对付她。

    突然之间,一股莫名的疲惫像潮水一样涌来,将她淹没。

    好累啊!她不介意做抗衡徐家的工具,让小皇帝用来平衡朝堂,维持微妙的平衡,直到他能随心所欲地摆弄朝局。

    可那会是什么时候呢?她和成国公府又有什么下场呢?

    原以为一起出外玩耍散心,能让小皇帝更加偏向自己,现在看来,怕是不可能了。

    宫里有“慈母”太后,朝堂有“肱骨”徐平成,泰安侯府还有解语花徐颐侬。

    她和成国公府会是什么下场吗?鸟尽弓藏只怕是最好的结局,只怕到头来含冤蒙垢千百年。

    钱家男人都有“但行好事,不求善终”的风骨,她没有。她很在意下场!

    这么想着,也没有心情处理奏折,为避免自己的情绪影响朝政,钱明月索性留下字条离宫。

    “圣人可是随钱氏女私自出宫了?您万金之躯怎么能少了侍卫扈从随驾呢?”

    小皇帝气得直跺脚:“朕上了她的当了!舅舅你是不知道,她这个人心机有多深。”

    “平时总跟朕说,她去过哪里哪里,见过什么什么。杭州扬州山东,士农工商,好像无所不知,无所不晓。还把外面讲述得很有趣,故意引诱得朕想出去玩。”

    徐平成满目真诚地问:“她带您去哪里玩了?有趣吗?”

    “去了一下东市,很挤,人身上的汗味臭死了。卖的都是一些破破烂烂的东西,那什么糖人是用嘴吹的,”小皇帝嫌弃得脸都皱起来了,“一个脏兮兮的老汉用嘴吹,能吃吗?她还开心地非要买。恶心死朕了。”

    徐平成笑了,慢条斯理地说:“民间物什粗鄙,自然入不了圣人法眼。”

    “这也就算了,她说话还阴阳怪气的。”

    小皇帝靠近徐平成:“她跟朕说,朝中有人好做官,官场上亲戚帮亲戚;没有亲戚就交朋友,朋友会帮朋友;再不行就拜师,有了师生情谊,也能获得举荐,你说,她在嘲讽谁啊!”

    他一脸无辜与茫然地说:“朕觉得这话味不对,但是又不知道她具体指的是谁。”

    徐平成心头一跳,那个女人果真在进谗言,可惜,圣人的心不在她那里,她再怎么巧言令色也没有用。

    “自然是吏部,吏部负责官员考核提拔,是天下官员最希望能打通的关节。钱氏的伯父就是吏部左侍郎,想必对吏部诸多徇私枉法之事颇多了解,才做是言。”

    小皇帝一拍桌子:“可恶!吏治是社稷兴亡的关键,吏治清明则国家兴,吏治晦暗则国家衰,朕岂能容吏部胡作非为!”

    徐平成趁机道:“圣人微服私访不是不可以,但要体察民情,而不是恣意玩耍。那钱氏女自己还是个半大孩子,哪里担得起引导圣人体察民情的重任。”

    小皇帝微笑,让她进宫佐政时,你可不是这样说的哦。如你所愿,朕会越来越讨厌她的!

    “不如这样吧,明日你陪朕出去走走。”

    徐平成作态想拒绝:“圣人,这——”

    小皇帝高昂着脑袋:“这是朕的命令。”

    “是,臣谨遵圣人旨意。”

    这才是成章帝今日折腾出宫的真正目的,让徐平成有危机感,跟钱明月争宠,带自己出宫。

    他受够了什么都不知道、什么都不懂,听别人说什么就是什么的傀儡生涯。不懂得事情的基本道理,不能自己做判断,谁口才好、能言善辩,就听谁的,终免不了被人操纵。

    不真正掌权,算什么帝王!他又何必怜惜身家性命,缩在宫里做一个尊贵的米虫。

    他想出宫体察,不是想寻死,自然是要找一个最安全的方法。钱明月只是楔子,徐家才是重头戏。

    他出宫可能遭遇的意外,一定都来自徐家,让徐家带着自己出宫,他们反倒不敢下手,因为一旦他有个好歹,钱明月能把徐家踏平。

    皇考驾崩前为他做的谋划用心良苦啊,他这才慢慢懂了其中的深意。只是钱明月太淡泊太谨慎了,从不主动往权力巅峰走,还得他想方设法往前推。

    钱明月回到府里,依旧心情低落,好像平地走着走着,不其然踏入一个水潭,即将窒息,自己游不出来,也没有人能来帮帮她。

    或许她该找人帮帮忙,找谁呢?父亲不在,先生也去了陕西,大哥忙着做新郎,其他人,每一个都有不合适的理由。

    钱明月走着走着,发现自己不知不觉走到了祖父的院子外。

    要去见祖父吗?

    他可是从来看不上自己的,偏偏自己这么不中用,被一点儿小苗头搞得心绪不宁,现在去见他岂不是更让他看不起自己了。

    算了,还是自己消化吧,或许睡一觉就好了。

    钱明月转身要走,被一道苍老的声音拦住:“怎么又回去了?进来。”

    钱明月在明间给祖父问安:“孙女心烦意乱,怕叨扰了祖父。”

    成国公道:“就知道你心情好不了,等你许久了。”

    “是孙女不孝。”

    钱明月问了一个自己疑惑许久的问题:“祖父立朝堂多年,想是见过朝堂争斗的,这朝堂争斗的关键是什么?”

    又低头补充道:“孙女知道陷于朝堂争斗不是忠良该有的想法,可对手不这样想。孙女只是想知道对手会怎么做,孙女才好提防。”

    成国公叹息说:“也罢,就说与你听。朝廷争斗,无时无刻不在。底层官员没有争的权力,他们随着最顶端的争斗而浮沉。”

    “最顶端的争斗,长期于细微处铺垫,潜伏不动,动则一击必中,使其倾覆于弹指间。”

    “但凡帝王没有大权旁落,争的便是帝心。否则,决定成败的是军队。”

    这真是一番肺腑之言了。

    作为老祖父,看不上乳臭未干的小女娃娃那点儿能耐是他们家人的事,对外,他可不会由着别人欺负自己孙女。

    成国公说:“你有什么疑惑,尽管问。”

    钱明月说:“帝王将掌权未掌权,帝心,不在我们这边。军队,用不上的。”

第八十五章 为生民立命

    成国公呵斥道:“胡闹!果真又在犯糊涂。刚才还说只是想知道对手会怎么出招,不会进行朝堂争斗,这会儿又在苦恼自己在争斗处于劣势呢!”

    钱明月又被教训,委屈得眼含热泪,起身道:“祖父!孙女可以不在乎自己的生死、荣辱,但是孙女不能不在乎家人的。”

    成国公也相当激动:“为什么不能?你可以不在乎,你完全不必在乎!钱家没有贪生怕死的儿孙!”

    稍微缓了一下情绪,说:“明月啊,难道你还不明白为什么祖父不看好先帝的遗诏吗?不是你不够聪明,也不是你不够有手腕,而是你的心量不够大,你太计较个人荣辱得失了。”

    “求的时候焦虑,怕不得;得了又担忧,怕失去;失去了,更是痛苦、懊恼、怨恨。如此患得患失,你焉能保持冷静平和?”

    “要知道舍小家才能成大义,无我才能不负万民,你既然接了先帝的宝玺和遗诏,就由不得你做不到!”

    “回去把‘不以物喜,不以己悲’挂在房间里,每日看着。”

    果真是被训教一顿,钱明月服气也不服气。

    服气是服气祖父这文人风骨,不服气是因为她觉得有些东西可以舍,有些东西不可以舍。

    她能舍权位,能舍金钱,甚至也能接受将来有一天父兄贬官甚至赋闲在家,可如果连命都保不住呢?她还要“不以己悲”吗?

    核心权力的争斗,本就是你死我活的厮杀,胜者能不能一直笑不知道,败者一定会落个抄家灭族的下场。

    如何能不在意!如何能不以己悲!

    她颇有些叛逆地想,你让我挂,我偏不挂,哼!

    回到自己房间,整个人也冷静下来了,虽然不能全盘接受祖父的想法,到底是被他打开了心胸。

    不挂“不以物喜,不以己悲”,可以挂点儿别的。

    挂什么呢?

    有些在记忆中沉睡已久的意念复苏:“为天地立心,为生民立命,为往圣继绝学,为万世开太平。”

    钱明月研磨铺纸,将这句话写下来,琢磨这句话,就好像从古往今来无数贤哲身上获得了一往无前的能量,竟然有了直面困难险阻的勇气。

    第二日朝阳升起的时候,钱明月蓄满了力量,打算开启一个普通的新一天。

    然而这一天究竟会不会普通,却不是她说了算的。

    才准备出门,何西宝就说:“钱姑娘,圣人口谕,让您带着宝玺进宫。”

    钱明月挑眉:“圣人什么时候给你的口谕?没记错的话,昨日你随我出宫,并没有见圣人,昨夜吗?还是今早?”

    “昨日圣人易燕居服后,宣召属下,降下口谕,命属下今日宣告于您。”

    钱明月翻个白眼:“圣人的口谕怎么能这么随随便便宣呢?怎么也得摆上香案恭迎圣使啊!”

    吐槽归吐槽,还是请了宝玺,抱着锦盒出了门。

    一路上,钱明月都想不通小皇帝为什么逼着自己用宝玺。

    天无二日,国无二君,他难道就不知道如果她掌权对他是一个威胁?

    核心权力的争夺,是一个零和博弈。

    权力总共就那么多,她钱明月分走多少,小皇帝就缺失多少,明明是对他不利的事情,他为什么这么做?

    钱明月决不信小皇帝会犯傻或者想不到这一点,他精着呢。可是,他这么干到底为什么呢?

    很快,小皇帝就亲自解答了她的疑惑——

    今日小皇帝待钱明月分外热情,早早地在文华殿等着,正准备行礼的时候就被他伸手扶住:“莫要多礼!钱家姐姐。姐姐,你终于来了,朕等你很久了。”

    钱明月被他几个姐姐叫得晕晕乎乎的,这熊孩子发什么神经啊!无事献殷勤!

    “来,姐姐请坐。”半扶半推地将迷迷瞪瞪的钱明月推扶到座位上。

    “圣圣圣人!”钱明月扶额,“民女有些晕。”

    “晕?”小皇帝一脸担忧的样子,“怎么会这样!快来人,宣太医。”

    钱明月拦住他:“不,是糊涂。这是发生了什么?您怎么,怎么突然对民女如此隆恩?”

    小皇帝有点儿尴尬:“朕昨日自己非要溜出宫玩,却因为害怕大臣的责难,就把罪责推给了姐姐。”

    扭扭身子:“朕这不是愧疚嘛,是朕对不起姐姐,好姐姐,莫要与朕一般见识。”

    “民女不敢。”钱明月补充道,“也不会。”

    “真的?”小皇帝歪着脑袋眼睛亮晶晶地看着钱明月,“姐姐可不许骗朕。”

    钱明月被他萌得浑身掉鸡皮疙瘩:“圣圣圣人!民女哪里敢欺君,我我我们开始处理政务吧,昨日还遗留了不少呢。”

    小皇帝挥手,姚尊儒递过来几页纸。

    钱明月接过:“这什么?”

    “给翰林院、各兵马司、太医院的文书,昨日姐姐不是打算让他们协助国子监吗?朕让姚大学士给姐姐写好了,姐姐过目,无异议的话,就盖上宝玺,朕让人送到他们衙署去。”

    钱明月心中警铃大作,让她给他命人写好的东西盖章?她瞬间想起潘安将太子醉酒的文章改成造反文章的典故。

    盖了谁的印玺,就代表了谁的意志想法。如果小皇帝让人在文章里给自己挖个坑,自己可是防不胜防啊!

    无事献殷勤,果真非奸即盗!

    “好,民女好生看一下。”

    钱明月一字一句地看:“民女不通文法,得慢慢看。”

    《使翰林院调员协国子监敕》,钱明月提笔圈上“敕”:“制、诏、诰、敕都是帝王之书,民女用岂不是僭越了。”

    小皇帝笑道:“姐姐多虑了,你临朝称制可是皇考的旨意,谁能说什么!”

    钱明月说:“改成函吧。”

    小皇帝皱眉:“函?公文哪有用函的,私下联络才用信函。”

    “虽然没有先例,可以自民女开始。民女曾经在先帝驾崩前给洛阳王、南阳王发函,请他们回京,当时用的就是函。”

    小皇帝摆手:“一个字而已,有什么重要的,就依姐姐吧。”

    早就知道她没什么野心,他有什么不放心的。现在的关键问题是她太谨慎了,让他有些无可奈何。

    钱明月狐疑:这么好说话?难道还有别的坑?

第八十六章 夫妻联手抠钱

    正文第一句话是“奉太宗武皇帝遗诏遵天承运皇帝圣旨”,这句话挺有意思,表明了钱明月权威的来源与合法性。

    后面接了一句“钱氏敕曰”,钱明月把那句话划掉,改成“代掌庶务,特发此函”。

    看着纸上的字,钱明月失笑,怎么会把标点符号写出来呢?

    多少年了,为了避免被当成怪物,她从不把前世所学显露,她以为自己都把那些东西全忘了,原来潜意识里这些东西还在啊。

    她突然想,潘安能将太子的文章改成谋逆之文,会不会跟断句有关?断句产生歧义。

    眼下不是她的一言堂,推标点符号并不合适,不过可以让姚尊儒留白断开句子,避免产生歧义。

    “翰林院也就算了,兵马司一群武夫,句读都没学好,读这个多费劲。麻烦姚大学士将句子断开,一目了然,避免产生歧义。”

    小皇帝习惯性地嘲笑:“不会是你没学好吧。”随即又夸赞,“姐姐真是太善解人意了,兵马司那群武夫一定非常感谢姐姐。”

    姚尊儒很快改好,钱明月再三审核,确保字字句句不会产生歧义,没有僭越之词,没有居高临下之语,才盖了宝玺。

    小皇帝开心地招呼万金宝亲自去送,又对姚尊儒说:“以后你就专门负责钱家姐姐公文润色,钱家姐姐可好了,肯定不会亏待你。”

    姚尊儒称是,钱明月想拒绝还没有找到由头,殿外武士禀报称:“启禀圣人,礼部尚书、户部尚书、工部尚书、上直卫兼銮仪卫指挥使求见!”

    “让他们在外面等会儿。”

    小皇帝跑到钱明月面前,拉着她的袖子说:“好姐姐,朕生日快到了。”

    钱明月恍惚想起好像听谁说过这事:“那民女提前祝您诞辰快乐。”

    “朕的诞辰,登基以来的第一个诞辰,自然要好生庆贺一番,对不对?”

    钱明月皱眉:“圣人,万寿节想必要花费不少银钱,如今大梁内忧外患,国库亏空,您——”

    小皇帝不耐烦地说:“朕知道,朕知道!所以朕来找你啊!如果朕下旨让他们给朕大贺诞辰,天下臣民难免会觉得朕不够仁慈不够体谅百姓。”

    “可是朕登基以来的第一个诞辰啊,朕总不能搞得太寒碜,损了朕的帝王威仪吧。”

    小皇帝摇摇钱明月的胳膊,笑眯眯地盘算:“所以这事儿得靠姐姐你了,姐姐你上书,言辞恳切地请求朕大贺诞辰,朕拒绝,你再劝,跟劝进那会儿一样,劝三次,朕勉为其难地答应。”

    “然后你无论是诞辰仪注还是一应器物,都由姐姐盖宝玺发敕,不,发函通知各部施行。”

    怪不得一直逼她用宝玺!原来在这里等着她呢!

    钱明月抽回胳膊:“圣人,这样做不合适,请您爱惜民力,与民休息。”

    小皇帝靠近钱明月,小声说:“姐姐放心,朕知道,户部有钱,徐大人给朕留着过生日的钱呢。”

    什么!不拨银钱往边疆,把榆树皮都算作灾民的食物,却留下银钱给小皇帝过生日!徐平成还真是“忠心耿耿”啊!

    “您计划花费多少?”户部有多少钱?

    “不多,不到两万两白银。”

    钱明月瞪眼:“一万九千多两?您知道这些银子可以买多少粮食吗?”

    小皇帝生气地转身:“钱明月,你满口黎民社稷,心里眼里却根本没有朕。”

    钱明月忙跪下请罪:“民女并无恶意,请圣人明鉴。”

    小皇帝声音越来越大:“请朕明鉴?你觉得朕很糊涂吗?”

    “圣人误会了,民女没有。”

    “你是说朕连最简单的话都听不懂吗?”

    怎么说都不对,钱明月索性不说了:“民女有罪。”

    群臣在外面,隐隐约约能听到里面吵架,准确地说小皇帝在吵钱明月。

    由于他声音越来越大,后面能听清楚几个关键词:“宝玺!宝玺是随便轻易就能用的吗?”

    小皇帝蹲在钱明月面前,小声威胁道:“你不帮朕,朕就说你擅用,僭越,把你抓了,把你们全家都抓了。不信你试试!”

    “不是圣人的口谕吗?”

    “证据呢?何西宝假传圣旨,诛杀了便是!”

    “你!”钱明月气得头晕,恨不能从前世带个执法记录仪来,把这些都记录下来。

    再怎么谨慎公文的字句又有什么用,未曾大婚就用宝玺,本身就是僭越。

    中计了!小皇帝毕竟是帝王,以他的话语权和权势,算计她她还真躲不过去。

    事到如今,也只能先答应下来,然后慢慢劝谏了。

    群臣被允许进来,都知道小皇帝跟钱明月吵架了,还是因为宝玺,进殿都很谨慎端庄。

    礼毕,小皇帝一本正经地问:“诸位爱卿一起过来,可是有什么要事?”

    林长年说:“回圣人,圣诞将至,理应举行盛大庆典祝贺,但眼下国库亏空,甚至没有银钱赈济灾民,没钱支撑圣人大婚,这圣诞该如何庆祝,请圣人定夺。”小皇帝是圣人,他的诞辰就是圣诞。

    没钱赈灾是一个有良知的官员对徐平成的讽刺,没钱支撑圣人大婚则是礼部与户部的较量,他们之间有此较量也是因为林长年站在了钱家这边。

    还有没钱支撑大婚这事儿?钱明月默默在心中记下一笔,她是一个记仇的女人,仇不急着报,但帐得记清楚了。

    小皇帝似乎毫无准备,为难地说:“你们为这事儿而来啊!”给了钱明月一个眼神。

    钱明月再不服气,也只能点头。

    小皇帝说:“如爱卿所言,眼下内忧外患,实在不宜大肆庆典,便一切从简吧。”

    钱明月起身,干巴巴地说:“圣人即位以来的第一个诞辰,怎么可以敷衍了事。该举办的盛典还是要举办,林大人依照太祖和先帝时的旧制,制定仪注,请圣人裁决便是。”

    太祖比较节俭,先帝比较好大喜功,喜欢盛大场面,结合这两个制定仪注,就不能太偏向先帝了。

    小皇帝摆手:“姐姐,朕知道你是好意,可是,唉,还是算了吧。”

    在场的大臣都明白了他的真实想法,正常人谁不想过个生日,小皇帝说不想过生日,其实还是想的。

第八十七章 丽嫔之死

    徐平成怎么能让钱明月溜须拍马几句,就把帝心拉向她那一侧呢。他也要表态支持,不光表态,还拿钱!

    “臣早就料到会有此难题,为人臣者,竟然不能给圣人好好办理庆典,实在是寝食难安,几经辗转反侧,臣想到了筹集资金的办法。”

    林长年笑道:“哦?竟然有办法筹集资金了,徐大人果真是国之栋梁啊!”

    钱明月听着心惊,什么时候林长年和徐平成关系这么糟糕了!她钱家还没跟徐家正面开撕呢,他们怎么先打起了?

    虽然很高兴有人帮自己对付徐平成,但心里更多的是担忧,枪打出头鸟,林长年先出头可是会有危险,他能世故有良知,是个不错的人物。

    算了,还是自己来吧!钱明月故意阴阳怪气地说:“可惜徐大人未能在边关告急的时候,或者山东河南饥民嗷嗷待哺的时候想出良策来,不然圣人也不至于掏空私库,还熔铸了御宴银器。”

    徐平成也是个人物,被他们两面夹击,还面不改色地说:“臣启圣人,臣想出一个并不算良策的办法,还请圣人不怪。”

    小皇帝颔首:“不怪,讲吧。”

    “让朝廷命官纳银为圣人祝寿。”

    “噗嗤!”钱明月夸张地笑了,“徐大人这还真不是良策。”

    “有道是拿人的手短,吃人的嘴软,圣人拿了群臣的银子过寿,是不是谁拿的多就提拔谁?给谁高官厚禄?这是要圣人败坏朝纲,遗臭万年啊!”

    “说什么纳银祝寿,这不是明摆着索贿吗?这些官员的银子难道是他们自己种地换来到了?还是他们省吃俭用换来的?他们拿了银子给圣人祝寿,还不是转头就要加倍搜刮民脂民膏!”

    小皇帝瞪了钱明月一眼:“钱氏,你过激了。”

    钱明月不服气地别过头,她还有好些话没说呢。

    林长年、任长宗等人颇为惊讶,就连徐平成都不知道为什么,钱明月突然跟自己这样明面上针锋相对、冷嘲热讽。

    人心啊,一弹指间有无数念起念灭,有些念头便是自己都搞不清楚,又哪里是旁人那么容易琢磨透的。

    徐平成当然知道那是一个坏透了的主意,他提出这个主意就是为了让钱明月等人去反驳,然后自己再提出真正的计策。

    钱明月再反驳,那就是蓄意跟自己作对,故意不想给小皇帝过寿,直接能让圣人更加厌烦她。

    徐平成面有愧色地说:“这的确不是良策,臣还有第二个策略,请圣人定夺。”

    “讲。”

    “适当削减高品阶官员的俸禄,以筹银两。”

    徐平成问:“林大人不会有意见吧!”

    拿钱给圣人过寿,哪个大臣敢说有意见。

    “臣附议。”

    “臣附议。”

    ……

    这他妈有什么本质区别吗?

    大臣没钱了,难道会去吃榆树皮吗?底下的官员就要孝敬,底下官员孝敬的银子又是从哪来的?

    钱明月想反驳,又止住了,这件事恐怕是势在必行,反驳有什么用呢!

    为什么要反驳呢,等他户部筹出了银两,她想办法挪到灾区和边疆去也好。反正小皇帝寿诞还早着呢,谁知道会发生什么!总好过银子牢牢捂在户部手里,朝廷捉襟见肘得好。

    钱明月笑道:“民女附议!徐大人这真是个好主意,您却放在后面说,真是有趣啊!”

    小皇帝摆手,不耐烦地说:“钱氏,这并不重要。不过这削减也要有个度,要知道官位高的官员家人、仆役也多,可不能影响了众卿的生活。”

    林长年说:“圣人莫担忧,徐大人贤能非常,一定能想出合适的削减比例。”

    钱明月说:“不过民女看来,既然这官员都削减俸禄了,功勋公侯、诸王公主也该削减。”

    攒够多银子,她才能挪用一部分啊,要是过寿都不够,还有什么劲。

    小皇帝皱眉:“这样不好吧。”

    林长年说:“臣附议,为圣人祝寿是臣民之荣幸,想来没有人反对。”

    任长宗等人也说:“臣附议。”

    小皇帝勉为其难地说:“那就这样吧。”又给了钱明月一个眼神。

    这个眼神什么意思?钱明月摸不着头脑,大概他眼睛抽了,她随便说说吧:“徐大人大概能筹集多少银两?”

    徐平成想都不用想,说:“约莫三万五千两!”

    钱明月正在喝茶,差点儿一口喷出去!打死她她也不信仅靠削减高级官员和达官贵人的俸禄食邑,就能凑出三万五千两,户部果真是有钱的。

    正如小皇帝所说,户部留着给他过寿的银子呢。

    徐平成弄来三万五千余两,小皇帝便是花两万两,还能拿出一万五千两来呢,那就不是擅自挪用了。

    不管怎样,这是一个大好消息,钱明月心里乐滋滋的。

    大概乐极是真的会生悲的!

    “太后娘娘驾到——”

    随着一声通传,小皇帝下了御座,钱明月也出了屏风,随众人到殿门口迎接。

    出于女人的直觉,钱明月隐隐有种不好的预感,感觉徐太后是冲自己来的。

    徐太后的两个美貌宫女的扶持下,下了华丽的凤辇,雄赳赳气昂昂地走到主座上。

    “孩儿拜见母后。”

    “臣等拜见太后娘娘,娘娘千岁。”

    “民女拜见太后娘娘,娘娘千岁。”

    徐太后傲然扫了一眼跪在末尾的钱明月,说:“皇儿快起来,众爱卿快免礼。”

    得嘞,不让咱起,咱还是老老实实跪着吧。

    钱明月想,小皇帝那些小家子气的折磨人手段一定都是跟徐太后学的。

    虽然小家子气,但真的很磨人啊!地板好硬,衣服又不太厚,膝盖痛。

    然而,痛的还不止是膝盖——

    小皇帝亲自给徐太后端茶:“母后快请用茶。”

    徐太后冷着脸接过茶杯,重重地放下:“哀家哪里喝得下!钱氏,你可知罪?”

    钱明月茫然:“请太后示下。”

    “为什么要杀丽嫔?”

    丽嫔死了?所有人心里都有不同层度的震惊。

    小皇帝震惊地说:“什么?钱氏,你杀了丽嫔?!”

    钱明月一脸懵逼:“丽嫔没了?什么时候?”

第八十八章 钱明月第一次杀人

    徐太后给兰姑姑使个眼色,兰姑姑和另一个宫女上前,抓住钱明月的头发劈头盖脸就是几耳光。

    钱明月完全没有防备,被拽得痛呼一声。

    “钱姑娘!”任长宗上前,一脚将那宫女踹到殿门口,又捏住兰姑姑的手,直接将胳膊卸脱臼了。自先帝命他给钱明月驾车,他就是钱明月船上的人,关键时刻自然要维护她。

    他动手,林长年动口:“宫婢大胆,敢辱先帝与当今圣人!”

    贱婢竟然敢打她的脸!她的父母恩师都没打过她的脸呢!

    钱明月心中怒火中烧,一股热血冲到头顶,脱口而出:“任长宗,就地正法!”

    “是!”任长宗高呼一声,“来人!”随即有几个带刀武士进殿。

    变故来得太突然了,小皇帝完全吓呆了,这会儿腿脚一软,差点儿摔倒,被林长年扶住。

    林长年大声说:“让圣人受惊了,是臣的罪过。”

    钱明月的理智才有点儿回笼:“莫要污了圣人的耳目,拖出斩了。”

    徐太后拍案而起:“钱氏,你敢!銮仪卫,住手!”

    一个是未来皇后,一个是当今太后,銮仪卫一时不知道该听谁的。

    任长宗给銮仪卫使个眼色,銮仪卫到底还是听自己直属领导的,拖起两个女人往外走。

    很快,殿外传来两声惨叫。

    真杀了!

    谁都没想到,钱明月一个小姑娘,一向心慈手软不太强势的模样,竟然说杀人就一声令下将太后的人杀了。

    小皇帝心道,果真是兔子急了也会咬人!

    殿内重臣又重新认识了钱明月,隐藏在温和、聪慧、稚嫩之下的强势、果决与狠辣,让他们站队钱明月,除了良知和大义外,又有了另一个颇具说服力的理由。

    钱明月压根没来得及想这次动手能有什么影响,她只是被无明业火冲昏了头。

    同样火冒三丈的还有徐太后,她歇斯底里地大喊:“钱明月!你敢杀本宫的婢女,你这是在打本宫的脸。”

    徐平成默默转身,真的好蠢啊!这就是徐家依赖的女人!自己好不容易打开的局面,恐怕要被这个蠢女人搞坏了。

    钱明月讽刺:“太后娘娘的脸面不由分说就殴打民女,难道是奉了太后娘娘的旨意吗?”

    “自然,你杀了丽嫔,难道不该打吗?”

    钱明月冷笑:“我杀了丽嫔!”

    徐太后杀气腾腾地前来兴师问罪,想来是准备好了证据的,想洗刷冤屈恐怕没那么容易。

    哼!便是证据确凿又怎样?

    杀丽嫔的权力,她有!

    “丽嫔难道不该杀吗?屡次勾引圣人白日宣霪,致使圣人荒废朝政,延误边疆战机和山东赈灾事宜,置黎民于水深火热之中。”

    “徐平成!”

    对徐平成不再用敬语,而且直呼其名,就是为了提醒他们,她有这个地位与权力,她现在,要用这个地位与权力了。

    徐平成感觉受到了冒犯,装作没听到,不理她。

    小皇帝低头抠着手指,小声说:“舅舅,舅舅,她叫你呢。”

    徐平成气结:“回圣人,臣听到了。钱姑娘,有话直说。”

    “当日乾清宫外,你曾经亲口要求我处死丽嫔,你没忘吧?”

    “没有。”

    “诸位臣工,我怜丽嫔卑微,只是小惩大诫一番,但她屡教不改,依旧多番纠缠圣人。我既奉先帝遗诏,佐政辅君,就不能为了自己的羽毛,不顾万千黎民的福祉。”

    钱明月对姚尊儒说:“姚公,拟公文,宣告天下。”

    对,就是我杀的,我不光杀了,还要宣告天下,怎样!

    一个早就已狐媚惑主被大臣厌恶的,既没有娘家又没有子女,毫无根基的妃嫔而已!之前不愿意杀她不过是觉得区区蝼蚁,不值得动手而已。

    “你!你!你!”徐太后说不出话来,“你!你好大的胆子!”

    钱明月拱手弯腰行礼:“民女还要请问太后娘娘,两个宫婢便是娘娘的脸面。那民女呢?”

    “你个贱婢——”

    “娘娘!娘娘您怎么了?”徐平成打断继续跳坑的徐太后,暗示她装病,上前关心地问。

    徐太后顺势扶着额头,坐到椅子上:“哎呦,哎呦,哀家好头晕。”

    小皇帝、宫女、内使,呼啦啦一群人围在徐太后身边。

    徐平成道:“快,护送太后回宫。”

    这是说她把太后气病了?这个不孝的罪名她不想担!

    钱明月关切地说:“哎呀,徐大人你是关心则乱啊!太后娘娘病得这么严重,怎么能挪动凤体呢!来人,宣太医,就在文华殿看诊就好。”得从太医口中说出徐太后并无大碍才好。

    徐太后突然想起钱明月给丽嫔吃的药来,她堂堂一国太后,可不能一身污秽,威仪扫地。

    徐太后起身:“算了,本宫现在无碍了,本宫还是回去吧。”

    林长年低头,肩膀抖了几下,另外几个大臣也退到一边,互相递眼色。

    徐平成恨不得三头碰死在她面前,这个女人,这个蠢女人!她根本不是钱明月的对手啊!

    只有小皇帝仿佛对这一切机锋都无知无觉,一脸虔诚孝敬地说:“母后若无大碍,孩儿送您回宫静养。”

    徐平成说:“外面的血污可能还没清理,还是臣来送吧。”

    钱明月不以为意,这时候还不忘在小皇帝那里给自己上眼药,那她不如也让他难受一下。

    徐平成在前朝,徐太后在后宫,自己一个人要前朝后宫两边开战也太累了,徐太后占着长辈和尊位,其实不比徐平成好对付。

    徐平成或许有一日可杀可贬,但太后,为了江山失去了两子一女的太后,先帝都不会动她,小皇帝和自己难道还能废了她不成?

    如果能通过徐平成让她住手,自己压力也能小些。

    钱明月轻抚头发,微靠在屏风上,说:“民女一直担忧边疆战事,不担心敌人太过强大,就怕我们这边的某个将帅太过愚蠢,让人打开了缺口。”

    真的好想直说“不怕神一样的对手,就怕猪一样的对手”,可那是太后,这尊卑分明,长幼有序的万恶社会,骂人都骂不爽快。

    小皇帝懵懵萌萌地问:“好端端的,怎么又说起边疆来了?”

    屋里除了太后和她带来的人,哪个不是人精,这哪里是在担心边疆,分明是嘲笑徐太后愚蠢,是徐家最容易打开的缺口。

第八十九章 宫斗与朝斗的不同

    徐平成送太后出了文华殿,在甬道上就与太后发生了争执——

    太后说:“你回头让人散播舆论,就说钱氏心胸狭隘,容不得妃嫔。”

    徐平成说:“娘娘,恕臣直言,此举没什么用处。包括杀了丽嫔嫁祸给她,也伤不了她一根毫毛。”

    徐太后让人落了辇车,说:“你什么意思?觉得本宫的计策不好吗?”

    当然!您自己没感觉吗?徐平成苦口婆心地说:“徐家与钱家,是前朝争斗,不是后宫女人之间那点儿勾心斗角。”

    “前朝吧,后宫吧,不都是争斗吗?有区别吗?”

    “昔日陈妃因推吴美人入湖而被废赐死,难道先帝不知道怎么回事吗?先帝顺着您的意思而已。”

    昔日徐太后杀了先帝的吴美人,嫁祸给宠妃陈妃,手段并不高明,破绽很多,但先帝还是杀了陈妃。

    徐太后失声喊道:“你闭嘴!胡说什么!”在她心里,先帝是负心负义的,这个形象永远都不能变!

    徐平成道:“太后娘娘,后宫女人急于邀宠争圣心,然而圣心在前朝,能有多少是后宫可以争取的?您想除陈妃,先帝便随了您的意,为得是礼法和前朝。”

    “您与钱氏,不是后宫之争,是前朝是之争,是徐家与钱家,”靠近太后,小声说,“甚至徐家与先帝之争!哪里是后宫手段能应付的!”

    “前朝家族不倒,她抱着先帝御赐的宝玺,手里还握着禁卫军的兵权,莫说一个出身卑贱的丽嫔,便是世家出身的妃嫔,她也杀得。”

    徐平成为了不让她继续鲁莽出手,话说得很重:“淑妃她们,可是跟了先帝多年的妃嫔,您不也让她们主动殉葬了吗?钱氏也好,那群王公也罢,哪个又能奈何太后您!”

    徐太后有些心服,但不愿意口服:“只说铲除钱家,你倒是动手啊!怎么这么长时间了都没动静?”

    “钱家根深叶茂,哪是说铲除就铲除的?”

    “所有才用你啊,不然要你干嘛?算了,别跟本宫说了,本宫管你们徐家怎样呢!徐家再落寞,难道皇帝还能不荣养本宫不成。”

    文华殿内,此刻的氛围也很微妙。

    林长年说:“钱姑娘仪容有损,请圣人择一室,供其整理仪容。”

    小皇帝说:“万金宝,带她去,去朕临时休憩的厢房吧。”

    钱明月拂袖:“算了吧,民女回家整理就好。成国公府里,从不曾有人这样打过民女,民女不得给他们瞧个新鲜吗?”转到屏风后面,抱了宝玺就往外走。

    任长宗忙劝:“钱姑娘,此事不是圣人命令,请姑娘息怒,切莫迁怒。”

    “对,对啊!”小皇帝下御座去追,抓钱明月的袖子被她毫不留情地甩开,怂怂地说,“钱家姐姐,朕,朕知道不是你杀的丽嫔,朕让史官记下来今日之事,就说不是你杀的,好不好?”

    又转头对林长年说:“林爱卿,快劝啊!”

    林长年对小皇帝行礼说:“请圣人降旨严惩相关人等。”

    小皇帝懵:“不是都处死了吗?”

    “钱姑娘是成国公府贵女,您即将大婚的妻子,宫婢不由分说以下犯上,需要正其罪名,定其刑罚。”

    小皇帝点头:“朕明白了,行,以欺君罔上之罪,夷三族吧。”

    钱明月转身:“既然要定罪而罚,自然是要交给刑部。虽然圣人具有无上的权力,但既然已经分了六部,就要尊重六部的权利,等闲不能插手,以免乱了朝廷纲纪。”

    小皇帝连连点头:“姐姐说的是!秦正,你看着办吧。”

    秦正:……他还能怎么办?只能按圣人刚才说的定罪了。钱明月是在逼他与徐家对立啊,果真好心机。

    小皇帝扯着钱明月的袖子甩啊甩,身子也在扭啊扭:“姐姐,朕带你去梳妆吧。走啦,走啦!”

    他一撒娇,钱明月的心就软得不能成型了,转怒为笑:“圣人,注意威仪。”

    不能伺候太后回宫,怎么能带她去梳妆,说出去又是一场官司。钱明月扶他上御座:“圣人安坐,民女稍后便来。”

    小皇帝目送她离开:“姐姐,记得叫太医,万金宝,跟着去伺候。”

    文华殿汉白玉台阶下,銮仪卫正匆匆忙忙地抬水清理地上的血迹,尸体早已抬走,血迹也不太明显了。

    不知是因为心理因素,还是事实本就如此,钱明月闻到空气中若有若无的血腥味。

    “小时候,看到蚂蚁聚集在一处,就知道天快下雨了,我会给它们一些饼渣,让它们搬到窝里去。再用瓦片把它们的窝盖住,免得被水灌注。”

    “我从不吃亲眼看见杀的,或者专门为我而杀的。从不曾想过,有朝一日,我会杀人。”

    万金宝只是跟在钱明月后面,不时地笑笑表示自己听着呢。

    钱明月便不再开口:或许,人没有所谓本性可言。什么善良什么恶毒,其实都是不稳定的,端看发生了什么事情。

    钱明月有一种预感,将来她还会杀人,不知道会杀多少人。

    有些事情只有零和无数的区别,断不会轻易停止,是以古圣先贤说“慎初”,那道心理防线一旦突破,以后的事情就不好说了。

    或许,她应该感谢徐太后,将她自己都不知道的本能逼出来。

    以后,他们该小心点儿了,因为他们面对的是一个会杀人的对手了。

    小皇帝走到角落里的记注官面前,记注官记录皇帝的起居言行,这些将来都是史书的素材来源,起居注有时也会专门选编成书。

    记注官无品阶无实权,等闲也不会引起人主意,却非常重要,便是帝后也不敢得罪。因为史家春秋大笔一挥,就能决定一个人百年后是荣是辱。

    小皇帝笑眯眯地说:“你瞧着也到而立之年了,家里的孩子可进学了?”需要帮忙吗?朕帮你啊。

    记注官起身行礼:“儿孙自有儿孙福,微臣从不为他们做牛马。”臣都不管,就不劳您操心了。

    “今日事,不过是天家内部有些小误会,就不必记入史册了吧。”

    “天家无小事。是家事还是国事自有世人评说!”

    隐晦地行不通,干脆来明的。小皇帝伸手:“给朕看看。”

    记注官跪下:“请圣人恕罪。”

    林长年上前:“圣人,不可啊。”

    小皇帝谄笑:“那个,朕是试探一下。爱卿真是个堪比董狐的好史官啊!赏一月俸银。”

    临了还想用银子贿赂一下,反正,反正效果也不会太明显。

    记注官将这一席对话也记录下来,原本有可能不被记录入史书的事件,不光记录入史书,还成了名场面,被后世人广泛演绎。

    这里面有两个公案,一则丽嫔到底是怎么死的;二则小皇帝此番作态,到底是希望记录对钱明月更有利,还是太后。

    或许,小皇帝只是希望为此事加码,让它一定会被载入史册而已。

第九十章 小皇帝争夺宫门守卫权

    钱明月整理好仪容,回来,因为有些地方的红肿消退,使得脸上的红痕更刺目了。

    她脸色冷清,眉眼含冰,令人不敢直视。

    小皇帝偷偷看她一眼,连忙低下头,不知道在想什么。

    徐平成也回来了,若无其事地继续商议小皇帝的寿诞典礼:“户部可以先拨出三千两白银,用来打造御宴器物。”

    钱明月说:“日后宫宴器物不再大量用金银,由各大官窑烧制符合礼制的瓷器代替,礼部画出图样,请圣人定夺。”

    银子熔铸来打造去,自然损耗一部分,还要被小官吏贪污揩油一部分。万一管理不善,设宴的时候,后宫仆役都有可能偷银器出去,实在是个隐患。

    而且,事不过三,她能趁群臣不知,诱导小皇帝熔铸银器一次,很难再有第二次。

    本该用来流通的重金属货币变成器物,不能流通,是要留给谁呢!

    小皇帝抬头,看到钱明月冷冰冰的脸,缩缩脖子:“朕准了。”

    事毕,已经临近中午,钱明月与任长宗等人出宫。

    小皇帝将徐平成留下来:“她好凶!朕还从来没有见过她这么凶的样子,看起来要吃了朕!”

    徐平成笑道:“圣人多虑了,虽然文华殿外都是她的人,但她无论如何也不敢对圣人不利的。”

    小皇帝仿佛才想起来:“是啊!文华殿外全是她的人,如果她想杀了朕,朕可能都不知道怎么驾崩的。”

    “不,不光文华殿,乾清宫、乃至整个后宫都是她的人,她,她……难怪丽嫔悄无声息地就死了!她今日能先斩后奏杀了丽嫔,明日就可能是朕,是母后!”

    徐平成心头一跳,面色凝重:“她敢?”

    “怎么不敢?不明着杀,偷偷下药总是可以的,或者制造点儿意外,比如掉到水里,从台阶上滑下去磕死,或者,宫殿意外失火。”

    小皇帝焦躁地直转圈:“舅舅,想个办法,朕能不能把她的人换了,朕手里还有一半禁卫军呢,各个吃饱了闲得没事干,让他们来!”

    徐平成想了一下这个可能,说:“只怕无论钱家还是朝臣都不会答应。燕京卫、虎威卫从来没有守护过皇宫,匆忙替换恐怕会有疏漏,到时候圣人与太后的安危更难保障了。”

    小皇帝说:“不然这样吧,从虎威卫调一部分人跟上直卫一起守宫门,等他们学会了如何守宫门,就把上直卫替换掉。銮仪卫守的宫门也这么安排,如何?”

    徐平成说:“皇宫是圣人的家,这家怎么管理自然是圣人说了算。只是,不需要跟钱氏商量吗?”

    小皇帝气道:“商量什么!朕难道连这点儿家事都做不了主了。”

    徐平成忙称是,小皇帝又问他:“这冬天眼看就要来了,最是容易‘意外’失火的时候,该如何防范?”

    徐平成想了想,建议说:“纵然是能够烧毁整个大殿的火,也是从小火苗开始燃烧的。”

    “可要求宫女内使谨慎使用明火,设置打更人巡逻,发现小火苗就迅速扑灭,也能警醒胸怀叵测的人,让他们不敢擅动。在每个宫殿前设置几口大缸,蓄满水,方便灭火。”

    小皇帝突然丧气地捂住脸:“这哪里是紫禁城,这分明是一座牢笼,朕被囚在这里面,终日战战兢兢。”

    徐平成利落地跪在地上:“臣无能,不能为圣人分忧。”

    小皇帝说:“得想办法打压他们的气焰。之前不是说吏治混乱吗?你随朕去吏部,朕要杀他个措手不及。”

    出了东华门,过了下马碑,钱明月才对任长宗说:“今日能免于更多折辱,多亏指挥使在。”

    任长宗道:“姑娘客气了,是属下应该做的。”

    又客套几句,任长宗上马,姬念祖上轿,林长年没走:“钱姑娘似乎有话要说?”

    钱明月笑:“果真瞒不过世伯的慧眼。今日见世伯与户部争锋相对,有些惊讶而已。”

    他今天旗帜鲜明地站在自己这一边,她才敢叫他世伯,以前叫林大人,是不想逼他战自己这队而已。

    林长年说:“圣人大婚所需银两众多,户部不肯拨付,几经推诿。”

    竟然是为了这事儿!钱明月心里有些过意不去:“是侄女连累世伯了。”

    林长年不以为意地说:“原本就道不同,何来连累之说,姑娘不必太在意。”

    他是圆滑世故的,可以制作繁复的礼仪礼服去奉承君王,但他也有底线和原则,绝不与欺上瞒下的权臣同流合污。

    钱明月说:“侄女还有一事与世伯商议。”

    “哦?”

    “请世伯借故延缓大婚,先紧着圣人寿诞和其他礼节来。侄女感念世伯为大婚日夜操劳,不过当初急于大婚,也是为了让侄女及早佐政辅君,牵制徐家,如今已然入宫理政,大可不必急于婚事。”

    钱明月推心置腹地说:“今日事给侄女新的启示,若不大婚,侄女只在前朝对付徐家即可,但大婚后,应对前朝后宫夹击,可能会更难。”

    林长年说:“那人行事狠辣,又占了长与尊,你对上她确实艰难。”

    各部衙门就在紫禁城外面,距离非常近,但徐平成带着便服的小皇帝到吏部官署时,也已经日近正午。

    看门的衙役只剩一个,歪歪斜斜地倚在门口,看到来人眼皮只眨了眨眼皮。

    小皇帝好奇:“这还有人守门呢,路过礼部一个人都没看到。”

    徐平成笑道:“礼部尚书为人仁慈,大约是让衙役提前歇息了。”

    其实路过户部衙门时,发现门房都没人了,幸好当时圣人忙着说话,没有注意到。

    小皇帝冷哼一声:“这就是各部的纲纪法度!”

    门房当值的小吏边喝茶边看书,见到徐平成忙起身行礼:“下官见过徐大人。”

    徐平成说:“本官来找你们尚书有要事商议。”

    小吏说:“韩大人不在。”

    不好好上班干什么去了!小皇帝问:“去哪里了?”

    “下官不知。”

    徐平成问:“还有谁在?”

    “钱大人在。”

    小皇帝来了兴致:“如此,我们进去瞧瞧。”率先迈腿往里走。

    徐平成忙追上去。

    小吏心里犯嘀咕,这顺序不对啊,乳臭未干的小子竟然在户部尚书之前走?

    又摇头:“不管了,快到正午了,喝会儿茶看会儿书就可以回府吃饭了。”

第九十一章 民意与君心

    徐平成说:“吏部公署与户部公署布局相差不多,尚书、侍郎各有一间值房,在最中间那一进房屋里。前面是低层官吏的值房,一般两三个人共用一间值房。后面是存放文档的库房,各种文书资料存在后面。”

    小皇帝信步上前,推开一间虚掩的房门,里面几个官吏正在对着满桌子书收拾,桌面凌乱不堪,还有一个在写写画画。

    小皇帝皱眉:“你们在干什么?弄得那么乱。”

    小官吏面面相觑,再看到他身后的徐平成,不管怎么想,还是忙起身行礼:“见过徐大人。”

    “韩大人去都察院了。”

    徐平成问:“你们在做什么?”

    你户部尚书管我们吏部在干什么?小官吏笑道:“整理一下典籍而已。”就不告诉你。

    “哼!”小皇帝不知道哪里不高兴了,转身就走。

    走到另一个房门前,不用推门就能听到里面的说笑声:“陈兄这字是越发遒劲有风格了。”

    “这诗有魏晋名士风范。”

    ……

    小皇帝转身冷哼:“既然那么喜欢随性散漫的生活,辞官归隐山林好了。”

    又听了几个门,差不多是这样的情景。

    小皇帝脸越来越沉,气势汹汹地往里走。钱时重正在伏案写东西,不时地翻书,可能是眼神不太好,还得探着脖子眯着眼。

    小皇帝很冲地说:“干什么呢?看看你那仪态!”

    钱时重被突如其来的声音吓了一跳,转头,更是惊愕,忙起身行礼。

    “微臣不知圣驾亲临,未曾远迎,实在失礼。”

    小皇帝冷哼:“你失礼的何止这些!在干什么?”

    “回圣人,微臣在为京察做准备。”京察三年一度,今年又到了时候,吏部上下忙得不可开交。

    徐平成问:“我听说韩大人府里有急事,提前回去了?”挖个小坑,看看钱时重会不会掉里头。

    如果韩书荣去向不明,可以趁势打击韩书荣,也让韩书荣恨上钱时重和钱家。

    钱时重说:“非也,韩大人去都察院了。”

    小皇帝坐在钱时重座位上:“行了,你起来吧,吏部尚书不在吏部老老实实呆着,跑到都察院做什么?”

    “回圣人,都察院监察百官,他们对京城文武官员的监察案卷可做京察参考。这借阅案卷非小事,需要韩大人亲自与杜大人商议。”

    小皇帝点头,又摇头:“风宪官风闻言事,哪能做吏部京察的依据,简直瞎胡闹。”

    钱时重刚而直地说:“回圣人,不是依据,仅做参考,京察要根据政绩、德行,乃至家风等多方面综合评定。”

    小皇帝拍案而起:“你反驳朕!朕说不准就不准。”

    钱时重跪下:“自太祖以来,历来京察皆参考都察院监察案卷,非是臣等新创。”

    小皇帝不高兴自己又被反驳:“既然是定例,为什么还要吏部尚书亲自去跑?派个小吏拿回来不就行了!”

    “还有,吏部尚书不在,右侍郎也被你家闺女派去了边疆,这整个吏部,你官最大,怎么只知道埋头干活,难道不应该负起管教官吏的责任来?”

    “你瞧瞧,吏部其他人都在干些什么!喝茶写诗,卖弄吹捧,懒懒散散,毫无纲纪,这样的吏部,有什么面目去考核别人?难怪需要去都察院借案卷。”

    “吏部左侍郎钱时重,御下不严,疏忽管教,罚俸半年,不,一年。”

    消息很快传遍京城,各衙门开始整顿迟到早退、作风散漫等不良风气,包括户部。

    此外,还有一些人自以为聪明,看透了此事背后的玄机:圣人在整治钱家。

    有些人比较讨厌徐家,就说徐平成挑唆小皇帝针对钱家。

    钱明月怕家人看到脸上的红痕心疼,没有回府用膳,依旧在东市那家面馆吃饭,就听到人们议论纷纷——

    “听说了吗?那家倒大霉了,那位整他们呢。”

    “哎呦,别看那位年纪小,想整谁,那也是逃不掉的。”

    “不光那位,还有那家呢。”

    什么鬼?钱明月说:“何西宝,去打听打听。”

    “说是徐大人带着圣人微服私访到了吏部衙门,看到吏部官员不认真干活,就把钱大人惩罚了,罚了一年的俸银。”

    钱明月觉得不可思议:“他竟然当值时偷奸耍滑不干活,太出乎意料了。”

    “不是的,姑娘。”

    何西宝说:“钱大人被罚是因为属下没有好好干活,圣谕说钱大人只知道埋头干活,不知道管教属下。”

    钱明月放下心来,罚虽然罚了,但是全京城人都知道钱时重是因为只知道埋头苦干而被罚的,到底于他的官声无损,甚至有益——

    毕竟他是吏部的二当家,家里还有个佐政辅君的侄女,如果他对吏部管太多,反倒有根韩书荣争权的嫌疑。其他的,少点儿银子而已,钱家也不指望他的俸禄活。

    至于让天下人知道钱家被圣人针对,还是因为徐家挑拨的——这不是大好事吗?

    人心倾向于同情弱者,这下士农工商,知道此事的人,只要没有利害关系,都会同情钱家,厌恶徐家。人心,要慢慢引导拉拢,关键时候就知道它的强大作用了。

    她重义重德,以为天下人也是如此。

    钱明月都能想到的事情,徐平成久经官场,岂会不明白?他也在意天下人心,不过他的考量与钱明月不同。

    他要的就是让天下人知道,圣人是信任他的,是针对、厌恶钱家的,如果要站队,要选一方依附,请慎重考虑。一旦自己集合、拉拢了足够的力量,就可以挟天子令群臣了。

    他重权重利,以为天下人也是如此。

    安抚人心的,是政治家;威慑人心的,是权谋家。有时候政治家会赢,有时候权谋家会赢。

    天下人心到底是怎样的,谁知道呢!或许民意如流水,往哪流端看怎么因势利导了。

    是以比起民意,难以琢磨的帝王心反倒是更容易把握的了,每个人都想争取帝王的恩宠,无论后宫还是前朝,无论官阶高低,也无论是不是承认。

    比如,韩书荣。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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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后又打朕介绍:
钱明月被塞了一个丈夫和一把戒尺:“不听话你就打他。”
起初,小皇帝瑟瑟发抖:“皇后别打朕。”
后来,小皇帝眼泪汪汪:“皇后又打朕了,谁告状了?”
再后来,小皇帝皮痒痒:“皇后好久没打朕了,失落。”皇后又打朕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皇后又打朕,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皇后又打朕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