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月光贵女31
温宓垂目,把承恩公一事娓娓道来。
卫怀明起初兴致盎然,可随即脸色便凝重起来,“此话当真?!”
温宓颔首,“承恩公之子无令回京本就触犯律令,就算派人去查实也是有情可原。为保周全,卫伯伯还是亲自查实为好。”
“你父亲不知道么?”
“我不敢告诉父亲。”
卫怀明笑了,“你这丫头,分明是怕你父亲卷入祸事,精明着呢!”
温宓赧然,抿嘴笑了笑。
卫怀明随即叫心腹进来,低低吩咐了几句,心腹应了一声,就退了下去。
温宓见状起身道:“如此就不叨扰您,宓儿先告辞了。”
温宓回到家,翌日,卫府果然派来人请,言语间颇为匆忙,“三姑娘,我家老爷有请!”
温宓来到卫府,卫怀明亲自迎出来,面带笑容,“贤侄女,快快请进!”
两人又是客套一番,方才进入堂屋坐下。
“贤侄女说得不错,昨日我派人去查证,果然发现异样。
多方打探之下,才笃定承恩公一族果真生出了反心。兵马粮草已经私下屯了许多!”
温宓笑道:“卫伯伯可要将此事告知圣上,或是太子殿下?”
“贤侄女以为如何?”
“卫伯伯与晋王府交好,想必是要先使东宫知晓。”
卫怀明闻言眉头一皱,说道:“你是如何得知我与晋王府交好?”
温宓垂目,轻声道:“卫伯忘了,晋王老太妃待我如亲孙女,我们本是同舟人。”
卫怀明眉头微微舒展,叹道:“不错,我是要先告诉东宫。”
为的就是让东宫早做防备。
皇权不论谁掌,储君必须是宁桦。
承恩公一家外戚,如今尚不成气候,可若是敢拼命就棘手了,卫怀明不得不早作打算。
“此事还需从长计议,若贸然行事,恐牵扯甚多。”卫怀明摇头叹了声,“贤侄女可有主意?”
“此事说大不大,说小不小,若能妥善处置,便不必惊动东宫。”
“哦?”卫怀明对她十分看重,闻言顿时来了兴趣,“但说无妨!”
温宓随即说出三个可行之策。
卫怀明双目灼灼,抚掌朗笑道:“果然是巾帼不让须眉!贤侄女所言,更胜男子三分!”
“宓儿不敢当。”
卫怀明摇头笑道:“当得!当得!你这些计策,可给老夫省了许多的功夫!”
温宓面颊飞红。
“宓儿!宓儿!”外头忽然响声喜悦的呼声。
“宓儿!”紧接着,门被唰地推开,“你果然在这儿!”
“哎哟,小公子啊!您这是做什么?三娘子正与老爷商…”
“狗奴才讨打!”卫长陵呵斥一句,飞快跑了进来,眼神在温宓身上定住,气息不稳,笑嘻嘻地唤道,“宓儿,你今日是来找我的么?”
“……”温宓抿了抿嘴。
这都摆在明面上的事,他还问,让她如何作答?
卫怀明怒斥道:“胡闹!是我请贤侄女来的,怎么着,要反了天了不成?!”
少年委屈道:“宓儿来了两回,回回都不是为我,我不能哭,还不能笑吗?”
此话一出,众人忍俊不禁。
卫怀明再大的火气也被掐灭,摇头叹息道:“朽木不可雕也!”
温宓垂目,眼底掠出几缕疑惑:
魏昀与朱成义的事,果真与卫家无关么?
卫家只有老少两个主子。
卫怀明整日操劳社稷,无心内宅,偌大的卫府连个女眷都没有。真有要事,能拿主意的只有父子二人。
若那两件事与卫家有关,只有可能是这二人指使:
卫怀明从不掺和小辈的事,那么只可能是——卫长陵!
温宓眉目一惊,倏然抬起眼,却猛不丁与少年的眼眸对上!
“!!!”
那双桃花眼明明灭灭,一闪而过的阴戾仿佛是她的错觉!
等她再想仔细看时,他眼神又复清澈,嘻嘻笑道:“终于看见我的好了?”
“油腔滑调。”温宓笑骂一句,随即起身向卫怀明告辞,“宓儿告退。”
“去吧!”卫怀明摆摆手,见自己那不争气的儿子又哈巴狗似的跟着出去,无奈地摇了摇头。
小辈的事,就让小辈们折腾去吧。他年事已高,折腾不动了!
……
是月末,卫怀明与皇帝联手设计,把承恩公一党连根拔起。
又接着找到许多处练兵场,里面藏着几万私兵,还有一柄柄磨光发亮的兵器。
皇帝看着这些被缴上来的兵器,脊背一阵发寒,捂着胸口,手指颤抖。
原来不知不觉中,他的龙椅竟遭觊觎,若非发现得早,恐怕皇位不保!
好一个承恩公!果然不愧是那女人的父亲,都这样离经叛道,大逆不道!
龙颜震怒的同时,也心有余悸,万分庆幸发现得早!
“怀明啊,你这次可立了大功!不费一兵一卒就将乱|臣|贼|子悉数捉拿,当赏!当赏!”
卫怀明眸光一动,想到那丫头的恳求,摇头笑道:“可这样的谋略,却并非出自于我。”
“哦?”皇帝来了兴致。
卫怀明躬身行礼道:“回陛下,献上计策的,正是刑部尚书温伯安的小女儿温宓,万寿节当日还献了画的。”
“竟然是她,”皇帝慨叹,“真乃奇女子也!温伯安生了个好女儿啊!”
卫怀明道:“陛下可要赏赐?”
“赏,当然要赏!”皇帝大笑,“可惜了,若她是男子…”
卫怀明笑道:“女子又何妨?从文帝至今,出类拔萃者甚众,却鲜有上根大器。
魏昀断腿,不良于行;微臣年迈,钟鸣漏尽;太子大才,却赘以国之重任。
如今又出一温宓,高标卓识,经纬天地,陛下何不囊里盛锥,垂手而治?”
“这…”皇帝犹疑,“女子为官,从无先例,恐百官有异。”
卫怀明作揖道:“微臣愿一力保举。”
皇帝礼重卫怀明,对他从来是有求必应,如今却犯了难。
“卫卿先退下,容朕思虑几日。”
卫怀明应声而退。
几日后,皇帝果然在朝议时说起此事,百官闻言,面面相觑,俱是惊诧骇然。
“陛下!不可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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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可啊陛下——”
百官哗然,哗啦啦跪了一片,唯有卫怀明与太子党还挺拔地立着。
温伯安也惶然跪地,心中惊涛骇浪,面色发白。
他怎么也没想到宓儿竟闹出这样的荒唐事!入朝为官——这可如何使得!
还有,宓儿怎会与承恩公谋|反一事扯上干系?这,这成何体统!
皇帝本也只是提一嘴,没成想文武大臣竟如此反应,当即脸色铁青:
“朕的旨意,尔等也敢置喙?”
百官噤若寒蝉。
“皇上!”一个年事颇高的老臣颤巍巍磕头道,“我朝百年不曾有过女子为官的先例,若允准温娘子入朝,岂不是坏了祖宗规矩…!”
“哦?”皇帝冷笑一声,一股恼怒从胸中腾起,“朕怎么不晓得还有这种规矩?”
宁桦的目光锋利冷淡,不疾不徐地扫过跪地的那群人,包括温伯安,倏然开口道:
“瞧不起她一介女流,却又害怕她,诸位大人好大的志气。今日,孤保举温娘子入朝,谁若有怨愤,便来东宫,孤亲自与你对谈。”
“这!”那老臣大惊,“殿下,您怎么也这样固执——”
“朕看固执的是你们!”皇帝青筋直跳,怒而拍案。
“温娘子身有大才,可比尔等蝇蠖好上百倍!朕不惜才爱才,难道要把精力耗费在一群废物身上?!”
这话实在是重了些。
可是皇帝却一点也不后悔,因为他早想这么说了。
底下百官伏地瑟瑟,不敢吭声。
那位老臣尖利地哭喊了一声:“皇上!你这是执意要坏祖宗规矩,女子入朝,恐怕动摇国之根基…!”
“全是放屁!”太子党的一位武官忍不住啐了他一口。
皇帝冷笑:“国之根基若能为一女子动摇,不更能力证尔等无能!?”
“皇上——!!”老臣眼前一黑,险些要晕厥过去。
“把他拉出去!”皇帝看了心烦,挥挥手,随即进来几个侍卫将人带了下去。
皇帝又看向宁桦,目露笑意,“我儿能为父皇分忧,朕甚感欣慰。”
宁桦淡淡一笑。
卫怀明道:“那,皇上,温娘子入朝一事…”
皇帝大手一挥,“准了!”
卫怀明又问:“可有封授之礼?”
皇帝诧异,“封授之礼只有正一品大员才有,温娘子一个女子,如何能受?”
卫怀明笑道:“非也,非也。
正因温娘子是女子,才更要封授礼,既是方便她日后行事,也为后世开一先河,叫皇上更添功德,岂不美哉?”
皇帝被他说动。
“卫卿所言有理。恰上月褚苑春告老致政,按察司便空出一人,朕拟一道旨意,授温三娘子为正四品按察司副使,食禄二十四石,赐府授印,择日上任。太子亲去宣旨。”
“喏——”
“喏——”
一片官员跪地,另一片便也跟着跪地,最后,齐齐整整,红袍乌纱,满殿端肃。
早朝散后,卫怀明与宁桦走在一处。
卫怀明悠然叹道:“天底下哪还能找着那样钟毓灵秀的女子?”
宁桦身姿欣长挺拔,着玄色蟒服,端的是矜贵清凛,边走边道:“孤从前也这样以为。”
“哦?”卫怀明抚须笑了,目光了然,“那如今呢?”
“如今,”宁桦的脚步一顿,声音清如冷玉,“她不过是个磨平傲气的可怜人。”
后面又轻轻说了一句什么,卫怀明没能听清。
“殿下?”
“无碍。”宁桦摇头,抬头望向不远处——
一个颤巍巍的老头正朝他们这边跑来,朝他们行礼,口中喊道:
“太子殿下!卫大人!”
卫怀明笑着见礼。
“周大人。”
宁桦一看,这周大人不正是方才磕头极力反对的那个老臣?
他长眉微蹙,望向卫怀明:“怎么回事?”
卫怀明环顾一圈,压低声音道:“殿下,此地不宜多说,咱们边走边谈。”
三人随即出宫,在一处茶坊歇下了脚。
见宁桦双眉紧锁,卫怀明叹了一声,笑道:“殿下,此事还是那个丫头的主意啊!”
“嗯?”
周大人脸上不见丝毫阴惨之色,笑眯眯道:“殿下有所不知,今日之事温娘子早有预料,特意请我帮上一帮。”
卫怀明睨他一眼,哼笑道:“还不是贤侄女把那幅骏马图给了你,你才应得那么痛快?”
周大人道:“这你可就错怪我了,我是胆大,可也架不住陛下喜怒无常,若是稍有不慎,我便能人头落地…”
宁桦长睫微掀,眼底笑意滑过,薄唇翘起极淡的弧度。
此事算是尘埃落定。
次日,宁桦便领了圣旨亲登温府。
“臣——参见太子殿下!”
“诸位免礼。”宁桦目光掠过跪地的众人,“怎么不见三娘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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温伯安连忙道:“微臣这就让人去请。”
“不必了。”只听一道温柔的嗓音随着春风传入众人耳中。
众人望去,只见高贵典雅的美人带着侍女款款走来。
温宓走近,望向长身玉立的矜贵男子,淡淡垂眸,然后跪了下来,柔声道:
“臣女见过太子殿下。”
“免礼。”宁桦下意识捏紧圣旨,少顷,薄唇微翘道,“孤奉命前来,三娘子听旨——”
寻常官员受封,是无需圣旨的。可温宓却不同。不仅圣旨昭示,更由太子殿下亲自宣旨,这可是天大的荣耀!
皇上给足了体面,就是为了让温宓这个官当得名正言顺。
温伯安脸色当即一变。
宓儿一介女流,入朝为官本就惹人非议,又添附了这样大的排场,岂不遭人记恨?
朝堂有如龙潭虎穴,宓儿该如何应对!
“臣女在。”温伯安还未回神,身边温宓的声音便响了起来,温柔而坚定,令他心中一静。
——罢了。
罢了。
宓儿要做什么,就随她去。再不济,还有他这个当父亲的。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
刑部尚书温伯安幺女温宓,巾帼斐越,日下无双,助朕捉拿承恩公一脉,功显不居,即日起加封正四品按察副使,仪制俸禄皆与同级相平。钦此。”
宁桦宣完旨,长睫微掀,见她愣着,漆黑的眼眸闪过笑意,“还不接旨?”
温宓连忙收回目光,双手接过圣旨,说了句:“臣女叩谢皇上、太子殿下!”
“平身吧。”宁桦长睫轻垂,她温柔娇俏的模样全然落在他眼底。
“还自称臣女么?”
温宓淡淡一笑,与众人一并起身。
“其余人退下,新任副使随我来。”
新任副使,就是温宓。
她心中轻叹,对父亲点了点头,然后跟着宁桦来到温府的花园中。
两人一前一后走着,谁也不先开口,气氛凝滞沉默。
玄服身影蓦地停住。
这回,温宓不再像从前那样松懈,及时跟着停住,问了句:
“殿下怎么亲自来了?”
他没有转身,嗓音冷淡而磁性,说道:“我亲自来,可是又惹你厌烦了?”
温宓眼眸一颤,只觉得浑身被摄人的威势笼罩住,低低道:“微臣有愧。”
宁桦冰白的指尖略微蜷缩,深邃的眉眼垂下。
“你我生分至此,如今你连句二爷也不愿叫了。”
温宓一怔,垂眸道:
“殿下此言差矣,古人云:君君,臣臣,父父,子子。殿下是君而我为臣,称呼二哥有失礼仪。
都说治国安邦以仁以礼,若礼数尚不能周全,何以安邦兴国……”
宁桦忽的冷笑了一下。
“你从前最不喜那种满口仁义礼法的人。”
“从前是从前,”温宓淡淡道,“姐姐们去后,微臣就再不敢回想起从前了。”
宁桦转过身,对上她平静的目光,心脏疼痛片刻。
“何必把自己逼得这样紧?待我手握实权,第一件事便是为她们报仇雪恨。”
温宓眼眶发烫,慌乱地移开视线,生怕被他捕捉到眼底的泪光,压抑着恨意一字一句道:
“姐姐们的仇,我要亲自报!”
“四品按察副使,能做什么?”宁桦眸似点漆,黑得让人透不过气,“难道你以为入了朝堂便能为她们报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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温宓垂目柔声道:“凡事不试上一试,怎么晓得成败?”
宁桦沉默下去。
半晌,低冷地开口道:
“官场凶险,你一个弱女子,轻易便当了靶子。我纵然能护佑你,却不能时时在你左右,若有不测,你当如何?”
温宓怔愣片刻,眼眶倏然红了一圈,忍住泪意,抬眼笑道:
“二哥不必为我忧心,宓儿晓得分寸。”
眼前人薄唇紧抿。
温宓若无其事地挪开视线,望着不远处的莲池道:
“二哥可还记得当年?我们在此切磋画艺,我兴致一起便想摘朵莲花赏玩,你说要亲自为我摘,却不慎滑入池中…”
宁桦一顿。
“自然记得。后来我被下人所救,见你满脸泪痕,回去后自责了许久。”
“自那以后我便不喜莲花,再无莲花图样。”温宓眼中暖意流淌,“还求父亲在屋后挖了一方浴池,我日日泡在里头凫水,总算功夫不负有心人。”
“若非如此,那次宁萱珠也不敢刁难你。”
温宓一怔,当即便反应过来他说得是哪一回,失笑道:
“不是什么大事。”
宁桦的心口在隐隐作痛。
“温府的莲花开得最好。”他幽邃的目光转向她,“我从没见过这样美的莲花。”
“二哥如今是太子,想要什么样的莲池,底下人都会争着抢着献上,何必惦记我温府的莲花呢?”温宓笑了笑,微微福身行礼道,“天色不早,二哥该回去了。”
“…”宁桦抬头,看了眼正当头的日头。
这小女子,撵人也不想个像样的由头,这不是故意给他找不痛快?
无奈,只好深深地看她一眼,然后拂袖离去。
……
按察司副使,堂堂正四品,也不算小了。
她先是去按察司走了一趟,与上一任副使的下属交接了一番,一切了然后便回了皇帝赐下的府邸——静静等着第二日上朝。
朝堂果然不同凡响。
那一张张端肃的脸,与她平日在宴上看到的和气融融的模样全然不同。
她将发髻盘起,插两根凤尾簪固定,身着红袍,束纤腰,将原本的娇柔气冲淡三分,更添明艳光彩。
她处处都与别的官员不同。
她不必戴乌纱帽,官服是太子亲自吩咐裁量的女袍,从头到脚都十分合身。
面对众人或明或暗的打量窥视,温宓眉目平静,淡淡道:
“日后同袍,望诸位多加照拂。”
周围官员自然笑着点头,口中应是。
话虽这么说,可除了父亲、宁二哥,谁会真的照拂她?
一切都得靠她自己去挣。
她步入官场后,果然如当初魏昀预料的那样,如鱼得水,毫不生疏。
短短几日,皇帝就对她大为赞叹,屡次盛赞她才能出众。
她的机敏果决,让有心之人的算盘彻底落了空。
宫内。
“废物!一群废物!”宁萱珠发疯似的摔砸物件,脸孔狰狞,“一点忙都帮不上,本宫养你们何用?!”
一旁坐着的周暮闻言,笑意微僵。
这话一听就是在指桑骂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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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沉默片刻,挥手屏退下人,对宁萱珠道:
“公主何必动怒?再怎么样,那小贱人也被供上了神坛,他日史书工笔,必定会留下她的痕迹…”
宁萱珠冷笑道:“你不是阴谋诡计最多么?怎么还会让她在我们眼皮子底下穿上红袍,成了本朝第一个女官!?”
周暮被如此指责也羞恼起来,捏紧手掌道:
“公主这是何意?”
“你当我不知道,”宁萱珠走向她,脸色讥讽,“宣贵人、高才人、木婕妤、鹿容华…还有皇贵妃,她们的下场都是谁害的?”
周暮被逼得连连后退。
“我自问不曾得罪公主,公主为何要含血喷人…!”
“含血喷人?”宁萱珠夸张地大笑一声,眼泪都出来了,“是啊,我含血喷人。周暮啊周暮——人在做,天在看!”
仿佛一道晴天霹雳,周暮神魂惊颤欲裂!
“你、你休要胡言,我深受陛下宠|爱,为何要害她们!”
“你怕宠|爱被夺走,你畏惧!”
宁萱珠一字一顿,狠狠戳穿她虚伪的假面:
“明面上你对父皇宠|爱避之不及,可你比谁都怕失去。
当日你被强召入宫,没过几日就满面红光春风得意,你那清苦的情郎呢?早被你抛之脑后了吧!”
周暮瞪大双目,满眼愕然。
她心肺俱颤,半晌都吐不出一个字来。
宁萱珠见状,厌烦地甩袖道:
“你不是说能帮我得到桦哥哥的心?什么法子,快快说来!”
周暮回过神,眸光微闪,垂目低声道:
“办法是有。”
“说来!”
“就要看公主敢不敢了。”
宁萱珠眼眸一亮,“什么办法?!”
……
天色苍青。
早朝刚下,温宓本欲回按察司,都已行至宫门,却被身后一道匆匆的声音叫住:
“温大人留步!”
温宓回身望去。
只见一人急忙跑来,对她恭声道:
“大人,殿下有请。”
温宓认出他是宁桦身边的小德子,温柔道:“殿下可说过叫我去何事?”
“这个倒不曾提起!”小德子把头埋得很低。
温宓觉得怪异,“你家殿下呢?”
“殿下他…”
“在哪里?”
小德子咬咬牙,下定决心道:“…大人请随我来!”
见他这样反应,温宓微微一惊,心中骤然生出一股不好的预感,急忙跟在他身后。
“怎么回事?”
小德子摇头道:“殿下被三公主的人请去了邀月宫,到现在都没能出来!”
邀月宫是先皇最宠爱的梅夫人初次承|宠的地方,中有温泉汤浴,极尽奢靡。
自梅夫人去后,先皇就下令不许任何人踏足其中。
当今圣上即位以来,还没人能住进邀月宫,三公主把人请到那里去做什么?
两人赶到邀月宫,还没进去便被几个婢子拦住。
为首的婢子恭敬行礼道:“奴婢见过温大人,公主吩咐了,谁来都不准放行。”
温宓面容平静,偏头给小德子使了个眼色。
小德子会意,当即跳上前,一手捉住两个婢子,死死地拽住,大声道:
“大人,快进去!我在这儿守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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温宓刚踏进门槛,迎头便碰上了往外走的周暮。
“站住!”周暮面无表情地呵斥。
乍见仇敌,温宓耳畔哗地响起一声嗡鸣,下意识掐住手心,直到手心传来尖锐的疼痛,才勉强克制住没有失态。
她听见周暮的嘴巴一张一合,吐出讥讽的一句:
“官员不得擅入后宫,温大人不晓得么?”
平复下情绪后,温宓道:“律令只说男子不得随意涉足,并未言明女子如何。你若有异,自去向皇上禀报就是。”
周暮张了张嘴,一时间语塞。
温宓却不想与她多说,直接越过她往里走,内心焦灼起来:
周暮在,宁萱珠也在。
二哥究竟被她们如何了?
但仔细一想,二哥文韬武略样样不凡,又是尊贵的储君,她们想必伤不到他。
温宓不禁放缓了脚步,暗道自己竟如此莽撞以致失了礼法。
正殿无人,她便只好来到偏殿,在门前停下,想着二人兴许在里面说话,抬起的手微微一顿。
若是贸然闯入,万一二哥怪罪…
正踌躇着,里面倏然爆出一声冷厉的怒喝:
“宁萱珠!”
紧接着是女子又尖又利的哭笑。
温宓一惊,生怕又生事端,连忙敲门,却无人应。
心中惴惴不安,定了定神还是猛地推门而入!
正屋空无一人,循声过去,就是在东暖阁了。
她轻手轻脚走近,靠在门边往里扫视一眼,眼前的一幕令她错愕不已!
只见宁桦双手被绑在床头,整个人无力地仰躺着,脸颊涨红,额角青筋直跳,双目燃烧着熊熊怒意!
而宁萱珠背对着门跪在床边,头枕在他胸膛上,温宓只能听见她断断续续的哭声。
“桦哥哥,你为何就不肯看看我?我也很好,不比那个温宓差…”
温宓一怔。
她还没听到下文,皓腕就被一只手用力捉住,随即响起熟悉的女音:
“温大人怎么也会偷听墙角了!?”
此话如同火炮炸响,瞬间惊动房中二人!
“是谁?!”宁萱珠脸颊狰狞,疯了般起身跑出来,不料竟是自己最恼恨的人!
温宓垂目,躬身作揖道:
“见过三公主。”
“是你!”宁萱珠眯起双眼,面上泪痕犹在,冷笑道,“本宫特意吩咐不许人进来,你怎敢擅闯?!”
周暮见状收回手,捂嘴笑道:“想必是以为太子殿下遇险,关心则乱了!”
看似是在为她开脱,可一个[乱]字,实则是给她扣了一顶大不敬的帽子。
温宓的目光越过宁萱珠,看向她身后的暖阁——
榻上的人被束缚住双手,正偏过头向她望过来。
该如何描绘这一眼的感觉?
目光漆黑,眸波荡漾,眼尾却赤红一片。
他仿佛陷入了极深的挣扎中,神智在跟别的什么争斗着。从那双眼中看得出,隐忍克制占了上风。
他还是清醒着的。眼下正望着这边,薄唇紧抿,双眉紧锁。
温宓下意识觉得这不是什么好事。
如果是好事,为何要缚住双手?况且从二哥的表情来看,他是不愿意的。
既然如此,温宓就不能坐视不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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思忖一瞬,温宓抬眼笑道:“二位将太子殿下请到这儿来,难道是为了把殿下绑起来?若是皇上和文武百官知道了,二位要如何交代?”
宁萱珠冷下脸,猛地伸手想要推搡她,却被她事先察觉及时闪开。
“你敢威胁本宫?!”
“公主此言差矣。常言道,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莫说当朝太子,就是九品芝麻官被公主绑来,朝野也要惊动一片,如何就是威胁呢?”
温宓毫不畏惧地直视她,双眸翦水,柔软缱绻,并不锋利,却轻易能让人感受到坚定的力量。
被这样的目光注视着,饶是宁萱珠也不禁凝滞了一瞬,复而攥紧拳头,紧咬牙关一声不吭。
周暮眼珠一转,顿时计上心来,凑近宁萱珠道:“公主,只有死人是不会说话的…”
宁萱珠吓了一跳,怒斥道:“你想让我杀了桦哥哥不成?!”
“…”周暮暗道一声蠢货,连忙指了指温宓,“只要她不说,谁会晓得?此事不算光彩,不论发生什么,太子殿下都不会往外说。”
温宓见她们当着自己面商量,一副把她当作死人的架势,当即蹙眉,缓缓抽出为防不测藏在袖中的匕首——
对面二人的声音戛然而止,惊愕的目光顿时落在她这柄匕首上。
“温宓!”宁萱珠破口大骂,“你这小贱人!拿出匕首是想行刺本宫不成?!”
温宓柔柔地笑道:
“此事不光彩,无论如何都不会外传?”
她握着匕首走近了两步,温柔的眉眼笼上一层愁雾,状似无奈地摇头道:
“二位既然这么说,微臣若是再任凭拿捏,岂不显得软弱?”
周暮当即变了脸色,拧眉怒道:“你想做什么?!我们一个宫妃,一个公主,你还敢杀我们不成?!”
“微臣不敢。”温宓笑了,刀匕一动,顿时抵上她的脸颊,“可这匕首无情,若不慎划伤了娘娘,陛下会作何感想?”
“你敢!”周暮心神俱裂,胸膛颤抖,外强中干地疾声呵斥。
温宓低眉,摇首轻叹道:“微臣即便真伤了娘娘又如何呢?”
周暮猛地一滞。
是啊,又如何呢?
此番竟是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
温宓料定她不敢将此事外传,才反过来以此为要挟。
就是真的被匕首所伤,她也不敢声张,只能暗暗吞下这个哑巴亏。
难不成还要在皇上问话的时候和盘托出,说自己与三公主算计太子欲行不|轨,而温宓为救太子才弄伤了她?
所以不论如何,温宓这小贱人都会全身而退,甚至可能得到皇帝的大肆褒奖。
周暮心中恼恨不已,再三思量后,咬牙道:
“我们不过请太子殿下来此歇歇脚,既然温大人来了,就请照看好太子殿下,我等后妃女眷不便在此久留,先行一步…”
说着就要拉着宁萱珠离去,却不想被她恼怒地挣脱,恨声道:
“我马上就要得到桦哥哥,该走的人是她!”
温宓不想再听她疯言疯语,抬手刀柄直接给她后脖颈来了一下,当即敲昏了她。
宁萱珠软软地倒了下去。
周暮大惊:
“温宓你敢!”
温宓收起匕首,看了眼暖阁内,见宁桦已挣扎着缓缓坐起身,心神微定,说道:
“娘娘不如早早把三公主带回去,也好掩去诸多口舌。”
说罢没有再理会,越过她匆匆往里走去。
“二哥!”
她观见宁桦满面烧红,心中惊了一惊,连忙动手为他解绑。
“绳结坚硬难解,二哥稍忍耐片刻。”
那边周暮见此事已无周转余地,攥紧手掌,须臾便叫心腹进来背起地上的宁萱珠,几人急忙从偏门匆匆离去。
温宓白玉般的额头覆上一层薄汗。绳结粗大坚硬,磨得她两手生疼。
哪怕用上她随身的匕首都无济于事。
这柄匕首并不锋利,唬人还算好使,真材实料却是没有。拿来割绳,还是这样粗硬的绳,根本派不上用场,还有可能伤了他。
这可如何是好!
温宓无比痛恨自己是个柔弱女儿家,身无力气,不能立马将二哥救出来。
她心一横,低头张口咬住绳结,同时手上用力,硬是把绳结拽出一小截!
唇瓣被粗糙的绳结摩擦挤压,染上了诱|人的酡红。
宁桦见状眸底泛出异样,长睫微垂,凝神望着她,似乎怎么也望不够。
“……宓儿。”
他缓缓开口,一出声才发觉自己的喉咙已沙哑不堪。
温宓没有抬头,继续解着绳结。
“宓儿,劳烦你了。”
温宓一顿。
“劳烦”二字,令她刹那间惶恐起来。不知为何,一股不好的预感跃上心头,盘旋不去。
同一时间,诸多被她忽略的怪异之处纷纷浮出水面:
他是太子,身边为何就跟着一个小德子?
宁萱珠请他来邀月宫,他为何毫不怀疑,欣然答应?
出事以后,他为何不让小德子去请侍卫内臣,反而请来了她?
难道在他心中,她一个四品女官,能斗得过三公主嘉辰妃和她们身边的一众心腹不成?
想到这些,温宓骤然回神,只觉得周身一片冰凉,脊背泛起寒意,仓皇地抬起头,却不料望进一汪幽邃灼热的深潭!
他眼尾泛红,猩红的目光强势地锁住她,身躯紧绷而颤抖,长腿屈起,每个字都透露着极大的痛苦:
“宓儿,帮帮我。”
“!!!”她被他目光烫到,心中大惊,顿感不妙,慌也似起身,嗓音微颤道,“此结难解,我去传太医…”
刚想迈步离开,她就觉得手腕一紧。
“!”她惊愕地回头,只见他不知何时已解开了绳结。
他低哑地说道:“太医没用的。”
温宓唇瓣微动,心中没来由的慌乱。
下一瞬,一阵天旋地转,温宓只觉得在腰上一紧,紧接着她的身体便陷进了柔软的被褥,惊慌地对上他幽深泛红的眼眸!
她双目圆睁,不敢置信地惊呼:
“二哥?!”
宁桦的手臂撑在她两侧,脸颊挨她极近,灼热发烫的气息在她耳畔缠绕,把她的心尖煮得滚沸。
白月光贵女38
温宓满心迷茫惶然。
这是要做什么?
怎么与、与魏昀那夜一样的反应?难不成……
温宓思来羞愧,面颊飞起醉人的红霞。
她自然知晓夫妻敦|伦之礼,出嫁前家中也有婆子教导过,甚至嫁妆里还有尊“压箱底”的欢|好玉雕。
可成婚后她从不曾与魏昀同房,那夜他想强来,也被她挣脱出去。要说真章…她到底青涩了些。
此刻被他压在身|下,温宓难免羞红脸颊,娇躯发软,双目失神片刻,轻喃道:
“…不可以的。”
他抬起颤抖的指尖,强忍冲动想要抚摸她的眉眼,却不料被她偏头躲过。
“……”
他钳制住她的双手,缓缓压低身子,贴在她耳边道:“若非因缘巧合,你本该是我的妻。”
温宓的发髻已然凌乱,他微抿薄唇,抬手将她的珠钗摘下。
“你不要这样,我、我怕…”她长睫颤动,眼中已然泛出水光,面容酡红,我见犹怜。
“戴着它,待会儿你要难受的。”宁桦说了一句,额角青筋直跳,显然已忍到极致。
他抬起身,伸手捉住她的足腕——
“!!”温宓大惊,顿时挣扎起来,泪水唰地从眼眶中涌出,难堪地嘶声道,“你放开我!求你,求你!”
宁桦动作一顿,似乎被她眼泪所摄,怔怔地抬起手来,抹去她眼下的泪。
温宓眸光颤动,听见他低低叹道:“宓儿,你是水做的么?”
“你不是他,他从不这样孟浪…”
宁桦紧绷的身躯微微一僵。
他的脸颊被阴影吞没一半,温宓看不清他的态度,只觉得他的手在慢慢收紧。
“宁萱珠在茶水中下了药,待我发觉,为时晚矣。”
这是在向她解释?
温宓挣扎不得,只能眼睁睁看着他褪去玄衣,满心哀恸一点点堆积,把眼泪哗哗逼了出来:
“我不是勾|栏卖笑的娼|妓,你堂堂储君,想要什么样女子没有,为何独独要糟践我?为何独独要糟践我?!”
“糟践”二字仿佛压死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宁桦头脑中那根名为理智的弦瞬间断裂,汹涌的欲|望决堤,顷刻就填满了他的双眼!
下一瞬,他抬起她的下巴便吻了上来,另一只手去解她的衣裳,解了半天解不开,他便直接强硬地撕开!
一道道裂帛声在温宓耳中有如魔音萦绕。
她崩溃地哭叫一声,见他探手,整个人都颤栗起来,“不、不要!”
下一瞬,她瞳孔猛缩,只觉得神魂俱灭,整个人都瘫软下来。
宁桦却蓦然僵在那里,沉默半晌,缓缓收回手。
“宓儿,你…”
温宓颤抖着,使尽吃奶的力气把怔愣凝滞的人推开,捡起一旁凌乱破碎的红袍护在身前,用急促的、犹带哭腔的声音哀求:
“你放了我,今日的事我只当没有发生过,好不好?”
宁桦双目漆黑,紧紧凝视着她,没有回她,只是说:
“他待你不好。”
温宓泪眼婆娑,看他的眼神宛如在看一个怪物,仓皇地套上残破的衣裳,然后往外逃去。
事到如今,她已顾不得会被旁人撞见,所幸邀月宫周遭僻静无人,她慌慌张张,竟逃到了莲溪宫。
因是阿姐生前居所,皇上便保留原来的摆设,又安排了几个宫人每日洒扫。
还有阿姐的陪嫁丫鬟阿菊,自阿姐去后,她一直守在这儿,不曾离开过。
温宓找到阿菊,向她借了女红针线,自己把碎裂的官袍细细修补了一番。
阿菊惊道:“三姑娘,发生了何事?”
温宓眼底湿透,一抬眼,便是滢滢的水色,抬手抹去泪痕,笑道:
“不慎刮破的。”
阿菊犹疑,“果真?”
“你这丫头,怎么连我也不信了?”温宓轻笑着点了点她的脑袋,“你可想回家去瞧瞧?杜鹃正说想你呢。”
阿菊摇头道:“回家自然是想的,只是奴婢不能丢下姑娘。”
温宓垂目,一时不慎,指尖竟被刺破,飞快渗出圆润的血珠来。
“啊,三姑娘!”阿菊连忙拿帕子为她擦拭,目光向上一扫,竟发觉她白皙的细腕圈圈红痕,不由惊颤,“这是…”
温宓一惊,赶忙向下拽了拽衣袖,柔声哄道:“方才滑倒,我以手撑地,想必是伤着手腕了。”
“三姑娘哪骗得了我,”阿菊的眼泪流了出来,“那分明就是男子的指痕!”
温宓一僵。
阿菊见状更是哭,“姑娘若还在,如何能见您这样委屈?必要跟那人拼命去!”
温宓没有再否认,只是轻声道:“若有人问起,只说我今日是来看望阿姐。”
说罢起身,穿上补好的官袍辞去。
都说触景伤情,再在莲溪宫多待一刻,她恐怕要哀痛得喘不上气。
她还能装作若无其事地出宫,见着同僚还能笑着见个礼。
可她心里的创痕,却无论如何也无法愈合了。
……
翌日宫里传来消息:
三公主疯了。
不仅衣冠不整,还拔剑想要砍杀嘉辰妃与皇帝,被御前侍卫给按下了。
整个京城都议论纷纷,觉得这位心高气傲的公主终于恶有恶报,自食其果。
宁萱珠疯了,温宓本该是最高兴的一个,可她却面色平静,浑似不知一般,眉眼还透着苍白之色。
还没等她平静多久,宁萱珠就被震怒的皇帝给扔到了按察司,谕旨说道:
“三公主疯癫成魔,狂言妄语,多所骇闻,命按察司验其虚实。”
温宓垂目,缓缓收起谕旨,还未接近宁萱珠,就因她狰狞的面色顿足。
她嘴里发出刺耳的尖笑:“温宛啊温宛,害死你的人不是我!你来找我索什么命!你该去找那个姓周的贱|人!你该去找她!”
温宓心中刺痛,手指缓缓收紧颤抖,一抬眼,冰冷的泪水沾了满脸,双目痛恨。
她低头,无助地扫过自己细白娇嫩的双手——
什么时候,她也会做这种卑鄙龌龊的事了?
什么时候?
一滴泪跌落掌心,她倏然攥紧手,缓缓靠近宁萱珠,轻声问道:
“你说说看,是谁害死了我的姐姐?”
白月光贵女39
宁萱珠莫名打了个冷颤。
她瑟缩了一下,气焰顿时弱了几分,抬起眼又似认不出眼前人,冷笑一声道:
“你算个什么东西,竟敢这样对本宫说话?仔细本宫砍了你的脑袋!”
温宓渐趋平静,给手下使了个眼色,手下顿时会意,连忙上前喝道:“大人问话,还不从实招来!”
温宓眉目清浅,身上红袍明艳,在这昏暗的室内仿佛一支烛火,温柔而明亮。
宁萱珠愈发癫狂,面目扭曲可怖,尖利地咆哮道:
“本宫是公主!你们岂敢动我!”
她的确已经是个疯人,这点温宓比谁都清楚。
只可惜周暮没被发疯的宁萱珠“失手”杀死,不然将是多么好的结局啊。
当时她趁着打晕宁萱珠时在她领口中放了一只荷包,里面藏着整整半包玉焚花粉。
玉焚花毒性极强,气味却淡,花粉遇热化水,连续吸入三日便会七窍流血而死。
可若只闻半日,花粉入鼻窜至头脑,轻者疯癫无状见人就砍,重者筋脉具断全身瘫废。
宁萱珠这样的下场,算是轻的。
无人能知她疯癫的真正缘由,那包玉焚花粉早随着她身子的灼热化为清水。
她疯癫砍人,无人能近身,更遑论让太医诊脉医治了。
温宓微微偏头对手下道:
“把我先前写下的罪状拿出来,逐条念给她听。”
“喏。”
手下飞快取来,语气沉重地开始念:
“以三支蓝铜钗为礼,指使刘家小女将温二姑娘温容推入湖水溺死。”
“指使下人毁坏温三姑娘温宓的画。”
“因两句口角陷害武贵人与侍卫私|通,致使武贵人被赐白绫。”
“在其生母梁夫人的必经之路洒油,致使梁夫人滑倒,腹中五个月大的胎儿夭折。”
“……”
宁萱珠听着这些,只会疯癫地尖叫:
“本宫要杀了你们!杀了你们!你们该死!为何不去死?!”
宁萱珠,你活该。温宓心中默默地说。
“许多罪状本官并未一一写明,人心自明,多说无益。言禄,给她画押。”
“喏。”
“大人,那我们该如何处置三公主?”手下惴惴地问道。
三公主是皇帝最宠爱的女儿,虽然疯了,可保不准皇帝哪天又想起她的好,到时候倒霉的可就是他们这些当差的了。
这烫手山芋,怎么处置都是错!
“我们自然是无权处置的,”温宓摇首轻笑,“这样,你去修书一封送去东宫,说明三公主的事,问问东宫的态度。”
温宓看得明白:
如今明面上虽还是皇帝做主,可权力重心正慢慢转移到东宫。
此等棘手差事,还是要问过东宫再作定论。
…
一炷香的功夫,手下拿着一封信回来了。
上面盖着太子金印。
打开一看,果然是宁桦亲手所书。
他说三公主犯下行刺天子之罪,可任凭处置。
得了他的准信,温宓这才放心地关押起宁萱珠,细细思忖折|磨人的法子。
没过多久,还真被她给想出了几个,当即就吩咐人去安排了一番。
白月光贵女40
翌日朝后,她单独留在御书房,将宁萱珠的罪状书呈给了皇帝。
皇帝一字一句看完,皱起眉头,抬眼问道:
“可验过虚实?”
“铁证如山,不会有假。”温宓作揖道,“刘家递上供述,还交出了贿礼;梁夫人身边的婆子曾亲眼目睹三公主的人撒油,却被三公主要挟闭嘴…”
她陆陆续续说了许多。
每一条都触目惊心。
这些事都是她当上按察司副使后抽丝剥茧一点一点查出来的。
为了得到确凿证据,她费尽心思使了许多手段,才让他们把实话一一吐出来。
皇帝听完沉默良久,方才说道:“小三儿还害死了温二姑娘,这其中关系…恐怕不能由温卿再办此案了。”
温宓早料到皇帝会这么说,长睫微垂,提袍跪了下来。
“微臣秉公奉法,诸君皆可明鉴,望陛下明察。”
皇帝欣赏她的才干,对她十分看重。她说的话,自然大部分都愿意信。
仔细想想,许多事是发疯后的宁萱珠亲口说出来的,由不得他不信。更何况证据确凿…
温宓总不能在众人眼皮子底下做什么手脚吧?
半晌后,他缓缓开口道:“小三儿虽是朕的女儿,可触犯律令,就该与庶民同罪,该如何处置就如何处置吧。”
温宓眸光微动,垂目道了一声喏。
她回到按察司大牢,看着光彩不再的宁萱珠,对手下说道:
“按律法,三公主该处以极刑。”
“是,只是、只是…”
温宓恍然未觉,只是垂头喃喃:“凌迟还是绞刑?”
听到这两样刑罚,手下脸都白了,连忙道:“大人!大人!不可啊,三公主毕竟是皇室中人,如何能…”
“你觉得这样不妥么?”温宓看向手下。
手下道:“是不妥,若是保不住皇室颜面,皇上恐怕要怪罪的!”
本以为要极力劝阻一番,谁料温宓竟干脆地答应了,转头对小吏道:
“把我昨日吩咐的家伙事拿来。”
“喏!”
手下大惊,急忙问道:“大人,什么家伙事?”
“稍安勿躁。”温宓柔和地笑道。
两个小吏很快回来,一个手里抱着木枷和铁凳,另一个手里牵着两只羊。
“大人,都备好了。”
“开始吧。”
“喏!”
二人随即将宁萱珠牢牢绑在铁凳上,双足穿过木枷的两个孔洞,褪去鞋袜,在其足底抹上了盐水。
“这是——”手下面色大变,“笑刑!”
笑刑又称痒刑,顾名思义,就是让人在奇痒难忍中狂笑不止,最终窒息而死,临死前会感受到巨大的痛苦。
用来对付宁萱珠再合适不过。
她只会疯癫大笑,就是用了笑刑,也无人可知,还当是她又疯了许多。
当然,温宓不会那么轻易就让她死了。
她没有理会手下,只是对两个小吏吩咐道:
“看她快窒息就停手,歇一盏茶再继续。”
这句话宛如魔音,把手下惊得浑身哆嗦,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大、大人!”
他怎么也想不到,天仙般典雅温柔的大人,竟也会这样残忍!
温宓看向他,见他神色怔忡,轻笑道:
“皇上亲口说按律行刑,你又怕出事皇上怪罪,为免连累整个按察司,本官只好出此下策。”
手下浑身冒冷汗,迭声应道:
“是!是!下官知晓!”
温宓知道他不敢说出去。
她在这等了一会儿,直到宁萱珠被行刑,满面冒汗挣扎着尖笑不止,方才转身离去。
她不断在心中告诉自己:
宁萱珠是罪有应得,她没有做错,更不能有恻隐之心。
可心中那块缺口,好似并未被填满。
究竟是为何呢?
……
短短两日,宁萱珠在狱中已被折磨得不成人样。
蓬头垢面,衣衫不整,任谁瞧见如今的她,也不会相信她曾是个光彩亮目众星捧月的公主。
她似乎恢复了一些神智,又好似没有。
见温宓前来,她也只会拼命挣扎着想要扑上来。
“三公主,你知错了么?”
“贱人!贱人!本宫要杀了你!本宫要杀了你!该死的贱人,你敢欺辱本宫!”
见她比以往疯癫更甚,温宓偏过头,对行刑的小吏道:
“继续。”
盐水一抹,两只羊顿时舔了上去。
宁萱珠尖锐的笑声顿时缠绕起整个大牢,可怖又渗人。
温宓看着她胸膛一抽一抽,想要挣扎却又不能挣扎的痛苦模样,微微一笑。
“早知今日,何必当初?”说完又对小吏道,“两日后我再来。”
“喏。”
温宓徐徐走出大牢,耳边还回荡着那凄厉疯狂的笑声。
暖洋洋的日光洒落在她身上,浇得她心中暖热。
二姐,我让害你的人付出了代价,刘家、宁萱珠……你高兴吗?
还有周暮周茹姐妹,你们不要急,报|应很快就要到了。
报|应,很快就要到了。
……
回到府邸,温宓让杜鹃拿出先前写的那封周氏姐妹的罪状。
捧在手中凝视半晌,方才觉得不满意,又让杜鹃拿来一块白布铺开,自己则拿针刺破指尖,就着渗出的血液在白布上写字。
杜鹃见状惊道:“主儿,您身子娇弱,怎能出血!奴婢的血最多,用我的吧!”
说着抬手就要咬下,被温宓急忙阻止。
“我若不自己写,岂不是显得心不诚?”
她要写一封血书,一来状告周氏姐妹,二来告慰大姐与喜鹊的在天之灵。
杜鹃的眼泪啪嗒掉了出来,“主儿的病本就未愈,又这样不爱惜身子,若让老爷夫人知道了可怎么得了!”
这样的一封罪状书,里面的字又多又长,主儿该出多少血才写得完!
“好杜鹃,你不说我不说,谁会知道呢?左右我们已不在温府,做自己的事,无需寻思别的。”
她边说边写,手指不再出血,她便又戳一下。
杜鹃心疼不已,却又实在不能阻止,因为她知道温宓是在做重要的事,事关已逝的大姑娘和喜鹊。
终于,温宓写完,面色苍白,手脚冰冷,身子抑制不住地晃了两下。
杜鹃连忙扶住,流泪道:“主儿,快去歇歇吧,奴婢给您熬一碗红枣桂圆粥!”
白月光贵女41
温宓微微颔首,只觉得头晕目眩,眼前阵阵发黑,低头一看,双手已鲜血淋漓。
杜鹃把她扶到榻上躺下,又急急忙忙让人去端热水侍奉,自己则去了小厨房熬粥。
温宓在昏昏沉沉中思索:
这些罪状,有许多证据已被销毁,只剩下几个确凿的罪名——可就这几个罪名,也足以置周氏姐妹于死地。
不枉她苦心搜集许久。
翌日。
温宓罕见地晚起。
是杜鹃不忍叫醒她,私心想让她多睡一会儿。
用过早膳,温宓匆匆入宫上朝,正巧碰上首辅卫怀明。
二人打了个招呼,寒暄一番后,卫怀明道:
“犬子昨夜梦魇,惊动府内,嘴里一直叫唤着贤侄女的姓名。”
温宓微微一笑,知晓他是想为卫长陵说情,轻声道:“可请了郎中来看?”
卫怀明捋须道:“不曾。犬子自幼怕医,贤侄女也知道。”
“梦魇之症,不请郎中来瞧瞧可怎么好?”温宓应附着,二人缓缓步入金銮殿。
她袖中还揣着那封血书,只等下朝后交给皇上了。
…
御书房。
皇帝看过血书,眼中惊骇还未褪去,怒极拍案道:
“高壬!”
高壬高公公,正是皇帝身边的大太监。
他连忙小跑进来,“陛下,有何吩咐?”
皇帝攥紧血书一角,额角青筋暴起,一字一顿道:“传嘉辰妃!再将其妹一并带来!”
“喏!”
高壬去后,御书房内便陷入了寂静。
温宓能理解皇帝的情绪。
短短几日,宠妃和女儿就成了罪大恶极的罪人,任谁也无法接受。
可就算无法接受,也必须接受。
温宓眉目平静,静静等着皇帝发话。
半晌,只听皇帝道:“温卿是如何得知这些宫闱内事?”
话中有浓浓的质疑。
恐怕是以为自己在冤枉周氏姐妹,连带着三公主一事的怒气也一并发散出来了。
温宓道:“阿姐曾将这些事整理出来交给微臣,微臣不过是寻访证据,不曾多做些什么。”
“哦,是吗?”皇帝冷笑一声,虽然是不信。
温宓叩首道:“望皇上明察,如若不信,臣便自请革去官职,好还微臣一个清白。”
皇帝眯起眼。
片刻后说道:“朕岂是那般是非不分之人?如若是真,朕自然不会轻饶她们姐妹;可如若是假…”
“微臣便自刎谢罪。”温宓阖了阖眼,面上溢出一缕浅淡的笑意。
很快,周氏姐妹被带来。
周暮还好一些,周茹则不行了,浑身直哆嗦,皇帝一张口,便吓得涕泗横流。
皇帝把血书扔给她们看。
周暮飞快看完,满带恨意的眼眸直直望向温宓,倏然抬手指着她道:
“皇上,她在污蔑臣妾!臣妾入宫后一直清清白白,不曾做过什么恶事,皇上也都看在眼里,如何能听信她的一面之词?”
温宓摇首笑道:“证据确凿,娘娘还要狡辩?”
周暮满眼带泪,扫向她,恨声道:“你为何要污蔑本宫!本宫清清白白,断不会做你说的这些事!”
“是吗,”温宓仰头笑了一下,把眼眶中的泪水逼回,又看向她一字一顿道:
“你买通杜太医换了我阿姐的药,害她小产后气虚而亡,是也不是?”
周暮瞪大了眼睛。
“不!不是!…”
“你串通三公主,指使她谋害数条人命,是也不是?”
周暮拼命摇头,咬牙切齿道:“你有何证据?!”
温宓看向皇帝,作揖道:“曾侍奉木婕妤、宣贵人的三个婆子已在外头候着,孰真孰假,一问便知。”
“宣!”
三个婆子被带了进来,纷纷下跪行礼。
“老奴见过皇上!”
皇帝没让她们起身,沉声问道:“你们的主子,当初行径可有异样?”
“是,”其中一个婆子哭着磕头,“娘娘那几日一直神思恍惚,说有人在装神弄鬼,奴婢当时并未当回事,后来娘娘就失足跌入了井中…”
这是侍奉木婕妤的婆子。
周暮双目怒睁,恨恨道:“与我何干?是她自己跌入井中,与我何干!”
“清者自清,娘娘不必心急。”温宓柔声说道。
她又看向周茹,见她面色惊骇魂不守舍,不由笑了笑,轻声道:
“瞧瞧令妹,镇静得很呢。阿婆不必害怕,继续说就是了。”
哪里是镇静,那分明是吓傻了!
那婆子继续道:“娘娘被捞起的时候,老奴偷看了一眼,她手中紧紧攥着一支金钗!”
周暮面色骤然变化。
“那金钗你可还记得?”温宓问。
“是,老奴为留下铁证,悄悄把金钗留下,那正是当年皇上钦赐给嘉辰妃的首饰!”
婆子说着,又抬手抹泪,苍老的身躯哆哆嗦嗦,从怀中掏出一支金钗来。
样式颇旧,光泽已暗淡许多,可难掩华贵。
周暮乍然瞧见这支金钗,瞳孔猛缩,喃喃摇头,“竟是在你这里!”
皇帝也认得这支金钗。
当初因它精美华贵,他便赐给了嘉辰妃。
皇家金匠的手艺,全天下找不出第二支。
他面色一沉,冷声问道:“嘉辰妃,你可还有辩解?!”
周暮骇然,连忙磕头哭道:“皇上,是她们串通起来污蔑臣妾,臣妾是清白的,臣妾是清白的!”
砰砰地几下响,再抬头时,额上已青紫一片。
她声泪俱下,令皇帝略微动容,动了动嘴,似乎想说些什么。
温宓见状垂目,来到周暮身边下跪道:“嘉辰妃是否无辜,皇上何不继续听下去?”
那婆子也磕头流泪道:“求皇上还娘娘一个公道,为娘娘沉冤昭雪!”
皇帝脸色当即铁青。
“温宓!”
若换作一个骨气软些的大臣,恐怕就要让步了。
可温宓不会,她的阿姐、喜鹊,还有那么多条无辜的性命,都不该枉死。
周暮、周茹,她们永远不值得她可怜。
温宓毫不退缩地对上皇帝的目光,徐徐道:
“皇上难道也想做那昏庸的魏灵帝,包庇妃嫔不成?”
这话何止是无礼,简直是大逆不道。
可温宓就是说出来了,还说得坚定而稳重,“皇上应以大局为重,还那些冤魂一个公道!”
白月光贵女42
皇帝的胸膛剧烈起伏。
“你是在质疑朕?”
“微臣不敢。”温宓垂目柔声道,“如今天下皆知三公主之事,嘉辰妃与三公主一丘之貉却不得惩戒,这让世人如何看待?世上公理何在?”
皇帝哑口无言。
他并不昏庸,相反还十分明智。
只是最近接二连三的事情实在让他心力交瘁,措手不及,一提便有阵阵的怒火窜上头脑。
半晌,皇帝动了动嘴,摆手道:“证据确凿,嘉辰妃无可辩驳,温卿以为该如何处置?”
温宓抬眼轻笑:“嘉辰妃娘娘曾与魏昀有过旧情,不如就网开一面,成人之美?”
这个提议的确是大逆不道。
哪家臣子能提议主上把小老婆赐给别的男人?
可偏偏这种事从古至今屡见不鲜,皇帝为笼络人心以后妃为赐礼,虽然对女子身心损害不小,可谁在乎?
对付嘉辰妃这样的人,杀她算是便宜她,须得诛心才好。
皇帝错愕一瞬,“你说嘉辰妃与魏卿有旧情?”
温宓:“娘娘曾亲口对下官说起,彼时微臣还是魏府主母。”
皇帝顿时恼怒,狠狠瞪向周暮,冷笑道:
“好一个嘉辰妃!当初朕纳你入宫,可是你自己说孑然一身仰慕于朕,不想竟是诓骗之言!”
周暮双眼瞪大,哗啦啦的泪水流得更凶,大声道:
“是她胡说!臣妾一直清清白白,如何能与魏大人有旧?”
“那你倒说说,当日为周茹择府,你为何独独挑中了魏府?!”
皇帝生平最恨有人骗他,见她死不悔改更是痛恨至极,指着她怒道:“果真是个贱|人!”
周暮崩溃地抱头尖叫,“不,臣妾没有!陛下,臣妾是冤枉的!”
“拉下去,褫夺封号,鞭笞五十再扭送到魏府!”
温宓眸光微动。
显然,皇帝比她更懂得如何杀人诛心。
“陛下——陛下——!!!”
周暮凄厉地尖叫着,拼命挣扎,却仍被几个侍卫大力拖了下去。
很快,外面就响起了长鞭破空的声音。
“还有这个周茹,又该如何处置?”皇帝又道。
周茹一听到自己的姓名,当即两股战战,面色惨白。
温宓作揖道:“犯下这样的罪孽,按例当斩,可皇上仁慈开恩,打入天牢关上三载也就是了。”
“哦?只关三载?”皇帝饶有兴致地眯起眼,“如此岂不便宜了她?”
温宓笑而不语。
人心不足蛇吞象,周茹恰恰就是那个最贪婪的人。
哪怕犯下罪孽,她也以为自己不该受到任何惩戒,以为那些无辜的人是活该丢掉性命。
而关入牢中三年,出来以后便年逾二十,又背负这样大的污点,想再嫁出去难上加难。
对于周茹来说,嫁不出去恐怕是她最害怕的事。
果不其然,听到这样的处置,周茹瞪大眼,指着温宓尖声叫道:“贱人!你敢害我!你敢害我!”
温宓开始寻思要不要在牢中给她一些苦头吃吃。
“贱人!你个贱人!”周茹叫骂着,被皇帝沉着脸打断:
“你不满意?好啊!高壬!”
高壬连忙跑了进来,“皇上!”
“传朕旨意,周茹屡犯罪孽蛇蝎心肠,明日午时三刻,西市问斩!”
白月光贵女43
此话一出,周茹顿时手脚瘫软,不敢置信地瞪大双眼,豆大的泪珠滚滚落下!
“皇上饶命!皇上饶命!民女再也不敢了!民女再也不敢了!皇上饶命!”
她惊慌恐惧的哭叫声不断响起,聒得人耳朵生疼。
皇帝不耐地摆手,高壬见状,连忙叫人进来把她拖了出去。
温宓缓缓吐出一口气。
周暮被赐给魏昀,周茹要被斩首。
这样的结果好吗?
不好。
至少温宓远远不满意。
就这样的下场,如何对得起她枉死的三个姐妹?
不够,远远不够。
……
杜鹃听说周氏姐妹的下场,当即泪如雨下,抚掌道:
“好!好!活该她们有这样的报|应!主儿,咱们总算是为二位姑娘还有喜鹊报了仇…”
“这还不算,”温宓垂目,缓缓将外衫褪下,“周暮还没付出代价呢。”
“主儿,您也该歇歇了。为了报仇,您够辛苦了。”杜鹃又是哭又是笑,抬手抹去了泪水,接过外衫搁置好。
“如今已是六月天。”温宓款款走到窗边,推开窗,任由泼辣的阳光洒下来,却将她的脸照得柔软而荒芜。
她摇头轻喃:“自我出嫁,至今已半载有余。如今再看这样好的天,我总觉得恍惚。”
仿佛那样的日子里,那样的荷花池边,还伏着几个嬉戏玩闹的孩提。
他们那样无忧无虑,那样自在快活。
那幅惊艳世人的《小夏图》,正是她有感而作。
杜鹃垂泪:“主儿…”
“可如今自月至鱼,风流云散。我报了仇,又能如何快活呢?”
“主儿,您这样,二位姑娘在天上看着也会心疼的。”
温宓鼻尖酸涩,险些又抑制不住眼泪,仓促地抹了下眼眶,抬眼笑道:
“我晓得。大姐看不得我哭,二姐看不得我哭,喜鹊也看不得。每回我一哭,她们都要团团搂着我安抚许久。”
杜鹃双眼泛红。
还没等想好如何安慰,温宓便握住她的手道:
“周暮想也已经到了魏府,好杜鹃,陪我去瞧瞧吧。”
“主儿,您这是何苦?”
何必再回那伤心之地?
“我自有主意。”
杜鹃心疼不已,却不好劝阻她,只能扶着她道:“前日才失了许多血,主儿,您先歇上两日再去好不好?”
温宓的目光望向她,轻柔地抚了抚她的头,没有告诉她:
你如今,愈发与喜鹊相似了。
翌日。
温宓领着杜鹃一同来到魏府。
自从她与魏昀和离后就不曾再踏足过这里。
听晋老太妃说他被人断了腿,整日颓废,温宓心狠,竟也从不来看一次。
如今再来,她已是朝廷命官,如他所言:平步青云,显受君恩。
他们的境地已截然不同。
下人通传后,她由杜鹃搀扶着,徐徐走进魏昀的寝屋。
隔着珠帘,她望着那人,柔和道:“许久不见,魏郎。”
魏昀似乎想说话,可一开口,便先嗽了两声,白皙的面容顿时灌满了红云。
温宓立在帘外道:“因我忙碌公事,时隔多日才来看你,还望魏郎不要怪罪。”
忙碌公事?
魏昀终于回过神来,双眼迷离一瞬,恍惚想起:这是他们新婚之夜,他用来搪塞她的借口。
“如今我已是废人之身,怎么敢再让你称一声魏郎。”魏昀苦笑,推着木轮椅缓缓驶出珠帘。
珠帘在他身后发出清脆缭乱的碰撞声。
温宓轻笑道:“魏郎不必妄自菲薄,人活在世,哪里不能大展宏图呢?”
魏昀也笑了,望着她的眼神深刻而专注,仿佛要将她深深印入心底。
“夫人,”他徐徐开口,“我后悔了。”
“后悔什么呢?”温宓笑道,“大丈夫一言既出,驷马难追,魏郎是大丈夫,如何能后悔?”
魏昀垂眸,目光滑落,锁住她藏在袖中、微微露出的指尖。
他眸光微颤,倏然道:“从前不曾求过,可今日——宓儿,你能否唤我一声夫君呢?”
“你我已不是夫妻,魏郎。”
魏昀的心顿时冷下一片,摇头叹息:“那你今日来,看我是假,看周暮才是真,对吗?”
“她在哪儿?”温宓微微颔首,没有否认。
魏昀抬眼,深深地望着她,“只要你肯唤我一声夫君,我就让你见她。”
“…”温宓抿了抿嘴,藏在袖中的手指略微蜷缩。
“她害你至此,我不会放过她!”魏昀急急地说,转动木轮想要来到她面前,却不料她猛地拿出一柄匕首!
“!!”魏昀在片刻的惊愕后,眼神重新归于沉寂暗淡。
“我原是在赌,以为你不会狠心拿出来。”
他早看到了那柄藏起的匕首。
温宓垂目,“我今日来,除了见一见周暮,还是要…”
“取我性命?”魏昀苦笑,“我就让你这么怨恨?”
温宓没有说话。
她满心复杂。
她还记得自己的使命——杀死真正的男主。
在她看来,二哥天生贵胄,注定不凡,不会是男主;长陵纨绔不羁,任性胡来,也不会是男主。
只有魏昀。
只有魏昀,他出身寒门,凭靠一己之力一步一步爬到高位,此等魄力,谁人能有?
他不是男主,谁还能是呢?
当然,其中也有她自己的私心作祟。
让她去杀二哥或是长陵,她宁可自己去死。
所以魏昀,千万要是你,一定要是你。
魏昀沉默片刻,说:“你若堂而皇之杀了我,恐怕皇上不会饶你,甚至迁怒整个温家。”
温宓握着匕首的手颤了颤。
她生来慈悲,最见不得杀|孽,可世事无常,她还是逼到这个地步!
“魏郎,你说,我该如何呢?”温宓双手发抖,温柔的眼眸中有泪水氤氲起来,“我该如何呢?”
魏昀心疼至极,想要抬手抚摸她的面容,却被她躲开,抬到半空的手微微一僵。
半晌,他收手,阖眼,两行清泪徐徐滑落。
他道:“我先惩戒了周暮,你再来杀我,好不好?虽然为时已晚,可我想弥补一些罪孽…”
温宓出神,怔怔地盯了他许久。
她原本要将魏昀和周暮一并杀了,再去向皇上请罪的。
白月光贵女44
可如今听他这么说,她反倒犹豫了,长睫微掀,美眸滢滢。
“你当真愿意?”
问完,她便暗道自己天真。
这分明是他为了逃过一死编来拖延时机的,她怎么能信?
魏昀无力地垂下手,苦笑道:“我不怕死,宓儿,我不怕死的。我只是想在死前,为你多做些什么。”
“…”温宓眼中一闪而过的水色,随即阖眼轻笑道,“魏郎,你不无辜,我也实在恨极了你。可眼下这般…我为何会心生不忍呢?”
“是我辜负你,”魏昀心中疼痛,痴痴地望着她,“你要杀我,也是我罪有应得。”
温宓手中的匕首哐当落地。
“魏郎,我总觉得,我们不该是这样。如若、如若没有当初,那你、我、还有她们,会不会都还好好的?”
说罢,她抹去泪水,似难掩悲伤,转身仓皇离去。
“我们不该是这样…我们不该是这样…”
她走后,魏昀呆呆地念着这句话,痴傻了一般,温润的眼眸中泪光闪过。
“你是不是…也曾为我动容过?”
……
出去后,温宓眼中的泪被杜鹃发觉。
杜鹃一惊,“主儿?!”
温宓仰头看看天,摇头轻声道:“回去吧。”
“主儿,还没见到那女人呢!”
“无妨。”温宓回头看了一眼,随即狠下心离开。
杜鹃被她眼中决绝惊住,怔怔地点头:“好…好。”
二人行出魏府,上了轿,杜鹃才敢问道:
“主儿,发生何事?”
温宓一抬眼,哪还有方才泪眼盈盈的模样?
她轻轻掀开纱帘,望着窗外,淡淡道:“我愈发的坏了。”
杜鹃目露疑惑。
温宓道:“我以言语诱|导,骗了魏昀,让他以为我还对他有情。那一刻,我险些把自己都骗了。”
杜鹃:“这有何妨?主儿,这又不是什么大事!”
温宓收回目光,落下纱帘,唇瓣微动:
“周暮断不能活着。她因何物针对我、针对温家,我就要她被何物置之死地,让她带着百般苦痛死去。”
杜鹃动了动嘴。
“…杜鹃,我是不是坏透了?”温宓眉眼略带苍白,抬手揉了揉太阳穴,气息脆弱易碎,直看得人心都要化了。
杜鹃连忙道:“她该有此报,您没错!”
“这是我为她挑的恶|果,”温宓垂目,浅浅地笑了,“也不算委屈了她。”
果不其然,她们前脚离开魏府,后脚魏昀便让人把周暮带到了他面前。
周暮被五花大绑扔在他脚下,满身血痕,嘴里还塞着厚重的一团布,看见魏昀眼眸大亮,吱吱呜呜起来,似乎想要说些什么。
魏昀俯身,亲自取出她口中的布,嗓音还是一贯的温润:“暮儿。”
周暮的嘴得到解脱,顿时哭诉:“魏郎!魏郎!我终于回到你身边了,我在宫中无时无刻不在挂念着你,我…”
“够了!”魏昀笑了笑,打断她,“你挂念我,便是在众目睽睽之下给我发妻难堪,谋夺她一家人的性命么?”
周暮闻言浑身僵硬,惊慌地抬起眼,“魏郎,你不要信她,是她污蔑我!”
“给她松绑。”
“喏!”
几个下人顿时解开她身上的粗绳,押着她跪在魏昀面前。
“我从前眼拙,竟没看出你有此等蛇蝎心肠。”
魏昀微微俯身,长指挑起她的下巴,端详片刻忽然道:“你这张脸,果然像她。”
周暮瞳孔巨震。
他的手略微用力,捏得她下巴生疼,眼中溢出泪光,“魏郎?”
魏昀面色突变,甩开她的脸,冷笑道:“你怎么配与她相似?怎么配唤我魏郎?”
“魏郎!”周暮双目圆睁,不敢置信地摇头道,“你、你变了心?”
汹涌的泪水从她眼中滚落,须臾便糊了满脸,“你爱上她了,是不是!”
她千般算计都是为了什么?
都是为了什么?
到头来却是一场空!
“魏郎从不会这样对我,我的魏郎呢?我的魏郎呢?你把他还我!还我魏郎!”
周暮凄厉地哭叫起来,猛地扑到魏昀身上捶打,心中悲痛欲绝,“你怎么能变心?怎么能!!”
魏昀冷眼望着她,直到下人把她粗暴地扯开,他才伸手弹了弹被她碰过的地方。
“周暮。”
他声音冷峭。
周暮哭叫声一滞,婆娑的泪眼看着他,忽然惶然地摆手道:
“魏郎,我不闹了,我再也不闹了。魏郎,我们还如以前那样好不好?”
魏昀却没有回答她,只是定定地望着她的面容。
片刻后轻轻抚了上去。
“我多希望你是她。”
周暮见他目光空茫,似是透过自己看向另一个人,当即崩溃地尖叫一声。
“你怎么能这么对我!魏昀!你不能这么对我!我求你…”
强烈的刺激快要把她折磨疯了!
明明是那贱人像她,是那贱人替了她!
魏昀骤然回神,冷笑:“我与她本不该是这样的结果,若不是你,我们本该恩爱一生。”
周暮浑身一颤,哭道:“你我十数载相知相伴,竟也比不过她短短几月!魏郎,你何其薄幸!”
魏昀笑了一下,望向她,一字一句道:“我们相知过,相伴过,唯独没有相爱过。你如何能与她作比?”
“可是我对你的心、魏郎,你不知道我对你的心么?”
“当初你被强征入宫,我只恨自己无能,不能护住你,为此自责多年,没成想,你竟误以为是爱意。”
周暮一时震住,完全不能接受这样的结果。
“不、你骗我的,魏郎!你分明也对我有情!”
她痛苦不堪,头脑中仿佛有什么东西要把她压垮了。
“若非她与我相似,你怎会娶了她?你说你不爱我,那你为何会爱上与我相似的她?!”
魏昀抿了抿唇,温润的眉眼缓慢透出一股悲悯之色。
“有她在身边,就是她不笑,我也心满意足。”
说着,似是有些乏惫,笑了笑,揉着眉心吩咐道:
“拉下去吧。”
“喏。”
周暮瞪大眼,刚想挣扎,就又听他低低道:
“哦,对了。再把这副皮囊完好地剥下来,洗干净送到皇宫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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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人迭声答应,拖着尖声哭求的周暮下去了。
光天化日之下,周暮一身皮囊被剥下,黑红粘稠的血滚得遍地都是。
她整个血肉暴露在外,人尚有一丝气息,抽搐着,眼珠凸起,喉咙发出嗬嗬的凄惨叫声。
魏昀让人推着木轮椅出来,平静地望着这一幕,似是闻不得血腥气,手掌轻轻扇了扇。
“盐水拿来没有?”
“拿来了!”
“给她喝一些吧。”
下人随即拎着木桶走到她面前,舀了一瓢递到她嘴边。
可周暮哪里还能喝得下?
她只干瞪着眼珠,脖子嗬嗬地抽气。
魏昀又道:“既然不喝,就浇在身上吧。这样炎热的天,不要晒着了。”
话音一落,一整桶盐水便被拎起,毫不留情地泼在了她的身上!
“啊——”
“啊啊啊啊!!!!!!!”
周暮凄厉地尖叫起来,本就奄奄一息,刹那间便满地打滚!
“疼!疼疼!!!!啊啊啊啊啊啊!!!!魏昀我诅咒你!魏昀你不得好死!!!”
魏昀眸光微深。
是吗。
不得好死?
他巴不得。
……
周暮血淋淋的皮囊被送入皇宫,直接呈到了皇帝面前。
匣子当着众人面一打开,一股浓浓的血腥气便传了出来。
一个娇滴滴的娘娘当即掩鼻道:“魏大人送来的难不成是新割的鹿肉?”
“不是鹿肉!”高壬两手颤抖,从匣中掏出那物缓缓展开,脸色惨白,“是、是废妃周氏的皮囊!”
众人面色大变,那娇滴滴的娘娘竟捂着嘴干呕起来!
皇帝当场阴沉了脸,怒气沸腾地扯断手串,珠子噼里啪啦落地,众人一惊,连忙哗啦啦跪倒一片。
“陛下息怒!陛下息怒!”
皇帝一声冷笑:“好一个魏昀!这是对朕的旨意有怨气呢!将朕赏赐的人这般对待,还堂而皇之送到御前,莫不是在挑衅龙威!”
众人低头,瑟瑟不敢言语。
高壬低声道:“陛下,这皮囊……该如何处置?”
“喂狗!”皇帝怒道,“传朕旨意,捉拿魏昀,收押天牢以待发落!”
“可魏大人的腿…”
高壬惊愕之下想要劝谏,却被皇帝瞥了一眼,冷笑道:
“抬也要给朕抬进天牢!”
“…喏。”高壬只好应是。
……
这个消息很快在市井间传开。
杜鹃出门采买笔墨时偶然听见,脸色登时惨白一片,遂也顾不得手头的活计,拔腿便跑回了府。
“主儿!主儿!”
温宓正端坐案前,怀中捧着一件衣裳,纤手捏针细细缝制。闻言抬头失笑:
“快擦擦汗,什么大事,叫你这样惊慌?”
“主儿,我方才在外听人说,废妃周氏遭报|应了!您猜怎么着?”
温宓闻言一顿,慢慢放下衣裳,垂目道:“剥皮挖心,无外乎此。”
杜鹃瞪大眼,不住点头,“对!对!那女的被魏大人活活剥了皮,还送进皇宫去了!”
接着取出帕子擦了擦,满脸畅快,吐出一口气啐道:“总算是恶有恶报,活该她落得这个下场!”
她本以为主儿听见这个消息也会高兴,可谁知温宓竟面色无虞,眉眼平静,好似并不意外。
杜鹃一愣,忍不住好奇便问:“主儿难道早就料到她的下场?”
温宓抬眼淡淡道:“魏昀其人,恰如蜜糖砒霜,沾之即腐。从前我似她,往后她似我。”
随即她失笑:“瞧我这记性,哪还有什么往后。魏昀也要被治罪了,是么?”
杜鹃张了张嘴,压低声音道:“听人说是的,皇上龙颜大怒呢!”
温宓低眉不语。
“主儿,您当真恨魏大人么?”
“他没做过一件坏事,可一切坏事因他而起,我怎么能不恨?”
若非魏昀私心作祟向她提亲,一切怎么会沦落到今天这个地步?
杜鹃眼眸颤了颤。
“我要他的命。”温宓抬脸,剔透的眼底已然湿透,一字一句,“好杜鹃,我要他偿命!”
杜鹃摇头叹道:“魏大人曾是社稷肱骨,皇上想必不会严惩,只做个面子功夫罢了。”
“他多半已被打入天牢。”温宓伸手,“好杜鹃,扶我起来。”
杜鹃赶忙去扶,目露疑惑,“主儿?”
“玉焚花还剩多少?”
“都冰着呢,”杜鹃嗫嚅道,“剩下不少。”
温宓沉默片刻,指了指缝好的衣裳道:“把它装好,再把剩下的玉焚花拿来。我亲自做一些饭菜给他送去。”
“免得他泉下饥寒。”
……
温宓入宫请示皇帝。
虽然皇帝心中对温宓还是抱有怀疑,可这些事的每一步都是经他点头,他也挑不出什么错处来。
她来时让杜鹃拎着食盒,皇帝让人验过,并没有毒,随即准她前去探望。
温宓来到天牢,见到了坐在木轮椅上的魏昀。
他双腿不便并未换上囚服,依旧一身常服温润如玉的模样。
“魏郎。”
牢门打开,她徐徐走了进去,嗓音温柔,“你这是何苦?”
魏昀的目光锁住她,专注地,片刻也不肯移开。
“宓儿,你来看我,我很高兴。”
温宓摇头微叹,把食盒放下,让杜鹃拿出那件衣裳,“这是我亲手缝制的,这里潮冷,你衣衫单薄,披上吧。”
魏昀眼眶一红。
“好,好,我…”想说些什么,却又哑然。
温宓打开食盒,笑道:“尝尝这些饭菜,我第一回做,生疏了些,兴许无甚滋味。”
魏昀看了眼,有胭脂鹅脯、螃蟹清羹、桂花鱼、煎春卷、一小碗胡人米、还有一碟栗子糕。
他笑了笑,接过杜鹃递来的筷子,“宓儿亲手做的,无论如何我也会吃完。”
说着低头品尝起来。
“春卷酥嫩,令我食指大动。”
“桂花鱼鲜香滑口,回味无穷。”
“螃蟹羹若再加些芫荽,滋味更好。”
“……”
温宓静静地听着。
魏昀吃着,眼中氤氲的泪水竟啪嗒掉了出来,滑入口中,顿时弥漫了满口咸苦。
“你瞧我,怎么这样的没骨气…”他苦笑一声,慌忙去擦拭双眼。
“魏郎。”温宓叫住了他。
“你还记得答应过我什么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