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七章 愚蠢的理想者
名叫菲拉诺的矮人坐在他的大炮上，眼里喷发出闪耀的怒火。这位矮人领袖有些年纪了，黄白色头发几乎掉光，胡子却还剩一大把。他戴着造型独特的金属帽盔，身穿一件肮脏的旧工服，绑着护膝与护肘。他和博芬长得一点都不像——博芬看上去更有气概，而他却像一个贼眉鼠眼的疯老头。
他并不是博芬的哥哥，但博芬叫他老兄，他也把博芬当弟弟看待。他和博芬有着一样的理想，自由！胜利！战胜压在他们头顶的人类！
两人连遭遇都差不多，都被主人抛弃，而他救过博芬。但是，如果没有那位奸商肯向他们提供帮助，菲拉诺认定，他们就算有反抗之心，也没有能力做到今天这个地步。
可是他们却失败了！
无耻的人类！竟敢毁掉他伟大的计划！他本来还想等博芬等人学会使用这种大炮了再露面。他想象着自己，威风凛凛地带着博芬老弟，杀入人类的城市，看着那些人类在他们脚下跪地求饶。他相信，矮人们压抑的仇恨，终有一天会发作毁灭天地的怒火！用拼尽一切的抗争，向整个世界证明这一懦弱的种族也有强大的力量！
可是！人类！他们杀了博芬！他们毁了博芬的基地！他们竟然敢杀了他的博芬老弟！
菲拉诺愤怒了，他决定报仇！他用上了他最伟大的成果，“超级机械战神”，这绝对是世界上仅此一个的超级机械武器。其实他倒是很想多造几个，可是博芬看见这东西就傻了，连连后退，绝望地喊道他这辈子是别想弄懂这东西怎么用了。博芬老弟有时候真是顽固、愚蠢，要想赢得自由，就必须掌握比人类更加强大的力量，不是靠博芬强盗一般的行为就能获得胜利的！
是他把火枪一类的武器提供给博芬的，他知道从哪里弄到武器，甚至可以弄到魔法药水。他苦恼的是博芬他们最后还是没有意识到新式武器的重要性，已经太晚了！
唉，博芬老弟最终还是没能完全理解他……
菲拉诺驱动着这个装有蒸汽机带轮子的黑色金属大炮，大炮的旁边，全是他引以为豪的古怪装置，只有他知道这些东西什么是什么。蒸汽机的煤仓里还有不少煤，追上那帮该死的人类绰绰有余，前面是铁索桥？呵呵，这些人类也太小瞧他伟大的“超级机械战神”了，别说有桥，就算没有桥他也有办法过去——
咦？人呢？
菲拉诺突然发现他的目标消失了。河水安静地流过，对岸的树丛摇摇摆摆。躲起来了！菲拉诺一阵狞笑，哼，我会让你们无处可藏！
砰砰！前方响起几声枪声，菲拉诺诧异地看着路面被一排冰蓝色子弹击中，竟然结了一层厚厚的冰！大炮下的轮子顿时打滑，“超级机械战神”不受控制地冲向正对着小路的铁索桥。
就在这时，对面的两个人类同时挥动手中的剑，一下子砍断了固定铁锁的木桩。菲拉诺还没回过神来，他的改造大炮，就悬在了半空中——
然后，扑通！
“太好了！抓住他了！”贝莉卡兴冲冲地拍了一下杰克的手掌，砍断木桩的就是他们。薇妮手握飞刀警觉地望着水下，艾瑞丝也迅速换上了铅弹。
“我下去看看。”杰克说，跳进了水里。
“啊我也去！”贝莉卡居然跟着他跳了下去。
水里好凉，可是贝莉卡太高兴了。抓到一个好好玩的大家伙，哪里还顾得上那么多？杰克看了她一眼，无奈地拉过她的手。
漆黑的庞然大物就在他们的下方。
“喂！你们小心一点！”艾瑞丝站在岸上大喊，“不要离他太近啊——”
没关系没关系。贝莉卡想着，掉进水里的机械玩意儿还能袭击人么？然而，她想错了，他们还没在这水下找到菲拉诺的身影，机械玩意儿上红光乍现。
杰克一惊，翻身将贝莉卡抱住，脚下一蹬向岸边游去。爆炸的冲击直接将他们推到了河边的岩石上，艾瑞丝一把将火枪丢给薇妮，俯下身子拽住杰克的衣服。
“那东西爆炸了！”贝莉卡的脑袋刚一露出水面就惊叫起来，“那菲拉诺不会被炸死么？”
杰克皱起眉头，水面波涛汹涌，他赶紧把贝莉卡拖上岸。菲拉诺的机械在水下爆炸了？他根本没有看见有人从那机械上逃离，难道说菲拉诺想跟他们同归于尽？
天哪！不要这么勇敢好不好啊！
“等会再下去找找吧，喂，你们！”杰克转向那些躲在树后的矮人们，矮人们浑身一颤，立刻列队站好。
“沿着河岸去找你们的菲拉诺老兄，别让他跑了！明白吗？”
“明白！”矮人们齐声回答。
……
菲拉诺没有死，但是，情况不容乐观。
他浑身都湿透了，狼狈得像只落水狗。更可恶的是，他失去了他的宝贝！
但是，值得庆幸，他没有落入人类的手里——一想起那些人类菲拉诺就恨得咬牙切齿——他把一颗空间符文石带在了身上，这颗符文石可是一位魔法师特意为他制造的，会传送到他位于华瑟曼城郊的地下工坊。
此刻，他就站在这个漆黑杂乱的地穴里。他呼吸着混着酒味的熟悉空气，骂了几句，一瘸一拐地走向堆在角落里的酒桶。
还会有机会的。菲拉诺心里计划着，他还有钱，只要跟奸商合作，再造一个“超级机械战神”不过是时间问题，不，这一次他要造出更加强大的机械武器！他还要解救更多的矮人奴隶，让他们尽快学会操作机械，他会让人类知道他不是好惹的！
有伤的那条腿歪了一下，他一屁股坐倒在地上，抱起酒桶，咕噜咕噜地灌起酒来。是的，他没有放弃，也不会放弃！这场复仇，已经成为了他生命的全部意义。必须复仇！必须战斗！他就是为了这场战争而存在的！
“嗝——”菲拉诺使劲打了个酒嗝，身上热乎起来。现在就开始行动吧，他需要一门大炮，还需要很多东西——
那个人的出现让他有些吃惊。像是一个幽灵，慢慢地飘进他的工坊。菲拉诺抬起头来。
哦，是卖给他药水的人类奸商。菲拉诺镇定了下来，懒得起身，抬起眼皮瞅着那个人。
“是你？”
“嗯，惊讶吗？”那个人的声音非常好听，很温柔，温柔得有些甜腻。
“嗝。你怎么进来的？”菲拉诺有些不耐烦。
“我能卖给你空间符文，我怎么就进不来呢？”那个人用一种怜悯的语气说。她裹着一身暗灰色旅行斗篷，兜帽下，是一张精致绝美又充满贵族气质的脸庞。
菲欧娜露丝.戴蒙得居高临下地俯视着坐在地上的矮人，此刻，这个曾经不可一世的矮人天才变成了一只可怜兮兮的流浪狗。他已经没有利用价值了，万一被人抓到了，挺不好的。
“嗝。你要钱是不是？”菲拉诺醉眼朦胧，“钱我有的是，少不了你的……”
“呵呵，谢谢了。”菲欧娜露丝莞尔一笑，“不过今天我不是为钱来的，老朋友，我得请你帮个忙。”
“我上次不是帮过你了吗？嗝。真搞不懂你为什么让我派人打伤你，算了算了，你这种奸商不知道整什么骗人的伎俩呢。”
菲拉诺把菲欧娜露丝叫做奸商，在他的印象中，这个人类是最贪钱的，为了钱甚至愿意帮助人类的敌人。在他和博芬刚开始闹事的时候，这女人就找上了他。
他们的合作非常令人满意。女人总能通过不被发现的办法将武器卖给他，如果他肯花大价钱，连那些稀罕的魔法药剂都能从女人手里买到。他也怀疑过这个女人，但女人说，她早已受够了人类的世界，只有金钱是她唯一的靠山。
是她建议菲拉诺用上那个血红色的符号的。挺古怪的，红色的圆点符加上未展开的双翼，这个符号能给人类带来恐慌，还能转移人类的视线，太划算了。在认识这个女人之前，菲拉诺从来没有发现钱能派上这么大的用场，甚至，能让他实现他那不可能实现的理想。
“呵呵，你真了解我。”菲欧娜露丝微微弯下身子，这样她就能很仔细地看清菲拉诺的表情。多么无知而渺小的生物啊——还以为金钱买来的合作是牢靠的。菲欧娜露丝并不缺他的钱，可她很乐意让矮人们疯狂的理想，成为她的垫脚石。
“好吧，我也只能靠你了，要我做什么？”菲拉诺努了努鼻子，“博芬死了，弗拉多也死了，投靠我的家伙一个个都是胆小鬼，嗝，我可没有办法再帮你骗人了——”
“不需要哦，我只是，想请你消失罢了。”菲欧娜露丝的瞳孔里闪烁着动人的光泽。菲拉诺半天没有反应过来，直到菲欧娜露丝抬起右手，一柄细小的银蓝色法杖从她袖子里划出。
“你……”菲拉诺愣了。
“对不起啊，我其实挺喜欢你的。世界上这么多矮人，最胆大的就是你，最有趣的也是你。我很同情你的，如果你真能战胜这些人类，我也会很高兴。可惜，你做不到。”
“不……你不能杀我！”菲拉诺惊恐地大喊，“工坊外面的兄弟会把你干得好事都说出去的！”
“我不是奸商吗？奸商知道怎么保护自己的利益。”菲欧娜露丝又笑了一下，法杖上晶莹的红色珍珠发出绚烂的光芒，“谢谢你为我所做的一切，菲拉诺，你帮了我大忙呢……”
菲拉诺已经来不及回答了。光芒消失的瞬间，灼热的光线射穿了他的脑袋。
第四十八章 英雄之门
两个星期之后的一个下午，在克莱斯特王国东部一个被称作“英雄之门”的地方，像往常一样，一队队旅者和商人从这里经过。一辆并不起眼的黑色马车也夹在这些来往的人流之间。
“英雄之门”实际上是一道大裂谷，横贯南北的季风岭像是被一道来自天际的利斧劈开，形成了一条宽敞的通路。暖春时节，季风岭周边一片郁郁葱葱，如同一幅充满诗意的油画。在裂谷的西边，站立着两尊几十米高的雕像。他们身披罗亚时代的盔甲，手按长剑，昂首挺胸，神态充满威严，好似捍卫着这片土地的英雄，正在审视每一个来到这里的渺小的人。
“季风岭……”趴在窗户上的小白兔米耶独自喃喃，“这里是季风岭啊……”
坐在窗户旁边的贝莉卡瞥了她一眼，估计她不是在跟自己说话，便不去管她。贝莉卡已经知道这里是季风岭了，早在搭上马车之前，他们就了解了这次旅行所要经过的地方。穿过“英雄之门”，有一座“骑士大桥”横在一条大河上，之后，他们就会进入克莱斯特王国的中心区域——克莱伯斯地区。
早就听说克莱伯斯地区很美、很繁华，只是大家的情绪都有些低落，无心去欣赏沿途的风景。最近发生的事情，让这几位来自洛塔斯的冒险家心情很是复杂。
两个星期前的一天，他们遇到了“矮人解放战线”那位出色的天才机械师——菲拉诺，只是，他们根本没有来得及和菲拉诺说上一句话，伴随着水下一声爆炸，菲拉诺不见了。他们和其他十几个矮人奴隶沿着河岸找了很久，确定菲拉诺没有爬上岸来。而当他们在那些矮人奴隶的带领下来到菲拉诺的秘密地下工坊时，眼前的一切让他们顿时目瞪口呆。
那是一幕怎样的情景啊！粗糙的地下建筑，到处都是矮人奴隶的尸体，到处都是遭到破坏的机械零件！就算是强盗洗劫也不会做到那个份上吧！在地下工坊的最下层，菲拉诺的尸体完全被灼烧成焦炭，一个通红的符号绘在他引以为豪的工坊中央。
血色符号。“天启之翼”。
那一刻所有人都沉默了。贝莉卡觉得这个符号出现得太突然了，就像被真正的“天启之翼”盯上的感觉。杰克则清楚地意识到，这一次不再是“矮人解放战线”掩人耳目的手段，是真正的“天启之翼”所为。用矮人的鲜血画出的图案似乎在提醒他们——“天启之翼”一直在幕后看着，一直存在着。
“矮人解放战线”，矮人奴隶们对于自由的渴望，果然是被那个神秘组织给利用了，彻头彻尾地被利用了。十几个矮人奴隶吓得瘫软在地上，当他们以前画出这个符号的时候从来没有把它当一回事，却不知道，它始终将这些矮人那脆弱的生命牢牢地握在掌心。
线索断了。菲拉诺似乎是唯一一个跟“天启之翼”的人直接联系的矮人，其他矮人知道的，也不过是菲拉诺很有办法，能弄到很多东西而已。走出工坊的时候，几人感觉到了一种沉重的压力。
他们放了那些跟随他们的矮人奴隶——这些矮人不能说是完全无辜的，但他们实在可怜。杰克带着三个女孩子来到了华瑟曼城，又打听了一番，不出所料，毫无结果，正如“天启之翼”一贯的作风。
杰克其实有自己的一点想法。那些矮人们，还是留下了零零散散的线索。他想到了戴蒙得商会——最开始写信告诉他们看见了“天启之翼”的召唤师艾伦.希尔，在前往克莱伯斯的途中突然遭到矮人袭击，还有博芬曾经说过的那句话——他说菲拉诺说过戴蒙得商会是特殊的。假设，只是一个假设，菲拉诺是从某个存在于克莱斯特王国的人类组织那里购买武器和魔法药水的，他能想到的只有“天启之翼”和戴蒙得商会。
但是“天启之翼”会跟矮人做生意吗？戴蒙得商会作为克莱斯特王国的国家商会，它敢堂而皇之地向袭击克莱斯特贵族的矮人出售武器吗？怎么没有人知道哪些魔法药水是从哪来的呢？
这些疑虑，他暂时是不会说的。因为他身边的人，还无法把“天启之翼”和戴蒙得商会联系到一起。本来就太荒唐了啊！一个是神出鬼没的秘密恐怖组织，另一个则是闻名四方的大商会。戴蒙得商会有那么多人，各种各样的人都有，“天启之翼”是不可能信任这样的组织的！
至于那两个戴面具的人……很强的两个人，会不会就是“天启之翼”的人呢？可是，如果真是这样，他实在无法理解“天启之翼”的所作所为，他们可以狠心杀死那么多的矮人，却不对几位冒险家下手，这一点太匪夷所思了。
如果能够知道“天启之翼”到底想要干什么就好了。或许就像贝莉卡曾经猜测的那样，秘密藏在克莱伯斯。
克莱斯特王国是个地域辽阔的国家，不过城镇分布却没有洛塔斯王国那般密集，他们花了两个星期的时间，才赶到了克莱伯斯地区的边境。从地图上来看，位于克莱斯特王国东部的克莱伯斯地区是个比较小的地区，甚至没有华瑟曼地区大，但它毫无疑问是整个克莱斯特王国的核心。
“嘿，冒险家们，这边就是克莱伯斯地区了！”前面响起车夫热情的声音。这个车夫是他们在昨晚落脚的石匠小镇认识的。只有三十多岁的他是个精力旺盛、好奇心也旺盛的家伙，一听说这几个外地来的冒险家想去克莱伯斯，便立刻自告奋勇地当起了向导。他叫托马斯.金，一个充满活力的年轻人。
马车渐渐放慢了速度，从那座“骑士大桥”上驶过，两边各有一排金属打造的骑士雕像，手握长剑，面向大桥。这些雕像雕刻的是罗亚时代的护国骑士，可它们并不是从罗亚时代就被放在这里的。事实上，连“骑士大桥”都是后来重建的——战火纷飞的年代，珍贵的艺术很难得以保全。
“嗯，谢谢你啊。”杰克轻声应道，一个一个端详着这些表情严肃的金属骑士。真是奇妙——他们乍看上去一样，但仔细一看又各有各的不同。艾瑞丝有些局促不安地摆弄着自己的手指，她不理解，为什么他们不向戴蒙得商会寻求帮助，而是什么都不说就这么跑进了人家的中心地区。
尽管外面并没有士兵站岗，可是这片土地本身就似乎蕴含着一种王者的尊严。外面的雕像，这里的金属骑士都让整个克莱伯斯地区好似一个戒备森严的要塞，充满着不友好的气氛。
“呵呵，累了吗？怎么没精打采？”这个托马斯相当喜欢多管闲事，“你们是第一次去克莱伯斯吧？是第一次到‘英雄之门’的吗？有没有听说过‘英雄之门’的传说？传说魔法大帝拉菲尔.罗亚在到达克莱伯斯之前，他所带领的骑士团正被兽人大军追赶，又累又饿的时候，听见山的里面响起神的呼唤。于是，伟大的魔法大帝用他那把传说中的魔法之剑指向这座山，山居然自己裂开了！那就是‘英雄之门’！他们在‘英雄之门’的后方发现了一条大河，喏，就是这条‘加德河’，那守护在‘英雄之门’外面的骑士，就是骑士团著名的迪伦骑士与迈拉克骑士！”
托马斯说得两眼发亮，话音里全是深深的崇拜，他是个罗亚迷——这在冒险家们刚认识他不久的时候就发现了。不过这样也好，一是旅途不至于太无聊，而是也可以借机了解一下这个地方——这个渗透着罗亚帝国文化的地方。
“呵呵。”
贝莉卡立刻转过头来，有些吃惊地看着那个突然笑出声的家伙。死猫悠闲地坐在窗户边上，饶有兴致地听完了托马斯慷慨激昂的讲解。米耶也转过头，忧心忡忡地看着他。
“是我叫他到这边来的。”死猫瞥了贝莉卡一眼，“劈开一座山，对‘沧海之魂’来说不算什么。”
贝莉卡冲他吐了一下舌头。薇妮和艾瑞丝都没有注意到她。
魔法大帝的传奇里处处都有死猫的存在——这是贝莉卡前不久才知道的事情——他把那柄很吓人的弑神之剑交给了名叫拉菲尔.罗亚的流浪魔法师，才有了之后的故事。
这也是贝莉卡觉得魔法大帝的城市，会跟“天启之翼”有关的原因——本来魔法大帝是五百年前的人，神之封印是一万年前留下来的，可是有了这只死猫的参合，什么都不好说了。
只是——这一点贝莉卡是最清楚的——和死猫有关的神之封印，是“天启之翼”无论如何都得不到的……
琥珀珠也好，隐藏在其中的“沧海之魂”也好，都已经不在了嘛！
“喂！我们到底什么时候才能到克莱伯斯啊！”贝莉卡扭动了几下身子，再看着死猫只会更来气，干脆当他不存在，“都走了好久了呢——”
“今天估计是到不了克莱伯斯了。”托马斯乐呵呵的说，“哎，你们听说过没有，克莱伯斯的莎拉公主……”他故作神秘地压低了声音，“还是不说了，等会下车再告诉你们吧。我是最称职的车夫，一切为客人服务，啦啦啦……”
他居然得意洋洋地哼起了歌。
第四十九章 公主的宠儿
在克莱伯斯城中，雄伟的王城沐浴在黄昏的阳光下，闪耀着火焰般光泽。盖文疲惫地拖着脚步，行走在这条铺着漆黑色大理石砖的小路上。他很头疼，近来的消息没有一个能让他舒心的。从白鹭小镇赶回来的时候就听到那个最糟糕的传闻——他们居然敢说卡尔.雷蒙将军和“复仇者”勾结骗取王国的钱财？简直是不可理喻！
卡尔.雷蒙将军是他的老朋友了，就像任何一个想要证明自己的贵族子弟一样，盖文也在军队呆过两年，而卡尔是他的上司。那是个令人尊敬又待人十分亲切的老军人，虽然快到五十岁了，却像个老小孩一样热情。卡尔没有将盖文当做王子来看待，可是盖文却在卡尔身上感受到一种可贵的真诚，不管是他的责骂，他的安慰，他那双粗糙又暖和的大手，还是他充满威严的眼神。盖文将卡尔看做长辈、老师、最好的朋友，那两年是他记忆里最充实的两年，他学到了很多东西，在他心目中，和卡尔在一起的经历是无可取代的。
由于诺顿防线对面“复仇者”的威胁，老将军卡尔奉命驻守在比恩要塞一段。盖文相信，只要有卡尔在，那些没用的兽人和暗精灵就别想踏入人类领土一步。事实上，卡尔也做到了。可怎么会出现这么荒唐的传闻？
不过卡尔毕竟是位颇有声望的老将军，盖文及时赶回来找到父王。在盖文的劝说下，父王终究还是打消了对卡尔的怀疑。可就在这件事平息下来之后不久，盖文又从戴蒙得商会那里听说了“矮人解放战线”的消息。
按理说“矮人解放战线”的基地被摧毁，是件值得高兴的事，只是摧毁基地的，却是另一个神秘组织。一想到这件事盖文就觉得心里窝着一股气，他想起当初那几个来自洛塔斯的冒险家提到过华瑟曼矿区——那里的确隐藏着一个矮人基地。
他们现在已经不在菲欧娜露丝身边了……盖文隐隐约约觉得有点心虚。他们应该不是女伯爵的敌人。
另外一件令他恼火的事就是那个和莎拉在一起的男人——
刚想到那个男人，盖文的视线里就出现了一个修长的影子。站在白漆木花坛旁边的那个人穿着宫廷侍卫队的黑色制服，手捧一束包裹在透明银纱里的玫瑰，仿若雕像一般一动不动地望着远方。那人有一头整洁的深红色头发，末端微微翘起，显得他有种惹人喜爱的活泼气质，但是盖文不可能喜欢他，就凭他跟莎拉的关系。
“你在这里做什么，威尔？”盖文的语气里透出一丝愠怒。那人茫然地回过神，俊朗的面庞上，两只漆黑色明亮的眼睛闪烁着无辜的光。
“啊，失礼了。”他优雅地行了个礼，“您好，殿下。”
“现在是巡逻的时候？”盖文挑起眉毛。该死的，他当然知道没有人会拿着玫瑰花巡逻，他当然知道安格斯.威尔在这里干什么！这片花园的后面就是莎拉的寝宫！
“不。”安格斯好似听不明白盖文话音里的厌恶，“我在等公主殿下。”
盖文重重地喷了口气，他无法理解这个男人怎么能如此自由地在王城中行走。他是侍卫队队长没错，可他在克莱伯斯王城远比一个侍卫队队长要自由。是莎拉给他的权力。盖文心里清楚，他的后面，就是莎拉那个惹是生非的女人。
“哎？怎么啦？”花园的对面响起一个傲气十足的女声，盖文抬起头，望向自己的姐姐。比他大三岁的莎拉.斯图亚特，是位很有魅力的公主，今天已经二十八岁却还没有嫁人。父王有太多琐事要操心顾不得管莎拉的事，而母后对莎拉简直就是溺爱到了极点，莎拉从小就很会讨大人喜欢，这一点盖文怎么都比不上。两人的矛盾似乎从小时候就有了，尽管盖文才是王位继承人，莎拉却从没把他放在眼里，母后还常说，盖文是男孩子，应该多照顾莎拉。
明明莎拉是姐姐啊！为什么莎拉不用照顾他，反过来还要他照顾莎拉？盖文实在想不通他这个姐姐哪里需要照顾，只要盯好她别让她出去闯祸就够了！
最近的一年，自从安格斯.威尔当上了侍卫队队长，莎拉就更不让人省心了，常常像个放荡的贵族夫人那样领着安格斯跑出王城，这让盖文无法接受。父王曾经也很反对，可是这个安格斯不知道用了什么办法，居然让父王都开始欣赏他了！盖文瞥了安格斯一眼，想他如果不是长着这样一张吸引人的脸，肯定做不到这个地步。
安格斯没有动，他很有礼貌地保持着行礼的姿势，直到莎拉甩着她那层层叠叠的蕾丝袖子走了过来。莎拉的衣着也很华贵，但她穿不出菲欧娜露丝伯爵的那种气质美。她太庸俗了。搭到肩头的金色的卷发缀满了闪闪发光的钻石，脸上化着艳丽的妆，缀满白纱蕾丝的深红色长裙上，耷拉着数不清的黑水晶饰链。她带着硕大的纯金吊坠，上面镶嵌的蓝宝石刺痛了盖文的眼睛——只有菲欧娜露丝才能和这纯净而深邃的海蓝相配。
“你来我这里干什么，盖文？”莎拉伸过套着黑纱手套的手，扶起安格斯，“我还以为王子殿下有比监视姐姐更重要的事情要做呢！”
“……莎拉你误会了。”盖文吸了口气，“我没想监视你，我就是路过而已。好了，既然你又要出去，我就不奉陪了。”说完，他转身就要走。
“你等一下。”莎拉昂起头，“你刚才拦着安格斯干什么？”
拦着？荒唐！他堂堂一个王子拦着侍卫队队长干什么？！盖文顿时火冒三丈，他猛地转过身来，“我拦着他？你好好问问你的男宠，我拦他了吗？”
莎拉的脸立刻涨红了，手指用力的攥紧，都快把手套抓破了。盖文竟然说安格斯是她的男宠？就好像她是那种女人似的……莎拉恨不得揍死这个弟弟。她上前一步，一对柳叶细眉拧成了一个疙瘩。
“盖文，你就不懂得尊重女士吗？何况我还是你姐姐！”莎拉咬牙切齿，摆出教训弟弟的架子，而弟弟也不甘示弱地瞪着她。
“我很尊重你，莎拉。”盖文一字一顿地说，“只要你别给我惹麻烦！”
“你以为你成功包庇了雷蒙，很了不起？”莎拉话锋一转。盖文愣了，随即，他的心头像是掀起了巨浪。
“你再给我说一遍？”
“我说，他们没抓到雷蒙的把柄，你们就可以如此目无章法了。”莎拉完全不惧怕他，“这只是个开始，早晚有一天一切都会真相大白——”
“是你诬陷卡尔？”盖文都觉得自己的声音冷得像冰一样——他虽然讨厌莎拉，但还没有用这种语气跟她说过话。莎拉的脸色变了，但很快又恢复了那骄傲的表情。
“他还需要别人诬陷？你真该好好问问你的老朋友都做了些什么！哼！”她大声吼道，“王国的败类！”
啪！
放下手的那一瞬间，盖文惊呆了。他竟然打了莎拉一巴掌！莎拉也无比震惊地看着他，好像突然之间就不认识他了。旁边的安格斯赶忙掏出手帕，一脸怜惜地注视着莎拉。
“好，你打我……”莎拉圆瞪的大眼睛里噙满泪水，“你都敢打我了，如果你真的坐上了王位，是不是要杀了我？”
“……莎拉，我，我不是那个意思！”盖文不知所措，“我只是，你，你不应该那样说卡尔……”
“我会让全世界的人都好好认识认识你的！”莎拉声嘶力竭地咆哮起来，“安格斯，我们走！”
莎拉哭着拽起安格斯的手，安格斯还没回过神来，只得被动地跟着莎拉的脚步。莎拉一边跑一边大声哭喊，王城里来往的侍卫、大臣、仆人全都吃惊地望着她。
而她直到坐上了出城的马车，才总算是消停了下来。
马车飞速驶离了王城那雄伟的黑石大门，冲上了克莱伯斯繁华的街道，像是一匹发狂的野兽。莎拉抽抽搭搭地握着安格斯的手帕，安格斯的表情却是相当忧愁。
“公主殿下，请不要生气了。”他轻声细语地安慰着莎拉，“看来盖文殿下很在乎雷蒙将军。”
“那又怎么样！雷蒙本来就是王国的叛徒，为什么不能骂他？”莎拉很委屈，“我哪里说错了？”
“您没说错，只是错了时间和场合，请公主殿下再忍耐一阵子吧。”安格斯的声音如此温柔，让人很难在他面前生气，莎拉放慢了呼吸，脑袋一歪靠在安格斯的肩膀上。
“我可以忍。”她说，“但我不能让那小子再这么狂妄下去。安格斯，我好歹也是王国的公主！我还是他姐姐！他怎么可以对我这样！”
“请不要哭……”安格斯有点尴尬，两只手都不知道该摆哪里了。过了一会儿，他长出了口气，搂住莎拉。
“我会站在公主殿下这边的，无论您想要什么。”安格斯趴在莎拉的耳边喃喃，他的眼睛有意无意地瞥向窗外。一只枯黄色猫头鹰正朝这里飞来。
第五十章 妹妹
黄昏的光彩渐渐融入天际，马车放慢了速度，像是莎拉的心，渐渐地不再那样翻腾。猫头鹰安静地围着她的马车转了两圈，咕咕叫着扒拉了一下车窗。
“停下！”莎拉的语气跳起一缕惊喜，她还趴在安格斯身上——不等马车停稳，她打开车门，猫头鹰扑地一下落在她膝盖上。
“莫荻！”她一把将猫头鹰搂在怀里，猫头鹰很无辜地半眯着圆溜溜的黑眼睛，歪着脑袋打量着她，似乎被她身上浓重的香水味呛到了，或是她裙子上繁复的装饰硌得它难受，猫头鹰扑腾起来。
“啊，对不起，好久不见，我太开心了。”莎拉抹了一把未干的泪痕，“你真是的，这几天你把我的莫荻藏到哪里去了？”她佯装发火，撅着嘴巴斜瞄着旁边的安格斯。
“呵呵，我哪敢藏它啊，大概是遇到好玩的事情不想回来了吧。”安格斯轻轻伸出手，猫头鹰莫荻立刻离开莎拉的怀抱，跳到他的手臂上。
莫荻似乎很认真地看着安格斯，那神情很是庄重，安格斯也端详了莫荻一会儿。莎拉又不开心了。
“它还是喜欢跟你亲近。”莎拉重重地叹了口气，“亏我整天给它准备熏肉。啊，我没有把熏肉带在身上哦，晚上去我那儿，本公主请你吃个够！”
莫荻歪着脑袋看它，吧咂吧咂嘴巴。
“我跟莫荻已经是多年的老伙伴了。”安格斯伸手理了理莫荻的羽毛，莫荻很舒服地眯着眼睛，这一幅画面看上去是那么亲切自然，安格斯停下手，指了指莎拉，“来，今天公主殿下心情不好，看你的了。”
莫荻再次跳到莎拉膝盖上，那疑惑不解的眼神好像真的在关心公主遇到了什么烦心事。过了一会儿，它左左右右地晃着身子，又转了几个圈，翘起尾巴冲着公主摆啊摆。
“你这个坏蛋！”公主扑哧一声笑了，“竟然敢用屁股对着本公主！回去得让你家主人好好地教训教训你！”虽然说了一通好似生气的话，公主的心情却是舒坦多了。她长长地出了口气，“哎，好羡慕你啊，有莫荻这么好的宠物。”
“是伙伴啦。”安格斯说，微笑着欣赏着他的莫荻。莫荻是一只枯黄色的猫头鹰，个头不大，也没有什么突出的特征，但是无论何时何地，他都能认出莫荻来，“我们很早以前，就在一起了。”
“嗯，我知道。”公主伸了个懒腰，“你跟我说过，你以前在洛塔斯王国旅行的时候，莫荻还帮你探路呢！真好啊……”说着说着，公主的目光忽然又黯淡下去了，“要是我也能去洛塔斯王国就好了。”
安格斯愣了一下。以莎拉的公主的身份和性格，这句话似乎包含着更深层的意义。但是安格斯什么都没有说，只是轻轻一笑，“是啊，洛塔斯王国是个很美丽的地方。”
“听说洛塔斯王国的国王是个女人，王位继承人也是女孩子。”莎拉的声音像是自言自语，不仔细听都听不清楚。
“嗯……是的。伊丽莎白女王和雪莉儿公主。”安格斯回应着，眼里露出一抹狡黠。
“他们怎么可以这样？”莎拉哼了一声，不像埋怨，像是不情愿。其实莎拉公主的地位在克莱斯特王国已经算特殊的了，如果不是父王太忙，母后又太宠爱她，她能像这样随便溜出去玩？
可她还是不情愿，不情愿只当一个毫无实权的王室后代，盖文不见得比她更有本事，也不见得比她更成熟稳重。她当然知道盖文每天都在干什么——菲欧娜露丝.戴蒙得那个女人，和盖文到底是什么关系？现在他又包庇串通“复仇者”的卡尔.雷蒙将军，究竟要胡闹到什么程度？
盖文根本就不适合做这个国家的统治者，可是他天生却拥有更多的权力，这让莎拉心里很不平衡。特别是当她了解了洛塔斯王国的情况之后，她更是压抑得很。为什么？为什么另一个国家可以由女人来统治，这个国家甚至连给她点实权都不行？
“告诉我，安格斯，你见过伊丽莎白女王和雪莉儿公主吗？”莎拉的语气异常地镇定，她望向车外，那里有层层叠叠的云霞映衬着摇摇欲坠的夕阳。宁静的街道，被艳丽的红染透，连那袅袅炊烟都渗透着暗红，就像她华美的裙装，可是裙装再美，总有一种不属于她的感觉，这片土地上的一切，都是不属于她的。
“没有。”安格斯顿了一下，“大概，我妹妹，可能见过吧……”
“你妹妹？”莎拉猛地抬起头，“你还有个妹妹？”
“啊……以前没有跟公主说过，是这样的，我有一个很可爱的妹妹。”安格斯的嘴角浮着一丝若有似无的微笑，像是想念，更像是悲哀的自嘲。但是莎拉没有注意到他的表情。
“你妹妹在哪？她叫什么名字？”莎拉睁大了眼睛。安格斯居然有妹妹？她还以为安格斯的家人都已经去世了呢——那可得好好认识认识。安格斯犹豫了一会儿，垂下眼睑，很抱歉地说，“谢谢公主关心了，但是我妹妹她不在克莱斯特王国，她在……”
安格斯的手指抽动了一下。很难说清楚，准确地说他也不知道妹妹现在人在何方。莎拉皱起眉头，等着他的回答。
安格斯知道公主的倔脾气，想知道的事情一定会问个水落石出。这件事说出来也无妨。
“她在洛塔斯冒险公会。名字叫……薇妮。”
夕阳铺撒在克莱伯斯地区边境红马镇一家酒馆的玻璃窗上，那窗子有些油腻，酒馆的老板还没有来得及好好擦拭干净。薇妮红色的发梢在夕阳下红得更加耀眼，她坐在木质长椅最靠窗户的那一端，前方的酒杯，映着她闪闪发亮的黑色眼睛。
“所以呐，喵呜，公主殿下是个淘气包？”她趴在自己的胳膊上，听得津津有味。这里有故事，有烤秋刀鱼，有温暖的火炉，有让她感到舒适的生活。就算艾瑞丝狠狠地瞪着她也改不了她的兴致。本来心情很糟糕，抓不到“天启之翼”，还要跑那么远的路去克莱伯斯，可是托马斯.金是个很有趣的人，他讲的事情也好有趣，关于一个整天乱跑的淘气公主。
“淘气包这种词怎么能用在公主殿下身上呢？”艾瑞丝气鼓鼓的，实际上她对这个公主的意见可比薇妮大多了。身为一位尊贵的公主，如此不顾形象，据说她还找男宠？她觉得贵族的面子都被这个公主给丢光了。
“说得好，小孩！”托马斯笑得很狡猾，“当然啦，我们这边对她的评价就更糟糕了。唉，这话可别说出去哦——”
“不会的喵！”
“当然不会！”艾瑞丝摇了摇头。她真后悔来听托马斯讲这种事情呢。她宁愿不知道这个国家的公主。不过杰克说的也有道理，他们刚来克莱伯斯，对这里的情况都不清楚，应该了解一下。
只是……啊啊啊！这跟“天启之翼”完全没关系嘛！
“无所谓啦，莎拉公主的事儿，已经是公开的秘密了。听说她的新男宠非常迷人，不知道是不是真的。”桌子旁边走过一个服务生，很不巧地正好听见了他们说话，“听说是宫廷侍卫长，哼，不知道他是怎么当上这个侍卫长的。”
“爬女人的裙子呗！”离他们不远的一桌佣兵哄堂大笑，服务生的声音太大了。他们这一笑，周围的客人也都默不作声地点头。
“有什么好笑的？”贝莉卡扭头瞅着他们，不知道他们干吗这么开心。难道说公主带着侍卫长出去玩就是一个天大的笑话？那边那个佣兵——一个皮肤黝黑的穿着硬皮甲的人抱着胳膊，瞅了她一眼，“呵呵，外地小妞，大人的事儿你不懂！”
听他这么一说，四个冒险家全都转过头看他，贝莉卡不甘心地嘟囔着，“我才不是小孩子！”
“好了好了。”托马斯连连摆手，“接着喝，接着喝。这酒真不错啊，我的消息值不值这一杯酒呢？”
“你的意思是让我们请你么？”艾瑞丝冲他翻了个白眼。接着喝什么喝！整个桌子就他一人在喝酒！
“哎我跟你们说啊，这里的佣兵都比较横，你们洛塔斯那儿应该没有这样的佣兵吧——”托马斯压低了嗓音，“多一事不如少一事，我们反正就在这里呆一个晚上嘛！”他说着又灌了一口酒。这个托马斯，平时就够多嘴的了，一喝酒简直就闲不住了，“接着说。听说公主殿下还成天跟王子殿下吵嘴，两人的关系差得一塌糊涂。”
“王子殿下，是盖文王子吗？”杰克移回目光。
“啊，对对，你们知道得也挺多嘛！”托马斯乐呵呵的，“真不知道是谁把公主给惯成这样——”
“当然是王后啦！”那边的佣兵又插嘴了，这一会儿他们似乎在仔细地听这边说话，“听我说，外地人，我们这儿都传说莎拉公主是因为听说了洛塔斯王国的事儿才敢这么放肆的，呵呵，女人的国家，还真有这回事儿。”
第五十一章 女孩们的战斗
场面顿时一片尴尬。贝莉卡转过头，那个佣兵的语气让她非常反感，虽然她并不是很明白佣兵说的话是什么意思，但她本能地觉得他一定没说好话。酒馆里的温度骤然下降，气氛僵硬得好似冻结的冰墙，令人透不过气。
托马斯讪讪地放下酒杯，额头滴下一滴冷汗。他试着说点什么缓和一下气氛，可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那些酒馆里的其他客人、服务生全都停下了手头的动作，好奇地望着这几个外地人。
“不好意思，我们几个就是从洛塔斯王国来的，各位是不是对我们的国家有什么误会？”杰克慢慢扫视着这三个佣兵，语气倒没有咄咄逼人，却透着一股淡淡的寒气。
“哈？洛塔斯来的？那怪不得——”那家伙依然阴阳怪气，“我就说怎么有小妞儿带着武器，我还以为是什么外地装饰呢！”
贝莉卡唰地站了起来。
“啊，别这样！”托马斯额头上的汗更多了。克莱伯斯地区附近有很多佣兵，这些佣兵仗着他们多多少少有些战斗经验，做起事来经常是蛮不讲理，作为一个平民，托马斯也就本着少跟这些人打交道的原则，可今天看样子麻烦是躲不了了——唉，他很清楚佣兵们的意思，在克莱斯特，把洛塔斯王国称为“女人的国家”的不止他们几个，很多克莱斯特人都难以理解洛塔斯王国的制度，尤其是洛塔斯王国已经连续出了两任女王了，这回的王位继承者还是个女孩，他们觉得这很荒唐。女人除了会做家务养孩子还会做什么？但是，就算在托马斯听来，佣兵们说话的语气也真是有点过分了，难怪这些洛塔斯冒险家会生气，可——
“干嘛？”那边的一个小个子戴着黑色头巾的佣兵眼前一亮，微眯着双眼，逗乐似的打量着她，“呵呵，小丫头不会想打架吧！”
另外两个佣兵还没有笑出声，贝莉卡认真地点着头，“嗯，想打架。”
他们愣了。
这一次，连艾瑞丝都没有阻止贝莉卡找他们的麻烦，反而是一脸愤怒的表情，她也站了起来，瞪着那几个佣兵，薇妮吞下最后一条烤鱼，笑眯眯地看着他们。
“喵！我们打架吧！”薇妮对贝莉卡的决定表示非常赞成。酒馆里开始热闹起来，周围的桌子边上，响起了窃窃私语声。
甚至连头发花白的老板都跑来凑热闹了，看到有人对这两拨人指指点点，他“哦？”了一声，很有兴致地笑着。看得出来所有人都觉得这很稀奇，很有意思，根本没有人想阻止他们打架。
托马斯也不吭声了，认真地盯着那几个佣兵。佣兵们很诧异地面面相觑了一会儿，搞不懂这算什么情况。
女孩子要找他们打架？开玩笑吧！一个胖乎乎的佣兵哼了一声，望向坐在一边异常冷静的杰克。
贝莉卡注意到了他的目光，用力拍了一下杰克的肩膀。“杰克你不许插手！让我们来！”
“好。”杰克微微一笑。
窃窃私语的吵杂声更响亮了，好多人都站了起来，伸长了脖子，瞪大了眼睛。不会吧！这些洛塔斯的女孩子好勇敢啊！要知道佣兵们也不是好惹的。虽然这几个女孩子都带着武器，可在他们的观点内，把女孩子和战斗联系在一起还是有些牵强。
有人开始暗暗叫好，老板也高兴地直点头。这样的场面让佣兵们的脸面有些挂不住了，胖子的脸一阵红一阵白，简直不知道该说什么。这回要是不动手，还真被人瞧不起了。
“哼！洛塔斯的女人都像你们这么狂妄？老子陪你们玩一玩！”他说着，从座位下抄起两把斧子。杰克迅速审视了一眼他的衣着和武器，斧子个头挺大，似乎很笨拙，而这个穿着厚实皮甲的胖子也不像灵巧的样子。
很好解决。不过还是谨慎一些为好。贝莉卡甩了一下头发指向外面的街道，总不能在人家酒馆里打架。
而酒馆里的人也都很有默契地站到路边围观了。
他们在路的中央空下一块很大的空地，路过的行人也都停了下来，欣赏着这有趣的一幕。夕阳下，那胖子佣兵的利斧闪着血红的光泽，三个十几岁的女孩站在他的对面，居然也都拿着武器。杰克从她们旁边走过，故意用胖子能听见的声音嘱咐了一句，“记得要手下留情哦，这里毕竟是人家的地盘，别惹上麻烦了。”
“知道！”女孩子们应道。
不管他们打不打，就现在这个情况已经足以让周围观众忍不住发笑了。胖子轻蔑地撇着嘴，“快点！老子教训完你们几个小鬼头还要去喝酒呢！”
“啰嗦什么啊！我们还没想好谁来跟你打呢！你们怎么不一起上啊！”贝莉卡冲他翻了个白眼，胖子简直气得眼珠子都要瞪出来了，路边的笑声就好像是侮辱他似的。
“啊——”他大吼一声，抡起斧子就朝她们冲了过来，围观的路人连忙后退。托马斯战战兢兢地躲在杰克身后，“他们，他们不是闹着玩的啊！”
“嗯，洛塔斯公会的冒险家也不会轻易闹着玩的。”杰克说。
胖子沉重的斧子抡起来很有气势，他猛地向石板路上一砸。几个女孩立刻跳开。这家伙应该只是想吓唬她们一下，青石板裂开了几条缝隙，他呼呼地喘着，得意洋洋地抬起头——
“喵！”一只皮靴突然踹在了他的脸上，薇妮一脚踩住他的斧子，连短剑都不拔，就这么凭空给了他一脚，他身子往后一歪，连忙抓起斧子，薇妮正站在他的前面眨眼睛。
“你应该认真点喵。”这个喵喵叫的小女孩说。
胖子的肺里顿时憋了一口气，向前一步，转身横劈。力度很大可却差点将他自己带倒了，薇妮凌空翻了个跟头，然后若无其事地落在原地。
“不要不知好歹！”胖子终于知道认真点了，举起斧子对着薇妮的头劈了下来，人群中响起一声惊叫。突然，薇妮的身影消失了，胖子这一斧子又砸在了石板上。他刚转过脸，耳边响起一声响亮的——
“喵！”
紧接着，胖子的膝盖窝被扫了一脚，薇妮向后一跃，伸了个懒腰，“你好无聊的喵！”
霎时间，喧闹的人群鸦雀无声。
胖子恼羞成怒了，两手抄着斧子轮番砍向薇妮。薇妮掉头就跑，就这么带着胖子绕了一圈又一圈。薇妮还跑得很开心，一边跑一边喵呜喵呜地哼着。
呵呵，薇妮的速度，这么一个迟钝的胖子怎么可能追上？
然而就在这时候，一道黑影突然掠向薇妮，薇妮一愣，脚步稍微顿了一下。砰地一声，一颗冰蓝色子弹从薇妮前方飞过，在地上划过一道冰痕，某个人的脚落在这冰上打了一下滑，但他马上稳住了。
是另外一个佣兵，小个子，戴着黑色头巾的那个，他显然比胖子敏捷得多。另一边，贝莉卡也握着剑护在薇妮身后，眼睛注视着拿着斧子的胖子和拿着一柄弯刀的皮肤黝黑的佣兵。
“要一起上也不先打个招呼，真没有礼貌。”艾瑞丝晃了晃手里的枪，指着那个小个子，他吃惊地看了艾瑞丝一眼。
“如果我装的是铅弹，我可以杀了你的。”艾瑞丝教训人的口气非常生动，小个子的脸扭曲着，他立刻改变目标，举起一柄黑色短剑，直朝着艾瑞丝冲了过来。
啪！薇妮的黑色飞刀敲在他短剑上震得他手腕一麻，短剑险些出手。他还没来得及回头，前方又是砰的一声，逼人的寒气直接将他的右手冻住。然后，艾瑞丝连续几枪打在了他的脚下，他赶忙后退，地上已是一边寒冰。
“炼金子弹很贵的。”艾瑞丝有点心疼了，低下头来。小个子狠狠地一咬牙，从腰间拽出一柄银色月牙形飞刀，朝着艾瑞丝掷了出去——
飞刀好似在空中遇到一股气流，居然偏了！艾瑞丝猛地一愣，随即一枪将他的另一只手也冻住。几米开外的贝莉卡放下剑，气呼呼地瞥了他一眼。
刚才那是……剑气？！她，她，她怎么可能……
站在路边的杰克用欣赏地目光看向贝莉卡。
贝莉卡和薇妮站在一起，她们的前面是两个壮汉，两人面色一紧，三把锋利的武器同时劈砍过来，贝莉卡向旁边滑了一步，顺手举剑刺向那拿弯刀的佣兵的胳膊，那人立刻躲开，谁知刺啦一声，他绑肩甲的带子居然被这一剑带起的气流撕裂了！他怔了一下，反手劈了过来，背后却感觉忽然一凉，有一柄尖锐的短剑抵在了他背上。
在他停住的那一秒钟，贝莉卡上前一步，将剑横在他脖子旁边，脖子上的皮肤一阵刺痛。剑还没有碰到他，已经留下了浅浅的伤口，他下意识地放下手里的弯刀，而他身后的薇妮，也收回短剑，猛一回身，当啷一声，薇妮左手的短剑刺进了胖子的手肘，斧子掉在了地上，她侧身上前，举起右手的短剑指向胖子的喉咙。
“杰克说，不能杀人，喵。”薇妮平静的语气却让胖子不寒而栗，拿着另一只斧子的左手不住地颤抖。四周静的出奇，像是所有人在同一时间忘记了呼吸。
许久，掌声响起。
第五十二章 红马镇的名人
不知道是谁高声叫了一句“太厉害了”，一时间整条街道赞叹声此起彼伏。贝莉卡、艾瑞丝和薇妮放下武器，平复了一下呼吸，心情好得仿佛正午的灿烂阳光。天色越来越暗，可周围的人们却越来越起劲。
“天哪……她们是什么人啊！”托马斯呆呆地看着三个女孩笑眯眯地朝这边走来，感觉眼前发生的一切都是那么难以置信。女孩们显然没有跟佣兵们拼力气，但她们配合得太好了，她们的战斗经验，远比这些狂妄的佣兵丰富。
“是我的伙伴啊。”杰克看了他一眼，赞赏地为女孩们鼓掌，“她们帮过我很多忙的，你以为呢？”
托马斯咽了口吐沫，不好意思说他原本以为是杰克带着女孩子们出来旅行。原来，他们四人，全都是真正的冒险家。
“嘿嘿，那个，跟你们商量一下。”托马斯的眼睛闪烁起来，“你们不是打算去克莱伯斯吗？带上我吧……”
“当然要带上你了，不然怎么去啊，我们又没有马车。”贝莉卡撅着嘴说，她转过头，三个佣兵在众人的目光中羞恼得无地自容。
是啊——这里围观的人大多并不清楚他们是怎么打起来的，他们只是看到三个女孩子打败了三个大男人，自然要多几句嘴。有几个原本就在酒馆里的客人开始绘声绘色地向那些临时加入的观众讲述事情的经过——三个佣兵是怎样傲慢自大，最后落到了这般下场。
就在人们兴高采烈地议论的时候，突然，那个皮肤黝黑的佣兵不动声色地捡起落在地上的弯刀，冲着正和托马斯说话的贝莉卡的后背就刺了过来，贝莉卡只觉得身后掠过一道凉风，杰克一把推开贝莉卡，锵地一声脆响，佣兵的弯刀凌空飞了出去，在人群的头顶划过一道明亮的弧线，飞到那街道旁商店的屋顶上。所有人都愣住了——谁也没有看清他什么时候出手的，他们甚至都还没有来得及感到后怕——只见那个佣兵瘫坐在地上，杰克左手按着贝莉卡的肩膀，右手持剑指着他。
“有意见？”杰克轻声一笑。佣兵目瞪口呆，完全不敢吭声。
“还想再打一场吗？”杰克的目光冷峻起来，“按照我们冒险公会联盟的规定，我可以杀了你的。因为你已经威胁到我伙伴的生命安全——刚才她们也可以，我想你们，不是在比试吧？”
佣兵打了个哆嗦，杰克话音里的寒意在提醒他，这个人不是在开玩笑。
“我给你时间。从我眼前消失。”杰克放下了剑。那个佣兵还在那里发呆，街上那么多人，没有人出声，四周静得惊心动魄。终于，那个小个子佣兵反应了过来，一把拉起他的领子，三个人狼狈地跑出了人群。
这一回没有人笑。他们感觉有些发怵。
“好了。”杰克却突然笑了，这个家伙居然变得那么快，刚才还好像真要杀人的样子，一下子又变得那么温柔。他摸了摸贝莉卡的头发，“你没事吧？”
“唔……没事是没事啦。”贝莉卡不满地望着那些佣兵逃跑的方向，“这些人好过分，说我们洛塔斯的坏话，打输了还不服，大不了再打一架嘛！”她撇了撇嘴，“算了，不跟他们计较了！”
“呵呵。”
气氛缓和多了，人们渐渐又开始窃窃私语起来。打架的原因很快就传开了——因为这些佣兵，瞧不起洛塔斯王国。
尽管他们很多人或多或少也都有点不理解洛塔斯王国，但看到这样的场面，谁也不敢否认那是个有实力的国家。也许，正是因为洛塔斯的国王是女王，才能在逆境中平稳地发展起来。在艾斯特尔陛下的时代，洛塔斯王国成功抵御了克莱斯特王国一次蓄谋已久的袭击，这是谁都不能否认的事实。
而战争过后，洛塔斯王国已经逐渐成为了最令人向往的国家，想必这并不仅仅是因为这个国家的冒险公会在大陆冒险公会联盟里的地位吧。
“对了托马斯。”杰克似乎很快就把刚才的争斗忘记了，“还打算接着喝酒吗？要不我请你？”
“啊。”托马斯很不好意思地咧嘴一笑，“不用不用，还是我请你们吧……”
今天酒馆的生意特别好，围观的众人好长时间都不肯离开，几个洛塔斯来的冒险家一下子成了这红马镇的名人。有几个陌生人试探地跟他们搭讪，不一会儿就热闹起来。唉——本来他们是来这里了解克莱伯斯的情况的，结果他们倒成了话题的中心，有好几个冲动的年轻人当即表示想要像他们那样当个冒险家四处旅行。他们还不清楚“天启之翼”是个什么组织，只是觉得能跟邪恶的神秘组织战斗也是一件充满激情的事情。
晚上，由好几个热情的本地人邀请他们去家里聚聚，不过在托马斯的建议下，他们还是推掉了所有这些邀请，住到附近一家环境还不错的旅馆。悲哀的是老板似乎也听说了他们的英雄事迹，乐滋滋地缠了他们好长时间。
“看来我们是真的惹上麻烦了。”艾瑞丝耷拉着脑袋，“本来只是想给那些人一个教训，这下可好了。”
“我们明天一早就走吧。”贝莉卡说，虽然被人追捧的滋味不错，可这样成天被人缠着也太烦人了。她希望克莱伯斯的人不会对这种小事那么津津乐道。
只是，他们并不清楚，消息究竟能传得有多快。何况这天晚上，还有一个大人物从这小镇上经过……
第二天早上，天空的颜色刚开始变成亮蓝的时候，托马斯便兴致勃勃地驾着马车等着他们了。托马斯现在非常崇拜这几个冒险家，连加入冒险公会的心都有了——事实上他正在为这个打算犹豫着，他知道克莱斯特冒险公会的总部在哪里，他觉得自己有必要跟他们商量一下——冒险家也需要车夫嘛。
“我们去哪？”趁着街道还没有聚满观众，他们带上包在油纸里的面包条跳上了马车，托马斯立马介绍起来。
“从这边再往东啊，就到斯柯城了。咱们就在那儿吃午饭吧，我跟你们说啊，那儿有家餐馆，做得猪肘子特别美味——啧啧。”托马斯一边说一边吧砸着嘴巴，“不过你们要是急着赶路的话，吃过午饭咱们就出发，下午就能到克莱伯斯了，那儿的餐馆也是相当不错。我给你们推荐一家‘蓝海酒馆’，他们家有一款很有特色的酒……”
“不能喝酒喵！”薇妮喊道，“人家要吃鱼！”
“哈哈，鱼肯定是不会少的。哎，到了克莱伯斯以后你们有什么打算没？跟你们这么一聊我都想去冒险公会看看了。”
“冒险公会？”杰克微微一愣，“克莱伯斯地区的公会就在克莱伯斯城里吗？”
“是啊，得给冒险公会联盟这个面子……哦不，对不起。”托马斯连忙道歉，好在这几个人似乎并不是那么容易生气的。他们早就知道在克莱斯特这个国家，冒险公会并没有在洛塔斯王国那般受重视。
“公会在哪儿呢？”贝莉卡也起了兴趣，“我们就直接去公会吧。”
“噢！”托马斯松了口气，“我想你们去这儿的公会肯定会很受欢迎的。克莱伯斯分会离中心城区不远，就在东北。我们直接去公会？”他两眼一亮。
“好的好的喵！”薇妮蹦了起来。
……
另外一辆马车显然比他们走得快一些，那马车的主人也没有停下来找个地方吃午饭的意思，直奔克莱伯斯而去。菲欧娜露丝此行很是隐秘，只有戴蒙得商会的一些重要人士知道。刚过了午后，菲欧娜露丝的马车便停在了克莱伯斯贵族区一座豪华的宅邸跟前。
在这里，菲欧娜露丝的宅邸虽然不那么显眼——因为四周有很多这样奢侈的建筑的缘故——却仍是美得令人过目难忘。一道二十米宽的金光灿烂的石板路顺着层层叠叠五颜六色的花圃，从有着十二根白色大理石柱子的长柱廊一直延伸到贵族区繁华的主干道上，两侧黑色灯柱顶端，红色水晶像是蜡烛一样晶莹透亮。从这里经过的时候，菲欧娜露丝忍不住探出头望了一眼，她戴着黑色面纱，一袭黑色束身长裙，连礼服手套都是漆黑色。
“欢迎回来，伯爵大人。”衣着雍容的女管家说。伯爵大人的到来有些突然，但作为一名合格的管家，她知道什么该问什么不该问。
“最近我有些事情要忙。”菲欧娜露丝刚走下马车，就表现得很疲惫。旁边的佣人立刻搀住她，“希望不要有人来打扰我。”
“是，伯爵大人。”女管家低头行礼。
菲欧娜露丝是有些烦恼，她早已料到几位洛塔斯的冒险家有去克莱伯斯的打算，可没想到他们会走得那么突然，完全没有借助她戴蒙得商会的帮助，这让她有点惶惶不安。她果断决定先去克莱伯斯，可直到在红马镇听说了他们几个的传闻，菲欧娜露丝才弄清楚他们几人的行踪。他们应该还在追查“矮人解放战线”留下的线索吧，那些没用的矮人，难道透露了什么重要线索？
菲欧娜露丝越想越觉得不安，她走进打扫得一尘不染的书房，翻开桌子上的资料册看了几眼。仅仅依靠商会带给她消息是不够的，她需要更多。她想了一会儿，叫来她的管家。
“帮我通知盖文殿下，我想见他。”
第五十三章 罗亚之城里的乞丐小孩
托马斯驾驶的马车随着进城的人流，越过围绕在克莱伯斯城周边的人工河，雄伟城墙上一排穿着黑色军装的卫兵仿佛漆黑的雕像。头顶，拱形的城门上方挂着绘着剑与盾的徽章，威严得令人肃然起敬。穿过城门，是一条宽敞的黑石大道，大道的两侧耸立着人们记不住的古代英雄雕像，穿着各式铠甲，握着各式武器，作为那个遥远的战争年代的象征。
再往前，一个椭圆广场出现在他们的前方，托马斯放慢了速度——作为这个城市的一个象征，他得让外地人好好欣赏欣赏。椭圆广场周围，用黑色金属雕塑记述了当年的传奇——他们看见骑士英勇地跨在马背上，冲向颤抖的敌人，看见卫兵手拿长矛，傲然指向天际，看见魔法师长袍飞扬，双手间是无与伦比的力量，看见人们追随着英雄的脚步，建立属于他们的强盛国家。
“这里是纪念广场啦。”托马斯兴致勃勃地介绍，“纪念着罗亚时代的辉煌，虽然这个城市已经不是当年的罗亚之城了，但你们看，这里到处都有罗亚之城的精神。”托马斯拉起缰绳转向左边，那里有高耸的尖塔，似乎是莉莉安救世会的建筑风格，金色的巨钟如星星般闪亮。右边是造型庄重的大剧院，用黑白两色的大理石砌成，两侧站立着这个城市常见的铠甲雕像。
再往前，是几个庞大而富丽堂皇的商会建筑，用金色的牌子绘着各大商会的徽章。后方则是一条繁华的商业街。这座城市整体有一种不属于这个时代的厚重感，大多数是方方正正的建筑，倾斜的屋顶与竖在屋顶上的雕像，大多数是黑白的色调，配上闪亮的金属标志牌。
他们从商业街穿了过去。据托马斯介绍，克莱斯特冒险公会总部离这条“圣光大道”不远，这里还有几家相当值得一去的酒馆。一进入商业街的范围，气氛稍稍活跃了一点，穿着整齐华服的贵族们悠闲地散步在洒满阳光的灰白相间的石板街道上。
突然，一声愤怒的咆哮给这平静的街道增加了一些不协调。
“滚！别碍事！”
托马斯下意识地停下了马车，朝那家酒馆的门口望去。那是个相当豪华的酒馆，连门外的楼梯扶手都像是涂了一层金水，亮得刺眼。他看见一个瘦小的影子从楼梯上摔了下来，没有痛叫，反而是乞求一般地跪在地上。四周的行人就像没看到这一幕似的继续逛他们的街，托马斯低声“哦”了一声，叹了口气，准备离开。
“停一下！”马车里的客人显然注意到了，杰克敲了敲车门，托马斯有点犹豫，但还是按照吩咐停下了马车。
“听我说，冒险家们。”他从马车上跳下，压低了声音，“在这个地方还是少管闲事比较好，那就是个乞丐——讨饭吃的。”他说着皱起了眉头。
瘦小的影子跪了一会儿，慢慢爬起来，往下一个餐馆走去。杰克走下马车，远远地望着他的身影。
他还只是个孩子，十二三岁的样子，一身破烂的土黄色旧衣，洗得有些发白。他头发乱成一团，肯定是好久没洗了，这个样子的他当然讨不了商业街上那些贵族们的喜欢。他拿着一只空空荡荡的布口袋，看样子一点收获都没有。
虽说是讨饭吃的，可他一句话都没说，即使摔下楼梯都没有吭声。贝莉卡她们三个也下了车，有些担忧地看着他。
托马斯一脸苦笑，默默祈祷这些外地人不要惹上太大的麻烦。他也转向那个乞丐——是个生面孔，但这说明不了什么，克莱伯斯又不是就他一个乞丐。
乞丐停在了另一家规模不大的餐馆跟前，他像是观望着一尊神像似的仰起头，十分敬畏地凝视着那块铁锈红色餐馆招牌。他就这么一动不动地站了很久，一言不发，两手不停地颤抖。
还没等他鼓起勇气进去，一个服务生就跑了出来，一脸厌恶地推开了他。“去去去！要吃的等半夜再来，现在还有客人呢！”
“可，可是……”
“快走快走！”这个服务生的态度已经算好的了，“别影响我们的生意！”
孩子垂下头，一声不吭地转过身，一步一步向后退去。他转头看向对面那家餐馆，那里的客人更多。他犹豫了一会儿，还是小心翼翼地靠了过去。
砰！一只装面包皮的纸袋被屋子里的服务生丢了出来，正好甩在了他的脸上，他一个踉跄坐倒在地上，面包皮撒了一地。孩子却像是看到了什么珍贵的宝藏似的，赶忙将那些干巴巴的面包皮捡起，捧在手里不停地吹，像是想要吹掉上面沾上的灰尘。路的另一边，一位贵族打扮的妇女慌忙拉着她好奇的小女儿离开。
人们像是看到什么恶心的东西似的避开那个坐在地上捡面包皮的小男孩，一个女人用嫌弃的语气嘀咕着，“他怎么还不走啊，治安巡逻队的人呢？”那小男孩显然是听到了，一下子慌了神，赶紧手忙脚乱地将面包皮往袋子里装。
可是，就在他快要捡完的时候，眼前的光线被人影挡住了。他吓了一跳，袋子又掉到了地上。
“这些东西就别要了。”艾瑞丝的眉头拧成了一个疙瘩，“给，去买点吃的吧。”
她朝着小孩伸出手，手里放着一点钱。
“你家住哪里啊？怎么会跑到街上要吃的？”贝莉卡蹲了下来，小男孩那惊恐的眼神让她心里揪得难受。她不由地想起在凯丝路德孤儿院的时候，被老女人绑在柴房里，面对她的鸡毛掸子的时候，她的眼里一定也有这种眼神。可是，她那时候虽然穿得都是别人施舍的旧衣服，可毕竟没有烂成他这个样子，这哪是衣服啊，简直就是拼凑的烂布头！她那时候虽然也总是吃不饱肚子，可毕竟三餐都有东西吃，她从来不需要跪在人家餐馆的门前！
“喵……好可怜。”薇妮围着小男孩打转，“你想吃什么喵？”
小男孩在众人们的目光中抬不起头来。
“别怕，我们愿意帮你。”杰克的声音有种让人安心的力量，“可以告诉我你叫什么名字吗？”
“我们真的是来帮你的！”贝莉卡看这小孩还是不肯抬头，语气里都有点央求的味道了，“你就不能相信我们一次嘛！”
“我……”
托马斯无奈地走了过来，瞅了那小孩子一眼，拍了一下杰克的肩。“要不上车说吧。”他示意着那些朝这边投来奇怪目光的行人。
“愿意跟我们说说吗？”杰克还是认真地注视着那个小男孩，许久也不见他回应。贝莉卡有点没耐心了，一把拽住小男孩的胳膊。
“啊——”小男孩一声惊叫，“不，不要抓我！”
“真是的，都说了我们是来忙你的嘛！”贝莉卡看着旁边的艾瑞丝，“艾瑞丝去给他买点面包吧，我们带他去冒险公会。”
“不要！不要！”那男孩越来越害怕了，但太过瘦弱的他，连贝莉卡的手都挣不开，杰克若有所思地注意着这个男孩。
“我们几个，是从洛塔斯王国来的。”他轻声说。男孩愣住了。
“虽然不知道你的身上发生了什么事情，这一次，就先请你接受我们的好意吧。”他笑着，有一种沉稳中的温柔，艾瑞丝从餐馆跑了出来，抱来了一大包面包棍。
“给你。”她不由分说把面包棍塞给那个男孩，“你怎么穿成这样？没有衣服吗？”
“我……”
“喵呜好香。”薇妮对着面包棍抽了抽鼻子，“饿了的话就赶紧吃吧。”她笑得眼睛都眯了起来。
“不，我……”男孩又低下头，把脸埋在怀里的面包棍后面，“我，我想拿回去，可，可以吗？”
“当然可以，这是送给你的。”杰克说，“能告诉我们你家在哪吗？”
“这个，我……”
“我们就是想送你回去啦！”贝莉卡有点生气了，“你能不能别老这个样子？我们又不会把你怎么样。”
“我……”男孩向后缩了一下。
“算了贝莉卡。”艾瑞丝拦在了贝莉卡前面，“别太难为他了，不管怎么说我们还是陌生人呢。”她转过身，看着那个男孩，“你回去吧，把钱也拿着，有什么需要就跟我们说。我们就住在这边的冒险公会——”她抬起头瞅了托马斯一眼，“行吗？”
“啊，呃，我想不会有问题的……”托马斯抹了一把额头，“小孩你知道冒险公会在哪吧。”
男孩战战兢兢地点了下头。
“那就行了。”他询问似的看向杰克，“请问各位冒险家，我们现在可以出发了吗？”
“嗯，就这样吧。”他伸手随意地拍了一下那男孩的脑袋，“再见。”
男孩怔怔地呆在当场。乱糟糟的头发上，仿佛残留了一种很怀念很怀念的温暖感觉。他望着这几个带着武器的陌生人走远，他们登上了马车，马车从他旁边驶过。他看见那个红头发的女孩子还在窗户旁边给他扮了个鬼脸，然后，他们消失在街道的尽头。
怀里的面包棍香喷喷的，证明他所遇到的，不是一场幻觉。
第五十四章 棚子里的家
克莱斯特冒险公会总部，也就是克莱伯斯分会就位于商业街的北方，一条岔道通往那座坐落于低矮的小丛林中的两层拐角楼，那拐角楼的样式朴实而大气，符合这整个城市整体的建筑风格。黑色的屋檐下是白漆的砖墙，一道金属围栏护在拐角楼大门前方，院子里种着高大的槐树，门口还插着金光闪闪的指路牌。
“的确挺给面子的。”杰克用半开玩笑的语气说。克莱伯斯分会虽然没有斯蒂尔分会那样精致，充满了庄园色彩，可毕竟那是贵族捐赠的别墅。而这座拐角楼给人的感觉更加正式，仿佛是克莱斯特王国在向大陆冒险联盟声明，我们够看得起你们了。
此时此刻，一楼的大门正敞开着，不时从里面传来大声的喧闹。来得正是时候，公会里有人。
托马斯上前敲了敲门板——其实没有必要，因为屋里的人早就看见他们了。几张朴素的白漆木圆桌子旁，围坐着几个打扮很像冒险家的人，一位穿着红色格子制服的漂亮女孩茫然地向这边张望。她的领口与袖口还有腰上都装饰着金色的饰带，领口的饰带上还别着克莱斯特冒险公会的徽章。
“晚上好……请问你们几位是？”她理了一下垂到肩头的暗金色发丝，放下餐盘，朝着门口走来。屋里有人注意到了杰克和三个女孩的衣着，似乎是发现了什么，露出了吃惊的眼神。
“您好，这几位是来自洛塔斯冒险公会的冒险家。”托马斯洋洋得意地介绍，像是沾了洛塔斯冒险公会的光似的。屋里的冒险家们立刻恍然大悟。
“就是红马镇的那几个冒险家吗？”有个头发很短的年轻人睁大了眼睛，托马斯连连点头，“对对，我们就是从红马镇赶来的，来得有点匆忙了啊，不好意思。”
“啊！快请进！”女孩愣了一下，赶忙摆了个邀请的姿势，“请稍等一下，我这就给各位准备饮料和点心！”
“谢谢你了。”
杰克话音刚落，不等女孩离开，坐在桌子旁的冒险家们就立刻搬来了椅子，扬着手请他们坐下，所有人的脸上都是那么惊喜。他们居然也听说了红马镇的事！消息传得也太快了！尤其是三个女孩，一下子成了人们关注的焦点。
“我都听说了，我当时就在红马镇，真可惜没有看到，哎，是真的吗？你们三个……啊，真抱歉，我叫沙利文.伯顿，很高兴认识你们。”那个头发很短的年轻人一脸热情地凑了上来，“你们是来自冒险王国的？我听说……”
“喂！我叫乔森.考夫曼，沙利文说的事是真的吗？哇！我看到你们几个都带着武器了，这副短剑的造型好特别！可以告诉我你的名字吗？我也是旅人……”又一个年龄稍微大点，留着一脸胡子茬的冒险家凑了上来，一把把沙利文推开。
“我叫皮埃尔……”
这些克莱斯特的冒险家争先恐后地想要认识他们，完全没有给他们说话的机会。招待女孩一直想要插嘴，却被这些男人们给挤到了后面。甚至连托马斯都受到了热情的招待，有人按着他坐在椅子上，还把装小饼干的盘子摆在他面前。
“好了好了，你们就不能停一会啊。”被推来挤去的沙利文生气了，“翠西，你怎么还没有去拿饮料和点心？”
“我，我不知道客人们想要什么——”
“来杯红茶就可以了。”杰克无奈地笑着，贝莉卡点点头，“我也要红茶好了。”
“那我也要红茶。”艾瑞丝说，薇妮想了一会儿，“人家什么都可以啦——”
“五杯红茶吧。”托马斯很大方，被叫做翠西的招待鞠了一躬就赶忙去准备了。
周围安静了一小会，沙利文坐了下来，把椅子挪到他们身边，两眼依然亮得跟星星似的。“真是不好意思，大家就是有些好奇……”
“是真的啦。”贝莉卡抓起一块巧克力饼干塞进嘴里，“有几个很讨厌的佣兵说我们洛塔斯的坏话，我们就教训他们一下了。”
几人顿时交换了一个又惊又喜的表情，“噢！了不起。”那个叫乔森的人说，“听说就你们三人？”
“是啊。”艾瑞丝长出了口气，“他们也是三个人啊。在我们洛塔斯，这不算什么特别的事情，我们的经验比他们丰富而已。”
“听说你们正在调查神秘组织‘天启之翼’？”沙利文的眼睛更亮了，“难道说斯蒂尔分会请来的帮手就是你们？”
“嗯。”杰克点了下头。
“那你们是代表冒险公会联盟来的了？”那个叫皮埃尔的身长了脖子，沙利文猛地敲了一下他乱蓬蓬的脑袋。杰克又点了下头，“是的，我们接受了斯蒂尔冒险家们的委托。”
“好棒……”克莱斯特的冒险家们一阵赞叹，“请问，有什么需要我们帮忙的吗？”沙利文激动得扶着膝盖，快要站起来了。
“当然有啦。”杰克笑了起来，“我们对克莱伯斯还不熟悉，也不知道最近这附近有没有发生什么特别的事情。”
“那就交给我吧！”沙利文拍了拍胸膛，“我的消息最灵通——”
“喂你胡说什么！”乔森猛地拽了下他的衣服，“这一次只是巧合罢了，要说起克莱伯斯地区，还是我——”
“行了你们都别吵了！”
等到翠西端着装红茶的茶壶和玻璃杯走来的时候，他们几个还在为谁对克莱伯斯地区更熟悉而争执不休。貌似，又是一个热闹的夜晚啊……
……
乞丐小男孩所住的地方其实离这里也不远，再往北，越过一条宽敞的河，再穿过那些阴暗的高低错落的建筑。他的家，不过是随便搭起的一个棚子，夹在一些破旧的小屋之间。住在这里的都是穷人，区别不过是谁更穷一些罢了。他就是这些穷人中更穷的那一个。
木板拼凑的门并没有锁，只是用绳子扣了一下，小男孩很细心地用碎布片把门上的缝隙都堵上了，这样棚子里的妹妹就不会被冷风吹到。他走进棚子的时候，妹妹正缩在放在地上的一张旧床板上，床板上铺满了干草，妹妹的身上裹着一件被别人丢弃的深绿色旧棉大衣，脏兮兮的浅橘色头发无精打采地搭在脸旁。
“哈里哥哥！”她笑着，伸出两只冻伤了的小手。她的脸色没有一丁点血色。
“艾咪！”一见到妹妹，小男孩哈里脸上的表情立刻舒缓多了，他赶忙拿起抱得紧紧的面包棍，“艾咪你看这是什么？”
“是面包！”小艾咪的声音听上去很惊讶，接着，她剧烈地咳嗽起来。
“快别说话了！”哈里跪在了艾咪的床板跟前，取出一根面包棍，掰下一小块，“赶紧吃吧，艾咪都快饿坏了。”
“嗯！”艾咪张大嘴巴，哈里一脸怜爱地将面包放进艾咪嘴里。艾咪的嘴唇已经发紫了，她甚至连嚼面包的力气都没有了，但她还是很努力地把面包嚼碎咽了下去。
“谢谢哈里哥哥，艾咪吃饱了。”
“你说什么傻话啊！刚才你都饿哭了！”哈里又掰下一块面包，艾咪看了那块面包一会儿，张开嘴接了过来。
这一次艾咪嚼得更慢了，哈里目不转睛地看着艾咪，自己都没有吃上一口。
“艾咪真的吃饱了。”艾咪说，语气很认真，“哈里哥哥吃吧。”
“哥哥不饿。”哈里板起脸，“哥哥已经在外面吃过了，这是给艾咪带的。”可是，尽管他表现得很有当哥哥的威严，那歪着脑袋的小艾咪还是一副不相信的表情。哈里拿出一整根面包棍，一点一点地掰碎，用小手托着递到艾咪面前。
“快吃，吃饱了病就好了。”哈里说。
艾咪低下头，缓缓地打量着这些面包棍，记忆里，她很久都没有吃到这么好吃的面包棍了。面粉里加了鸡蛋和牛奶，香得令人难忘。她似乎考虑了很久，抬起手来，轻轻地将哥哥的手推开。
“哈里哥哥吃吧。”她没有抬起头，“艾咪，艾咪吃不下……艾咪已经，不需要吃东西了……”
哈里的手猛地颤了一下，面包碎块掉在了艾咪的大衣上。
“别这样！”他冲着妹妹大喊，“别说什么不需要吃东西之类的话！你，你是不是因为太干了才吃不下的？我去打水！我去给你煮土豆汤喝！”他说着把一袋子面包棍都推到艾咪身前，转身跑出了房门。
别这样……哈里睁大了眼睛望向天空。艾咪肯定需要吃东西，需要吃很多很多东西。艾咪才只有八岁啊，她还得长个子呢，怎么能不吃东西呢？艾咪她还得养病啊，她已经发烧好几天了，不吃东西怎么能好起来呢？
别这样……求求你别这样！
哈里无力地靠在门板上。天色渐渐暗了下去，西天的红霞，似纯真的梦，美得触目惊心。那是太阳最后的光芒。他还记得当初母亲把家里仅有的几块面包放在他和艾咪的手心时，微笑着说，“妈妈吃不下，妈妈不需要吃东西。”然后，妈妈就睡下了，然后，妈妈就再也没有起来了。
哈里狠狠地握紧了拳头，手掌却感觉不到痛，他飞快地冲向离他们最近的那个小屋，用力敲打着门。
“对不起！请问有人在吗？给我几个土豆好吗？我可以付钱的！”
第五十五章 救救艾咪
没有人给他开门。也许是真的没有人在家，也许是没有人想帮助他。这里的人都很穷，谁也不相信小哈里会拿得出钱来。哈里一连敲了五扇门，终于，有人回应了。
一个步履蹒跚的老人警惕地将门打开一条缝，哈里气喘吁吁地注视着他，像是看到了希望。
“谢谢您，先生，我可以付钱，真的。”哈里央求着，从口袋里翻出艾瑞丝给他的几个硬币。老人微微吃了一惊，拉开门让他进去。
“不。”哈里摇摇头，“我只想要几个土豆……两个就行。艾咪发烧好几天了，吃不下东西……”
“孩子。”老人长长地叹了口气，“我这儿也没有土豆啊，进来，我给你带点热水。”
老人拄着一把生锈的拐杖，尽量快步地走到壁炉旁，取下一个大水壶。他的屋里也是清冷得很，破损的玻璃窗透进阵阵冷风，黑乎乎的壁炉里燃着快要熄灭的火，一把旧椅子还在摇摇晃晃，再加上一张木头小桌子，就是这外屋全部的摆设了。哈里站在屋外望着他的背影，他把大水壶里的热水倒进一个小水壶里，双手捧着小水壶放在哈里手中。哈里看着老人满是皱纹的脸，心里酸得难受。
“谢谢您……”他说着，递给老人一枚硬币，老人摆了摆手，“我不要，你快带你家艾咪去找药剂师吧。”他的眉头皱得紧紧的，这两个孩子的情况他也知道，可他帮不了什么。
“药剂师？”哈里一愣，很诧异自己居然没有想到去找药剂师！是啊，他现在手里有钱了，应该不会再被药剂师拒之门外了吧。他瞪大了眼睛，不由自主地抓住了老人的肩膀，“您知道去哪找药剂师吗？”
“不太清楚，我想‘圣光大道’一定有吧……”老人被他的气势吓了一跳，“你快去吧，快去吧，天就要黑了，到时候再找恐怕就不方便了啊。”
“谢谢您！”哈里朝着老人深深地鞠了一躬，转身往回跑去，手中的小水壶和硬币都被他握得紧紧的。
门敞开着。哈里走得太匆忙，忘了将这木板拼凑的门扣上。糟糕！艾咪会冻着的！他赶忙跑进屋，扑通跪在艾咪的床板前。他放下小水壶，带着一丝愧疚的语气看着还坐在大衣里的艾咪，“对不起，艾咪，哥哥忘了关门了。来，喝点热水吧。”
艾咪低着头，没有吭声。她把头埋得很低，软绵绵地靠在墙角里。哈里一阵心疼，伸手轻轻晃了下妹妹的肩膀，“是不是太冷了？对不起，是哥哥不好，先喝点热水吧。”
可是艾咪依然没有抬头。沉重的喘息声听不见了。
哈里的手突然颤抖起来。
“艾咪！艾咪醒醒！艾咪现在不能睡！”他两手搂住了妹妹，搂得很紧很紧，“艾咪，听话！艾咪，你不能睡！”
怀里的艾咪身体热得吓人，哈里把脸贴在艾咪的脸侧，只能依稀感觉到很微弱很艰难的呼吸。“艾咪，求求你快醒醒！我带你去找药剂师！起来！我们去找药剂师！”
瘦弱的哈里不知道哪里来的力气，一把将妹妹连同那件大衣抱了起来，但他还没跑几步，身子一歪跌倒在地上。跌倒的时候，他还不忘护在妹妹身下。可他却起不来了。
他重重地喘了口气。
“艾咪，你听得见我说话对么？起来好不好？我们去找药剂师……”他撑起身子，慢慢扶起艾咪，扶着她躺在铺着干草的床板上，再将大衣给她裹好。他站起来，凝视着虚弱的妹妹。
“那好吧，你先休息一会，我去叫药剂师过来。”他希望自己的声音听上去还是很平静的，虽然心里害怕得要命。艾咪不会有事的，她只是需要休息，只要药剂师来了艾咪就能好了！“面包和热水我放在这里了哦，艾咪要乖，不要乱跑，哥哥马上就回来……”
他往后退了几步，这一次出门的时候他很认真地关好了门。不能再冻着艾咪了。天边那抹绚烂无比的红霞，此时已经黯淡了下去，化作悠远的暗蓝色。哈里又检查了一下门有没有关好，再看了一眼口袋里的钱，向着商业街的方向跑去。
没有等他越过那座陈旧的石桥，夜幕便如期降临，繁华的“圣光大道”亮起灿烂的灯火，好一派充满生机的景象。哈里忽然迷惘了，那么多个屋檐，究竟那个屋檐下住着能让艾咪好起来的药剂师呢？他模模糊糊地忆起当初马丁哥哥被打伤的时候，妈妈跪在一个陌生人的楼梯下面，不吃不喝地等了好几天，可还是没有人肯来帮忙。
他感觉心里恐惧在晚风中蔓延开来，面对着无数未知的结果，他竟然不知该去哪儿。他环顾四周，另一边的灯火却在此时吸引了他的视线。他呆愣了好一会儿，才恍然意识到自己在望着冒险公会的方向。克莱伯斯冒险公会也在这条路上，离“圣光大道”不远，只要走过这条穿过小丛林的石板路就到了。哈里不由自主地再次摸了摸口袋的钱，脑海中依稀浮现出几个人的影子。
“别怕，我们愿意帮你。”
“我们真的是来帮你的！你就不能相信我们一次嘛！”
“有什么需要就跟我们说。我们就住在这边的冒险公会——”
他记得这些话，可是，他不知道自己有什么资格来找他们帮忙。他们在吗？那些好心人，他们知道去哪里可以找到能让艾咪好起来的药剂师吗？他们一定知道吧，他们是从很远很远的国家来的冒险家，他们一定什么都知道……
这么想着的时候，哈里的脚步加快了，回过神来的时候他已经站在冒险公会的大门前。大厅里，人们热热闹闹地聚在一起，聊着仿佛很深奥很遥远的话题。
“嗯？”有人看见了他，喧哗的声音戛然而止。哈里往后退了几步，缩紧了脖子。
“哎，这不是那个小孩吗？”一个有些熟悉的声音让哈里猛地抬起头，他在白天见过的那个长发女孩从人群的包围圈里挤了出来，他的心底狠狠地触动了一下。这些人还记得他。
“有什么需要帮助的吗？”杰克也跟着贝莉卡走了出来，他弯下腰，端详着哈里不安的脸庞，哈里迟疑了片刻，“请，请您告诉我哪里能找到药剂师……好吗？”
“药剂师？”后面有人皱起了眉头，“我记得在——”
“谁生病了？”杰克立刻打断了那个人，声音严肃起来，“托马斯，别喝了，你还能驾驶马车吗？”
“呃……啊？”托马斯甩了甩脑袋，“这是，怎么回事啊？”
“借你的马车用下。”说着，杰克轻轻把哈里推到贝莉卡身边，朝着托马斯停在屋外的马车走去。托马斯立刻清醒了过来，“等等，我来我来！”
托马斯拉开车门，疑惑不解地看着杰克把哈里抱上了马车，满屋子的克莱斯特冒险家也是一样的疑惑不解。他们开始议论，这个小孩是什么人，怎么会认识今天才刚到克莱伯斯的外国冒险家。
“我……”哈里顿时感到浑身不自在，他从来没有坐过马车，“那个，请问——”
“是你家人生病了吗？”杰克的语气很快就变得温柔起来。
“是，是的。”哈里低下头，“是我妹妹……”
“你家离这里远吗？”
“不，不远……”
“那就好，托马斯，拜托了。”杰克像是安慰似地拍着哈里的肩膀，“你告诉我们怎么走就好了。”他从怀里掏出戴蒙得商会的徽章，递给薇妮，“薇妮，让戴蒙得商会派个药剂师到冒险公会来一趟，沙利文，你知道戴蒙得商会在哪对吧，翠西，你不介意准备照顾病人吧。”
“啊，我……”沙利文一脸震惊。天哪！刚才那一晃而过的，真的是戴蒙得商会的徽章吗？
“没有问题的话我们就出发吧。”杰克平静地吩咐着。哈里觉得自己的恐惧也渐渐消散了。
当马车停在那个破旧的小棚子跟前的时候，哈里依然感觉像是做梦似的。他们很快就到了，快得让哈里都没有时间去思考什么，他茫然地打开门，屋里的尘土味让他没来由地一阵羞愧，他总觉得这些冒险家都是大人物，大人物是不该站在这种地方的。
“贝莉卡，这个孩子……情况不太好呢……”贝莉卡还没有靠近躺在床板上的艾咪，就听见耳边响起了兔子的声音。她心里猛地一沉——兔子能察觉到生命气息的变化。顾不上屋里还有别人，她一把把兔子从肩膀上抓下来，“那该怎么办啊？”她慌张地喊着。
“别怕，她只是昏过去了。”杰克蹲在艾咪旁边看了一眼，伸手摸了摸她的额头，“先带她去冒险公会。”他扶着艾咪坐起来，动作轻柔地将她抱了起来，将她放在托马斯马车的长椅上。贝莉卡和艾瑞丝连忙扶住艾咪，免得她掉下去。
“你们这是……”哈里有些慌张地看着他们，贝莉卡立刻冲他翻了个白眼，“什么跟什么啊！情况很不好你知不知道啊！我们是在救你妹妹！”
哈里顿时吓呆了，托马斯推了他一下他才反应过来。
“艾咪不会有事的！”他像是想要说服自己似的大喊，杰克做了个别出声的手势，“嗯，她不会有事的，相信我们，戴蒙得商会有最好的药。”
第五十七章 不要去孤儿院
“马丁哥哥以前，在一位贵族大人家里干活。”
吃过早餐之后，站在二楼走廊的拐角，哈里用他最平静的声音讲起了他的从前。“因为妈妈身体不好，马丁哥哥每天都要干很多很多的活，大家才能吃饱肚子，我们家，以前有住的地方，在东边，有个小房子。”
杰克站在他的旁边，默默地听着。
“后来，他们说马丁哥哥犯了错……”哈里低下头去，两手不安地摆弄着衣角，“然后，他们要马丁哥哥赔钱……”
“你哥哥犯什么错了？”杰克看着他，哈里把头埋得更低了。
“好像是……弄坏了贵族大人很珍贵的珊瑚烛台。”
杰克叹了口气，这种事情不算少见了。有钱人家里一个没什么用的摆设，都比得上穷人家一年的饭钱。他目光一紧，“他们就因为这件事抢走了你们的房子？”
“嗯。”哈里的声音有一丝颤抖，之后便不再吭声了。
不远处的客房中，艾咪像是在做一件很重要的事情似的，认认真真地将那碗麦片粥吃得干干净净，连牛奶也喝掉了。也许她只是觉得，这样做的话，这些救她的好心人就不会那么担心。果然，三个大姐姐似乎挺高兴的。
“现在感觉怎么样？”艾瑞丝看着艾咪的脸，那张惨白的脸，像她的小手一样留下了冻伤的痕迹。
“艾咪已经没事了，谢谢你们。”艾咪的嗓音很沙哑，可她的话音却透着天真的喜悦，惹得艾瑞丝又是一阵心疼。真是的，她明明跟这女孩一点都不熟，可偏偏就是看不下去。
“怎么能病成这个样子啊，都没有人管你们吗？”她紧紧地皱着眉头，不满的表情把艾咪吓了一跳，艾咪有些慌张。
“对不起，艾咪说错话了吗？”
“才不是你的错呢！”贝莉卡气鼓鼓地瞪了她一眼，“什么对不起，对不起的，是别人的错啦，看到你病了好几天都不来帮忙！”
“不是他们的错。”艾咪的声音越来越低沉，“他们都很穷的，他们也有家人要照顾的……”
“你在那种地方住了多久啊。”艾瑞丝在这种时候倒有点大姐姐的样子，语气也不由自主地充满了关心，艾咪想了好一会儿，“嗯，有好久了，以前的家被贵族大人收走以后，妈妈就带着马丁哥哥，哈里哥哥和我住在现在的家了……”
“被贵族大人收走？怎么回事啊！”贝莉卡猛地跳了起来。
屋外的哈里，看上去并没有因为陷入过去的回忆而难过，他只是从来没有向外人讲述过这段曾经，有些不习惯而已。杰克也没有让他说下去，他只是静静地望着空无一物的天花板。哈里忽然觉得当初的事情是那么遥远，却又那么清晰。
“那个时候，马丁哥哥不让他们抢走家里的东西，他们就打了马丁哥哥。”他接着说了起来。他稍稍转过头去，害怕接触到别人的视线。杰克正看着他。
“妈妈说什么东西都可以给他们，只要他们放过马丁哥哥，后来妈妈就带着我们搬出去了，家里的东西，什么都没有带走。”
“你的哥哥难道是——”杰克心底一寒，“被他们……”
“嗯，妈妈跪在药剂师的门口，想借一点药，但是妈妈拿不出任何值钱的东西。马丁哥哥伤得很厉害，两条腿都被打断了，还一直吐血。妈妈没有回来，他就死掉了。”哈里说的好像这不过是一个久远的故事，“妈妈哭了很久，之后我们就把马丁哥哥埋在郊外，妈妈带着我们在布莱克街——就是现在住的地方搭了一个棚子。附近的人们常常会分一点土豆和面包干给我们，但是他们也都是穷人，不可能总是给我们东西吃的。”
“你的妈妈……”杰克没有问下去，他大概能够想象，在那种情况下，这一家人是怎么生活的。
“妈妈就去‘圣光大道’，找那些餐馆要吃的。妈妈比我厉害……妈妈经常能要到好多剩奶油和面包皮。后来，妈妈突然病倒了……”
“嗯，我明白。”杰克垂下眼睛，“之后就没有人照顾你们了吧，你们的爸爸呢？”
“爸爸？”哈里似乎很吃惊，“我们没有爸爸啊——”
“那，那你们也没有其他亲戚吗？”
走廊上响起了翠西的声音，她端着一壶红茶，大概是想拿给留在艾咪身边的人。她显然是听见了哈里和杰克的对话，诧异地看向哈里。哈里也同样诧异地看着她。
“没有，我不知道……”
“天哪！”翠西一脸为难，“这样下去不是办法啊，你们还那么小，怎么能没人照顾呢？”
“啊，这个，我能照顾好艾咪的！”哈里上前一步，握紧拳头，翠西有些迟疑。
“她说的对。”杰克点了下头，“哈里，你和艾咪需要一个新家。”
哈里愣了，他完全没有想到自己竟然会如此幸运，难道说，他和艾咪还可以得到一个新家吗？他有些手足无措，一会看看杰克一会看看翠西，不敢相信他们说的话是认真的。
但这两个人都没有开玩笑的样子。翠西听见杰克这么说，也长长地出了口气。“那这么吧，既然这两个孩子没有地方可以去，我来给他们联系附近的孤儿院吧。在克莱伯斯城郊外，就有一家不错的孤儿院。”
“孤儿院啊……”杰克想了一会，语气里有些无奈，“暂时也只有这么办了。”
翠西露出了一抹释然的微笑，她快步走到哈里跟前，弯下腰，很亲切地看着哈里。“你知道罗林夫人孤儿院吗？我认识他们的院长，那里的生活条件挺好的，相信你和艾咪在那里一定会受到很好的照顾的。”
“真，真的？”
哈里愣愣地抬起头，他觉得像是在做梦。他们就要有住的地方了？不用再住在冷冰冰的小棚子里了？他们还会有人照顾，以后艾咪要是生病了，也不会没有人管了……这一切都是真的吗？哈里狠狠地掐了一下自己的大腿，很疼，真的不是做梦。
“嗯，是真的，等艾咪能下床走路了，我就联系罗林夫人孤儿院吧，到时候你们——”
翠西欢快的声音突然打住了，眼里的目光突然颤抖起来。杰克猛然回头，艾咪房间的门开了，贝莉卡就站在门口。
他顿时觉得有些不安，贝莉卡低着头，香槟色的发丝遮住了她的脸，看不清她到底是什么表情。
“你们要把艾咪送进孤儿院？”贝莉卡说得很镇定，镇定得有些可怕。
“这个。”翠西被她的样子吓到了，直起身来，“请问小姐您——”
“你们要把他们两个送进孤儿院么？”贝莉卡抬高了声音，“为什么？”
翠西疑惑不解地皱紧了眉头，向杰克投去一个询问的眼神，然而杰克只是呆呆地望着贝莉卡。
“为什么要把他们送进孤儿院啊！就让他们住在这里不好么？为什么要赶走他们啊！”
贝莉卡大喊了起来，两只紫水晶般的眼睛瞪得滚圆。她此刻的表情，不仅仅是愤怒，还有一种很受伤的感觉。哈里赶忙跑了过去。
“您怎么生气了？”他一阵内疚，“对，对不起——”
“又不是你的错！”贝莉卡吼道，抬起手指向翠西，“我问你，为什么要赶走他们？”
“不是赶走……”翠西简直不知道怎么跟她解释了，“我没有不让他们住在这里啊，怎么说呢，这里毕竟是冒险公会，总不能一直住在这里吧……”
“为什么不能啊！娜娜莉都可以收留佩吉他们，你们为什么不能收留哈里和艾咪？”
翠西愣住了，一时半会儿没有反应过来。娜娜莉这个名字让她很熟悉，但是贝莉卡咄咄逼人的气势令她来不及思考。“可是，我们这里不是孤儿生活的地方……”
“孤儿院就是孤儿生活的地方了吗？！”
“贝莉卡！”艾瑞丝和薇妮都被她的反应搞得莫名其妙，赶忙跑了过来。艾瑞丝拉住贝莉卡的胳膊，免得她做出什么冲动的事情来。“你怎么了啊？孤儿院本来就是孤儿生活的地方啊，不然怎么叫孤儿院……”
“才不是呢！”贝莉卡一把甩开了她，“住在那种地方，一点都不好！那种地方，只是不让你死掉罢了，他们根本就不会在乎你！”
艾瑞丝的眉头拧成了一个疙瘩。贝莉卡怎么这么讨厌孤儿院？
“要不我们收留他们吧。”贝莉卡转头望向杰克，目光里，竟然有了一些乞求的闪烁。这让杰克一下子慌了。
“可以吗？我们带他们走，好不好……”
“你别说傻话了！你又不是不知道我们来这里是干什么的！他们一点战斗力都没有，遇到‘天启之翼’，遇到那些坏人、魔兽，你让他们去送死吗？”艾瑞丝高声质问着，她两手扒住贝莉卡的肩，让她面对着自己，“你到底怎么了啊？我从没见你气成这个样子！”
“……反正你们什么都不明白！”
贝莉卡抬起头，那双晶莹的泪眼让艾瑞丝呆住了。贝莉卡猛地推了艾瑞丝一把，艾瑞丝往后一晃，摔倒在她后面薇妮的身上。然后，她眼睁睁地看着贝莉卡头也不回地冲着楼梯跑去，所有人都懵了，甚至连杰克都没有伸手去拦她。
杰克一言不发地看着脚下的地板，心里有股说不出来的苦涩。
第五十八章 愿意收留他们的人
“贝莉卡！等等嘛贝莉卡！”
眼前掠过克莱伯斯分会的大门，掠过那片小树林一丛一丛的绿色。兔子的呼喊夹杂在纷乱的风声中，像那些风景一般被她甩到了身后。可是，脑海里萦绕的声音却没有消失，翠西带着笑的声音，哈里道歉的声音，艾咪天真的声音，还有一些属于过去的声音纠缠在一起，整个世界，仿佛瞬间被阴霾笼罩。
他们怎么可以这样！他们怎么可以这样对待哈里和艾咪呢？哈里和艾咪是多么可怜啊，已经失去了家，还要把他们送到一个根本就不可能成为“家”的地方吗？贝莉卡的脚步在石板路上蹬蹬地响，她跑得很用力，只是没有方向。
她猛地停了下来，前方是一个岔路口。
“咻……”肩膀上响起了兔子的叹息，“那个，你，你没事吧？”
“你也不会明白的！”贝莉卡扭过头来就冲着兔子大喊，“反正你们都不明白，你也没有见过……孤儿院，那是什么地方……”
“我，我知道贝莉卡过得很辛苦啊——”兔子的两只长耳朵耷拉了下来，“可是，也许……”
“才不是辛苦不辛苦的问题呢！孤儿院那种地方，根本就不会有人关心他们的！那些人只是为了自己的名声才假装成照顾小孩的样子，因为要是小孩死了的话影响会很差！”贝莉卡蹲了下来，双手扯着自己的头发，“我讨厌那种地方，所有人都在撒谎，所有人都等着看我笑话！老女人每次打我的时候，他们都特别高兴！他们欺负我的时候，老女人就怪到我的头上！她才不想管那么多呢，她只要保住她的工钱就行了！”
“贝莉卡……”兔子的眼睛里掠过一抹痛苦的颜色，这些故事，贝莉卡从来没有跟谁讲过。印象里的贝莉卡，应该是个简单的女孩，不应该背负那么多的痛苦啊！
“艾咪身体不好，孤儿院的小孩肯定会欺负她的！哈里那点力气，连自己都保护不了，他要怎么保护艾咪呢？到时候肯定没有人会问他们的！到时候谁来保护他们啊！那样的生活，他们两个要怎么过啊！”
兔子伸出小爪子，想要摸摸贝莉卡脸上的泪痕，却不知为何停在了半空。她觉得很难过，不是为了贝莉卡所说的那些不确定的未来，而是为了贝莉卡的从前。
那是她一直想要忘记的从前，想要逃避的从前，在一个没有温暖的所谓的家中度过的童年，特别是，这样的痛苦却没有人能够理解。没有人能够理解，不是有屋檐的地方就有家，没有人能够理解，不是有饭吃的地方就有亲情。
没有人能够理解，比艰难的苦日子更令人难受的，是没有活着的理由。没有人喜欢，没有想做的事情，没有存在的意义。除了活着这件事本身以外，生活是一片空虚。没有值得回忆的过去，没有值得期待的未来。
其实贝莉卡她能想通，翠西话里的意思。娜娜莉是娜娜莉，不代表所有的冒险家。更何况冒险公会并不是什么慈善组织，这个国家那么多可怜的孩子，难道都得靠冒险公会救济吗？她也能想通艾瑞丝的意思，对于如此弱小的两兄妹，跟着他们，只会陷入危险罢了。
可是，她不敢想象哈里和艾咪住在孤儿院会是什么样的情况，那份从前的痛苦，因为有了之后的生活才变得更加悲哀。贝莉卡绝对不想再回到过去了！即使现在总是要面对未知的危险，可她觉得，她有了一个容身之处。
那是孤儿院永远都不会给她的感觉，孤儿院也不会给哈里和艾咪这种感觉的！
“兔子，我该怎么办啊——”贝莉卡把脸埋在膝盖之间，“哈里和艾咪怎么办啊，谁来收留他们啊——”
“这个，我，咻……”米耶不忍心说出我也不知道这句话。
“嗯——戴蒙得商会？”
突然，另一个声音传入贝莉卡的耳朵，贝莉卡猛地抬起头，吃惊地望着浮在半空中一脸漫不经心的死猫。但死猫压根就没有看她。死猫望着“圣光大道”的方向，有一辆贵族式精致的白色马车正朝着这边驶来。
一时间，贝莉卡觉得那马车的式样有些熟悉，之后才发现马车上绘着金银花的徽章。敢情死猫刚才根本就不是在回答她的话，而是看见了戴蒙得商会的马车，提醒她一下罢了……
戴蒙得商会的马车是来干什么的？贝莉卡心头一紧，朝着马车跑了过去。
马车在她面前停了下来，车里的人重重地敲打着车门，穿着整齐的黑色制服的车夫赶忙下车，拉开车门。
不等车夫伸出手去扶这位尊贵的乘客，她就自己跳了下来。她蹬着金光闪闪的羊皮长靴，披着一件缀着菱形水晶的厚厚的黑色天鹅绒披肩，穿着一袭暗蓝色与白色交错的长礼服裙，她大步跨到贝莉卡跟前，弯下腰，猛地将黑色女式礼帽前镶黑曜石的面纱一掀。
“是贝莉卡？你怎么哭了？”
贝莉卡愣住了，菲欧娜露丝那双深邃的眼里充满着焦急，她的语气也是。忽然间贝莉卡对菲欧娜露丝产生了一种奇怪的亲切感。或许，或许戴蒙得商会真的可以收留哈里和艾咪也说不定——
“伯爵大人！”她失声喊道，“他们要把哈里和艾咪送进孤儿院！”
菲欧娜露丝倒抽一口凉气，这个动作贝莉卡仔仔细细地看在了眼里，心里竟然产生了一种希冀——说不定女伯爵也反对他们把哈里和艾咪送进孤儿院呢！菲欧娜露丝伸出带着金色手套的手，“来，上车，告诉我这是怎么一回事。”
短短的一路，贝莉卡目不转睛地注视着菲欧娜露丝，而菲欧娜露丝始终皱着眉头。戴蒙得商会马车的突然到来，让克莱伯斯分会里的人都吃惊不小，当他们看到走下马车的菲欧娜露丝时，他们赶忙站起来出门迎接。
“打扰了，我是来看望艾咪小姐的。”菲欧娜露丝语气平淡，她一手搭在贝莉卡肩上，目光扫到站在楼梯上的哈里、翠西，还有她以前认识的三位冒险家，她轻声笑了一下，“上午好，很高兴我们又见面了。”
“您怎么来了？”杰克谨慎地打量着菲欧娜露丝。她的手还停在贝莉卡肩上。
“鲁迪先生是问我为什么来克莱伯斯吗？因为商会的事务，我正好需要到克莱伯斯来一趟，听商会的人说了艾咪的事。”菲欧娜露丝上前几步，微笑着看向他，“你们找了我商会的药剂师。”
“嗯，是啊。”杰克苦笑了一下，“我没想到消息这么快就传到您那里了。”
菲欧娜露丝也笑了一下，来到哈里面前，“你好，我的名字叫菲欧娜露丝.戴蒙得，请问你就是艾咪的哥哥哈里吗？”
“我……”哈里往后退了一步，菲欧娜露丝全身华美的装扮令他感觉压力很大，“我，我就是。”
“我听说你们想将这两个孩子送到罗林夫人孤儿院？”菲欧娜露丝抬起头瞟了翠西一眼，翠西呆住了。第一次和著名的女伯爵面对面说话，她一时半会儿没有反应过来。
菲欧娜露丝并没有耐心地等她回答。“不用麻烦了各位了，我来收留这两个孩子。”
翠西懵了，哈里也懵了，甚至连贝莉卡都懵了。菲欧娜露丝露出慈爱的笑容，弯下腰，凝视着哈里的眼睛，“哈里，你愿意住在我家吗？”
哈里一惊，扑通一声坐倒在楼梯上。
“不是作为仆人，是作为我家的一员。如果你们愿意，可以跟着我学做生意，将来为我的商会效力。听着，我不同意艾咪这样的孩子去孤儿院，她会被欺负的。”
“啊？”贝莉卡忍不住惊叫起来，为什么？菲欧娜露丝的想法居然跟她一样！
“我以前，也在孤儿院住过，我知道那是什么地方。”菲欧娜露丝的语气非常坦然，“相信我。”
“伯爵大人要收留他们？”艾瑞丝的音调明显变高了，她诧异地望着站在菲欧娜露丝身后的贝莉卡，难道是贝莉卡跟伯爵大人说了什么话才……菲欧娜露丝微笑着，“是的，我要收留他们。只要两个孩子同意，随时都可以搬到我在克莱伯斯的宅邸——就在西城区。”
“可，可是我不会做生意！”哈里的声音显得害怕极了。菲欧娜露丝听出了他的害怕，稍稍叹了口气，“只要你愿意学，你有学习的机会。”
“我……”
此时的情况已经不能用幸运来形容了吧！眼前的这位女士，大家都叫她“伯爵大人”啊！她是伯爵！天哪！哈里的脑袋嗡嗡作响，两手紧紧地抓着地板的边缘，他觉得自己快要昏过去了！菲欧娜露丝也不再看着他，她转向了杰克。
“如果方便的话，请各位冒险家一同去我的宅邸做客，看看我的家适不适合这两个孩子生活。”菲欧娜露丝的话语掷地有声，绝对不是说笑。翠西依然是一脸茫然。
“那，哈里觉得呢？”杰克低下头，扶起哈里。
“我……什么？真，真的？我，我我们……”
“真的。”菲欧娜露丝回答。
“我，我，我去告诉艾咪！”哈里手忙脚乱地爬起来，跌跌撞撞地往艾咪所住的客房赶去，还没跑到门口就叫了起来，“艾咪！艾咪！有，有个贵族大人说要，收，收留我们！艾咪！”
第五十九章 新家
哈里和艾咪搬到菲欧娜露丝在克莱伯斯的宅邸时，已经是两天之后了。在戴蒙得商会药剂师的精心治疗下，艾咪恢复得很快，尽管之前一直在嚷嚷着像他们这样的孩子怎么可以住在贵族家里，可是菲欧娜露丝伯爵大人的态度却很坚决，最终两个孩子也只得同意，听从伯爵大人的安排。
前来迎接他们的是宅邸的女管家，自称赫姆斯夫人，比起之前他们见过的那位玛贝尔夫人要显得年轻。她穿着一身发亮的黑色锦缎套裙，层层叠叠的白色金边蕾丝从胸前缀到腰间，长裙上披着淡金色的纱。她也挽着高高的发髻，装饰在发髻周围的是仿若樱花的红色珊瑚。
哈里和艾咪见到她的样子还是有些害怕——他们两个已经洗过了澡，换上了干净的衣服，但在这位高贵的女管家面前，他们就像是老鼠见到了天鹅。赫姆斯夫人似乎早就考虑到了这一点，特意为他们带来了衣服。
虽然没有为两个孩子量过尺寸，但凭着药剂师的描述，这小小的衣服居然很合身。两位跟着随行的马车前来的女佣为孩子们换好了衣服，打理好头发，再次站在大家面前的时候，两个孩子的形象让人目瞪口呆。
“啊，真的很像小商人呢。”贝莉卡盯着哈里领口深红色的领结，搞得哈里非常不好意思。他的衣着很像戴蒙得商会的制服，黑色的正装，亮得让他不敢走路的小皮鞋。艾咪满脸崇拜地看着自己的哥哥——她的打扮像是个优雅而活泼的小姐，橘红色连衣裙，和她浅橘色的发色很相称，头上带着紫色发箍。
“哈里哥哥是小商人！”她激动地喊道，“哈里哥哥是小商人了！”哈里的脸立刻红到了脖子根。
杰克若有所思地打量着这一队马车，菲欧娜露丝显然已经摆出了重视他们的姿态，看来是真的打算收留这两个孩子。赫姆斯夫人此行也向冒险家们发出了邀请，邀请他们去看看这个新家合不合适。贝莉卡看着艾咪围着哈里转圈，转身跑到了赫姆斯夫人面前。
“那个，伯爵大人没有来么？”
“谢谢小姐关心，伯爵大人正在为商会的事务而忙碌着。”赫姆斯夫人微笑着回答。
“哦——这样啊。”
贝莉卡无精打采地拖着长音，像是很失望的样子。这两天菲欧娜露丝伯爵都没有来，只有戴蒙得商会的人经常出现，像是提醒他们伯爵大人并没有改变当初的决定。大概，戴蒙得商会的事务真的很忙吧。
杰克的目光一直跟随着贝莉卡的身影，他看见了她的失望，忽然有种惘然若失的感觉。
自从菲欧娜露丝说了那句“我以前，也在孤儿院住过，我知道那是什么地方”以后，贝莉卡就对菲欧娜露丝产生了一种奇异的好感。她以前还以为菲欧娜露丝是坏人呢——现在的贝莉卡似乎很喜欢菲欧娜露丝，每次见到戴蒙得商会的人来，都要问问伯爵大人的情况。杰克知道，那是因为菲欧娜露丝，或许是最明白她曾经所受的伤害的人。
杰克也失去了父母，但他的情况和贝莉卡完全不一样，他也从未在孤儿院生活过，很难说自己是不是可以理解贝莉卡。这种诡异的疏远感让他挺别扭的。
答应了赫姆斯夫人的邀请，杰克、贝莉卡、艾瑞丝和薇妮也坐上了戴蒙得商会随行的马车。说起来哈里已经不是第一次坐马车了，可他的动作要多僵硬有多僵硬。他一丝不苟地端坐在座椅上，像个雕像似的。艾咪也老老实实地跟着他学，坐得很是板正，搞得他们不像是在坐马车，倒像是等着挨批评。这也难怪，因为就连铺在地上的条纹地毯看上去都好像很值钱的样子，他们生怕一不小心把地毯踩坏了，脚都不敢挪动一下。
“哈里少爷，艾咪小姐，关于你们的新家，有什么疑惑的地方都可以问我。”赫姆斯夫人用既和蔼又稳重的语气说。少爷、小姐的称呼让两个孩子好不习惯。艾咪睁大了眼睛，迟疑了一小会，“艾咪有个问题，可以问吗？”
哈里惊讶地看着艾咪。
“当然可以。”赫姆斯夫人笑着点头。
“马丁哥哥……曾经弄坏了一位贵族大人很珍贵的东西……”艾咪说着，声音低落了下去。哈里顿时心头一紧，猛然想起他们要去的可是伯爵大人家里！虽然，哈里已经暗暗发誓绝对不可以弄坏任何东西，但是听艾咪这么一说，心还是提到了嗓子眼。
“这个情况，我已经听说了。”赫姆斯夫人的笑容很是充满慈爱，“不必担心，你们是这个家的成员，这里的东西就是属于你们的，即使不小心弄坏了也不会让你们赔偿。何况，呵呵。”她优雅地抬起带着黑丝绸手套的手，掩嘴而笑，“我们的伯爵大人也没有在家里放什么珍贵的东西。”
“真的？”艾咪的眼睛闪闪发亮。
“真的。”赫姆斯夫人点了点头。的确是这样，虽然菲欧娜露丝宅邸里的摆设都非常值钱，只是对于菲欧娜露丝来说，那些都称不上珍贵的东西。
“但是，就算没有珍贵的东西，艾咪你也不可以乱来！”哈里转过头，一脸严肃地看着艾咪，“你一定要听夫人的话，不能到处乱跑，也不能碰不该碰的东西！”
“艾咪知道了。”艾咪用同样严肃的语气回答。
“呵呵，哈里少爷很有责任心啊。”赫姆斯夫人又笑了起来，“听说，少爷已经同意学做生意了？”
“呃。”哈里脸上掠过一抹窘色，随即，他握了下拳头，“如果夫人愿意给我机会的话，我一定会很努力很努力地学习的。”
“不努力也不行。”赫姆斯夫人忽然板起脸，“戴蒙得商会的要求很严格，过几天，我会找有空闲时间的商会管理来当少爷的老师，少爷可一定要认真学习。”
“是！”哈里直起腰。
戴蒙得商会的马车很快，即使是在克莱伯斯城这样繁华的城市中。所谓的西城区范围很大，他们路过一个特殊的广场——广场中央似乎是罗亚时代的一处建筑废墟——然后拐向南边。很多贵族都住在这里，包括许多王城的官员。
经过一条很宽的白石大道——这条大道周围没有太多建筑，却有成排的十几米高的骑士雕像耸立在此处，远处有大片的花园。再往南，又是一片商业区，但这片商业区没有太多喧哗，甚至有一点肃穆的感觉。之后，一处处独立的庄园像绿茵中绚烂的花丛，向每一个经过这里的人展现他们主人的崇高地位与丰富的家产。
“这里就是你们所说的贵族区了。”赫姆斯夫人平静的话语却吓得哈里和艾咪浑身抖了一下，他们根本就没敢转过头去看这一路的繁华，倒是后面车里的贝莉卡他们津津有味地欣赏这各式各样的贵族宅邸。似乎每一位贵族都想让自己的房子看上去与众不同，不想显得太突兀，以致于尽管这里建筑风格相似，却有着不同的变化。
当马车拐向通往菲欧娜露丝宅邸的金色石板路时，以为自己已经看惯了奢侈的冒险家们还是眼前一亮。如果说这片贵族区是一个别致的大花园，那菲欧娜露丝的宅邸就是这里最娇艳的玫瑰花。迎面而来的春风带着醉人的花香，很浓却一点都不刺鼻，就像是上等的香水，令人心旷神怡。
这里的花真是太多了——贝莉卡他们绝对不会忘记在斯蒂尔城看见的那彩虹色的花海，这里的花虽然还称不上花海，可层层叠叠的花圃却如同梦幻的迷宫般美妙。漆着亮银色的大门外，一排佣人向着马车鞠躬，不知道哈里和艾咪有没有注意到，两人早就呆了。马车只在门口停留了一小会了，车夫向护卫做了个手势，便驾着马车，沿着石板路朝着柱廊前的小水池驶去。
走下马车的时候，哈里甚至想狠狠地掐自己一把。这里比他见过的任何地方都要漂亮！他还是没有办法相信，自己以后要和妹妹一起住在这里，还不是作为仆人。
他紧张地拉着艾咪的手，感觉艾咪的手和他的手一样在不停打颤。艾咪的嘴巴张开就没有合上。没有在做梦吧，真的没有在做梦吧……
“现在还不到吃午餐的时间，请同我一起到少爷和小姐的房间看一看吧。”赫姆斯夫人迎上几位冒险家。薇妮转着圈儿打量着那银白色小水池里的雕像，哎呀，水池中央为什么会雕着一条很大很大的鱼呢？
“好了你老实一点！”艾瑞丝看见赫姆斯夫人过来，急忙拽住薇妮，明明和这座宅邸的主人认识挺长时间了，可她还是改不了紧张的习惯。贝莉卡望着远处那些整理花圃的佣人。“伯爵大人是在这里工作么？”
“不是。”赫姆斯夫人回答，“伯爵大人晚餐之前会回来的。”
“哦！”贝莉卡似乎放心了下来，眼里闪烁着期待，“那，伯爵大人回来以后，还出去么？”
“今天晚上伯爵大人的行程安排里没有外出。”赫姆斯夫人说。她的嘴角微微上扬，露出一抹略显深刻的笑意。
第六十章 想要了解那个人的过去
“贝莉卡你什么意思啊。”
登上铺着暗金色地毯的楼梯时，艾瑞丝忍不住皱起眉头，贴到贝莉卡身边。“你老是打听伯爵大人做什么？”
“我想找她。”贝莉卡回答得很坦率，“我有话想跟她说。”
艾瑞丝的眉头皱得更紧了。
“有件事我一直想问你。”艾瑞丝压低了声音，不仔细听都听不出来她在说什么，“上次，就是伯爵大人来公会看望艾咪的那一次，你跟伯爵大人说了什么？”
“说了艾咪告诉我们的事情啊——”贝莉卡困惑地扭过头来，“艾瑞丝你想说什么啊。”
两人的谈话到这里就结束了，因为赫姆斯夫人停下了脚步，正转头等待着他们。她站在一扇涂着银漆，雕着牵牛花藤的木门前，木门的把手上面挂着一个牌子，用深红色泛着金光的颜料写着哈里的名字。
哈里怔怔地盯着自己的名字，眼睛一眨不眨。
“请进，这里是哈里少爷的房间。”赫姆斯夫人拿出钥匙，转开了门。
“请问夫人，艾咪住哪里呢？”艾咪的好奇心似乎比哈里要旺盛，一不小心就问了出来，紧接着她猛地捂住自己的嘴巴。
“没关系，艾咪小姐。”赫姆斯夫人笑笑，“艾咪小姐的房间在那边。”她示意着更里面的方向。黑色兰花形状的烛台，点亮了这条走廊，隔着一张绘着令人垂诞欲滴的水果的精装画，那边是一扇同样的门。
艾咪的眼睛睁得大大的。一个人一个房间？这是贵族家里的规定么？
“艾咪是小姐，不可以跟少爷睡在一个房间。”赫姆斯夫人的表情严肃起来，她似乎看懂了艾咪的心思。“何况，哈里少爷需要安静的环境来学习。”
“就是这样艾咪，你会打扰到我的。”很有责任心的哈里少爷转过头教训起自己的妹妹来。艾咪很懂事地点点头，“艾咪明白，艾咪不会打扰哈里哥哥的。”
哈里露出满意而又腼腆的笑容。他真是越来越有责任心了。
虽然哈里少爷自认为做好了心理准备，当走进这宽敞明亮的房间时，他还是被吓了一跳。整个房间，在阳光的照耀下，呈现着一片蔚蓝。暗蓝色的地毯仿佛闪烁着星光点点，占了一整面墙的落地窗两边，是波浪图案的蓝色调窗帘，蓝白色墙纸一尘不染，甚至连床上的帷帐，都蒙着蓝色的纱。更令他吃惊的是，这个房间比他那小棚子大了五倍！这还只是一个房间！
“……这么大的房间？”哈里还以为赫姆斯夫人弄错了。赫姆斯夫人肯定是早就预料到哈里会这么说，她回答道，“这就是哈里少爷的房间，相信少爷很快就会习惯的。”
贝莉卡他们倒不是很惊讶——毕竟见识过戴蒙得家的豪华。他们又一起去参观了艾咪的房间。艾咪的房间和哈里的一样大，只是色调是温暖的橘红色，窗帘的图案像是缓缓飘落沉淀在底下的粉色碎花。艾咪双手捧在心口，眼睛里仿佛要冒出星星来。
“哈里少爷，艾咪小姐，房间的安排还满意吗？”赫姆斯夫人笑得很亲切，艾咪立刻转过身，拼了命似的点头。哈里似乎还有些不敢相信，一时半会儿没有反应过来。
“如果不喜欢，我会安排佣人为少爷调换。”赫姆斯夫人看着哈里。哈里大吃一惊，赶忙摇头，“不！不用麻烦了，我很喜欢，太，太感谢您了。”
“这份感谢还是留给伯爵大人吧。各位客人的看法呢？”
“啊？”几人一愣。
“伯爵大人特意提醒我听听各位冒险家的意见，因为你们是真正关心这两个孩子的人。”赫姆斯夫人说。
“很不错了。”艾瑞丝郑重其事地回答，“无论是采光还是布局都非常完美呢。”
“喵呜！软软的！”薇妮举起双手。她指的是地毯。
“看上去是很好啦。”连贝莉卡都称赞起来。这个住的地方，比起孤儿院强多了，更重要的是，他们被视为这个家的成员了！
“嗯……”杰克似乎根本就没有注意房间的装扮，他稍稍有些困惑。从房间的安排来看，菲欧娜露丝是真的很重视他们，是因为她在孤儿院住过吗？
“请问赫姆斯夫人，伯爵大人是不是曾经在孤儿院住过？”
赫姆斯夫人的脸上没有丝毫惊慌，她很平静地回答。“很抱歉，我不知道。我只是伯爵大人的一位管家，我并不了解伯爵大人的过去。”
“哦，这样啊，谢谢您。”
这个赫姆斯夫人和斯蒂尔城的玛贝尔夫人看起来很相似，但她们有着很大的不同。杰克有这种感觉。
“那么，哈里少爷，艾咪小姐，还有各位客人，请随意参观，我去通知厨房准备午餐，等会将由我带领各位前往餐厅。”
见大家都没有什么问题要问了，赫姆斯夫人欠了欠身子，后退一步，转身向着楼梯走去。哈里愣愣地望着她的背影，又瞪大了眼睛盯着这走廊绘着金银花纹的护墙板，护墙板里原木的香味令他恍恍惚惚。
一定是妈妈和马丁哥哥在保佑他们吧，他们才能这么幸运。
“哈里哥哥，夫人的意思是我们可以在房间里玩吗？”艾咪伸出小手轻轻拉了拉哈里的袖子。哈里还没回话呢，薇妮蹦了起来，“随便玩随便玩！”说着就跑进了艾咪的房间，扑倒在柔软的大床上打了个滚。
“喂！你怎么这么不懂礼貌！”艾瑞丝急忙冲了上去，“快下来！这是艾咪小姐的床！”
“艾咪也过来玩嘛喵呜——”薇妮就是不下来，还冲着艾咪招手。
艾咪看呆了。
贝莉卡没有跟薇妮和艾瑞丝一起跑进房间，她在门口站了一会儿，有点不开心地看着杰克。
“在孤儿院住过又怎么了？”
“没什么啊，想稍微了解一下而已啦。”杰克揉了一下她的头发。贝莉卡低下头，没来由地叹了口气。
“伯爵大人怎么还没回来。”她抱怨着，走向楼梯尽头的半圆形小阳台。
“赫姆斯夫人不是说她晚餐前回来吗？现在还没到正午呢。”杰克有些无奈地跟着她。
“我知道，我就是想让她早点回来嘛。”贝莉卡撅起嘴巴，趴在阳台的栏杆上，“伯爵大人怎么这么忙。”
“呵呵。”杰克轻笑了一下。
今天的天气很是晴朗，湛蓝的天空没有一丝阴云，连那些流浪的鸟儿都被这里的灿烂吸引，停留在开花的枝头不肯离去。贝莉卡向前探着身子，在她的下方，一条弯曲的花园小径通往花圃的深处，像是一条淡色的彩虹。
“如果，菲欧娜露丝伯爵回来了，你想跟她说什么？”犹豫了好一会儿，杰克还是问了出来。贝莉卡“咦”了一声。
“抱歉哦，我听见你跟艾瑞丝说话了。”
“哦。”贝莉卡不奇怪了，杰克是个很敏锐的人，“我想知道……嗯……伯爵大人是不是跟我一样……”
“嗯？”
“不知道怎么说。我在遇见伯爵大人的时候，其实我只说了他们要把哈里和艾咪送进孤儿院，然后，我觉得她懂我的意思了……”贝莉卡垂着头，摆弄着手指尖，“反正，杰克你也不会明白的。”
杰克没有说话。偏偏这个时候，他居然也觉得菲欧娜露丝能理解贝莉卡，或许只有菲欧娜露丝能理解。
挺失落的，说真的。
其实他也想了解贝莉卡的过去啊，可这样的话，很难说出口。
“如果能知道伯爵大人的小时候是怎么过来的就好了。”贝莉卡接着说，她好像是在自言自语，“我想知道，伯爵大人应该也有，很不好的记忆吧……那些事情，我都想知道，不知道她会不会告诉我。”
“我想她会很乐意跟你谈谈的。”杰克苦笑。
艾瑞丝总算是把薇妮给拖下来了，薇妮干脆躺在软绵绵的地摊上打起了滚，害得艾瑞丝拿她毫无办法，艾咪被她们吓到了，小心翼翼地贴着墙边，手里还死死地拽着她的哥哥。
“喵呜——”薇妮从门口跑了出去，“喵？”
“你这个不懂事的家伙！”艾瑞丝朝着她飞奔了过来，但薇妮只是站在原地，她一下子摔在了薇妮背上，顺着薇妮的目光，她看见阳台那边，杰克和贝莉卡正看着她们。
“我们在这里住一晚好了。”杰克笑着走了过来。
这次的午餐吃了很长时间，除了菜肴太过丰盛的原因之外，赫姆斯夫人还特意安排了两位年纪大一些的女佣教哈里和艾咪使用餐具。这里的银质餐具亮得跟宝石似的，哈里握着小餐刀的时候紧张得汗都流下来了。他们学得太认真了，以至于几个冒险家都吃饱了，坐在对面聊天。艾瑞丝时不时比划一下，提醒他们应该怎么做。事实上，用不着艾瑞丝指导，因为这两位女佣教得很仔细，就算从来没有见过餐具的人估计都能很快学会。总算是吃完了午餐，休息了一会儿，赫姆斯夫人又安排两个孩子学习基本礼仪去了。
贝莉卡则是一直徘徊在阳台附近，一直等到了下午茶的时间。她突然抬起头。银漆的大门缓缓敞开，一辆顶着红宝石的纯白色小马车沿着金色的石板路驶了进来，像是一朵随风飘来的花。
第六十一章 相似的曾经
“哎，贝莉卡真的去找伯爵大人了！”站在阳台上的艾瑞丝惊得眼珠都快瞪了出来，“她怎么还是那么不懂规矩啊！”艾瑞丝气呼呼地叉起腰，转身就要去追贝莉卡，却正好迎上了杰克的目光——他什么时候过来的？
杰克似乎在发呆，似乎在看着菲欧娜露丝的马车，似乎很是漫不经心。艾瑞丝皱了一下眉头，“贝莉卡去找伯爵大人了，你看到她了吗？”
“嗯。”感觉杰克并不像是在回答她，只是自言自语，“没事。”
艾瑞丝疑惑不解。
菲欧娜露丝的马车停在了那个有着大鱼雕像的小水池旁，赫姆斯夫人领着一群佣人，向着走下马车的伯爵大人行礼，赫姆斯夫人的旁边还有两个小小的身影。艾咪拉起裙摆，她的屈膝礼又可爱又优雅，哈里将手放在胸前，向菲欧娜露丝鞠躬致意。
“我回来了。”她笑着说，眼里仿佛只有这两个孩子。她慈爱地摸了摸艾咪的头发，“很有礼貌呢，学得不错。”
“谢谢伯爵大人！”艾咪激动地喊道。
贝莉卡就站在这一排佣人的后面，躲在柱廊的影子里，像是个多余的人。看见菲欧娜露丝回来，她匆匆忙忙跑了下来，跑下来以后却不知道干什么了。她看着菲欧娜露丝用她那戴着黑色丝绸手套的手拉起艾咪和哈里的小手，和他们愉快地攀谈。
她突然抬起了头。那一刻，贝莉卡感觉菲欧娜露丝在看她。菲欧娜露丝真的很漂亮，像女神一样。菲欧娜露丝似乎是眨了一眼她那双灵动的双眼，轻轻扬起嘴角。
“很高兴见到了，贝莉卡。”
“啊！”贝莉卡猛地蹦了出来。到处都是规规矩矩的佣人，她感觉自己出现得好突兀。菲欧娜露丝松开两个孩子，轻快地走向贝莉卡。佣人们自动为她让开一条路，她用看着孩子们的那种慈爱眼神，凝视着贝莉卡的眼睛，“还满意吗？我为两个孩子安排的一切。”
“嗯！”贝莉卡用力点了下头，“房间挺不错的，我觉得他们很高兴。”
“真的很好！”艾咪插嘴，“艾咪和哈里哥哥都很高兴呢！”
“是吗，那就太好了。”
菲欧娜露丝悠然地侧过身子，缀着深蓝色蕾丝的黑色裙摆漾起一道涟漪。“很抱歉哦，回来得太晚，没有时间准备茶会了。还请贝莉卡和你的那些伙伴务必要留下吃晚餐哦。”
菲欧娜露丝再次拉起哈里和艾咪，向着柱廊走去。那里的佣人已经为她敞开了大门。她转头示意贝莉卡跟上，但是贝莉卡依然呆呆地愣在原地。
对了，她想找菲欧娜露丝说什么来着？
菲欧娜露丝的脚步停住了。回过头的时候，她的眼里掠过一抹狡黠，“贝莉卡你有什么事情想跟我说？”
“唔……这么容易看出来么？”贝莉卡脱口而出。
“我是商人啊。”菲欧娜露丝露出有些调皮的笑容，“那这样吧，赫姆斯夫人，麻烦你先带少爷和小姐回房间。贝莉卡，跟我过来一下，好吗？”
“好！”贝莉卡跑过去挽住菲欧娜露丝的胳膊。
趴在阳台上的艾瑞丝愣住了，眉头越拧越紧，贝莉卡挽着菲欧娜露丝的这一幕怎么看上去这么别扭？她忍不住惊呼了一声，“怎么回事啊？她到底想把伯爵大人怎么样啊？”
阳台后面的大门无声地动了一下。艾瑞丝猛然回头，发现杰克不见了。
“你们到底在搞什么啊——”她叹了口气，朝着楼下跑去。
柱廊前的佣人已经离开了。他们的任务就是迎接菲欧娜露丝，而菲欧娜露丝现在不需要他们。菲欧娜露丝领着贝莉卡走过那道淡色彩虹一般的花园小径，转眼消失在花圃深处。这些花圃就像一座梦幻的迷宫，不一会儿就搞得贝莉卡分不清方向了。
“想说什么？”菲欧娜露丝站住了，这里是一座精致的白色亭子，顶端雕刻着栩栩如生的白鸽，牵牛花藤很自然地攀上了亭子顶端。
贝莉卡还没有回答。菲欧娜露丝转过身，靠在了亭子那刻着条纹的柱子旁。仔细看上去，那些条纹似乎也是呈现某种规则的花藤，刻得很有韵味。贝莉卡觉得菲欧娜露丝的身影，仿佛和这里的美景融为了一体，仿佛，这是一张绝美的油画，而自己也不过是画中的人。
“孤儿院的事情吗？”菲欧娜露丝温柔地打量着她，“不相信我吗？”
“没有不相信您！”贝莉卡恍然回过了神，赶忙辩解，“我相信伯爵大人的！所以我才想知道，伯爵大人以前……是，是过着什么样的生活……”
贝莉卡说着说着就没声了，这算什么理由嘛！因为相信，所以想了解？原本觉得这很正常，可当说出口以后，才觉得这个理由好牵强。菲欧娜露丝却没有什么怪她的意思，反是笑了一下，“我也是。”
“哎？”
“我也想知道，贝莉卡以前……是不是也在孤儿院住过？”
花圃的一个角落，隔着几排高高的海棠树丛，艾瑞丝吃惊地深吸了一口气。她倒不是故意偷听，真的不是！她只不过不放心而已。可是，她完全没有想到会听到这样的对话，更没有想到，会听到这样的回答——
“嗯。我以前，是住在洛塔斯王国沃格地区的凯丝路德孤儿院的！”
贝莉卡是孤儿院的孩子。
头一回听说。
虽然早就知道她绝对不是杰克的亲妹妹，但是孤儿院——怎么会这样？贝莉卡是孤儿？
“凯丝路德孤儿院啊……”菲欧娜露丝的音调有些低沉。
“伯爵大人听说过吗？”贝莉卡却忽然很有精神。
“嗯，听说过。”
菲欧娜露丝扭过头，隔着那几排高高的海棠树丛，她注意到了树后的一抹鲜艳的色彩。她叹了口气，却什么都没说。
贝莉卡像是一下子轻松了，全然没有注意到菲欧娜露丝的表情，很开心地讲了起来。“那个孤儿院发生了一场好大的火灾，伯爵大人的消息好灵通啊，应该会听说吧，反正我之后就没有回去过了。我就是发生火灾之后遇到杰克的，他还让我带他去看呢。听我说伯爵大人，那个火灾很不正常的，是‘天启之翼’搞的鬼！”
“贝莉卡！”她感觉兔子又出现在她耳边了，“杰克不是说过那些事情不要告诉别人的么……”
贝莉卡却根本不想理她。她知道，就算告诉菲欧娜露丝，菲欧娜露丝也不会把她当做怪人，所有完全不用担心。果然，菲欧娜露丝很平静地听完了她的讲述，脸上仍是挂着温柔的笑容。
“这就是你想要抓到‘天启之翼’的原因吗？”
“当然不是，我最讨厌孤儿院的人了！”贝莉卡狠狠地瞪着脚下呈现着繁复花纹的地板，“老女人整天打我，说我调皮，没有人跟我一起玩，他们都很喜欢看老女人打我，没有人……会在乎我心里想什么。伯爵大人一定，明白那样的感觉……”
艾瑞丝木木地转过头，从海棠树之间狭小的缝隙，她能清楚地看见菲欧娜露丝的动作。菲欧娜露丝直起身子，伸出双手，把贝莉卡搂在了怀中。
“我明白，我也是，被讨厌的人。”
贝莉卡茫然地抬起头，忽然觉得此刻的菲欧娜露丝很脆弱，从未见过她如此脆弱。
“我记得我的母亲，是个很平凡的人类女子，在她离开这个世界之前，我也过着很艰苦的生活。”菲欧娜露丝的双眼无神地望着天空，“我从没有见过我的父亲，从母亲那里，知道自己有精灵的血统。不太好吧，在这个世界，人类和精灵还是敌人。”
“只，只是暗精灵吧……”贝莉卡被她的情绪感染了，没来由地一阵寂寞。
“暗精灵和白精灵，区别不大哦。”菲欧娜露丝淡淡一笑，“母亲去世以后，我被孤儿院收养，那个孤儿院现在已经不在了，改造成仓库了。以前，就在那边——”她转头看向东方。
“我和普通人有些不一样，这就是被讨厌的原因吧。人类天生喜欢排斥和自己不一样的生命，来保持他们的优越感。只要不一样，就是错误的。”菲欧娜露丝仿佛在吟唱一首没有情感的诗歌，即使无法理解她的话语，也能深深地感觉到那种冷到心底的难过，“我不记得我小时候有调皮过，可就算是乖孩子，别人欺负你，是不需要理由的。”
“就像艾咪那样……”贝莉卡想起菲欧娜露丝说过的那句，“我不同意艾咪这样的孩子去孤儿院，她会被欺负的”。此时此刻这句话忽然显得格外沉重。欺负人的理由太多了，其实什么理由都不需要吧，那些都是已经发生过的事实了。
“伯爵大人后来是怎么离开孤儿院的？”贝莉卡问道。菲欧娜露丝抚摸着她的头发，“被收养了啊。我从小就比别的孩子漂亮，因为这个原因，被一对商人夫妇收养了。他们想让我成为一位淑女，嫁给有钱的男人。”
偷听的艾瑞丝再次惊呆了。很意外的发现，自己居然也在心酸。
第六十二章 公主出走
“那，那后来呢？”
贝莉卡已经完全被菲欧娜露丝的故事吸引了。明知道这是个很不愉快的故事，却很想听下去。
“后来我就嫁给有钱的男人了。”菲欧娜露丝莫名其妙地笑了起来，“呵呵，我的丈夫比我大了四十多岁，但他的钱勉强能达到养父母的要求。我的任务就是掏空我丈夫的钱包，然后交给我的养父母。我的丈夫并不是贵族，他只是一个，商会的会长。嗯，就是戴蒙得商会啦。”
“哎？”贝莉卡一怔。
“再后来，他得病死了，我就接管了商会。我的养父母过得非常幸福，我给了他们很多钱，嗯，很多很多，包括他们的葬礼，我都是以贵族的方式为他们办的。”菲欧娜露丝说的很平静，怀里的贝莉卡却感觉忐忑不安，她吃惊地仰起头。
“没什么，我不讨厌他们。”菲欧娜露丝说，“也不喜欢，准确的说，没有什么感情。不过是利用关系罢了。”
“……是这样子的啊！”
“嗯，是这样子的。所以，我很羡慕你呢，贝莉卡。”菲欧娜露丝低下头，表情有些复杂，“你遇到了很好的家人。”
“啊？”贝莉卡有些搞不懂了，“很好的家人么？杰克不是家人啦！”
“呵呵。”菲欧娜露丝又笑了起来，“那对于贝莉卡来说，谁才是家人呢？”
“我没有家人。”贝莉卡清楚地回答，“我也不需要家人了。”说出这句话的时候，贝莉卡笑得很开心。家人什么的，根本就是无所谓的事情嘛，对于她来说，现在的生活，就是她想要的生活，还有什么比这个更重要的吗？
不需要家人了，以前，现在，还有以后，都不需要家人了。
……
艾瑞丝离开花圃的时候，脚步非常沉重。无论是菲欧娜露丝，还是贝莉卡的话语，都将她刺得很痛。她真的不了解贝莉卡的过去，真的不知道贝莉卡也有过很艰难很痛苦的曾经，真的不知道菲欧娜露丝的过去更加曲折。她以为自己很可怜了，被人绑架，差点被卖掉，在地下水路和几个脏兮兮的男孩子一起生活。她不理解为什么菲欧娜露丝要说她跟养父母只是利用关系，她觉得心里很凉很凉，她觉得她的父母、亲生父母，和菲欧娜露丝的养父母很像。
其实明白的吧，不然又怎么会离开家。当失去钱的时候，她就失去了家。是她太没用了，什么都挽回不了，还要自欺欺人地相信只要有钱，就有家。离家这么久，从没听说父母找过她。
啊……其实她也没有家人啊，大家都一样啊，以伙伴的名义聚在一起，是为了找回那失去的归属感吗？嗯是啊，归属感的话，有的。艾瑞丝能感到作为一位公会的冒险家，是有归属感的，够了吧，这样就可以了吧，已经不需要家人了。
突然好想哭呢。突然觉得大家都太可怜了。薇妮那只蠢猫还不知道跑到哪里调皮去了，她有着怎样的家呢？也从没有听到薇妮谈起过她的家人，艾瑞丝摇摇头，她不想去问薇妮，那一定是薇妮的秘密吧。
回到客房的路似乎很漫长，似乎漫长得没有终点了。
这一天，大家像是很有默契地忘记了下午发生的事情。无论是菲欧娜露丝伯爵、贝莉卡、艾瑞丝还是杰克，都没有把话题扯到那段谈话上。菲欧娜露丝很热情地招待他们，加了迷迭香的炸猪排与涂了浓厚蜜汁的烤火鸡翅还是一贯地令人难忘，哈里和艾咪的餐桌礼仪学得很快，几乎看不出几天前他们还是窝在阴暗角落里的孤儿。难过的事情，已经忘记了吧，只是菲欧娜露丝偶尔看向贝莉卡的时候，会露出一丝若有所思的微笑。
既然哈里和艾咪对这个新家十分满意，那几个外人似乎也没有待在这里的必要了。可是，两个孩子却很不希望他们离开，吃早餐的时候还央求着让他们再多住几天。“是啊，戴蒙得商会随时愿意为你们提供帮助的，住在这里很方便。”菲欧娜露丝也很赞同这两个孩子，何况她今天的行程比较清闲。
“谢谢伯爵大人的好意了，只是我们还没有来得及向公会的人打听消息。”杰克说，意思是准备回去了。菲欧娜露丝微微叹了口气，刚想说什么挽留的话，餐厅的门外响起了赫姆斯夫人的声音。
“很抱歉打扰各位用餐。但是伯爵大人，盖文王子殿下他突然到访……”她说。菲欧娜露丝立刻皱起了眉头。
“啊？盖文来了？”贝莉卡瞪大了眼睛，“他怎么这个时候来？”
“那我们还是不打扰了。”杰克放下叉子，看向周围的几个孩子。艾瑞丝似乎也非常吃惊，哈里和艾咪倒像是一时没反应过来。
“他怎么这个时候来。”贝莉卡瞥了下嘴，越想越不对劲，“我们可什么都没做！”
“真是不好意思。”菲欧娜露丝叹了口气，“最近王城出了一些麻烦——相信我，各位冒险家，盖文殿下不是针对你们的。请理解他的立场。我已经将华瑟曼矿区的情况告诉了他，相信他早已打消了对各位的怀疑……唉，这样吧，如果你们真的不愿意见到盖文殿下，我这就送你们回冒险公会。”
“这……太麻烦伯爵大人了吧。”艾瑞丝小声说。菲欧娜露丝笑了一下，“贵族区很难找到出租的马车，大多是私人的，为了各位方便，还是让我送各位回去吧。吃好了吗？”
“喵！吃好了！”薇妮摸了摸肚子。
“那赫姆斯夫人，请尽快为几位客人安排马车，另外，请告诉盖文殿下我很快就去见他。”
当这辆绘着戴蒙得商会标志的马车从客厅门前经过的时候，坐在沙发上等待菲欧娜露丝的盖文，有些诧异地望着马车离开的方向。紧接着，门响了一声，女主人走了进来。
“您好，盖文殿下。”菲欧娜露丝还是那么美丽优雅。盖文猛然回过神，尴尬地笑笑，牵过菲欧娜露丝的手，在她白皙如玉的手背印上一个礼貌的吻，“很高兴见到您，美丽的女士。”
“谢谢。”菲欧娜露丝轻盈地坐到盖文的对面，“请问，盖文殿下突然找我，有什么重要的事吗？”
“啊。”盖文的神情有些恍惚，然后又有些黯淡，最后他紧了紧眉头，“刚才离开的是——”
“是我的客人。”菲欧娜露丝平静地回答。
“那真是太抱歉了，我不知道您正在招待客人。”盖文欠了欠身子，可表情却不像是在道歉。菲欧娜露丝仿佛看透了他心里的疑虑，漫不经心地侧过身子，“是熟悉的客人。殿下您也认识他们，他们很值得信任。”
“洛塔斯的冒险家？”盖文一愣。
“是的。”菲欧娜露丝回答。
盖文似乎松了口气，又似乎只是不屑地哼了一声。“您还是一如既往地相信自己的眼光。”
“是的。”菲欧娜露丝笑了起来，那笑容太迷人了，“我想，殿下您还记得，他们来克莱伯斯的理由，是为了寻找‘天启之翼’组织的线索。”
“唔。”盖文托起下巴，“那个组织还没查到啊。”
“那是个很隐秘的组织，而且他们的能力超出了一般人的理解范围。”菲欧娜露丝说，“相信殿下也不愿看到这样的组织在您的国家里为非作歹吧。”
“我是很讨厌这个组织。”盖文很赞同的点点头，“只凭他们指使矮人做的那些事，我就绝不会放过他们。但是，现在比调查神秘组织更重要的是……”
“安格斯.威尔？”菲欧娜露丝挑起眉毛。
“是啊。我总觉得这个家伙很不简单，不知道您有没有听说，莎拉她……”
……
回到克莱伯斯分会的时候，时间还挺早。早上的道路很是顺畅，马车也驶得飞快。还以为这个时候冒险公会没有多少人，令他们感到意外的是，大厅里居然已经热闹起来了。
“……洛塔斯的冒险家们回来了？”沙利文不敢相信地看着停下的马车，“哦天！”
“嗯？怎么回事？”杰克看向他。这里的气氛有些诡异。
“哈哈，你们几个可回来了。行了！没必要遮遮掩掩的，那事儿他们也知道。”托马斯倒是很高兴，快步跑下楼梯，“你们来的正好，我们在商量着要不要去找公主呢！”
“什么？”艾瑞丝猛然一惊。
“公主出走了，一个晚上都没回来！”听托马斯这么一说，皮埃尔也凑了过来。但看他的样子，一点也不担心，倒像是幸灾乐祸，“现在陛下正派人四处找她呢！”
“哼，还不是因为那个侍卫长。”乔森往椅子里一坐，“她因为那个侍卫长，成天跟盖文殿下吵架。”
“啊，这个事。”艾瑞丝很想捂脸。她还记得这个国家的莎拉公主做的那些丢人的事。沙利文拍了下手掌，“你们果然知道啊——那个侍卫长也去找公主了，谁知道他搞的什么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