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一章 米耶的自私
他不可能是路西法，他根本就不认识眼前这几个人。这样的念头在贝莉卡的脑海里一闪而过，很快就消逝在深邃的恐惧中。影子的视线十分自然地聚集在她的身上，她攥在手中的阿尔文之书，还有她本身。
那一刻，目光中的好奇转为了贪婪，就像是食肉的野兽见到了美味的猎物。只是这样看上一眼，就感觉好像马上会被吃掉，被吃得一干二净。要不是耳边响起的清晰的声音，贝莉卡恐怕会这样被吓得失去知觉。
“贝莉卡！”这么焦急的一定是米耶，而那个无比冷静的声音则是来自阿尔文之书，“贝莉卡小姐，请不要害怕，虽然是天空之神的意识残留，但本身并没有天空之神那般强大的力量。看来，我的猜测是正确的。”
“你总是很正确啊，阿尔文……”影子笑了，如同少年般天真的笑容，竟然也和路西法一模一样，“你会跟米耶，还有吉亚一起到这里来，真是，最聪明的决定了。”
“不要这么贪心好不好啊，伟大的主神。”阿尔文的轻笑里并没有半点讽刺，只有淡淡的沧桑，或许只是因为知道意识的残留没有主神的全部力量，他才会如此胆大，“我有话想问您——在我们结束这一切之前。”
“你很聪明，但是以你的力量真的能结束这一切吗？”影子以轻描淡写的口吻说，那表情就像是在品尝上等的红茶，“你想问的问题……让我想想，你想知道你所看到的未来，是不是都是我的安排？”
“是。”阿尔文坦诚的回答，“虽然已经有了明确的想法，但我希望听到您的回答。不，是这边的死神希望吧——”
“吉亚哦……”
微微抬起的目光从祭坛上方俯视着渺小的人类女孩，在他的眼里，这女孩不过是一个灵魂的封印。“啊，是我哦，因为我安排好了那样的结局，才会有那样的未来，被智慧之泉发现了呢……”
“果然是这样。”
黑色的小猫浮现在贝莉卡的眼前，这让贝莉卡稍微清醒了一点，不用直接承受那影子的视线。“所谓的因果循环吗？呵，因为您的意志产生的因，才会有预言中的果，而您看见了预言中的果，就可以利用这个预言来制造产生它的因了……所以，世界的毁灭……是您希望发生的？”
吉亚阴沉的声音令人不寒而栗，但对于贝莉卡来说，熟悉的恐惧感反而比陌生的恐惧感要好受一点。脑子开始逐渐地运转起来，什么因什么果？听上去似乎是说想要毁灭世界的既不是阿尔文，也不是死猫，是眼前这个什么主神？
“你，你为什么……”
贝莉卡的话说到一半就说不出来了，嘴巴干干的，好像有什么力量在阻止她以这样狂妄的态度向主神说话。她算什么？就算是神之封印本体，也不过就是个微不足道的人类罢了。
影子听见她说话，那表情就像是无意中听见了虫子的叫声。但是因为明白语言的意义，他倒是津津有味地回答起来，“嗯……你是在问我为什么吗？因为当时的世界啊，已经脱离既定的轨道了，连我都无法掌握的世界不知道会变成什么样子。我想要让世界的一切都得到净化，回归最初的状态，你觉得呢？”
完全搞不懂他是不是在跟贝莉卡说话，至少贝莉卡是再也拿不出勇气去想如何回答。神的世界如此遥远，她都不知道影子在说什么！
“脱离既定的轨道？”吉亚应该是听懂了，不过他似乎还心存疑惑。突然有一双毛绒绒的爪子抓住了他。
“请，请不要告诉——”
吉亚随手把黏住他的兔子甩到了一边，兔子的身体直接砸到了贝莉卡的身上，又滑落了下来。这一刻贝莉卡突然回过了神，她扯了一下被杰克拉住的左手，一直呆愣着的杰克总算是有了一些反应。
对危险的感觉让身为冒险家的他绷紧了后背，他看着贝莉卡捡起他看不见的兔子，满脸担忧地看着好似空无一物的手。他拍了一下贝莉卡的肩，还有艾瑞丝和雪莉，示意大家退后一些。
前方对视着的神，根本就不在意人类这些小动作。
“说吧。”吉亚沉声说。在主神面前，即使保持着尊敬的说话方式，也没有半点真正的尊敬，这一点连贝莉卡都听得出来。“你忘了吗？吉亚，拥有生命之力的你已经不仅仅是亡灵之神了，这难道不是未知的结果吗？我很担心，我真的很担心啊……”
“……”
金色的双眼赫然睁大，就好像他根本没有料到会听到这样的答案。是他变了吗？可是他怎么一点印象都没有？耳边再次浮现起贝露丹蒂的声音——“呵呵，我只是想看一眼被诅咒的你，看来，你还是想不起来呢……”
他想不起来的，到底是什么？！
“是我的错，吉亚。”
瘫软在贝莉卡手中的米耶，轻声发出了叹息，“我，我真的没有想到……我真的没有想到事情会变成那个样子！我只是，我只是希望，希望你……”
“啊，的确是你的错啊，米耶。”影子说，语气如此平淡，没有责备或者遗憾。
半空中的黑色小猫缓缓转过身，那样的眼神，就像是遭到了欺骗似的，带着让人心跳骤停的酷寒。贝莉卡反射性地缩起脖子，把手里抓着的兔子护在胸前，生怕死猫会一时冲动伤害兔子似的。她一步步往后退去。
“到底怎么回事，米耶？”令人意外地，吉亚的声音却很是心平气和。不过这样的心平气和却比愤怒还要可怕。“不应该是我来解释呢，而且，你不会真的想知道。”贝露丹蒂曾经这样说过，阿尔文也说过相似的话。似乎那是他无法接受的，不应该想起的过去，而且，还关于米耶。
米耶已经够让他意外了，这绝不是对米耶的讽刺，表面上是个像小白兔一样无辜又软弱无能的最弱小的神，实际上——吉亚还清楚地记得他会被封印在琥珀珠中的原因，即使那个时候的他并没有一丝理智。
他记得那片被血染红的天空，被撕裂的宏伟神殿，鲜红色百合花瓣漫天飞舞，缠绕在一地尸骨之间。他听见花瓶摔碎的声音，却已经没有力气转身。神圣之光凝结而成的利刃刺穿了接近崩溃的身体，不知道那一刻的他是不是有些许释然，还是被突如其来的意外完全击败。记忆停留在那一头沾着鲜血的淡粉色长发上，长发肆意地狂舞，生命之神温柔的脸庞上，露出满足的笑容。
他没有犹豫，用最后的力气挣开了米耶，回身将弑神之剑刺入她的心脏。他还记得，当时的米耶根本就没有躲开或者反抗的意思，反而是紧紧地握住沧海之魂的剑身，笑着，灿烂地笑着对他说——
“终于可以和你永远在一起了呢……”
那是即使过了上万年的时光，也无法理解的，最后的告别。米耶的生命爆发出了难以想象的力量，以吞噬灵魂之剑连接的两位神祇，被封印在小小的珠子里。那珠子就像是琥珀，让逝去的生命就此永恒。
那一刻的米耶有多么强大的力量，吉亚当然不会不记得。不过，因果循环的起因到底和米耶有怎样的关系，吉亚却是完全不知道的。他不是在为过去寻找理由，过去的理由无关紧要，仅仅是此时此刻，他很想认清这只傻了吧唧的兔子。
“我，我，那个，我……”兔子的耳朵耷拉着，连眼皮都不敢抬起，她抱紧贝莉卡的手，只能从人类的体温里找到一点点安全感，“对不起，对不起，我……”
“我能理解米耶的心情。”
阿尔文安慰的话语，忽然间听上去是那么地温暖。“米耶真是傻得可爱，就像人类一样，只有与人类交流过才能理解米耶的心情。米耶从以前起就很喜欢这些卑微的生命，总是会停留在他们之中，她拥有很多与这些生命相似的情感，而且这些情感，在她永恒的生命里积攒得越来越深刻。我曾经说过，吉亚，你得到了一切，这‘一切’当中，有那秩序的守护者无法忍受的，你绝对不该拥有的东西。吉亚，你也和卑微的人类一起相处，应该能够想明白的……人类对于自己所执着的事物，那种可怕的、疯狂的……私欲……”
米耶停止了呜咽，她眨动着通红的兔子眼睛，在贝莉卡看来，她此时凝视着吉亚的眼神，真的很像是一个人类，可是她却说不准这种神情该怎样形容。充满怜惜、迷恋，却又酸涩、痛苦的神情。
“嗯……是这样呢。吉亚不会明白的，我知道。”说着这样的话的米耶缓缓闭上双眼，像是陷入美好的梦境一般，渐渐露出微笑，“身边的人，总是很快就不在了，一不小心，熟悉的人就消失了……我，我是真的，很自私啊……我想要的太多了，我想要有人一直陪着我，永远不会分开……”
第一百零二章 奥兹
米耶依然保持着淡淡的笑，她没有哭，贝莉卡却很想哭。其实她也不是很能明白米耶的意思，只是感觉到心里很难受，仿佛是被米耶影响了，痛得凄凉。但是不祥的预感超越了那种发自心底的痛苦，那个影子、主神的残留意识在看着她。
“好可怜啊。”影子说，话音里并没有一丝悲悯，“米耶你真的好可怜，莉莉安也这么觉得呢。所以啊，回来吧。回到我这里，就不会再有恼人的感情，也不会因为吉亚不明白你的心意而痛苦了。”
他笑着，抬起右手。吉亚猛地向后撤了一段距离，刚好挡在他的手指和米耶之间。“主神大人。”阿尔文用十分镇定却透着无情的声音一字一顿地说，“您想用残留意识来吞噬米耶的灵魂吗？”
“啊……不可以吗？你们本来就是从我和莉莉安的灵魂结晶里分离出来，可怜的米耶，被那些卑微生命的感情污染得好厉害，我只是想要救她罢了。”影子好像理所当然那样说着，平淡的话语，却让贝莉卡的双脚都不停打颤。那个影子，长相和路西法一模一样的影子一直都没有移开视线，似乎仅凭那诡异的视线就可以将她这个微不足道的人类穿透、杀死。
“只要封印的本体毁坏，我还是可以做到的。”影子以轻松的口吻宣布了他接下来要做的事情。就像一个信号似的，整座城堡突然剧烈晃动起来，仿佛梦境将要崩溃似的，摇晃的视野里出现了漆黑色的裂缝，在整个空间中撕裂成龙的形状。
“唉……您就这么渴望，成为‘唯一’吗？”阿尔文叹息了一声，“渴望着完全掌握这个世界，没错啊，那就是您啊。”阿尔文的声音停了片刻，突然转为严厉，“贝莉卡小姐！”
“啊？”贝莉卡不由自主地惊叫出声。阿尔文的声音有种奇特的魄力，将人们的意识瞬间从崩溃的边缘拉了回来。杰克抬起沉重的手握住剑柄，顿时感觉像是找回了自我一般，他像平时那样摆出迎战的姿势，注视着漆黑色的龙。
同时，艾瑞丝和雪莉也清醒了过来，雪莉快速施展着她祝福的力量，艾瑞丝举起枪，指向龙的方向。
呼啦一声，那条龙的身形扭曲了一下，眨眼之间就分裂成了两条！它们连眼睛都没有，却清楚地知道猎物在什么地方。它们以同样的动作腾空跃起，再以极为协调的配合向人类们袭来。没有犹豫，杰克与艾瑞丝同时发动了攻击——
龙又开始扭曲——当它们触及到子弹与剑气的时候，它们的动作短暂地停滞了，可是，没有受伤的迹象。这些东西就像是黑暗本身所构成的，看上去根本就没有实实在在的躯体，但谁也不会因此放松警惕。
“这样下去不行。”阿尔文沉声说，眼前，扭曲的黑暗之龙再次分裂，偌大的城堡里，好几条龙的身影如噩梦一般在穹顶下盘旋。人类的攻击只能让它们增多，只有雪莉的神圣魔法能稍微牵制住它们的行动。
“它们是亡魂。”阿尔文的话语，似乎在示意着谁。
“嗯，是啊。”
贝莉卡听见死猫的声音离她那么近的时候，吓得差点叫出来，她还抱着那只可怜的兔子呢！她清晰地感觉到死猫现在的位置就在她的耳边，甚至用爪子随意地撩起她的头发。“没有什么要问他的了，小鬼头，拿起我的剑，把这祭坛给我毁掉！”
贝莉卡怔住了，猛地缩起脖子，抱紧了手里的兔子。她居然立刻听明白了死猫的意思，这真是不可思议。“你让我用‘沧海之魂’吗？”她大声喊道。
“哦……这很奇怪啊。真是糟糕，世界越来越不听话了，我们的死神，竟然需要向人类求助呢。”这个时候影子的声音似乎无比遥远，贝莉卡已经看不见那影子在哪里了，到处都是飞舞的漆黑的龙。“你的力量，还不足以剥夺封印本体的意志啊……”
影子的话语就像是一道闪电炸响在贝莉卡的头顶，杰克也听见了，他猛然转过身，注视着贝莉卡，但似乎他是想看见别的人。贝莉卡和杰克都知道的！她很早以前，就曾经被死猫控制过，可是现在——
“贝莉卡！”杰克几步跑了回来，漆黑色的龙在他身后紧跟不放，雪莉赶忙挥出一片治愈魔法的白光阻止那条龙靠近。深深地呼吸了一下，杰克挤出一丝安慰的微笑，拍了下贝莉卡的脑袋。
“就交给你了……”
这或许，不是他想说的话。
虽然只是老师，他却很希望贝莉卡可以依靠他，希望她一直相信，只要有这个老师在，就永远都是安全的。
但他知道，贝莉卡不是普通的孩子。在那个遥远的神话世界里，需要的是神的力量，而这样的力量，他从未拥有过。
那是只能让贝莉卡去担负的事情。原本觉得这会是很沉重的负担，可是当听到天空之神的意识残留所说的那句话之后，他一下子明白了。除了他们这些人类之外，在神的世界，依然有人会在乎贝莉卡的想法。
就算没有他，贝莉卡也不会是一个人。
“我相信你……们。”这句话不仅仅是跟贝莉卡说的，“我会为你争取时间的，放心吧，尤拉也不会生气的。”
此刻的尤拉正在远处的高空战斗，这里发生的一切，他应该都不知道吧。
“我们也相信你的。”雪莉再次为贝莉卡加上了光之护盾，“尤拉不也说过他相信你吗？这一次你就尽管发挥出你的力量吧，我们都会成为你的力量！”
“快点啦！”艾瑞丝连续射出一堆炼金子弹，整个城堡内部都被魔法之光映得无比明亮，“我还想早点回去呢，给我好好加油吧！”
望着身边奋战的伙伴，贝莉卡忽然觉得有点心酸。终于，那一丝挣扎着的犹豫消失了，她摊开右手，面对着刚才影子所在的地方——那个弥漫着黑气的正圆形祭坛。
“我才不管你是什么神呢……”她深吸一口气为自己壮胆，“别小看我……‘沧海之魂’！”说着，冰蓝色死神之剑从空气中浮现出来。她冲向前方——有她的伙伴为她让出一条路。冰冷剑刃上蓝黑色的剑光触及那些黑暗的龙影，就像是锋利的剪刀触到了薄薄的丝绢，连同空气都一起被扯裂。祭坛上的黑气骤然浓烈起来，再次缠绕成模糊的人影。
“唉，真是的……”
在那人影随着剑风裂开之前，他的声音听上去却好像很是惊喜。来不及去想他是什么意思，坚固的祭坛被当空落下的剑刃劈碎，脆得仿佛玻璃。漆黑的龙形消失了，弥漫的黑气消失了，城堡像是垂死的生物那般抽搐了一下，一些碎屑开始簌簌地往下掉落。
“贝莉卡你没事吧？”杰克跑上前喊了贝莉卡一声，生怕她会因为使用神的力量而失去自我，但是贝莉卡在转身的时候就已经松开了握着“沧海之魂”的手，那剑还未掉到地上就不见了。贝莉卡看着他，眼神一如既往地清澈，是他熟悉的那双紫水晶一般的眼睛。
“我怎么觉得这里好像要塌了？”贝莉卡抬头望向穹顶，不安的碎裂声出现在城堡的各个角落，“我控制不好死猫的剑！”她摆出一副烦恼的模样，撅起嘴巴。
没错啊，这就是他们最熟悉的贝莉卡。杰克松了口气，拉起她的手，“好啦，先别想那么多了，我们快点离开这里吧。”
“嗯。”
几乎是在他们跑出城堡的瞬间，奇迹一般的巨大城堡发出最后的呻吟，轰隆一声倒塌。远远地望见闪耀着魔法之光的巨龙朝着他们飞来。中间的是尤拉，蒂坦和伊恩跟在他身后，那些恐怖的龙之骨骸，已经不在空中。
回到守望者之城的时候，正是晨曦微露的时分。不知不觉笼罩着这片大地的阴霾也随着夜色一同消散，极北之地的天空，重新亮起那美得不可思议的七彩光幕。
听说就在祭坛崩塌以后，龙骨盆地的黑暗能量就开始逐渐减弱了。没有了黑暗能量，那些骨龙也无法继续维持它们灵敏的动作，轻易就被尤拉他们打败。智慧之神毕竟是智慧之神啊，阿尔文的猜测非常正确，能对龙族产生这么大的影响，污染的源头，想必与他们所守护的神魂有关。奥兹是龙族的创造者，即使在末日之战，龙族依然是他永不背叛的忠诚战士，只是他们所忠于的神，却早已陷入了疯狂的控制欲中。
那只是一个意识残留而已。很难想象，完整的奥兹之魂将会有怎样的力量。而奥兹之魂现在在哪，阿尔文心中其实是有答案的。那位不知身在何方的黑魔法师、炼金术士、或者按他自己的说法叫人偶师，那个曾经是他契约者朋友的人，是不是依旧还是他本人，或许……
贝莉卡趴在毛皮里睡得很香，仿佛终于卸下了心头的一个重担似的。直到暖暖的阳光带来新生的气息笼罩这片大地时，相信都不会有谁，再来打扰这些辛苦的冒险家了。
第一百零三章 给智慧之神的使者
“你们几个呀，竟然真的把污染的源头给找到了。嗯，还给摧毁了呢……”
龙族的蒂坦小姐一边动作麻利地剥出坚果的果仁，一边意味深长地笑着说道。她那双充满威胁的金色瞳孔，着实能把人吓得坐立不安。
“这件事啊，真是不好意思。破坏了你们的祭坛也是不得已，蒂坦小姐不怪我们吧？”杰克有点无奈地看着蒂坦，蒂坦阴沉地笑了一会儿，精致的脸庞随即板了起来。
“这是另一回事。”
“嗯，是的。这么说吧……”杰克略微思考了一下，“我们是智慧之神的使者，这一切都是智慧之神的决定呢，是这样吧？”他瞥了一眼放在桌子上的阿尔文之书。
“是的……从某种意义上来说。”阿尔文轻笑了一声。说真的，这本书的确是个不错的盾牌，他不仅仅能抵挡攻击而已。
“我想也是。”蒂坦立刻俏皮地吐了吐舌头。她表情变得太快了，谁也捉摸不透她的想法。咔嚓一声，纤细的手指毫不费力地捏碎了一个榛子的壳，力度恰到好处，正好让完整的榛子落在了她的手心里，她抬手将榛子递给桌子那边的人类女孩。贝莉卡醒来之后有些恍恍惚惚，好像心不在焉似的。
今天，没有听见兔子跟她问好，没有听见兔子对她说什么担心的话。似乎没有谁发现琥珀珠的秘密，是当时的黑暗能量太过强烈，连“沧海之魂”的气息都掩盖了吗？反正，看起来，连蒂坦和伊恩都没有觉察到。
贝莉卡倒也没有刻意去找那只兔子，因为就算见到她，也不知道要说什么才能安慰她。离开城堡的时候，兔子就消失了，有龙族的地方她还是不方便出现的。可是，贝莉卡记得兔子那时候的样子，她似乎一直就没有打起精神过，仿佛以后也再也不会打起精神了。
兔子应该很难过，贝莉卡这么觉得。虽然兔子总是很难过，但这一次她特别难过。一切都平息下来之后，贝莉卡又想起兔子说过的话，她说她想要有人陪着她，总感觉那是一句很寂寞的话。寂寞这种感觉啊，总是在失去之后才会如此明显，就像贝莉卡想起曾经缠在她身边喵喵叫的薇妮，也会觉得很寂寞很难过。她想象着，如果一觉醒来之后，身边熟悉的人一个都不在了，那该有多么可怕啊！
贝莉卡愣了一下，木然地接过蒂坦给她的榛子，抬起头来的时候看见蒂坦似乎发觉了什么，怔了一下，猛然回头。果然，没过多久，门外就响起了敲门声。
“是尤拉王子呢。”蒂坦悠然地转了个圈便走到了门口，她把门推开，门外的尤拉，好像心情不错。
“你们好。”他像往常一样，很友好地跟大家打招呼，“还没有吃饱吗？”
“已经吃饱了，我们是在吃零食呢。啊，现在都到下午了吧？”雪莉向他招了招手。龙族的城市里没有钟表，也不清楚确切的时间。
“是的。”尤拉走到桌子边上，一个一个打量着他们，“贝莉卡没有休息好吗？你好像没有精神。”
“不想睡了。”贝莉卡嘟囔着，或许她真的害怕一觉醒来，身边又少了谁，“尤拉你去哪了？怎么这个时候才过来啊——”
“呃，对不起。”尤拉顿时有些尴尬，不由自主地低下头来。艾瑞丝立刻递给贝莉卡一个白眼，“尤拉王子一定有他的事要忙啦，你怎么总是这么不懂事！”
“谢谢你，艾瑞丝.史考特小姐。”尤拉很感激的说，“我想尽快来看你们，但是我确实有事……我想确定一下大家的情况。多亏了你们帮忙，黑暗能量的影响减弱了很多，高等龙族这边已经恢复得差不多了。”说到这里尤拉又高兴起来，“我的父亲也逐渐恢复了，他想要见你们。”
“啊？！”艾瑞丝立刻尖叫起来，“你，你让我们见……”
“您是怎么跟我们的王说起这些人类的，尤拉王子？”蒂坦似乎觉得这事很有意思似的，兴致勃勃地凑了过来。尤拉一阵茫然，“我就说说他们是我的朋友啊，是智慧之神的使者。”
“哦——”蒂坦若有所思地点了下头。“放心啦，龙族没有任何理由去伤害帮助我们的人类，不过，祭坛的事……”
“我们要守护的神魂已经不在了，祭坛留着也没有什么意义。”尤拉郑重其事地看着她，目光里闪过一抹担忧，“剩下的事我会处理好的。那么，呃，你们什么时候吃完零食？”
“噗——”雪莉被他如此认真的摸样逗得差点呛到，“零食什么时候吃都可以，艾瑞丝……唉，你不用这么紧张啦。”
“尤拉已经发现你们所守护的神魂不在了？”杰克放下坚果，抬头望向尤拉，尤拉点头，“嗯。其他的高等龙族检查过祭坛的废墟了。再说，如果奥兹与莉莉安的神魂依然在祭坛之上，祭坛是不可能受到邪恶力量污染的。我想是‘天启之翼’利用邪恶的力量做了手脚，偷走了我们所守护的神魂。”
“我也是这么想的，尤拉先生。”智慧之神阿尔文的回答是对尤拉最好的肯定，“这也可以解释为什么‘天启之翼’会如此强大。”
尤拉的脸色立刻暗了一下，他停顿片刻，看向阿尔文之书。“父亲也很想见您，智慧之神。”
“好的。各位使者，能不能麻烦你们带我去会会龙族之王呢？”阿尔文的口气跟开玩笑似的，正好调节这屋里突然变得严肃起来的气氛。“我想没有问题。”杰克说，把书拿起来，“贝莉卡，你怎么样？”
“没事啊……去就去。”贝莉卡依然有些心不在焉。
极北之地的大雪，早已停了，门外宽敞的街道上，折射着晶莹的光。龙之大陆有着比罗亚大陆更美的雪景，因为这里有着更加多彩绚烂的天空。风在头顶呼啸，比昨天更冷的风拂动着她们的毛皮斗篷，让他们再一次情不自禁地打起寒战——真不是一般的冷。身后的雪莉猛然打了个喷嚏，又急忙拉紧了斗篷的帽子。
“你没事吧——”
尤拉的话音刚落，突然，一阵狂风横扫街道，天空中出现了飞翔着的巨龙！好几条巨龙在他们的头顶盘旋了一会儿，才扇动双翼飞向远方。贝莉卡一脸惊愕地看着他们。
“呃，他们……嗯，他们准备搬出去了。”尤拉解释说，“不是所有的龙都习惯守望者之城的生活，但是，还是有很多族人留下的。”没过一会儿，又有几条龙在他们的头顶盘旋，“他们想看看你们再走。”尤拉说。
“什么？我们有什么好看的。”贝莉卡小声嘀咕，尤拉笑着回答，“你们是很特别的人类，他们当然要看看。”
差不多有十几条龙特意飞来“看看他们”之后，他们走进了另一座盖满白雪的建筑。这座建筑比其它建筑要高大一些，除此以外并没有特别之处。原以为龙族之王所在的地方应该像人类的宫殿那样气势恢宏，有成队的侍卫分列两侧，但实际上只是门口有些化身成人类的龙而已。这些龙对他们这些人类的兴趣丝毫不亚于那些盘旋在天空中想“看看他们”的龙，一双双金色的眼睛毫不掩饰地审视着他们几人。
“我把他们带来了。”尤拉吩咐了一声，他们就立刻让出了一条路。没有繁琐的礼节，直接就让这些人类进去了。走过一条与教堂类似的走廊，里面宽敞的大厅里，发丝花白的老人坐在铺着银色熊皮的椅子上，尽力收敛起身上散发出的威压，只是瞳孔里闪耀的金色依然气势逼人。
龙族都这个样子，盯着人看的时候都不带眨眼的。贝莉卡的心里疙疙瘩瘩的，一见到这条披着暗红色长袍的老龙，她就本能地抱起阿尔文之书，希望其他龙族发现不了她身上琥珀珠的气息，龙王也发现不了。艾瑞丝犹豫着要不要行礼，最后还是决定什么话都不说，龙族和他们人类的习俗不一样。
“是智慧之神的使者啊……您好，伟大的智慧之神。”
出乎意料的，还没等他们走近，龙王便站起身来，那态度甚至可以用彬彬有礼来形容。“我是诺森的后裔，名为撒克。”
“你好。”阿尔文也保持着礼貌的口气回答，龙王似乎很满意，便坐了下来。
“智慧之神的使者，十分感谢各位对龙族的帮助。我已经从尤拉那里听说了各位的所作所为。”也许是不常使用那边语言的缘故，龙王说得慢极了，好像生怕他们听不懂，“你们一直与邪恶的人类组织作战，是值得尊敬的人类。”
龙王大概认为自己的话语是很高的褒奖，缓缓地点了点头。几个人类愣了一会儿，还是杰克先反应了过来，欠了欠身子，说声“谢谢”。
“龙族是遵守誓约的高贵种族，我们会用我们的方式，为我们所守护的一切而战。但是人类啊，你们的帮助是值得我们铭记在心的，作为交换，智慧之神的使者们，我们也将实现你们的一个心愿。”
第一百零四章 回到祈愿城
“——请提出你们的要求吧，各位。”龙王用充满君主般威严的声音说。
突如其来的状况让几个完全没有心理准备的人类一阵措手不及。这位龙王连他们的名字、来自哪里都不关心，就说让他们提要求？！这到底是什么情况？
贝莉卡求助似的望了杰克一眼，而杰克却低下头看她手中的阿尔文之书。龙王很有耐心地等待他们的回答，可是他身上那种高高在上的感觉，却让人觉得拖不起时间。谨慎地思索了一会儿，杰克用清晰的口吻说道。
“非常感谢您，龙王。您也知道，我们是智慧之神阿尔文的使者，我们听命于智慧之神，我想我们的要求，也应该由智慧之神提出。”
“明智的决定。”龙王赞许地轻笑了一声，“那么，帮助了我们的智慧之神啊，您有什么要求？”
阿尔文似乎早已料到这个任务会落在他身上，他好像连想都不需要想，便温和地回答说，“龙族所守护的另外一样东西……天空之神奥兹的权杖，可以交给我吗？”
贝莉卡、艾瑞丝和雪莉全都愣愣地看着阿尔文之书，她们从来没有听说过奥兹的权杖啊？不过这样的场合，总觉得无法插嘴似的。杰克依然镇定地看着阿尔文之书，好似这样的要求，他一点都没有感到意外。
但是龙王有点意外。
“哦，权杖……是的，它还在我们的守护之中。它拥有的神力并不完整，但是……哦，我明白了，对于智慧之神您的人类使者来说，它也许会成为一份力量。我们的祭坛被邪恶的能量污染，邪恶之徒甚至用他们那未知的力量，夺走了龙族宝贵的东西，这是对我们的……侮辱。是的，我们的目的是一致的，既然您的使者也在与那邪恶之徒战斗，我们就有着同样的立场。我答应您，智慧之神，我会将天空之神的权杖交给您，并且相信您会用这份力量，和您的使者一起，继续战斗。”
他说完便站起来，郑重其事地摊开双手，在他那双粗糙的大手之间，凭空浮现出仿若冰雪结晶般白色的球体。球体中渐渐出现了金色的、像是一株松树的权杖摸样。最后球体终于消失，落在龙王手里的，只有那把金色权杖。
它看上去有些晦暗，虽然通体金色却没有耀眼的辉光，金色的细小的叶子聚集在权杖一端，组成松树的树冠，而另一端则是圆形的果实。龙王示意着手持阿尔文之书的人类女孩走到他面前，将权杖拿去。
但是贝莉卡却只是愣愣地看着那根权杖，有点想不明白，为什么权杖感觉如此普通，至少，她没办法把这么一根毫无光彩的权杖和站在祭坛上的那位气势逼人的主神联系起来。不过在龙王的注视下，她还是狠狠地咽了口吐沫，抱紧阿尔文之书为自己壮胆，几乎是一路小跑着跑到龙王面前。
“它拥有的神力并不完整。”把权杖交到她手里的时候，龙王无比认真地看着她，或许是看着她手里的阿尔文之书？“我知道。”阿尔文沉声说道，“奥兹将权杖中属于元素的力量，幻化成为四大圣灵，交给了自然之神席芙尔。如果不能从席芙尔手中取回四大圣灵，权杖的力量就不是完整的。”
“我想，您知道您和您的使者应该如何去做。人类，你们可以取得智慧之神与我们龙族的信任，想必也会得到自然之神的信任。”龙王这时将目光扫向了其他人类。“可是自然之神在哪？”贝莉卡一紧张，无知的问题脱口而出。
“我会找到席芙尔的。”阿尔文用这个话题到此结束的语气说，龙王便不再说话，又坐回椅子里。贝莉卡松了口气，赶忙跑回到伙伴们身边。
在守望者之城稍微休息了一会儿，雪莉好像是感冒了，一直在打喷嚏。既然污染的源头已经解决了，“天启之翼”也没有留在这里的迹象，他们商量了一下，决定还是尽快回到气候更适合人类的罗亚大陆那边。蒂坦似乎有点不高兴，可她偏偏要摆出满不在乎的神情，一边把玩着手里的坚果，一边漫不经心地打量着前来跟她告别的人类。
“这么快就走，人类还真是容易焦虑的种族。”她说，“你们计算时间的方式真是的——”
“主要是这边太冷了啊。”杰克示意着冻得直哆嗦的雪莉，“人类的身体很脆弱的，我们都冻坏了呢。”
“也是。”蒂坦长长的出了一口气，仿佛有点怅惘，盯着天花板，“人类太脆弱了，下次见面的时候，希望你们都还活着啊。”
“这叫什么话，我们当然——”贝莉卡自信满满的保证还没说完，忽然，像是天空落下了一阵倾盆大雨浇在她的头顶，她一下子清醒地意识到——几年，几十年，对于一个高等龙族来说，恐怕连时间的流逝都感觉不到。在这里的两天时间，蒂坦会记住他们吗？也许就像白日梦一般，眨眼间就忘了吧。下次见面的时候……可能，永远都不会再见面了。
“尤拉跟我们一起走吗？”想到这里，她突然着急起来，尤拉就站在蒂坦旁边，被她的反应吓了一跳。“呃，我，我可能现在还走不了……”
“那你还到那边找我们吗？”贝莉卡几步跨到尤拉的面前，抬起头认真地质问着他。尤拉是寿命远比人类漫长的高等龙族啊，如果分开的话……还会像上次那样，这么快就能再次见面吗？
“我会到那边去的，我保证。”也许是被贝莉卡的情绪影响了，尤拉也回答地无比认真，“很快，呃，我是指，对人类来说也是很快，我就会到那边去找你们。”
“不许骗我啊！”
“我怎么可能骗你啊？”尤拉似乎有点委屈，“我一向遵守约定的。”
“呵呵，那么，我也期待着‘很快’再见到你们。”蒂坦笑着，直起了身子，“夜色降临之前赶回你们的大陆吧，免得又冻坏了。有智慧之神在，不需要我们帮忙吧？”
“这个我还是可以做到的。”阿尔文慢条斯理地回答，仿佛是想把时间多延长一会儿。不过，得到尤拉的保证，放下心来的贝莉卡还是转过了身，给这边一直照顾他们的两位龙族摆了摆手，抓起阿尔文之书。
在次元之门的对面显现出祈愿城那副生机盎然的景象的时候，看着艾瑞丝扶着雪莉，挥挥手，然后走到门的那一边。尤拉犹豫了一下，突然瞪大了眼睛。
“等一下，我有话要跟你说，贝莉卡。”他猛然闪到门的旁边，目不转睛地盯着刚要跨出脚步的贝莉卡。贝莉卡疑惑不解地看着她。
“我想说……”他瞥了蒂坦一眼，蒂坦立刻会意，直接走出了房门。“我想说，我知道祭坛是怎么毁掉的。”
“啊？”
怎么突然提起这件事？其他龙族都不知道，但是尤拉还是发觉了吗？贝莉卡再次使用‘沧海之魂’这件事……贝莉卡的心里顿时一阵忐忑不安。
“那，那个，我知道我说话不算数啦！我，我当时也是，没，没有办法嘛……”贝莉卡撅起嘴巴，想起自己来这边之前还答应尤拉绝对不会再使用了，结果，尤拉一向遵守约定，她却做不到。
“我明白的。我一点都没有生气，也没有怪你的意思。我想告诉你的是——”尤拉深深地吸了口气，“我确定你能控制那种可怕的力量了，所以……对不起，我以前不应该因为吉亚而对你有……呃，不太友好的看法，我也不应该闹脾气离开你，自己一个人回祈愿城的。”
尤拉的语气那么真诚，却让贝莉卡有点慌张。或许是因为尤拉离她太近了，她都可以感觉得到尤拉温暖的呼吸。“既然死神的力量已经是贝莉卡你的力量，我，我觉得伊莉亚说的对，我不应该总是想着那些古老的东西……因为贝莉卡一直是贝莉卡，无论有没有使用‘沧海之魂’，你都是贝莉卡。”
“啊……”贝莉卡木木地移开视线，“我，我有时候也很讨厌死猫，真的！”
“你很厉害。”尤拉笑了起来，死猫这个毫无畏惧的称呼让他的心情一片晴朗，“你真的很特别，我果然还是像以前一样喜欢你。”
紧接着，尤拉突然抓过贝莉卡的手，以一个很像人类的姿势抱住了她。此时还留在次元之门这边的，除了贝莉卡就只剩下杰克了。站在不远处的杰克不由自主地屏住了呼吸，用力的握紧拳头，不知道为什么很想对着尤拉的后脑勺狠狠地来那么一下。
不过他忍住了。他只是伸手拍了下尤拉的后背。“好了尤拉，再不走，次元之门就要消失了。”
“哦，我知道了。”尤拉很懂事地松开贝莉卡退了回来，贝莉卡似乎一时半会儿还没搞清楚情况，直到杰克拽起她的手臂，两人一同消失次元之门中，她都没有回过神来。
暖风瞬间扑面而来，荡漾起枫叶的沙沙声响，晴朗的下午阳光慵懒地洒在这些从远方回来的人身上。周围的景象，呈现着祈愿城特有的风格，伊莉亚远远地望着他们，轻叹了一声，甩了下她那一头长长的黑发。
第一百零五章 白精灵的女王
之后又过了几天——如果是在洛塔斯王国，现在应该已经能感受到夏日来临的气氛了。冒险家们此刻所在的祈愿城只是稍微有点热，这里的气候一年四季都相当宜人。等到雪莉的身体好起来，大家都恢复了精力，还有，更重要的是，他们必须要等待来自月眠森林的消息。
从北方的龙之大陆回来时，他们就跟祈愿城的圣女伊莉亚说过了那边发生的事，听说他们弄到了天空之神奥兹的权杖，伊莉亚完全没有感到意外。经过伊莉亚好一番劝说，她那位多疑的祖母大人才勉强同意让几个惹麻烦的冒险家继续在这里休息——甚至还同意了替他们跟月眠森林取得联系。
前不久才有月眠森林的使者到祈愿城里来，本来觉得，只要能见到那位使者，曾经一起并肩作战的塞拉那迪，一切都会很顺利的。但是，当掌握空间魔法的枫叶馆巫师们将他们送到白精灵的领土时，他们却得到了一个很令人失望的消息。
“塞拉那迪.静月先生不在，我们是奉女王之命等候各位的。”陌生的白精灵极其冷淡地对这些人类说。月眠森林里一下子来了这么多人类，这让他们觉得非常不自然，从他们的表情里就能看出他们有多厌恶这件差事。尽管……巫族的人很快就回去了，剩下的人类并不是很多，也就是贝莉卡、杰克、艾瑞丝和雪莉四个人。
“他去哪了？”贝莉卡有点不安地环顾四周。这片落脚的森林乍看之下没什么特别的，视野所及之处全是郁郁葱葱的绿色，大概有十几种树木毫无规律地生长在四周，被一丛丛灌木簇拥着。从伊莉亚那里知道这片森林位于北方，所以没有夏天的炎热感觉，还稍稍有点凉爽。
“很抱歉，这一点我们无可奉告。”白精灵说。白精灵果然是相当谨慎的种族，确认他们就是来自祈愿城的那些人类之后，还收走了他们随身携带的武器。现在的情况是十二个背着长弓手持短剑的精灵护送四个连武器都没有的人类，说真的，这实在是让人感觉很不友好。虽然是第一次来到传说中的月眠森林，他们却连欣赏森林风光的心情都没有。
在距离这里几十公里远的地方，森林呈现着另外一番景象。
身姿优雅的白精灵少女正站在没有护栏的半圆形阳台上，眺望着南方的天空。
她脚下的森林是彩色的，笼罩着朦胧的梦幻光芒，飘浮在半空中的鲜艳的金色水晶缓缓旋转，将森林装点得更加绚烂。纯金色的蔓藤肆意攀援着那些高大的树，那些树将光辉笼罩的枝桠舒展到白精灵的身边，她所在的地方像是一座白色的塔楼，这塔楼很别致，它更像是某种植物，有树枝一般的小桥在空中与那些粗壮的树枝交错，仿佛和这片树林融为了一体。
森林里飞扬的萤火映亮了她一张愁闷的脸，无论眼前的风景有多么美丽，她的心情似乎都不会有所好转。直到前方的金色水晶亮了起来，她转过头，注视着水晶中呈现的奇异景象——一只色彩斑斓的大鸟，背着一只身着皮甲的白精灵，向着她的方向飞来。
“唉……”白精灵少女叹了口气，有种恍若隔世的沧桑感觉，她转身朝着塔里走去，那寂寞的影子，就像是希望落空了一般。
其实这位白精灵少女有着比这彩色森林还要引人注目的惊人美貌，虽然白精灵一般都长相姣好，可是她的美，却远远超出一般的精灵。她有一头柔顺得像瀑布一般的淡金色长发，淡得接近银白，但她头发的颜色并没有她双眼的颜色明亮。长长的睫毛下，亮银色的双瞳就像是宁静的月亮似的，白皙无暇的脸庞，却好像从来不曾有笑意，始终凝固在忧愁的表情上。她穿着搭到脚踝的白色长裙，用树叶那般的绿色缎带编织成花样复杂的腰带，将一个黄绿色的小布袋挂在腰间，她赤裸着双足，但是脚踝和手臂上都套着银色的装饰环，装饰环上雕刻着逼真的花朵，显得既清新又高贵。
缓缓走到塔下的时候，已经有人站在阶梯下方了。白精灵少女扬起带着雕有贝壳的银色项链的脖子，不过眼睛里并没有半点傲气。“是祈愿城的消息？”她用森林泉水一般动听的声音问道。
“是的。”阶梯下卫兵模样的精灵恭恭敬敬地回答。他就是刚才出现在水晶里的那个精灵，他所骑的大鸟就在他身后一百多米远的地方，那里有个形状不规则的小水塘，大鸟正在水塘边喝水，每喝一口水就抬头望望天。
“那么，是塞拉那迪说过的那些人类吧。”听白精灵少女的语气，她似乎对这个问题并不怎么关心。“他们的确知道塞拉那迪.静月先生。”阶梯下的精灵回答。
“哦。”少女仿佛是感觉有点无聊，便去看那只喝水的大鸟，“神圣金兰的线索，还有人类组织‘天启之翼’的事，如果不是他们，我们恐怕很难得知。照顾好他们，不要显得我们月眠森林的精灵忘恩负义。”
“明白，女王陛下。”阶梯下的精灵听到了一丝不必多说的意思，回应了一声便退下了。少女一直盯着那只大鸟，等到那只大鸟被刚才那个前来报信的精灵牵走之后，她再一次，长长地叹了口气。
“还是没有塞拉那迪的消息呢。”
旁边那株有着橘红色树叶的树上，突然响起了别人的声音。白精灵少女微微一惊，很快，眼神就恢复了平静。她优雅地抬起手，视线移向那灿烂的树梢，一群亮着淡淡白光的小蝴蝶飞了出来，在它们之间还混着一只有着浅绿色半透明翅膀的蝴蝶。浅绿色的蝴蝶转了个圈，轻缓地落在少女的手背上，接着，蝴蝶弯了一下腰，仿佛是在行礼。
如果离近一些，就会看出这只蝴蝶的与众不同之处了。她简直就是一个……微小的精灵。除了背上长着浅绿色的蝴蝶翅膀，她和这里生活着的白精灵一模一样！绿色的长发被翅膀分到两边，身上穿着式样简单的湖蓝色小裙子。“我知道你很担心啦，可是卡洛儿，你这个样子不行。”
小小的蝴蝶精灵带着既生气又担心的口吻，名叫卡洛儿的精灵少女怜爱地伸出手指，摸了摸蝴蝶精灵的长发。“我还好，只是，我总有种不祥的预感，如果，如果他们出事了，我……”
“别想那么多啦，你别看塞拉那迪整天呆呼呼的样子，他很会处理突发事件的，尤莱亚也不至于把事情做绝。”蝴蝶精灵的表情突然阴沉起来，“哼……”
“露露你真乐观。”卡洛儿不以为然地说，“尤莱亚他，他到底……到底想得到什么，我不知道，我一点都不知道……”
“可你相信尤莱亚的。”蝴蝶精灵露露眨巴着她那双水汪汪的亮银色大眼睛，注视着卡洛儿。
“我，我也许根本就不该相信他！”
说出这句话的时候，卡洛儿的表情突然变得无比痛苦，露露一下子慌了，“好了好了！我们不说尤莱亚的事了，等到塞拉那迪回来以后再说吧。我刚才听见维斯带来的消息了。从祈愿城里来的人类？”
“嗯是啊……关于‘天启之翼’，他们好像有事想跟我们商量。”卡洛儿一下子变得无精打采，她垂下手臂，露露飞起来落在她的肩头，“之前是我向人类请求帮助的，现在也不好拒绝。真麻烦啊……”
“是很麻烦呀。”露露一个劲地点头，似乎很赞同卡洛儿，“你怎么安排的？”
“我让他们住在金兰森林北方边境了，在塞拉那迪回来之前，我不想去见人类。”卡洛儿的语气有点不耐烦，就好像这些人类的到来，只不过是在给她增添烦恼。
“嗯！”露露拍了下小小的手，“没有得到尤莱亚的答复，我想你也没有心思……哎，尤莱亚把神圣金兰的种子交给了人类，这是他们说的？”
“不是。”卡洛儿摇了摇头，脸上的愁云立刻浓重了几分。“塞拉那迪报告说，他亲眼见到了‘天启之翼’组织的首领，那位首领十分强大，完全没办法战胜他。据说他们组织有个名叫菲欧娜露丝.黑月的魔法师。”
“黑月……”露露似乎从这个姓氏上联想到了什么。
“是的，她和暗精灵的关系很好，曾经在人类那里生活过，后来逃到暗精灵那边——嗯，如果这些都没错的话，她应该在星月领……真不知道尤莱亚在想些什么！”卡洛儿突然恶狠狠地咬紧了牙关。
“尤莱亚可真够任性的。”露露无可奈何地摇了摇头，“要劝说尤莱亚放弃和那个人类组织，‘天启之翼’的合作，行得通吗？”
“人类的组织不过是在利用他，他们在做危险的事！我觉得尤莱亚应该能够看清那些人类的真面目。他们掌握着邪恶力量，并且企图将神之封印掌握在手中！”卡洛儿握紧拳头，大步走向身后那座高塔。就在这时，头顶金色的水晶突然亮了起来，卡洛儿惊讶地瞪大了眼睛，水晶里显现着的，是让她如此难以接受的画面。
第一百零六章 卡洛儿和尤莱亚
那显然不是这附近的风景。水晶里荡漾着柔美的金色，可那金色却包裹着一幅残忍的画卷。“森林的伤痕”，被精灵族以这种伤感的名字相称的地方，醒目地映在水晶之中。从金兰森林一直延伸到暮色平原的一大片诡异的森林，是因为五百年前罗亚人对精灵族领土的侵略而造成的，直到现在都还没能完全恢复的创伤。那片森林呈现着干枯的颓然，树木低矮，无力地挣扎着，连土地都是焦黑色，只有一些坚强的灌木稀疏地支撑着那为数不多的树干。
但是让卡洛儿感觉无比惊讶的并不是“森林的伤痕”，这片森林凄惨的样子她早已见过无数遍，早已铭刻在心。她惊讶的是被派往“森林的伤痕”附近巡逻的守卫，此时此刻正包围着的几个身影。塞拉那迪！卡洛儿一眼就认出了她最信任的使者，可是塞拉那迪的状态看上去非常糟糕，披在身上的黑布斗篷被好似利器一般的东西撕裂，仿佛烧焦似的卷着边缘，醒目的血迹留在他的左肩。
跟着他的另外两名使者——卡洛儿还记得他们叫洛兰.青月和玛伦.弥月，是她派到星月领的那一队使者中的两个。此时他们的伤看上去比塞拉那迪还要严重，几乎不能行走了！
留在附近的守卫正扶着这些归来的使者，有几只色彩斑斓的大鸟——名为“哈芙”的魔鸟自空中陆续飞来。他们准备赶路？！这种身体状况简直就是胡闹！卡洛儿能理解使者们希望立刻见到她的心情，只是——
她把手指放进嘴里咬了起来，突然，她向着天空招了一下手，立刻有一只非常华丽的哈芙从天而降。这只哈芙比一般的哈芙还要大，羽毛闪闪发亮，混杂着鲜艳的红、青葱的绿、明亮的黄、淡雅的蓝、醉人的紫和迷人的金。有附近的守卫望见了飞来的哈芙，他们快步赶到女王的塔下，听候命令。
“我要亲自去见塞拉那迪他们！”卡洛儿说，“叫我们勇敢的使者留在原地好好治伤！”
哈芙是一种飞行速度极快的鸟儿，简直接近高等龙族的速度了。如果是人类骑在哈芙的背上，估计会被甩下来。卡洛儿稳稳地跨在哈芙背上，就好像他们是一个整体。她朝着南方全速飞行，心里，却仿佛沉淀了一块凝固的冰块一般，冰凉冰凉。
她的使者为什么会受伤？派塞拉那迪独自前往人类那边的时候，都没有伤成这样，这一次，为了和星月领交涉，她一共派去了十二人，其他人呢？卡洛儿不敢这么接着去想——也许他们回不来了，也许星月领的暗精灵……
白精灵和暗精灵的关系很差，这是众所周知的事实。虽然在回到这片土地之前他们还是同一个种族，一同在蓝海边缘的幽暗群岛那片恶劣的土地上艰难生存。他们一同度过了最困难的时期，却在终于夺回属于自己的土地之后分道扬镳。
也许是有一部分精灵在困难时期被那些好战的兽人影响了，在伟大的月眠森林重新迎来和平之后，他们却选择了让战争继续下去。他们加入兽人之中，宣称要向人类复仇。卡洛儿从来不认为自己已经原谅了当年逼迫他们离开家乡的人类，可是，卡洛儿是个很传统的精灵，她有着精灵族最美好的品德——热爱自然，热爱和平。战争会让这个世界上弱小的生灵遭受怎样的灾难，她再清楚不过，为复仇而战……那绝不是善良的精灵之神席芙尔希望他们去做的事情。
本以为这样的道理每个精灵族人都应该明白，但是还是有很大一部分族人，被仇恨和愤怒冲昏了头脑。让卡洛儿最感到心痛的，是她一直十分欣赏的精灵族的英雄——尤莱亚也和那些族人一样，坚持要让人类付出相应的代价才肯罢手。出于保护月眠森林的目的，出于一位精灵族女王的立场，卡洛儿下令将那些与兽人一起参与战争的族人驱逐了出去，当然，也包括尤莱亚。
尤莱亚在保护这片森林的时候是多么英勇啊！即使在幽暗群岛，他也为精灵族的生存付出了很多努力。卡洛儿知道的，尤莱亚始终爱着这片最美丽的森林，只是他的爱太极端，他用了太过激的方式。总有一天他们都会回来，放下不该属于精灵族的屠刀，再次回到自然之神席芙尔的祝福之中。卡洛儿如此相信着，但事实却让她失望了。
星月领那边的消息，她了解得并不多，她不想监视星月领，那会让暗精灵感到更多的敌意。她想坚持的，只不过是精灵族厌恶战争与杀戮的立场。当塞拉那迪从人类的领土归来，带来祈愿城城主的建议——劝说暗精灵暂时放下与人类的争端，至少绝不可以再与野心勃勃的邪恶组织合作时，卡洛儿很快就接受了这个建议。是时候了，尤莱亚应该明白，就算立场不同，所有的精灵都是席芙尔的子民，他们不能背叛他们的神！
但是……回想起那一天，卡洛儿还是觉得仿佛做梦一般不可思议。
那是一个很平凡的夜晚，温暖的金兰森林中，有绚烂的萤火漫天飞舞。卡洛儿如平时一样站在阳台上遥想无尽的未来。萤火照亮的夜，看不清太远的风景，却有种恍若梦幻的陶醉。他出现的那么突然，就像是从天空直接降落似的。
“卡洛儿，你还好吗？”尤莱亚仿佛是开着玩笑一般对她微笑。很怀念的笑，就像共同奋战的曾经，残留着太多太过脆弱的美丽回忆。
然而卡洛儿却因为突如其来的窒息感没能及时作出应有的反应。还没来得及意识到对方是带着武器进来的，冰冷的短剑已经横在了她的脖子上。那一刻卡洛儿是什么样的心情，她并没有太清醒的意识，因为尤莱亚的另一只手像很久以前那样搂着她，让她忘记了该去想些什么。
“千万别喊哦，我的卡洛儿，不然我会很为难的。我只是有点事情要做才回来，很快就会离开。”从头发后面传来的尤莱亚的声音轻柔的就像虚无缥缈的云，甚至有一种叹息的感觉，“嗯……让我想想看，你平时都把种子放哪里来着？”
“你——”
话还没有说出口，那只搂住她的手滑到了她腰间黄绿色的小布袋上。这个尤莱亚，竟然把她的习惯记得那么清楚，知道她一直都将神圣金兰的种子带在身上，无论在幽暗群岛还是在这边。尤莱亚动作敏捷地取下了小布袋，攥在了手心里，卡洛儿一时反应迟钝都没有发觉。
“别怪我啊……”他轻轻挑起短剑的尖，那凉飕飕的利刃滑过卡洛儿白皙的脖子，竟没有留下一丁点伤痕。这个时候的卡洛儿才终于清醒了过来，手指一翻，浅蓝色的光芒在她的指尖缠绕起来。
“还给我！”她狠狠地咬紧牙关，声音冰冷。尤莱亚并不是想要回来，他回来是因为“有点事情要做”……夺走神圣金兰的种子。脑子在失落中飞快地转动着，暗精灵要神圣金兰的种子做什么？
“求你了别这样。”尤莱亚无奈地笑了一下，这样的声音听上去居然有点像情人深夜里的低语，“我也是没办法……答应别人的嘛。”他查看了一下小布袋，把它塞进自己的衣服里，然后，似乎是想把短剑移开。瞄准这一瞬间的机会，卡洛儿一把握住他拿着短剑的右手手腕，随即一个转身，浅蓝色的光芒幻化成羽毛形状的三把薄刃，划过一道冷光扫向后方。尤莱亚仿佛早就掌握她所有可能的攻击，侧过身子向后一躲，便避开了锋利的薄刃。
那一刻，魔法的光辉照亮了他的脸庞。他在笑，漆黑的眼睛像是黑曜石一般深邃，微微眯起眼睛的那个表情就像是在说，“我早就知道会是这样”。实际上，如果卡洛儿一心想取尤莱亚的性命，她是可以做到的，只要让薄刃再延长一点，或者将它们甩出去。
可是那一刻她却没有做到。避开魔法之刃的尤莱亚顺手捶了一下卡洛儿的肩，精灵族的女王一下子站立不稳，从高塔上摔了下去。
“抱歉啊，都是‘天启之翼’的那个人类叫我干的，要怪就怪他们吧。”
尤莱亚的声音越来越远，尽管卡洛儿立刻在空中调整了身形，没让自己摔伤，但即使她以最快的速度赶回高塔，却已经找不到尤莱亚的身影了。如果不是自己随身携带的装着神圣金兰种子的小布袋已经不见了，她一定会以为，这是她做的又一个令她羞愧的梦。
让卡洛儿感觉更加羞愧的还有，她竟然记得自己在见到尤莱亚的霎那，有一点不争气的惊喜。太难受了，这感觉就像在寂静的夜里，有人迎面抽了她一个耳光。
当守卫们听见动静赶来时，卡洛儿已经调整好了表情。神圣金兰种子被尤莱亚抢走的事，也只有蝴蝶精灵露露，还有塞拉那迪知道。告诉塞拉那迪也是迫不得已，塞拉那迪是个会冷静处理突发事件的、可靠的使者，如果要从人类那边得到消息，只能依靠他。
但是现在，塞拉那迪……
卡洛儿望着下面呈现着森林的伤痕，那份不安比以前还要清晰地在她心头砰砰跳个不停。
第一百零七章 使者们的遭遇
一条快要干枯的小河近旁，可以望得见那森林的伤痕的地方，有一座不大的哨所。依着一株顽强的洋槐树，有着浅黄色屋顶的哨所建成弧线型，深绿色蝉翼形状的纱从高高的窗户上垂下，也盖住了哨所的门——这是月眠森林里建筑常见的风格。
哨所里，受伤的使者正躺在手工编织的蒲草垫子上，精灵族的药剂师为他们做了紧急处理，包扎了伤口，敷上了草药。受伤最轻的塞拉那迪始终一声不吭地坐着。肩膀早已不流血了，只是还不能自由地活动。
门外响起了急匆匆的脚步身，他赶忙站起来，掀开的门帘外，精灵族的女王领着两个守卫大步走了进来。女王因为焦急赶路而气喘吁吁，额头上冒着汗，她甩了一下被风吹乱的长发，没等塞拉那迪向她行礼，就上前几步，挥手示意塞拉那迪坐下来说。
“你的伤怎么样？”卡洛儿刚刚平复了呼吸就急忙问道，“还有你们两个呢？”
“我很好，女王陛下。”塞拉那迪清晰地回答，另外两人情况似乎就没那么乐观了，他们想起来，但是卡洛儿摇了摇头。
“好好休息。”卡洛儿以不容置疑的命令口吻吩咐道，“塞拉那迪，我想知道……”
她转过身，叫身后的守卫出去，然后走过来坐在塞拉那迪的旁边——同一个蒲草垫子上。折腾了一路的蝴蝶精灵露露从她的头发里探出身子。为了不被风吹走，露露钻进了卡洛儿的衣服里。
塞拉那迪很有礼貌地对着露露点了下头——他知道露露，白精灵们称呼露露为仙灵大人——接着，他更加有礼貌地望着卡洛儿，那么认真，甚至屏住了呼吸。
“你们是怎么受伤的？你们见到尤莱亚了吗？星月领那边是什么情况？把发生的事情都告诉我。”卡洛儿的视线从他包裹在肩上的有止血功能的长叶片转向他的双眼，可以看得出来女王现在心里很没有底，连声音都夹杂了一丝慌乱。塞拉那迪等了片刻，考虑着该用什么样的语言回答。
他没有让女王等太久。
“是暗精灵袭击了我们。”塞拉那迪的语气听上去没有一丝怒气，只是简单地陈述，“他们不想和我们谈，我们也没有见到尤莱亚.幻月先生。”
“什么？！”
虽然不能说完全没有心理准备，听到这样的答案卡洛儿还是忍不住惊呼出来。一股非常浓重的失望涌上心头。是因为暗精灵袭击了她的使者，还是因为连塞拉那迪都没能见到尤莱亚？
“到底是怎么回事？”卡洛儿控制住自己的情绪，低声喃喃。塞拉那迪又想了一会儿，表情有些难过。
“我很抱歉，女王陛下。”
卡洛儿甩了一下头发。塞拉那迪继续说。
“按照您的吩咐，我们放下武器，表示友好，向星月领的守卫说明了我们的目的，提出要跟他们的领袖尤莱亚.幻月先生淡淡。但是那些暗精灵不愿答应我们。”
“女王陛下，暗精灵非常狂傲……”躺在蒲草垫子上的玛伦硬撑起身体，他裹在身上的浅绿色绸布到现在还有血渗出来，“他们说，他们和月眠森林已经没有关系了，他们和我们没有好谈的……”
“没有关系？”卡洛儿猛然瞪大了眼睛，“他们难道不记得了吗？他们以前还住在这月眠森林里！这里是精灵族永远的家园，是席芙尔祝福的精灵森林！”
“我想，请不要生气女王陛下，那些暗精灵早已抛弃了月眠森林的祝福，他们……”塞拉那迪没有继续说下去。他知道卡洛儿对暗精灵还是抱有希望的。那些家伙离开月眠森林已经很久了，没有了月眠森林的祝福，他们的外貌都产生了一些变化，尤其是眼睛，可他们似乎不以为意。
“那些蠢货！”卡洛儿狠狠地咽下一口气，“然后呢？他们袭击了你们？”
“事实上，他们想杀了我们。”塞拉那迪鼓足勇气，注视着卡洛儿。卡洛儿的表情立刻掠过一抹震惊，“他们把我们当做敌人，认为我们是想……欺骗他们。”
“简直不可理喻！”卡洛儿一下子垂下了脑袋，露露担心地看着她。“难道你们没有好好解释？你们是为了精灵族的神，不被贪婪的人类污染……”
露露的语气那样深沉，任谁都会被她感染。塞拉那迪也低下头来。
“我们说了，仙灵大人。说是为了我们共同的神，但是没有用。也许是我们到达的时间不对，暗精灵正在筹备新的武器，从星月领北边，我们能望见一些……像是机械的东西。”
“……”卡洛儿再次抬起头来。
“对不起女王陛下。”塞拉那迪立刻道歉。
“我们都看见了，女王陛下，仙灵大人。”这时候的玛伦已经挣扎地坐了起来，“那绝对是武器，暗精灵就是用那种武器向我们发起攻击的。它们是金属制造的，上面装着魔法石，可以移动和……施放魔法……咳咳。”玛伦说着说着就是一阵咳嗽，卡洛儿赶忙站起来。
“躺着别动，玛伦。”她说，但是语气却很是烦躁，“暗精灵在用我们纯净的魔法制造那种东西？他们，他们……”
“暗精灵比我们原本想象得还要疯狂。”塞拉那迪轻声说，他知道女王现在的心情糟透了，不忍心再刺激她，“暗精灵的心已经被复仇的渴望占据了，就算说起席芙尔女神也——”
“一群叛徒！”卡洛儿死死地握住了拳头，“其他人呢，难道说？”
她没有问下去，塞拉那迪缓缓点了下头。“其他使者……为了我们，他们没有能够回来。”
扑通一声，卡洛儿膝盖一软瘫坐在了地上。塞拉那迪赶忙走过来蹲在她身边，却不敢伸手扶她。
“我明白了。”卡洛儿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刚才还觉得心脏不停地狂跳，现在，她的心脏却仿佛已经不会再跳动了，好像被人拿走灌了铅。
她说不清此刻是什么样的心情。不仅仅是失望，不仅仅是愤怒，仿佛还多了一丝绝望。本以为就算当初她狠心将暗精灵驱逐出月眠森林，他们对于这片土地，还是应该有感情的。结果，他们却在错误的道路上越走越走，远得无可挽回。
他们竟敢袭击白精灵的使者！竟敢杀害白精灵的使者！
他们竟敢玷污精灵族引以为傲的自然魔法！用那魔法去制造丑陋的机械武器！
他们竟敢，连席芙尔女神之名都不顾，他们，他们这还算是精灵族吗？！
尤莱亚难道就允许这一切发生？！
是尤莱亚抢走了神圣金兰的种子，做得十分完美，连金兰森林内部的守卫都没有惊动。这一点，卡洛儿始终记在心头。当时的尤莱亚说，是一个名叫“天启之翼”的人类组织叫他这么做的。原本以为尤莱亚或许有些无奈，但是现在——
“各位辛苦了，请好好养伤吧，愿神祝福你们和那些牺牲的英雄们。”她说完，腾地站起身，头也不回地向着门外走去。被她吓了一跳的除了蹲在她旁边的塞拉那迪，还有她身上的露露。
“卡洛儿你要去哪？”露露攀上她的肩膀，靠在她尖尖的耳朵旁边压低了声音，“你该不会想亲自去星月领吧？”
“露露……”卡洛儿皱紧了眉头，“我，我必须见到尤莱亚……”
“别去！”露露挥起翅膀挡在了她的面前，“塞拉那迪你拦住她，不能让她去星月领！”
塞拉那迪迟疑了片刻，闪身冲到了门口。即使受了伤他的动作依然敏捷。
“女王陛下，仙灵大人说的对。那里，很危险。”
“我知道！该死的暗精灵！”卡洛儿用力地甩了甩她的头发，“但是我——”
“卡洛儿，你冷静下来听我说啦！”露露瞪着两只大眼睛，凑到了卡洛儿的鼻子尖，“我知道你很生气很着急，但是，你相信你的使者拼命带来的消息，对不对？星月领太危险了，就算是你，我觉得他们也不会放过的。”
“以他们现在的态度，我认为他们会伤害您，女王陛下。”塞拉那迪也十分诚恳地劝着，没有睡着的其他两位伤者也都赶忙连声劝道，“请不要冲动女王陛下！”“您不能去！”
“这样吧，卡洛儿。”露露的声音很快平稳了下来，那么娇小的她，反而成了哨所里最镇定的一个，“卡洛儿想要得到暗精灵领袖尤莱亚.幻月的准确答复，对么？”
“对。”卡洛儿提了口气，重重地回答道。
“但是派使者直接进入星月领已经行不通了。暗精灵在星月领与月眠森林的交界处安放了魔法机械武器，他们将白精灵视为敌人，这样肯定不行。”
“那你的意思是？”卡洛儿凝视着露露，仿佛把所有的希望都放在了她身上似的，满怀期待地看着她。
“只有偷偷潜入星月领了。”露露说。
“不过我们对星月领的情况一无所知，就算成功潜入，我们也不知道尤莱亚身在何处，一样很危险。”塞拉那迪注视着卡洛儿，卡洛儿转过头来。
“那该怎么办？”
“给我一点时间好吗？”露露竖起一根手指头，“我来想办法，塞拉那迪，我们好好商量一下，嗯……我相信一定会有办法的。”
她拍了一下小手，脸上绽开出一个乐观的笑容。
第一百零八章 金兰森林
虽然自信满满地答应了卡洛儿，由她来想办法，实际上露露并没有什么把握。偷偷潜入星月领，应该是可以做到的，以白精灵的魔法，隐藏身影和气息其实很容易。可是潜入之后呢？就像塞拉那迪所说，星月领如此广阔，他们到哪里去找尤莱亚？在陌生的土地上，他们不可能一直隐藏下去啊。
星月领那个地方，都是敌人……露露坐在高高的洋槐树梢，凝望着西天的太阳变成迷人的玫红色，渐渐沉入森林之中。又是一个晴朗的夜，她看着天空褪去了红晕，逐渐染上了静谧的暗蓝，繁星闪烁，映在死气沉沉的河面上。
扇动一下漂亮的小翅膀，这对翅膀也有些僵硬了。露露知道，她的时间越来越少，恐怕来不及帮助卡洛儿了。
不尽力不行了呢。
塞拉那迪从人类的城市祈愿城回来以后，带来了很多重要的消息。露露没有看过塞拉那迪的完整报告，只是从卡洛儿那里了解了一些情况。这些情况对于露露来说有着非同寻常的意义，连卡洛儿都不知道——露露时常会故意装出无知的模样，她有很多事情在瞒着卡洛儿。
“天启之翼”在利用神之封印……一想到这一点，露露就会感觉那份怒火使得她全身都颤抖起来。但是，卡洛儿一门心思只想着如何让尤莱亚和暗精灵远离“天启之翼”，忽略了另一个显而易见的事实——祈愿城的人类也掌握着神之封印的力量，并且可以用这力量同“天启之翼”作战。
这到底是好事还是坏事，露露很难做出判断。在塞拉那迪看来那些人类是真心诚意地帮助他们。她觉得塞拉那迪不是会轻易相信外族的，谨慎起见，露露还是希望尽量不要将人类牵扯进来。
不过，现在这种时候，就算是露露都想不到更好的办法。犹豫了很长时间的她终于下定了决心。她落在哨所的窗前，不出所料，塞拉那迪也没有入睡，大概也在为卡洛儿而烦恼。露露轻盈地绕过窗纱，抬手示意。
“塞拉那迪，关于祈愿城那边的人类，我想要知道更详细的情况。”
对于来自祈愿城那边的人类来说，无所事事地等到深夜，着实是件很让人烦恼的事。在金兰森林北方边境，那片和普通森林无异的林子里，也有着白精灵的哨所。高大茂密的大树几乎把天空都遮住了，连星光都没有透下，树林里竖着精灵们的路灯——原生的粗壮树杈支起发着光的魔法石，比人类的灯火要多一份朦胧。
靠在低矮的窗台旁边，晚风卷起深绿色的纱帘，贝莉卡克制住从窗户跳出去的冲动，盖好棉毯，赌气一般地盯着从哨所之外那盏路灯下路过的一只叫不上名字的动物。它长得很像矮小的白鹿，却顶着非常复杂、看上去无比沉重的两只大角。
紧接着路过的是两个身穿皮甲的白精灵哨兵，他们连看都没看这边一眼，整个白天都是这样，对远道而来的人类客人除了最起码的礼貌以外，没有丝毫欢迎的意思。
问过他们很多遍的问题，也始终没有答案。
“塞拉那迪……”贝莉卡撅着嘴巴，手指一下一下地敲打着窗台，“那个家伙干嘛不见我们啊！好歹我们还一起去过库洛蒂姆小镇呢！”
“你还没睡啊。”离她不远，只隔着一层纱帘的地方，艾瑞丝翻了个身转向她。也许是被她的自言自语吵醒了，也许是根本就没有睡着，艾瑞丝拖着有点困倦地腔调劝说道，“他们不是说了吗？塞拉那迪不在这里，他也有他的事情要做吧。”
“可是我以为伊莉亚早就跟他说好了！”贝莉卡很不服气地嘟囔起来，“我以为说好了……才让我们过来呢的！我不喜欢精灵住的地方，连壁炉都没有，冷飕飕的……”
“比龙之大陆好多了，哈——欠——”艾瑞丝拽了拽盖在身上的棉毯，皱起眉头。说实话，精灵族建筑的虽然很好看，但总有种不踏实的感觉，“我记得圣女大人说的是跟白精灵这边取得了联系，也没说一定能见到塞拉那迪先生吧。你老实一点行不行？别惹出什么麻烦，这里到处都是精灵。”
“他们是不是在监视我们啊。”贝莉卡压低了声音，让身子往棉毯里缩了缩，“他们一点都不相信我们，问他们什么问题都说‘无可奉告’。塞拉那迪的事，暗精灵的事，什么都不说。”
“嗯是啊，精灵本来就不相信人类。”艾瑞丝难得赞同贝莉卡，“但是你着急也没办法，还是睡一会儿吧，说不定明天就有事要做。”
“这些精灵怎么这样！”贝莉卡像是完全没把艾瑞丝的话听进去，一瞥见外面又有哨兵经过，她忿忿地撇了撇嘴，躺到了蒲草垫子上面。蒲草垫子上只铺了一层亚麻布，睡起来一点都不舒服。
“我真想出去，直接问他们要那个什么圣灵好了。”她盯着天花板。
“哦，这样可不行呢。”
和焦急的贝莉卡相反，摆在她枕头旁边的阿尔文之书却很是悠然自得。“我能理解你的心情，贝莉卡小姐，可是你现在这样做的话，只会加重精灵们的怀疑，在取得他们信任之前，还是老老实实按照他们的吩咐在这里等待即可。”
“你当然是不着急了。”贝莉卡扭过头来狠狠地瞪了他一眼，“几百年几千年对你来说都无所谓，哼。”
“不是无所谓啊，我确确实实有把你们的寿命考虑在内。”回应贝莉卡的抱怨时，阿尔文的声音依然跟开玩笑似的，这让贝莉卡都不知道怎么跟他发火，“现在最合理的做法就是等待，当然，如果有更好的办法，我很愿意洗耳恭听。”
贝莉卡被堵得无话可说。
更好的办法，有吗？白精灵的疑心那么重，要是直接说出他们的目的是得到圣灵，恐怕会被当成坏人的。可是要等多久啊，看这些白精灵的态度，就好像没有人想接待他们似的，他们根本就不该来。
昏昏沉沉地睡了一会儿，贝莉卡醒来的时候，地上已经洒下了一片青翠的绿色阳光。从这个应该被称为卧室的隔间出去，杰克、艾瑞丝和贝莉卡正围着一张低矮的圆木桌，在剥白精灵哨兵送来的坚果，还没有说早安，贝莉卡就忍不住叹了口气。
看来还是没有塞拉那迪那边的消息啊。
“早上好啊，贝莉卡。”杰克朝她招了招手，“外面有一个水塘，去洗洗手吧。”
“嗯……”贝莉卡无精打采地拖着步子朝门外挪去。门外站着两个手握长枪的白精灵哨兵——真是讨厌！
“他们说什么了没有？”她带着一丁点儿希望转过头来。雪莉抬起头，苦笑着摇了摇头。
“我们今天也问了，问大概什么时候能见到塞拉那迪，或者其他精灵——只要能和我们谈谈。”或许是怕贝莉卡太过失望，雪莉接着补充。
“但他们还是老样子——‘我们只是奉女王之命照顾各位客人，其他情况我们一概不知。’”艾瑞丝似乎也有点不耐烦了，模仿白精灵说话的时候语气都怪怪的。
“好啦，至少他们没有把我们赶出去，还是有机会的。”杰克笑了起来。他和阿尔文都那么平静，就像是到月眠森林里观光似的，一点都看不出着急的样子。
用坚果、一种微微有点酒味的果汁和像是用烤过的果实制作的点心填饱肚子之后，被监视着的几个人类客人也没有事情可做。随便聊了一会儿，三个女孩干脆玩起了折树叶。一只同样无聊的白色小蝴蝶绕着她们用树叶折出来的小船打转转。本以为他们还要住在这里，继续等待一个晚上，下午的时候，终于有哨兵走了进来。
“请跟我来，女王要见你们。”
从他们住的地方，到女王要见他们的地方，有一段不近的路程。虽然穿着旅行用的长筒软皮靴，但连续几个小时在森林里的跋涉，还是让几个人类有点吃不消。就在贝莉卡开始怀疑白精灵是不是在存心欺负他们的时候，仿佛是经过了一扇看不见次元之门似的，周围的景色突然间改变了，惊得她差点被自己的呼吸呛到。
这是在做梦吧！森林好像被施了魔法似的，在发光呢！眼前黄绿色与紫色的树叶层层交错，闪着白色的像萤火虫那般的星星点点的光，组成奇异美丽的长廊。开着暗金色花朵的发光藤蔓随意地缠绕在树干上，放眼望去，她简直分不清这些究竟是自然生长的植物还是魔法做的。小巧的晶簇半掩在黑色灌木丛中，灌木开着半透明的小花儿，有的是白色，有的是粉色。
“这里是金兰森林。”领路的哨兵说。一共有十二个哨兵跟在他们旁边，感觉很像是押送犯人。不过贝莉卡此时已经不介意了，她望见天空上飘浮着的金色的水晶，有彩色的鸟儿绕着水晶旋转。
一只浅黄色的小蝴蝶落在她的头上，她都没有察觉，连两只脚把她带往什么方向都不在乎了。不止是她，所有人都为这奇妙的森林感到吃惊，哨兵不得不重重地干咳一声，将他们的注意力拉回来。
“我们就快到了。”他冷冰冰地指向前方。
第一百零九章 藏在女王身上的秘密
精灵的森林里并没有石板或者碎石子铺成的道路，有些地方能看出经常有人经过，野草和灌木都很稀少，那就是道路了。建筑很稀疏，也没有城镇或者街区的感觉，走了一会儿，眼前出现了半掩在树下的建筑群，白色的墙，浅色的屋檐。因为依着森林里的地形，没有一座是方方正正的。
一个好像是天然形成的水塘里，矗立着高脚杯摸样的雕塑，泉水从被子里涌出来，水面溅起漂亮的银色水花。彩虹在水花里若隐若现，许许多多很小的蝴蝶在水塘周围打转转。按理说这里地处北方，不应该有那么多蝴蝶，但是它们飞舞的姿态和这景色太协调了，谁也不会觉得有什么好惊讶的。
从几处低矮的建筑后面，耸立着五座高塔，塔上绘的花纹微微反光，看上去是具有魔法意义的图案。白精灵的哨兵领着他们一行走到高塔之间几乎没有遮拦的圆形平台上，平台的中央，悬浮着巨大的金色水晶，水晶缓缓旋转，里面像是隐藏着什么东西一般影影绰绰。
风从平台上掠过，夹杂着树叶的清新味道，就是有点冷。贝莉卡他们站在塔的旁边，稍微能挡点风。冷漠的哨兵只吩咐了一声“请稍等”就一声不吭地退到了后面。也许是环境作用吧，贝莉卡的心里一阵忐忑，她盯着那个水晶，想转移一下注意力。
感觉水晶里的影子好像在动！贝莉卡想着，那个水晶里该不会真有什么活的东西吧？突然，阿尔文之书发出了若有所思的声音。
“那是神圣金兰吗？”
“啊？”贝莉卡赶忙低下头，瞅了书一眼，扭头环顾四周，神圣金兰是什么？阿尔文看见了什么？
她注意到白精灵的哨兵在谨慎地打量着她和她手里的书，还有人在朝着平台中央看去，杰克拍了一下她的肩膀，伸手示意着那个巨大的金色水晶。贝莉卡猛然一惊——现在水晶里的模糊影子已经变清晰了，乍看之下像是许许多多刚劲有力的黑色触手，或者什么动物的爪子，仔细端详一会儿才发现那是露出地面的树根。
水晶里呈现出一片明显烧焦的废墟，不是建筑的废墟，而是森林。许多断裂的树根支棱在被掀起的黑土地上，没有任何鲜亮的色彩。
“是的，是神圣金兰。”一个哨兵回答，声音强硬得就像在谴责谁似的。
“怎么会变成这样？”雪莉转过头看向那个哨兵，她觉得有些难以理解，有着“神圣金兰”这样高贵的名字，却只是一片阴森森的残骸吗？这个问题似乎让白精灵们非常意外，他们迅速交换了一个惊讶的眼神。
“人类已经不记得了吗？神圣金兰，还有我们的森林，是因为人类引起的战火而遭到摧残的。”哨兵眉头紧锁，话音里谴责的意味更重了一些，“人类的君主拉菲尔.罗亚，带领他残暴的士兵，用火焰与剧毒污染了这片森林。虽然森林的生命力是顽强的，但污染最严重的地方，直到今天也没有完全恢复。”他扭头转向南方，那里，就是触目惊心的“森林的伤痕”。
“这——”雪莉顿时感到一阵尴尬，“啊，抱歉……真是抱歉。”
那已经是五百多年前的事了，但对于寿命接近千年的精灵来说，却有可能是他们曾经亲身经历过的灾难。人类对于那场战争的记载，不过是在赞颂魔法大帝的功德，对于他们是怎样取得胜利的，并没有详细的描述。此时看见森林的残骸映在水晶的影像中，让人不禁有种“这样的战争真是残忍”的感觉。
话说，菲欧娜露丝好像也提到过，年幼的精灵被毒死的事……贝莉卡移开了视线，不想再去看那块水晶了，她说服自己别去想了，那都是五百多年前的事，跟他们无关。
“啊……”忽然，她想起了另外一件事。听伊莉亚说，自然之神席芙尔的封印就是那个被偷走的神圣金兰种子？这片残骸……他们说是神圣金兰，这是怎么一回事？她眨着眼睛看向阿尔文，也许是因为白精灵的目光太刺眼，连智慧之神都不想说话。
那两个家伙一定知道。贝莉卡想，不过，自从在龙族的祭坛遇见了奥兹的意识残留，就一直没能和兔子还有死猫好好地说上话。她还记得兔子很难过，不知道她现在心情有没有好转。
“嗯？怎么了？”杰克注意到了贝莉卡的表情变化，可是下一刻，突然响起的翅膀挥动的声音将他的视线拉往东南方向的天空。色彩斑斓的大鸟排成整齐的队列，就像彩虹似的，以风一般迅捷的速度掠过他们的头顶。它们一边绕着平台旋转一边减速，每只大鸟的背上，都有一个白精灵的身影。没过一会儿，两只领头的大鸟依次降落在平台上，大鸟仿佛是经过了严格训练，动作一致地站到两边，弯下长腿让上面穿着白色皮甲的精灵下来。这些带着弩弓和短剑的精灵恭敬地面向第三只大鸟，那只大鸟比其它大鸟还要大，羽毛的颜色华丽至极。
“女王陛下。”身后的哨兵也在行礼。杰克望着白精灵的女王优雅地从大鸟背上跳下，理了理凌乱的光滑发丝，带着一种远远凌驾于其他精灵的傲然气势站在他们的面前。
“您好，女王陛下。”杰克也很有礼貌地行了个礼，三个女孩连忙照做。贝莉卡鞠了一躬。直起身来的时候，忽然间，莫名其妙地感到有些异样。
这种似曾相识的感觉是怎么回事？贝莉卡呆呆地凝望着女王那张精致却完全陌生的面孔，她知道她肯定不认识白精灵的女王，但是这种感觉是——
“你们好。”女王张开双臂表示欢迎。风扬起她洁白的长裙，她的身影就像云彩里的幻象，仿佛随时都会随风而去，“希望我的手下没有怠慢各位来自远方的客人。”
女王薄薄的唇微笑起来非常好看，完全是礼貌性的笑容。“我的使者，塞拉那迪.静月在人类那边的时候，多亏了各位的照顾呢。”
“那是应该的。当我们面对共同的敌人、面临一样的危险境地时，我们就是生死与共的伙伴。”杰克回答。他的回答让女王的眼睛闪亮了一下，女王的嘴角又往上扬了一点。
“塞拉那迪对各位的评价很高，他报告说你们给予了他相当可贵的帮助，我也要感谢你们。我的名字叫卡洛儿.银月，正如各位所见，是白精灵一族的女王，月眠森林的主人。”
看上去好年轻啊。贝莉卡默默想着，精灵啦龙族啦这些家伙，不能从外表看年龄。
“我叫杰克.鲁迪，来自罗亚大陆冒险公会联盟，她们都是我们公会的冒险家——贝莉卡.鲁迪，艾瑞丝.史考特和雪莉.莲小姐。我们手中的这本书，是智慧之神的化身，阿尔文之书。多亏了祈愿城的城主，巫族圣女伊莉亚.雨晴.千雪小姐与智慧之神的信任与帮助，很荣幸能在这里见到您，尊贵的女王陛下。”杰克很自然地客气了一番，接着便转入正题。“陛下，我认为我们的合作并没有结束，关于塞拉那迪.静月先生离开的时候……”
杰克说到这里，故意停下话头，女王没有打断他的意思，“伊莉亚.雨晴.千雪小姐，曾经向白精灵一族提出一个建议，不知道女王陛下……”
“哦。”卡洛儿轻叹了一声，犹豫片刻，点了点头，“是的，你们的建议很合理。只是，面对共同的敌人，暗精灵的所作所为很让人失望，实在是太让人失望了……”
她停了下来，转过身扫视着身后的大鸟和守卫，“你们都退下吧，还有你们。”她扬起下巴，示意那些哨兵。
“是。”守卫和哨兵们同声回答，很快退入了塔中。卡洛儿等到差不多所有人都沿着塔里的通道下到了地面，才接着说道。
“既然提到了共同的敌人，我想确认一下。名叫‘天启之翼’的人类组织是一个想要掌控神之封印，并以自己的意志对世界造成改变的组织，对吗？”女王微微挑起的尾音似乎有种不信任的意思，但她炯炯有神的目光却暴露了她对这件事的重视。
“对。”杰克不禁一笑，这是谁的总结？概括得不错。
“他们已经掌握了一部分神之封印，甚至侵犯了龙族的领土，是这样吗？”女王接着问道。
“实际上，我们刚从龙族的领土回来。”杰克很坦诚地说，“因为‘天启之翼’，龙族遭遇了一些麻烦。”
“你们到龙之大陆去了？”女王的语气开始有些咄咄逼人，杰克稳稳地站在三个女孩前面，镇定地回答，“是的，我们和龙族王子尤拉是朋友，我想塞拉那迪先生也认识尤拉。在对付‘天启之翼’的问题上，我们更有经验，我想正是因为这样龙族才愿意接受我们的帮助。”
艾瑞丝和雪莉聚精会神地听着杰克和白精灵的女王之间的对话，一直没敢插嘴，生怕一个不小心引起了女王的怀疑。贝莉卡的心思却压根儿不在他们的对话上。女王朝他们走近了几步，那种奇怪的感觉也越来越浓。
第一百一十章 露露的真实身份
突然，贝莉卡发觉身边出现了其他东西，她迅速扭头，只见漆黑色的小猫飘浮在她旁边。那只死猫，居然对着女王冷笑！不过女王根本就看不见他，继续和杰克谈论很严肃的话题。
“……我们精灵族是自然之神席芙尔的子民，我想各位知道。其实对于其他神祇，我们的记载并不多……”
“啊！”
贝莉卡又听到了兔子惊呼的声音，她立刻转向兔子，浮在空中的小白兔瞪着通红的眼睛，很恐慌地看了看女王又看了看死猫。“吉亚，你……”
死猫突然不见了。女王似乎疑惑不解地瞥了贝莉卡一眼，她赶忙将目光转向女王。然而就在这时，她发现死猫就在女王的脖子旁边！
“躲在这里干嘛？”声音很轻，但是贝莉卡清楚地听见了死猫略带讽刺的话，“出来，席芙尔。”
白精灵的女王停住了话头，顺着贝莉卡的目光微微侧过头来，气氛有些古怪——女王没有看到死猫，但好像感觉到了什么。
“这个，那个……”贝莉卡身边的兔子焦急地挥着小爪子，好像犹豫着要不要飞过去解围。贝莉卡屏住呼吸，心想死猫到底在捣什么乱的时候，脑海中猛然电光一闪。
等等，他刚才在喊……“席芙尔”？！
一对半透明的浅绿色翅膀从女王的发丝里探了出来，随后，一只蝴蝶从女王身后飞出，如同在空气中跳舞一般翩然停驻在半空中。几步之遥，贝莉卡只能辨认出那蝴蝶有着人形的外貌，然后，还来不及惊讶，她发现——如果没有看错的话——那蝴蝶转头的角度，使得她正正好好是在盯着死猫的。
蝴蝶似乎是抬起了手，做了什么手势看不清楚，之后她好像还端详了贝莉卡好一会儿，不确定她有没有看米耶。她扇着翅膀飞起，飞到白精灵女王的面前，用清脆的嗓音说起话来。
“让我和他们谈谈吧，卡洛儿。”
这显然是女王意料之外的情况。卡洛儿女王怔住了，不过很快，她的眼神就恢复了刚才的犀利。她抬起右手，让蝴蝶落在她的手背上，然后望着对面的人类，郑重其事地介绍。
“这位是蝴蝶精灵露露，月眠森林的仙灵。”
“您好……”女王介绍露露时那种严肃的口气，令杰克他们本能地感觉露露应该身份很尊贵，于是他们便再次行礼。露露也优雅的回礼，不知道他们能不能看清。
“好了，多余的话就不用再多说了，绕弯子对解决问题没有多少好处，是吧？”露露挺起胸膛，这时死猫已经不见了，只有兔子还愣愣地盯着她看。“我们已经有过一次合作，比起其他人类，我们还是有理由相信你们的。不瞒你们说，在与暗精灵交涉的过程中，我们遇到了一些麻烦。”
贝莉卡不确定这只蝴蝶精灵有没有向兔子使眼色，她好像看得见兔子和死猫。不对！刚才听死猫的意思……他是喊这只蝴蝶“席芙尔”吗？感觉好奇怪呀，精灵族的女神、自然之神席芙尔是只蝴蝶？这时，欲言又止的兔子总算是挤出了一句话，这句话似乎是在跟贝莉卡说。
“席芙尔的气息好微弱，总觉得……”兔子没有往下说，她忧心忡忡地叹了口气，藏到了贝莉卡的身后。
“——可以告诉我们是怎样的麻烦吗？”杰克注意到贝莉卡很是心不在焉，也许是米耶或者吉亚发现了什么，却不好在这时候说。他尽量让自己保持专注，倾听着露露与白精灵女王的话，想要显出诚心诚意的态度来。既然月眠森林的仙灵主动谈起他们遇到的麻烦，说不定白精灵需要他们用实际行动来证明他们的真诚。
“暗精灵不打算和我们友好地交谈。”露露从卡洛儿手背上跃起，猛地一拍翅膀，飞到了杰克的面前，这样杰克就能看清她的表情了。她那张孩子气的酷似精灵的小圆脸上，闪过一抹天真的坏笑。“我想，暗精灵完全不了解事态的严重性。但是当我们试图向他们说明时，他们根本就不肯信任我们。人类客人，你们还有什么更好的建议吗？”
这一次贝莉卡确定露露有在挤眼，原本谈判一般的严肃气氛瞬间变得微妙起来。露露歪着脑袋，从这个角度正好可以看见阿尔文之书。
“要让他们了解事态的严重性，需要拿出让他们信服的证据。不过这样做的前提是，先了解他们到底是站在哪一边的。”阿尔文轻声回答。露露很满意地笑了起来，“我觉得您说得很对啊，智慧之神，单方面地猜测暗精灵的意愿是毫无意义的。可是我们根本就无法进入暗精灵的领地……嗯，也不是完全不能进去……”
露露扭着腰，就像是在玩游戏似的，尽管他们谈话的内容一点都不好玩。
“我明白了，仙灵小姐的意思是，由我们来潜入暗精灵的领地，了解暗精灵的目的吗？”
“露露？”白精灵的女王卡洛儿忍不住发出一声惊呼，对话莫名其妙地被导向了她原先没有想到的方向。本来露露和塞拉那迪的意思是，见见那些人类，听听他们的建议，现在却变成了要让人类为他们完成这项艰难的任务。她想不通露露到底是什么意思。
“暗精灵的领地非常危险，他们对人类的仇恨比对白精灵的仇恨还要深。”露露脸色一沉，天真的表情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更胜过女王的严肃，“这可不是说着玩的，智慧之神。”
“我知道，我们需要一点时间好好想想如何应付眼下的麻烦，对吧？”不管露露用怎样的语气说话阿尔文都是如此平静，“很高兴白精灵给予了我们一定的信任，我和这些人类都感到无比欣慰。虽然我只是一本书，但我一定会尽力帮助你们的。”
露露的嘴角轻轻扬起，露出一抹若有所思的微笑。她扑扇着翅膀转了个圈，又飞回卡洛儿身边。“嗯，我们也需要一点时间，那就这么说吧，客人们。”
谈话似乎到此结束了，卡洛儿似乎还有点恍惚，还没有从露露带来的意外中回过神来。但女王毕竟是女王，只是一瞬间的工夫，她的脸上又展现出完美而礼貌彬彬的微笑。“不知道各位住得习不习惯，不如先到塔下休息一下，森林旅行对你们人类来说也挺吃力的吧。”
的确，走了这么久不平整的林间小道，到达休息的别馆时，贝莉卡觉得两条腿都快抬不起来了。但是她根本不想休息，一点都不想。夜幕很快便降临在这美轮美奂的精灵森林，漫天的萤火好似飞舞的星星，贝莉卡坐在纱帘旁边，阿尔文之书她面前摆在矮木桌上。
“贝莉卡，觐见女王的时候，是不是出现了什么状况？”杰克拿来一只银质小水壶和几个圆筒小杯子，坐到了贝莉卡的旁边。
“我正想问清楚呢。”贝莉卡神色严肃地说，瞪着那本蓝色的书。虽说是死猫发现了席芙尔……或者说那个露露，但是阿尔文一定也会发现的——他故意装作不知情。
“哦，席芙尔的事情么？”阿尔文的声音带着淡淡的笑意，雪莉和艾瑞丝一听到他们谈话，也走了过来，坐下听着。
“自然之神席芙尔？你们看见她了？”雪莉有些惊讶。
“啊！神……她，她在哪儿？”艾瑞丝的嗓音都高了几分。
“是的，应该说……这是很难用语言形容的情况。”阿尔文说得很慢，“我想，贝莉卡小姐一定知道。月眠森林的仙灵，蝴蝶精灵露露，正是我们的自然之神，席芙尔。”
几人顿时倒抽一口凉气。贝莉卡皱起眉头，“可是，她怎么——”
“她不表明身份一定有她的原因。看样子，连精灵族的女王都不知道她的身份。她现在的气息已经很微弱了，或许，应该将她视为席芙尔的意识残留。”阿尔文不等贝莉卡问完就出声解释。他显然已经注意到，贝莉卡眼睛里的疑惑越来越浓。
“她不像一个影子，对吗？蝴蝶精灵的身体恐怕并不是她自己的身体，是席芙尔的意识附身在蝴蝶精灵身上——虽然已经苏醒，但她的封印并没有解除。”阿尔文接着说。突然，桌子上方出现了一只忧心忡忡的小白兔，“阿尔文的意思是……露露她是……”
一阵诡异的风忽地灌进了别馆的窗户，小白兔米耶赫然抬头，好几只蝴蝶顺着风飞进了室内。蝴蝶在人们的面前停驻了一会儿，然后，轻柔动听的女声仿佛共鸣的钟声般在这些蝴蝶之间响了起来，带着虚无缥缈的回音。
“米耶，阿尔文，好久不见。”是露露的声音。
“席芙尔！”兔子的眼神既担忧又有些气愤，“你到底怎么了？”
“我没事啦，你还是像以前一样喜欢瞎操心。”露露的声音很不屑地说，但很快，那话音就变成了略显活泼的央求，“嗯……我是席芙尔……嘻嘻，你们都已经知道了吧，还请你们千万不要告诉卡洛儿他们哦。”
第一百一十一章 露露的故事
贝莉卡一时间没有反应过来，这些蝴蝶在帮露露传递声音？她有点慌张地打量着它们——五颜六色的小蝴蝶全都挥动着翅膀，静静地转着圈。
“怪不得，你一直在隐瞒。”阿尔文轻声说，似乎并不为此感到奇怪，“我不会告诉你的卡洛儿或者其他任何精灵的，只要你想继续隐瞒下去。”
“谢谢。”
露露的声音跟阿尔文说话时，感觉有些生硬，但是和米耶说话语气要随便多了。“米耶，好了，不要总是摆出这种讨厌的表情，最受不了你这样了。看到你的模样竟然比我还要可爱，我真是嫉妒死了。”
“咻……”兔子耷拉着耳朵，看上去并没有心情和露露开玩笑，“席芙尔，你，你到底在做什么啊，我能知道吗？”
“是说我附身在蝴蝶身上的事吗？”露露的声音这时有点诧异了，“我还以为你早就看出来了。”
“我知道……我，我想知道的是，是……”兔子的脑袋深深地埋在胸前，仿佛都不敢正视这些传递声音的蝴蝶，露露发出一声短促而滑稽的笑声。
“是啊，真糟糕不是么？我的封印本体不在这里，被某个傻瓜精灵抢走了，所以，留在蝴蝶身上的意识，也很难继续保持下去了呢。”
贝莉卡听着蝴蝶之间传出的带有回音的平静声音，不知道为什么，突然想起蝴蝶精灵露露那张孩子气的脸。如果此时在她面前的就是那个露露，她的脸上会露出怎样的表情？
“果然是这样……”兔子有点心烦意乱，她扭了扭头，“席芙尔的气息那么弱，我想……”
“嗯，时间不多了。我能陪在卡洛儿身边的时间。”
虽然露露的语气是如此轻描淡写，但是兔子却猛然抬起耳朵，站在兔子背后的贝莉卡只看见她的长耳朵在微微颤抖。贝莉卡知道兔子的情感一向太敏感，不过，即使不是兔子，似乎也感觉到了这话语里那种难以言语的心情。杰克张开嘴巴，好像想说点什么，但他不确定自己是不是听懂了露露的意思——他只能听到这对话的一部分，于是转过头来，询问地看着贝莉卡。
“你们说的是？”
“留在蝴蝶身上的意识？”雪莉也很想知道这番对话的全部，“怎么了？”
“只有作为封印本体的女孩能听见你的声音呀，米耶。”露露的声音又笑了起来，“说真的，看到她我很惊讶呢，原来你……还有他的封印本体也是生物呢，竟然还是人类，真不知道你们怎么想的。”
“‘也是’是什么意思？”原本还在想着席芙尔的意识快要消失这件事，听到露露提起自己，贝莉卡立刻瞪大了眼睛。蝴蝶们发出小孩子一般的“唔？”的声音。
“嘻嘻，‘也是’的意思就是，还有我啦。我的封印是神圣金兰，一株很大很漂亮的树，喏，现在是种子了。”露露的声音充满天真的风趣，“人类挺过分的不是吗？好端端的树林糟蹋成那样，我可不想被人类烧掉。”
贝莉卡的脑海里顿时闪过她今天刚在水晶里看到的画面——神圣金兰，只是一片凄惨的残骸。旁边的艾瑞丝猛地捂住了嘴巴，发出一声惊恐的低呼。
“人类就是自私，为了一点点的利益都要拼个你死我活，所以我才不像米耶那么喜欢人类，米耶，我有时候真是搞不懂你啊。”露露放慢了说话的速度。她一丁点责备的意思都没有，可就是让人感觉心里不由自主地涌上一阵内疚。
而这种时候还是泰然自若地说话的，就只有桌子上那本书了。
“是你自己毁掉了神圣金兰吗？”阿尔文问道，“变成唯一的种子。”
“对啊。”露露带着一丝傲气回答，“那个时候啊，卡洛儿和精灵们简直就是在拼命保护我，可是他们怎么可能是——咳咳，拉菲尔.罗亚的对手嘛。”
露露的语气让贝莉卡莫名其妙地打了个寒战，总觉得她指的并不仅仅是拉菲尔.罗亚似的。她小心翼翼地环顾四周，但是没有发现死猫的踪影。
“我向卡洛儿传达了我的意愿，她带着神圣金兰的种子，也就是我的封印，逃出了月眠森林，不然那些精灵都会死在这里的。”露露的声音逐渐阴沉下来，也许是她掩饰得太好，居然听不出愤怒或者仇恨的意思，“但是事情也不是很顺利，精灵族不适合海上的生活，还有那些脏兮兮的兽人也在一起。我想，嗯，我既然能够清醒地看到周围的一切，也许我可以更好地帮助他们。”
“你在月眠森林里得到的能量还不足以解开封印，但是，将自己的意识附身在低等的昆虫身上，却是足够的。”阿尔文替露露——席芙尔补充说。露露赞同地“嗯”了一声。
“就像米耶当初做的一样，我选择了蝴蝶——”
“席芙尔！”
露露的话还没有说完，兔子就突然惊叫起来，露露好像被她吓了一跳，过了好一会儿都没再吭声。老实说，贝莉卡也被吓了一跳，她完全不记得兔子什么时候附身在蝴蝶身上啊？
杰克、艾瑞丝和雪莉只听到露露的声音戛然而止了，完全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杰克看着贝莉卡，而艾瑞丝和雪莉则看着更有可能把事情说清楚的阿尔文之书。
结果，贝莉卡和阿尔文之书都还没有解释什么，露露的声音又响了起来。“哦，他在这里，是吧……”
兔子的耳朵又耷拉了下去。
“你们的封印是一体的，嗯……不过这有什么关系呢？反正他听不懂我指的是什么事，贝露丹蒂的诅咒已经让他把那些事情都忘记了吧，难道说他想起来了？”蝴蝶群动了一下，原本只是原地转圈的蝴蝶全部飞了起来，像一条舞动的彩虹似的，环绕着贝莉卡。贝莉卡又被吓了一跳，猛地蹿了起来。
“没想起来。”贝莉卡听见那个懒洋洋的声音突然出现在她耳边，她“啊”了一声，狠狠地吸了一口气。死猫也是！这些家伙能不能不要老是吓她？
但是紧接着，她感觉到一丝不太寻常的气氛。仿佛有谁对这个房间施了一种魔法，让所有的声音都消失了。杰克担心地看着她，目光锐利地检查那些蝴蝶的举动，他也许以为是这些蝴蝶做了什么才让贝莉卡叫了出来。蝴蝶没有离开，它们把贝莉卡包围了，但是除此之外它们什么都没有做。桌子上方，兔子转过身，原本就呆呼呼的那张脸显得更是木讷。
“除非你打算解释清楚，席芙尔，不然就滚开。”死猫的语气听上去，好像他们谈论的话题和他毫不相干，“喂，小鬼头，坐下。”
不知道什么时候，他们四个人已经都站起来了。贝莉卡有点尴尬地看看杰克他们三人，低着头坐回到坐垫上，蝴蝶们在她的头顶盘旋着，好像一个圈，过了一会儿才渐渐散开，最后又回到了桌子上方。
“怎么了？”杰克松了口气，也跟着坐了下来，他看了贝莉卡一眼，把目光转向那些蝴蝶。
“我什么都没做。”重新响起的露露的声音有种小女孩般娇滴滴的委屈，“对吧，人类女孩，我只是在找我的一个……嗯，老朋友。”
“老朋友？”杰克谨慎地问道。
“这里有我三个老朋友啊，嘻嘻，难道你不知道？”
“是阿尔文……还有米耶和吉亚吗？”杰克很快就明白了，又转过头去看贝莉卡。看他的样子，好像恨不得将贝莉卡护在身后。
“当然。”露露的声音略显无奈，“哦好吧，好像并不是每个老朋友都欢迎我，嗯嗯，我岔开话题了。既然有两个老朋友还算关心我的话——”
贝莉卡拿不准她说的另外两个老朋友是不是在关心她，因为兔子好像已经懵了，阿尔文的声音一直都很平淡。不过，她相信兔子如果不是懵了，一定很想听露露讲接下来的故事。说句心里话，贝莉卡自己也很想知道，她的几个伙伴似乎也难以掩饰那种好奇。
“席芙尔……女神。”在露露停下来的片刻，杰克迟疑了一下，尝试性地插了一句话。露露并没有打断他。“贝莉卡和……神之封印的关系，其实是一个意外，请您不要把一些……她不该承担的事情强加给她。”
“意外哦？”露露的声音有点半信半疑，“我明白了，你很关心她呀，这位优雅的绅士，嘻嘻。好吧，米耶，你好点了没？”
“啊？这个，那个，我，我没事的，谢谢你……”兔子总算是回过了神，贝莉卡想如果她脸上没有毛，她现在的脸色应该刚刚恢复正常。
“席芙尔，你……后来……”兔子有点紧张地看着那些蝴蝶，但蝴蝶们还没有答话，她就又把脑袋低了下来，“我明白了。”
“——我的意识让寿命短暂的蝴蝶变成了蝴蝶精灵。”席芙尔仿佛没有听见兔子那句喃喃自语，“我就这样出现在卡洛儿眼前，她以为我就是蝴蝶变的，啊，其实这么说也没错。这几百年，嗯……我就是这样，因为卡洛儿随时都把神圣金兰的种子带在身上，所以我就一直跟着她，就像你和……他跟着这位可爱的人类女孩一样。”
杰克听到她又说起贝莉卡，似乎有点不开心，但没有说什么。突然，露露的语气变了，轻松的感觉突然消失，她好像非常烦恼似的。
“可是种子被抢走了，我该怎么办啊？”
第一百一十二章 星月领潜入计划
“我该怎么办啊！”
贝莉卡觉得露露好像一直在压抑着心里的烦恼似的，这一次终于发泄了出来。她的声音听上去，就像是一个无助的孩子。几个人类一阵面面相觑，并不是很能明白她的心情。过了好一会儿，桌子上面的阿尔文之书才说出了一番能让人类们理解的解释来。
“你无法再附身在蝴蝶精灵身上了，距离太远，你又没有足够的力量，不能解除封印。神圣金兰的种子现在应该在——”
“星月领，暮色平原北部。”露露的声音瞬间恢复了平静。这变得也太快了。
贝莉卡想起来了，兔子和死猫也不可能出现在离她太远的地方，因为她是封印本体的缘故吧。所以……现在残留在露露身上的席芙尔，只是一个意识残留，而且还是即将消失的意识残留。
“等等！意识残留的话，我们在龙族那边也见过的！”贝莉卡焦急地说，向前探着身子，盯着桌子上的阿尔文之书，“你还记得不？那个奥兹！他在那个祭坛待了很长时间！”
“你们见过——”
“那是因为强大的黑魔法能量与他融合在一起。”阿尔文果断地打断了露露，“是的，席芙尔，我们见到他了。正是他造成了龙之大陆的灾难，无论你相信不相信。”
沉默在一阵令人尴尬的气氛里持续着。兔子的脑袋耷拉着，显然不想做任何补充说明。
“哦，好吧。”露露的语气忽然间轻松起来，“看来‘天启之翼’那些人很能干，你们到这里来，仅仅是想了解我们和暗精灵的交涉进行得怎么样吗？”
她肯定会想到的。巫族可以和月眠森林取得联系，如果只是想问问情况，他们没有必要刻意来一趟，更何况，他们刚从龙之大陆回来，在那里解决了一个和神的残留意识有关的麻烦。
“我和这些人类，想要和你谈谈。”阿尔文直截了当地说。
“啊……那你们还真是幸运。”露露的声音笑得甜丝丝的，“幸好我在这里。我的封印不在，但是我……至少目前还在这里。”
“席芙尔……”兔子又显得忧虑起来。
“你们想从我这里得到什么？”露露很干脆地说，像是没有把兔子话音里的担心放在心上。
“你能把那个什么圣灵给我们么？”贝莉卡立刻满怀期待地问道，“我们是拿那些圣灵来对付‘天启之翼’的，相信我们！”
蝴蝶们又不吭声了，那一刻，贝莉卡觉得她这么唐突地说话，是不是惹自然之神不高兴了。“那个，我的意思是……”
“我的四大圣灵在封印里啊，傻孩子，在神圣金兰种子里面。”
在贝莉卡听来，露露的语调是一种不必要的温柔慈祥，她不禁打了个哆嗦，一阵毛骨悚然。露露很慢很慢地说，“我只是一个意识残留，你指望我……嗯？”
“——也就是说，无论如何，只要我们还想得到四大圣灵，我们就必须夺回神圣金兰的种子？”杰克明白了露露的意思，他握住贝莉卡的手，那只手还放在桌子上。
“是这么回事。”露露很高兴地说。
也许是一种错觉吧。贝莉卡总觉得一提起那个……四大圣灵，所有的蝴蝶都好像在审视着她似的，连它们发出来的露露的声音也怪里怪气。贝莉卡有点懊恼，她没有做错什么吧，她下意识地想起了某只招惹是非的死猫。
其实不能全怪死猫，贝莉卡的脑海里稍微理智一点的地方这么想着。从龙之大陆回来之后其实她想了很多，虽然没办法理解什么因什么果，但似乎死猫会和其他神为敌，是那个奥兹的造成的。这么一想她就把更多的怨气都转向了那个奥兹，不过看样子，这个名叫席芙尔的女神——这个露露还是很不喜欢死猫的，很提防他，在那个很遥远很遥远的时代，他们之间的故事一定很不愉快。贝莉卡才不至于傻到这个时候去问他们呢！
商量了一会儿潜入星月领的事，蝴蝶们心满意足地离开了。这几个人类冒险家不认识尤莱亚.幻月，也不认识任何暗精灵，但他们认识一个极其重要的人物，只要到了星月领，就很有可能见到她——那就是“天启之翼”的秘之座，菲欧娜露丝.黑月。
要是路西法那家伙没说错的话，神圣金兰种子就在她手上。只要她身上带着席芙尔女神的封印，阿尔文之书还有……兔子和死猫就一定会觉察到的。贝莉卡想起当初菲欧娜露丝劝她加入“天启之翼”的事，赶忙甩了甩脑袋。如果菲欧娜露丝知道他们找到星月领来了会怎么做？会主动来见他们吗？星月领好像不是只有暗精灵住，还有兽人，说不定……贝莉卡觉得心里一阵翻腾。
她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睡着的，应该睡得挺晚，醒来的时候已经是暖洋洋的上午。没有人可以叫醒她，不过大家都在等她。昨天——答应那个露露由他们来潜入星月领，所以今天他们得去见女王。
空旷的草地上停着好几只色彩斑斓的大鸟，女王的那只也在，单独站在一个小水塘边休息。白精灵的哨兵终于愿意将武器还给他们了。
“我想你们应该无法得知尤莱亚.幻月——也就是暗精灵首领的下落，但是我的仙灵露露告诉我，你们能够找到名为菲欧娜露丝.黑月的，属于‘天启之翼’的人类。”卡洛儿也穿上了适合出行的柔软皮甲，她的声音听上去很疲惫，也有些淡淡的失望，“我希望能及时得到你们的消息，我们……嗯，说真的，我不赞成人类用这样危险的方式帮助我们。”
“女王陛下您不了解冒险家，我相信我们冒险家应该在这种时候展现出我们的实力。”杰克说，接过一个白精灵守卫递给他的东西，除了他的剑以外，还有一件黑色的斗篷和一个小布包。
“我们会注意尤莱亚.幻月的消息的。”雪莉说，她感觉女王好像非常在意这个尤莱亚.幻月，“只要见到菲欧娜露丝，我想……我们也许就会知道暗精灵和‘天启之翼’到底是什么关系。”
“我敢说菲欧娜露丝做过那么多坏事，她对暗精灵来说肯定很重要。”贝莉卡郑重其事地点着头，女王的脸上闪过一抹纳闷的神情，“要是抓到了菲欧娜露丝，我肯定会逼着她把那个尤莱亚.幻月的下落说出来的！”
艾瑞丝忿忿地转过头白了贝莉卡一眼，还没来得及说她又不懂事，白精灵守卫也将东西交给了她。贝莉卡也拿到了这些东西，她把“羽毛”固定在腰带上，抖开了那个黑色斗篷。斗篷很薄，应该不是用来保暖的。
“啊……如果，一切顺利的话那就再好不过了。”女王回过神，微微低着头，仿佛在思索着贝莉卡的话，“请让我再确定一下，各位是自愿前往星月领，为了给予我们一些帮助？”
“也不仅仅是为了帮助你们，正如我之前说过，我们一直在和‘天启之翼’战斗。”杰克笑了一下，他懂得女王的想法。白精灵爱好和平，不愿和人类发生纠纷，如果人类来到白精灵的领土之后，却被白精灵驱赶到了危险的地方而死掉，白精灵大概会遇上麻烦，而他们对这种麻烦非常反感。“我们应该感谢白精灵一族给我们的帮助呢，不然的话，我们恐怕根本无法找到我们要找的人——‘天启之翼’的菲欧娜露丝.黑月。”
“我明白了。”卡洛儿无奈地叹了口气，“那么，我们出发吧。”
女王自己和那些护卫都没有穿斗篷，可是却给每个人类客人一件斗篷。贝莉卡捧着被她抖开的斗篷不知道该做什么。女王停下了走向她那只大鸟的脚步，转过身来。
“不好意思，我应该介绍一下的。斗篷里含有精灵族的魔法，可以掩盖气息。当你们集中注意力想象斗篷里的身体变得透明时，它可以确确实实地让你变透明，从而难以被暗精灵发现。小包里有食物和药草，食物是月眠森林特有的精华果实，只要一小粒就能填饱肚子，我想你们也许会遇到吃不到食物的情况。”
“太感谢了。”杰克由衷地说。
“这是哈芙。”女王转向那些非常华丽的大鸟，“它们速度很快，骑乘的时候请务必小心，俯下身子，抓紧它们脖子上的羽毛。”
也许是女王说要抓紧它们的羽毛，那些大鸟显得有点不太情愿，它们肯定没有背过优雅的精灵以外的生物。老实说，几个人类也很不愿意骑在这种大鸟身上，贝莉卡狠狠地抱着鸟脖子，觉得还不如躲在龙的爪子里飞行舒服。这些鸟速度虽然没有龙那么快，可是毕竟每一条带着他们飞行的龙都把他们护得稳稳的，可是贝莉卡总觉得这只鸟想把她甩下来。她不知道这些哈芙还没有用上它们最快的速度。
第一百一十三章 遇见薇妮
冰凉的气流把哈芙蓬松的羽毛吹起，不停地拍在贝莉卡脸上，她把脑袋用力抵在鸟的脖子下面。他们从森林上空急速掠过，不同颜色的森林飞快地变幻着。他们经过了充满魔法气息的金兰森林，经过漆黑的神圣金兰废墟，经过颓败的“森林的伤痕”和大片绿色的林海。中间几次女王都让哈芙降落下来，休息一会儿再前进，好给这些人类喘息的机会。就这样，直到快天黑的时候，他们才终于到达了最后一站。
这里依然呈现着森林的景象，似乎还更加葱茏，潮湿的泥土上生长着更多的灌木，没有了北方那种清冷的风。他们降落在白精灵的又一个哨所前方，不远的地方响起水流的声音。金色的水晶在几条交错的空中小桥之间旋转，如果往西边看去的话，可以看见一条几近干枯的小河，再往西，只能依稀感觉树木有些稀疏，灰蒙蒙的天空下，那片记录着残酷历史的森林，他们还看不清楚。
依着一株洋槐树建造的哨所，已经点上了朦胧的灯。到哨所里稍微吃点煮熟的杂果，等到夜幕完全降临，就到了该出发的时候。剩下的路不可能有哈芙载着他们了，因为星月领的守卫一定会发现这些色彩斑斓的大鸟。还有好几公里的路程，他们得靠步行过去。
“一直往南走，你们会看见星月领的城墙的。”卡洛儿叮嘱着，女王似乎真心在为这些刚刚认识的人类感到担忧，“我们会派人藏在城墙外面，有情况的话——”
她拿出一块很小的红色石头，里面好像包裹着流动的液体，可这液体颤动的规律又有点像火焰。
“打碎它，外面的人就会看见。”
贝莉卡觉得这块石头一定没有伊莉亚的纸人好用，不过，知道白精灵没打算丢下他们不管，心里还是踏实了一点。沿着几乎没有道路的森林行走，如果没有指南针，他们肯定会迷路的。天空挂着一轮弯月，几乎照不亮这片森林，但四处飞舞的萤火虫还有白精灵给他们照明用的魔法石，让他们不至于被地上错综复杂的树根绊倒。
不知道走了多久，南方的天空隐隐约约浮现出更多的星辰。杰克立刻摆了下手，叫大家提高警惕。那些星辰让他联想到了暗精灵的魔法要塞，就像一个积攒着噩梦的积雨云向他们笼罩过来。
“看来我们没有迷路呢。”他调侃了一句，接近暗精灵领土的那种紧张兴奋的感觉很快便占了上风，这可是难得的冒险经历，但无论如何都不能忘记谨慎行事，所以没等那些星辰的形状变得清晰，杰克就叫大家裹好斗篷，收起魔法石来。很快，森林开始越来越稀疏，晚风将阔叶树的枝叶摇晃得沙沙直响，盖住了他们的脚步和说话声。
星月领的树木并没有月眠森林那般繁密，从一座山岗的下面向上望去，魔法一般的光辉映亮了建筑的轮廓，是沿着山脊绵延的城墙。有夜色和一地的长蒿草做掩盖，不需要将身体变透明，他们就来到了那城墙的下方，仰头望去的时候，城墙的瞭望塔上明显安装着好像巨大机械一般的球形金属装置。
“总觉得这些东西，好像是专门用来对付白精灵似的。”贝莉卡小声嘟囔了一声，城墙上巡逻的暗精灵还看不见他们。艾瑞丝皱起眉头来。
“这应该是一种武器吧。”杰克打量着金属装置，他脚步轻快地走着，寻找能够偷偷溜进去的地方。暗精灵在这边的城墙设置了巨大的城门，城门紧闭，上面站着几个暗精灵看守。也许暗精灵是为了提防白精灵才这么做，可以让他们随时迎击，甚至，向月眠森林发动袭击。
他们蹲在树下的阴影里没过多久，一辆被卫兵保护着的、似乎是运送东西的、由长得像巨大羚羊一般的魔兽拉着的机械车缓缓朝大门驶来。杰克打了个手势，在那辆车接近之前，隐藏自己的身影，然后跟着那辆车进去。
他们在白精灵的哨所那边都练习过如何隐身了，很顺利地跑上了门前的大路而没有被暗精灵发现。城门只打开了一半，等到机械车进入之后又关上了。光线很暗，他们跟着机械车一直跑到几座低矮的、好像仓库一样的石头房子前才停下。
“辛苦了。”机械车的前方，暗精灵们正在说话，“这里一共有五百公斤魔法石和魔法水晶……”
贝莉卡感觉有人碰到了她，吓得差点叫了出来，但很快她就想起只有同伴知道她在这里。她听见了杰克的声音。山上风声呼呼作响，暗精灵们还在议论魔法石和魔法水晶，没有注意到他们。
“到这边来。”
“嗯。”“知道了。”
雪莉和艾瑞丝轻声回应，他们快步绕过这几座仓库，躲到了后面。这里有一片小树林，还有好多盖上雨布的机械车放在这里，正好可以躲藏。
钻进树林，贝莉卡总算是松了口气。保持隐身是件挺耗费精力的事。不过在这阴暗的树林里，只是披着黑色的斗篷就不会被人发现了，她坐在草地上，小心翼翼地舒了口气。
“还好么？”杰克好像觉得挺好玩似的，贝莉卡瞪了他一眼，“这是哪里啊？”
“应该就是他们说的星月领了。这里能感觉到神圣金兰种子的气息吗？”他低下头，用目光寻找那本蓝色的书。
“还感觉不到呢，我想身份重要的人，也许不会待在仓库附近。”阿尔文的声音从贝莉卡的斗篷下面传了出来。雪莉似乎想笑，但还是及时捂住了嘴巴。
“这里的布局和我们那边不一样，但是，那边有一条路不是么？刚才从那里路过的时候，我看见了灯光——好像是通往他们的兵营的。”雪莉指了指南边。
“兵营不会太远。”杰克抬起头来，还能望见魔法的光辉照亮的城墙。有很多卫兵巡逻的话，他们的住处肯定就在这附近。
“那我们去抓个卫兵问问？”贝莉卡握紧拳头，兴致勃勃。
“当然不行！”艾瑞丝果断地说，“这里有多少暗精灵啊，你难道看不出来么？”
“兵营的看守不会太严密吧，现在应该是休息的时间，也许我们能发现什么。”杰克站了起来，“准备好了吗？”
“好。”女孩子们也站起来，裹好斗篷，拉着手避免走散，然后，靠着这风声的掩护，沿着墙脚朝着有亮光的那些房屋靠近。
现在确实是休息的时候，除了值班的卫兵，其他人都在休息。金属的装置摆得到处都是，有些圆盘形状的东西，让贝莉卡想起魔法要塞上塔的底座，她怀疑这些东西会飞。这里还可以看见石头建造的魔法塔，想必上面的光不仅仅是用来照明的。
“那，我们进去吗？”贝莉卡望见房屋门口走过的几个卫兵，压低声音向杰克询问，然而杰克还没有回答，他猛地转过头，风声里夹杂着沉闷而杂乱的脚步声。
只见一队人影朝着他们这边走了过来。
他立刻嘘了一声，赶紧领着几人先蹲到房屋之间的小过道里。怎么会突然出现这么多暗精灵？杰克数了一下人影的数目，肯定有二十多个，从进来之后，就没有看见他们二十多人一起巡逻。脑海里掠过一个不好的念头，可能被发现了，但是很显然这些暗精灵走得不慌不忙，如果他们想要抓住潜入的敌人，不会以这个速度前行的。
“杰克！他们是——”
“嘘。”
这个时候不适宜说话，虽然过道的风声很大，但这些暗精灵越来越近了。魔法塔上的光照清了他们的身形，这时杰克才注意到他们并不都是暗精灵。
中间几个有着动物的耳朵和尾巴，是兽人。
暗精灵和兽人从他们前方十几米远的地方走过，冰冷的长矛尖闪着残酷的寒光，贝莉卡屏住呼吸，感觉好像有谁的目光扫到了这里。风把斗篷的帽子吹得晃来晃去，她不得不用手抓紧帽子，可还是有什么在碰她的脸。
“贝，贝莉卡，那是，那，那是……”
贝莉卡吓了一跳，猛地抽了口凉气，兔子为什么偏偏在这时候出来？要是被暗精灵和兽人发现了怎么办，然而，当魔法塔上白色的光在其中一个兽人的脑袋上映出一抹红色的光时，她完全愣住了，一时间，忘记了自己身在何处，忘记了自己在做些什么。
嘴里的名字还没喊出来，杰克一把抓住了她，但还是晚了一步，她被自己的斗篷带倒了，发出很明显的扑通一声。几个人赶忙爬了起来，与此同时那些暗精灵立刻停住脚步，互相对视一眼，齐刷刷地举起武器，警觉地注视着过道。他们大概看见了黑色的影子一闪而过，然后被什么看不见的东西拖走了。
“是白精灵！”一个暗精灵士兵大叫起来，“是白精灵穿着幻影斗篷！一定是他们！”
顿时，一大群暗精灵士兵从兵营里跑了出来。杰克和艾瑞丝一直拖着贝莉卡跑了很远，直到前方又出现了一丛小树林，他们赶忙躲了进去。
“她，她，她……”
贝莉卡浑身哆嗦着，她现在根本没办法集中精力去保持隐身了，但她发现杰克的脸色也是一片可怕的苍白。杰克喘了口气，重重地点了点头。
“……是薇妮。”
第一百一十四章 薇妮的谎言
听见薇妮的名字，艾瑞丝猛地从喉咙里挤出一声刺耳的吸气声，两腿一软坐倒在草地上。雪莉也怔住了，满脸都是震惊，尽管她和薇妮认识的时间并不长。
“你，你是说……”雪莉蠕动着嘴唇。
“刚才经过的兽人之中，领头的就是薇妮。雪莉应该还记得比恩要塞的事吧。”杰克压低声音向雪莉说明。从克莱斯特王国回来之后，雪莉——洛塔斯王国公主雪莉儿.葛雷很快就从公会那边了解了当时的情况，知道身为公会冒险家的薇妮.梅尔，实际上是“复仇者”的间谍，化身人类的狸猫，并且在比恩要塞帮助“复仇者”攻入人类的土地。
“她怎么会——”雪莉不安地朝着四周望去，“她怎么会在这里？这里应该是暗精灵的领地吧……”
“兽人和暗精灵本来就是一伙的。”杰克说。他调整了一下呼吸，渐渐从遇见薇妮的意外中回过神来，“兽人会到这里来，也许有他们的事要做，但是在这之前——”
“不，不行！”
贝莉卡突然喊了起来，顿时把所有人都吓坏了。她的声音太大了。“我要去找——”
“小声点，贝莉卡。”杰克拉住转身就要跑回去的贝莉卡，就在这时，小树林之外不远的墙角好像突袭一般闪出了好几个黑影。他赶忙捂住贝莉卡的嘴巴，示意大家立刻蹲下来，长长的蒿草迎风摆动，透过草叶的缝隙，他们能够看见那是一队身穿皮甲的暗精灵，正举着闪光的弩弓朝着这边小心翼翼地走来。
“你们听见说话的声音了吗？”走在最前面的那个暗精灵说，“就在这片树林里。”
“倒霉的幻影斗篷，我敢肯定他们隐身躲起来了！”后面一个暗精灵用弩弓直指着贝莉卡他们躲藏的地方。雪莉和艾瑞丝连呼口气都不敢，刚才还急着要去找薇妮的贝莉卡也好像也被这突如其来的危险状况吓呆了。
“把这片树林包围起来！”最前面那个暗精灵果断下令。树林不大，这一队暗精灵大概有十几个，要是真的包围起来，就很难不被发现地逃出去。杰克伸手摸到一块比较大的石头，在他们刚开始分散想包围树林时，猛地把石头甩了出去，石头在草丛里发出一阵噗噗的声响。
“哦！他们往这个方向跑了！”一个暗精灵指着发出声响的地方。“追上去！”最前面那个暗精灵——很有可能是个队长——大声喊道，本来打算将树林包围的暗精灵立刻集中起来，朝着树林的一侧围堵。杰克竖起一根手指，示意大家千万不要发出声音。
还好，这些暗精灵误以为他们已经跑出树林了，他们显然知道白精灵女王交给他们的那种魔法斗篷有什么作用，正是因为这样才以为他们一定会隐去身形尽力逃跑。等到这些暗精灵走远了，杰克才稍微松了口气。
“走吧。”他挥了下手，这些暗精灵还是有可能返回来的，最好还是离开。
魔法塔照不亮所有的阴影，靠着四处可见的奇形怪状的魔法装置与石塔的遮挡，他们躲到了一堵围墙的墙脚下。虽然这里没有树林，只有稀疏的几颗大树，但这附近庞大的魔法装置特别多。堆在树下它们看上去就像是镶着魔法石的金属怪物，但是好像多多少少都有故障，魔法石也都黯淡着，仿佛全都陷入了沉睡似的。
前方的堡垒里有明亮的火光和冒出来的黑烟，有可能是个工坊。杰克及时停住了脚步，不要离工坊太近，那里一定会有士兵看守。艾瑞丝已经拿出了短枪，像雪莉那样藏在袖子里，她警觉地四下张望着，没有看见任何人影。
“现在去哪？”她几乎是在用口型说话，都不敢发出声音了。
“让我想想……”杰克望着那几棵大树，又转头看向高耸的魔法塔。原本想要接近兵营的计划看来是行不通了，所有的暗精灵都在寻找他们，或许，找到大门先逃出去，与白精灵会和，以后再想办法更妥当一些。
可是这里的建筑布局乱七八糟的，拐来拐去之后，连杰克都不觉得自己能在暗精灵的追捕之中顺利找到大门在哪。还是先平静一下吧，现在他们的心绪——尤其是贝莉卡——那么混乱，都没有办法集中精力使出斗篷的力量来。
“卡洛儿女王给了我们一块能发信号的魔法石。”雪莉小声提醒说，杰克迟疑了一下，摇了摇头。如果城墙外面的白精灵想要救他们的话，就一定会和暗精灵发生冲突，不到万不得已还是不要让两边打起来比较好，这只能是最后的办法。
魔法塔上的白色光芒静静地旋转着，像是海上的灯塔，更像是狡猾的陷阱，无声地掠过这些装置之间的空隙。突然，杰克的耳边响起一丝不祥的风，他立刻扬起手，露出斗篷的剑刃发出清脆的金属碰撞声，将什么很难看清的金属武器挡了下来。
他迅速推了几个女孩一下，让她们躲到旁边这装置后面去，自己也侧身闪了过去。但是想象中敌人接下来的攻击并没有袭来，杰克举起手指示意女孩们待在原地不要动，他的视线从地上掉下的黑色飞刀扫视到站在另一个装置旁娇小的人影。
他弓起身子，贴着魔法装置的轮廓，以最快的速度移到人影的近处。人影仿佛是僵住了，从杰克挡下她攻击的那一刻她就一动不动地呆立着，微弱的光线映出她的清晰的轮廓。在看清她模样的那一瞬间，杰克赶忙放下手里的剑，几步冲了过去，一把扣住她还握着飞刀的手。
“别出声，薇妮。”杰克小声警告说。
那是薇妮。一个人站在这里，手中的黑色飞刀掉到了地上。她根本就没有出声的意思，她好像吓懵了似的，只是呆呆地看着杰克，深红色的发丝间竖起的两只猫耳朵一动不动。她把头发散开了，刚好搭到肩膀，穿着一身简单的褐色毛皮缝制的衣裙，但是熟悉的脸庞和晶莹明亮的黑色双瞳依然能够勾起那些久远的回忆。没错，她绝对就是薇妮，记得他们最开始认识薇妮的时候，就是这样的情形吧。薇妮丢出的飞刀被杰克挡了下来，扮成人类的猫女孩只好装无辜。
“薇妮！是薇妮吗？”
薇妮的耳朵唰地抖了一下，她转过头，眼里映出不顾一切匆匆跑过来的另外三个披着斗篷的人影。她猛地竖起耳朵，视线越过杰克的肩膀，飞快地移向他的身后。突然，薇妮用力踢了杰克一脚，顺势挣开杰克的手，像敏捷的山猫一般从旁边的魔法装置上跃了过去，杰克转过头的霎那，他看见薇妮的前方，有好几个人影正朝这里赶来。
杰克反射性地蹲下身子，心里忽地一沉。薇妮恢复狸猫模样之后的速度，他是绝对追不上的。他扶着被踢到的地方，眉头紧紧地皱了起来。已经很提防了怎么还是让薇妮跑掉了？如果薇妮告诉那些暗精灵他们藏在这里的话，那就完了！
那些人影还没有走到能看清他们的时候，薇妮已经飞快地迎了过去。杰克挥手示意大家尽量藏好，他仔细地听着那边的动静。他听见薇妮在喊，声音还是记忆里那个淘气女孩的清脆嗓音。
“那些白精灵，他们去仓库了喵！”薇妮使劲儿高喊，“我听见那些白精灵的声音了！他们从这边跑过去了，他们，他们往那个方向去了喵！”
所有的人影顿时都停了下来，山上的风盖过了他们窃窃私语的声音，只能隐约听到什么“仓库”“白精灵”之类的只言片语。
“他们小声议论的喵！喵，人家耳朵很灵的……他们还说到魔法石……”
杰克一下子愣了，过了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薇妮的谎话说得简直跟真的似的，感觉有些出乎意料。薇妮这是什么意思？
“白精灵！他们想夺走我们的魔法石吗？”终于，有一个暗精灵愤怒地吼了起来，另一个更加成熟一点的声音，略微带上了一丝恐慌，“不，我想他们是要摧毁我们的仓库！白精灵……那帮顽固不化的家伙最憎恨的就是我们这种魔法！”
“他们前几天才调查……”
“快去报告给恩尼斯……”
这些暗精灵惊恐地议论着，声音很快就听不清了，杰克望着越来越多的暗精灵从不同的地方跑了出来，然后消失在远离他们的东北方向。他回过头，贝莉卡、艾瑞丝和雪莉已经挪到了他的身后，正目瞪口呆地盯着刚才薇妮和那些暗精灵说话的地方。
“我们走。”杰克站了起来。虽然不知道薇妮是什么打算，但毫无疑问她为他们争取到了很好的逃跑机会。短时间内这里不会被暗精灵看见了。他瞥见不远处那堵围墙，有一株高大的洋槐树，将枝桠伸到了围墙之外。
第一百一十五章 猫女孩回来了
如果没有薇妮引开那些附近的暗精灵，要翻过围墙是多么危险的事啊！当他们跑进了围墙外那片还算比较茂密的山林里的时候，才不禁后怕起来。杰克拿出指南针，确定他们前进的方向是西南，这样的话，应该是离大门越来越远了。
放眼望去，黑夜里张牙舞爪的阔叶林仿佛没有边境似地延伸着，脚下根本就找不到路，风声呼啸，滚动的云彩遮住了头顶的月亮，天空忽然间阴沉下来，很快，周围的一切都融化在寒冷与阴暗中。
他停下脚步，贝莉卡好像被树根绊了一下，撞到了他身上。
“杰，杰克！薇妮她，薇妮……”贝莉卡紧紧地抓着杰克的斗篷，刚才，她听见了薇妮告诉那些暗精灵的话，心脏一直在剧烈地狂跳，“薇妮她……”
“嗯，多亏了薇妮。”杰克轻声说，有点疑惑，但更多的是如释重负一般淡淡的欣慰。不过，也许他们还没办法放松下来，不得不说现在的情况也不是很乐观，不知道他们走到什么地方了，也不知道附近有没有暗精灵或者兽人，漆黑的山林里，似乎还回荡着野兽孤零零的嚎叫。
“不要走散了。”他向后看了一眼，依稀辨认出雪莉和艾瑞丝的位置，雪莉扶着旁边粗糙的树干，头顶响起什么动物经过的嗖嗖声，她赶忙收回了手。
“我们休息一会儿好吗？”她拉紧自己的斗篷。作为不久前才加入公会的冒险家，黑夜里的山路对她还是太恐怖了，杰克“嗯”了一声，再走下去估计还是找不到路，如果摔伤了那会更糟糕。
因为有斗篷掩盖气息，即使附近有野兽也应该不会发现他们，艾瑞丝似乎和雪莉一样不想继续摸黑走山路了，她长长地舒了口气。
“杰克，你说，薇妮……她是故意要帮我们逃跑的吗？”艾瑞丝压低声音，像是在喃喃自语。当她看清薇妮生长着猫耳朵和猫尾巴的模样时，惊得仿佛连心跳都停止了。虽说早就知道薇妮的身份并不是人类，但是当亲眼看见她的时候，艾瑞丝还是觉得自己很难接受。
“她还记得我们。”杰克回答，“我想……”
“薇妮那个时候救过我。”贝莉卡甩了甩脑袋，她有点生气，听起来艾瑞丝和杰克对薇妮好像还有点不信任似的，“就是，就是在比恩要塞的那个时候！那个安格斯要杀我！薇妮抓住他了！”
记忆里的画面瞬间清晰起来，飞翔在空中的魔兽，安格斯手中举起的弩弓，还有头上顶着猫耳朵、散开头发的薇妮惊叫的声音。薇妮的身体软绵绵地趴倒在安格斯的身上，但是在那之前，薇妮是在尽力救她，薇妮还记得自己这个伙伴。
“薇妮不是坏人！”贝莉卡用十二分的气势喊出这句话来，声音在森林里回荡着，惊飞了一群野鸟，杰克吸了口气，朝四周扫视一眼，拍了下她的肩。
“是啊，薇妮不是坏人，小声点啦。”杰克轻声安慰着，“她帮过我们那么多次。”
艾瑞丝扭过头去，不知道该说什么。这番对话让她也不由地回想起以前的薇妮来。尽管那个不懂事的小女孩很让人烦心，但是，如果没有她的话，这一路的冒险之旅或许会少了很多乐趣。
“哎，你说薇妮不会有事吧！那些暗精灵要是知道她在说谎，肯定不会放过她的！”贝莉卡好不容易才勉强压低了自己的声音，但这音量仍然让人很不放心，“不行，我不能丢下薇妮……”
“好像有野兽过来了！”雪莉突然向后退了一步，以为自己听见了野兽穿过灌木疾跑的声音，贝莉卡、杰克和艾瑞丝立刻抬起头来。唰唰的声音已经消失了，是风吗？还是真的有野兽听见了人们的动静，怀疑有敌人闯入了它们的领地？
唰，又是一声，树叶在剧烈抖动，似乎是豹子一类的动物爬到了树上。
不用杰克提醒，大家全都蹲下身子，屏住了呼吸。那个野兽——天太黑实在看不见，一时半会儿好像没有挪动。
树又晃了起来，听上去就像是突然变得暴躁的风，紧接着树叶抖动的声音出现在了别处。野兽找不到猎物了，正在树杈之间窜来窜去。
对于经验丰富的冒险家来说，一只野兽没有什么可怕的，不过这里毕竟是星月领，是敌人的地盘，万一将暗精灵或者兽人引来才是最危险的。很快，那声响停了下来。
一抹柔和的月光从树梢之上洒落，遮挡月亮的云翻动着，让出了一些光明。朦胧的月光映出了树枝上娇小人形的轮廓，扶着树干站着，左右张望着，被风吹起的发梢闪动着红色的光辉。
“薇妮！”贝莉卡尖叫一声，刚想跑过去就被脚下盘绕的树藤绊住了脚，杰克紧紧地搂着她的肩。他凝望着月光下模糊的背影——发丝之间，头顶上的耳朵猛地一抖，整个身体仿佛都骤然一僵。
像是经过了永无止境的一秒钟，树枝上的她，侧过身子，回过头来。猫的眼睛在黑夜里闪闪发亮，却好像迟疑着什么一般，闪动个不停。
“薇妮？”杰克也尝试地喊了一声，背后响起艾瑞丝低低的惊呼，他知道艾瑞丝也走了过来，但是不敢向贝莉卡那样跑过去。
“你……”
“喵呜……”
想要问的话还没有问出口，夜色里响起猫儿难过的声音，杰克立刻住了口。那声音——除了让他想起曾经的薇妮以外——还让人联想到受了伤的可怜小猫。贝莉卡甩开他的手，用力踢开那些讨厌的树藤。可是，当她站在距离薇妮只有几步远的地方，却突然把想说的所有的话都忘记了。
她想说什么来着？担心那些暗精灵会不会对她不利？问问她暗精灵和兽人在搞什么名堂？还是只想揪住薇妮狠狠地骂她几句？
“喵……”薇妮低着头，好像也不知道该说什么，或许，连该不该回应，该不该留在这里都不知道。她似乎很想逃走似的，但是贝莉卡清楚地听见薇妮的声音在颤抖着，肩膀也在颤抖——她在哭。
一片沉默。月光很快又黯淡了下去。就在夜空中的云彩将月亮遮挡的那一瞬间，薇妮向一只从树上跳下的猫一般，弓起身子，然后嗖地一声跳了下来。杰克立刻跑了过去，艾瑞丝和雪莉也跟了过去——
“对不起喵，对不起……”跳下来的薇妮只是蜷起身子，浑身发抖，明亮的眼睛不停地眨动，“贝莉卡姐姐，艾瑞丝，杰克……”
薇妮咕哝着他们的名字，夹杂在发泄委屈一般的啜泣声里含糊不清，她害怕着，两只耳朵也颤抖着耷拉下来。即使从来不认识薇妮，看到这个样子的她也会忍不住想要给她一点安全感，贝莉卡一步跃过地上的树根，抱住她的脑袋。
一时间，薇妮一动不动，好像一下子没了力气。艾瑞丝急促地呼吸着，杰克在旁边静静地盯着她们两人。
“你还好吗？”过了好一会儿，杰克轻声问道，那声音就像是在叹息。薇妮抖了抖疲惫的耳朵，贝莉卡连忙松手。
“喵——”薇妮把脑袋埋得很低。
空气莫名其妙地弥漫起梦境般柔和气息，这一刻，时间的存在好似失去了意义。他们还在一起，就像一起冒险的曾经。曾经经历的故事，曾经的笑容仿若心湖中最美好的倒影，连争吵过的插曲都暖洋洋的。他们还在一起，只是经历了一场彼此各奔东西的噩梦，其实谁也未曾离开过。
“杰克不怪我了么？”薇妮很小心很小心地说，那可怜的摸样让人情不自禁地露出苦笑来。杰克轻轻笑了一下，“你不想做那些事，对吗？”
“喵？”
现在要看出薇妮的情绪比以前还要容易，因为那对猫耳朵和她身后的猫尾巴都竖了起来。没错啊，薇妮就应该是这个样子，一个天真的猫女孩，心疼伙伴的猫女孩。艾瑞丝又盯着她的耳朵细细打量了一番，才总算勉强接受了薇妮现在的模样。
“哎，薇妮。”她喊了一声，带着一丁点以前跟薇妮说话时常有的那种不满，可很快就转为了一股担忧，“你来找我们吗？你跑出来没关系吧？”
“跑出来是说……”薇妮歪着脑袋，“那些暗精灵么？他们还在找人呢喵！他们不知道进来的是人类，我跟他们说我去找哥哥帮忙。但是……喵呜，我听说过精灵的魔法斗篷很有用，可是这个地方……”
薇妮犹豫着，也许是想到了自己毕竟是“复仇者”的一员，身为人类的伙伴们，是没办法完全信任她的。
“嗯，我们知道这个地方是暗精灵的地盘，对人类来说非常危险。”杰克的话让她忽然间觉得踏实起来，“但是我们到这里来，也是有重要的事情要做。”
“喵！明白了，薇妮能帮助你们么？”薇妮向前倾着身子，好似乞求一般。她没问有什么重要的事，她不想再被当做间谍了。
“谢谢你了。”杰克摇了摇头。夜色里猫的眼睛应该可以看清他的动作，他对薇妮仍然没办法完全放心，毕竟她还是跟“复仇者”在一起的。
“薇妮可以帮我们！”
就在薇妮失望地低下头来的时候，贝莉卡一把拉起了薇妮的手。“哎，薇妮，你知道菲欧娜露丝那个女人在哪里吗？还有还有，你认识一个叫尤莱亚.幻月的家伙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