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六章 不会害怕
“啊，原来杰克在这里。”雪莉刚探出脑袋，杰克冲她笑了一下，她很不好意思地吐了下舌头。
“嗯，贝莉卡她刚醒。”杰克说，低头看着还窝在床上不肯起来的贝莉卡。雪莉的手上端着一个带盖的白色小瓷杯，带来一股清淡柔和的药香。
“从巫族的佣人那里拿来的药茶，会让人打起精神的。”雪莉把药茶端到了贝莉卡面前，贝莉卡扭过头去，不理她。
“贝莉卡，不要生气了啦。”雪莉安慰地说。
“哼，我哪有生气。”贝莉卡没好气地回答。
“我是说……你不要生自己的气啊。”雪莉还是注意到了贝莉卡的心情，“我一直觉得贝莉卡很厉害的……”
雪莉一脸关切地俯下身子，可是贝莉卡却抬起头狠狠地瞪了她一眼。“什么很厉害啊！那才不是我呢！”
“啊……对不起。”雪莉被她的反应吓了一跳，下意识地向后退了几步。愣了几秒，她转过身，把弥漫着热气的药茶放在了旁边的小桌子上。
“贝莉卡你能不能不要向雪莉发火啊。”雪莉身后的艾瑞丝皱起眉头，只是看向贝莉卡的目光里有些心疼，“雪莉又没做错什么。”
贝莉卡又扭过头去了，过一会儿，她小声嘀咕。
“我才不是想向雪莉发火的呢……我就是，很烦嘛！”她抱起那只被她蹂躏得变了形的枕头遮住自己的脸。“我觉得我把自己弄得很不像话，连尤拉都……连尤拉都讨厌我了……”
周围三人顿时有点错愕。杰克的眼神变幻了一下，怎么会突然提到尤拉？
“尤拉今天好像没来吧。”杰克思考着，“他说讨厌你了？”
“他没说，可是我知道的！他一定恨死我了！”贝莉卡把枕头掐得更紧了。艾瑞丝的眉头也皱得更紧了。
“既然他没说，你怎么就这么肯定？你不是救了他吗？他打不过炼金之龙吧——”
“才不是这么回事！”贝莉卡在枕头后面闷哼着，“才不是这样的呢！”
“那是什么样的？”艾瑞丝上前一步，语气毫不示弱，“事到如今还有什么事情不能跟我们说？我告诉你，别太自以为是哦。你觉得你很可怕吗？我和雪莉，我们一点都没有害怕你哦！也没有讨厌你！不要觉得拿着‘沧海之魂’你就不是你了……‘沧海之魂’有什么可怕的，不就是一把剑嘛！”
虽然艾瑞丝越说越心虚，不过她还是勇敢地挺起胸膛。雪莉站在她旁边，努力挤出很有自信的微笑。
“是，是啊，我当时一点都没有害怕。在我们大家的眼里，贝莉卡还是贝莉卡，没有变啦。”这样的话纯属谎言，虽然已经过去半天多的时间，可当时那种仿佛马上就要死掉的恐惧仍然停留在她的心头。
“真的？”贝莉卡从枕头后面露出半张脸，紫水晶一般的瞳孔里，目光闪烁不定，“我自己都觉得……”
“所以说你不要因为这些胡思乱想跟自己过不去嘛！”艾瑞丝叉起腰来，“是你想多了！”
“嗯！”雪莉也点头应和，“没什么啦！其实，其实我还很羡慕贝莉卡的呢……”
雪莉还没说完，就被躺在床上的贝莉卡丢来一个充满怨念的眼神，雪莉连忙抬手捂了一下自己的嘴巴，“啊，我又说错话了。不过，不过我确实有这种想法啊……你还记得娜娜莉她喜欢自称米耶之泪吗？”
贝莉卡撅起嘴巴。
“嗯……见到真正的米耶以后，我觉得——”雪莉笑得有点不好意思，“我觉得她非常和蔼可亲呢！印象中的女神应该是高高在上的，可是她……一点距离感都没有呢，真的是非常，非常温柔。贝莉卡和米耶在一起，应该也会感到幸福的，我是这么想的。”
雪莉说完轻轻吸了口气。本以为贝莉卡会不以为然，不过贝莉卡的视线却移到了靠近小桌子的位置。兔子飘浮在那里，很害羞地耷拉着耳朵，搓着两只小爪子。
“兔子是挺好的。”贝莉卡居然点点头承认了雪莉的说法，“我也喜欢兔子，她跟死猫不一样，呆呼呼的很好玩。”
“噗——”兔子笑了。
“死猫……呃，呵呵。”雪莉则笑得有些尴尬，“吉亚他也不是那么可怕啊，他也挺善良的……”
背后忽然感觉冷飕飕的，雪莉茫然地回过头，自然是什么都没有看见。唉，说不可怕似乎有点对不起自己的良心，不过，善良这一点，雪莉认为她说的还是有点接近事实的——
至少人家救了他们的命啊。
“他才不好心呢……”贝莉卡又撅起嘴巴来，不过神情明显没有刚才那么烦躁了。“尤拉肯定不希望死猫救他，尤拉最讨厌的就是死猫。”
看着贝莉卡的神色渐渐好起来，杰克本来是松了一口气，可是听到她再次谈起尤拉，却又忽然间觉得心头黯淡了许多。“你很在意尤拉？”他轻声问道。
贝莉卡没有注意到他语气里的迟疑，点了点头，抱着枕头坐起身来。“尤拉说过叫我别再使用的……上次，魔法要塞那一次，尤拉一定是被我气走了的……尤拉肯定是不想见我了……”
杰克默默地注视着她垂头丧气的侧脸，她的沮丧，是因为害怕尤拉讨厌她，这让人感觉实在是有点微妙。贝莉卡今年只有十三岁，按理说他这个当老师的也不该过问这么多，虽然这几年她变化挺大的……杰克移开视线，自嘲地轻笑了一下，转向贝莉卡的时候又换上了那种好哥哥一般温柔的表情。
“要不，直接问问尤拉？”
“不敢。”贝莉卡抱紧了枕头，把脸埋在枕头上。
“你真是的。”看不下去的艾瑞丝吐了口气，转过身，“干脆我去找尤拉——”
“啊？”贝莉卡猛地伸长了脖子，“你去哪找他啊！他说不定……”
“呃。”
门口出现的一个熟悉的声音，让贝莉卡猛然愣住了。艾瑞丝立刻紧走几步拉开了房门，一脸茫然的尤拉站在门口，呆呆地看向这边。
“正想找你呢，呼。”艾瑞丝无可奈何地摇了摇头，拽了一下尤拉的胳膊，不过尤拉并没有反应。因为贝莉卡的眼神太奇怪了吧，那样的眼神，就好像遇到了什么难以置信的事情。
“呃，你们好。”尤拉简短地打了个招呼，“你怎么了，贝莉卡？”
贝莉卡继续发愣。气氛有点僵硬，杰克静静地看了一会儿，笑着拍了一下贝莉卡的脑袋。
“你饿了吧，我去看看厨房有没有好吃的。”说着就想离开。可是紧接着，他的袖子就被贝莉卡给拽住了。
贝莉卡好像打算拿杰克当挡箭牌，因为不敢这么和尤拉对视，于是就缩到杰克的身后。尤拉被她这个动作搞得莫名其妙。
“你饿了么？”愣了半饷，结果尤拉也这么问。贝莉卡躲在杰克后面小声说。
“我以为你不会见我了呢……”
“你怎么会这么以为呢？”尤拉的语气只有很单纯的好奇，杰克哭笑不得地看着身后的贝莉卡。
“因为你讨厌我啊！你难道没有讨厌我吗？”
“我没有讨厌你。”尤拉似乎觉得这个问题非常难以理解，“我以前说过，不管发生什么我都不会讨厌你，龙族是遵守诺言的。”
“可是我以为你会生气——”贝莉卡总算是从杰克身后探出头来，拽着杰克袖子的手也松开了一些。尤拉的表情认真起来。
“我当时有生气的，现在已经没有了。我觉得你现在很需要吃点什么，贝莉卡，你很虚弱，我想让你好起来。”
非常坦诚的话语却搞得气氛越来越僵。杰克深吸一口气，瞥了一眼那位完全面不改色的龙类，又将视线移向贝莉卡。“贝莉卡，尤拉说的对哦，你现在很需要吃点什么。拜托你们几个照顾一下她，我去拿点吃的就回来，好吗？”
“吃的的话，红叶的厨艺是最好的。”尤拉突然转向杰克，语气仍然很是认真，就像是他们探讨的不是吃什么的问题，而是有什么重大决策似的。“杰克你不知道红叶在哪里，对吧？”
“嗯……是不知道呢。”杰克有点无力感。
“那我去拿吃的。我很快就回来，贝莉卡。我绝对没有讨厌你，而且我早就不生气了，这是真的。”尤拉一边说一边郑重其事地向贝莉卡点头，然后他转过身，脚步匆匆地走出了房门。
望着他的身影消失在门外，艾瑞丝突然低下头来，抬手扶住了自己的额头。
“唉——”她很不满意地斜瞄了贝莉卡一眼，表情越来越复杂，最后她一把端起桌子上还温热着的药茶，拦在了贝莉卡和杰克之间。
“行了，现在你可以放心了吧，你的尤拉根本就没有讨厌你！快，先把这个喝掉！”
贝莉卡很纳闷地看着艾瑞丝，她似乎有点火大。有点像——去年臭小子爱德华神经病一般地缠上了贝莉卡之后，艾瑞丝那种莫名其妙的忿忿不满。
第八十七章 龙的解释
红叶的住处离枫叶馆的中心、伊莉亚所在的智慧之泉很近，所以尤拉差不多是在往回走。绕过枫叶馆里错综复杂的走廊，他突然放慢了脚步。
前方，那一道架在小池塘上的红漆木桥旁边，仍然有半龙的气息。
“……龙。”威鲁森对于尤拉的出现并没有感到意外，他一直留在这里，也不知道为什么。尤拉静静地望着他。
“我打算回去，我佣兵团的人，应该还在等我。”威鲁森还没有勇气跟尤拉对视，他始终低着头，有些迟疑。
“哦，我知道了。”尤拉点了下头，“实际上，我刚才忘了告诉你，露拉比，也就是巫族族长露拉比.雨轩.千雪，也不希望你们长期住在枫叶馆。你们会给巫族带来麻烦的。”
这么直接的说法。威鲁森轻哼了一声，但很快他注意到了一个措辞的区别。
“你们？”
“是的。”尤拉回答，仍然盯着他看。
“——除了我意外，还有那些冒险家吗？呵呵。”威鲁森侧过身去。他本能地绷紧后背，不过没有防备尤拉的意思，因为防备也没用。如果高等龙族想要他的性命，他根本无法反抗。
尤拉继续看着他。
“不继续调查炼金术士小镇了啊……”威鲁森似乎是干笑了一声。
“伊莉亚会调查的。”尤拉说，“这件事跟你无关吧？”
威鲁森没有吭声。维吉尔他们，应该还留在卓林格，虽然说过不必等他，可是，至少维吉尔，应该不会离开吧。原本并没有很想念他们这些伙伴，对于身为团长的他来说，只有得到力量，才能带领整个佣兵团走向辉煌吧！不过最近，他越来越希望有熟悉的同伴在身边，或许是因为最近的经历有点超乎想象，才更需要安全感吧。
简直就是人类那一面的本能呢。
半龙真是矛盾的生物，另一方面，他仍然没办法放下心来，也仍然没办法放下得到力量的打算。他只是知道，现在不是时候，而且，依靠“天启之翼”绝对是一个愚蠢的决定。自从跟这条龙莫名其妙地说了一番话之后，关于从前的一些回忆就总是隐隐约约闪烁在脑海中，有可怕的，有痛苦的，有让人感觉欣慰的。
有很多都是关于那些同伴们的。
认识维吉尔还是在小时候。那时候，威鲁森的父亲为了保护不该存在于世的儿子，在与龙族的战斗中死去，母亲带着幼小的他四处逃亡。在那段饥寒交迫的日子，如果没有遇见维吉尔和她那位身为佣兵的父亲派森大叔，他一定早已死去了吧。自己的身上有无法掩饰的不纯净的高等龙族气息，总有一天还会将那些可怕的龙族引来，但是派森最终还是决定留下他。也许，是因为他的母亲。
那个时候母亲已经受了重伤，再加上长期奔波，不久之后就去世了。他和维吉尔一起长大，维吉尔从小就是个暴力女，不，应该说她根本就不像个女孩。在派森大叔的影响下，从小威鲁森和维吉尔就相信，只有金钱和实力可以拯救他们，只有金钱和实力，能给予他们安全。而且派森大叔也是这么信奉着的。
派森大叔是死在佣兵的工作中，威鲁森并不记得工作的具体内容，只知道那是一件报酬非常丰厚的工作。但是丰厚的报酬总是伴随巨大的危险，落到这样的下场并不是很出人意料。再后来，他和维吉尔靠着派森大叔以前在佣兵中的人脉，也做起佣兵的工作，来给自己寻一条活路，也就是在他们出生入死的佣兵生活中，又认识了另外两个同伴——泰勒和盖里。
世界上最了解他的人恐怕就是维吉尔，维吉尔对他来说就像兄弟一样，所以他总是忽略维吉尔其实是女性的这个事实。维吉尔知道他那些无法忘记的痛苦过去，以及他想要的未来，不过现在想想，他还是觉得维吉尔是个好兄弟。如果真的可以顺利回去的话，下一步要做的事是……
“还有什么事吗？没事我先走了。”尤拉并不想留在这里浪费时间，他还要到红叶那里去，给贝莉卡弄一份适合她的食物。“要走的话，告诉伊莉亚，她会给你安排的。”
威鲁森有点警惕地看着他的脚步。他从桥上走了过去。威鲁森当然也可以不必跟他说声再见就此离开，然后拜托枫叶馆的佣人，将他准备回去的消息告诉城主。至此，不可思议的旅程就告一段落了，他可以再次集合佣兵团，努力将自己的佣兵团壮大起来，然后……说不定再也不会遇到这条跟他说话的龙了。
即使心中一直笼罩着高等龙族的影子，能和高等龙族说话的机会，也许以后不会有了。这个他所憎恨的种族，以后也将会是他的敌人，但是——
“你说过可以跟我解释的吧。”
轻轻吐出这句话的同时，威鲁森感到手心里冒出了汗，手指不由自主地攥紧，感觉好像有一块极冷的冰滑进了他的肚子中。为什么？自己什么都没有做却要被杀死，这样的问题自己也早已想过无数遍，可是没有答案。
什么样的理由都没有意义。尽管如此，此刻的他冷静下来以后，还是想听见龙族的回答。龙的脚步声停止了。威鲁森不断交叉着手指。
抬起头来的时候，他发现龙的目光似乎有些黯淡。
“我想，我应该给你一个解释的。”尤拉看着他，那双瞳孔中的金光此时并不是很明显，威鲁森这才注意到，他的人类外貌，只是一个清秀的少年。这样的他居然是可怕的高等龙族？威鲁森不禁有些恍惚。他屏住了呼吸，用掐进手掌的指甲警告自己，不能退缩。
“人类不知道龙族的存在，我是说，大多数的人类。”尤拉挠了一下头发，认认真真地想了一会儿。“你知道，神的事情。神，不希望我们与这些脆弱的种族生活在一起，和他们相比，我们……嗯，我不知道该怎么说——很不一样。”
威鲁森没有做声。
“像你这样有龙族血统的人类，我以前也听说过，你们和人类相比，也是很不一样的，不知道你发现了没有。”尤拉一眨不眨的眼睛是那么平静，就好像并不是在谈论和生命有关的话题。“在我们的祖先与天空之神奥兹以及大地之神莉莉安立下的誓约中，不允许混血种的存在。你自己有注意到么？你应该比人类要敏锐得多吧，而且，寿命也会远远超过人类，虽然成长速度和人类一样，衰老的速度却比人类慢很多，更重要的是，因为没有誓约的约束，我们在漫长的生命中可以克制住的龙族的本性——比如对力量的贪婪和破坏的欲望，你们却克制不了，你们的力量也会随着你们的欲望，变得越来越强，甚至出现龙的特征，所以说——”
“我是天生的……危险生物吗？”威鲁森自嘲地轻声一笑，“嗯，好像是挺危险的。”
“神的决定是正确的。”尤拉继续注视着他，仿佛没有看到他脸上那一抹疲倦，“两个大陆之间的混血，会破坏既定的秩序，这是来到这边的龙族守望者应当遵守的誓约。不过……”
尤拉忽然抬起头来，望着北方的天空。威鲁森一怔。
“不过我不是一个称职的守望者。”尤拉的声音里有一种决然，“我只是尤拉，是个不成熟的小孩。我不知道如果这事发生在神所统治的年代会怎样，现在我还是很担心自己是不是做错了，可是没办法，有很多应该做的事情我就是没有办法逼迫自己去做。当初我是不是不应该到这边来，我也想不明白……”
威鲁森呆呆地看着他。很快，他注意到了威鲁森的视线，又转头紧盯着威鲁森。
“回去之后你要小心。”他说，“因为我不会保护你的。我不想保护半龙。但是，我觉得，我们也不是敌人。”
“啊……”
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了。这样的说法真的很奇怪，感觉好像被他关心了！顿时，一股复杂的情绪像火山爆发那般喷涌出来，是混杂着惊异、懊恼、愤怒、心酸以及自我责备的很不舒服的感觉。威鲁森咬紧牙关，从牙缝里艰难地挤出一句话来。
“这也不关你的事！”
“嗯，你说的对，那我走了。”尤拉淡淡地回答，转身离开。
威鲁森望着他的背影，忽然间那种复杂的情绪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失落，还有，忘记了什么重要事情的遗憾。
“你也小心吧，你这条奇怪的龙。”他自言自语说。
智慧之泉那边，伊莉亚心事重重地踱来踱去。尤拉准备和那些冒险家一起离开枫叶馆，也许，很快就要走了。
可是他还不知道，他的故乡陷入了怎样的境地呢！阿尔文会告诉尤拉吗？那个奸诈狡猾的智慧之神一定发现了吧，尤拉的龙神血统对于整个龙族来说有多么重要！
尤拉那个不懂事小孩子，根本就没办法担负那么大的责任啊！不久前还一心想要说服他，放弃守望者的职责，只做自己，和他喜欢的伙伴们一起过自由自在的生活，而现在……
龙之大陆那边，一点消息都没有，在“天启之翼”已经得到了奥兹与莉莉安的神魂的时候，这绝对不是正常情况。伊莉亚思忖了半饷，忽然想起另一个人来。
第八十八章 操心的圣女
与其叫那个人来见她，还不如自己过去。祖母大人难得没有指手画脚，还是快点行动比较好。伊莉亚拿定主意之后，就立即动身前往那个人的住处。
伊莉亚决定去找他，并不是因为他跟龙之大陆有什么关系，而是龙之大陆所发生的事情——或者说，她和阿尔文对那些事情的推断，有必要向他说明。伊莉亚越走越快，最后干脆拽起长裙裙摆小跑起来。
那个闷头闷脑的家伙一定会老老实实地待在房间里的。当伊莉亚风风火火地冲进一座白墙红瓦的精致小楼门口时，像是一直在等待着她似的，来自月眠森林的精灵使者一本正经地站在门口俯视着她，表情是那么严肃，就好像一个即将上战场的将领。
“我们进来说，塞拉那迪。”伊莉亚用力推了他一把，他下意识地往后一退，伊莉亚就顺势走了进来。精灵族应该是不喜欢喧闹的，而且塞拉那迪的身份是白精灵一族的使者，所以祖母大人并没有安排他住在一般客人居住的院落。这座小楼所在的位置很清静，周围被郁郁葱葱的枫林笼罩着，有点隐者居所的感觉。
伊莉亚拉过一把木椅坐下，塞拉那迪谨慎地关好门，注视着伊莉亚，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一向不够庄重的圣女大人向前探着身子，漆黑的双眼闪着敏锐的光。
“库洛蒂姆小镇发生的事，我从阿尔文那里听说了。我自己也看到了一些，用我们的巫术纸人。”她摆了一下手，“现在你知道‘天启之翼’是什么样的组织了吧？”
“有点。”塞拉那迪的神色稍稍黯淡了一下，“想要掌控神之封印，并以自己的意志对世界造成改变的组织。”
“呵，总结得很好。”伊莉亚撇了撇嘴，轻叹了一声。她抬头望了一眼挑高的天花板。“那个叫洛丽的女孩——按照他们的说法是‘执行人偶’——无视结界侵入枫叶馆的时候我就应该有所发觉的。那是大地的权力，整个大地都是属于她的。看来没错，他们的确已经得到了龙族所守护的神魂。”
“这个，我知道。”塞拉那迪亮银色眼睛里阴霾越来越重，“炼金之龙……”
“你真是个聪明的精灵。”伊莉亚竖了一下大拇指，顺便打断了他，“啊没错，很显然，他们连龙骨都能得到，我记得龙骨盆地是高等龙族所守护的，像圣地一样的地方，一般人不太可能进去吧。”
“他们是怎么做到的？”趁着伊莉亚停顿的片刻，塞拉那迪沉声问道。伊莉亚稍微歪了下脑袋，漆黑的长发从肩膀滑落下来。
“只是猜测。”伊莉亚竖起食指，“龙族是很死板的种族，奥兹创造的他们，对奥兹的命令是言听计从的。只要控制了奥兹的神魂，自然能控制龙族。”
“但是他们是怎么控制奥兹的神魂的？”塞拉那迪接着追问，声音里隐隐透着寒气。伊莉亚的猜测完全不能消除他心头的疑虑，作为信仰自然之神席芙尔的白精灵，控制神魂这种事，不但是不可能，连这种想法都是不可原谅的亵渎！
“这就是所谓‘黑魔法’的力量了吧……人心就像是无尽的深渊，源自人心、以灵魂为代价的魔法，说实话我也不懂。阿尔文跟我说过，龙骨之中本身就含有强大的力量，那样一个种族，即便是亡灵也绝不会服从于人类，但是阿尔文却发现炼金之龙体内高等龙族的气息和黑魔法的气息完全融为了一体，就像是……被污染了。”
塞拉那迪愣了一会儿，好像，有点接受不了。不过很快，他不易察觉地摇了摇头。
“神不是龙族。”塞拉那迪很肯定地说，两手却不由自主地攥紧了。“并且，我知道‘天空之神’，是最强大的神。”
“他真的是最强大的神吗？”不知道为什么伊莉亚苦笑了一下，“算了，这个话题争论下去没有意义。不管他们是怎么做的，用了什么我们不知道的方法，我们所了解到的事实就是，他们已经从龙族手里得到了不可能得到的东西，做到了不可能做到的事。”
“……对。”塞拉那迪并不打算逃避现实，“他们是，非常特殊的人类，不能将他们当做人类看待。”
“这一点我赞同。”伊莉亚拍了下手，“所以我们不能等着他们一步步实现他们的目的，让世界掌握在他们手中。”
塞拉那迪抬起头来，望着伊莉亚满含期待的目光，他突然迟疑了一下，避开伊莉亚的视线。
“你不会让我去龙之大陆的。”
“当然不会，我想让你回月眠森林，告诉你们的女王，将暗精灵一族拉拢过来……不，请你们务必要劝说他们暂时放下与人类之间的争端。”看到塞拉那迪脸色一变，伊莉亚板起脸来，声音里顿时充满了主人的威严。“我不是作为人类，而是作为想要在这个世界上自由生活的伊莉亚.雨晴.千雪向你，向你们白精灵提出这个要求的。他们难道不是席芙尔的子民吗？难道要眼睁睁地看着曾经守护他们的神沦为人类的工具吗？”
“这个……”塞拉那迪被她咄咄逼人的气势吓得向后退了一步，他低着头，始终不敢和伊莉亚对视。也许是那句“曾经守护他们的神沦为人类的工具”刺激到了他，他深吸一口气，轻声应道，“我记住了。我会将你的话带给女王的。”
“不过指望暗精灵还是有点……不可靠。”伊莉亚有点不耐烦地晃了晃身子，“我还希望月眠森林的白精灵做好准备，你们的境地应该比龙族好不了多少吧……席芙尔的封印，也在‘天启之翼’手里。”
“白精灵不会被‘天启之翼’控制，但是。”塞拉那迪迟疑了片刻，“失去神圣金兰，对我们来说，是最可怕的灾难。如果你所说的污染，是有可能的，我们也许会失去整个月眠森林。”
“那你们必须尽早行动起来。”
塞拉那迪继续迟疑着。其实伊莉亚早已发现，这位白精灵使者对人类的戒备心仍是很重，虽然与人类一同经历过危险，可他并没有坦诚过。这一点伊莉亚也可以理解。虽然说巫族没有参与过罗亚人与精灵的战争，毕竟是人类，还生活在罗亚人生活的地方。她抬起手指，一下一下敲打在椅子的扶手上，强迫自己克制住心里的烦躁。
“好了，我要说的事情说完了，现在我必须走了。”伊莉亚唰地站了起来，“白精灵要怎么做是你们自己的事，有什么需要帮助的尽管说，我是希望能得到你们的信任的。”说完，伊莉亚毫不客气地甩了一下袖子，朝着门口走去。
她的一只脚已经跨出了门槛，突然，她感觉到背后那双亮银色的眼睛在紧盯着她，于是她回过头来。
“可以告诉我吗？菲欧娜露丝.黑月是谁？”塞拉那迪沉声问道。
“在人类这边的身份，据说是克莱斯特王国一位女伯爵，不过，我听说她在为‘复仇者’提供方便的事情暴露之后，人类的国家已经不允许她留在这边了。她在暗精灵那里吧。”伊莉亚挑起眉毛。
“哦。”塞拉那迪不易察觉地点了下头。伊莉亚又转过身准备离开。
“谢谢你，我会尽力的。”
最后塞拉那迪的那句话听上去好像有些犹豫的意味，像是有很多难处，无法说出口，也无法让别人分担。骄傲的圣女头也不回地离开，对于无法信任别人的种族，她也只能帮到这个份上了。
月眠森林那边……席芙尔的封印丢失这件事，应该有更复杂的内幕吧。算了，这种闲事管多了反而会引起白精灵一族的疑心。“天启之翼”的手中应该还有拉卡的封印——“战神之角”，不过伊莉亚并不指望那些野蛮的兽人能够给予什么理解和帮助。
接下来——罗亚人这边，跟三大王国的统治者谈论古老的神话，还不如联系大陆冒险公会联盟，这倒是很好安排，娜娜莉.米卢迪斯是个聪明人。那么现在最严重的问题……又重新回到了龙之大陆那边。
尤拉那个家伙，真的要告诉他吗？伊莉亚觉得自己快要抓狂了，为什么她一个祈愿城的城主，要操这么多心！知道的事情多了果然是件麻烦的事，伊莉亚一边窝着火一边快步往回赶。不知道有其他的高等龙族到这边来么……伊莉亚所认识的高等龙族，也就只有尤拉——
“圣女大人。”
听到有人在喊自己，伊莉亚顿住脚步，猛然转身。枫叶馆忠实的守卫站在离她几步远的地方，向她行了个礼。伊莉亚一脸烦躁地审视着他。
“什么事快说！”
“是这样的，圣女大人。”守卫似乎也习惯了圣女大人的脾气，仍然恭恭敬敬地垂手而立，“我们在城里巡视的时候，从门外的守卫那里听说——”
“又有什么奇怪的人来了是吧。”伊莉亚抱起胳膊，冷冷地打断守卫的废话，“直接说是什么人好了。”
“是身受重伤的魔法师。”守卫回答，“他要求见您，还有……”
“什么？”
“还有尤拉先生。”
第八十九章 可疑的魔法师
伊莉亚的第一反应是尤拉那个不懂事的小孩子又在外面惹了什么麻烦，但转念一想，她的脑海里忽然闪过一道亮光。
“他在哪里？马上带我过去！”伊莉亚几步冲到守卫面前，那双眼睛仿佛要将人的脸给瞪出一个窟窿。守卫不紧不慢地回答。
“他在城里的治疗所里疗伤，圣女大人的命令……请原谅，我无法服从。身为枫叶馆的守卫，我必须以圣女大人的安全为重。那位魔法师来历不明，您不能贸然去见他。”
“你——”
“他很可疑——这不是我一个人的看法，如果圣女大人坚持，我会将一切汇报给族长大人。”
一提到族长大人，伊莉亚的祖母露拉比.雨轩.千雪，可怜的圣女就立刻陷入沉默了。虽然心里有一万个不甘心，她也没有办法。
“我知道了，我希望能够早点见到他。能带他到这里来吗？这里都是我们的人。”
“是，我们一定尽力。”守卫郑重承诺。
来历不明的魔法师，还身受重伤，而且，他竟然知道尤拉！或许是这两天满脑子都是龙之大陆那边的事，伊莉亚的脑海中浮现出第一次见到尤拉的情景。
“你好，你是看守智慧之泉的人类吗？”
那条小龙给人的第一印象就是完全没有心计，很好欺负的小家伙。尤拉并没有向伊莉亚隐瞒自己是龙的事实，智慧之泉能够让巫族圣女敏锐地发现他的身份，甚至比他自我介绍的还要多。所以，祈愿城这个人类的城市，对于龙族来说，也是个特别的地方。尤拉会主动找到这里就说明，其他龙族也是很有可能知道这里的。
那么，这个时候前来见她的可疑魔法师，会是龙吗？守卫走远之后，这个猜测就始终萦绕在她的心头。她一边思考着可能的情况和应对的方法，一边漫无目的地快步行走。
“嗨，圣女小姐。”
用“圣女小姐”称呼她的人不多。伊莉亚抬起头，前方的拱门下，正站着跟随那些冒险家一起来的商人们。他们叫什么来着？不记得了。
“哦，是你们。在这里闲逛？”圣女小姐挑起眉毛。
“啊……没，没有啦。”有着古铜色皮肤的热情商人顿时一脸尴尬，“我不知道不能外出，您生气啦？”
“没有，我也没有规定你们不能外出。”伊莉亚扭过头，“我很烦你懂吗？”
“呃。”商人脖子一缩，看上去相当害怕圣女发火。他那位比较有礼貌的同伴拽了他一下，对着伊莉亚微微鞠了一躬，“很抱歉打扰您了，我们先回去了。”说着就要离开。
“慢着。”伊莉亚忽然间想到了什么，“你们对冒险公会联盟很了解吗？”
“我们是奉一位贵族少爷的命令帮助冒险家们顺利进入奥比斯汀王国。”商人的同伴，卡特沉声说，“而那位贵族少爷和冒险公会联盟来往密切。”
“那就好。我需要冒险公会联盟的帮助，不过……”伊莉亚的眉头拧了起来，“我不确定冒险公会联盟能否接受目前的状况，你们知道现在的情况是……哎呀！烦死了！怎么有那么多事要烦！”
根本就没有这个耐性等待商人们回答，伊莉亚冲着地上那些无辜的青石砖狠狠地踢了一脚，“为什么我要管那么多事啊！该死的‘天启之翼’，偏偏在这种时候给我添乱……罗亚人、精灵、龙族，没有一个让我省心的！库洛蒂姆小镇，竟然有那样的东西，还有那边的事我还没有跟尤拉说！我该怎么说啊——”
布莱兹和卡特全都懵了，两人就站在门口，讪讪地看着伊莉亚自言自语地嚷嚷。圣女看样子是真的很烦，烦得已经忍无可忍了，才会冲着两个刚认识不久的外地人发了一通无名火。卡特拉着布莱兹向后退了几步，免得被怒火波及。
“啊？”
后退的时候布莱兹无意间向后瞥了一眼，却正好看见了从另一个拱门走进这方形庭院的人影。那个人正拎着一只竹编的篮子，目不转睛地注视着伊莉亚。
布莱兹咽了一口吐沫。他还记得，这个穿魔法师长袍的小家伙能让庞大的龙乖乖听话，他可不是人类，是龙，属于那个被他们称作高等龙族的种族。
“嗨，嗨……”他朝着龙族的少年挥了挥手，尤拉转向他。
“你好。”尤拉点了点头，很快又带着有点困惑的眼神看着伊莉亚的方向，“你怎么了，伊莉亚？你要跟我说什么？”
伊莉亚愣住了，她根本没有注意到尤拉过来，不由地一阵心慌。犹豫了一会儿，伊莉亚撇了撇嘴，躲开尤拉的注视。
“啊，我，我很好啊。你呢？在做什么？”
“我从红叶那里拿了粥和点心，贝莉卡还没有吃东西，我去拿给她。”尤拉回答，“伊莉亚你真的没事？我觉得你好像在生气。”
“我很好！你快去送吃的吧！”伊莉亚非常不耐烦地摆了摆手。尤拉好像有点不知所措，但也只好轻声应了一句，“那我先走了。”便朝着不远处贝莉卡的房间走了过去。伊莉亚狠狠地瞪着他的后背，就好像是他惹得自己如此心烦。
这倒也没错。如果尤拉只是一个普通的高等龙族守望者，或许她完全不必为龙之大陆的事情操心。
“他走了。”布莱兹有点没事找事，似乎是想调节气氛，他傻笑了一下，“哎圣女小姐，你该不会是想跟他表白吧——”
啪地一声。眼前闪过一道银光，布莱兹捂着被银色折扇敲中的额头，只听见耳边卡特无可奈何的叹气声。伊莉亚一甩袖子，也朝着贝莉卡的房间走去。
“到底发生什么事了？”布莱兹和卡特一阵面面相觑。
房间里的贝莉卡正在和伙伴们聊天，伊莉亚进来的时候，她才刚从尤拉手里接过红叶制作的用竹叶乘着的小红豆包。一看见伊莉亚一脸严肃的表情，所有人都停下了动作。
她看起来不像是来看望贝莉卡的。
“我确实有事情跟你说，尤拉。”伊莉亚阴着脸，“还有，各位冒险家，你们的身体状况恢复得差不多了吧？”她一甩头转向贝莉卡和围在她旁边的三个冒险家。
“嗯，我没事。圣女大人，有什么需要我们做的吗？”杰克从伊莉亚的语气里感觉到一丝危险来临的信号。伊莉亚抿紧嘴唇，握紧拳头，就像是在强迫自己下定决心。
不下定决心是不行的。因为她已经说过要见那可疑的魔法师，如果那个魔法师真是龙族，他来到枫叶馆的话，尤拉一定会发觉。反正是瞒不住了，不如直接面对。这么一想伊莉亚反而横下心来。
“有。很抱歉在你们还需要休息的时候打扰你们。”伊莉亚扫了一眼贝莉卡碗里加了牛奶和花生的粥，“一会儿，有位客人要来。在我见过客人之后，我希望你们到上次开会的正厅来，就你们几个，我有重要事情宣布。”
“啊？发生什么事了？”贝莉卡立刻打起精神，向前探着身子。
“到时候我会说的，请你注意身体，贝莉卡。”伊莉亚总算是记住了她的名字。
“那么，请问我们什么时候过去？”杰克镇定地询问。伊莉亚垂下眼脸思考了片刻。
“你们很快就知道了。”
说完，她走了出去，砰地一声带上了房门。
那位可疑的魔法师来得还是挺快的。在圣女答应见他之后，忠实的枫叶馆守卫就把圣女的话告诉了还在祈愿城一家治疗所疗伤的他。魔法师受伤确实很重，身上到处都是抓伤和咬伤，就像是遭到了魔兽的袭击。更可怕的是，他的伤口处还明显有些发黑，有点中毒的感觉。
这个样子的他居然没有昏过去，枫叶馆守卫也是有几分佩服。但是，这个人仍然不肯说出自己的名字、来自哪里还有怎么受的伤，这样守卫们很是难办。于是，一队手持长刀守卫将这位可疑的魔法师请上马车，严密地监视着他，直到他进入枫叶馆。
而当焦急等待着的圣女大人亲眼见到这位可疑魔法师的时候，伊莉亚的表情顿时凝重起来。不巧啊，居然真让她猜中了！伊莉亚暗暗思忖。这个面色苍白的年轻人有着一双泛着金光的瞳孔，和属于高等龙族的那种具有威慑力的气息。
“我是巫族圣女，祈愿城的主人，也是看守最纯净的泉水、智慧之泉的人类。可以告诉我你是谁吗？”伊莉亚站在高高的台阶上，和他保持着一段距离。
年轻人的身材显得有些消瘦，青色的发丝无精打采地耷拉在额前，身上披着青色发亮的魔法师长袍，手腕上露出治疗所常用的那种绷带。不过，虽然明显身上有伤，他的两眼却放射出绝不退缩的高傲气势，圣女以同样的眼神与他对视着，看着他眼里的金色越来越清晰。
“这里是枫叶馆，智慧之泉就在这里。你没有隐瞒的必要，高等龙族的朋友。”伊莉亚伸出手，“请进来休息吧，尤拉他肯定会立刻赶来的。”
“嗯……”
似乎只是对最后一句表示赞同，高等龙族的朋友点了点头。说起这边的语言来，他似乎有点生硬，“我知道看守智慧之泉的人类就像智慧之神一样知晓我们的秘密。是的，我是高等龙族，我的名字叫伊恩。”
第九十章 龙之大陆的灾难
伊莉亚并没有派人去通知贝莉卡他们，没有这个必要。贝莉卡刚刚把那些味道很好形状也很独特的小点心吃完，尤拉就察觉到了来访者的气息。
“尤拉，你等一下！”
贝莉卡一路小跑紧跟着尤拉的脚步，如果不是为了等他们，尤拉大概早就跑得没影了。因为伊莉亚说过让他们一起来。尤拉停了一下，脸上的表情从刚才开始就笼罩着一层愁闷。
贝莉卡稍微能理解尤拉的心情。出发时他已经说了，前来拜访圣女的客人，是和尤拉一样的高等龙族。高等龙族出现在这里是很不平常的事情么？不过尤拉似乎觉得问题很严重。他沉思了几秒钟，就说，“我想我明白伊莉亚的意思了。”
伊莉亚的意思是让他们去见这位龙族的客人？今天的伊莉亚非常不对劲，跟吃错了药似的。好像心里窝着一团火又不好发作。那张脸，一看就让人觉得天要塌下来了。话说尤拉也像是早已发觉了什么，所以一发现同族的气息，就连忙赶了过去。
这里离正厅不远，尤拉认得路。外面的守卫已经退到了台阶下方，正厅的门敞着，庄严的室内空间此刻似乎隐藏着无声的波涛。
他没有走出正厅，那个客人，很懂得约束自己的行为。跑上台阶之后尤拉明显放慢了脚步，即使隔着连眼神都看不清的距离，两个不是人的家伙，却好像可以进行某种交流。
尤拉的表情突然尴尬起来。他快走几步，进了铺着青色石砖的大厅，像是连坐在正厅里的伊莉亚都没有看见似的，直直地盯着那个人。跟着走进来的冒险家们则是一脸困惑。
眼前这个陌生人就是龙族的客人吧，他看上去比一般人要白一些，俊朗一些，年龄……如果看作人类，也就是十八、九岁的模样。最后进来的杰克仿佛是察觉到这里的严肃气氛，缓缓将门带上。以大厅的隔音效果，外面的守卫至少是听不见这里说话的。
“呃，你怎么来了，伊恩？”首先打破沉默的是尤拉，那人立刻垂下头来，按照人类的说法，他的样子好像有些恭敬。贝莉卡竖起耳朵，不确定他是不是在说话，他好像在费力地低声唱歌似的，那歌声太深沉，分辨不出音节。尤拉皱起眉头，似乎有点不高兴。
“咦？”耳边响起了兔子的声音，贝莉卡猛然回头，纳闷地看着兔子注视着尤拉的侧脸。什么跟什么？兔子又发现什么了？
尤拉似乎也看了她一眼，但只是一瞬间就转过头去，然后，好像认命一般叹了口气。“好了伊恩。”听尤拉说话的口气，就好像伊恩的恭敬是理所当然，“我知道的，用这样的发声器官说出我们的语言是很费劲的，还是不必了。”他指了指自己的喉咙。
伊恩，也就是那个魔法师打扮的客人明显有些惊讶。这个时候他似乎才刚注意到跟着尤拉一同进来的还有几个人类。都是非常年轻的人类，没有什么特别之处，不过，似乎有种特别的味道……
“你好，高等龙族的朋友。”
贝莉卡一愣，立刻发现说话的是她胳膊下夹着的那本书。因为这本书总是知道很多事情，所以贝莉卡也把他带来了。
“阿尔文之书？”伊恩凝视了书一会儿，将目光移向贝莉卡。这些高等龙族好像都有这种坏习惯，目不转睛的凝视总是让他们这些人类很不舒服，“对，对啊，就是阿尔文之书。”贝莉卡举起书，像是给自己壮胆似的抬高了声音。
“我是智慧之神阿尔文。”伊恩清楚地听见说话的声音从蓝色书本上传来，仿佛回荡在脑海，没有任何敌意却透着神一般的威严。他的眼神立刻多了几分尊重。
“原来各位是智慧之神的使者，不是一般的人类。”他点了下头，好像还想露出一个友好的微笑，但却不知不觉就成了苦笑。
“他们是我的朋友。”尤拉说着几步走近那个叫伊恩的高等龙族，“你怎么受伤了？”
这时贝莉卡才注意到——伊恩的青色长袍，明显有着好几道口子。她忽然想起尤拉受伤的时候，长袍会随着身体一起愈合。
“这里的人类你不必顾忌，他们早已跨进了诸神的世界。”坐在高背木椅上旁观的伊莉亚，语气淡漠得有些不近人情，“只要是能跟我说的事情，都可以告诉他们，这些多管闲事的冒险家。”
最后一句话真的带着一股怨气，贝莉卡不满地瞄了她一眼。被称作多管闲事的冒险家，艾瑞丝和雪莉很有自知之明地低下头来。不过，和贝莉卡有关的事就是和大家有关的事，既然来了就没有逃避的理由。
“哦，我已经看出来了，智慧之神和他们在一起，我明白的。”伊恩一直苦笑着，还向伊莉亚点了点头，“我的情况还好，不必为我的伤担心，我会向您解释的，王子。”
空气仿佛是僵住了。似乎过了好久，贝莉卡才慢慢地想通了伊恩在说什么，她呆愣愣地看向尤拉。
“呃。”尤拉好像还挺在意她的眼光，“贝莉卡你怎么了？”
“你怎么没告诉我你是龙的……”贝莉卡瞪大了眼睛。
“呃，我觉得——”尤拉无辜地抬起头来，像是想从贝莉卡的身边，发现别人的影子。“好吧贝莉卡，我向你道歉，不要生气。”
他的表情显得有点委屈，贝莉卡听见某只可恶的死猫在笑，她顿时有种被耍了的感觉。
敢情只有她被蒙在鼓里？
“好了贝莉卡，尤拉不可能把什么事情都告诉你。”杰克趴在贝莉卡的耳边安慰了她一句，“嗯，尤拉，没关系的。我不觉得很意外，呵呵。”
“那就好，谢谢你，杰克。其实我担心的是别的事情。”尤拉也笑了一下，又转向那个伊恩。
“真的不要紧吗？我觉得你应该坐下来休息。”
伊恩点了下头，又坐回到原来的椅子上。伊莉亚摆了摆手示意他们也坐下来，这才像是谈论重要话题的样子。
“尤拉。”伊莉亚转向尤拉的时候，神情显得庄重起来，“我确实有事要跟你说，既然伊恩来了，就让伊恩告诉你吧。”说完她就故意移开了视线。
伊恩倒也很沉得住气。明明受了重伤还坚持要见圣女和他们的王子，但到了人类的地盘，他却表现得无比规矩。“您愿意在这里听我说吗？”他的眼睛一直注视着尤拉。
此时的尤拉却突然间犹豫了，好像还在担心着什么似的不时瞥向贝莉卡。“好吧，我做好准备了。伊恩，你的伤很不一般。”
“是的。”伊恩平静地回答，“是来自盆地的骨龙伤到了我，我的同伴在保护我的时候和那些骨龙一起沉入了海中，我不得不请您回去。”
尤拉怔了一下，然后缓缓地吸了一口气，接着猛然转向伊莉亚。
“对，我昨天就发现了。阿尔文跟我说那个炼金龙里是由龙骨炼成的，所以‘天启之翼’的混蛋，肯定去过你们那边。你别这样看着我，你觉得我想瞒着你吗？有好几次我叫你回去你都不愿意，你挺讨厌那边的吧。”伊莉亚理直气壮地挺起背脊，不过声音里还是能听出一点心虚。龙之大陆那边的情况，可能比她原本想象得还要糟糕。
“嗯，伊莉亚你说的没错，我更喜欢这边，不想回去。”尤拉低下头，有点内疚似的，但是一看见受伤的伊恩他的表情立刻又严峻起来，“是‘天启之翼’在那边做了什么手脚吗？”
“‘天启之翼’？”伊恩好像有些纳闷，又有些为难，但很快收拾好心情。“我不知道‘天启之翼’是什么，我只知道龙骨盆地出现了黑暗的能量，复生的骨骸站起来攻击我们，意志薄弱的同族，还有那些中等龙族与低等龙族已经背弃了誓约，残暴的本性，对力量的贪婪与破坏的欲望迫使他们自相残杀。我们现在几乎全部集中在守望者之城，改变外貌会让那黑暗能量的影响减弱一些。”
伊恩面无表情地陈述，仿佛任何表情都会暴露他心底的痛苦，勾起那些耻辱的记忆。尤拉默默地看着他，突然握紧了拳头，连和他早已很熟的贝莉卡都感觉到他的身上猛然迸发出一股可怕的气势来。
“他在做什么？！”尤拉显然是生气了。
“我们的王……在与大量骨龙交战之后，就把自己关在守望者之城地下洞穴，他感觉到黑暗能量在吞噬他的理智，他不愿成为我们的敌人。王子，您必须回去。”伊恩的口气开始强硬起来。
“请稍等一下好吗？”
在这种连空气都仿佛要为之凝结的气氛中，插嘴好像有点不恰当，但是听到伊恩所介绍的情况，杰克蓦地产生一种困惑。
“请问，高等龙族的朋友，这种情况已经出现多久了？”
“多久？时间？”高等龙族这种寿命极长的生物似乎对时间的反应有点慢，他讪讪地注视着眼前的人类，计算了一会儿，“按照这边的时间计算方式，应该是两年……不对，一年……也不对，时间不长。我并不知道黑暗能量是什么时候产生的，当我们发现它的时候已经晚了。”
虽然伊恩说了时间不长，但龙对时间的看法肯定不能和寿命短暂的人类相比，有一年多吗？杰克的眉头不由地皱了起来，“也就是说，这种情况已经出现了一段时间，产生了非常严重的后果之后你们才想到来找尤拉吗？”
伊恩愣了一会，终于明白了杰克的意思。他看向尤拉，金色的瞳孔渐渐有些黯淡。
“您愿意相信我吗？”
第九十一章 贝莉卡的提议
尤拉唰地站了起来，迟疑了片刻，郑重其事地点了点头，但紧接着，他猛一转身，一声不吭地走了出去。
一向挺乖的尤拉突然这样，屋子的人顿时感到一阵不安。伊莉亚立刻板起脸来，伊恩好像犹豫着要不要追过去，伊莉亚很及时地叫住了他。
“你待在这里，伊恩。”伊莉亚站在椅子前面。贝莉卡的视线紧跟着尤拉，看他就这么出去了，贝莉卡抱起怀里的阿尔文之书追了过去。
伊莉亚这回没有阻止，杰克望了伊莉亚的方向一眼，也跟着贝莉卡追了出去，紧接着是艾瑞丝和雪莉。伊恩看着敞开的门，疑惑不解地注视着这里的人类主人。
尤拉对枫叶馆显然是非常熟悉的。他很快绕过正厅外的走廊，一直拐到杳无人烟的茂密枫林中。贝莉卡不久前才刚从床上爬起来，累得气喘吁吁，好不容易才找到了他。他就站在一棵随处可见的枫树下发呆。
如火般灿烂的背影，衬着满眼的绿，却有种意外的落寞。
“尤，尤拉，你怎么回事啊！”贝莉卡气鼓鼓地瞪着他，“你在想什么啊？”
尤拉转过身。应该是早就察觉到几个冒险家追了过来，他倒也没有躲开，只是低着头。
“你生气了？”贝莉卡试探性地询问。
“没有。不是生气。”尤拉轻声回答。
“那你是什么意思？你的意思是相信他？”贝莉卡回想起伊恩面无表情的描述，不禁感到心里凉了半截，“你们那边……唔，你觉得害怕？”
“不是这样。嗯……害怕是有一点，但不是因为‘天启之翼’……”尤拉的目光瞬间闪耀了一下，像是灼热的金色怒火。
“那你躲到这里干嘛？”贝莉卡走近几步，十分坚定地注视着尤拉的脸，尤拉好像吃了一惊。
“有什么烦恼，能告诉我们吗？”杰克也很好心的劝说，他朝着尤拉和贝莉卡走了过去，表情稍微有点无奈。
“就，就是啊，你都说了我们是朋友了。”艾瑞丝好像很紧张，但还是鼓足勇气看着尤拉，“你是龙族的王子，说话总不能不算数吧。”
“我也很愿意帮助你。”雪莉温柔地微笑着。她和尤拉的身份倒有点相似，她是洛塔斯王国的公主。“我觉得，这不是你一个人的事情，不是吗？”
“呃，你们……”
尤拉的脸上露出一副被打败了的无奈神情。
“好吧，再躲下去也不是办法，也许说出来会比较好。”他像是在说服自己似的，低着头打量着地上生长茂盛的青草。贝莉卡看着他再次陷入沉默，等得有些焦急了，刚想说什么，杰克摇了摇头，示意她再给尤拉一点时间。
“伊莉亚说的对，我不想回去。”尤拉说，但是没有抬起头，好像拿不出勇气似的，“我知道这样是不对的，但是，我真的更喜欢这边。还有一个原因就是我在这边做了很多不应该的事情，回去的话大概会很困扰，我想。”
几个冒险家愣住了，有点意外，因为没有想到会是这么平凡的理由。
“当时我来的时候，其实他们并不同意。”尤拉抬起自己的手，像是能从这手上看出什么秘密，“我很小，什么都不懂，而且还有血统的问题。”
说到这里，他疑惑不解地盯着贝莉卡，让贝莉卡一阵莫名其妙。
“贝莉卡不觉得我很不应该吗？呃，应该怎么形容呢，就像是在胡闹一样。”
“为什么我会这么觉得？”贝莉卡愣愣地看着他。
“因为守护龙之大陆的王族不该离开属于龙的大陆，不然会发生很不好的事情。”尤拉的表情是那么认真，仿佛这真的是一个很严重的问题，可是贝莉卡却完全没听懂他在说什么。
“会发生很不好的事情？”
“呃，贝莉卡你不知道啊。”尤拉似乎也有点纳闷，“你知道守望者，我以为，呃，米耶与吉亚会把一切都告诉你。”
“……就算他们告诉我我也记不住。”贝莉卡撅起嘴巴，“好吧，我可没听说过因为是王族所以就不能走这种事，你看雪莉，她也是洛塔斯的王族啊。”
“呃——”
“是啊尤拉。”雪莉歉意地一笑，“我是洛塔斯王国公主，雪莉儿.葛雷。其实我也明白我不应该离开我的王国，不过……我果然还是有无法放下的事情，而且母亲大人她也能理解我。”
尤拉带着困惑的目光端详了雪莉一会儿。
“哦，原来是这样。”他好像懂了，只是那张忧心忡忡的脸表明他仍有在意的事。雪莉犹豫了一会儿，小声问道。
“尤拉……你是因为什么原因才到这边来的？”
尤拉顿时显得有点尴尬。不过他的反应却更激起了冒险家们的好奇。稍稍按捺住焦急的心等待了一会儿，尤拉露出了真拿他们没办法的苦笑来。
“和你们这些人类说话要比和同族说话自然得多，我觉得这边的语言，呃，虽然表达能力有限，但是很有意思。这边的很多事情都很有意思，风景也很好看，还能遇到各种各样不同的动物。”
“……”几个人再一次呆住了，尤拉的说法让人有种跟不上他思路的感觉。
“那边不是不好。”尤拉的目光忽然闪烁了一下，“但是很没有意思。人类这边也有地位的高低，而且还有很多很奇怪的礼节，不过看过人类的历史就会知道，那样的地位是会变化的。人类的很多东西都变得很快，龙族就不是这样。”
几个人类聚精会神地注视着他。
“血统决定地位，这个是不会改变的。在那边，和我地位一样的同伴几乎没有。一开始并没有觉得有什么不合适的地方，但是时间长了就会感到……呃，怎么说呢，不知道该说什么、该做什么比较合适。地位很高的人类会有这种感觉吗？”他仿佛求助似的看着雪莉，雪莉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嗯，的确呢，特别是……嗯，发觉自己并没有那么伟大的时候。”
“就是啊。我知道的东西很少，虽然父亲将古老的知识教给了我，但是……当我去过守望者之城，和来过这边的同族交谈过之后，我就觉得……”尤拉说着就又低下头来。
“你果然是笨蛋。”贝莉卡很干脆地说。
“嗯。”尤拉很干脆地承认，“这边和那边完全不一样，这边很多生物都察觉不到我的气息，很多人，都不会在乎我是谁，这样反而觉得很舒服。”他对着雪莉笑了一下，因为找到了一些共同语言吧，雪莉很赞同地笑着点头。一起点头的还有贝莉卡肩膀上坐着的那只兔子。
“那个，我也很喜欢把气息隐藏起来到下面来玩，非常好玩呢！”兔子很有同感。贝莉卡瞥了她一眼，并不能很好地理解这种感觉，但大概能想明白，应该是尤拉在那边待得太无聊了，在这边又有很多同伴，所以不想回去。
不过那是平时。按照伊莉亚的说法，龙之大陆会有什么黑暗的能量都是“天启之翼”造成的？一想到“天启之翼”，贝莉卡就觉得浑身不自在，恨不得立刻飞到海的另一边去。
“那你现在呢？还是不打算回去？”她毫不客气地瞪着尤拉。
尤拉的眼里忽然间多了一种淡淡的孤独。贝莉卡怔了一下，不由地向后撤了下身子。
“不回去不行。”尤拉说，有种很疲倦的感觉。雪莉微微握紧了拳头，重重地点了点头，“是的。假如说，洛塔斯王国陷入了混乱，无论如何我也必须……”
“那，那回去就回去啊……”贝莉卡被尤拉这样的神情吓住了。她担心尤拉会生气、会讨厌自己，现在也担心尤拉会如此地不开心。“我也跟你一起回去好了，既然是‘天启之翼’惹出来的事，我们肯定能找到办法解决！”
“什么？！”尤拉的模样就好像是晴天里听到轰雷一般，完全愣在了当场。贝莉卡调整了一下呼吸，目光不自觉地想从其他几个同伴身上找点认可。
“我是这么想的。当然啦，有死猫那个家伙在，你们龙族肯定不欢迎我，但是大家都不说的话也没人知道吧，那个伊恩就没有发现，啊对了，还有这个家伙。”贝莉卡举起阿尔文之书，“带着这个家伙就更不会有人发现了。虽然不知道‘天启之翼’到底搞了什么鬼，黑暗能量之类的东西，应该是可以破坏掉的吧。唔……我们说不定会有办法，而且这样尤拉你也不会觉得很困扰了吧，我们可是一起冒险的伙伴呀，我们都会站在尤拉这边的！”
尤拉却依然保持着震惊的表情。看贝莉卡的意思，该不会是要让杰克他们也一起过去？果然，贝莉卡接下来就转向杰克。
“哎哎，杰克你说呢？”
杰克似乎也被她的提议吓了一跳，考虑了一会儿，微微眯起眼睛。“按理说发生了这种事，龙族应该有能力第一时间解决问题的根源，也就是那种黑暗能量。会有什么龙族难以解决的问题吗？”
“听你这么一说我也觉得很有道理，呵呵。”接下来发出赞同的声音的，居然是身为智慧之神的阿尔文，“以我的想法，我建议尤拉先生至少带上我和琥珀珠，也就是贝莉卡小姐。”
“贝莉卡要去的话我也要去。”艾瑞丝立刻上前一步，“我不放心她，还有——”
“嗯，我也去。”雪莉说。她看向尤拉的时候目光中多了不少同情，“虽然不知道能做到什么，但是，我想要和你们在一起。”
第九十二章 不可思议的冒险
此时的枫叶馆正厅中，只剩下了圣女和来自龙之大陆的客人。伊莉亚的表情太平静了，几乎可以用悠闲来形容。她慢步走到伊恩面前。
“你跟我来一下，你身上的伤还没好，让红叶看看用什么药。”
“……药？”
伊恩的脸色看上去还不是太好，神情也有些恍惚。是因为受伤还是因为尤拉刚才的反应，这个伊莉亚并不关心。
“对，就是药。我听说龙族恢复得很快，不过有药不用的就是傻瓜。何况你现在是人类的身体，人类的身体本来就应该用药你明白吗？”
“哦。”
一连串气势十足的话语说得这位刚来人类土地的高等龙族有点懵。“是这边的规矩吗？”
“你们龙都是笨蛋吗？！”
伊莉亚不禁有些恼火，她好心要给受伤的龙治疗一下，结果似乎被当成强迫了！算了，当成强迫就当成强迫，这条龙的伤还很严重，放着不管也挺让人心烦。
“你听好，这里是我的城，在这个城里就得听我的！连尤拉都听我的你明白吗？”
伊恩立刻被她吓住了。效果不错。伊莉亚深吸一口气，“明白就跟我过来！”
“哦。”伊恩的模样，就好像认命似的。
带头走在通往红叶住处的小道上，伊莉亚瞄了一眼周围巡视的红衣守卫，不屑地轻哼一声，思路又转回到龙之大陆所遭遇的灾难中来。阿尔文猜测龙骨遭到了污染，现在看来，即使变成一本书他还是很有头脑的。
如果那种污染龙骨的黑魔法能量可以让龙族失去理智，就必须有龙族以外的人去帮助他们才比较妥当，向祖母大人借用巫师们的力量是不太可能的了，祖母那个老顽固，答应派人去库洛蒂姆小镇已经很不容易的了。不知道能不能指望那些多管闲事的冒险家……
牵扯到尤拉和“天启之翼”，伊莉亚恨不得亲自过去一趟。她真的是很想去那片从未见过的大陆看看。可是，不得不承认，解除阿尔文封印时造成的消耗，再加上之后又奋不顾身将力量借给贝莉卡，伊莉亚知道自己其实已经很虚弱了。刚刚才把重要的事情拜托给了白精灵使者塞拉那迪，她希望能及时得到精灵族那边的消息，再怎么意气用事也懂得现在不是冲动的时候。把冒险家们叫来就是这个意思，不管这些罗亚人的冒险家实力如何，带着神之封印，才有可能和“天启之翼”抗衡呢。
“喂，伊恩。”伊莉亚没有放慢脚步，只是说话的语气有些低沉。身后的龙正看着她。
“关于你们那边的情况，我身为看守智慧之泉的人类也有一些自己的看法，怎么样？要不要交换一下情报？”
层层叠叠的枫叶在暖风中沙沙作响，西边的太阳之下飘过一朵厚实的云，瞬间让空气里激起了一丝阴凉。
尤拉站在枫树下，听着眼前这些人类所说的话，感觉就像是没有睡醒一般搞不懂他们的意思。过了一段时间，大概等到天空重新明亮起来的时候，尤拉才讷讷地回过神来。
“你们要去那边吗？”尤拉很想得到一个确定的答案。
“即使我们到那边去，应该也做不了什么，但事情既然和‘天启之翼’有关，了解一下情况还是很有必要的。”杰克明显比贝莉卡要镇定得多，“怎么了尤拉，是不是不方便？”
“我不知道。”尤拉的表情无比认真，“以前从来没有在那边见过人类，那边不适合人类生活，那边比罗亚大陆最冷的地方还要冷。”
“冷没关系，多带点衣服就行了。”贝莉卡很不满意地撅起嘴巴，有点委屈地看着杰克，“反正又不是要在那边住很长时间。”
“但是你很累了啊，艾瑞丝和雪莉也累了吧。”杰克抱歉地笑笑，“不过尤拉，你要是一个人回去的话，能及时跟我们取得联系吗？”
“不要！”贝莉卡立即喊了起来。
“恐怕不行。”尤拉低下头来，“其实我也不知道回去以后要怎么做，要是能一起回去的话，说不定会好一些……但是我没办法带你们过去，只有龙的双翼能够穿过北方大海的风暴，我们在没有被淹没的小岛上休息，要经过几次白天与黑夜。如果带上人类的话……应该是没有办法的。”
贝莉卡愣了一下，突然又提起了兴致。“尤拉你想跟我们一起回去？”
“呃，想是想，可是有很多问题啊。”尤拉好像很困扰似的一直耷拉着脑袋，“人类的身体太脆弱了，杰克不是受了伤吗？你们的体力也是一个问题。还有贝莉卡，我担心……”
“担心死猫？”贝莉卡这一回脑筋转得很快，她有点尴尬地扭过头，“我，我绝对，绝对不会再用了……”
尤拉慢慢地摇了摇头，保持着低头的姿势。贝莉卡疑惑不解地看着他。
“我很担心，但是，我觉得，其实你还是能控制住‘沧海之魂’的，至于为什么我就不知道了。”尤拉抬起头，谨慎地注视着呆愣的贝莉卡，“那个时候，你可以杀了我的。”
“我怎么会杀了你啊！”贝莉卡立马跳了起来。
“呃，对不起，我是说吉亚。”尤拉被她那副要拼命的气势吓了一跳，赶忙道歉，“贝莉卡，虽然当时的你看起来有点不像你，但是你听见我说话了，你还是能控制当时的自己的。”
“哎？”贝莉卡有点茫然。
“伊莉亚说过，我没有必要仇恨吉亚。因为我不是生活在末日之战的年代。到这边以后才觉得，有一些现在的东西比古老的东西还要重要。我是龙，所以不可能接受龙族的敌人，可是我可以做到不把那些古老的东西和现在的你联系在一起。”尤拉顿了一下，“但我觉得这么想的龙族只有我而已，如果贝莉卡和琥珀珠的事情被发现了会很糟糕。”
贝莉卡好像还是没有听明白。
“我也不知道该怎么说……”尤拉有些无奈了，干脆不说话了。不了解那些古老的东西的人类们互相交换了一个眼神。
“那个，尤拉，我这么说你别生气。我是不知道吉亚和龙族有怎样的仇恨，不过，我们几个经常跟贝莉卡在一起，也没有不好的事情发生。”雪莉犹豫着，不知道该怎么表达。杰克微微点了点头，“也就是说只要其他龙族不知道，这就不是问题。”
“呃，这么说好像也是有道理的。”尤拉回忆起唯一一次见到死神本尊的时候，虽然他说了威胁的话，可没有做出任何对谁不利的事。只从结果来看，他似乎想要帮助困在书中的人们。尤拉的心里产生一种很复杂的感觉，就像有什么东西在扭曲，搅得他心神不安。
是因为贝莉卡吗？这个人类女孩可以控制住死神的力量，尤拉这么相信着。他重重地点了点头，“杰克你说的对，是没有问题，我相信贝莉卡。”
“而且我也会很好地掩饰住贝莉卡小姐身上神之封印的气息的，呵呵。”阿尔文像是觉得这番讨论很好笑似的，一边笑一边说，“至于尤拉先生您说，只有龙族可以越过那片暴怒的蓝海，这不正确，空间的魔法也是可以做到的。”
“喂！你能打开去尤拉他们那边的门？！”贝莉卡一脸惊愕地攥紧书本，阿尔文故作遗憾地轻叹一声，“不能啊，我只是一本书，但是我可以记录别人的记忆。尤拉先生可以将自己的记忆借我一点吗？”
这回尤拉惊呆了。
“只是一点点。请你告诉我你认为最适合作为目的地的地方。”阿尔文的声音瞬间变成了坚定的沉稳，令人一时半会想不到要反驳。
“守望者之城，只有那个地方了。”尤拉仿佛是反射性地回答。
“谢谢你，尤拉先生，只要你将和守望者之城位置有关的记忆借给我就足够了。我会尽力帮助你们的，呵呵。”阿尔文的声音一下子又和善起来，不禁让人有种上了当的感觉。
“那么剩下的问题就是气候了？那边很冷吧——”艾瑞丝也开始认真考虑去龙之大陆的事。
“尤拉你有办法吗？”杰克看着尤拉，眼神里闪烁着一点不易察觉的期待。
“呃，可能有……如果是去守望者之城的话，说不定真的可以。”不知道为什么，尤拉越说越有点慌张，“你们真的要去吗？”
“好像行得通啊。”杰克点了一下头。也许是冒险家的天性又起了作用，顾虑少了以后，他开始倾向于赞同贝莉卡了。虽说，一想到贝莉卡这么努力地想要帮助尤拉，心里居然会有点疙疙瘩瘩，但是能到很少有人踏足的土地冒险，说不定还可以解决“天启之翼”带来的麻烦，兴奋的情绪最终还是占了上风。“要去就一起去吧，我的伤早就没关系了。”
“嗯，一起去！”贝莉卡开心地挥了挥小拳头。
多么不可思议，仿佛连空气都清新了许多。本来以为是不可能实现的提议，居然奇迹般地一步步完善起来。真的能到大海的那边去吗？不可思议的冒险，和伙伴们在一起，新的旅程像是一束充满希望与神秘感的阳光展现在冒险家们的面前。
第九十三章 守望者之城
不过，当新鲜感带来的兴奋劲儿过去，随之而来的紧张就像突然降下的骤雨一般袭上冒险家们的心头。回到枫叶馆正厅的时候，伊恩和伊莉亚都不在那里，杰克坐在正厅里随处可见的木椅上，冷静下来思索伊恩带来的消息。很显然，高等龙族的伊恩是带着伤赶到祈愿城的，他并不是邀请大家去龙之大陆旅游的，他是在求救。
伊莉亚出现在正厅的门口。见到尤拉和几个冒险家都在，她眉头一挑，嘴角勾起一丝若有所悟的弧度。
“商量好了？”伊莉亚仿佛一阵风似的掠过尤拉跟前，尤拉有点迟疑地看着她，“呃，伊莉亚，我们几个商量说……”
“有什么需要我帮忙的？”伊莉亚轻哼一声打断了他，“这是你们冒险公会联盟的事，尤拉，你在这边的身份不也是冒险公会联盟的成员吗？我就不便过问太多了。不过我还是想知道，你们打算怎么过去？”
贝莉卡这回真的是惊讶了，好像他们几个纠结半天才商量好的事情，伊莉亚已经知道了。圣女敏锐的目光略带一丝嘲笑扫过贝莉卡吃惊的脸庞，“这有什么好奇怪的，你们是多管闲事的冒险家啊，哦对了，我跟伊恩说过了，说你大概会带几个人类过去。不用担心伊恩，他在红叶那边休息。”
“伊莉亚……”尤拉也不得不佩服圣女大人的行动力。
“伊恩他怎么说？”杰克抬起头来，向圣女询问道，“我们几个……嗯，准确地说是我和贝莉卡，还有艾瑞丝和雪莉都打算过去，龙族那边不会有问题吧。”
“我怎么知道，你们都去啊？”伊莉亚又挑了一下眉毛，“好吧，那些商人怎么办？我安排他们回洛塔斯如何？”
“嗯，那就拜托你了，谢谢。”杰克微笑着回答。
关于龙之大陆，其实人类这边也有一些有限的记载。在魔法大帝拉菲尔.罗亚的传记中，曾经提到过这位征战四方的魔法大帝准备组建一支海上军队，去探索北方的大海。但是迅速恶化的身体状况，终究还是没有允许他实现他的野心。北方的大海对面是不是也有大陆，人类的书中并没有确定的说法，但拉菲尔.罗亚很显然是知道的。那个与神之封印打交道的魔法师不可能不知道。
回来的路上尤拉也说过，虽然他自己没有在那边见过人类，不过听说几百年以前有跨过海上风暴的勇敢的人类到达。凭借天空之神奥兹与大地之神莉莉安的关系，只要对龙族没有敌意，龙族就不会伤害莉莉安的子民。更何况——尤拉心目中最适合作为目的地的地方，守望者之城，似乎还很特别。
又在枫叶馆里休息了一天，没有来得及去跟布莱兹他们告别，威鲁森和塞拉那迪似乎早就已经离开，幸好没有发生什么节外生枝的事情。披上伊莉亚特意“借”给他们的雪狼皮斗篷，贝莉卡不禁觉得伊莉亚这个人虽然性格挺讨厌的，却是个可靠的家伙，比那本书还可靠。阿尔文之书被装进一个羊皮袋子里，这样她可以随时携带着这本书，而把双手腾出来。
感觉自己被裹在热得要命的皮毛里，还穿着鹿皮靴，戴着羊皮手套，应该是到哪里都不会觉得冷了。可是当周围的景色变成一片灰暗和雪白的时候，贝莉卡发现她完全想错了。一股几乎可以将人的血液冻结的冷气突然间扑面而来，她下意识地打起了哆嗦，使劲裹进斗篷的帽子，连这目的地的模样都没有抬头细看。
“嗯，是这里没错吧。”阿尔文拖着无可奈何的腔调向尤拉确认道。唯一没有穿上厚厚的皮毛的就是尤拉了，完全保持着平时的装束，尤拉好像根本不觉得冷，他朝着远方眺望了一会儿，迟疑了片刻才点了下头。
其实这里——令初来乍到的人类冒险家很意外——是一条过于宽敞的街道。虽然不像人类城市常见的街道那般铺着整齐的石板，却也弄得很平整，路的两侧，有人类居住起来绝不会感到太大的灰暗色石头砌成的建筑，用硬木加固着。倾斜防雪的屋檐下，有像是可以点火照明的石台修建在道路两旁，仿若一座沉睡的古城。天空蓝得剔透，比那蓝色还要高远的地方，有变幻的光幕隐隐闪烁，很有幻梦的感觉。
的确像是做梦。整座城市都在做梦，或许是因为街道如此宽敞却如此空旷，杳无人烟。正想问尤拉现在该做什么的时候，杰克忽然后背一紧，察觉到有无比锋利的视线紧紧地盯住了他们。
“蒂坦？”伊恩向右边的一扇木门望了一眼，他喊出来的名字，听起来依然是罗亚大陆那边的语言。
“伊恩？”一个带着困惑的女声回应道，“哈？真的是你啊，还以为你死了呢，太不够意思了。”
微微带有上挑口音的女声非常流利地说出贝莉卡他们都听得懂的话，木门吱呀一声开了，披着浅黄色风衣的年轻女子随意地往门边一靠，伸手摆弄了一下有点大波浪的淡金色发丝。如果不是她那双大得惊人的金色眼睛太过耀眼，以她堪比精灵族的美丽外表，绝对算得上是一个顶级美人。
“只有你回来啊。”
听上去似乎并没有什么惋惜，好像有同伴死去对她来说是习以为常的事。“嗯……尤拉王子。”她稍稍颔首，悄悄吐了下舌头。
“呃……嗯，蒂坦，是我。”尤拉说。名叫蒂坦的女人金色的瞳孔中一瞬间闪现出责备的神情，但只是一瞬间而已。
很快，有更多眼睛开始肆无忌惮地打量这一行人，毫不掩饰的金色眼眸似乎在提醒着这些人类，这里是龙族的土地。记得伊恩说过，他们高等龙族现在几乎全部集中在守望者之城，改变外貌会让那黑暗能量的影响减弱一些。
而这里的龙族，确确实实都改变了自己的外貌。
“你们带回来一些奇奇怪怪的人类耶，有点意思，那种味道哦——”蒂坦电火花一般的目光很不客气地审视着贝莉卡，就在贝莉卡被她看得心里发怵的时候，阿尔文之书很及时地发出了声音。
“你好，龙族的蒂坦小姐。虽然很不幸地变成了一本书的模样，但你还是很敏锐地察觉到了吧，我是阿尔文。”
“啊哦？”蒂坦顿时瞪大了眼睛。
“蒂坦，稍微收敛一点吧。他们几个是我朋友，嗯……从智慧之泉那里来的人类。”尤拉有点踟蹰地说，两双金色眼睛对视的瞬间，蒂坦就立刻摆出了认输的表情，“呵呵，真是不好意思了，是我没有礼貌啦！嘻嘻，人类就是喜欢多余的礼节。”
蒂坦以很人类的姿势拎起风衣衣摆行了个贵族女子的屈膝礼，表示对人类客人的尊重，这着实把人类们吓了一跳。
“我叫蒂坦，也是守望者，在你们那边生活的时间比王子要长得多，嘻嘻，这里冷不冷啊，人类的身体就是脆弱。”
她发现后面的那几个女孩子忍不住打哆嗦了。唉，就算这里没那么冷，被她这么一吓，也会禁不住打哆嗦的。不过她说得也是，就算穿上厚厚的皮毛仍然不能抵御这边的严寒，蒂坦招了招手，“去我的房间，我给你们生火。”
守望者之城，果真是一个奇怪的地方。蒂坦拽开那扇看上去似乎无比沉重的木门，屋里呈现的居然是非常符合人类风俗的摆设。木头削成的桌椅，尺寸较大的木头酒杯，还有非常像样的壁炉。蒂坦让人类客人们稍等一会，她去找点可以当燃料的东西来。
“这座城市是守望者建造的。”看着贝莉卡他们那满眼的困惑，尤拉解释说，“呃，应该说是很早的时候就有，不过重建过很多次。只要在这里就能了解到那边的生活是什么样子，对守望者来说是好事。”
“虽然大陆早已分成两半，但是天空的主神奥兹认为只有强大的龙族可以守护世界的秩序，这就是我们的誓约了。”蒂坦很快就回来了。她拎着一些好像是动物脂肪的东西，一边说一边从屋外走了进来。她随手将那些东西扔进了壁炉，手指间顿时凝聚了一束如箭一般的火光，哗啦一声，旺盛的烈火窜了出来，就像是小小的太阳，室内的空气立刻多了一份暖意。
“呃，让蒂坦说吧，她说的更好。”尤拉有点尴尬，蒂坦的嘴角扯到了一边，“好吧，简单地说，我们变成人类的样子到你们的土地上去，已经是从神录时期流传下来的习惯了。嗯，大多数的时候是变成人类，变成精灵的话，总会被他们发现，虽说精灵们不会给我们添麻烦啦，可是没办法保持神秘多没趣啊。”蒂坦笑眯眯地指了指自己的眼睛。龙类的眼里总会泛着金色光泽，而精灵的眼睛里却不会有，更何况，精灵是知道龙族存在的。
“兽人就显得太蠢了，当然人类也很蠢，寿命太短暂了所以才那么无知，不过正是因为无知，变来变去的人类非常有趣。”听蒂坦的口气，就好像人类是演戏的猴子。她在屋里稍微转了一下坐了下来，“我们在守望者之城里会保持人类的样子和生活方式也是习惯，这么说你们就明白了吧。”
几个人类木木地点了点头。
“嘻嘻，果然还是人类好玩啊，好久没有这么开心了。”蒂坦笑了，笑得有点不怀好意，连嘴角都露出了尖利的牙。
第九十四章 我们是朋友
“还冷吗？真是拿人类没办法。”蒂坦故意忽略了自己刚才那吓人的模样，把眼前这些人类僵硬的表情归咎为气候寒冷。“再去找点毛皮给你们好了。”说着，蒂坦站了起来。
突然，她的脚步顿住了。视线在伊恩的脸上停留了一瞬，察觉到尤拉在注视着她。
“对了，伊恩已经跟尤拉王子说过这边的情况了吧，怎么样？”
“呃……”尤拉看向伊恩，伊恩板着脸，迟疑了片刻，才郑重其事地建议道，“王子，您应该去见我们的王。”
“……嗯。”尤拉有点不情愿地点了下头，“我知道，但是……”
“您该不会是不放心我吧！”蒂坦又咧开嘴巴，吃吃的坏笑好像别有用心，“我在这里照顾您的这些人类朋友，您还有什么不放心的？”
“是有点不放心。”尤拉盯着蒂坦，说的很直白。
“哎呀，我不会把他们吃掉的啦！”摆着手的蒂坦——说实话，比尤拉还要像个人类，但是听到这种话，谁也不会把她当成人类的。“我可不想得罪智慧之神哦，当然还有您啊。”蒂坦吐了吐舌头，“但是呢……”她猛然弯下腰，故作神秘地压低了声音，“守望者对那边的生物有感情了可就糟糕了。”
“我明白的。”尤拉的声音明显比她还低。
“交给我吧！”蒂坦直起身子，拍了拍胸膛，“既然是智慧之神的使者又是您的朋友，我哪有理由伤害他们呢？龙族是遵守约定的，我也是嘛。”
尤拉看向蒂坦的目光也不是不信任，仅仅是不放心，也许是注意到伊恩一直在凝视着他，他移开视线，向着人类朋友的方向探着身子。
“那个，我想我得出去一趟了。”
“没关系，去吧。”杰克在这种时候还是保持着相当的镇定，“不用为我们担心。”
“好吧，我会尽快回来的。”尤拉这回才算是松了口气。很快，他就跟着伊恩跑上了门外的大街，看得出来伊恩很焦急，龙王的情况，也许不是非常乐观。
这一次贝莉卡并没有表现出好奇来，老实说，跟这条名叫蒂坦的龙待在一个房间，她心里很不踏实。关上木门，蒂坦转过身来，嘴角勾起一丝迷人又诡异的弧度。
“现在已经不会有人打扰我了呢——”
“你想干什么？”贝莉卡忍不住瞪了她一眼，蒂坦的双眼轻松地眯起，瞳孔中的金色也更加明亮。
“干什么啊……你们还冷吗？”一瞬间，蒂坦的表情突然变成了孩童般天真，只是眨眼功夫她就闪到了人们跟前。“白天还好啦，晚上会更冷的。嗯……需要毛皮吗？”
“谢谢了，暂时不需要。”杰克沉声说道。
屋子并不大，而且点着满炉烈火，让人感觉冷气直往上冒的并不是气温，是这条龙。虽说她已经说了不会伤害他们，但是这张脸实在让人很不安心。贝莉卡裹紧斗篷向后缩了缩。
“蒂坦小姐，你是有问题要问我吧。”
从书本上传来的温和声音瞬间打破了屋里的僵持气氛，贝莉卡一愣，立刻把手伸进羊皮袋子，拿出阿尔文之书，谨慎地护在身前。蒂坦的眼睛里出现了一秒钟的惊讶，随即转为了他们从未见过的严肃神情。
“是啊，是这样的。”这样沉稳的语气和刚才调侃的话音简直判若两人，“我很想知道啊，这种时候，智慧之神和他的人类使者到这边来做什么。”
“到这边来做什么？”贝莉卡似乎觉得这个问题很奇怪，“到这边来当然是——”
“是因为你们所遭遇的特殊情况。”阿尔文很及时地打断了她，“不该出现的能量出现在龙族的领地，着实是件让人在意的事情，我怀疑这种特殊情况的出现有人类的参与哦。”
“哈？”蒂坦瞪大了眼睛，瞳孔里的金色仿佛灯火一样明亮，“人类？”
“是啊。就像蒂坦小姐你所说，人类总是变来变去，在这变来变去之中，总有连你们都无法预料的非常特别的人类出现。比如，拉菲尔.罗亚。”
蒂坦的脸色明显变了。或许是因为她那嚣张的气势忽然间减弱了，贝莉卡壮起胆子好奇地打量着这位龙族的守望者，很想从她那一动不动的金色瞳孔里看出她在想什么。仿佛是过了好久，蒂坦像是明白了什么似的，轻轻叩了一下桌子。
“这么说来，好像真的和人类有关。”她静静地侧过头，斜靠着自己的手臂，陷入了回忆中。“嗯……人类的气息，似乎是有出现过……不过……”
如同时间骤然停止的一霎那，蒂坦猛然回头，语气瞬间严厉起来。“你们认识那些人类？”
“不是认识。我们和他们正好也是敌人。”杰克稳住呼吸回答说，“我们是，罗亚大陆冒险公会联盟的冒险家。”
“这边几个人类冒险家，很不巧地卷入了太多麻烦。”阿尔文也补充着，不过他的补充似乎带着一丝叹息，“但是在人类这个种族之中，他们的实力是值得期待的。”
“呵呵，原来是冒险家啊。”
真的跟做梦似的，蒂坦马上又轻松地笑了起来，她这个样子真让人不舒服。“我知道你们的冒险公会联盟，嗯……那是一百多年前的事情了吧。”
几人顿时吃了一惊。这条龙一百多年前就去过那边了？
“明白啦，只有冒险家会这么多管闲事，好奇心特别强，什么都想知道。这样很不好的哟！”蒂坦一边伸了个懒腰一边眯着眼睛打趣道，打趣的口吻里夹杂着一丝嘲笑，就好像在责备他们自不量力。杰克垂下目光看了一眼桌子上保持原貌的木纹，也回应了一个微笑。
“是啊，我们确实是多管闲事，好奇心又特别强的冒险家。就是因为太多管闲事了，所以才认识了尤拉王子这么出色的朋友。不知道龙族有没有这种感觉呢？朋友啊，就是一定要付出真心的，一定要在意对方才能感受到友情真正的力量。当朋友遇到困难的时候，我们无法忽视朋友的痛苦，能够为朋友分担，那是多么幸福的事情。因为我们一起分担，再一起欢笑，我们短暂的生命才会如此充实。或许，呵呵，就是因为我们太脆弱了，才不得不用尽一切力量去珍惜生命中那些珍贵而细微的东西吧，就是因为生命太短暂了，才害怕在心底留下遗憾。如果不来，我想我们，真的会遗憾的。”
他停了下来，目不转睛地注视着蒂坦，蒂坦的笑意似乎并没有什么变化，她还是这样笑着，只是那笑容看起来不太像嘲笑了。那双带着一丝轻蔑的金色瞳孔，也闪过一抹仿佛是忧虑的神色。
“饿了吗？”她很突然地转开了话题，又以人类贵族般优雅的姿势起身，轻盈地走向房门。人类的女孩们正纳闷地看着她，她微微歪了下脑袋，俏皮地吐了吐舌头。
“放心啦，我去给你们带点人类能吃的东西。这个城里的大家，其实呢，挺喜欢模仿人类的生活方式呢，只要是去过那边，都会有一些很奇怪的感觉，比方说，觉得这边太单调了……”她缓缓推开木门，柔和的阳光下，她的发丝闪耀着一种迷人的光彩，“最近，狩猎变得有些困难，但是城里储备的食物还是足够你们填饱肚子的，我很快就回来哦。”
蒂坦摆了个OK的手势——她太像人类了——然后就这样消失在关上的木门之外。
屋子里一下子只剩下火焰燃烧的声音，忽然降临的安静，让人有种诡异的不适应感。贝莉卡呆呆地看着木门的方向，似乎还有些不能接受——那条龙出去了，这里只有她最熟悉的人们。
“呼……”突然感觉好疲惫，贝莉卡放下阿尔文之书，懒洋洋地趴在了桌子上，她抬起眼睛，眼角正好瞄见身边一副惘然若失表情的杰克，“杰克你在想什么？”她很随意地像以前那样问道。
“啊，没什么啦。”杰克好像被吓了一跳，但很快又恢复了平时的镇定。屋子的门窗都是硬木板，这样封闭的室内有些压抑，不过他知道真正让他感觉有点不舒服的，是他自己。有一点点心虚，因为知道尤拉是把他当朋友的，而他也说了那样一番话，只是偶尔还会想起一些其他事情。
“不管怎么说，我们应该是安全的。”艾瑞丝长长地舒了口气，那条龙在的时候，她连大气都不敢出，“杰克你说的对呢，尤拉是我们重要的朋友，这么一想就觉得没有那么紧张了。”
“哎？艾瑞丝刚才有多紧张？”趴在桌子上的贝莉卡立刻来了兴致，艾瑞丝猛地干咳了一声，“也没有很紧张，刚才杰克和阿尔文都在说话，我才没有插嘴，我可不是因为害怕那个蒂坦……”
“我们知道的，艾瑞丝。”雪莉笑着搂住她的肩膀。
外面的天空，渐渐晕染了一片阴霾。当第一片雪花无声地落在他们的木窗上的时候，来到陌生土地的他们并没有发觉，他们像平时那样聊着天，也在彼此身上寻找更多的勇气。因为有朋友在一起，所以，就算风雪来临，都没有什么好去害怕。
第九十五章 保护这座城市
对于这片寒冷的土地来说，下雪是再平常不过的事。细碎的雪片从那炫美的天空宁静飘落，在干冷的风中自在地飞舞，闪烁着纯净之光，仿佛要将这座寂寞而古老的城市掩埋在虚幻的梦中。
在雪片无法触及的地下，敏锐的龙族仍是能发现空气的改变，尤拉站在十几米高的穹顶之下，他所看见的，不过是朴素的拱形穹顶。守望者在这个很有罗亚大陆风格的城市中修建了古时候那片大陆常见的地下通道，虽然这里不会发生人类之间那种战争，但是用作存储的仓库洞穴还是不错的。比起地面那些符合人类标准的建筑，这里的洞穴明显更大，不过若是不改变外貌，在这里居住还是会很拥挤。
尤拉攥紧了双手，垂下的目光掠向通道的尽头。伊恩只是把他带到了这里。没必要让伊恩带路，因为父亲的气息他依然非常熟悉。
一位充满威严感、发丝花白的老人坐在尽头那模糊的金色光幕之后，目光似熊熊燃烧的金色烈火。石刻的座椅上铺着银色巨熊的皮毛，他稍稍扬起下巴，抓住扶手的有力的手指格格作响，像是在拼命克制毁坏什么东西的冲动。即使如此，披着暗红色长袍的他看上去还是如此高贵，如此傲然，如此伟岸。任何人见到他都会认为他是一位君主，事实上，确实如此。
不过，离得不远也不近的龙族王子却好像没有察觉到时间在沉默中流逝似的，直直地与龙族的王对视。有那么一瞬间老人的面孔扭曲成愤怒的表情，但一闪而过之后，渐渐转为了不甘与失落，或许还夹杂着后悔以及淡淡的遗憾。
“你回来了。”他叹了口气，发出了人类的声音。花白的胡须随之颤抖了一下，尤拉听得出来，他的声音很生硬，也很沙哑。他不像受伤的样子，他像是一只被关在笼子里的猛兽，连这久违的一声问候都像是困兽的低吼。尤拉不禁低下头来，轻点了一下。
“嗯。”
龙王的瞳孔如同灼烧一般，或许正是不想见到这样的眼神，尤拉才会感到困扰。可是，逃避下去一点意义都没有，这一点他已经明白了。他不是无缘无故回来的，不是因为有什么后悔，更不是为了接受责备而回来的。他和他的伙伴一起回来，是为了救他的同胞。
尤拉慢慢地抬起眼睛，两对无比耀眼的金色瞳孔再次对视，连空气都仿佛在这里凝固。这个时候应该说什么，承诺什么，解释什么，其实并没有那么重要。多余的语言是没有意义的，他想要做的只是——
“父亲，别对自己这样。”
尤拉伸出的手指直直地指向变幻着无数符文的金色光幕，那是龙的魔法，在此处布下的锁。随着一段如同复杂交响乐一般的低声咏唱，符文之光迅速朝着他手指指向的地方聚集，然后迸发出清脆的碎裂声。对面那双金色的双眸瞬间变得更加夺目，老龙站了起来，不断颤抖的拳头，仿佛是他心中无法压抑的暴躁。
“邪恶的能量不能战胜您，所以，不要这样。”尤拉说，尽管他在老龙强大的迫力之下，很希望能够早点回到人类朋友们身边，但他还是老老实实地站着。他听见父亲的牙齿格格作响的声音，不过，他并没有因为恐惧而移开视线。
“你……尤拉……你……”父亲说出那边的话语，在尤拉的印象中并不多见。虽然说因为龙族始终担负着守护那边的使命，父亲是懂得那边的语言的。父亲的年龄，按照那边的时间来计算的话一定有几千岁了，具体的年份尤拉并不清楚。尤拉只是知道，他是伟大而成熟的成年巨龙，兼具智慧与力量的统治者。
“我在。”尤拉说。其它的，没有什么可说的。老龙的表情冷峻得就好像面前站着的不是儿子，而是敌人一般。等待了几次喘息的时间，老龙像是突然间感到了疲倦，缓缓坐了下来。
“那就好。”
听上去父亲并不习惯使用那边的语言，不过，就如尤拉自己所知道的，用这样的身体说出龙语非常吃力，多说几句就会难受，所以必须习惯。父亲的神情里有一丝掩饰得很好的无力感，但尤拉还是注意到了。
“你回来了就好。你会做正确的事，和我们的守望者一起守护我们的土地。”
有些出人意料，父亲什么都没有追问，仅仅是很正式地宣告着。“你是强大的龙，尤拉，我看到了你的力量，还有你做出决定的方式。你是拥有最高贵的血统的龙，这一点始终没有改变，我已经看到了。”
“……哦。”尤拉不知道该说什么。
“去做你该做的事。你在这里，我便不再感到暴躁。守望者之城是我们最后的归处，你必须保护好这座城市。”
“我知道了，父亲。”尤拉轻声回答。
从地下洞穴出来的时候，外面已经覆盖了一片银白色。尤拉的脑袋迷迷糊糊地思考着是不是应该劝说父亲也住到地面上来，但想起那种深埋于心的无力感，他终究是什么都没有说。天空飞舞的白雪带来更多的寒气，令人不禁有点不安。不过当他快步跑到蒂坦住的地方，看见几个人类的朋友一边烤着火一边吃着一锅煮鸟肉的时候，忽然有种如释重负的感觉。
“尤拉，我们刚才还在说呢——”就好像尤拉的的确确是暂时出去了一下，很快就回来了，贝莉卡把鸟肉塞进嘴里，随意地朝他招手，“我们什么时候去你们那个龙骨盆地啊？”
“呃……啊？”尤拉立刻将目光转向坐在他们旁边的蒂坦。
“这可不能怪我哦，他们知道的太多了。”蒂坦斜靠着一堆厚重的冰原熊皮，那些皮在尤拉离开的时候还没有放在那里，是蒂坦在拿鸟肉的时候顺便拿来的，“多管闲事的冒险家说，要去调查一下。”蒂坦耸了耸肩，似乎她都认为这个想法非常不可理喻。
“你们要去龙骨盆地调查？”尤拉有点懵了。
“尤拉，麻烦把门关上，谢谢。”艾瑞丝竖起斗篷领子，有点不满地瞥了不及时关门的尤拉一眼，“外面的雪都下得那么大了。”
“哦。”
尤拉低着头，把门推上的一刹那，他的表情也认真起来。“现在不行，不能去那里。”
“为什么啊？阿尔文说他什么都不知道，必须得去看看才能发现什么。蒂坦说这附近已经没有陌生人类——唔，应该就是‘天启之翼’他们的气息了。我们可是来帮忙的，总不能不做点什么。”贝莉卡撅起嘴巴，用木头叉子戳起一块鸟肉，“要吃么？”
“尤拉，龙王的情况怎么样？”杰克敏锐地发觉了尤拉的神情不太对劲。
“呃，还行。”尤拉点了点头，但又很快摇了摇头，“他是受伤了，还没有恢复过来。”尤拉走近几步，凝视着锅里的鸟肉，贝莉卡似乎对这煮鸟肉的味道还挺喜欢，津津有味地吮着木头叉子。吃着热乎乎的东西，连严寒都感觉不到了。
“需要我帮忙吗？”治疗师雪莉抬起头来。
“哦，不用，不是很严重。”尤拉好像在犹豫什么。贝莉卡歪着脑袋打量着他。
“那我们什么时候能去龙骨盆地？”
“不行。”尤拉摆出一副拿她没办法的样子，可是语气却不想妥协，“那里很危险，贝莉卡，那里是龙族的墓地。”
“因为黑暗能量的影响，那里已经成为整个龙之大陆最危险的地方了，不想被骨龙吞噬的话就老老实实待在城里吧。”蒂坦摊了下手，顺势补充，“我了解冒险家是什么性格啦，但是这次你们可不许任性。”
“但是我们想帮忙的……”贝莉卡还是不依不饶，蒂坦扑哧一声笑了出来。
“唉——这些人类啊。你们告诉我们有人类参与，这就已经是在帮忙啦！我们有什么发现会告诉你们的，毕竟有智慧之神在嘛。”
“被蒂坦小姐这样寄予厚望，我可是有点难以担当，如你所见，我只是一本书而已。”放在桌子上的阿尔文之书故意用忧心忡忡的语调说，蒂坦像是丝毫不在乎似的，笑得越来越灿烂。
“我知道贝莉卡你们想帮忙，你们能留在这里我就很高兴了。”尤拉逐一看向他的这些朋友。恍惚中贝莉卡忽然注意到尤拉的眼睛跟他平时的样子并不一样，不是只有金色光泽，是非常明亮，像琉璃一般的纯金色。真的很漂亮，还有一种神明一般的感觉。贝莉卡不禁看得出了神，莫名其妙地联想到某只死猫来。
“这样真的合适？”杰克瞥了贝莉卡一眼，语气稍微有点焦躁。“是的，我希望你们留在这里，我想——”
屋外的一声钟鸣将尤拉的话语打断。蒂坦唰地站了起来，两个龙族好像感知到什么似的，相互对视了一眼，表情全都这么严肃。
“恐怕又是那些家伙。”蒂坦简短地陈述，甩了下头发走进了里屋。
第九十六章 愤怒的龙
从里屋走出来的时候，蒂坦背上了一把看上去就很沉重的石弓，迈着悠闲却迅捷的步伐朝着门外走去。“你们留在这里，别出去。”尤拉吩咐了一句，跟上了蒂坦。
“出事了吗？”杰克发觉这种钟声很像是人类城市中的警报，恐怕是守望者之城遇到了麻烦。
“没关系，这边经常出事，最近。”蒂坦漫不经心地回了一句。“那等一下，我们也去！”贝莉卡放下叉着鸟肉的木头叉子就站了起来。
“贝莉卡，这样不行。”
尤拉的表情是那么郑重，令她稍稍有些吃惊，“这边比那边要危险得多，我不能让你们受到伤害，所以，留在这里。”
很少听到他这种带有命令语气的声音，仅仅是带有一丝命令的意思，就不禁让人感到一种难以反抗的威严。贝莉卡这才恍然意识到，这里是龙之大陆，而尤拉是这片大陆至高的王族。
她看着厚重的木头门开了又关上了。守望者之城里的这些龙并没有锁门的习惯，很显然对于他们来说，锁门毫无意义。她看见外面雪已经飘满了一天一地，听不见尤拉和蒂坦离开的脚步声。
冷气从身后嗖嗖地窜了进来，贝莉卡缩起脖子，猛然回头。只见杰克已经推开了那扇紧闭的木头窗户。夹杂着雪片的风撩起他的发丝，他眺望着远处，表情和尤拉一样无比严肃。
“果然是出事了吧，杰克。”艾瑞丝也站了起来，“发生什么事了？”
“嗯，的确是不太好插手的事情，城外遭到了袭击。”杰克注视着飞速掠过远方天空的黑点，好像是某种鸟型的魔兽，但它还没有飞入守望者之城的上空就被冲破天际的火焰烧焦坠落。
“啊？那个是什么？”挤到窗户旁边的贝莉卡手指着突然抬起的像是苍白色荆棘条的东西。但她很快就反应过来了，那个东西，很有可能是条巨蛇。
“这边的生物，我们都不太了解。”身后的艾瑞丝板着一张脸，仿佛有些不甘心却又毫无办法，“就算跟过去也帮不上忙的——喂，贝莉卡你去哪？”
贝莉卡几步跑到了门口，用力地推那扇沉重的木门，雪莉赶忙站起来，瞪大的黑色瞳孔里闪过一抹惊讶之后，向艾瑞丝和杰克示意了一下，走过去拉住了她。“尤拉说过叫我们不要出去的，我们帮不上忙，真的。”
“我就是去看看！”贝莉卡急得直蹦，她突然转身，一把抓起阿尔文之书塞进羊皮袋子，“说不定能发现什么——”
“嗯，只是出去看看，应该没有关系。”没想到这种时候杰克居然赞同贝莉卡，“蒂坦说，‘最近’经常出事，我想造成这些生物袭击守望者之城的原因，应该和‘天启之翼’以及黑暗能量有关。”
“这么说来，应该是这样的。”艾瑞丝思考了一下，不太确定地看着杰克，“但是尤拉说过……”
“只要不让自己陷在危险之中，就没有问题了吧。”杰克干笑了一下。这一次，或许他是真的不想按尤拉的吩咐去做，“不会离它们太近的，我也想知道所谓的黑暗能量会造成什么样的影响。”
守望者之城的门的确很沉重，不过多一个人就能推开了。外面大雪纷飞，笼罩着空无一人的街道。感觉不到有谁还待在这座城里，抬起头来的时候，望见远方有挥舞着双翼的龙飞过，仿佛远去的大雁只留下一个残影。
“该往哪边走？”出来之后贝莉卡才发觉外面真是冷极了，她连忙束紧斗篷的帽子，不停地跺脚。这座城市的结构和人类的城市是一样的吗？不，看上去并不一样。比如，离这条街道不远的地方就有几根相当粗大的方形石柱，石柱周围根本没有任何建筑，完全搞不懂那是用来做什么的。
“应该……唉，我们应该是找不到城门的。”艾瑞丝稍微有点后悔了，屋里太暖和，她不想待在外面。何况放眼望去，他们离城外的距离应该还很远。
“那，找谁问问路吧。”贝莉卡还是那么积极，她朝着方形石柱的方向跑了几步，看见一座房屋并没有关紧窗户，便踮起脚尖向里面观望。
失望了。里面并没有人形的生物，不过，她看见一只好像大蜥蜴一样的动物趴在软软的银色毛皮上。那只浅蓝色鳞片的大蜥蜴茫然地瞪大眼睛端详着她，就好像在考虑她是不是好吃的东西似的。
当她忽然注意到那只大蜥蜴的背上有一对小小的膜翼的时候，一阵劲风疾过，她感觉有人立刻拉住了她。强风掀起了她的斗篷，她抬起头，发现是杰克将她护在身边。
天空瞬间阴暗下来，凭借地上的影子就能看出，又一条庞大的龙落在了那些方形石柱上。贝莉卡的目光迟疑了片刻，从影子移到那条龙伸长的脑袋上。
他有着漂亮的褐色尖角，浑身蓝色鳞片闪着海浪般的光，傲然的身姿，比起曾经追杀他们的“冰海之王”要更加壮美。他瞪大的金色双眼一眨不眨地凝视着渺小的人类，以他的个头，完全可以把这些人类一口吞下去。
唰地一声，龙突然飞起，舞动的利爪夹杂着冰冷刺骨的寒气抓向站在最前方的杰克，杰克迅速抱住贝莉卡向旁边一翻，但紧接着，龙又挥起另一只爪子抓了过来。
杰克拿起贝莉卡身上挂着的羊皮袋，准确地挡在了那道从爪子上划出的极寒的光弧前，巨大的冲击力带着他和贝莉卡向后滑了几步，光弧将羊皮袋的表面冻结，划成碎片，却无法伤害智慧之神的化身阿尔文之书。杰克借势拔出剑来，刚想冲上前去，又是一个巨大的黑影忽然降落，一条浅褐色的龙和那条蓝色的龙扑到了一起。
坚硬的石柱承受不起这股冲击，摇晃了一下轰地一声倒塌，顿时烟尘滚滚。杰克回过神拽住贝莉卡，示意艾瑞丝和雪莉立即后退。他们站在蒂坦家的门口，远远地观望着那边的烟雾，两条龙似乎在莫名其妙地扭打。
龙发出洪钟般的怒吼，听上去像是无数交响乐队在疯狂地合奏，比天空的雷声要可怕好几倍！过了一阵子这怒吼总算是平息了下来，烟雾渐渐散去，倒塌的石柱下，有一高一矮两个人正朝这边走来。
高个子黑着脸，像是压抑着难以克制的怒气，随时都会爆发。从他身上闪亮的长袍颜色来看，他应该是那条蓝色的龙。小个子看起来要和善很多，但还是带着怀疑的神色。贝莉卡他们躲在门后，谨慎地看着他们。这个时候躲起来没有什么意义，他们逃不过龙族的眼睛。
“是跟尤拉王子一起回来的人类吧，我刚才看见你们到蒂坦家里去了。”小个子说。棕色的卷发软软地搭在耳朵旁边，让他看起来有种艺术家的优雅气质。“你们好。”
“人类……”他旁边的高个子应该是在用罗亚大陆的语言说话，只是发出的声音太像是低沉的嘶吼，“人类是不可信的，米路。”
“我是想问清楚他们的情况，请你冷静一点瓦尔特，你正在丧失理智！”名叫米路的龙瞪视着高个子的瓦尔特，语气很像是在教训他。瓦尔特顿时怒气冲冲地抡起了拳头。
“唔——”他发出一声闷哼，米路十分敏捷地扭住了他的手腕。这个叫米路的似乎比他要强，只见米路扣住他的手臂，令他无法动弹，“给我冷静一下！”
这个时候，杰克才注意到名叫瓦尔特的那条龙手臂之下，有血迹透过长袍渗透出来，脖子和腿上也有伤口。他不是打不过米路，他是受伤了。
尽管受伤了，瓦尔特还是愤怒地凝视着这边几个人类，仿佛他的目光，就能将门后的人类刺穿。这样的眼神让人不寒而栗，杰克缓缓调整一下呼吸，决定先表示一下友好。
“对不起，先生，请问，我们有什么冒犯的地方吗？”他从门后走出，但还是用身体挡住贝莉卡她们，手里拿着阿尔文之书。他把剑放下，因为此时的瓦尔特就跟炸弹似的，一点火就会爆炸，总不能表现出敌意来。
“人类！当时也有人类！哼，多么奇妙的种族，竟然到我们的土地上肆无忌惮地作恶！人类带来了冰雪做的怪物！那些怪物是人类的帮凶！他们到龙骨盆地去了！他们竟敢到那里去！”
杰克忽然间想通了。这个瓦尔特，恐怕见过“天启之翼”的人！“您说的那些人类，是什么样子的人类？”
“你们不认识瓦尔特说的那些人类啊。”米路若有所思，杰克也沉思片刻，“我们可能认识，但是我们和他们的组织是敌人，正是为了追查他们的踪迹才到这边来。也就是说，我们不是敌人。”
“人类！”瓦尔特又咆哮起来，米路狠狠地压住他受伤的手臂。
“说实话，瓦尔特是冲动了一些，但是我也无法信任你们。瓦尔特说你们刚才想要伤害幼龙，有这回事吗？”米路保持着严谨的态度，贝莉卡一愣，举起一只手来。
“我，我没有伤害他！那个，是屋子里的大蜥蜴吗？我没碰他，我就是看了一眼！”
“狡猾的人类！”瓦尔特的喉咙都吼出血丝来了，这时的米路似乎也不太高兴，不过没有放开瓦尔特。
“我想现在不是来这边探险的时候，人类，你们知道吗？”
第九十七章 龙的战场
米路的声音很柔和，只是那提防的神情，让人感觉无论怎么解释都没有用。不是所有的龙族都像尤拉那样，对，龙族根本就没有道理信任他们，他们来的确实不是时候。龙族的土地上遇到了特殊的麻烦，而这麻烦和人类有关，他们只不过是刚好在这种时候出现在这里的人类，会被怀疑也很正常。
所以，杰克苦笑一下，并没有说出任何多余的话。
“怎么做，你们才能相信我们呢？”他直接问道。米路微微眯起眼睛，尖锐的目光直直地审视着他。
“我们不是敌人。”雪莉也有点受不了这里僵持的气氛了，她知道这么说也没用，心里很是发虚，“我们真的没有恶意，刚才擅自行动，是我们不对……但是，我们只是想到外面看看……”
“混账！米路，他们和那些人类一样！”瓦尔特声嘶力竭地怒吼，米路死死地控制着他，可是看米路的样子，似乎在犹豫着要不要放手，让瓦尔特干掉这些人类，或者和瓦尔特一起动手。雪莉着急了。不，不止是雪莉，贝莉卡和艾瑞丝也急了。
“不是！”“我们只是想调查啊！”“我们也不清楚外面到底怎么了——”
“那这样吧，如果我们确实是‘那些人类’的敌人，你们可不可以稍微放心一点？”
在女孩子们焦急的呐喊中，杰克抬起手示意她们停下。他轻轻吸了口气，缓缓说道，努力用意志力稳住自己的情绪。
“外面的……是受到黑暗能量影响而袭击这座城市的……这片大陆的生物吗？”
米路谨慎地打量着他。
“我们会帮助你们，打败那些袭击者。这样就可以证明我们和他们不一样了吧。我们不希望守望者之城遭到袭击，因为我们不是敌人。”
“哼！”瓦尔特重重地哼了一声，嘴角扭曲成一个挖苦的嘲笑。
“这，不太可能吧。”米路突然浮现的微笑似乎也有点嘲讽的意味，“也许你们是想表达诚意，可是……呵呵，就算是冰原上的低等龙族，你们也……完全不是对手啊！”
“你不要瞧不起——”
贝莉卡的话还没有说完，天边响起一声刺耳的嘶鸣，仿佛有一大堆炸弹同时爆炸似的，连这里的地面都颤抖起来。米路和瓦尔特连头都没有回，可是看得出来，他们的脸色稍微有点不愉快。
“我知道，我们很脆弱，而且我相信没有我们，你们也能战胜那些袭击者。不过，看起来你们打得并不容易，多一份力量多多少少会有点帮助吧。瓦尔特先生好像，正受着伤……”杰克抬起目光，保持着尊重与友好的神情平静地看向瓦尔特，瓦尔特的面部肌肉还在扭曲着，痛苦和愤怒，大概将他折磨得不轻。
“啊，我，我来！”雪莉推开杰克，迅速挤上前，她从袖子中抖出权杖。这一瞬间，她注意到米路摆出了迎战的姿势。不过，随着她的吟唱，米路很快察觉到圣洁的白光中治愈魔法的气息，他愣了一下，一动不动地看着雪莉。
雪莉的神圣魔法比以前更加强大了。在原本向“米耶之泪”娜娜莉学习的神圣魔法基础上，她又得到了米耶本人的指导。白光缠绕成水晶球一般的光圈，将受伤的龙包裹在其中，好似温暖的怀抱。
“……这个是？”米路讷讷地看向瓦尔特。魔法的效果已经显现出来了，瓦尔特的伤口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迅速愈合，连他的脸色都似乎好了许多。瓦尔特完全惊呆了，怔了几秒钟，他突然甩开米路跳了起来。
杰克立刻跨出一步挡在雪莉跟前，抬起手中的阿尔文之书。瓦尔特的动作停在了半空，他瞪了那本书一眼，恶狠狠地咬牙切齿。
“你们不是一般人类！米耶的魔法！你们是什么人？！”
“我，我只是，我只是一个治疗师啊……”雪莉好像受了很大委屈似的，“人，人类也会学习神圣魔法的……”
“没错，我们不是一般人类。”杰克却突然打断了雪莉，“因为不是一般人类才会出现在这里，不是吗？我手上的是阿尔文之书，智慧之神的化身。”
两条龙瞬间呆住。耳边响起阿尔文无可奈何却又充满影响力的声音。
“是啊，呵呵，虽说我最近总是被当做盾牌……如果奥兹的子民还愿意信任我，那么，你们也可以对这几个人类稍微有一点点信任。”
时间停滞了一会儿，米路和瓦尔特回过了神，相互交换了一下目光。
“看来，你们的确是强大的人类。”米路沉声说，眼神飞快地游移着。
“但是强大的人类才会带来危险！”瓦尔特仍然满脸怒色，“越是强大越不可信任！”
“可是我愿意尝试一下。”
听见米路的表态，瓦尔特顿时一惊，以不可思议地目光瞪着米路。米路用眼神示意他保持冷静。“我带你们到城外。你们说过，你们要打败那些生物来证明你们和那些人类不一样，那么，就去打败袭击守望者之城的堕落龙族吧。”
“米路你！”瓦尔特倒抽一口凉气，米路笑了一下，拍了拍他的肩膀，“去休息吧，你辛苦了。”
“不，我会跟你一起去！”瓦尔特回过头瞪着人类们，那凶恶的眼神，好像在说如果你们胆敢作出不合适的举动，就把你们吞掉似的。尽管心里不由自主地害怕着，可是这一回，几个冒险家已经不可能逃避了。
“好！”他们齐声回答。
坐在龙的爪子上飞行对于他们来说不是第一次了，应该庆幸抓着他们的不是瓦尔特而是米路，不然他们估计会被捏碎的。米路还是很照顾爪子里的人类，至少有注意不要让他们掉下去。风雪呼啸而过之间，龙族的战场像壮丽而凄美的画卷展现在他们眼前。
比人类城市要高出两倍的灰白城墙之外，苍茫白雪染上了凄红的血色，魔法的光辉在乱舞的龙影间闪耀，比正午的烈日还要夺目。嘶鸣与咆哮充斥着整片天空，夹杂着骨骼碎裂和肉体撕裂的声音，刺鼻的焦尸味和血腥味引得人一阵恶心。贝莉卡捂住嘴巴，心怀恐惧地望着眼前掠过的风景。广袤的平原之上，不断上演着残酷的杀戮情景。
那些所谓的堕落龙族，很多根本就不像印象中的龙，也许就是所谓低等龙族吧。贝莉卡在米路飞行的过程中居然都能注意到这些堕落龙族的双眼非常暗非常暗，就算在明亮的白雪映照之下都看不见金色闪光，仿佛蒙上了一层黑暗。就在她强忍着把刚刚吃下的鸟肉吐出来的冲动，米路长啸一声，向着地面正在扭打的一个两个庞大生物俯冲。
那两个生物全都不像高等龙族，一个长着蝙蝠似的翅膀，翅膀上生着尖锐的小爪子，脑袋像是没有毛的鸟头。它弯曲的长脖子已经伤痕累累，却死死地缠绕着一只长得很像乌龟的肥胖家伙，肥胖家伙的红色硬壳还生有尖突，他正拼命要把那长脖子的生物压在身下。
“它们是什么？”疾风掠过之际，艾瑞丝尖着嗓子大喊。米路只简短地回答一句“都是低等龙族”便猛地喷出一道火焰，被火焰烧灼的两个生物立刻停止了厮打，无神的暗色眼睛，警觉地盯着这边的活物。
“它们怎么会自己跟自己打？”米路降落下来的时候，雪莉回头望着他。米路的身后瓦尔特不耐烦地甩着脑袋，“你们不知道吗？堕落的家伙，谁都会杀的！”
“能干掉它们吗？”米路的声音要显得沉稳很多，他率先冲了过去，从空中掀翻了长得像海龟的低等龙族，就好像是在给冒险家们提供机会。杰克顿时会意，剑尖在雪地轻盈一挑，顿时有漫天雪雾沿着风的轨迹化作几道利刃劈向还未站起的海龟。
那海龟一痛，喉咙里发出极其难听的可怕吼叫。低等龙族毕竟还是龙族，鳞片厚得很，杰克的一击虽然造成了一些伤口，却无法影响它的行动，艾瑞丝也换上会影响行动的雷系炼金子弹，随着子弹射出，电光沿着一面半球形光幕阻挡了那家伙的前进。
“光之护盾！迅捷祝福！力量祝福！”雪莉用大声喊叫来战胜自己的恐惧，她挥舞着权杖，立刻有绚烂的光辉笼罩在伙伴们全身。贝莉卡也握紧剑，朝着杰克看了一眼，两人点了下头。
同时劈下的剑刃引起了风的悲鸣，这一次没有剑气的变化，仅仅是正面的一击。被艾瑞丝放出的电光麻痹得移动缓慢的海龟肚子上直接挨了这一击。有硬壳的动物，肚子往往会是弱点，这个长得像海龟的低等龙族也不例外，只见他白色的肚皮突然崩裂，热气腾腾的鲜血夹杂着乱七八糟的内脏喷了出来。
米路一爪子拍下，碾碎了这家伙的头颅，望向冒险家们的金色瞳孔里，有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诡异色彩。就在这时，天空陡然一暗，刚才没来得及顾及的长脖子突然从天而降，鸟喙一般的长嘴里，亮出锋利的尖牙。
第九十八章 喝醉酒的龙
长脖子的低等龙族气势十足地向下俯冲，速度快得犹如出膛的炮弹。杰克猛然抬头，本能地拉住贝莉卡。他知道就算回击也会被它庞大的身躯砸中，可是，能来得及躲开吗？
就在他喊出“快跑”的一刹那，他听到了头顶飓风一般的呼啸声。极冷的寒气突然间击中了半空中的低等龙族，在它凝结成冰的瞬间，尖锐的风刃旋转着撕裂它冻结的躯体。冰冷的碎块在风旋的冲击下四散飞开，好似冰雹一样，沿着风的轨迹避开了下方的人类。
呼啦一声，浑身闪耀着火焰般辉光的龙扇动了一下翅膀。那条龙离他们这么近，身上散发的气浪，让人简直难以站稳脚跟。米路和瓦尔特的眼神顿时变了，他们全都扬起了脖子，直直地注视着停留在上空的另一条龙。
“回去！”从那条火红的龙嘴里，发出清晰而熟悉的声音，贝莉卡抬起头，目光交错之间，她感觉到一股摄人心魄的怒气。
旁边的杰克深深地吸了口气，眼神在这一刻有些黯淡。那条龙仅仅是扫视了米路与瓦尔特一眼，他们两个就明白了他的意思，俯下脖子，慢慢地向后退去。
轻盈地落在地上的那条龙，收起魔法之光，可是那双眼睛——即使心里还是有熟悉的感觉，却无法与之对视。“尤拉……”杰克抬起头，喊了他一声。
龙的王子，尤拉看了他们一会儿，点了下头。接着，他一把抓起聚在一起的四人，转身朝着城墙的方向飞去。
迎接他们的是站在城墙上保持着人类形态的蒂坦，看到这几个人类，她简直笑得直不起腰了，连句话都说不出来。过了好一会儿才开口保证，“啊，放心吧尤拉王子，我会把他们给好好地送回去的。”
蒂坦并没有感到很疲惫，不过她还是把城墙上的工作交给了别的同伴，决定看好这些不听话的小家伙们。战斗快结束了，那些堕落龙族在自相残杀和高等龙族的清理下，已经消灭得差不多了，蒂坦悠闲里抱来弥漫着酒味的巨大木桶，摆在桌子上，晃了晃手里的木头杯子。
“喝点吧，这是我按照那边矮人的方法酿的麦酒耶，有没有吓坏啊，你们？”
可是这时的几个人类全都陷入了沉默。
“好啦，跟我说说是怎么回事吧。”蒂坦当真打开那木桶，倒出味道很重的麦酒，“谁带你们出去的？”
“嗯……这个，其实也是我们不好啦。”杰克略带歉意地解释，“给你们添麻烦了。”
“哪有添麻烦啊！你们的胆子也太大了！真好玩！”蒂坦夸张地咧嘴大笑，还竖着大拇指一脸赞赏，“给你！”她递给杰克一个木头杯子，杰克苦恼地看着她。
“现在喝酒合适吗？”
“有什么不合适的，反正我今天除了看着你们也没什么事干了，那些家伙又不会整天袭击我们，他们自己还要打架呢。”蒂坦一副漫不经心的样子，“哎呀，今天实在是太开心了，不喝酒过意不去呀！”
不过这种时候，别说喝酒，做什么事贝莉卡他们都没有心情。心里有些后怕，如果当时尤拉没有及时赶到，米路和瓦尔特那两条陌生的龙，会救他们吗？他们也许根本就不在乎人类的生命。而且——这一点让三个女孩子都很不安——尤拉看上去气坏了。
正想着尤拉的事情，房门就被拽开了。蒂坦眼前一亮，放下手里的杯子，虽然脸上还挂着狡黠的笑容，不过比起刚才还是收敛了一些。房门外一袭红色长袍的尤拉拖着很疲倦的脚步走了进来，耷拉着脑袋坐到桌子旁。
看起来他已经不像先前那样生气了，见到大家没事，还有点松了口气的感觉。贝莉卡聚精会神地打量着他，他抬起头，表情有点尴尬。
“呃，对不起，我好像冲你们发火了。”
“尤，尤拉，是，是我们不好啊——”雪莉顿时惭愧地低下头，“是我们不应该出去的。”
“我问过米路和瓦尔特了。”尤拉金色的瞳孔里有一道愤怒的光一闪而过，令人不由地感到一阵心悸，但他很快就恢复了平时的神情，“可是，你们为什么不留在这里呢？城里没有什么好调查的吧。”
“你是不是还在生气？”贝莉卡歪着脑袋，小心翼翼地看着他。
“我当然在生气，我只是不知道在生谁的气。我不想让你们遇到危险的。”尤拉似乎很是懊恼，杰克在桌子的另一头望着尤拉，过了一小会儿，他叹了口气。
“这一次，真的多亏你了。”
气氛有点让人不舒服。蒂坦突然摆了摆手，就好像故意要调节气氛似的，“好了好啦，没什么对不起这对不起那的，对啦！尤拉王子要不要尝尝我心爱的麦酒呀？”她端起杯子放在尤拉面前。
“呃？”尤拉明显大吃一惊，看见杯子里充满酒味的液体，他猛地往后一缩。接着，他微微皱起眉头，注视着眼前笑眯眯的蒂坦。
“喝酒会出事的，蒂坦。”他很认真地说。
“嗯？出事？难道说……尤拉王子在那边也喝过酒吗？嘻嘻，味道很好的不是吗？尤其是矮人酿的酒。”蒂坦两只大眼睛闪闪发亮。
“喝过是喝过……”尤拉似乎不太想讨论喝酒的话题，他飞快地瞥了贝莉卡一眼。
“那么，结果出什么事了？”蒂坦兴致勃勃地追问。
蒂坦和伊恩果然不是同一种性格，一谈到有趣的话题，蒂坦就把尤拉的身份抛到脑后去了。她眼巴巴地想从尤拉那里听到什么好玩的故事，尤拉讪讪地扭过头去，顺着尤拉的视线，蒂坦微笑地端详着在一边干坐着的人类女孩。
不仅是蒂坦，杰克、艾瑞丝和雪莉也注意到尤拉是在看贝莉卡了，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尤拉好像很不好意思。贝莉卡也很纳闷地看着他。
“到底是什么事啊？”贝莉卡凑到尤拉的脑袋旁边，尤拉顿时一阵慌乱，谨慎地压低了声音。“该怎么说呢，在洛塔斯王国遇见你的时候，其实我……”
“嗯？”贝莉卡立刻回想起第一次与尤拉相遇的记忆。他们听说海湾地区的山谷里有条龙，才会到那里冒险。当时尤拉说过什么来着？
“……不小心睡着了，还好没在人类的居住地，本来不想告诉你的。”尤拉的声音很轻，连贝莉卡都得集中注意力才能听清楚，贝莉卡不禁一阵愕然。尤拉是因为喝醉酒才会趴在山谷里睡觉，不知不觉变回了原本的摸样，然后才有后来的龙的传闻……
“哈哈哈哈哈……”想明白了的贝莉卡忍不住一阵大笑，刚才的担忧和战场带来的阴霾顿时一扫而空，没听清楚他们说话的几个人依然保持着十分疑惑的表情。
“哦天哪，好严重啊，哈哈！”蒂坦显然也听清了。龙的听力总是比人类好，“那我还真不敢让您喝酒了。”蒂坦赶忙拿回杯子，顺势一扬手灌进自己嘴里。她喝酒那么快，居然都没有喝醉的迹象。
“蒂坦你喝了多少了？”尤拉很严肃地瞪着她。
“没有多少，真的，我的酒量和矮人差不多。”蒂坦立刻摆出一副信誓旦旦的可靠模样，“我就是开心嘛，想放松一下。唉，我们血统里的权力，对那些堕落的家伙一点用都没有，即使这样……”
她抬起头来，仿佛从空无一物的天花板上，看到了属于过去的一些画面。这些画面绝不可能是愉快的，或许关于战争，或许关于死亡。
“我觉得呐，尤拉王子应该抽空去看看那些受伤的同伴啊。”蒂坦突然转移了话题，简直让人跟不上她的想法。尤拉愣了片刻，表情渐渐阴沉起来，比蒂坦还要阴沉。
“我知道了。”他郑重其事地回答，“那我出去一下，你们……嗯，千万不要到城外去，也不要去其他龙族的家。”
“我们会注意安全的。”杰克向尤拉承诺说。
外面的空气已然染上了黄昏的色调，门外的白雪也被夕阳染出变幻的红。雪依然在纷飞，比起白天好像有些减弱，但还是没有消停的迹象。不知道这样的天气要持续多久，空气越来越冷，尤拉出去时引来的一阵冷风都冻得几个女孩哆嗦了一下。
“给！”敏锐的蒂坦干脆利落的丢出准备好的皮毛。
虽说这一次，总感觉蒂坦有故意支走尤拉的意思，不过蒂坦完全没有向人类们表现出恶意或者威胁，好像觉得这一招已经不好玩了。取而代之的，她一杯接着一杯喝酒，似乎只要尤拉在这里她就不能喝得那么痛快。
“喂……你该不会是怕尤拉不让你喝吧。”贝莉卡从她疯狂灌酒的举动看出了一点端倪。
“当然怕咯，我可不想放弃酒的乐趣啊！何况是我自己酿的！”蒂坦瞪大了眼睛，脑袋和木头杯子一起摇晃，“我们呢，虽然没有你们那么多奇奇怪怪的礼仪，可是王族的命令，却必须要服从。”她低垂着睫毛，缓缓直起身子，金色的瞳孔仿佛陷入了遐想一般。
“哎，你们……真的能帮助我们吗？”
第九十九章 和蒂坦一起冒险
像是一种错觉，此时的蒂坦好像满怀期待。“我记得，你们说过要去龙骨盆地调查的，哎呀，天快黑了呢。”
屋里点着炉火，看不出外面的天色，只是蒂坦的语气里充满了富有诱惑力的神秘意味，“原本……嗯哼，我觉得挺荒唐的，没想到你们胆子这么大，我开始……嘿嘿，改变主意了。”
“蒂坦小姐的意思是？”杰克警觉起来。蒂坦又倒满一杯麦酒灌了下去，非常惬意的哈了一声，还真有几分酒鬼的感觉。
“哎哎哎，这可是你们说的。智慧之神，也得到黑暗能量所在的地方看看，才能发现什么。”蒂坦挑逗似的挤了挤眼，压低的声音更像是在计划什么阴谋，“这很有道理耶！既然要调查，就要找到黑暗能量的源头，这样才能解决问题嘛！”
“你……”贝莉卡愣了一会儿，“你同意让我们去龙骨盆地啦？”
“哈？你以为龙骨盆地离冰原这里很近？就算我让你们去你们也去不了啊，可爱的人类小姑娘。不过呢，如果我带你们去，那说不定就……”
蒂坦故意打住了话头。
“什么？！”艾瑞丝和雪莉瞪大了眼睛。蒂坦立刻摆出不满的表情，竖起手指。对于人类的这些小动作她知道得一清二楚。
“小声点啦，别让外面的居民听见啦！你们到底敢去不敢去？别告诉我现在的冒险家都是胆小鬼哦？”
“我们当然敢——”
贝莉卡的反驳还没说完，杰克摆了下手示意她停下。他轻轻一笑，带着一丝困惑看向蒂坦。蒂坦的性格确实很奇怪，先前还一副瞧不起他们的样子，这个时候却又说要带他们去最危险的地方。
“这不是敢不敢的问题吧，蒂坦小姐。嗯……也许我想得不对，不过，那边的黑暗能量对你们不是有影响吗？会让你们失去理智。”
“啊没错，是有这个影响。不过我可是守望者呢，我在那边待了那么久，比起这边的龙族，要好多了。放心啦，一时半会我还是可以保持自我的。”蒂坦笑得无比自信，“而且，除了信任我，你们还有什么办法进行你们的调查？”
这句话说得大家哑口无言。
是啊，除了依靠蒂坦，他们的双脚，恐怕真的无法将他们带到龙骨盆地。贝莉卡心事重重地摆弄着阿尔文之书的书页。
“蒂坦小姐说的很有道理。”书突然发出声音，把贝莉卡吓了一跳。“如果蒂坦小姐一起去，那事情说不定会好办的多。独自对付堕落的骨龙，仅凭这些人类，着实有些困难。”
“啊，是这么回事。我也觉得你们打不过那些骨龙，哈哈。别生气，这是事实，不过你们那么小，我在的话，骨龙应该根本就发现不了你们。既然这事和人类有关……其他人类能进入龙骨盆地，你们没有理由做不到吧？我替你们把骨龙引开，怎么样？”
不得不说，蒂坦的想法虽然很夸张，说不定还真是现在唯一可行的方法。杰克微微皱起眉头，“蒂坦小姐可以战胜骨龙吗？”
“我的战斗力不弱啦，当然，骨龙太多我也是撑不住的，所以咱们可不能在那里停留太久。”说着说着，蒂坦的表情严肃起来，她保持着如此严肃的表情又喝了一杯麦酒，“等会我们就出发吧，趁着大家休息的时候，偷偷溜出去还是很容易的。”
“……您不当冒险家有点可惜啊，蒂坦小姐。”杰克哭笑不得，心里却是卸下了一个包袱，蒂坦眯起眼睛，“我当过冒险家啊，那已经是一百多年前的事了。”
离开守望者之城的时候，蒂坦特意让他们每人都披了一件熊皮，说这样可以多多少少掩盖他们的气息。守望者之城本来就没有多少居民，在狡猾的蒂坦带领下，他们几乎可以说是不费吹灰之力就瞒过了守卫，溜了出去。如果一切顺利，蒂坦能将敌人的注意力引开，他们能够在短时间内——哦不，是阿尔文或者米耶和吉亚能够在短时间内发现黑暗能量的源头，他们的行动就是有意义的，就算不能，应该也可以及时离开。当然，这一切都建立在他们对蒂坦的信任之上。
蒂坦虽然脾气古怪，不过感觉跟米路、瓦尔特不一样，她并不是真有什么恶意，不然尤拉也不会把他的人类朋友留在蒂坦的家。离开守望者之城一段距离之后，奔跑在雪地上的蒂坦突然凌空一跃，几个人类还没有反应过来，她便化身成为一条修长而漂亮的淡金色巨龙，将人类们护在爪子里。
“我比尤拉好看吧！”她洋洋得意地说，白雪覆盖的地面瞬间远去成为一片昏暗的影子，她扇动的长翼驱赶着夜晚的风，连漫天飞舞的雪都不得不避开她灵巧的身躯。蒂坦以不符合她庞大体型的优雅与敏捷，向着前方连绵的山影飞去。
这速度太快了！
贝莉卡只是被风吹得太冷，拉紧了熊皮，从蒂坦的爪子边上探出头去的时候，他们已经飞到了山谷的上方。即使在阴霾的天气里，这银色的世界依然浮现着不可思议的光辉。山崖组成诡异的魔法阵，一层层掠去，快得让人头晕。呼啸的风声夹杂着不知名生物的空洞的嚎叫，似乎整片群山都在疯狂的怒吼。
谁也没有时间看风景，全速飞行的蒂坦比那山风还要迅捷，几个人类只能拽着熊皮缩起脑袋，不然总感觉随时都会掉下去。他们应该是在这层层叠叠的山谷上空飞行了很长一段时间，风的声音变了，不再那么尖锐，却有如交叠的悲鸣声般令人心头一颤。
“总算到了，好久没有飞那么快了呢，呼——”淡金色的龙向着天空喷出温热的吐息，瞬间有古怪的声音响起，仿佛大地对她的气息作出了反应。感觉到蒂坦放慢了速度，贝莉卡再次探出头，越来越近的大地上，呈现着一片毫无生气的荒凉。
尖锐的石突，散落在四处，仿若稀疏的枯死的丛林。除此之外广袤无边的大地一片平坦，连一株树木都看不见。连落雪都刻意避开了这里，只有细碎的光点似尘埃飞扬。天空变幻着迷蒙的色彩，看上去如此诡秘。
“有什么感觉？”蒂坦一边朝着前方飞着一边轻笑着说，但是她的语气，还是沉重了许多。贝莉卡正纳闷着她指的是什么，忽然，一种特别的感觉袭上她的心头。
那是似曾相识的感觉，却让她没来由地一阵恐惧，恐惧得好像连心跳都停止了！她怔怔地凝望着远处。
她的表情，显然没有逃过伙伴们的眼睛。
“哎？”“你怎么了贝莉卡？”艾瑞丝和雪莉顿时慌了，赶忙向远处望去，却什么都没有发现。蒂坦似乎也觉得挺奇怪，“人类，你看见什么了？”
如果不是杰克这时候伸手搂住了贝莉卡的肩膀，她或许会在惊慌之中说出不应该说的话，而让那个蒂坦觉察到琥珀珠的存在。“阿尔文好像发现了什么。”杰克说，希望可以打消蒂坦的疑惑，因为阿尔文之书在贝莉卡手里。
“哦——果然啊，没错，我们已经进入黑暗能量之中了。”还好蒂坦没有多想，“呵呵，估计那些骨骸就要——啊！”
她突然停在了半空中，就好像是收到了什么命令似的。这里一直有不祥的风声缠绕，只有蒂坦从这风声中分辨出了别的声音。她猛然僵住，挥着双翼停了一会儿，发出了好像是叹气一般的喘息。
“完了，这么快就被发现了。”她慢慢地转过身，似乎是准备离开。被谁发现了？如果说是这里的骨龙，蒂坦没有理由掉头就跑，难道说是——
后方的天空中，出现了红色与青色的小点。当这些小点到达人类可以看清的距离，杰克立刻想通了。是尤拉，尤拉的命令，蒂坦是不会不服从的。
蒂坦放慢速度迎了过去，如果她此时还是人类的模样，杰克可以想象她是怎样的表情。空中的小点很快变成鸟一般的大小，杰克一把按住蒂坦爪子上的鳞片，大声呼喊。
“尤拉，可以先听我解释吗？”
出现在他们面前的尤拉，那双耀眼的金色瞳孔，就算会喷出火焰都不会有人感到意外，但他应该是听见了杰克的呼喊才没有在这时候发火。跟在他后面的青色巨龙，仅仅从鳞片的颜色来看，让人联想到伊恩。他没有出声，只是用怀疑的目光审视着蒂坦。
“是我们要来的。”杰克尽量让自己的声音保持足够的冷静，“尤拉，我们是冒险家，不可能待在守望者之城里……浪费时间的。”
尤拉看着他，一声不吭。
“擅自离开守望者之城，是我们的错，你不要责怪蒂坦小姐好吗？”杰克沉声说道，“我们不会让自己陷入危险之中的。我们带着阿尔文之书来，就是为了在最短的时间内，找到灾难的根源。”
“抱，抱歉。”蒂坦的声音听上去一下子服服帖帖，也许是出于习惯，她还是用了那边的语言。“我，我可能是，酒喝多了……”
“真的不怪蒂坦小姐，是我们想去看看，尤拉。”杰克的声音甚至盖过了蒂坦，“不想错过这样的机会，你知道我们一直都是这样——”
“是啊，此时此刻，的确是很好的机会。”
阿尔文的声音突然插了进来，语气如此坚定，是让人无法反抗的、那种属于神的声音。“看吧，就在那里。”
第一百章 祭坛里的影子
阿尔文的话音刚落，空气开始颤动。游动的光点依稀沿着漩涡状轨迹朝着正北方向的某处聚集，苍茫大地上，升起蓝白色鬼火一般的火苗，仿佛是迷路的幽魂。
“他也感觉到我了。”阿尔文轻笑的声音听不出一点危险来临的紧张感，“你不准备让我会会他吗，尤拉先生？”
这时候空中的三条龙都已经仰起头来，向那光点聚集的方向眺望。他们知道那是什么地方。在龙骨盆地，这埋葬巨龙的神圣之地中央，有着他们一族守护了一万多年的东西，非常重要的东西。
尤拉转头盯着阿尔文，变身为龙的他目光中充满威严。他想到的并不是阿尔文。那里的“他”，所感觉到的恐怕不止是阿尔文！只有他知道，在蒂坦的手里里，还握着另一个也许对“他”影响更大的神之封印。
“贝莉卡你还好吗？”龙族王子的语气突然柔和起来，就好像生怕吓到那个渺小的人类女孩似的。贝莉卡似乎已经受了惊吓，从熊的毛皮下抬起的脸庞上，还保留着恐惧的神色。但她立刻回过了神。“我要去，尤拉。”她很坚决地说。
尤拉缓缓吸了口气。这时，地面上传来了轻微的震荡感，隐隐约约看见，在不远的地方，有什么东西正从雪地里爬起来，青色的龙低吼一声，声音听上去有些焦急。
“好吧，蒂坦……”尤拉凝望着一些暗色的蠕动的影子，“我原谅你，我们到祭坛去。”
“什么？！”
大概因为尤拉用了那边的语言，青色的龙也用那边的语言惊呼。“伊恩。”尤拉没有回头，“那些就是堕落的骨龙吗？”
“我会冲过去的。”一直沉默的蒂坦突然出声，语气仿佛发誓一般郑重，“我会全速飞行，将这些人类冒险家带到那里！我是在那边停留了很久的守望者，这里的黑暗能量，短时间内是影响不到我的。”
“嗯……”
虽然还在迟疑，但突如其来的战斗已经不允许他们多加思考了。铺天盖地的龙形的骨骸像是自天际飞来的嗜血蝙蝠，燃烧着成片鬼火，残缺不全的骨骼摩擦出令人毛骨悚然的咔咔声响。
“雪莉！”出人意料的，尤拉居然喊出了一个人类的名字，一秒钟之后雪莉才反应过来，顺势将她所知道的所有增幅魔法与保护魔法都用在了龙的身上。青色的龙——伊恩的眼里闪过一抹错愕，但接下来，他的目光中便充满了仇恨。
同样满怀恨意的，还有蒂坦，那股瘆人的寒意从她周身散发出来，连她精心保护着的人类都感到头皮发麻。与这些生物的恶战，夺去了多少他们族人的生命，这笔债，终究是要偿还的。当无比巨大的光之护盾将他们的身躯笼罩其中之后，尤拉发出一声长啸，璀璨的魔法光辉同时亮起。
根本顾不得空中的战斗，顾不得那震耳欲聋的混杂的声响。天空忽亮忽暗，好似世界末日来临，全世界所有的闪电都在放肆地炫耀。骨骸的碎片与着火的岩石擦过蒂坦的身体，她拼命舞动双翼，然后将双翼收紧，身体如离弦之箭一般射向他们的目标。
在如此急速的飞行中，她的声音，却清晰地灌入了人类们的脑海。
“听着！人类。祭坛中，是我们的神！守护祭坛的龙族再也没有回来，虽然很难接受，那些卑鄙无耻的人类，恐怕已经踏足这片圣地了！”
说到这里，蒂坦的语气不由自主地加重，咆哮声几乎能把人的心脏给震碎。“他们竟敢进入我们的祭坛，他们竟敢污染我们的圣地！”
“你能这么想我很高兴，蒂坦小姐，至少你是明智的，因为你没有逃避你所发现的事实。”这时还能冷静与蒂坦对话的，显然只剩下阿尔文了。“这就是我的猜测啊……龙族受到了如此不可思议的影响，污染的源头，应该就是——”
蒂坦仰天长啸的声音淹没了阿尔文的答案，前方的雪地之中，出现一座雄伟宏大的建筑。它就像一座远古城堡，光点遍布它黑色的墙壁，肉眼可见的黑色雾气，此时正笼罩在建筑周围。那样古朴，却充满不可一世的神威的城堡，仿佛在无声地呐喊着什么，蒂坦的爪子微微收紧，坐在爪子里的人类顿时感到了压迫。
“蒂坦小姐，请你立刻将人类们放下来！”阿尔文以不允许反抗的命令语气说道，蒂坦的眼神瞬间清明了许多，她低声应了一声，“啊，是啊，原本以为不会受到影响……”
清晰的咬牙声再次吓坏了这些已然陷入惊恐的人类，她向下俯冲，摆出要降落的姿态来。“这样下去你们会被我杀死，在这之前，我得把你们放下来了。人类，捡起地上掉下的碎骨，怀着敬畏之心到祭坛去吧！我会加入上面的战斗，我、还有尤拉王子，以及伊恩，绝不会让这些堕落的躯壳伤害你们！”
蒂坦简直就是一松手把他们给丢下去的，幸好下面的雪层很厚、身上的毛皮也很厚才没有摔伤。此时的蒂坦感觉完全变了，她是复仇与杀戮的使者，要向她的敌人宣泄她的愤怒。金色电光包裹住蒂坦双翼的霎那，她就像审判之雷，刺入空中飞翔的骨龙群中。
“我们走吧。”阿尔文的话音，有一种如释重负的感觉。
天空依然在不停变幻着，时而如无数个太阳照耀一般光彩夺目，时而沉入黑夜的长眠。裹着白色熊皮的他们，渺小的就像是这龙骨盆地随处可见的不起眼的小雪堆。这些小雪堆已经是拼尽全力向着城堡的方向奔跑了，没过膝盖的积雪绊住他们的脚步，如果没有雪莉的迅捷祝福，也许他们会寸步难行。
蒂坦说，让他们怀着敬畏之心。这样的话根本就不需要说出口，因为他们已经发觉了，从那高耸的城堡降临的，是神的威压。黑雾之中的城堡就像是敞开大门的古墓，它所欢迎的绝不是生者，它是在为永恒的沉寂而唱响悲吟。
贝莉卡发觉自己的左手被杰克拉着，艾瑞丝挽着她的右手臂，手里紧握的阿尔文之书和龙骨的碎片全都被冷汗浸湿，雪莉不停保持着迅捷祝福的状态，直到他们的脚下变成了坚硬的柱廊地板——他们到了，上百米高的古老柱廊之下，他们就站在那里，披着歪扭七八的熊皮，靴子上裹满积雪，狼狈不堪——如同历经艰险的朝圣者。
“奥兹。”在远离龙族视线之后，贝莉卡终于听到了死猫的声音，紧接着是兔子哀伤的回应，“嗯，我，我也感觉到了……奥兹……他的气息……”
“但是，留在这里的并不是奥兹。”阿尔文仿佛在说着事不关己的话似的，“只是残留的意识，想必吉亚你也注意到了。上次我向你传达的事情……”
“哼，我会弄清楚的。”
完全让人摸不到头脑的对话，贝莉卡稀里糊涂地想了一下“上次”是什么时候。石柱与门框的花纹似乎是天然形成的，但看它如此精致有着对称规律的图案，又像是神之手雕琢而成。走入那像是刀切一般整齐的巨大门框，地板呈现的纹路有如万里河山留下的映像一般恢弘，城堡大厅是如此完美，却看不出一丁点人工修葺的痕迹。
飘浮着的光点照亮了他们的路，踩在坚硬的地板上，感觉就像是行走在星空之中。贝莉卡产生了一种自己已经到了另一个世界的错觉。这个世界是无止境的，没有时间的，一切都是虚无的。
是的，只有双脚本能似的引领着他们，眼前早已没有了方向。外面应该是惨烈的战场，可是这里面，却寂静得可怕。雪莉左手和艾瑞丝的右手紧握在一起，右手将权杖握在胸前。他们走在一起，有金色的光之护盾始终将他们笼罩。她也只能用这不起眼的神圣魔法，希望将无法抗拒的恐惧感阻挡在外。到底走了多久，已经感觉不到了，到底是不是还在行走着也感觉不到了，他们还能活着，或许仅仅是因为身上携带的龙骨碎片。视野在无限延伸，直到前方高耸的峭壁将道路阻断，在峭壁下一个正圆形祭坛上，飘浮着半透明的幽魂。
见到那张脸，贝莉卡没有惊叫出来，完全是因为这一路的行走几乎让她的意志都崩溃了。所以，看见如此印象深刻的那个人，她木然地抬起头，仿佛是过了许久才懂得如何呼吸。
路西法.浮士德。
脑子陷入了一片空白，贝莉卡都没有意识到自己的手抖得有多厉害。杰克和艾瑞丝还在她的身边，艾瑞丝死死地拉着雪莉，这样他们就不会走散。站在半透明的路西法跟前，感觉到根本不属于人类的，既可怕又神圣的气息，只有彼此可以支撑着他们不会倒下去。影子用一双基调为淡琥珀色的瞳孔聚精会神地打量着他们，瞳仁里还混杂着鲜艳的红与灼目的金，如此奇异。
带着全然陌生的，没有一丝一毫情感的好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