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三十一章 分别
飞翔在战场上空的小小的蝴蝶是那么不起眼，但卡洛儿还是望见了她。因为在她的周围，旋转的气流推开烟雾，将天空的颜色清晰地展露出来。那薄薄的阳光，笼罩在露露的翅膀上，让她渺小的身影成为了光辉的星。
“女神……”这种时候的卡洛儿，不由地主地感到一种触及心弦的感动，那是虔诚的信徒才有的感动，她忽然间清楚地意识到了这蝴蝶精灵正是席芙尔化身的事实，而这一事实本身就是奇迹，就是席芙尔存在的证明。
她甚至在过了好一会儿之后才想起，这样的露露早已逐渐走向虚弱。
露露缓缓升上高中，没有任何人阻止，没有任何人能从此时此刻的震撼中回过神来。烟雾沿着风的轨迹，展示着她的力量，她就像是悬浮在世界中央。
“尤莱亚。”露露用高傲的语气沉声喝道，“你说我不存在吗？”
尤莱亚根本就无法回答。离得那么远，他根本就没有将渺小的露露考虑在内，但他一下子忘记思考并不是因为露露突然展现出的强大魔法，而是她本身那凌驾于万物之上的高贵气质。
她在说什么？这样小的身躯，竟然发出了比雷声还要摄人心魄的声音，仿佛是空气也服从了她的意志，产生了不可思议的共鸣。紧接着，脚下的哈芙忽然一沉，而骤然改变的气压则让他悬在空中，他发觉周身的温度都在向他发出警告，像是瞬间进入了寒冬。
“你，你是……”难以理解的力量带来的是源自本能的恐惧，那只并不陌生的蝴蝶，此时带给他的，却是从未感受过的威严。如同这孕育着生命却遭到破坏的森林，在无声地宣泄她悲伤的怒火。
在这样的怒火下，他根本就不可能反抗！
笼罩在露露身上的阳光，很快就发生了变化。那阳光像是充满了魔力一般开始延长，露露的身体亮得如此炫目，仿佛已经融入了光明之中。当卡洛儿的心被突如其来的不祥预感攥住的时候，炫目的阳光忽然间变得不再那么刺眼，而那光辉之中浮现出来的，是半透明的美丽身影。
“不——”
卡洛儿尖叫出声的同时，旁边飞来的龙及时抓住了她。托住卡洛儿的气流立刻消失了，那空中的影子，朝着这边莞尔一笑。没有一个精灵亲眼见过她的模样，可是当她出现时，所有的精灵都立即记起了她的名字。她就这样赤足踩在空气中，和风吹拂着她长及脚踝的冰蓝色发丝，弥漫着焦尸气味的空气，顿时变得格外清新，几片新绿在空中徜徉着，是来自没有被破坏的远处森林。
席芙尔女神睁开她仿若包裹着月光一般的双眼，世界上不会有哪个精灵，不会有哪个生物比她更美。她泛着淡淡光辉的皮肤和她新叶色的薄薄长裙，无时无刻不散发着圣洁的气息，看见这一幕的暗精灵，还要怎样去怀疑她的存在？
“我苦心留下的传说都忘记了吗？还是说，有人告诉你……告诉你们，我已经不存在了？”被露露的身体压抑着的神的气势正毫不保留地从那双眼睛里放射出来，“是‘天启之翼’吗？那些妄图取代我们，主宰世界的人类？”
“妄，妄图取代……”
“主宰……”
地面上渐渐响起了忐忑不安的低语。被尤拉护在手中的卡洛儿垂下头来，她仿佛从这些模糊的低语中听懂了什么。
——“他们不打算继续利用暗精灵了。”塞拉那迪曾经这样说过。尤莱亚也好，暗精灵也好，都是因为无知和仇恨，被那邪恶组织利用了，然后，又冷酷无情地抛弃了。
“回答我，我精灵一族曾经的英雄。那些狂妄的人类，是如何动摇你的信仰的？”
尤莱亚不知道自己的脸上，现在还有没有血色。但，尤莱亚毕竟是尤莱亚，很快，他便拿出了勇气，就算身体无法自由行动，依然凭着自己的意志清楚地问道。
“在这之前，我想知道……你……您是否，真的就是，自然之神？”
这样的怀疑让自己都感到心虚，地上的精灵应该没有听见他所说的话，不然会感到很不可理喻吧。已经无法怀疑了，发自心底地愧疚正不断地发出尖啸。
“没错，我的名字正是席芙尔。天空之神奥兹与大地之神莉莉安以灵魂之力所创造的自然之神，最初的精灵族与自然魔法的创造者，你对此心存疑虑吗？”
即使只是一个影子，当她说出这样的话来时，整个世界仿佛都在俯首听命。尤莱亚觉得自己的呼吸都停止了，可是有些问题，他仍然想要问出来。
“如果，如果您就是席芙尔女神，您为何……”
尤莱亚的声音被自己深深吸入的那一口气堵住了，他说不下去了。对面那位行走在空气中有如行走在平地一般的女神默默地点了点头。尤莱亚忽然发觉，他心里想的什么，女神全都知道。
他是想说，您为何不去阻止当年的人类破坏精灵们的家园。
“我们，不是万能的。”
女神的表情忽然间柔和了很多，她的眼神，仿佛是在关照着一个可怜的迷路的孩子。“这样的说法并不是在逃避责任，你们的信仰也绝不会因此而失去力量。信仰，并不是依赖着神会实现自己的一切请求，而是相信在神的祝福之下，你能够实现自己的愿望。在以往漫长的时光中，即使是我，也经历了许多不如意的事。我不会否认，我也有无能为力的事情，但我也不会怀疑，我始终是你们值得信任的神。”
“那，当时……”尤莱亚的表情也变得像是个困惑的小孩子。他想知道当时到底发生了什么。连神圣金兰都毁掉了，精灵族被迫离开故乡。是因为人类那边也有“神”的存在？是强大到无法战胜的神？
“是的。”女神坦然地微笑着，“只能用这样的方法守护我心爱的精灵们，的确是有些乏力了。可是，我们没有输，我们的森林，依然是属于我们的。”
尤莱亚陷入的沉默，此时的心情既像是一汪死水，又像是波涛汹涌，如此矛盾的心情不断地交替着，连那气流正在将他缓缓放下都没有察觉。直到双脚接触到了地面，忽然感受到的活着的真实感让他猛然清醒了过来。
他立刻抬起头，仿佛是离家多年的流浪小孩找到了家一样，瞬间有千言万语涌了上来。他首先要老老实实地回答席芙尔女神的问题，“天启之翼”的人到底都说了些什么，会让他相信这个世界上早已没有了女神的存在。
但似乎，这个答案不重要了。
女神转过头，轻轻走到红色巨龙的身旁，卡洛儿呆呆地注视着她那完美的微笑着的脸。站在空气里的席芙尔女神，比卡洛儿还要高大，她抬起一只手，像是想要轻抚卡洛儿的发丝似的，但那只手却停在了空中。
卡洛儿伸出的手与她悬在空中的手交错，半透明的手上，丝毫没有实体的触觉。卡洛儿的眼泪刹那间不受控制地涌了出来，她明白了，她永远都见不到她那可爱的蝴蝶精灵露露了！
“露，露露……”
“嘻嘻。”如此熟悉的声音是露露才会发出的顽皮笑声，女神端庄的脸上瞬间浮起一抹孩子气的坏笑，一时间让卡洛儿有种露露就在眼前的错觉。
“我在啊，以后也是，会永远陪着你的。”席芙尔女神用那只仅仅是空气的手做出抚摸卡洛儿脑袋的动作，就像是以前她抚摸露露脑袋的那个样子，“我的卡洛儿总是不会让我失望。不要哭啦，难道说我变成蝴蝶和你在一起的日子，不是很美好的吗？”
“不要走，露露，不要离开我……”卡洛儿眼睁睁地看着女神的影子正一点一点的淡去。露露已经不在了，这触摸不到的影子就是露露存在过的唯一证明！此时的卡洛儿完全没有一点白精灵女王的风范，她只是拼命地想在这影子中抓到什么，就算只是她自己苍白的幻想而已！
“你知道，我是自然之神。”席芙尔的声音，渐渐严肃了起来，“就算沉睡在封印中，总有一天还是会醒来，到时候就笑着说‘好久不见’吧。”席芙尔的手指慢慢化作雾气，最后她似乎是想为卡洛儿擦去泪水，可最终也只是让卡洛儿感觉到了一股温柔的风。
“到时候就笑着说‘好久不见’吧。”席芙尔的话在卡洛儿逐渐陷落的世界里不断地回响着。阳光是多么明媚啊，烟尘也已落下，卷起叶片的风吹拂着新生的希望。席芙尔的影子不像是凭空消失的，而像是和这即使布满了疮痍，依然显露着生机的大自然融为了一体，只是，她不在卡洛儿的眼前了。
就好像做了一个无比漫长的梦似的，整个世界都变得空虚了起来。
露露不见了。
她真的不见了……
第一百三十二章 卡洛儿的记忆
尤拉飞回到白精灵那边时，女王的哈芙已经飞回去了，他轻轻地将女王放下，仿佛在放置一个十分易碎的物品。美丽高贵的精灵女王低垂着头，脸上毫无光彩，就像是再也不会打起精神来了。
良久，战场上再度响起了暗精灵的首领，尤莱亚.幻月的声音。
“白精灵，你们要找的人已经不在星月领了。”
“什么？”卡洛儿吃力地抬起头来。
“‘天启之翼’的魔法师，菲欧娜露丝.黑月，她不见了。”尤莱亚转过身，远远地面对着卡洛儿的方向，“即便你要逼问，我也只能这样回答。你们要找的人不在我们这里。”
“那她去哪了？神圣金兰种子在哪里？”卡洛儿忽然感到一股强烈的愤怒。不……不应该是这样！怎么可以这样！她就是为了夺回神圣金兰种子，挽救露露才来的，这个人却说已经做不到了！
“关于‘天启之翼’的事情，我可以告诉你们，但是——”尤莱亚此时此刻的冷静简直就是在火上浇油，“卡洛儿，请你下令，让所有白精灵撤回月眠森林，我们也会撤退。非要拼命的话，我们不是没有这个资本，只是这已经没有意义了。”
“你——”
“女王陛下，请您冷静一下！”周围的白精灵及时扶住了卡洛儿，卡洛儿似乎想冲向尤莱亚，可结果却是她向前一倾，差点跌倒。
“我们还是先回去吧。”
会说出这种话，说明白精灵们也已经没有了继续战斗下去的心情。席芙尔女神带来的奇迹，也让他们更加清楚地看见了战火给这森林带来的伤害。白精灵和暗精灵都付出了很大的代价，暗精灵们在得到尤莱亚的命令之后，已经准备撤退了，热爱和平的白精灵更没有非战不可的理由。
卡洛儿终究还是看清了这一点。她慢慢地点了点头。
“我们回去。”她说，声音更像是一声无力的叹息。
消息被带回了月眠森林，留在哨所的杰克等人很快便从尤拉和蒂坦那里得知了战斗的经过。老实说，露露的消失也好，菲欧娜露丝的下落不明也好，都不是什么好消息。他们没有见到卡洛儿，只知道女王陛下此时的心情非常低落。据说暗精灵放弃了那座距离月眠森林最近的要塞，短时间内应该不会对月眠森林发动袭击了吧，这样的话继续留在哨所也没有什么帮助了。
所以，他们决定第二天早晨和白精灵商量一下，尽快返回金兰森林。既然无法得到四大圣灵，至少可以和智慧之神阿尔文他们商量一下接下来的行动。
贝莉卡还待在金兰森林等消息呢，薇妮说不定也能提供一些线索。也不能说这次的战斗一无所获，至少暗精灵的首领已经答应将他所知道的关于“天启之翼”的事情告诉卡洛儿女王，而且，还有一件事让杰克格外注意，那就是“天启之翼”的人始终没有出现这件事。
他们曾经费了好大力气帮助“复仇者”攻入比恩要塞，可当白精灵在战场上占据优势时，却没有任何一个“天启之翼”的人给予暗精灵帮助。是因为暗精灵想要独自作战？这毫无道理啊，和兽人结为同盟的暗精灵怎么会在危机时刻拒绝“天启之翼”呢？
还是说，这是“天启之翼”的什么阴谋？
尤莱亚的意思似乎是说菲欧娜露丝失踪了，也就是说这是他意料之外的离开，“天启之翼”和暗精灵的合作关系，似乎是就此结束了。这对“天启之翼”有什么好处？是因为暗精灵对于他们来说已经没有利用价值了？还是说，因为某些原因，他们无法隐瞒自己的本来目的了？
不管怎么说，关于“天启之翼”那些人的下落，只有寄希望于阿尔文他们所知道的事情，还有尤莱亚那边的线索了。
卡洛儿独自一人在哨所的阳台上度过了一夜，沉浸在晚风中的她丝毫没有睡意，但也不能说是清醒着的。她已经分不清楚了，什么是梦境，什么又是现实。
也许，遇见女神化身的蝴蝶精灵，这本身就是一场梦。和她一起漂洋过海，一起在荒芜的海岛艰难地维持着精灵族的生活，又一起回到久违的故乡，这一切，都是做梦。这样一想，记忆里的全部，似乎都变成梦中的情景，她忽然觉得自己是这么没有出息，竟然会做这种梦。
她可是女王啊，白精灵一族的女王，可是这个样子的她，究竟有什么资格成为女王呢？她到底为精灵族做了什么？只会依赖别人的她，如此脆弱的她，到底……都做了什么？
暗精灵最后仍然没有回到月眠森林的打算，而她也已经放弃这种幼稚的希望了。并不是所有的精灵都认同她的想法，不，有谁会认同她这样软弱无能的女王呢？脑海里像是幻觉一般不断回响着渐渐模糊的声音，是谁在对她说要振作起来，因为时间总会过去。
“……不要以为不做什么事情明天就不会到来，不管是愉快还是不愉快的明天都会到来呢，然后，你还是在这个世界上存在着，这个世界也还是这个样子。现在就做一些能让自己不感到心存愧疚的事吧，你能做得到的，不是吗？”
这样的话是谁说的？在冰冷的海浪拍打礁石的时候，灰蒙蒙的天空下，有谁这样对她说过。她其实是记得的，可宁愿不记得，任凭记忆在深海一般的黑暗里一点点沉没下去。
因为曾经给予自己力量的东西，忽然间崩溃了，那感觉就仿佛是连那些被给予的力量都带走了。在失去之后想起拥有过的曾经是多么重要，只会让人更加难受罢了。
没有了谁还会这样支持她了，她还能做些什么？
晨曦的光华，逐渐将森林的边缘染成金色，该是迎接光明的时候。卡洛儿遥望着新的一天依旧如期而至，却没有感觉到时间的流逝。一切都没有真实的感觉。
“女王陛下说过不见任何人。”
“麻烦你们让开。”
阳台下的对话听起来相当奇怪，卡洛儿一点都不想关心是谁一定要见她，她除了让跟随着她的白精灵白白牺牲之外，什么都没有做到，见她又有什么用呢？
“陛下，关于尤莱亚.幻月的承诺，我想跟您谈谈。”
卡洛儿低下头，用迷茫地眼神望着被守卫拦在外面的塞拉那迪，一声不吭。
“还有，龙族的守望者与人类的冒险家，他们希望能够尽快回到金兰森林。关于这件事，我有些想法。”塞拉那迪犹豫了片刻，目不转睛地望着打不起精神的女王。卡洛儿依然没有做声，只是带着疑惑不解的表情。
“请您允许。”塞拉那迪低头瞥了那两个守卫一眼。看得出来，两个白精灵守卫其实也不想拦着塞拉那迪，女王陛下现在的样子，也不是他们愿意看到的。
卡洛儿轻轻点了下头，以一种难以察觉的幅度。她忽然间闪过这样一个念头。如果露露在这里的话，会对她说什么呢？这样的念头刚一出现，就被心酸的痛楚淹没了。
她几乎没有察觉到塞拉那迪是什么时候走了进来。出于本能和习惯，她理了一下被风吹乱的长发，向着哨所内走了几步，停在一把雕刻成叶片样的椅子旁，然后尽量保持着优雅坐了下来。
蠕动了一下嘴唇，却觉得嘴里干巴巴的，该说的话都说不出口。
“很抱歉，这么早就来打扰您。”塞拉那迪低头道歉，只是他的表情，并没有道歉的意思，“陛下，‘天启之翼’的魔法师菲欧娜露丝.黑月离开星月领并没有太久时间，也许，我们应该尽快采取行动。”
“这些事情，都交给你好了，你来安排吧。”女王不自觉地避开了他的视线。塞拉那迪静静地注视了她一会儿，眼神里既没有失望，也没有焦急。
“我的建议是，我们应该尽快和尤莱亚.幻月取得联系。暗精灵已经放弃了距离月眠森林最近的要塞，我想尤莱亚的意思是，不想对我们表现出太大的敌意。这种时候我们应该主动一些。”
“我都说了你愿意怎么安排就怎么安排！”卡洛儿现在只想一个人好好地待着，她抬起双眼，用一种近乎哀求的目光瞪着她这位忠实的手下，“不用跟我商量，好吗？”
塞拉那迪沉默了好一会儿。如果他一直这样沉默下去也无所谓，卡洛儿大概会当他不存在吧，可是，当卡洛儿再度低下头去的时候，他又说话了。
“您是我们的女王，这是事实。”他十分镇定而缓慢地说，“至少现在，这是不可能改变的事实。”
“但——”
卡洛儿的话刚一出口就顿住了，眼前的塞拉那迪如此郑重地看着她，却令她忽然间想起了另外的声音。
“站起来呀卡洛儿，现在还不是倒下的时候。你是精灵族的女王，你要带领精灵族活下去的，这些事实，还没有改变不是吗？”
“既然没有选择，那就不用考虑了，直接去做就好了。我会站在你这边的。”
“明天会变成什么样子，谁也不知道，可是今天你还是你，知道这一点就足够了。”
……
“不要哭啦，难道说我变成蝴蝶和你在一起的日子，不是很美好的吗？你知道，我是自然之神。就算沉睡在封印中，总有一天还是会醒来，到时候就笑着说‘好久不见’吧。”
关于露露的记忆，露露的声音，露露那充满希望的眼神，一下子变得比梦境要清晰好几倍，同样变得清晰的还有眼前的人。塞拉那迪那平静如水的双眼，竟让她联想起露露，真的有些不可思议。
“我能做些什么？”她深吸一口气，抬起了头。
第一百三十三章 薇妮的答案
虽然赶回金兰森林的时候焦急了一些，但由于人类不适合空中的长途旅行，带着几位冒险家回去的尤拉和蒂坦也及时地休息了几次。这样，到达贝莉卡和薇妮休息的别馆时，已经是下午了。早晨和中午都没有来得及吃饭，三人倒也没有抱怨肚子饿，因为现在的事态确实让人没有悠闲吃饭的心情。
建造成不规则圆形的别馆里弥漫着森林果实和药草的香气，当杰克他们在白精灵守卫的带领下赶到这里时，贝莉卡和薇妮早就不耐烦地跑出来了。也许是他们带来的氛围有些沉重，贝莉卡立刻板起脸来。
“休息得好吗？”杰克装作随意地问了一句。
“很好很好。”贝莉卡说，她已经取下了绷带，活动起来也看不出有什么不方便的地方，“发生什么了？是不是……没有弄到那个种子啊？”
说着，她从别馆下的斜坡快步跑了下来，刚跑到斜坡末端，脚下一不小心滑了一下。杰克刚要上前接住她，反应比他更快的另一双手扶住了贝莉卡。
“贝莉卡，我觉得你现在不应该跑。”像这样老实的说话方式，明显是那条龙，尤拉。一见到尤拉这张很诚恳的脸，贝莉卡就立即提起了兴致，“尤拉你快点告诉我，发生了什么？你们……没事吧？”
“完全没有。”尤拉郑重其事地说，似乎没有注意到周围的视线，还保持着扶着贝莉卡的姿势，“你先到屋里去好不好？我会跟你说清楚的。”
“唔……”
“人类的身体恢复起来很慢，虽然精灵族有非常好的药物，你还是需要休息才能更快地恢复。”尤拉劝说地很认真，害得周围的人都不知道该如何插嘴了。杰克神色复杂地看了他们两个好一会儿，最后也只得微微叹口气。
“是啊，以后说不定还有很多事情要做，现在你一定要好好休息，贝莉卡。”
这里的别馆有着更厚重的纱帘，能够把外面的风都遮挡在外，因为光线太过昏暗，屋顶的周围镶嵌了一圈白色的小魔法石，它们随着时间改变着亮度，现在这个时间，它们将屋里照得相当明亮。
“……是这样的，我们确实没有能够取回神圣金兰种子。”
听到这样的结果，虽说已经有了一些预感，贝莉卡还是很沮丧地垂下眼睛。她们两个好像一直在屋里吃这种煮过的果实，果实有种很温暖的香味，看上去也让人很有食欲。
“喵呜……”也许现在应该保持沉默，不过犹豫了一会儿，薇妮还是探出了身子，“人家已经没事了，身体好好的，就算……就算战斗也没有关系，可以，可以帮上什么忙吗喵？”
“薇妮你只要看好贝莉卡——”艾瑞丝的话刚说到一半，杰克忽然回过了神，摆了下手打断她，“嗯，薇妮，你说什么？”
“我说，人家想要帮忙的喵……”薇妮有点胆怯地回答。
“真的？”
“当然是真的喵！”薇妮的语气简直像是在发誓，“因为，因为……”
“嗯……你现在就算回去，也会被你们的部族当成叛徒吧。”杰克若有所思地说。
“能不能不要这么说？”贝莉卡皱起眉头，她很担心地瞥了一眼薇妮，不过出乎意料的，薇妮看起来一点都不难过，“是这样的喵，薇妮对哥哥和暗精灵说了谎，所以，不可以再回去了喵。”
“你好像也不想回去呢。”杰克看出来了。薇妮睁着大大的眼睛，凝视着杰克的脸。
“以前，以前我就这样跟哥哥说过，就算无法再回到部族，能够和朋友在一起，薇妮也会……很高兴的。但是我不想让你们看见我这个样子——”薇妮一把抱住头顶的耳朵，“伙伴们会把薇妮当作敌人，当作骗子，不想这样……”
“我明白的。”杰克的语气顿时温柔了许多，“薇妮为了保护我们，保护贝莉卡，差一点没命了呢，薇妮一定是很想回到我们身边。不过……你对你的哥哥就没有感情了吗？”
“喵？”
这样的话语有些刺耳，所有人都不由地将注意力集中在杰克和薇妮身上。
“‘复仇者’的计划……那个时候，你已经知道了吧。但是你没有告诉我们呢，薇妮没有帮助人类的道理，有的只是帮助我们这几个朋友的愿望，是这样吧？”
“喵——”薇妮的猫耳朵慢慢耷拉了下来，“其实，我是没有想过要站在人类这边，可是，如果是为了朋友的话……”
“你可以把你所知道的事情告诉我吗？关于‘复仇者’，还有你哥哥的事情？”杰克在薇妮低下头来的时候，及时地说道，这显得有些卑鄙。薇妮愣了一下，迟疑了一会儿，点了点头。
“兽人的其他部族，不喜欢我们。”薇妮盯着装着松软果实的小碟子，“我们不是为了复仇，而是为了……得到认可才拼命战斗的。但是现在，我已经，不想要得到兽人的认可了。哥哥……”
她缓缓地深吸了一口气。
“哥哥一直对我很好的喵，如果，如果可以的话，我不想伤害哥哥的……可是，哥哥总是在利用我。和哥哥在一起，没有和朋友在一起的感觉……”
薇妮猛地抬起头来。
“只要是薇妮知道的，无论是什么都会告诉你们的。杰克想知道的是什么呢？”
看见薇妮这个样子，杰克苦笑了一下，忍不住有点内疚。他抬起一只手想摸一下薇妮的脑袋，脑海里却忽然间冒出贝莉卡的模样来，于是讪讪地将手放下。此时的贝莉卡正和尤拉坐在一起，因为她想向尤拉问清楚事情的经过。
唉，这是怎么了啊，感觉很别扭似的。杰克自嘲地笑笑，望向薇妮的目光格外柔和。
“我记得你说过，你们狸猫部族帮助暗精灵偷月眠森林的魔法石，那现在暗精灵似乎是放弃了距离月眠森林最近的要塞，听说暗精灵与白精灵战斗的时候，兽人就逃走了。你知道他们会去哪吗？”
“喵呜……”薇妮很认真地沉思着，这样的薇妮应该是不可能说谎的，过了好一会儿，薇妮歪着脑袋，不太确定地说。
“我也不知道哥哥会怎么做。如果说暗精灵不需要我们了，那我们只能回到暮色平原，我们的部族原来生活的地方。虽然说那些强壮的兽人很不喜欢我们，经常欺负我们，我们也没有别的地方可以去。”
“嗯……安格斯不会考虑自己做点别的……比如说，投靠‘天启之翼’？”杰克试探性地问道。
“哥哥不喜欢‘天启之翼’。”薇妮回答，“所有的兽人都不喜欢他们，喵呜，他们是人类，兽人不喜欢人类。我听哥哥说过，虽然‘天启之翼’能够取得暗精灵的信任，而且他们也做了很多事情来证明他们是很憎恨人类的，可是兽人还是不信任他们。不过，喵呜，兽人如果不依靠暗精灵就更没有办法攻进人类的防线了，兽人没有暗精灵那么聪明，也不会魔法。”
“啊……”杰克露出恍然大悟的表情，“就算是能变成人类的狸猫部族，也不接受‘天启之翼”？”
“不知道是不是所有的族人都这么想，我认识的族人，都不愿意听人类组织的话。从哥哥那里听说因为‘天启之翼’只管暗精灵，不管兽人的死活，有一些兽人很生他们的气。”尽管薇妮这段时间过得浑浑噩噩的，她得到的消息依然很多，杰克点了点头，赞许地看着她。
“然后呢？这些兽人有没有对‘天启之翼’的人做出什么事来？”
“喵呜……这个，薇妮就不知道了。薇妮一直跟着哥哥，只知道狸猫部族好像没有招惹‘天启之翼’的人，虽然大家都不高兴。暮色平原那里有没有发生什么，我也没有去问的喵……”薇妮的语气好像挺后悔的，也许她能问出更多，只是她当时没有这个心思。
“没关系，这就够了。”杰克说着，思索了一会儿，“他们做了很多事情证明他们是憎恨人类的？”他抬起头来看向薇妮。
“哥哥是这么说的，喵呜。我想‘复仇者’攻进了人类的土地，对人类一定很不好，会有很多人类死掉，所以‘天启之翼’的人类不是站在人类那边的。不过哥哥觉得人类还是无法成为他们的同伴。”薇妮停了一会儿，“喵呜，他们不是憎恨人类的么？”
“‘天启之翼’的人，确实很特别。”杰克移开了目光。不知不觉，他发现自己又在看着贝莉卡了，于是立刻找了个话题来掩盖他的尴尬，“薇妮对菲欧娜露丝的看法是什么样的？”
“喵呜……”薇妮更加沮丧地垂下头来，半饷都不知道该如何回答。忽然，她耳朵竖了起来，仿佛想通了什么。
“菲欧娜露丝伯爵大人不是憎恨人类的……她是……”薇妮拼命回忆着最后见到菲欧娜露丝的时候，她的每一个表情，她所说的嫉妒，她那残忍却忧伤的笑意。这样的菲欧娜露丝究竟是什么心情？薇妮觉得她有一点点明白，可是，却说不出来。
第一百三十四章 命运之神的诅咒
就像是一种魔法被施展在空气里似的，仿若冷风一般的孤独感忽然间蔓延开来。艾瑞丝好像想说什么，但终究没有开口，所有人似乎都陷入了思考中。
“米耶？”
打破这份越来越令人害怕的沉默的，是放在桌子上那本书的声音。因为考虑到需要米耶和吉亚的帮助，他们并没有叫上蒂坦，坐在这里全是知情的人。不过，让人有些奇怪的是，阿尔文的声音并不像平时那般镇定，听上去有些担心。
贝莉卡立刻低下头，看见兔子就漂浮在离她的手不远的地方。
“这个，那个，嗯，是，是啊……哈哈。”兔子显得很是心不在焉。
“哎，你怎么了？”贝莉卡问道，“你是不是知道什么啊？”
“米耶这两天和席芙尔聊过很多呢。”阿尔文的话音听上去别有一番意味，小白兔的耳朵忽然晃动了一下，然后无精打采地耷拉了下来。
难道说兔子是在想念露露么？话说回来，既然露露就是自然之神席芙尔的话，那兔子和她应该是很早就认识了吧，她们的关系好像还挺不错的。
“嗯。”兔子点了点头，“好久都没有像这个样子，好好地谈一谈了……”
贝莉卡侧过头来，想看清兔子的表情，可是兔子却避开了她的视线。“以前，席芙尔她总是说我，说我很奇怪，但是这一次，我觉得，我们有很多想法，还是，很像的，所以……”
“她是神，应该不会就这么死掉吧。”贝莉卡也有点担心兔子了。听不见兔子说话的杰克、艾瑞丝和雪莉迅速交换了一个眼神，好像听明白了什么。
“可以说说吗？关于露露……关于席芙尔女神的事，如果说她的残留意识消失了，她会怎么样？”杰克向前倾着身子，看上去很关心。兔子茫然地抬起头，默不作声地看了杰克一会儿，最后还是什么都没说。
杰克也是一脸莫名其妙，他看了看贝莉卡，又看了看阿尔文之书，等待有谁给个回应。
“席芙尔的灵魂不会随着残留意识消失的，她也许会陷入沉睡吧，不过现在她的封印本体在‘天启之翼’手中，这不是什么好事。”阿尔文简短地解释了一下，很快又将注意力转向米耶，“米耶，你曾经向席芙尔讲述的事情，愿意说出来吗？”
“啊？”米耶好像有些胆怯，“那些事情……”
“席芙尔相信就算她的残留意识消失，你也会为她夺回封印，不，应该说是你们，你，还有他，是这样吧？”阿尔文的语气明显有点怪怪的，“当初在暗精灵的神秘之城，你所作出的说明，看来，她还是相信了。”
那个时候，他竟然听清了米耶对露露说的话，老实说贝莉卡都没怎么注意。
“哎哎，你跟她都说了些什么？”贝莉卡一脸着急地看着兔子。被她这么盯着，兔子似乎很想躲起来，她左顾右盼了一小会儿，才犹犹豫豫地开口。
“是，是说你的事情，贝莉卡……”她终于正眼看向贝莉卡了，“我，我把，我把你和拥有拉卡封印的那个孩子……战斗的事情告诉她了。”
“那又怎么样？”话一出口，贝莉卡的脑海中忽然浮现出露露当时的惊讶，这是很让人惊讶的事情么？
“贝莉卡小姐。”阿尔文缓缓舒了口气，“你不明白么？那可是很特别的意外呢，我想对于席芙尔来说，这是她绝对想不到的事情。我指的是，像你这样一个没有野心的人类女孩，却可以使用吉亚的剑。你和拉菲尔.罗亚，并不是同一种人啊。”
“我也觉得贝莉卡可以使用死神的力量，是非常奇怪的事情。”尤拉的脸色很快就阴沉了下来，“贝莉卡很善良，虽然，我知道她能控制得了那种力量，但我还是觉得那并不适合她。”
杰克也抬起眼睛端详着贝莉卡。这段时间在神的世界里旅行，让他也慢慢了解了很久以前发生的故事。他想，也许席芙尔也和尤拉他们一样，将吉亚视作敌人吧。
像贝莉卡这样的小女孩子和吉亚之间的关系，的确挺奇妙的。杰克苦笑了一下，“然后呢？”
“席芙尔她，觉得很难相信，后来，我又跟她说了很多……”兔子低垂着头，声音也越来越小，就像是不敢说似的，“我跟她说，以前贝莉卡就有用过，我说，其实吉亚不是她想的那样……”
“什么什么？”贝莉卡眨了眨眼睛，“席芙尔果然是很讨厌死猫的吧？”
“如果说讨厌那是当然的。”阿尔文如释重负一般轻笑起来，“应该用仇恨比较恰当啊，因为当年摧毁她躯壳的正是吉亚。在通往神殿的路上，她想履行守护世界的职责。不过，我认为，米耶告诉她的事情让她改变了想法，当然，改变她的还有她自身的经历。”
“果然又是这样！”贝莉卡顿时一脸懊恼，刚想发一通火，兔子忽然间抬高了声音。
“那个，我还跟席芙尔说了一件事！”她睁大了那双晶莹的红眼睛，视线就落在阿尔文之书上面，她深吸了一口气，仿佛拿出了很大的决心。
“在精灵族带着席芙尔的封印逃走的时候，吉亚他，他是知道的……但是……”
“你是说吉亚故意放过精灵族吗？”阿尔文的声音听上去很是兴致盎然，“呵呵，是这样吗？”
“这个，我，我觉得……”兔子支吾起来。拉菲尔.罗亚没有追杀逃走的精灵，应该是因为吉亚，反正她是这么认为的。她愣了一会儿，忽然意识到阿尔文并不是在问她。
她讪讪地扭过头来。
落在她身上的视线一点都不刺眼，或许还有一点柔和，不，应该说他是在想什么问题，只是那双金色的双眼无意识地看着她吧。贝莉卡注意到兔子的反应，立刻将目光转向旁边。
是那只可恶的死猫。
贝莉卡不由自主地握紧了拳头，不过，眼前这只死猫依然在认真地考虑着什么，连看都不看她一眼。阿尔文和米耶都不吭声了，搞得几个不了解状况的人一阵面面相觑。他们听不明白，阿尔文说吉亚与席芙尔是仇敌，这并不让人感到惊讶，不过他怎么又提到吉亚故意放过精灵族？
半饷，在杰克忍不住想问清楚的时候，他忽然发觉贝莉卡露出了很纳闷的神情。
就算被人谈论也始终默不作声的死猫突然冒出一句，“我忘记的是什么？”
一时间，兔子似乎被吓呆了。阿尔文却发出一声很像叹息的笑声，“吉亚……你想知道？”
“啊，既然贝露丹蒂拼了命都要诅咒我，应该是我有必要知道的事情。”死猫点了下头，语气还是傲慢得令人讨厌。贝莉卡隐隐约约记起那个贝露丹蒂曾经说过，死猫不会真的想知道。
之前，不管是贝露丹蒂、阿尔文还是奥兹，每一次提起那些死猫不记得的事情时，死猫都没有非得问清楚的意思。就算是现在，在贝莉卡看来，死猫也不像是在好奇，而像是在陈述要求。贝莉卡努力回忆着他们曾经说过的话，好像，他们说的很多事情都是关于这只兔子的。
兔子犯下了什么错误，貌似和人类有关，然后，那个奥兹就搞了一堆阴谋，把死猫折腾得不轻。贝莉卡把她知道的事情连在一起似乎就是这么一回事，尽管很多东西她无法理解。
“不该是我来告诉你呢。”阿尔文无可奈何地说，“不过，算了。我想席芙尔如果回来，她一定会想尽办法让你回忆起来。只是，那是命运之神定下的‘律法’啊，以我和席芙尔的力量是无法解除的。”阿尔文说得很有耐心，尽管死猫看上去也并不急于知道答案。
“知道。”死猫漫不经心地说，可他如此漫不经心的样子，却让人不由地捏了一把汗，“米耶能解除吧。”
米耶猛地摇晃了一下，惊恐地退后一步，几乎是反射性地摇了摇头。贝莉卡立刻伸出手扶住她的小白兔。
“发生什么了？”杰克注视着贝莉卡，从她的表情看到她的两手之间，那里一定存在着他所看不见的东西，是米耶吗？难道说——
“吉亚？”他试探性地询问着。
这个样子的死猫，忽然变得挺可怕，贝莉卡本能地意识到了危险。她用双手护着米耶，就这样和死猫僵持着。
“米耶。”沉默了一会儿，阿尔文说，那语气就仿佛是放弃了一切。“好吧……请听我说，我能明白你的心情。但是，事到如今，你也没有必要继续隐瞒了。他，已经有恨你的理由了……”
贝莉卡的手能够感觉到兔子的颤抖，虽然不明白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只是心底模模糊糊地恐慌起来。死猫为什么要恨兔子呢？兔子好像一直都很喜欢死猫。她抱住兔子，忽然间脑袋中一片空空荡荡。
死猫的目光从兔子身上移向了贝莉卡，顿时，贝莉卡就觉得整个身体就像是掉入了深海一般，冷得彻骨。身边的尤拉，还有杰克立刻站了起来。
“贝莉卡！”
“你怎么了？”
第一百三十五章 苏醒的记忆
“到底怎么了喵？”
“贝莉卡你不要紧吧！”
“贝莉卡！”
尽管无法看见米耶和吉亚，但是所有人都不会注意不到贝莉卡那突然变得煞白的脸色。她僵硬地坐在那里，两手好像在死命保护着什么似的，目光直直地投射在桌子上空的某处。
“吉亚？”杰克走过来护在贝莉卡的身边，他顺着贝莉卡的目光看过去，眼神很是冷峻。虽然他什么都看不见，但他知道那个化身为玩偶小猫的死神可以看见他，“你在做什么？快住手！”
吉亚可没有闲工夫理会听不见他说话的人。他全然不顾周围这些人保护贝莉卡的模样，仅仅注视着浑身打颤的米耶，他的语气，平静到了一种不近人情的地步。
“说我得到了不该得到的东西。”吉亚用眼角示意着桌子上的书，“是米耶搞得吧。我是没有想过要背叛奥兹，但是奥兹认为我是他的敌人，这也是因为米耶。贝露丹蒂说我破坏‘规则’，如果她指的不是封印解除以后的事，那就是奥兹说的，世界的既定轨道已经改变了……这件事吧，这件事我已经想不起来了，肯定跟我有关，也肯定跟米耶有关。”
米耶讪讪地点了点头，事到如今她只能这样承认。
“看来我是忘了不少事情，连奥兹的封印是怎么解除的我都忘了。米耶，你都做了些什么？你到底想干什么啊？为什么不让我知道？”
“因，因为……”米耶的声音伴随着急促的喘息，使得她好似得了重病一般，她一会看看阿尔文，一会又看看贝莉卡。此时的阿尔文就像是一本普通的书，什么反应都没有，而贝莉卡似乎也不敢有什么反应。
“因为，这个，那个……”米耶知道她不给出解释不行了。痛苦一点点地渗入她的心口，绝望与说不清目标的怨恨仿佛化作了割裂灵魂的利刃，痛到了无法忍受的地步。连贝莉卡的手指都没办法带给她安全感，她甚至希望自己可以在这一瞬间消失，忘记一切，永远都不再有感觉。
但是该给出的解释必须说出口。米耶紧紧地抓着贝莉卡的手指，突然松开，红色的眼睛里闪亮起绝然的目光。
“因为我很愚蠢啊，哈哈。”米耶发出的声音分不清是哭还是笑，“我根本就不配做女神！我像人类一样……不，我还不如人类！”
米耶的声音越来越高，简直就像是愤怒的咆哮，却听不出一丁点怒气，“那样的我你还是忘记好了，我不想让你想起来我是，我是那个样子的！”
“你有时候确实很愚蠢。”吉亚并不打算跟她客气，“不过，你也不是一直都很愚蠢。”他冷笑了一下，几乎无人发觉。“因为你的愚蠢，所以？”
“我……”米耶一下子泄了气。
记忆里翻滚着混乱的画面，那些看似美好的画面，早已被沉重的悔恨践踏得体无完肤，一想起那个很像人类甚至不如人类的愚蠢的自己，米耶就觉得懊恼像一只野兽一样狠狠地啃噬着她最脆弱的感情。只要想起那些事情，就会被深深的无价值感彻底击败，从以前直到现在的自己，都无法得到原谅的感觉。
为什么当时会那样做？其实米耶也明白，就是因为明白才更加难受，矛盾的心情像是利爪一般撕扯着她，而这样的心情好像也影响到了贝莉卡。抱着她的人类女孩也在微微颤抖着——
该是让这矛盾结束的时候了。
“我记得，我去过人类的世界，看他们的生活。”当米耶刚想要说点什么的时候，先开口的却是吉亚。从他的表情看上去，完全看不透他在想什么，这并不是因为他长着一个毛绒绒的猫脑袋。“你也去过是吧？听说还经常去，这样的事情我都想不起来了。席芙尔说过你以前也附身在蝴蝶身上，我不知道有这么一回事，也跟我有关吧。这么说来，我以前和你关系很近吗？我没有印象了，这就是贝露丹蒂的诅咒？”
“是的。”阿尔文终于出声了，他平缓而深沉地说道，“贝露丹蒂的诅咒，就是要让你和米耶之间的故事，从你的记忆里消失。”
“那么，在你动手杀我之前——”吉亚像是漫不经心似的随手按在自己胸口，当年被神圣之光凝结而成的利刃刺中的地方，贝莉卡一定是看清了他的动作也听清了他的话，就是没办法回过神来。脑海里模模糊糊地响起一个声音，是兔子杀了死猫，真的是这个样子的。
“吉亚。”兔子突然从贝莉卡的手中挣脱了出来。因为贝莉卡的手指已经僵硬了，都没能抓住她，她轻轻地飘落在死猫面前。这一刻的画面，不知道怎么回事，让贝莉卡产生了一种诡异的似曾相识的感觉。
“我知道你会恨我的，这一万年来……你，你肯定，不会原谅我的。我也不会这样希望，我只是希望你，还有我……永远都不要醒来。”
真正说出口之后却发觉并没有多么艰难，许许多多的语言就像早已囤积了很久一般，瞬间奔涌了出来。“醒来以后的我，非常非常害怕，但是你好像并没有陷入愤怒之中，你还是很清醒地跟拉菲尔他……嗯……交给他你的力量。那个时候我很害怕你会因为我的存在而再一次变得那样可怕，不过你没有想起以前的事，我也不敢让你想起来。
拉菲尔他是一个……很，很寂寞的孩子。因为寂寞，他做了很多伤害别人的事情，我知道你帮助拉菲尔是为了得到足够的力量从封印中摆脱出去，我，我也不知道我还可以做些什么。
我不希望封印被解除啊，只要这封印还在，我多多少少还能够牵制你。我说服自己这是因为我怕你会毁灭这个世界，其实，其实是因为……我，我就是希望能够一直这样，就是……这样吧。
以前，我没有什么机会跟你在一起的。虽然……有的时候我们会在人类的世界遇见，但是……”米耶的嘴角挤出一丝无比沧桑却又无能为力的苦涩微笑，“对于更加漫长的孤独感来说，那样短暂的时间……”
她闭上了眼睛。在这一瞬间，贝莉卡感觉兔子好像在等待死猫掐死她似的，可是死猫却没有动弹的意思。接着，兔子摊开两只小爪子，只是一晃，小爪子的上方，浮现出一只很小很小的晶莹透亮的白色蝴蝶。
顿时，死猫那双金色的瞳孔，被难以想象的震惊映照得如此明亮。贝莉卡也同时瞪圆了她那双紫水晶般的眼睛。刚才那一会儿，她的心跳似乎是停止了，可现在感觉心脏像是在发疯一般地狂跳不停！
天色突然变得一片漆黑，黑得伸手不见五指，难以忍受的恐惧、寒冷和压迫感从四面八方逼近她的身体，她想要尖叫，然而却根本听不见自己的声音，耳朵里全是单一的空洞的哀嚎声。
就像是被无限延长的死亡，世界和自己都已经毁灭。就在她已经感觉不到时间和空间的存在时，忽然降临的白色光点照亮了她的眼前。
是……是蝴蝶？
身体的感觉一定不是真实的，这种感觉就像是在做梦，以为它很真实，实际上却模糊了很多。可是无法恢复清醒的贝莉卡还以为自己就在这里，就在这黑漆漆的深海之中。现实世界的温度和幻境里的酷寒都是那么真实，贝莉卡感觉着海水渗透了她的身体，她凝视着蝴蝶身上的白光，只能想起那一定不是真的蝴蝶。
借着这很微弱的光，贝莉卡恍恍惚惚之中明白了，这到底是怎样一个幻境。无数难以发现的符文聚集成为与这黑暗的海一个颜色的金属锁链，被锁链紧紧束缚着的，是让贝莉卡感觉无比熟悉的一个身影——她应该想到的。虽然见过的次数也不是很多，可是贝莉卡还是一眼就认出了那是死猫，不，应该说是吉亚，不是猫的模样，而是原本的他。
他好像睡着了似的，确切地说，他好像死了似的。蝴蝶在他那张没有一丁点血色，却仍然不失俊美的脸庞前停留了好一会儿，飞舞起来。贝莉卡觉得蝴蝶好像在触摸那些符文聚集的锁链，她刚这么想，就发现锁链随着蝴蝶的舞步，渐渐变成了和蝴蝶一样泛着荧光的白色。
死寂的深海突然间震荡起来，贝莉卡听见恐怖的咆哮声在很遥远的上方响起，听起来好像是龙的怒吼，只是这怒吼声太刺耳，太尖利，好像那上面有几万条愤怒至极的龙。这样的声音，简直连心脏都会被生生地震碎！就在贝莉卡以为自己的心脏已经被震碎了时候，一双带着炽热温度的手臂紧紧地抱住了她。
像是有人从她头顶浇了一股热水，突如其来的空气的温度感觉起来就像热浪，一时间难以接受。周围的声音嘈杂着，和头脑里残留的龙啸混在一起，贝莉卡觉得她的脑袋一定会就这么炸掉。似乎是经过了比一辈子还要漫长的时间，她才隐隐约约听见了分辨出说话的声音来。
“……对了，就是那只蝴蝶。”很沉稳很冷静的声音，来自旁观的智慧之神，“那就是当时的米耶。现在，你想起来了吗？”
第一百三十六章 共同的战斗
“解开奥兹封印的，正是米耶，如果你全都想起来了，应该不会想不通她为什么会那样做。是的，她只是一如既往地做出愚蠢的行为罢了。”阿尔文继续说着，语气里稍带一丝怜悯，但又好像心情不错似的，“值得思考的不是她为什么要那么做，而是，为什么她可以解除封印。”
贝莉卡觉得阿尔文真是个讨厌的家伙，讨厌死了，思考什么思考！她脑袋还在嗡嗡响呢！怦怦直跳的心脏到现在都还没有恢复平静。她想安静地睡一会儿，又害怕会做噩梦，而智慧之神这个时候还在冷静地分析问题，他到底在搞什么名堂嘛！
杰克有些困惑地看了阿尔文之书一眼，因为听不见米耶和吉亚的声音，他不确定究竟发生了什么，他紧紧地搂着贝莉卡，虽然贝莉卡看上去很不舒服，但脸色已经开始好转。旁边尤拉也一样困惑地盯着阿尔文之书。
似乎谁都没有心情像阿尔文那样去思考什么分析什么。小白兔好像懵了一样，一只耳朵耷拉着，眼角很不自然地撇着阿尔文之书，仿佛不确定是不是应该对他的话语作出回应。老实说，兔子一时半会儿也没有反应过来阿尔文这个时候在分析什么问题。
突然，长长的兔子耳朵上传来一阵刺痛。
“啊，是啊，像她这样的笨蛋，如果奥兹想阻止她，她什么都做不了。奥兹他是，早就知道了吧。”
贝莉卡一下子愣了。这种时候听见死猫说话感觉好奇怪！要知道，她刚才就在漆黑的幻境里，看见了死猫当年被天空之神封印在深海中的样子。如果说阿尔文如此镇定，是身为旁观者，不顾忌别人心情的话，死猫这样镇定就真的让人感到不可思议了。死猫的声音就好像刚才什么事都没有发生似的，除了——他揪住了兔子的耳朵，神色复杂地看着她，露出一种若有似无地笑容。
“事情发生以后再回过头来好好想想，很多事情或许都有不同的解释。从龙之大陆回来以后，相信你也和我一样，换了一个角度去思考我们那些漫长的曾经。我赞同你的看法，吉亚，而且我对他的目的也有些自己的猜测。”
“你经常猜对。”死猫抬起头望了一眼尤拉，尤拉依然在疑惑不解地端详着阿尔文之书。因为阿尔文提到了他的故乡龙之大陆，尤拉的神色认真起来。
“您在和……吉亚谈论我们龙族的土地吗？”
“不，我们谈论的是伟大的天空之神。”阿尔文故作严肃地回答。
“可是，为什么要谈论天空之神？”尤拉的疑惑一点都没有减少，估计杰克他们也是这个想法。完全没有搞清楚这话题是怎么转变的。原本是尤拉带来了不好的消息，他们没有能够夺回神圣金兰种子，也没有找到菲欧娜露丝。为了弄清楚“天启之翼”可能会做的事情，杰克向薇妮询问了一些问题，之后似乎是米耶想到了什么。他们，贝莉卡还有诸神谈论起神的话题，甚至还提起了命运之神贝露丹蒂，然后贝莉卡就好像受了刺激一般非常不对劲。他们是在谈论天空之神奥兹？天空之神奥兹到底——
“天空之神奥兹的灵魂，在‘天启之翼’的首领路西法.浮士德手里吧。”
没有想到这个时候，思路居然渐渐跟了上来。杰克扶着贝莉卡，让她躺在墙边的软垫子上，转头看向阿尔文之书。阿尔文用一声赞许的轻笑回应了他。
“你们很想知道，那个独特的组织接下来会做些什么。所以，你们必须了解他们现在拥有的是什么，他们希望拥有的是什么。薇妮小姐的话语证明了他们这次很有可能是和‘复仇者’彻底决裂，也就是说，他们不再需要‘复仇者’的力量了。”
“嗯，我也是这么想的。”杰克的脸色有些阴沉。
尤拉回头看了一眼贝莉卡，转向杰克。“关于……天空之神奥兹。”他看上去比贝莉卡还要难受，“我们不会逃避的。‘天启之翼’是从我们的守护之中夺走了奥兹的神魂，他们的强大超出了我们的想象，但是无论如何，我们都必须为我们的疏忽与轻敌负责。”
“尤拉先生认为‘天启之翼’是如何得到奥兹的神魂，还在你们的祭坛留下奥兹的残留意识与黑魔法能量，继而使你们的大陆陷入混乱的？”阿尔文这份饶有兴致的好奇和尤拉的难受格格不入，那一瞬间贝莉卡还以为尤拉会生气，但是尤拉却很快冷静下来，认真地回答。
“我们不了解黑魔法。他们有可能控制了我们的同族。”
“嗯，很有可能呢。”阿尔文赞同地说，“不过，他们能够控制奥兹与莉莉安的灵魂吗？”
尤拉猛然瞪大了眼睛。与此同时，在贝莉卡的眼里，死猫似乎也对这话题很感兴趣似的，双眼微微一亮。
“这确实很难理解。也许，被夺去的神魂已经完全落入了那位不可思议的人类黑魔法师的掌握之中。如果是这样的话，那‘天启之翼’放弃与‘复仇者’的合作关系，有可能是因为他们已经进一步掌握了神魂之中的力量。我相信奥兹的力量，绝对可以强大到使得他们不再需要任何人的帮助。啊，当然了，这可不是一件令人愉快的事情。”阿尔文很有耐心地解释着，“那么，‘天启之翼’接下来想要拥有的东西，就只剩下——”
“我们手里的神之封印。”杰克呼了口气，像是恍然大悟一般。“没有落入‘天启之翼’手中的神魂就只有……”他担心地看着贝莉卡。
“米耶、吉亚和我。”阿尔文接过他的话，“‘天启之翼’的人就算这时候突然袭击我们也不是没有可能，我很奇怪他们为什么到现在都没有行动。”
“因为袭击我们对他们来说还是比较危险的吧。”艾瑞丝忍不住加入了谈话，她也在看着贝莉卡，“贝莉卡的那把魔法之剑不是很厉害吗？就算是‘天启之翼’也不敢乱来吧。”
“有道理。”阿尔文说，“虽然路西法.浮士德先生已经获得了近似于神躯的身体，但炼金的神躯也不可能阻挡弑神之剑的攻击。可以说，对于路西法先生来说，最大的危险正是来自于贝莉卡小姐，她手中的‘沧海之魂’。”
“所以他们才要拉拢贝莉卡加入？”艾瑞丝皱起眉头，抬高了声音，“但是贝莉卡是绝对不会加入他们的！”
说到这里，她仿佛想向贝莉卡确认那样凝视着她，贝莉卡只是虚弱地点了点头，她还没有恢复过来，只是模模糊糊地听明白了他们在谈什么。
“我也相信，贝莉卡能够始终保持自我。”尤拉也这么肯定地说道，可是他并没有因此放下担忧，相反，他好像更担心了。如果“天启之翼”非常希望得到贝莉卡的力量，而贝莉卡又绝对不可能与他们合作，那他们说不定会……
屋顶上空远远地响起翅膀拍动的声音，把屋里的人们吓了一跳，要是“天启之翼”这个时候有什么举动的话……不过，这并不是“天启之翼”的突然袭击。杰克和尤拉走出屋外，只见五彩斑斓的哈芙们缓缓降落在别馆的门前。
骑在中间那只最大的哈芙背上的，是裹着旅行斗篷的白精灵女王卡洛儿，她好像经过了非常焦急的赶路，头发凌乱地散落肩头。塞拉那迪紧跟在她身后。
不等他们走近，女王唰地扬起手中的羊皮纸卷。
“我们从暗精灵那里取得了很多情报。”她连客气话都不说，就直奔主题，“都是有关‘天启之翼’的情报。”
“他们在哪里？”杰克立刻跑了过来，女王从哈芙背上滑下，将羊皮纸卷交给他。
一脸庄重的卡洛儿，已经全然没有昨晚的颓废，但她的神情看上去沧桑了许多，也坚定了许多。她短暂地摇了摇头。“暗精灵也不知道‘天启之翼’的人到底身在何处，但是，因为尤莱亚和‘天启之翼’的首领有过接触，这份情报里应该对你们有帮助的信息。”
杰克花了几秒钟的时间去平复自己的心情。
“谢谢您，女王陛下。”他的这份感激绝对不是客气，女王注视着他。
“不要说什么谢谢了，是我不够坚强，没有履行自己的诺言，才失去了重要的东西。与‘天启之翼’的战斗，还有，为我月眠森林夺回神圣金兰种子的使命，就拜托给你们了。如果需要，我们会全力以赴与你们并肩作战。”
“啊，那真是太……”杰克的感谢的话语说到一半，被会心的微笑取代了，“明白了，我们也会全力以赴。”
卡洛儿重重地点了点头。
“在这金兰森林里，你们的安全可以放心交给我们。我们不会让任何人伤害你们的。这不并仅仅是你们的战斗，也是我们的。我知道……露露还在等着和我重逢。”
当说起露露的时候，卡洛儿的语气微微有些颤抖，可是那双闪动的银色双眸却充盈着希望与期盼的光，还有就是，发自内心的信任。
第一百三十七章 最后的目的地
从尤莱亚那里得到的信件里，其实并没有记述太多繁琐的事情，有些事情是他们早就知道的，杰克以飞快的速度扫完了羊皮纸卷的内容，微微发出一声惊叹。
“怎么了？”尤拉认真地看着他，他迅速收起羊皮纸，走到阿尔文之书的旁边。
“智慧之神，我想请问一下，如果，路西法.浮士德并没有完全控制天空之神奥兹的神魂，会怎样？”
“……应该会和我当初一样。”
轻声回答的声音并不是来自那本蓝色的书，而是来自坐在贝莉卡身边的治疗师雪莉。
雪莉刚说出这句话，贝莉卡就忽然间想起来了。雪莉所说的当初一定是指她被命运之神贝露丹蒂附身的那一次，即使现在回想起来，贝莉卡都会觉得后怕到浑身发凉的地步。在“天启之翼”的幻术师蕾雅的指使下，雪莉，洛塔斯王国的雪莉儿公主进行了一个非常危险的仪式，据说可以唤醒贝露丹蒂的灵魂，虽然按照蕾雅的说法，雪莉儿将会拥有命运之神的力量，但仪式的结果却是她的意志都被贝露丹蒂取代，完全失去了自我。可是，路西法，还有洛丽都不像被神魂夺去意志的样子，因为他们比雪莉儿强大，所以才能够控制神魂吗？
“雪莉小姐说的是我的契约者和他的同伴一同夺取贝露丹蒂的封印时发生的事情吧，从契约者的记忆里，我只知道他的同伴在路西法先生的眼里，不过是个可以利用的工具而已。”如此平静而残忍的话语从阿尔文之书上传来，让雪莉忍不住倒抽了一口凉气，尽管这也是预料之内的答案——蕾雅不过是被利用了，当她不再有利用价值，甚至有可能出卖“天启之翼”秘密的时候，“天启之翼”就杀死了她，这也是很合理的结局。
“原本的计划是由他的同伴来进行仪式，那位同伴是幻术师，她有着很出色的幻术天赋。如果是由她来进行拉菲尔.罗亚先生的魔法仪式，也许结果会像当年的拉菲尔先生一样，成功地唤醒贝露丹蒂的意识，同时还保留自我。她也许需要付出很大的代价才能得到命运之神的力量，但是，最后却发生了出人意料的改变。”
“嗯……”雪莉木然地点了点头，她张开口想解释什么，却发觉什么都说不出来。
“艾伦.希尔应该知道当时的事。”杰克同情地看着雪莉，大概觉得现在不是安慰她的时候，于是轻轻地叹了口气，“他没有去救蕾雅呢。”
“即使是我的契约者，也有无法做到的事情。”阿尔文的声音竟然还是那么平静，“我的契约者会借助我的力量而变得强大，那是我所允许的。”
“那这么说来……路西法他们到底有没有完全控制神魂呢？”杰克皱起了眉头。
有些奇怪，有种什么东西搞错了的感觉，可到底是哪里奇怪，他还想不清楚。坐在垫子上的贝莉卡好像已经好多了，她直起身子来。
“暗精灵到底说了什么？”贝莉卡抬起手，想要看那卷羊皮纸。
“他们和‘天启之翼’合作的理由。”杰克走过去将羊皮纸递给了她，“路西法让尤莱亚看到了不可思议的力量，而且，路西法是这样解释的——”
“——他说那些神的……灵魂的残留可以通过炼金术变成他们的武器？”贝莉卡有些纳闷地盯着羊皮纸上的文字，“还说了一大堆炼金术之类的东西……嗯嗯，他确实说过那些神都死了，因为一万年前他们打了一场大战。”
“所以，尤莱亚理解为这些灵魂的残留并不包含神的意识，仅仅是武器。我想尤莱亚得出这样的结论，对他的打击也很大，他毕竟是个精灵。”杰克回应说。
“但是他已经遭到了月眠森林的驱逐，或许他早就开始怀疑自己的信仰了，而这个时候路西法又告诉他这种事情。”雪莉若有所思。
“应该说，路西法让他看到了，那些被人们认为是神的存在，已经成为了完全被他所掌握的武器，他才会相信他所信仰的席芙尔女神早已不存在了。”杰克仿佛遇到了难题一般，“身为暗精灵的首领，我不认为尤莱亚会轻易相信他这样的人类。”
“可是，刚才杰克在怀疑他没有完全控制奥兹的神魂吧？”艾瑞丝的眉头拧成了一个疙瘩，“他没有完全控制，那他怎么——”
“我明白杰克先生的意思了。”阿尔文忽然间轻笑了一声，“杰克先生的怀疑是，他并没有像雪莉小姐那样，使用召唤灵魂的仪式，却已经从神魂那里得到了相当惊人的好处，而且，他认为自己是有能力控制这强大的主神灵魂的。”
“什么？”艾瑞丝发出一声刺耳的尖叫，“他，他不用召唤灵魂就可以……”
“有可能，毕竟路西法先生是一位很有能力的黑魔法师与炼金术士。”阿尔文却把这让人不敢相信的结论说得好像理所当然一样，“只要凭借奥兹与莉莉安的神魂所散发的气息——这一点我想尤拉先生一定明白，奥兹与莉莉安的灵魂并不像我们那样封印在某个物体之中，是这样吧？”
“呃，嗯……”尤拉怔了片刻，讪讪地点了点头，“龙的祖先用龙骨制成的容器保护着天空之神与大地之神的灵魂，就这样带回了龙之大陆。”
“——然后这个容器落入了路西法的手中。”杰克沉思了一会儿，“如果是这样的话，那路西法就有可能——”
“尝试解除奥兹和莉莉安的封印，如果他认为自己有能力控制住神魂的话，他很有可能这样做。”阿尔文用很赞赏的语气说。
“怪不得……”还拿着羊皮纸的贝莉卡露出了紧张的神色，“尤莱亚说他这段时间都没有路西法的消息，要是路西法搞什么仪式的话，肯定不会告诉他的吧……”
“具体的时间是，自从我们上次在库洛蒂姆小镇见过他之后，他就没有再出现了，不管在我们的面前，还是尤莱亚他们‘复仇者’的面前。如果解释为他在准备某种仪式的话，似乎也说得过去。”杰克的脸色也越来越阴沉。
“要是路西法真的可以将奥兹与莉莉安的封印解除，并且完全掌握神的力量——”尤拉不由自主地捏紧了拳头。
“很遗憾，那将会是我们……不，整个世界的灾难吧。他将会得到整个世界。”阿尔文无比镇定地回答。
一阵令人心悸的沉默，贝莉卡瞪大了眼睛，半饷没有回过神来。
“怎么可以这样啊？像他那种连自己的同伴都要杀的人，怎么可以让他得逞啊！”她突然喊了起来，急得就要起身出去，“还愣着干什么？他会在哪儿呢？他要是弄那种仪式的话，我记得那种仪式好像是——”
“——要在奥兹与莉莉安陨落的地方进行。请你冷静一下，贝莉卡小姐，我可以告诉你那个地方在哪里，但我也有义务提醒你，如果你去，那就正好掉入了路西法先生的陷阱。你是一个他没能得到的神之封印的本体。”
“是啊，这个陷阱……很聪明。”杰克拍了一下贝莉卡的肩膀，却觉得连劝说的话语都显得很无力。路西法没有袭击他们，没有强行夺取他们手中的神之封印，是因为这没有必要。以贝莉卡的性格，一定会想要阻止他，而得到奥兹力量的他或许就等着贝莉卡上钩呢。
但是，明知道是陷阱，就算抱着一线希望——也许那个仪式还没有完成，他们就不可能这样任由路西法的阴谋实现。和“天启之翼”的斗争进行了那么久，难道说最后的结果却是只能眼睁睁地看着他们成功地成为新的神明，将世界掌握在手中吗？不甘心，这种不甘心简直就像是爬在胸口的蚂蚁，将他们的心啃噬得越来越痛。
“呵呵，有什么好怕的。”
贝莉卡猛地转过头来，却发现——与她此刻的心情格格不入——死猫在看着她笑！那不是苦笑或者嘲笑，反倒是很高兴的样子。这种时候，贝莉卡一点都没有觉得生气，她只是愣愣地盯着死猫，一时半会儿想不通他是什么意思。
“拉菲尔的那种仪式，花不了那么长的时间，那家伙到现在都不行动，就是在等我们吧，你说呢阿尔文？”死猫饶有一番兴致地看着阿尔文之书，“我们要是不去，也有点太不够意思了。”
“吉亚啊……”阿尔文的声音有种意味深长的感觉。可是当周围的人们一齐看向他的时候，他却陷入了沉默。他大概是瞬间明白了什么，可是他的明白，还不能在这些人面前明说。
“好像很久了嘛，和这些人类的寿命相比，一万年太久了。有些账，也该好好清算一下了。”死猫笑眯眯地说着，拍了拍兔子的脑袋，兔子立刻打了个哆嗦。兔子好像一直在发呆，不知道她有没有注意听他们的话。
“小鬼头也不可能老老实实呆着。”死猫抬起头，再次转向贝莉卡，贝莉卡忽然觉得死猫好像很期待她做出什么冲动的事来似的，“喂，你听好，那个地方就是遗忘神殿。”
第一百三十八章 通往神殿的路
贝莉卡不得不承认一点，那就是死猫说的太对了，她不可能老老实实呆着，就算这是“天启之翼”的阴谋也好，是死猫的鼓动也好，已经知道了“天启之翼”很有可能正在做的坏事却不去阻止，她怎么都做不到。不过，贝莉卡并没有立刻跑出去，原因当然不是她的伤，而是——
“要去遗忘神殿的话，有些麻烦呢。”阿尔文很坦然地带着一丝认命的口吻说，“那里，并不是一般人可以到达的地方。”
据他们说，后来被称为“遗忘神殿”的那座神殿，原先是信徒们为天空之神奥兹与大地之神莉莉安修建的，但是后来遭到了严重的破坏，连周围的空间都产生了扭曲。贝莉卡只知道有一个人曾经到达过那里，那就是魔法大帝拉菲尔.罗亚，但是他是怎么找到那里的，在魔法大帝的诸多传记中却完全没有记载。
事实上，就连遗忘神殿的存在都没有留下记载，只有阿尔文之书与那些古老种族的记忆里可以找到它的痕迹，它那仿若永恒的辉煌，以及它所埋藏的故事。很久以前，有一扇通往那神殿的真理之门，在那扇门之后，会有一条引领人们前往神之所在的道路，可是在末世之战中，无论是那扇门还是那条道路都被摧毁了。现在的祈愿城所在的位置，就在那神殿之路的入口处，智慧之神阿尔文在那里看守着最纯净的泉水，不过那已经都是神录时期的事了。
“那，你有办法送我们到那里去么？”贝莉卡很期待地注视着阿尔文之书，阿尔文发出一声很柔和的轻笑，那笑声就像是长辈在安慰小孩子一样。
“抱歉啊，我无法做到。奥兹与莉莉安在神殿所在的空间定下了限制的‘法则’，任何关于空间与时间的魔法都会不起作用。”
“可是路西法他们就能进去！”贝莉卡的兴致已经完全被调动起来了，“他们是怎么进去的？”
“他们身上不是带有奥兹和莉莉安的神魂么？”尤拉倒是很快想明白了，“如果是奥兹与莉莉安定下的限制法则，那他们应该可以通过。”
“但，但是拉菲尔当年没有奥兹和莉莉安的神魂吧……拉菲尔是怎么进去的啊？”贝莉卡不甘心地努着嘴巴。
“……贝莉卡小姐，我的意思并不是那座神殿绝对不可能到达。”阿尔文略带无奈地叹息着，停顿了片刻，“拉菲尔.罗亚先生是如何进入神殿，这一点我是知道的。”
“什么，你知道？”贝莉卡几乎跳了起来。
“——但是，我仍然希望各位，尤其是贝莉卡小姐，请你保持冷静。我能明白你的心情。如果什么都不做，最后的结果只能是灭亡，我也不愿意让路西法.浮士德先生得逞，他是我契约者的仇敌，可是，如果此时前去阻止，只会掉入他们的陷阱。”阿尔文好像在说废话一样，贝莉卡皱着眉头，刚想不满地叫喊几句，杰克却听明白了阿尔文的意思。
“如果我们现在不行动，就算……就算路西法已经完成了仪式，他也会暂时保持按兵不动，待在那个地方——遗忘神殿等待我们上钩。但是这个时间是不会长久的，他随时都有可能主动出击，而到那个时候，面对他们的力量，我们……很难逃过一劫。”杰克说着，脸色似乎缓和了一些。
“是啊，也就是说，现在我们绝对不可以着急。就像吉亚所说，如果路西法先生仅仅是想以拉菲尔先生的魔法来唤醒奥兹的灵魂，他应该已经完成了。他也许还有别的打算。”阿尔文很赞同地说。
“那我们……”贝莉卡纳闷起来，想了一小会儿，她捏紧了拳头，“我不管！我不知道他想做什么，但我知道肯定不是什么好事！洛丽镇长，还有，还有洛丽……都在他手里呢！”
忽然间想起洛丽，这种感觉一点都不轻松。虽然贝莉卡并不明白小洛丽为什么要跟随着路西法，可自从知道那个洛丽是和她一样来自凯丝路德孤儿院的孩子，贝莉卡就怎么都放不下她。尤其是她伸手求救的样子，让贝莉卡感觉心里一下子失去了什么。
“我明白，我们，一定得去呢。”杰克望着贝莉卡，犹豫了片刻，伸手揉了揉她的头发，“这种陷阱不能不跳啊，呵呵。”
“可是你不能让贝莉卡去！”艾瑞丝走过来，一脸焦虑地拉住了贝莉卡，就好像害怕她会突然消失似的，“路西法要找的就是贝莉卡，所以只能我们去阻止他——”
“如果没有神的力量，你们要怎样阻止他呢？”阿尔文的声音一点都不严厉，却让艾瑞丝顿时停住了口，她面色怪异地看着贝莉卡，然后又转向阿尔文之书。
“即使凭借我的力量，也会很难办”阿尔文仿佛读懂了她的心思，“艾瑞丝小姐，贝莉卡小姐是一定会去的。我想，吉亚也是这样想的。”
忽然间，艾瑞丝的眼神迷茫了起来，也许是确确实实地知道，在贝莉卡的身边，有着很强大的神。要是不借助那力量就前往“天启之翼”所在的神殿，不过是白白送命罢了。
“如果说，有谁曾经战胜过我们伟大的主神的话，那就只有贝莉卡小姐身边的死神，吉亚了。能够摧毁路西法先生炼金神躯的，也只有贝莉卡小姐手中的那把剑，‘沧海之魂’。”阿尔文平静地说出事实，“我们能做的只有，在我们出发之前，尽量做好准备。”
“这样吧……艾瑞丝，你去把我们的推测告诉卡洛儿女王，阿尔文，您能告诉我如何进入神殿吗？”杰克很快想通了此时的状况。阿尔文也很爽快地同意了，“当然可以，首先，我们要回到真理之门所在的地方，也就是，祈愿城。”
得到消息的卡洛儿与塞拉那迪很快就赶来了，听说了“天启之翼”的计划和他们很有可能正在进一步控制神魂的事，卡洛儿明显难以接受，她花了好一会儿去平复自己的呼吸。
“我和你们一起去！”卡洛儿摊开手，手中顿时跳跃起蓝色透明的魔法之光，但紧接着，跟着她的塞拉那迪走到她的旁边，郑重其事地摇了摇头。
“请允许我随各位冒险家一同前往。但是女王陛下，您要留在月眠森林，与族人在一起。”
“可是，我必须阻止那些邪恶之徒，他们会摧毁整个世界的！”卡洛儿瞪着双眼，看上去既惊恐又愤怒。
“正是因为这样您才要留下。”雪莉突然高声说着迎上前来，“越是在危险的时候，月眠森林就越是需要您！”
“这片森林，对于白精灵来说，是最重要的地方。”尤拉也劝说着，“您是白精灵的女王。”
“请您相信我。”塞拉那迪注视着卡洛儿的眼睛，卡洛儿盯着他，就像是要用目光将他刺穿似的，那焦急的情绪全都从这目光里满溢出来。
接着她扭过了头。
“是我一时冲动，对不起，我明白了。那么，各位冒险家，塞拉那迪和你们有过合作，这一次……还是，拜托你们了。”她深吸了几口气，“祝你们一切顺利。”
“嗯。”杰克点了一下头。
事到如今，也只能这样含糊地轻声回应，前往遗忘神殿将遭遇怎样的危险，谁的心里都没有底，这将是一次完全未知的旅程。
“还需要我为你们做些什么吗？”卡洛儿女王努力摆出很亲切很让人安心的微笑来。虽然透着疲惫，却有种纯净而温暖的感觉，“如果，我是说如果，你们需要藏身在月眠森林之中，请你们放心，即使我们不可能战胜上古的神，我们也会将重要的朋友守护到最后一刻的。”
“用不着这样吧，只要女王陛下将我们当做朋友，就是在帮助我们了。”杰克耸了耸肩，想说句玩笑话来调节气氛，却提不起兴致来，“这几天白精灵也给了我们很大的帮助，没有你们，贝莉卡的伤也不会好得那么快。而且塞拉那迪先生也是很可靠的同伴啊。”
塞拉那迪非常认真地看着他，眼神是如此坚定，甚至给人一种可怕的感觉。“请问，我们，什么时候出发？”
“只要大家恢复好体力。”杰克说，“接下来，我们可能要面临一场恶战呢……”
……
回到祈愿城的时候，也就是第二天上午。虽然只是经过了短暂的休息，不过谁也没有心情安心地等待着。他们带着很多月眠森林特有的草药，从阿尔文打开的次元之门来到枫叶馆的时候，这里的风景熟悉得让人心疼。
像是一直在等待他们似的，站在走廊下方的圣女，伊莉亚.雨晴.千雪远远地望着他们，她就像是这祈愿城的标志。见到这些突然出现在草坪上的冒险家，还有以前来过的那位白精灵和她从未见过的一位兽人，伊莉亚挑起眉毛，露出怀疑的神色，但很快就转变成了无所谓的泰然自若。
第一百三十九章 扭曲空间
“怪不得，你们这么快就回来了。”
听说了在月眠森林与星月领所发生的事情之后，好像是早已预料到会有这种结果一般，伊莉亚一点都不感到惊讶，“‘天启之翼’是不会把到手的东西轻易让给你们的。那么接下来呢？他们应该是早就开始研究某种炼金术……不，是魔法吧……”
“咦？”伊莉亚的话听起来就好像她掌握了什么情报似的，敏锐的杰克立刻追问道，“圣女大人知道‘天启之翼’在做什么？”
“祖母大人派人到库洛蒂姆小镇调查，哦对了，你们认识的那个佣兵还带着他的同伴协助我们——从那些蠢货炼金术士嘴里，倒是挖出来一点消息。”伊莉亚好像很不耐烦似地说，她走在前面，领着几位刚回来的人先到大厅里休息着。“绝对的力量，完美的存在，反正那些疯子说得乱七八糟的，他们似乎是觉得‘天启之翼’能用炼金术创造出超越世界的人，或者说，神。”
“嗯……”这已经不算是新鲜消息了，冒险家们也知道，在库洛蒂姆小镇，甚至是小镇的核心炼金术士协会内部，都有着相信并追随“天启之翼”的人。杰克点了点头，继续看着伊莉亚，“他们还说了什么？”
“那样的炼金术就要完成——我猜‘天启之翼’就在搞这些名堂吧。库洛蒂姆小镇已经无法满足那种炼金术的需要，所以他们才转移到了别的地方。”伊莉亚抬起下巴，冷冷地扫了众人一眼，随后将目光移向东方的天空。
“没错。”阿尔文瞬间看懂了圣女所指的方向，“就是当年拉菲尔.罗亚先生去过的遗忘神殿。”
伊莉亚带来的消息进一步确定了他们的猜测，看来，路西法.浮士德等人真的就在那个名叫“遗忘神殿”的地方。伊莉亚撩了一下乌黑的长发，裙摆一挥站起身来。
“既然知道，那我就不多说了。魔法大帝拉菲尔.罗亚曾经在我祈愿城停留过很久，在巫族的记载中，他与巫族签下契约，他会保护巫族的土地，以换取这泉水之中的智慧——就是阿尔文之书。他是个很独特的魔法师，他的魔法十分不可思议，比方说，他就是通过这泉水到达神的世界的，是这样吧，阿尔文？”伊莉亚斜瞄着贝莉卡带在身上的书，阿尔文轻笑了几声，“呵呵，伊莉亚小姐记得很清楚呢，那么，你一定可以帮助我再次打开那通往神的世界的门吧。”
“当然。”伊莉亚说，语气稍稍有点愠怒。
“辛苦你了。在你已经消耗了很多灵力的时候，还要这样借助于你的力量。”阿尔文倒是很体贴地读懂了她的心思，伊莉亚像是无可奈何一般叹了口气，甩了甩头发。
“反正我也看不惯‘天启之翼’的所作所为，算我帮人帮到底吧。”
巫族的记载中还记述了拉菲尔.罗亚的独特魔法，着实是省了大家不少工夫。带上必备的精灵族药草，带上他们熟悉的武器，还有一份拼命的决心——
“……穿透真理的幻影，开启吧，虚幻之门！”随着伊莉亚的话音落下，悬浮在智慧之泉水面上的阿尔文之书与他在水面的倒影之间亮起了一圈银白色光柱，而光柱的下方，则是闪烁着无数星辰的诡异的镜面。伊莉亚有些吃力地睁开眼睛，盯着那光柱所包围的空间，长长的发丝和通红的裙摆烈烈舞动。“这个程度可以了吗？我可坚持不了太长时间——”
“伊莉亚，我们……”尤拉有些内疚地看了伊莉亚一眼，迅速点了一下人数。他、贝莉卡、艾瑞丝、雪莉、薇妮还有杰克和塞拉那迪，这条通道足够他们几人进入了，还没有说完接下来的话，伊莉亚恶狠狠地瞪了他一眼。
“有什么话活着回来之后再说吧，别拖拖拉拉的，既然决定好了……那就赶紧进去！”仿佛是强迫自己下定决心一般，伊莉亚闭紧双眼，气势十足地喊道。集中注意力维持这些光柱的她并没有看见在她的身后，还有一双遥望着她的眼睛。
这和空间之门不一样，镜面里看不到任何景色，不过被伊莉亚的气势吓了一跳的尤拉还是站到了那光柱的包围之中，接着是贝莉卡，然后还有其他伙伴。银白色光芒充斥了所有视野，也充斥了他们的全身。
在完全感觉不到时间和空间以及自身存在的一晃过后，黯淡下来的光芒，将一条奇怪的道路展现在了他们面前。事实上，他们的脚下根本就没有路，只有流动的各色的荧光，组成弯曲而且还不断摇摆着的道路。
他们的头顶是一望无际的白色天空，像是白天，却看不到太阳，反而有无数微微闪烁的星。有很多建筑物的残骸飘浮在半空中，他们看上去就像是倒映在水中的影子，一点都没有真实的存在感。有一些像是台阶又像是凝固的云之类的东西也在四处飘浮着，仿佛踩着这些东西就能到达那些建筑物之上。那些建筑物虽然已经残缺不堪，却很奇妙的没有一丁点颓废的感觉，反而让人感到无比雄伟无比神圣，就像是古老的神殿一样。
脑海里响起了深沉的钟声，贝莉卡终于回过了神，开始到处张望。有一些光线勾勒出好似山脊的轮廓，白色与绿色的光点从那轮廓中倾泻下来，组成无声的光帘。
“啊……”她忍不住惊呼了一声，“我们到了？”
“这里是虚幻之路。”阿尔文说，他的声音听上去好似充满了怀念的感慨，“不是真实的空间，只是那因为神殿的毁灭而扭曲的空间之中存在的路，和真实的路一样通往那神殿的所在。”
“那，那哪个是我们要去的神殿？”贝莉卡瞪大了眼睛。
远远望过去，天空中到处都有看不清楚的神殿，每一座神殿都不一样，却又有着十分相似的感觉。贝莉卡相信，如果没有那些光的映照，他们应该都是银白色的，有的是圆顶，有的是尖顶，屋檐下有着庄严的柱廊。虽然没有一丝风，可是那些神殿——也许只是倒影却好像在拂动似的，来来回回，如同亘古不变的循环。
“都不是。”阿尔文的话音就像是一声悠久的叹息，“我们要去的神殿，在这虚幻之路的尽头。”
贝莉卡曾经见过幻境这种东西，她拍了拍自己的脸，打起精神，回过头看向跟着她的伙伴。尽管在克莱斯特帝国见过非常奇妙的神话回廊，艾瑞丝和薇妮仍然被这种古怪的景象震慑住了，雪莉更是整个人都懵了。
“您，您的意思是……”雪莉低下头，立刻发出一声尖叫，山脊的轮廓线颤颤悠悠，好像被她的声音打扰似的，稍稍淡去了一点，又很快恢复过来。但，让雪莉感到最害怕的，却是她的脚下，透过那光组成的道路，她看见在她脚下很远的地方，有着看上去很实在的、覆盖着白雪的山。
他们是悬浮在山的顶端的！雪莉不敢挪动自己的脚，似乎一挪动就会从高空掉下去。尤拉也看了一眼，露出了很惊讶的表情。他看了大家一眼，注视着阿尔文之书——那本书被贝莉卡装在随身携带的袋子里。
“我们要到这条路的尽头，对么？”他抬手指向前方。虽然道路像是飘在水中一样一直在摇摆着，他还是能辨认出大致的方向。如果把周围想象成真正的山，那这就是一条从山下到山上延伸的山路，道路的前方，是通往更高的地方的。
“对。”阿尔文又笑了起来，就好像在赞叹什么似的，“尤拉先生想要靠着翅膀到达吗？”
“可以吗？”尤拉的想法被阿尔文看了出来，他一点都没有难为情的意思。路看上去还很长，如果可以飞的话，凭龙族的速度会节省不少时间。
“可以。”阿尔文又感慨起来，“嗯……我想那个时候，这里应该有很多龙在天空中飞翔吧……”
贝莉卡刚想问清楚那个时候是哪个时候，眼角的余光就瞥到了飘浮在她附近的小白兔和小黑猫，一种莫名其妙的想笑的感觉像温泉一样从心底冒了出来。不知道死猫想起来了哪些事情，但看起来他们两个并没有闹翻，应该不是什么不好的事情吧。她还在这样胡思乱想的时候，一阵突如其来的风卷起她的头发来，下一秒钟，她就坐在了巨龙的手中。
光组成的道路瞬间晕开了，似乎是知道没有人踩在它的上面，现在它幻化成了一条流淌着彩虹色雾气的河流，将飞翔着的尤拉整个笼罩在其中。贝莉卡惊讶地望着那些飞快地掠向后方的神殿残骸，仿佛是快速流动的云彩一般远去，但似乎它们总会回来似的，一直没有从她的视野里消失。不知道这条路到底有多长，可就在贝莉卡将视线移向前方的时候，突然，天空响起了可怕的轰鸣声。
第一百四十章 四大圣灵与菲欧娜露丝
骤然变成黑夜的天空划过一道夺目的闪电，就如同审判之剑一般劈向巨龙的头顶，尤拉及时稳住身体，向斜下方滑去，却仍是被闪电周围奔腾的弧光击中，他往下坠落了好几十米，才勉强停了下来。
“尤拉！”贝莉卡大喊起来，她的喊声提醒了唯一的治疗师雪莉，尽管还未从惊骇中回过神来，雪莉仍是本能地扬起权杖，让圣洁的白色光芒在这突如其来的黑夜中闪耀起来。但很快，铺天盖地的倾盆大雨就从天而降，更多的闪电仿佛无情的利刃紧追着受伤的巨龙不放。
雪莉的光之护盾只能勉强笼罩住尤拉庞大的身躯，他不停地与这闪电周旋着，而这雨水也似乎拥有魔力一般冰冷刺骨。放眼望去，已经看不到晴朗的天空。
“尤拉，放我们下来。”杰克沉稳地说，无论尤拉怎样灵活，他的体型也太庞大了。杰克看得出来他已经在忍受着痛苦，这是什么魔法？对于龙族都有着这样强大的伤害？
尤拉会意，收起翅膀降落下来，在他双脚触及到彩虹色雾气底端时，隐隐约约又看见了那条虚幻之路。但此刻它并不像是路，而像是一个巨大的圆盘，所有光线都在在圆盘上飞速旋转。
确认这是可以踩住的平地以后，尤拉才放下他的伙伴们，但他仍然顽强地遮挡着冰冷的雨滴，现在，那些雨滴已然变作了尖锐细小的冰晶，它们不间断地砸在雪莉全力维持的护盾上，在护盾上激起了一圈圈波纹。
狂风呼啸起来，仿若愤怒的嚎叫一般，霎时间从四面八方席卷而来。冰晶夹杂在风中就像是无数利刃。雪莉露出了一丝痛苦的神色，再这样下去，她根本就坚持不了多久——
蹭的一下，在光之护盾不安地摇晃起来的时候，空气里腾起了高高的火墙。尤拉扇动长长的双翼，引动魔法的烈火将所有冰晶吞没。但没想到转眼之间，在那火墙中居然出现了诡异的细长双眼，然后，一张大嘴发出了如同火山喷发一般的咆哮声。
“趴下！”杰克喊着，拽住了贝莉卡，同时反应敏捷的薇妮也立刻拽倒艾瑞丝和雪莉，尤拉迅速变回人类的身体，刚刚好躲过了从那张嘴里喷射而出的火球。热浪撩起他的披风，他惊讶地看着趴在附近的贝莉卡，像是在等待她——或者是阿尔文之书解释这不寻常的景象。
“是四大圣灵。”被压在贝莉卡身下的阿尔文之书冷静地解释道，声音不大却奇迹一般地没有被周围的爆炸声淹没，“地之圣灵，风之圣灵，火之圣灵和水之圣灵，奥兹送给自然之神席芙尔，用以控制世界气候的圣灵。”
“简直就像天灾。”杰克没有抬头，仅凭感觉就知道他们周围的情景一定就像是陷入狂暴的火山，“四大圣灵会袭击我们，就说明……”
砰！一个燃着火的巨石砸到了他们的附近，他赶忙打了个滚，只是被巨石的碎屑划到，受了些轻伤。在弹起身来的同时，抽出的利剑带起凌厉的风刃，划向那上空正在坠落的岩石。
岩石从中间裂开，随即发生了爆发，空中就像是落下一阵火雨。与此同时站起身来的塞拉那迪也举起长弓，魔法凝结的箭旋转着击碎了更多的岩石。
“怎么办啊！”贝莉卡急得大喊大叫，岩石好像无休止似的疯狂砸下，而周围的火焰也幻化成火蛇的样子，瞪着明晃晃的眼睛，仿佛在寻找着一击致命的时机，艾瑞丝和薇妮也拿起短枪和短剑，护在她的身旁。
“贝莉卡小姐，你感觉到席芙尔的气息了吗？”这个时候，阿尔文的声音却是最清晰的，就好像直接在脑海中响起一般，令人无比清醒。贝莉卡一怔，焦急的心跳稍稍平静了一些。
“菲欧娜露丝一定在这附近。”杰克说着，再次划开逼近的岩石，“贝莉卡，你能找到她吗？这里就交给我们吧。”
他退后一步，几乎贴着贝莉卡的耳朵说，贝莉卡一脸郑重地凝视着他，心里有种熟悉的安心感觉。这时那火蛇动了，它突然直起身子，张开火红的嘴巴——
又是一支凝聚着精灵魔法的箭，这支箭直接从它的嘴巴穿透到它的脑后，喷溅的火花好似迸溅的鲜血般触目惊心。艾瑞丝皱起眉头，挡在了贝莉卡跟前。
“不要管这些东西了，你快点！”她大声喊道，声音在周围的轰鸣中就像是山间的回声。薇妮也转过头，递给贝莉卡一个“放心交给我”的眼神。
狂风仍然在肆虐，飞散的冰晶朝着他们的正上方凝结，盘旋的火焰变成了火海，岩石的爆炸声充斥在整个空间。贝莉卡堵住耳朵，用力闭紧眼睛，专心致志地寻找那席芙尔气息的所在。
操纵这些元素圣灵的绝对就是菲欧娜露丝！菲欧娜露丝就在这附近的某个地方，带着神圣金兰的种子！
仿佛混乱的思绪里出现了一道亮光，贝莉卡猛地挣开眼睛，右手随即摊开。耳畔响起死猫一声略带赞赏的轻笑。
“吉亚，‘沧海之魂’！”贝莉卡清楚地喊道。
双手握住死神之剑的贝莉卡对着空无一人的远方用力挥击，随着一道蓝黑色的光芒，那黑暗的夜空就像是玻璃一般砰然碎裂，与此同时贝莉卡向着光化的地面用力一蹬，如同扑向猎物的猛兽那般朝着天空的裂缝冲了过去。
天空顿时明亮起来，那光明降临得那么快，简直让人无法反应过来。转眼之间，缠绕着暴戾之气的冰冷剑刃劈在了深绿色的魔法屏障之上。在这不可阻挡的力量面前，魔法屏障就像是脆弱的气泡一般瞬间瓦解。
贝莉卡稳住自己的呼吸，也稳住自己的双手，让剑刃悬在了眼前那女人的前方。
菲欧娜露丝的脸上，露出难以置信的神色来。
她的模样和当初在星月领的重逢时一样，保持着优雅的贵族装扮。也许是因为震惊，也许是因为疲惫，又或许是因为弑神之剑的威压，她的脸色一片惨白。菲欧娜露丝仓促地往后退了一步，脚下一软坐倒在铺着流光的路面上。
紧随着贝莉卡跑过来的尤拉和薇妮，迅速绕到了菲欧娜露丝的背后，再加上站在贝莉卡身后的杰克、艾瑞丝、雪莉和塞拉那迪，这一回菲欧娜露丝可以说是无处可逃了。在这个扭曲的空间里，任何时间或者空间的魔法都不起作用，她完全无处可逃。
“你，你竟然能够……找到我呢……”看上去有点狼狈的菲欧娜露丝，挤出一个很复杂的微笑来，“真不愧是，战胜了自然之神席芙尔的……死神。”
贝莉卡猛然将手一翻，将剑插到了脚下，然后松开双手。可怕的剑连同那令人窒息的可怕气息一同消失了，贝莉卡微微弯下身子，剧烈地喘着气，很不高兴地瞪着菲欧娜露丝。但是其他几人丝毫没有放松，依然将武器指着中间的“天启之翼”魔法师。
“告诉我，是路西法叫你来杀我们的么？”贝莉卡说，尽力让自己的语气听上去非常愤怒。可是，菲欧娜露丝只是慵懒地望了一眼身边闪亮的利刃，又昂起头来望了望天空。
“是又怎样？不是又怎样？呵呵，这么好的机会都被你放过了呢。为什么不杀了我呢？既然你们已经知道你们的目的地了。”菲欧娜露丝摆了一下手，示意她的身后，“碍事的人就应该除掉，这样才对啊。”
“菲欧娜露丝，你——”杰克微眯起眼睛，那眼神很是警惕，“神圣金兰种子，仍然在你手里，是吧？”
“哦，你们是在担心这个吗？”
下一秒钟，菲欧娜露丝的手里出现了一个精致的首饰盒，和首饰盒一同出现的还有她手指尖跳动的火焰。“没错啊。”她的嘴角扬着那种若有所思的笑，“我所拥有的，也就只有这个了。”
首饰盒里隐隐约约想起了诡异的回声，一种让人毛骨悚然的回声，虽然贝莉卡可以确定里面就是神圣金兰种子，可还是感到很不对劲。“把它给我！”她伸出手来。
突然，贝莉卡的手指像是触到了一股电流，她疼得立刻缩回手。当她握着自己的手指抬起头来的时候，站在菲欧娜露丝身后的薇妮，竟然凭借狸猫部族的敏捷从菲欧娜露丝的手中抢到了首饰盒，还摸出了她藏在袖子里的权杖。可是薇妮看上去并不高兴，她低着头，看着被杰克的剑刃抵住脖子的菲欧娜露丝，眼里的光仿佛是在惊恐地乞求着什么。
“啊……”菲欧娜露丝发出一声惊喜地感叹，“动作很快呢，薇妮。本来还想给你们一点教训，现在也不行了呢……”
“伯爵大人，喵呜……”薇妮难过地说，“别再这样了。”
“怎么样？”菲欧娜露丝故作惊讶地瞪大她那双迷人的眼睛，“你不会想说别再做坏事了吧？哈哈，你怎么会想出这么愚蠢的话呢？来不及了……薇妮，我和你不一样，没有人会原谅我，我，我不过就是那个人手里的一枚棋子而已！”
说话之间菲欧娜露丝猛地抬起手来，手上顿时翻腾起灼热的火焰来。
第一百四十一章 未来
从天而降的水柱将菲欧娜露丝从头到脚浇了个透湿，在尤拉施放出水的魔法的同时，薇妮的手抓住了菲欧娜露丝的手腕。也许这个时候立刻除掉这个疯狂的女人才是明智的决定，可是，当看清菲欧娜露丝那种脆弱的彷如迷路小孩的表情时，没有人会狠心对这样的敌人下手。
“我记得，你说过你不想总是被当做棋子的。”贝莉卡的声音从前方响起，她已经放下了手。凝视着被逼到绝路的菲欧娜露丝，她的表情看上去既生气又有着控制不住的难过，“既然这样你干嘛要袭击我们啊！你干嘛非要跟我们作对啊！”
“傻瓜，我跟你们不一样啊，我没有任何地方可以去。”抬起头来的魔法师，那样的脸庞上完全看不懂是哭还是笑，或许是一种比哭还难看的惨笑。被水浸湿的头发紧贴在脸颊上，她轻咳了几声，似乎想挣开薇妮的手却只是无力地晃了下手臂，“说什么觉得我是好人，你们难道不知道那都是演戏吗？说什么可以做朋友……可笑，整个世界都已经背叛了我，我也早已成为了世界的敌人，和你们这些有同伴的人不一样，我不过是——”
“伯爵大人！”薇妮的喊声不由自主地抬高了，抓住菲欧娜露丝手腕的手也加了些力气，不过菲欧娜露丝就像感觉不到似的，甚至都没有看她一眼。贝莉卡深吸一口气，她瞬间明白了薇妮为什么会有这样的反应——菲欧娜露丝她，仍然记得分别时薇妮所说的话。
“你不过是个大笨蛋！睁开你的眼睛好好看看吧！”贝莉卡猛地上前一步，恶狠狠地揪起菲欧娜露丝的领子，“薇妮她很想帮你你听不懂吗？我也很想帮你的……但是，不是用你说的那种方式！”
“觉得你什么都懂？无知的小孩。”菲欧娜露丝完全没有反抗贝莉卡粗鲁的动作，只是仿佛漫不经心一般瞄了她一眼，“帮我？你根本就不知道我需要什么！”
“你需要有人陪伴。不是相互利用的关系，是真心相处的陪伴。”
立刻对这个带着怒气的问题给出答案的并不是贝莉卡，也不是薇妮，不是他们中的任何一个人，而是飘浮在贝莉卡的右肩上，荡漾着一脸温柔的小白兔。菲欧娜露丝忽然间安静了下来，虽然听不见她的声音，却似乎隐隐约约感觉到了什么。
“……谁说我什么都懂了。”贝莉卡的语气也稍微缓和了，她瞥了兔子一眼，微微撅起嘴巴，“我又不是你，你以前过得多么……不好，我也不可能全都体会到。不过那都过去了不是么？你说的那些都已经是过去的事了！都过去了！”
“过去了？”菲欧娜露丝的眼神变得朦胧起来，就像是陷入了遐思一般，贝莉卡立刻拿出十二分地气势，“对！从现在起，就让它全都过去吧！像你这样又聪明又会魔法的人，为什么不能开始新的生活？我以前，就是凯丝路德孤儿院的一个惹人讨厌的小孩子，但是我现在是洛塔斯冒险公会的冒险家！”
“伯爵大人……薇妮以前也总是被人利用的喵，虽然，我不知道让伯爵大人感到这么难过的，是因为被人利用了，还是因为太孤独了。我也想过很多很多乱七八糟的事情，喵呜，觉得伙伴们永远永远都不会原谅薇妮了，会很恨很恨薇妮，薇妮害死了那么多人类。可是贝莉卡姐姐她还是相信我的，要是我不去信任贝莉卡姐姐，会很对不起贝莉卡姐姐的喵。贝莉卡姐姐说，薇妮是因为哥哥的错才去做坏事的，现在薇妮也要说，喵呜，伯爵大人是因为‘天启之翼’的错才去做坏事的，薇妮相信，薇妮认识的伯爵大人就算和薇妮一样做了很多坏事，也能成为好人……”薇妮摇晃着猫耳朵，说得那么真诚，菲欧娜露丝终于将视线转向了她。
“我不了解你的情况。”杰克认真地看着菲欧娜露丝，手里的剑垂下来一些，看上去不那么具有威胁性了，“不过，生活的方式有很多种，我不认为你到了无处可去的地步。”他往后退了一步，看向薇妮，“薇妮比你更不容易，她的外貌特征很难掩藏的。”
“那你究竟打算怎么做？”菲欧娜露丝的眉头皱了起来，脸上也开始露出绝望以外的神色——惊讶。
“我打算弄到变成人类的药水喵！贝莉卡姐姐他们认识很厉害的人，还有，还有，我去月眠森林的时候白精灵也对我很好的喵！我不会无处可去的！只要弄到药水，我就去找贝莉卡姐姐他们玩！”薇妮天真的语气简直令人震惊，菲欧娜露丝的脸上闪过一抹厌恶，“胡说什么，人类那边早已容不下你这骗子——”
“知道薇妮是兽人的人并不多。”雪莉走上前来，她已经放下了权杖，“我们，还有克莱斯特王国封锁了消息，因为这牵扯到冒险公会联盟。人们已经很慌乱了，不能增加他们的疑虑。我不觉得薇妮的想法是胡说，要是薇妮打算变成人类，我也会尽力帮助她。”
洛塔斯王国王位继承人说出来的话相当有分量，她手按胸口的姿势也充满君主一般的威严。艾瑞丝也一脸严肃地点了点头，“反正我是绝对不会把这小猫的身份告诉别人的。”
“呵呵，你果然很幸运啊，薇妮……”菲欧娜露丝又垂下头来，干笑了几声，“你们一个个全都幸运得让人嫉妒呢。你们什么都不懂，我——”
“去库洛蒂姆小镇怎么样？”突然，贝莉卡朝她探出了身子，“如果你比薇妮还胆小，老觉得别人会认出你来，那你就去库洛蒂姆小镇好了。你看，不是无处可去吧！”
这突如其来的想法把贝莉卡自己都吓了一跳，仔细回想一下似乎确实行得通。“等我们救出洛丽镇长之后，跟她好好说说，她一定会照顾你的……”
然而，就在贝莉卡津津有味地替菲欧娜露丝想象着另一种未来的时候，黑暗再次不期而至。菲欧娜露丝顿时露出难以置信的表情。“全都趴下！”她厉声打断了贝莉卡，不知道从哪里来的力气，她猛地挣开了薇妮的手站了起来。贝莉卡反射性地趴了下来，杰克转过身，却只见一只巨大的冰鸟以无法想象的速度俯冲而下——
清晰的撞击声和爆裂声，从他身后飞出的火球击中了那只冰鸟，杰克感觉到菲欧娜露丝就站在他的身后，魔法师的声音颤抖着，这一次不是因为痛苦，而是确确切切的愤怒。
“这些圣灵！”火球在菲欧娜露丝的控制下灼烧得越来越旺，杰克侧过身子，端详着菲欧娜露丝扭曲的脸庞。如果是菲欧娜露丝要偷袭他们，刚才的火球就不会避开他，那么，此时的状况是——
“为什么？这些圣灵竟然不受控制！”菲欧娜露丝好像自言自语那般吼道，从贝莉卡的怀里响起了阿尔文的声音，“四大圣灵已经被黑魔法污染了，请大家小心！”
冰鸟在火球的冲击下，终于裂成了碎片，但是四溅的冰的羽毛却瞬间幻化成锋利的薄刃，杰克毫不迟疑地挥起手中的剑，带起的劲风横扫那些碎冰。
“这样不行！”菲欧娜露丝突然推了他一把，将他推到了身后，只见前方的风好像被冻结一般停滞住了，只是将碎冰吹起一段距离，之后，竟然又将那些冰融合成一体。这一次寒冰幻化成浑身长满冰凌的巨人，周围飞舞着碎冰，而且，随着那些冰凌的生长，它还在不断地变大。
“喵！怎么办？”薇妮一边跳一边举起装着神圣金兰种子的首饰盒，周围的空气流动得很不自然，处处都充满杀气，脚下很远处的山仿佛也膨胀了起来，飞速地向他们接近，薇妮甚至已经听到了熔岩涌动的声音，“伯爵大人！怎么办？”
菲欧娜露丝摇了摇头，垂下眼睛瞥了一眼冒着热气的山峦，露出一丝诡异的微笑。“怎么办啊……这样吧，你们说的话，有机会我会好好想想的。”
“喵？”
“不过现在不行。”她张开双臂，双手立刻环绕起飞旋的绿色树叶。那绿色就像是虚幻而渺茫的希望，即使只是出现一点点，都让人情不自禁想要不顾一切地去追寻。这或许就是生命的本能吧。突然，她唰地腾空而起，窜上了高空，全身包裹在绿色的光辉里的她瞬间变成了夜色里最明亮的星辰。尤拉叫喊起来，他忽然间意识到了，即使是菲欧娜露丝自身的魔法，在圣灵的影响下，也会很快脱离她的控制，甚至，攻击她。
贝莉卡抬起手的瞬间只看到一颗发着绿光的陨石砸在了冰巨人的脑袋正上方，几乎是同时，火红色的巨龙和冰巨人那庞大的身躯撞在了一起，尤拉死死地抓着冰巨人，任凭冰凌刺入他的身体，他和那陨石一起推着那冰巨人朝着逼近的山脊坠了下去。失去了头颅的巨人只会胡乱挥舞着四肢，在他们下方，山脊已经裂开，流淌的岩浆中伸出张牙舞爪的火舌，很快就将他们吞没。
第一百四十二章 棋子的心
翻腾的浓雾遮住了人们的视野，连呼喊的声音都被那震荡的轰鸣淹没了，脚下的坚固地面，仿佛将留在上方的人和落到下方的人隔在了两个世界。什么都看不见的贝莉卡胡乱挥舞着手臂，不停地叫喊着谁的名字。有人在紧紧地抱着她，似乎只有这样她才不会一同掉进那浓雾之中，消失不见。
突然一阵狂风掀起她的长发，她把头埋在前面那人的胸口，只感觉周围骤然变得无比明亮，就像是空中升起了新的太阳。四射的光芒驱除了一天一地的黑暗，贝莉卡听见风的哀嚎，有什么东西，正在飞速地向上方奔去。
“喵！”几乎贴在她的身边，薇妮高声尖叫起来，抬手指向头顶。贝莉卡下意识地昂起头，这时，抱住她的杰克也松开了手，望着那一幕的时候不禁脸色一僵。
那真的是一轮新的太阳！通红的烈火让这诡异的虚幻光华黯然失色，烈火在跳跃着、舞动着狂傲的愤怒，带着焚尽一切、吞没一切的不可一世的威严。一时间站在这太阳之下的所有人都忘了该做出什么反应，只能木然地望着这一轮太阳驱赶着绿色、黄色、红色、蓝色的四色光芒，当那些光芒消失在无法望见的远方天空时，太阳却像是力气用尽一般，猛然间黯淡了下去。
向着发光的虚幻之路坠下的，是龙的身影。
“尤拉！”贝莉卡转过身就朝着巨龙跑了过去，薇妮已经跑到了前面。脚下的路，显得那么漫长，无论多么焦急的心都不能让它缩短一点点。终于，薇妮扑到了一动不动的巨龙跟前，无辜的流光静静地铺展成宽阔的路面，可以承受得住龙的重量。
“喵，他还活着的……”听薇妮的语气，似乎情况并不乐观，雪莉只恨自己的脚没有薇妮那么快，还有几十米远的时候，她就赶忙拿起权杖，让权杖上缠绕起纯白色治愈之光。塞拉那迪的动作比她快了一点，他飞快地检查了一下巨龙的伤势，又毫不迟疑地取出带在身上的草药，塞到了龙的嘴边。
或许是药的味道起了作用，尤拉晃了下脑袋，喷出一股热气来。“尤拉！尤拉你还好吗？”贝莉卡一边喊一边拼命似的朝着他飞奔，雪莉权杖上的白光像雪花那般落在了他的身上。
“那个，不，不要担心，贝莉卡……”兔子的话音一点都不像是安慰人，反而很害怕似的，焦急的贝莉卡根本就没有听进去，“尤拉，回答我一声好不好？你怎么样了？”
“龙族的生命力应该是很强的。”紧跟在她身后的杰克放慢了脚步，望着贝莉卡慌张地跑过去的背影，原本担心伙伴安危的心情忽然间消失了，取而代之的则是莫名其妙的失落感，他甚至开始觉得烦躁起来，觉得自己看上去一定很傻。
尤拉已经睁开眼睛了，此时那双亮得惊人的金色瞳孔正一眨不眨地注视着贝莉卡，雪莉继续把她仅剩的精神力都倾注在治愈魔法之上，最后累得扶着膝盖弯下了腰，大口大口地喘息起来。尤拉的眼睛里露出一种好像是困惑又好像是遗憾的神情，他压低了声音，那肃穆的语气就像是在参加谁的葬礼。
“我没事，但是，菲欧娜露丝.黑月……”
“嗯。她所施展的保护魔法，将她自己的身体变成了石头。即使被元素的圣灵操控，她居然能够凭借自己的意志力，阻止圣灵的袭击，的确是了不起的魔法师。现在你们暂时安全了，被污染的四大圣灵向着遗忘神殿的方向逃走了。”阿尔文接下了尤拉难以讲述的话，薇妮猛然竖起耳朵，两只眼睛瞪得滚圆滚圆。
“喵？”
“是这样的。”尤拉发出了很轻的叹息声，“对不起，我没有来得及救她。”
贝莉卡张大了嘴巴。薇妮嗖地从她身边跑了过去，她停在光化的路边，呆呆地伫立着，不敢相信脚下那遥远的山脉，已经永远地带走了她的伯爵大人。罗德斯山脉已经恢复了平日的模样，覆盖着一望无际的白茫茫的雪，那无情的雪白中找不到一丝生命的气息。
“贝莉卡，这个，那个……”兔子讪讪地搓着两只小爪子，“我，我很难过……”
“她死了？”贝莉卡有些茫然地转过身来看着兔子。
“是，是啊……”
“她怎么可以这样！”
怎么可以这样，怎么可以这么过分！她不是答应要好好想想么？明明可以好好想想的，只要再有一点时间，像她那么聪明的人，肯定会明白大家的苦心。贝莉卡觉得整个世界仿佛都摇晃了起来，久远的记忆中，漫天花海，雪一样洁白的亭子下面，那个微笑的倩影渐渐坠入了深渊。
她到底是一个怎样的人呢？明明有着那样美丽的笑容，那样温和的声音，她的世界里，永远都有花的香气。真的是因为太寂寞吗？才会渴望脚下的一路都有绽放的花儿陪伴。可是这高山上的冰雪之下又怎么能开得出她爱的花儿？她把自己埋葬在再也看不见花开的世界里了，她不是神，只是一个脆弱的魔法师，她再也不会回来了。
哈里和艾咪，也再也见不到她了，不知道那两个孩子过得好不好。不知道，那些被她种下的花儿，还会不会在遥远的温暖的地方开放。等到花园挂上彩虹色的季节，会不会有人，或者只是一只流浪的鸟儿，在那片花海里安慰花的孤单？
兔子说菲欧娜露丝只是需要有人陪伴，也许真的只是这样，只是希望有一个和她相似的人，能懂得她的心。当她挣扎在痛苦中时，如果有人愿意和她一同坠入痛苦，那该有多么幸福。可是她为什么不肯相信，就算是她也可以选择新的生活？当她被她的世界抛弃的时候，她也把整个世界给抛弃了吧……
“贝莉卡姐姐，这个给你。”
在贝莉卡愣愣地端详着脚下那遥远的白雪时，有谁碰了她的手。站在她旁边的是耷拉着猫耳朵的薇妮，薇妮的眼泪啪嗒啪嗒地掉在这虚幻之路上，只留下一圈圈虚幻的水纹。贝莉卡微微动了下眼珠，瞥见薇妮的手里，躺着一个很精致的小首饰盒。那正是菲欧娜露丝喜欢的风格，大海一样的深蓝色，镶着血泪般的小红水晶，她知道里面还有一颗淡金色的种子，是自然之神席芙尔的封印。贝莉卡一把接过首饰盒，就像是想要找到什么可以让人忘记此刻的东西似的，赶忙把盒子打开。
从盒子里掉出一张折得很小的信纸。浅蓝色信纸，仿佛还带着一股很淡很淡的玫瑰香。
“亲爱的贝莉卡：
首先恭喜你哦，你会看到这封信，就说明你们已经成功地打败我这个‘天启之翼’的坏人了。这样也好，反正那个人应该也不会放过我吧，我可是一枚不好控制的棋子。那个人叫我留在这个地方，是要我杀了你的，大概他也知道你这孩子脾气太倔，或许直接破坏掉封印本体，去收集无意识的神魂更方便一些。他对他的黑魔法炼金术很着迷，要跟他交手的话，记得小心他的人偶，尤其是那个叫洛丽的。
你这孩子就是太善良，真想不通你怎么就能认识那么多好人，也许是我什么地方做错了吧。上次吓坏你了吧？傻瓜，我是嫉妒你啊，但我没办法恨你呢。其实，我恨得只是我自己罢了，就算再怎么厌恶这牢笼一样的命运，也没有办法摆脱，讨厌被人利用，最后还是只能当一枚棋子，这样的我真是个没用的废物啊。
你有那么多珍贵的东西，看到薇妮为了你不顾一切的样子，我都快嫉妒得疯掉了。既然输了，那我也只能放弃了。好好珍惜吧，希望你将来依然这么幸运。
代我向哈里和艾咪问好，他们要是还记得我，就说我到偏远的地方隐居了，像我这样的人，没有什么好去怀念的。哈里是个有天赋的孩子，以后一定是个比我厉害的商人，就这么告诉他吧。
最后祝你们都能活下来，再写就塞不进盒子里了。
倒霉的菲欧娜露丝.黑月留。”
贝莉卡紧紧地捏着这张薄薄的信纸，就像是看不懂文字的意思似的，把这封信读了一遍又一遍。所有人都没有出声，静悄悄地等候着。
这时，薇妮握住了贝莉卡不停颤抖的手。
“喵呜。”她发出一声近乎呜咽的猫叫声，也许她此时的心情，根本没有办法用语言表达吧。贝莉卡的眼眶酸得难受，搞不懂自己是想大哭一场还是想把菲欧娜露丝狠狠地骂一顿，或许只是想继续一遍一遍地读着她留下来的话语，让时间停留在菲欧娜露丝留下的记忆中。
想了很久，薇妮挤出一丝挂着泪痕的笑容，就如当初，她们还无法确定菲欧娜露丝的身份时，去比恩要塞之前那样说道。
“我也觉得伯爵大人不是坏人的喵。”
“她……”
贝莉卡立马转向薇妮，手指不由自主地将信纸攥紧，“她那个家伙，她根本就是，她……”
“我想，菲欧娜露丝那个孩子最后一定是想明白了。”小白兔米耶也凑到了贝莉卡跟前，“她那样做，不就是在说……‘我愿意当你们的同伴’吗？”
贝莉卡迷茫地看了兔子一眼，又低下头来，手指稍微松开了一点，将菲欧娜露丝的信递给了薇妮。
“我，我知道的！那个家伙，说了那么多才想明白……她真是个大笨蛋！”
第一百四十三章 人偶洛丽
简简单单的一封信在人们的手里传递着，薇妮把它交给了艾瑞丝，艾瑞丝看完之后又递给了杰克，最后，变回人类的身体的尤拉也读完了那封信。也许，写这封信的时候，菲欧娜露丝抱着很矛盾很复杂的心情，但对于还要继续前行的人们来说，与其沉浸在伤感的情绪里，不如好好想想她留下来的重要信息。
“……小心他的人偶，尤其是那个叫洛丽的。”七人一行一边赶路，一边讨论着接下来要面对的敌人。杰克回想着菲欧娜露丝的提醒，“洛丽……”
塞拉那迪看了他一眼，不易察觉地点了下头，似乎在说他知道菲欧娜露丝指的是谁。“天启之翼”的首领路西法.浮士德自称是人偶师，其实却是用他那邪恶的炼金术将人变成所谓的“人偶”。塞拉那迪曾经在库洛蒂姆小镇的地下研究所见过那个有着“洛丽”这个名字的人偶——一个使用黑魔法的人类小女孩。
她有一只“恶魔之瞳”，由炼金术制造的眼睛，如果那眼睛的力量已经恢复，洛丽一定会是一个非常棘手的敌人。
听见了洛丽的名字，贝莉卡怔了一下，回过头来。
“我就知道，洛丽她也在这个地方。”贝莉卡垂下紫水晶一般的双眼，她看起来并不是失落，而像是在懊恼什么，“路西法那个混蛋……”
“贝莉卡小姐，虽然这样问你也许会感到奇怪，但是，如果挡在我们前方的正是‘地之座’小姐，你会怎么做呢？”阿尔文的声音带着豪不唐突而且很有礼貌的好奇，贝莉卡立即诧异地瞥了他一眼，“什么怎么做？当然是要救她了！路西法把她变成了那个样子，我怎么能不管她啊！”
“贝莉卡小姐，你确定你了解‘地之座’小姐吗？”
阿尔文的语气很轻柔，可是这种轻柔之中，却透着近乎残忍的冷酷，“我记得，我曾经提醒过你，‘执行人偶’洛丽.浮士德，并不是你所认识的那个洛丽。”
“她记得我的！”贝莉卡一把抓起书的两侧，狠狠地瞪视着这本顽固的书，就像是气得要把它撕掉似的，“她还记得我是谁，她就是洛丽！”
或许是因为突然涌上的怒火就这么随着吼叫发泄了出来，记忆里又闯入了不协调的声音。是啊，那个洛丽还记得贝莉卡，但当时的她却说了这样的话，她说她是没有过去也没有未来的人偶，不需要贝莉卡为她创造过去。
对于洛丽，贝莉卡的记忆其实少得可怜，是因为她和洛丽的性格差得太远了吧，就算花了很多时间去努力回忆，能想起来的也不过就是洛丽从来不像别的孩子那样嘲笑她、在老女人打她的时候起哄而已。印象里的洛丽是一抹灰色的影子，独自守望自己的角落，几乎从来没有浮现过笑容。
然而嘲笑过她的孩子们和打过她的老女人都已经不在世上了，即使是那样不值得留恋的记忆也褪色成不带伤感的模糊画面，似乎能够证明那些过往存在的，就只有等在他们前方的女孩。贝莉卡对孤儿院的生活一丁点好感都没有，却也不觉得那些人死得活该，更不觉得来自凯丝路德孤儿院的洛丽就应该成为别人的杀人工具。她们不是朋友，甚至不是熟识，仅仅在同一个屋檐下一起生活过。就算这样，也想要救她。
命运对洛丽太不公平了，对菲欧娜露丝也是。已经救不了菲欧娜露丝了，至少洛丽，要给她一个改变命运的机会啊。她和贝莉卡一般大，还有很多很多的明天呢，不应该一直这样啊……
但是这心中的彷徨是什么？为什么会感到那么不安呢？“你确定你了解‘地之座’小姐吗？”这样的问题，其实贝莉卡根本就没有办法回答。
“阿尔文，我也想尝试一下。”杰克跟上了贝莉卡的脚步，站到了她的身边。“我第一次见到洛丽的时候，感觉她是个挺胆小的女孩子。”看到周围的人，包括贝莉卡都露出疑惑不解的表情，他轻笑一声，耐心地解释起来。“我是去凯丝路德孤儿院的废墟调查时见到她的，她一个人坐在那儿睡着了。那个时候，我可没有想到她会是强大的黑魔法师，她看起来很普通啊，后来……好像是被我吓到了，就跑掉了。我没能追的上她，她大概是用了魔法吧。”
“你，你怎么也没有跟我说过？”贝莉卡有些不满的撅起嘴巴，但更多的是略带希冀的关心，“那，她跑到孤儿院的废墟干什么？”
“也许是为了寻找她的记忆吧。”杰克用轻得几乎如同自言自语一般的声音说，“说不定，她还希望找回那个不是人偶的自己。”
“啊，既然杰克先生这么说了。”阿尔文像是放弃似的叹了口气，“那我也不做任何假设了，毕竟，我那契约者的记忆中，关于‘地之座’小姐也没有足够多的内容。”
“那……”艾瑞丝抿紧嘴唇，有点苦恼地皱了皱眉头，“那我们该怎么做啊？和她谈判吗？”
“我想，只要见到她，应该就会有办法了。”
杰克这样说似乎只是在安慰贝莉卡，不过，看见贝莉卡放下心来的模样，还有轻快的脚步，他感觉无论做什么努力都是值得的。不想看见她因为菲欧娜露丝的死而陷入痛苦中呢，就算这只是一个飘渺的希望也好，也想尽力支持她。如果，如果真的见到了洛丽，见到贝莉卡以前的相识以敌人的身份挡在他们面前时，到底应该怎么做呢？
尤拉的身体恢复速度简直太惊人了，四大圣灵造成的伤害没过多久就愈合得差不多了，当然这也多亏了精灵族的药草和雪莉的治愈魔法。杰克身上的划伤也早已不碍事，他们加快了前进的速度，让尤拉的双翼带着他们乘着光的长河飞行。路的尽头终于出现，首先呈现在眼前的，便是雄伟壮观的阶梯。
原本铺就成道路与河流的光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块块二十多米长放射着金色光芒的厚重岩石。尤拉降落在阶梯的下方，仰望着阶梯顶端，仿若初升太阳一般的绚丽金色，忽然觉得那气势沉重得令人难以呼吸。阶梯的两旁站立着无数形态各异的雕像，有的是穿着与这个时代完全不相符的人类，有的只是长着角的魔兽，每一尊雕像都被金光笼罩，看不清它们的面孔。在阶梯下面，并没有什么物体支撑这些巨石，但它们仍然稳稳地停伫在空中。
那一路幻觉般的神殿也不见了，白色的雾气缠绕成漩涡的形态，分散在阶梯之下，无限循环。阶梯看不到一丁点被破坏的痕迹，这让贝莉卡不禁有些怀疑这是不是他们要找的遗忘神殿。
“啊！至高的荣耀之光！永恒的威严又怎会让岁月磨去？”阿尔文吟诗一般的语气顿时把贝莉卡他们吓了一跳，这听上去简直太像艾伦.希尔了。他们的反应似乎让阿尔文挺得意的，他笑了一下，声音里仿佛充满了感慨，“原来这就是曾经沉睡在扭曲空间里的神殿，能看到这样的您，这是何等的光荣啊！”
“喂喂……”贝莉卡抬起手，都不知道该不该用力拍拍这本好像在犯神经病的书，不过，不得不承认一点，即使只看到这道阶梯，像她这样的人类也会不禁觉得如此耀眼的神殿已经超出了她的想象，连做梦都不会梦到。这真的是上古时期的信徒建造的？这不可能建造得出来吧！
“光辉修复了被战争破坏的伤痕，相信我们要找的‘他’，一定就在前方。”阿尔文总算是收起了吟游诗人那种抑扬顿挫的语气，话语间仿佛别有一番意味。贝莉卡看了他一眼，抬手遮挡着满眼的金光。
“那我们上去？”她按捺住忐忑的心情。
“嗯。”站在他斜前方的杰克握紧了手中的剑，“看来是得上去呢，不过，还是先问问洛丽小姐吧。”
这时贝莉卡才看清在那光芒四射的顶端中，有一抹黑色的身影迈着不急不缓的步子朝他们走来。走到下面的人勉强都看清她的地方，洛丽停住了脚步，头顶的黑色缎带和她长长的白色双马尾一同摇摆着。
像每一次的相遇一样，她一动不动地站在那里，就像是一尊极其逼真的雕像。穿着纯黑色蕾丝连衣裙的她，仿佛娇小的黑色玫瑰般，令人既恐惧又心生爱怜。不过，今天的她和以前有些不一样，隔着这样的距离，很难有人发觉她的异常。
杰克抬起手，示意大家先不要动。他保持着警觉，却用十分友好的语气向着“执行人偶”喊道。
“你好，洛丽小姐，我们又见面了。”
“你好。”
非常让人意外地，洛丽竟然很有礼貌地回答了！不过，就在她回答的同时，黑色的触手从她的脚下伸了出来，在这一片金色中格外明显，“回答我的问题，你们来这里做什么？”
第一百四十四章 他很爱我
一如既往不带任何起伏的人偶的声音，加上那些渗入了诡异红色血丝的黑色触手，让周围的气氛瞬间阴冷阴冷。薇妮小声叫了一声，竖起尾巴上的毛，摆出随时出击的姿势。
洛丽挪动了脚步。她和那些涌动的黑色连在一起，跨下两个台阶，离贝莉卡他们又近了一些，黑色的触手也开始试探性地朝着这边延伸。
“再问一遍，你们来这里做什么？”
洛丽没有加重语气，只是左手以极快的速度拉动了她那只金属眼罩。重新显露在人们面前的恶魔之瞳放射着夺目的光华，但是，预料中可怕的攻击却并没有随着恶魔之瞳的显现迎面袭来，只是有更多的触手发出贪婪的鼓动声，从她的脚步与她的影子中不断地涌出。
“你们难道不是前来破坏那个人偶的吗？”
一直以来不包含任何情感的声音突然变得无比烦躁。不，不仅仅是烦躁，那声音仿佛被压抑很久的痛苦，还带着强烈的不甘心与矛盾的挣扎。当阿尔文喊出“小心”的时候，她脚下的黑暗触手已然化作利芒凌空射向阶梯下的众人。
尤拉从人们的身后腾空而起，瞬间，魔法的烈火与那黑魔法的光芒交织成一片绚烂。洛丽向前平举着她那双苍白的手，就仿佛在操纵整个世界一般。她脸上的表情僵硬着，好像还在压抑着某种情感。
膨胀的黑暗带来令人心悸的恐怖，那黑暗像噩梦一般挥舞着，蔓延着，甚至让尤拉都无法靠近洛丽。或许是因为刚才的伤，尤拉明显有些招架不住，它向后退了一些。与此同时，洛丽稍微收敛了她的攻势，看样子并不打算追击。
此时的洛丽好似被黑色的玻璃球笼罩了似的，隔着玻璃，她居高临下地俯视着冲着她举起武器的敌人，两手还没有放下。贝莉卡屏住呼吸，一把拽住塞拉那迪的袖子——他的长弓上正闪耀着魔法之箭的亮光。
“洛丽！”贝莉卡鼓起所有勇气喊了一声，才总算觉得周围仿佛凝结一般的空气有了生气。心里默念一句“她一定还记得我”，贝莉卡向前跨了一步，但很快被杰克按住了肩膀。
“她看上去有些奇怪。”杰克趴近贝莉卡的耳边说，“我想她没有全力攻击。”
“‘地之座’小姐的确有些奇怪。”阿尔文的声音也变得无比镇定起来，“今天的‘地之座’小姐和平时不太一样，请问发生了什么事吗？”
从贝莉卡喊她名字的时候，洛丽就已经在看向这边了，阿尔文的问题也没有让她产生一丝惊慌。她微微低下头，以一种执拗的口气再次问道，“你们来这里做什么？”
真奇怪啊。这一回大家都意识到究竟是哪里奇怪了。很不对劲啊，菲欧娜露丝留下的信里明明写了路西法叫她杀了这些闯入的人，难道“执行人偶”收到的命令……指令是不一样的吗？反复问这个问题做什么？身为“执行人偶”的她，还需要这种问题的答案？
杰克轻轻舒了口气，挥手示意大家先不要发起进攻。他放下剑，表现出很友善的困惑来。
“嗯……既然洛丽小姐问了，一直不回答的话也会显得没有礼貌。我们来这里是为了阻止‘天启之翼’的计划，虽然只是推测，‘天启之翼’似乎在进行很可怕的仪式吧？”
这种说法听上去就好像洛丽不是“天启之翼”的人似的，杰克是故意这么说的，他很想知道这段时间，洛丽是不是发生了什么变化。令人很惊讶地，洛丽轻快地点了点头，黑暗的触手也不像刚才那样挥舞得如此狂躁了。
“大人制造了新的人偶，我在这里的目的，就是保护那个人偶。”洛丽的声音再次变得干巴巴的，她收回双手，捂住自己的恶魔之瞳，“但是那个人偶的存在是不应该被允许的，如果你们也这样认为，那我可以暂时不执行大人的指令。”
“啊？”人偶说话的方式很古怪，杰克愣了一下，很快想通了洛丽的意思。似乎是路西法叫她待在这里，保护什么东西，而那东西的存在触到了这个自称人偶的女孩底线。原来如此，她还是有记忆的，而且，也有着自己的心和自己的愿望。
“我可以暂时不执行大人的指令。”洛丽以强调的口吻重复着，“也就是说，我可以选择不杀死你们，让你们从这里通过。虽然这并不是大人所希望的，但是……”
洛丽的话音戛然而止，她就像一下子不会说话了似的，只是静静地等待着别人的反应。
“我是不是可以这么理解，‘地之座’小姐的意思是，想让我们帮你除掉那新的人偶？”阿尔文的声音带着略显夸张的庄重，“如果我们答应，你就不会阻拦我们？”
“对。”洛丽回答得很干脆。
“可是那个人偶是谁啊？”贝莉卡一脸担忧地望着她。路西法制造的人偶，应该都是人吧。
这一回洛丽没有果断地回答，也没有陷入毫无反应的沉默。娇小的身体忽然间颤抖起来，她立刻抱住自己的肩膀，脸部的表情扭曲成万分痛苦的模样，即使他们站在阶梯下面也看得出来。
“就是她！就是那个人偶！”从洛丽的嘴里发出尖利刺耳的咆哮声，让所有人大吃一惊。从来没有听到过她发出这样充满怨恨的声音，连贝莉卡身边的兔子都忍不住哆嗦了一下，缓缓地靠近了一些。因为洛丽看不见她，她可以安全地接近洛丽。
“那个人偶抢走了我的大人！”现在洛丽的声音几乎可以说是在嚎啕大哭了，这太可怕了，她身边的黑暗都躁动起来了。“我还不够有用吗？为什么大人还要制造那个人偶！而且，而且——”
如果靠近她，就能够很清楚地发现，今天的洛丽穿着也不像平时那样整齐。袜子松松垮垮地搭在没有系好鞋带的黑色皮靴上，连衣裙的扣子也只扣了几个，蝴蝶结无精打采地耷拉着。洛丽抬起头，视线穿过兔子的身体直直地落在贝莉卡身上。
“贝莉卡，你以前说过，别人不说我就不知道该干什么了，其实，偷施耐德女士的点心，跑到孤儿院外面玩，这些事情，我也有想过。我还想过，有些话一定要跟你说清楚才行。”
突然提到凯丝路德孤儿院里那些遥远的往事，贝莉卡比刚才还要吃惊。她已经记不得她什么时候跟洛丽说过那些话了。但是洛丽记得很清楚。洛丽不仅是记得她，还记得很多和她有关的往事。
“想跟你说的话是，我并不是没有自己的想法，那个人偶提醒过我了！但是那个时候我没办法这么说。要是别人说我坏话该怎么办，要是别人责备我该怎么办，这样的问题我天天都在想。只要他们不去注意我就好了，这样我就能平静地生活下去。”洛丽继续说着，她抱着自己的脑袋，一边说一边控制不住地抽泣，“只要你们不去注意我，不要让我做我没有办法做到的事就好了！跟别人说话这种事太难了，如果说话的时候脸红了，就会被别人嘲笑，这种事情想一想就会觉得很可怕！”
“洛，洛丽……”贝莉卡不安地支吾着，总觉得现在的洛丽真的很吓人，她缩起下巴，感觉就像是被骂了似的。
“如果做了错事会被打得很痛，如果不让吃饭的话就会饿得很难受，会生病，说不定还会被赶出孤儿院然后被魔兽吃掉，所以只能这样活着。就算被夸好孩子也会觉得很害怕，因为我肯定不能一直保持着好孩子的样子，如果被认出来了就会被当做骗子，骗子是要受惩罚的！”
“洛丽，你，你记得很清楚啊！”杰克深吸一口气，强硬地打断了她，“好像……在你的印象里，孤儿院也不是一个好地方呢。”
“孤儿院不是一个好地方？”洛丽的声音稍微轻缓了一些，“没错，孤儿院很糟糕，我知道的就只是孤儿院很糟糕而已，我不敢去想孤儿院外面是不是也那么糟糕。后来，菲欧娜露丝烧毁了孤儿院，他们到处逃跑，谁也没有注意到我。贝莉卡也没有，你明明认识我，你以前还跟我说过好几句话……”
“我，我当时——”
心脏猛然一抽，好难受，连“当时出去了”这样的事实都说不出口。贝莉卡忽然明白了洛丽眼中的怨恨，怨恨抛下她的人们，或许，她也怨恨那个无法拿出勇气与别人交往的自己。
“我死掉以后，变成了一个很有用的人偶，关于以前的‘洛丽’有很多事情我都记不清楚了。其实我是希望把以前的记忆全都忘掉，但是那些记忆还是一不小心就会出现，非常麻烦。要是没有那些记忆我一定会成为更加有用的人偶。大人说我是他珍贵的宝贝，我的能力很强，大人还说他很爱我！”
说到这里，洛丽的脸上竟然浮现出一种自我陶醉般的微笑来，仿佛将她变成这个样子的路西法并不是仇人，而是恩人……不，她所依赖的人一般。“大人说只要好好打扮，我就是世界上最可爱的女孩子。”洛丽笑着捏起裙角来，“我的衣服是大人为我挑选的，我的头发也是大人为我梳的，大人还会把镜子拿到我面前，说我有多么可爱。”
“你……”贝莉卡忽然觉得洛丽的笑容好阴森，好痛苦！
“但是大人现在不给我梳头发了！他也没有给我整理衣服，他以前连蝴蝶结都会帮我重新系好的！这都是因为那个人偶！”洛丽突然用力昂起头来，捏住裙角的手猛然攥紧，将漂亮的裙摆攥成一团，“我早就觉得那个人偶不应该存在，我早就这么想了！”
她啪地甩开裙摆，像是高贵的女王般盛气凌人地望着这些惊呆了的人们，语气重又恢复了平静。
“你们必须破坏那个人偶。”她说，“因为她就是你们要阻止的那个仪式的关键！”
第一百四十五章 另一个人偶
“你说，仪式的关键是……人偶？”
尽管洛丽的声音听起来完全不像是感情用事或者开玩笑，但是这句话的内容却有些不好理解。原以为这个仪式——唤醒奥兹灵魂的仪式应该是由路西法来进行，库洛蒂姆小镇的炼金术士们所说的“神”指的应该也是路西法，那种仪式，需要一个新的“人偶”吗？难道说他们想错了？
杰克望着洛丽，现在的洛丽虽然还有些防备，但还是愿意回答他们问题的。洛丽点了下头，抬手指向身后。
“那个人偶就在门的后面。”洛丽的口气情不自禁地带有一股怒气，“因为吞噬了四大圣灵，那个人偶变得很难对付。既然你们要阻止仪式，就必须破坏那个人偶。”她很强硬地说。
“吞噬了四大圣灵……我明白了。”阿尔文缓缓长出了口气，“我大概能想象出‘那个人偶’是怎样的存在，或许我们是该暂时放下武器。‘地之座’小姐，请让我们过去。”
“哎？”贝莉卡猛然间回过了神，“你说什么？”
“我们还不知道那个人偶是谁……”雪莉不安地小声嘀咕，而这时洛丽已经收起了周身的黑色触手，向着旁边跨了几步。
“洛丽，嗯……就当是为了破坏那个人偶吧，可不可以多告诉我们一些关于那个人偶的事情？”看到洛丽已经做出了让路的姿态，杰克想了一下，大胆地踩上了阶梯。这些巨石就像是被牢牢地固定在空气中一般，稳稳地支撑着他们的重量。尤拉也变成人类的模样，紧跟在大家旁边，眼睛一眨也不眨地凝视着“执行人偶”洛丽，随时保持警惕。
“可以。”洛丽的回答如此冷静，就仿佛刚才她的情绪失控全都是幻觉，“大人在制造那个人偶的时候使用了我也没有见过的很复杂的魔法，我知道的只是，大人在人偶的身体里融合了属于大人的那一份神魂。”
“嗯？嗯……”杰克停在离洛丽几步远的地方，“也就是说，那个人偶的身体里有奥兹的神魂？”
“哎呀哎呀，呵呵。”不知道为什么阿尔文轻笑了一下，“真是抱歉，我没有不相信你的意思，‘地之座’小姐。不过这的确很让人意外呢，路西法先生竟然把好不容易得到的主神的神魂赠予一个‘人偶’。”
“是的，很让人意外。”洛丽干巴巴地回答，尽量让自己语气里的恨意降到了最低，等到其他人都离她不远了，她带头向着阶梯上方走去。
“那个神魂对大人来说应该是非常重要的东西，我是这么想的，得到那个神魂是很困难的事。”洛丽说，头也不回地望着上方的金色。尤拉的脸色微微一变，不过还是保持了镇定，什么都没有做。
“既然把非常重要的东西都交给那个人偶了，那个人偶一定很特别吧。”杰克小心翼翼地注意着洛丽的情绪变化，他听得出来，洛丽对那个人偶嫉妒到了一种发狂的地步，但他还是想要多了解一些。他回想着他所知道的“天启之翼”成员，还活在世上的应该就只有眼前的“地之座”洛丽和“天之座”路西法.浮士德，到底是谁，竟然可以取代路西法成为奥兹神魂的拥有者呢？
然后他发现他忽略了一个人。他怔了一下，踏上阶梯的脚步也停住了。
洛丽陷入了沉默，就好像没有注意到他似的，自顾自地沿着阶梯前行。杰克注意到洛丽的双手又攥紧了她的裙摆，他还注意到身边的人也在用奇怪的眼光看着他。
“请问那个人偶叫什么名字？”他的声音不由自主地颤抖起来。
洛丽的动作僵硬了一下，这一次，她仍然没有回答。
“是她吗？”杰克追问。洛丽低下头来，又往前走了几步。远处的金光中，渐渐可以辨认出建筑物的轮廓来。
“她是？”贝莉卡茫然地抬起头。杰克竖起手指，是让大家别出声，也是让大家尽量保持冷静。
洛丽的步子不自觉地加快了，她几乎是在小跑，杰克也加快了脚步。似乎，说出那个人偶的名字对洛丽来说太艰难了，比数落那个人偶的罪行还要艰难，就算是以前，洛丽都无法好好地喊出她的名字。多么残忍的一个名字，为什么她要叫这个名字？为什么她也叫这个名字？
属于大人的‘洛丽’，只要有一个就够了！
而现在，那个洛丽不仅没有消失，反而成为了比她还要重要、还要强大的人偶！
为什么这个世界上要有两个“洛丽”成为大人的人偶，陪在大人身边呢？
洛丽埋着头向前飞奔着，速度那么快，就算是杰克都追不上她了。但是，当大家终于跨上最后一级阶梯时，洛丽却像是雕像一样默默等候着他们。
她抬手示意着前方。前方是庄严的神殿柱廊，浮现着金色符文的洁白方形柱子就像不朽的守护骑士般威严耸立，柱廊后的拱门正中绘着象征性的太阳图案，加上周围伸展的三对形态各异的羽翼让人有种不恰当的联想，似乎这图案跟“天启之翼”的标志有关。洛丽没有继续前进，只是如同路标一般指向那扇门。
“洛丽……路西法他在这里吗？”杰克沉下心来，尽量用温柔的语气问道。
洛丽顿时慌了，她向后缩了一下，蓝灰色瞳孔闪烁着小孩子犯了错误的那种害怕。杰克等了一会儿。
“大人他……”
“你不想让他看到你现在所做的事吧。”阿尔文的声音听上去就好像一个语重心长的长者，“你想要对路西法忠诚，即使早已不能忍受那个人偶的存在，却不敢在他面前动手。如果他知道你竟然想要破坏他非常重要的，也许是最重要的人偶，他恐怕永远都不会原谅你。”
“我……别说了！”洛丽猛地抱住自己的脑袋，“是啊，大人他……应该，在那个人偶身边。”
话到末尾，已经变成了自我催眠一般的呢喃。
“真是场不公平的交易。”阿尔文发出一声无奈的哼笑，“你让我们除掉你的敌人，然后再帮助你的大人除掉我们吗？”
洛丽抬起眼睛来，那眼神有种任性一般的不甘心，还有一种无助和倔强掺杂的小孩子脾气。
“也许，那个人偶也认识我们。”阿尔文的语气就像是在诉说一件可笑的事，可是洛丽立刻露出无比震惊的表情，身边如同羽翼一般的黑暗同时展开。几乎是反射性地，尤拉与塞拉那迪都举起了武器。
但很快洛丽就摇了摇头。
“不，她不会记得你们。”
这个时候，杰克已经能确定自己的猜测了，想必智慧之神也完全听明白了。前方那扇紧闭的门后面，是谁也不愿意面对的残酷现实。在库洛蒂姆小镇的地下研究所，路西法带走了一块巨大的黑水晶，那不可能是普通的黑水晶，在那块水晶之中，沉睡者库洛蒂姆小镇的镇长，洛丽.卡普兰。
她就是那个人偶。
在焦急的贝莉卡问出“她是谁”之前，杰克挡在了她的面前。
“她就是洛丽……洛丽.卡普兰镇长吧。”
“什么？”毫不意外地，身后响起震惊地尖叫。
“你说，她不会记得我们了。”杰克的眼神变得冷酷起来，“为什么这么说？”
洛丽的脸上露出了略显迟钝的难色，她身形晃动了一下，退到了几步以外。这个问题无法用语言表达，不，应该是根本就没有必要表达。洛丽的想法只是要求他们破坏掉另一个名为“洛丽”的人偶，如果他们不配合就杀死他们，这么简单而已。不知不觉中竟然说了那么多不知所然的话语来。但是，现在的她已经确定自己并不是在按照大人的指令行事，而是按照那个洛丽曾经所说的“自己的想法”来做出选择。
“你们看见那个人偶就知道了。”洛丽的眼里闪过一抹坚决，她举起右手，仿佛巨蛇一般扭曲的黑暗缠绕在她的手臂上，在贝莉卡喊出“洛丽你要干什么”的那一刻，她猛地将巨蛇甩向庄严华丽的符文之门，紧接着，身体就像是影子一般没入脚下的黑暗中。
“等一下！”贝莉卡的话音未落，符文之门突然迸发出炫目的金色亮光，一股来自内部的强大冲击力猛地推开了那扇看上去无比沉重的大门。她刚刚听到有谁不满地“嘁”了一声，就被一股难以想象的压迫感攥住了心脏。
那是几乎与第一次见到死猫的本体时相同的恐惧，甚至比那个时候还要强烈！她居然还没有跪倒在地上，简直就是个奇迹！她根本就没有注意到，带在她身上的阿尔文之书已经从袋子里飞了出来，像死猫和兔子那样飘浮在空中，还笼罩着一层柔和的蓝色亮光。
“你们，还能站起来吗？”
阿尔文的声音在面前响起，充满力量感的声音让人悬到嗓子眼的心脏一下子落了下来。贝莉卡这才发现自己浑身都是冷汗。她的状况还算不错的了，雪莉和艾瑞丝正用两手支撑着身体，还止不住地颤抖着。
“阿尔文你……”贝莉卡看着飘浮着的阿尔文之书，忽然有种被捉弄了的感觉，“你会飞？”
“这不重要。”阿尔文泰然地回答，“看见宝座上的‘她’了吗？现在，我认为‘地之座’小姐没有对我们说谎——她不可能记得我们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