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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舞清影     谁不说俺家乡美txt下载     谁不说俺家乡美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一百三十五章 凤凰超市

    凤凰超市说是徐家镇规模最大的超市,其实也就百十平方大小,超市左边是镇中心小学,右边是镇里的安居小区,是镇上人口最稠密的一片区域,每到学生上下学时间,超市里就会人满为患,顾客基本上是小学生,他们挤在饮料糖果区,文具区,当然,人员最集中的还是卖玩具卡片的几节货柜。

    赵钰到凤凰超市门口的时候,正巧赶上一波学生潮。他刚进门就被一个从货架那边横蹿出来的黑影撞到了,幸亏他反应敏捷,身体素质又好,旋身躲闪的同时,又拉住那个想往后倒的人影。

    可站稳后,那个只到他腰际的男孩却发疯一样甩脱他的手,一溜烟地蹿没影了。那是一个八九岁的男孩,个头不高,但黝黑壮实,刚才撞到时匆忙一瞥,只记得他那双瞪得滚圆的眼睛。

    “死娃子,有本事你别回来!”一个30多岁的女人拎着长扫帚追出门去,冲着远处那抹黑影愤怒地吼道。

    附近路过的行人朝这边望过来,那女人还在火头上,用扫帚指着人家,训斥道:“看啥看,看啥看,没见过爹妈管教自家娃子哩?”

    那女人发泄完怒气转身回超市,刚进门就看到一个面目英俊的青年笑着同她打招呼,“亚凤姐,刚才那个是你娃啊。”

    宋亚凤眼神疑惑地看着面前这张似曾相识的面孔,犹豫道:“你是……”

    “我是赵钰啊,凤凰村扶贫工作队的,那年你去给你娘上坟丢了东西……”赵钰还没说完就看到宋亚凤眼睛一亮,举起扫帚指向他的脸,“是你呀,赵干部!”

    眼看着扫帚头就要戳到赵钰脸上,赵钰迅速别开脸,伸手挡了一下,“亚凤姐,你这是……”

    宋亚凤一看自己失礼了,赶忙把扫帚扔到门后,连连道歉说:“你看俺这……俺……没弄脏你的衣裳吧……”

    赵钰今天穿着黑皮夹克,裤子是灰色的毛料西裤,看上去特别干净周正。

    宋亚凤上前要帮他擦拭身上的灰尘,赵钰朝后退了一步,摆手说:“没事,姐,没弄上。”

    “那就好,那就好。”宋亚凤直起腰,问道:“赵干部,你来买东西啊,要啥,俺给你拿去。”

    “我今天是来找你的。”赵钰说道。

    找她?

    宋亚凤的眼里闪过一丝疑惑,可没来得及接话呢,一群学生又笑又闹的从他们中间穿了过去,宋亚凤被他们挤得东摇西晃,赵钰扶住她的胳膊,“小心。”

    宋亚凤看看周围的环境,指着超市后门的方向,“咱别在这儿说话了,去屋吧,俺屋就在后面。”

    赵钰跟着宋亚凤朝超市后面走,他看到高处货架上一个纸箱快掉下来了,顺手就给扶正了,宋亚凤恰巧看到这一幕,心里微微一动。

    “亚凤姐,你这超市生意不错啊。店名起得也有气势,凤凰超市,凤凰,你这是还想着咱村呢。”赵钰主动搭话道。

    宋亚凤笑道:“当初工商登记的时候顺嘴起的名,没想那么多。至于生意,就马马虎虎吧,一家人指着它养活哩。”宋亚凤边说边拧开后门上的门锁,指着外面说:“喏,对面一楼,就是俺屋。”

    赵钰看到小区里一排排整齐的楼房以及绿化和配套设施,不由得出声赞道:“想不到镇里的安居小区建得这么好,和城里的小区没啥区别。”

    “俺们老百姓这是沾了政府的光啊,没有党的好政策,俺们这些农民还在大山里混吃等死哩!”宋亚凤和路边的几位住户打招呼,“这都是俺婆家村里的人,前几年异地搬迁,村里有一半住户都搬到这里来了。”

    “那你也是那时候住过来的?”

    “是哩,政府发放的有补助还有旧房拆除奖励,俺搬过来没花多少钱。”

    “那挺好。”

    宋亚凤带着赵钰走进楼道,她掏出钥匙打开门,“俺屋可乱得很,两个娃天天在家胡折腾,不像样子,你可别笑话啊。”

    赵钰进屋后看到客厅沙发和地上散落的玩具和零食袋,笑了笑,说道:“有小孩不都这样。”

    宋亚凤简单拾掇了一下,让赵钰坐在沙发上,“你坐啊,我给你倒点水。”

    “不用了,亚凤姐,你别忙了。”

    “不忙,你坐着。”宋亚凤转身进了厨房。

    赵钰一个人坐在客厅,打量着这个十几平米的空间。从屋内的家具摆设以及电器的品牌可以看得出来,宋亚凤的家庭经济条件属于比上不足比下有余,应该是有点家底的人。

    他转过头,看到客厅桌上摆着一个全家福相框,照片里的宋亚凤抿着嘴,要笑不笑的样子,看上去不是很高兴。赵钰移开视线,转到另一个小的黑白相框上面,那是一张年代久远的照片,照片里一个穿着传统农家服饰的老年妇女坐在堂屋外的椅子上,身旁倚着一个笑容灿烂的小女孩,看那小女孩的眉眼和宋亚凤颇为相似,赵钰不由得心中一动,他盯着那个黑白相框仔细端看起来。

    宋亚凤端着水杯出来的时候,恰好看到赵钰把目光从相框上收回来。

    她瞟了瞟桌上的相框,之后面色淡淡地招呼赵钰说:“喝水,赵干部。”

    宋亚凤把水杯放在茶几上,往赵钰那边推了推。

    赵钰道谢,指着相框问道:“那照片里的小女孩是你吧,亚凤姐?”

    宋亚凤也不看那相框,直接嗯了一声。

    气氛变得有点冷,赵钰端起水杯啜了口水,主动开口说:“你爱人不在家吗?”

    “他去县里拉货去了。”宋亚凤回答道。

    赵钰哦了一声,还想说什么,宋亚凤已经掀起眉毛,看着赵钰说:“赵干部,你有话就直说,俺这个人性子直,做事说话喜欢爽快。”

    赵钰摸着高挺的鼻梁笑了笑,点头说:“行,既然你都这么说了,我也就不跟你绕弯子了。亚凤姐,我今天是为了你父亲宋树奎危房改造的事来的。”

    他?危房改造?

    他修房子干她啥事?还找扶贫干部帮他来说话。

    宋亚凤蹙起眉头,在心中暗暗思忖,他大费周章地闹这一出,目的是什么?

    他那个人,自私又奸猾,每次找她无非是为了要钱……

    钱。

    这次又是为了钱,对吧。

    宋亚凤是个聪明人,不等赵钰解释她就隐约猜到是咋回事了。她敛起笑容,寒冰一样的目光直统统地刺向赵钰,“如果你是来给他当说客,找俺要钱的,那就请回吧。”

第一百三十六章 羊肉串

    之后一段时间,赵钰在宋亚凤那里连连碰壁,就连徐连翘亲自去说也不管用。

    这天,赵钰又在宋亚凤那儿碰了一鼻子灰,他闷闷不乐的回到村委,还没进大门,就听到院子里传来阵阵笑声。赵钰拐过弯一看,徐小广正和一个扎着羊角辫的小女孩比赛跳绳,笑声就是从他们口中发出来的。

    赵钰看到那穿着红衣的小女孩,紧蹙的眉头一下子舒展开了,他惊喜叫道:“小楠——”

    正在跳绳的小楠闻声愣了一下,当她抬头看到赵钰后,莹白的小脸一下子绽放出灿烂的笑容,她叫了声赵叔叔,便兴奋的朝赵钰跑了过去。

    赵钰半蹲下身体,冲着小楠张开手臂,接住她,并把她高高举了起来,“你这小东西咋来了!是想赵叔叔了吗?”

    小楠缩着脖子咯咯直笑。

    这时,徐连翘从宿舍出来,趴在二楼围栏处冲他们喊道:“晚上你们想吃啥?”

    赵钰晃了晃手里的小楠,“小楠想吃啥?”

    小楠边笑边说:“我想吃烤羊肉串。”

    羊肉串。

    那还真没有。

    赵钰寻思小楠难得回来一趟,今天又没什么要紧事,干脆不做饭了,出去吃得了。

    他单手抱着小楠,冲着楼上的徐连翘招手说:“翘翘,咱们今天不做饭了,去镇上撸串去!你给小楠拿件外套,晚上回来冷!”

    徐连翘一听蹙眉,刚想说什么,赵钰指着小楠强调说:“是小楠想去镇上吃羊肉串,你这个做姑姑的,不请客不好意思吧。”

    徐连翘一听小楠想吃,没再反驳,她比了个OK的手势,回屋给小楠准备衣服去了。

    徐连山和郭晴离婚后,小楠鲜少回徐连山这边,偶尔回来,也多半住在徐连翘这里,所以小楠的四季衣服,徐连翘这边都有。

    赵钰把小楠放下,对徐小广说:“小广,你跟老广叔说一声,晚上不回去吃饭了,咱一起去。”

    徐小广想推辞,小楠却上前捉着他的手摇晃,恳求说:“去嘛,一起去嘛。”

    徐小广没办法拒绝,点头应允:“中,去!俺去!”

    小楠拍着巴掌在原地蹦跳。

    等徐连翘的功夫,赵钰拾起地上的跳绳,“小楠,叔叔给你表演一个啥叫真正的跳绳,好不好?”

    小楠眼睛一亮,头点得像小鸡啄米一样,“嗯!叔叔快跳!”

    赵钰脱下身上的皮夹克,扔向旁边看热闹的徐小广,他撸起毛衫袖子,露出半截结实修长的小臂,他把腕表表盘转向手腕内侧,分开跳绳的木质手柄拿在手里,他开始之前习惯转动脚踝,可今天的感觉却有点奇怪,他低头看了看脚上的皮鞋,眉心微蹙,考虑要不要上楼去换掉,但想了想还是作罢,就算穿着皮鞋他也能跳啊。

    他是谁啊,他可是健身达人!

    “我开始了啊。”他提醒周围的人。

    小楠瞪大眼睛,看着准备表演的赵钰。

    徐连翘手臂上搭着小楠的外套走下楼梯,入眼就看到正在跳绳的赵钰。

    只见他轻松地摆动跳绳手柄,那个绳子便像风车轱辘似的罩着他高大的身体飞速转动起来。跳着跳着他似乎不过瘾,竟跳起了花绳,那绳子一会儿交织在一起,一会儿又反方向转过去,他的手臂一张一合,俊美的脸上溢满神采。

    徐连翘看得心里一热,这个赵钰,总是在不经意间撩她。

    小楠激动的又蹦又跳,徐小广也兴奋不已,直喊着让赵钰教他。

    赵钰姿势漂亮地收回跳绳,递给上前接他绳子的徐连翘,他笑吟吟地望着她,“你想学吗?我教你啊。”

    徐连翘朝他汗津津的额头瞟了眼,“我才不学呢,学会了又得被你折磨了。”

    她最近一直被赵钰拉起来晨跑,不起他就赖在她屋门口不走,无奈之下,她只好勉为其难的跟他跑一跑,这一跑,就是从村委会到梧桐台的距离,还要登山,她上大学的时候都没这么努力过。

    赵钰露齿微笑,顺势摸了摸她的头,“这是为了你好。你不觉得最近食欲好了很多吗?睡眠质量也提高了?这可都是我的功劳。”

    徐连翘被他这样当众摸头有点不好意思,她躲了一下,嗔怪道:“啥功劳,你折磨我才是真的。”

    赵钰眯了眯眼睛,“翘翘——”

    徐连翘把跳绳放到一边,过去推他,“走啦,我的赵书记,不是要撸串吗?再不去,可就没了。”

    赵钰被她推着走,脸上挂着惬意满足的笑容,小楠看到这一幕,捂着嘴偷偷笑,徐小广早就对这两人免疫了,他当没看见,牵着小楠的手,走在前头。

    看到小楠时不时回头看她姑姑和赵钰,小广把小楠的头转过来,“不许偷看,小楠……”

    “哧哧……”小楠笑出声来。

    几个人开车来到镇上的夜市,找到烤肉涮牛肚的摊位坐下,赵钰点了几把肉串和涮菜,叮嘱老板把肉烤得嫩一点,有小孩。

    老板答应后就在烤炉前忙活起来。

    这时,小楠说她想上厕所,徐连翘带着她去了。

    桌前就剩下赵钰和徐小广。

    徐小广一个劲儿的朝马路对面瞅,赵钰定睛一看,不由得心中一动。他咳了一声,主动开口说道:“我听说军平叔的女儿徐芳芳在镇上打工,好像是在附近吧。”他抻着脖子四处打量,“军平叔说是药店,哎,小广,你对镇上熟,你知道是哪家店吗?”

    徐小广的表情有些不自然,他伸手指着对面灯火通明的店面,“就是那家,为民药店。”

    “哦。就在对面……”赵钰摸摸鼻子,“也不知道徐芳芳下班了没有,她要是没啥事,可以和咱们一起吃个饭,等下再给她捎回去,也省得……”

    “俺去叫她!”徐小广没听赵钰说完话就腾一下站起身,飞快地跑了。

    赵钰看着徐小广的背影,笑着摇头,这个小广,一点也藏不住心思。等回头找个机会,他得好好跟小广说道说道。

    徐小广去了半天不回来,徐连翘和小楠也不见回来,赵钰无聊去看老板烤串,两人刚聊上几句,就听到一阵刺耳的吵嚷声。

    “揍他——”

    “打啊——”

    附近的摊位前,几个半大男孩正拳打脚踢地围殴一个男孩,那个被打的男孩先是硬刚了几拳头,但寡不敌众,还是双手抱头,败下阵来。

    赵钰见不得人当众受欺负,更何况被打的还是个孩子。他二话不说,冲上前去拨开那几个打人的男孩,厉声喝斥道:“别打了!再打报警了!”

    几个男孩见他体型壮硕,气势骇人,不敢与他对峙,骂骂咧咧地走了。

    赵钰弯腰扶起蹲在地上的男孩,“别怕,他们走了。”

    男孩慢慢放下手,惊惶不安地望向赵钰。两人视线一对上,赵钰不由得咦了一声,这小男孩竟是宋亚凤的儿子。

    “冬冬!”

    那个叫冬冬的男孩看到赵钰,眼里也露出一丝惊讶,这不被他妈妈用扫帚赶跑的帅叔叔吗,怎么是他啊!

第一百三十七章 冬冬

    徐芳芳把从药店拿来的创可贴黏在这个叫冬冬的男孩头上。

    “好了。”徐芳芳指着冬冬脸上另一处青紫的地方,叮嘱说:“24小时之内需要进行冷敷,这样能缓解疼痛,72小时以后再进行热敷,可以快速消……”

    “麻烦死了!肿就肿了!又不是第一次了。”冬冬不耐烦地打断徐芳芳,他迈开粗壮的小腿,正要跨过旁边的凳子,却被徐小广拎着衣领硬是转过身去面对徐芳芳,“你这死娃子,咋不识好歹呢,快!跟你姨道歉!”

    徐芳芳摆手,“算了,算了……”

    “不能算,你啊,就是对人太好了,所以连个小屁孩都敢欺负你。冬冬,快道歉!不然俺就收拾你!”徐小广手上用了点劲,冬冬的五官顿时挤在一起,他吸溜着鼻涕,闷着声喊道:“俺说……对不起……”

    “说徐芳芳阿姨,对不起。”徐小广教他。

    “徐芳芳阿姨,对不起。”冬冬说完,觉得后脖颈一松,他捂着脖子咳了起来,徐芳芳瞪了徐小广一眼,赶紧上前安抚冬冬。

    赵钰和徐连翘看到这一幕,不禁摇头叹息,这个徐小广啊,情商差得不在一星半点上说,多好的表现机会,让他生生给浪费了。

    赵钰喊道,“你们快来吃啊,墨迹啥呢!”

    徐小广正愁被徐芳芳嫌弃呢,这一听赶紧应声,“哎,来了!芳芳,赵哥叫咱们过去。”

    “走吧,冬冬。”徐芳芳拉起冬冬的手,冬冬的表情虽然很嫌弃,但没有甩开,几人落座后,赵钰拿起几串羊肉,递给坐在他身边的冬冬,“吃吧,英雄!”

    冬冬横了他一眼,老实不客气地夺过赵钰手里的羊肉串,大口咀嚼起来。

    这小家伙人不大,食量却不小,转瞬间,十几串羊肉就进了他的肚子,小楠惊讶地盯着他看,冬冬冲她呲牙咧嘴地做了个鬼脸,吓得小楠缩进徐连翘的怀里。

    赵钰见状扣住冬冬的后脑勺,笑着警告说:“不许欺负妹妹啊。”

    不知是不是赵钰救了他的缘故,冬冬很听赵钰的话。他舔舔嘴边的孜然粉,声音极低地嗯了一声。

    为了奖励他的听话,赵钰又多给了他几串羊肉。小家伙估计是饿坏了,吃得呼哧呼哧的顾不上抬头,到最后,辣油和孜然粉糊了一嘴,像长了胡子一样滑稽。

    赵钰刚想给他拿纸巾擦嘴,谁知冬冬却随便用袖子在嘴上一抹,就算是擦过了。

    “你这小子,怪不得你妈不省心。”赵钰揉着冬冬浓密的头发说道。

    冬冬咧嘴,冲他笑,“俺屋就俺妈事最多,也最厉害,但俺伯对俺很好,不舍得打俺,还老给俺零花钱。”

    赵钰见过宋亚凤的丈夫,一个老实巴交的中年男人,长相普通,少言寡语,一天到晚只知道按照妻子的指令干活,但赵钰无意中撞见过这个男人面对一双儿女时,眼里脸上不经意间流露出的温柔和慈爱,那是身为一个父亲的本能,赵钰能感受得到,冬冬的爸爸是个很好的父亲。

    “你喜欢你伯,不喜欢你妈妈,因为她总是吵你,打你?”赵钰主动和冬冬聊天。

    冬冬想了想,摇头,“俺不是那个意思,俺……”冬冬不知道怎么向赵钰解释他对宋亚凤的感情,于是挠挠头,“俺不是不喜欢俺妈,俺妈就是太厉害了,动不动就吵俺,打俺,俺觉得……觉得……”

    赵钰莞尔,抬起手,想揉冬冬的头发,“觉得你妈妈不爱你?”

    冬冬捩着身子避开赵钰总在他头上乱动的手,噘着嘴,说:“她那是爱的表现吗?哪个妈妈像她那样爱孩子的!”

    赵钰的手还是顺顺当当落在冬冬的头顶,顺势揉乱他的头发,“小毛头,你懂啥是母爱吗?据我所知啊,你妈妈不但爱你,还很爱你呢。”

    “骗人!”冬冬噘嘴。

    赵钰眨了眨晶亮的眼睛,“那咱们打个赌,我现在给你妈妈打个电话说你被人欺负了,如果她在五分钟之内赶过来,算我赢,如果她不过来算你赢,输的人要无条件答应赢的人一个要求……”

    “中!你说话算话!”冬冬不假思索地答应了。

    这次他稳赢,因为以前他被同龄人欺负,鼻子都被打流血了他妈妈也没来看他,回家后还又挨了他妈妈的一顿扫帚疙瘩。他妈妈根本不关心他的死活,他已经想好了,赢了以后,他要让这个赵叔叔请他吃一年的烤羊肉串。这肉串太香,太好吃了。

    赵钰摆出认真的姿态,与冬冬击掌为证,“你也要说话算话!”

    接下来,赵钰当真掏出手机翻找起宋亚凤的电话号码,徐连翘一看,忍不住低声提醒他:“你干啥呀,真打给亚凤姐啊?”

    冬冬一边吃串一边说:“让他打,让他打嘛。”

    赵钰冲着徐连翘使了个眼色,之后拨通宋亚凤的电话,“喂,亚凤姐吗?我是赵钰,对,是我。我跟你说,冬冬被几个坏孩子欺负了,你快来过来看看吧,就在镇上的夜市摊,哦,行,你来吧。”

    赵钰神色自若地收起手机,冬冬斜眼瞥他,嗤了一声,嘟哝道:“说了也白说。”

    “等等看嘛,这万一呢,是不是……”赵钰笑道。

    冬冬撇撇嘴,一副不在乎的样子,他扔下铁签,歪着头盯着赵钰问:“叔叔,你刚才咋想起救俺哩。他们人多,万一打你咋办?”

    赵钰撸起毛衫衣袖,向他展示了一下手臂上的肌肉,“你觉得我会怕吗?”

    冬冬第一次看到男人的肌肉块,他先是瞪大眼睛,接着哇地叫出声来,他阻止赵钰把衣袖扯下来,而是握住赵钰的手臂,探过身去研究那块肌肉,“哇噻!这么硬!哇噻!咋练得啊!”

    徐连翘在一旁看得哭笑不得,她锤了赵钰一拳,嗔怪道:“你几岁了啊!”

    赵钰转过头,眼神温柔带笑地看着她,“逗他玩呢。”

    冬冬唰一下扬起头,抬手指着赵钰和徐连翘,大声喊道:“你俩谈恋爱,羞羞羞!”

    赵钰和徐连翘愕然相望,心想你这小破孩咋啥都敢说。

    两人尴尬得不行,徐小广乐得直拍大腿,他张开嘴,正要拱火凑几句热闹,谁知那小毛头矛头一转,小手指向他和徐芳芳,“你们也谈恋爱,羞羞羞!”

第一百三十八章 打赌

    没等徐小广和徐芳芳脸上红潮褪尽,宋亚凤和丈夫齐志伟匆匆忙忙地跑了过来。

    “冬冬!你咋样啦?让伯看看!”神色惊惶的齐志伟冲上来扶住冬冬的胳膊,上下打量着冬冬,看他身上有没有受伤。当他看到冬冬额头上的创可贴和嘴角的青紫印记时,脸一下子沉下来,“谁打你哩?告诉伯,俺去找他算账!”

    冬冬闭着嘴不说,眼睛却一个劲儿朝宋亚凤那边瞟,他心里惊讶极了,这可是他妈妈第一次主动出现在这种场合。怕他妈妈身上藏有啥秘密武器,他的注意力都集中在宋亚凤身上,直到齐志伟拢住他的脑袋,贴近了察看他的伤,他才不耐烦地拨开齐志伟,躲闪说:“哎呀,麽事,别看!”

    宋亚凤一听火冒三丈,上来就在冬冬的后脑勺上抽了一巴掌,大声训斥说:“咋不把你腿打瘸了哩!让你躺屋里头不会动,俺才能省心,你才能老实,是不是!”

    冬冬捂着头,眼神倔强地瞪着母老虎一样的宋亚凤,宋亚凤看他都伤成这样了还不服管教,脑子一热,顺势又扬起巴掌,可这个势大力沉的巴掌没落在冬冬身上,而是打在赵钰阻挡的手腕上。

    啪的一声,把正在烤串的老板都吓到了。

    宋亚凤愣在原地,看着面前突然出现的英俊青年,脸色慢慢沉下来。

    赵钰若无其事地收回手,脸上浮起微笑,调侃说:“姐,

    你这手劲儿可不小啊。”

    宋亚凤哼了一声,抿着嘴唇不吱声。

    赵钰低下头,摸了摸冬冬被打的后脑勺,递给他一个安慰的眼神,然后抬起头,对宋亚凤说:“今天的事不怪冬冬,他是在学校帮一个受欺负的同学说话才被几个坏孩子追着打。他这么勇敢,你应该表扬和鼓励他,咋能动手打他呢。”

    宋亚凤眼神狐疑地瞟了瞟冬冬,“你说他……他做好事,还勇敢?”

    宋亚凤嗤了一声,摆着手,一脸不屑地说:“你肯定是搞错了,要不就是这小子骗人哩!就他那点出息,敢和谁叫板!”

    冬冬唰一下抬起头,眼眶里溢满愤怒,瞪着宋亚凤吼道:“你胡说!俺没有骗人!”

    “你这死娃子!”宋亚凤抬手又要打,赵钰眼疾手快拦住,“亚凤姐,这次你真的错怪冬冬了!”

    宋亚凤撇撇嘴,收回手,“你问谁了,你就知道了。”

    “我和冬冬的老师通过电话,了解到冬冬今天在学校发生的事。亚凤姐,我开始也不相信,觉得冬冬没讲真话,但真的核实以后,我才认识到,是我看待问题的角度不对,才造成对冬冬的不信任。在冬冬面前,我很惭愧,他做了好事,原本应该受到表扬的,却先是挨打后遭受我们的不信任。冬冬……”

    赵钰转过头,看着一脸戒备之色的冬冬,语气诚恳地说:“叔叔想跟你说声对不起,刚才是我不对,错怪你了。”

    冬冬的表情从戒备变得惊讶,之后,他眨了眨睫毛浓密的眼皮,噘着嘴说:“啰嗦!”

    方才赵钰知道事情原委后已经向他道过歉了,没想到赵钰会在这个时候重新提起来,冬冬有点不好意思。

    “嗬!又没大没小了你!”赵钰还要揉他脑袋,被冬冬嫌弃地避开了。

    这时,徐连翘笑着走了过来,她搀着宋亚凤的胳膊,劝说道:“亚凤姐,冬冬虽然皮了点,但是个好孩子,你以后啊,尽量少动手,多引导,时间长了你就会发现,你和他也并不是水火不容。而且,冬冬嘴上说怕你,恨你,其实啊,他最维护你了,这天底下只有他能说你不好,其他人谁说都不行,对吧,冬冬!”

    冬冬皱着眉头嘟哝:“你们话真多。”

    齐志伟捏了捏冬冬的脸颊,“你这娃子,不许没礼貌。”

    宋亚凤听了徐连翘的话,神色变得有些复杂,她侧过头,压低声音问徐连翘:“他真这么说了?”

    徐连翘点头,“他说,他不是不喜欢你,而是你太厉害了,从来不会好好跟他说话,讲道理,所以他觉得你不爱他,这不,他还跟赵钰打赌,说你这次也不会管他。”

    宋亚凤愣了愣,随即眼眶变得有些红,她侧着脸,不让冬冬看到她脸上的情绪,“翘翘,你替我谢谢赵干部,这次是他救了俺娃,俺欠他一次人情。”她顿了顿,才道:“除了俺伯那件事,其他的,只要他有用得着俺的地方,俺一定会帮他。那今天就这样吧,俺先带冬冬回去了。”

    徐连翘点点头,“中,你们回去吧,时间也不早了。”

    宋亚凤叫齐志伟他们回家,齐志伟想抱冬冬,却被冬冬嫌弃了,他独自一人走在前面,也不跟赵钰他们告别,眼看着就要走远了,突然,冬冬折身跑向赵钰。

    “赵叔叔,俺忘说了,刚才打赌是俺输了,你说,你要俺做啥,俺就做啥。”冬冬特别认真地说道。

    赵钰笑着摸摸他的头,蹲下去,与冬冬平视,“我还真有点事需要你帮忙。”

    “你说呗。”

    赵钰贴过去,在冬冬耳边说了几句话,冬冬唿扇着大眼睛认真听着,之后,回头看了看他的父母。

    “这是咱俩之间的秘密,暂时不要告诉任何人。只要你能帮我做到这件事,那叔叔,就教你健身,怎么样?”赵钰说。

    冬冬眼睛一亮,伸出手,举在半空,“说话算话!”

    赵钰同他击掌,“说话算话!”

    冬冬要走,赵钰又拉住他,“冬冬。”

    冬冬诧异地望着他,“还有啥事?”

    赵钰指了指宋亚凤,“你看到你妈妈脚上穿的鞋吗?”

    冬冬回头朝宋亚凤脚上的鞋望去,一看才发现,宋亚凤脚上穿着两只不一样的鞋子,一只是拖鞋,一只是皮鞋,身上也只穿着单薄的家居服。

    “现在知道你妈妈有多爱你了吧,从你家跑到这儿最快也要十分钟,可她五分钟就跑过来了。”赵钰指着手腕上的表盘。

    “可她以前都没来过。”冬冬迟疑道。

    “那是你的那些小跟班演技太拙劣了,没骗过你妈妈的慧眼,但这次不一样,因为是我通知她的,所以,你妈妈当然就信了。冬冬啊,你长大了,以后要学得懂事一点,你妈妈经营超市非常辛苦,你多体谅她一些,好吗?”赵钰说道。

    冬冬沉默半晌,终于点头,“嗯,俺听你的话。”

    赵钰欣慰地笑了,他推了冬冬一下,“快回去吧,记得答应叔叔的事啊。”

    冬冬哎了一声,虽然别扭,但还是冲着赵钰和徐连翘他们挥了挥手,“再见……”

    “再见,冬冬!”

第一百三十九章 回家

    送走宋亚凤一家,徐连翘要去结账却被赵钰拉住,“结过了。”

    徐连翘瞪着眼睛,“你……”

    赵钰指着小楠笑道:“我请小楠他们,让你占个便宜而已。”

    徐连翘被他气笑了,赵钰上前搂了搂她的肩膀表示安慰,随即又松开,道:“开玩笑呢,别在意啊。”

    “你讨厌!”徐连翘没什么力道地嗔怪道。

    一旁的小楠捂着眼睛哧哧直笑。

    上车的时候,徐连翘拉住赵钰,撸起他的衣袖看他手腕。

    “干嘛,小广他们看着呢。”赵钰想收回手,却被徐连翘紧紧拽住,她借着灯光看向赵钰的手腕,发现上面杵着几道红色的印记。

    宋亚凤刚才打的。

    她脸色微变,抬头看他,“还疼吗?”

    赵钰收回手,放下衣袖,云淡风轻地说:“不疼,没啥感觉。”

    徐连翘不信,噘着嘴嘟哝说:“第一次见到“挨打”的驻村书记。”

    “小嘴吧嗒吧地说啥呢,大声点。”赵钰其实听到她说的话了,故意装没听见。

    “啊,没啥,走吧。”徐连翘转身正要上车,兜里的手机响了。

    “我接个电话。”徐连翘怕是村民找她,一边掏手机,一边走到一处安静的角落。

    拿出手机一看来显,她的眼里闪过一丝惊诧,之后就被一层复杂的情绪覆盖住了。

    她犹豫了一下,划了下屏幕,把手机放在耳边,“喂……”

    不等她话音落下,对方已经劈头盖脸地数落上她了。

    “你把小楠带哪儿去了!她还是个娃娃,你就让她夜不归宿!告诉你翘……徐连翘!你别仗着你是村官,就瞧不起我,小楠是我女儿,跟你有撒子关系,我不准你跟她走这么近,你听到了没!你现在立刻马上把小楠给我送回来,我……”

    徐连翘默默承受着来自徐连山那边的狂风骤雨,等他难听话说尽,吼叫完,她才隔着电波轻轻嗯了一声。

    赵钰等徐连翘上车后,关心道:“谁打电话?”

    “我哥。”徐连翘语气淡淡地回了一句,头就靠向车窗那边,不再继续往下说了。

    徐连山?

    他打电话来干什么?又像之前一样骂翘翘了?

    看样子大差不差。

    这个徐连山是酒精脑吗,自己的女儿不亲他,每次回村都要跟姑姑住,他不好好反省,还有脸来指责翘翘。

    亏得翘翘到现在都保持着以前的称呼,叫他一声哥。

    赵钰偏头看了看徐连翘,轻轻拍了拍她的肩膀,“没事吧。”

    徐连翘摇摇头,“没事。”

    坐在后面的徐小广和徐芳芳一直在逗小楠,叽叽喳喳的,倒也没怎么冷场。

    一路回到凤凰村,本来赵钰要先把徐芳芳送回家,但徐小广却说路黑,车不好走,非要步行送芳芳回去,芳芳没拒绝,看来也是愿意的。

    赵钰心里有事,也顾不得调侃小广了,目送两个年轻人离开后,赵钰正要带着小楠过桥,却听到徐连翘说:“赵钰,小楠今晚不跟我睡,我哥……我哥想她了,我送她过去。”

    徐连翘没办法说徐连山故意找茬,只能临时编个借口搪塞赵钰。

    赵钰听后眼神微动,印证了自己刚才在车上的猜想,徐连山又来找事了。

    他弯腰抱起小楠,“那正好,刚才吃得有点多,我陪你送小楠,顺便消消食。”

    徐连翘想说什么,赵钰已经抱着小楠走了,“小楠,叔叔送你去找爸爸,好不好。”

    小楠噘着嘴,委屈道:“我不想找爸爸,我要姑姑。”

    “可你爸爸想你了呀,你去陪他一天好不好,等明天,我和姑姑一起去接你回来。”赵钰哄着小楠。

    “真的吗?”

    “当然了,叔叔哪次说话不算数了,不信,你问你姑姑。”赵钰走在前面,忽然转身对着身后的徐连翘。

    徐连翘紧急刹车才没撞到赵钰身上,她抬手打了赵钰一下,“你吓死我了。”

    赵钰笑了。

    他故意的,故意不让她胡思乱想。

    小楠问:“姑姑,你明天和叔叔来接我。”

    徐连翘看着一脸期盼的小楠,不由得鼻尖一酸。为自己,为小楠,为那个一想起来心尖就痛的人感到心酸难过。

    伯伯,对不起。

    是我没担起这个家,让家散了……

    到了徐家,一进门赵钰就踢到地上的空酒瓶,酒瓶飞出去一段距离,撞在院里的杂物堆上,发出咣啷一声响。

    堂屋里亮着灯,从里面传出徐连山沙哑的吼声,“谁啊……”

    小楠缩进赵钰怀里,赵钰拍拍她的后背,安慰道:“不怕啊。”

    徐连翘走过去,捡起酒瓶放在角落里,她从赵钰手里接过小楠,抱着走向堂屋。

    堂屋门帘半吊在门上,屋檐下的玉米还是她离开家前亲手挂上去的,她认得她绑结的手法,只是那几串玉米已经霉变萎缩成灰色的了。

    “谁!妈的不说……”从里面摇摇晃晃地走出一个人影。

    徐连翘轻轻吸了口气,抬头直视那个面色潮红的中年男人,“哥。”

    徐连山挂了徐连翘的电话后,一个人闷头怼了多半瓶五十二度的白酒,此刻他已经晕得分不清东南西北了,乍一听到熟悉的声音,他本能地回应道:“哎!翘翘,你咋……咋回这么晚哩,又……又不听哥的话了……”

    徐连翘一听到翘翘两个字,眼眶顿时就红透了,她知道这是徐连山脑筋不清醒时胡乱答应的,可听到最后,她的心猛地揪了起来。

    以前她只要回来晚了,徐连山不是亲自去村口接她,就是像今天这样,用毫无威慑力的关心语气责怪她一通,那个时候,她就会跑过去,搀着他的胳膊撒娇,保证不会有下一次了。

    徐连山那时的眼睛里有亮光,亮若繁星,有温暖,暖入心扉,不像现在这样,才四十几岁的人,眼珠就像患有眼疾的老人一样浑浊不堪了。

    “哥,我送小楠回……”徐连翘话没说完就看到徐连山朝她摆摆手,自顾自往回走,“进屋……回屋说话……”

    他喝醉后腿脚酸软,刚走了几步就趔趄想要跌倒,多亏赵钰上前搀了一把,他才不至于摔在地上。

    徐连山转过头,眼神迷茫地看着扶着他的赵钰,呆了半晌,他伸手指着赵钰,口齿不清地说:“你……你这个娃子……来……来陪哥喝两杯……喝……”

第一百四十章 痛哭一场

    第二天,赵钰醒来,头疼得像要炸掉一样。他按着太阳穴,挣扎着支起半边身子,端起床头书桌上的水杯,咕咚咚灌了几口。

    他仰面倒在枕头上,闭上眼睛回忆着昨晚发生的事。

    他和徐连翘送小楠回家,谁知撞上喝醉酒的徐连山,徐连山见到他非要拽着他喝酒,不喝就撒泼耍酒疯,他扛不住就陪着徐连山喝了几杯,他酒量不大,几杯下肚就面红耳赤,舌头发麻,幸亏徐连翘找个借口让他撤了,走时,他以为徐连翘会跟他一起回来,但徐连翘指着烂醉如泥的徐连山,说不放心小楠,要留下来住一晚,他只好自己回来了。这产自本市郊县的白酒后劲颇大,回来后他几乎秒睡,一醒来就已经天光大亮了。

    也不知道翘翘在徐家怎么样了?

    徐连山酒醒后不知有没有难为她?

    正胡思乱想,门外传来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紧接着响起叩门声,很轻,“赵钰,你醒了吗?”

    翘翘?

    赵钰一听到徐连翘的声音,立刻从床上弹坐起来,他刚想应声,突然眼珠子骨碌一转,又躺了回去。

    “嗯……难受……”他的喉咙里发出一阵痛苦的呻吟声,那声音强度堪堪够门外的人听到。

    果然不出两秒,他的房门被人推开,一道窈窕的人影快步走到床边,“你咋样,让我看看。”

    徐连翘神色紧张地拉开挡在赵钰脸上的手,定睛一看,不由得柳眉倒竖,“你……耍我!”

    眼前的赵钰除了头发蓬乱一点,那张脸还是如平常一样五官分明,俊美异常,最扎眼的是他高高扬起的嘴角,似乎是在嘲笑她的愚笨。

    她转身想走,胳膊却被赵钰拉住,他稍稍一用力,她就像皮筋一样弹向他的怀里。

    赵钰把她按在床上,紧紧搂着她,不让她动,等她安静了,他把头顶着徐连翘的下颌,脸埋进徐连翘的肩窝里,小声嘟哝说:“早知道你要来,我就去刷牙了。”

    徐连翘晓得他言外之意,是没洗漱不能亲她,这个男人,竟还像个小孩子一样,喜欢在她面前撒娇。

    她推了他一下,笑嗔道:“臭死了。”

    赵钰赶紧呵了口气闻闻,随即皱了下眉头,但他舍不得放弃与徐连翘的独处机会,于是装没事人一样继续缠着徐连翘,“我为了讨好你哥都献身了,你不得好好安慰安慰我。”

    徐连翘弯唇微笑,“好吧,允许你再抱一会儿。”

    “我想亲……”赵钰得寸进尺,被徐连翘按着后脑勺,压回颈窝处,“你给我老实点。”

    “哦。”赵钰虽然亲不到人,但豆腐却吃了不少,他的手不安分的在徐连翘的腰部游走,鼻子也在她的脖子上嗅来嗅去的,徐连翘怕挣扎后引起两人不必要的肢体接触,所以只能红着脸任由他揩油。

    赵钰没有得到徐连翘的允许,不会做出更进一步的举动,和她闹了一会儿后,他停下动作,就只是抱着她,让身体和情绪都逐渐平静下来。

    “昨晚上你哥没为难你吧?”赵钰心里还惦记这事。

    徐连翘嗯了声,脸上笑意转淡,“他睡着了,还咋为难我。”

    赵钰心疼地抱紧她,“他要是再敢欺负你,我找他去。”

    徐连翘勉强笑了笑,靠过去,下颌紧贴着赵钰的头发,轻轻地蹭了蹭,“再怎么说他也是我哥,我这辈子不可能丢下他不管,但他咋就那么恨人呢,谁的劝都听不进,每天只知道喝喝喝,喝得人不像人,家不成家,连小楠都不想跟着他过。我知道,他这样子糟践自己,有大部分原因是因为我……”

    说到这儿,徐连翘停住了,赵钰想抬头看她,被她按住,不让他动,“我就是在你面前发几句牢骚,没事的,我没事。”

    赵钰还是挣脱她的手,抬起头看她。

    他看到的徐连翘眼眶微红,鼻尖也红,仔细看,连眼皮也是肿的。

    昨晚她就哭过了吧。

    看着烂醉如泥的哥哥,看着凌乱不堪的昔日的家,她这么重情重义的一个人,怎么可能无动于衷。

    “傻瓜,你在我面前根本不需要伪装。”赵钰叹了口气,把徐连翘揽进怀里,柔声安慰说:“你没有错,错的是他,是他不珍惜你们之间的兄妹亲情,生生把你推开的,他自作自受,与你何干!”

    徐连翘的身体在他臂弯微微颤抖着,像是被他的话触动了。

    “你啊就是太善良了,如果你的境遇放在其他人身上,你看徐连山是什么下场!”赵钰的声音带着一丝愤怒。

    徐连翘再重情,再善良,她也是一个人,一个有着七情六欲的普普通通的人。她也会像其他女孩子一样,遇到不开心的事会生气,会难过,会沮丧,其实她并没有外面的人看到的那么坚强。

    尤其那个伤害她的人还是她从小就依赖信任的哥哥。

    昨夜看着熟睡中的徐连山,看着他落魄颓废的模样,她止不住的想要流泪,怕吵醒他,她独自躲在堂屋的角落里哭了大半宿。

    就是突然觉得委屈得不行,为自己,为徐连山,为这个冷冰冰的没一点烟火气的家。

    此刻,她又想哭了。

    她在泪意上涌的瞬间趴向赵钰的肩窝,身体从微小的颤动渐渐演变成幅度很大的抽搐。

    赵钰也是后知后觉发现她哭了。

    心里慌得不行,可嘴上还得哄,“怎么了,翘翘,是我话说重了吗?我以后不说他了,不说他坏话了好不好,你别哭,你这一哭,把我的心都要哭碎了。”

    徐连翘情绪上来,根本听不进这些话,她把脸埋进赵钰怀里,一直哭了个天昏地暗才慢慢缓过劲儿来。

    抬起头就看到赵钰那双满含着心疼和怜惜的眼睛,他是真的在关心她。

    她的心里涌上一阵愧疚,低声道歉:“对不起,吓到你了吧。”

    “又说傻话。”赵钰俯下身,亲了亲她的额头,“以后难受了别憋着,像这次就好,哭出来就好了。”

    徐连翘勉强冲他笑了笑,赵钰心疼,不忍心再说下去,静静地抱了她一会儿,扶着她坐起来,低声提醒道:“再不起床明叔他们可就来上班了。”

    徐连翘闻声噌一下从床上蹦下去,头也不回地朝门口走,“我给你做饭去。”

    “哎!”赵钰拉了一下没拉住,只好无奈地摇摇头,慢吞吞地起床了。

第一百四十一章 喂爷

    宋树奎咋也没想到,他的宝贝外孙冬冬会来探望他,虽然宋亚凤没来,可女婿齐志伟却来了。

    自打那年他和宋亚凤对簿公堂后,他们之间几乎就断了来往,没想到齐志伟会带着冬冬主动来看他。

    一阵兵荒马乱之后,齐志伟主动递给丈人一支烟,并用火机点上。

    齐志伟不是个多话的人,两个人只是坐在堂屋的板凳上默默抽烟,屋里烟雾缭绕,静得只剩下冬冬吃零食的声音。

    “喂爷(姥爷),俺想在这儿住两天,礼拜天再回去,中不中?”冬冬扬起脸,向宋树奎恳求道。

    在这儿住?

    他这破屋……

    宋树奎看到外孙渴盼的眼神,心里那点犹豫顷刻间化为乌有,他扬起眉毛,回应说:“中啊,咋不中哩,志伟,冬冬就留下吧,你后日再来接他。”

    齐志伟面露诧色,瞟了眼埋头吃零食的冬冬,心里直犯嘀咕,这臭小子又在打啥鬼主意哩。

    “伯伯,冬冬太皮了,你看不住他。再说了,他还有作业哩。”齐志伟说话委婉,但言外之意是不想让冬冬留下来。

    宋树奎眼神一黯,耷拉下眼皮,抽了口烟,没言声。

    这时,冬冬却出声了,“俺带着书包哩!俺就要留下,俺想在这儿陪喂爷,你们不管他就算了,俺陪。”

    一句话把齐志伟说了个大红脸,那边宋树奎激动得老眼通红,看着冬冬,像看着宝一样。

    “伯伯,俺跟冬冬说两句话。冬冬,你跟俺出来一下。”齐志伟指着冬冬命令道。

    冬冬噘着嘴站起来,跟着齐志伟出去了。

    宋树奎抻着脖子朝院里张望,心里既期盼又紧张,他想让冬冬留下来,可又怕齐志伟生气。

    院里的两父子正在交谈。

    “你咋回事,不是说好了过来看看你喂爷就回的麽?”齐志伟蹙着眉头质问冬冬。

    他这个调皮捣蛋的儿子,不知抽哪门子疯,今天一大早非拽着他来凤凰村看望宋树奎。他起初没当回事,直接说不来,可冬冬却抹起眼泪说想喂爷了。宋亚凤生老二的时候,他照顾不过来,就把冬冬送到宋树奎身边待过一段时间。可能就是那段时间的相处,让冬冬对宋树奎生出了感情,毕竟,上一辈的恩怨纠葛与冬冬没关系,看得出来,宋树奎也是真心疼爱这个外孙。

    这次他和冬冬是瞒着宋亚凤来的,要是冬冬留下,他回去咋跟妻子交差呢,照着宋亚凤的脾气,她若是知道他偷偷带着冬冬到宋树奎这边来过,那他和冬冬就惨了。

    “俺不回,俺只想陪喂爷。你看喂爷一个人孤零零的,房子破个大洞也没人帮他修,多可怜呀。”冬冬指着房山头破洞的墙壁说道。

    齐志伟扭头看了看,眼里闪过一丝不忍,“你这娃子,是你该管的事麽?整天净瞎操心。”

    冬冬倔强地怼回去,“你们都不管,俺管,等俺长大了,俺给喂爷修房子。”

    “你……”

    “等你和俺妈老了,俺也不管你们,你们心里是啥滋味。”

    “大人的事你不懂,少掺和。”

    “喂爷早就知道他错了,他跟俺说过,他做了很多错事,对不起俺喂奶和俺妈,他说他改了,可俺妈不原谅他。伯,俺们学校的老师教育俺们有错能改善莫大焉,这句话说的是一个人犯了错误后,能够认识并改正错误,就是最好的事情。喂爷知道错了,也认了错,你们咋就不能原谅他哩。伯,你不是也希望俺妈和喂爷能和好吗?”冬冬是个聪明的孩子,他一早就知道齐志伟的心思,所以才拽着他来凤凰村的。

    齐志伟听了冬冬的话后,心里难免有所触动。这些年来,宋树奎和宋亚凤这对父女之间的纠葛闹得不说满城风雨,也是满镇风雨,连带着他也经常会遭人调侃,说他妻管严,被一个女人压得死死的。对于这些说辞,他淡淡一笑,漠然置之。他与亚凤之间的事,外人无权指指点点,因为他爱的那个女人,不管是母老虎还是母狮子,都是他爱的那个宋亚凤。只有他知道亚凤强悍的外表之下藏着一颗柔软的心,他还记得亚凤当初选择嫁给家境贫穷的他时说的那句话:“志伟,你屋穷,俺没有娘家,从今往后,咱俩算是扯平了,谁也别嫌弃谁,好好过。”

    还有接到法院传票那天,亚凤把自己关在屋里哭了一宿,他既心疼又愤怒,跟亚凤说不如趁机和宋树奎划清界限,老死不相往来,可亚凤犹豫了好几天,还是接受法院调解,同意负担宋树奎的赡养费。

    对于亚凤的决定,他没提出质疑和反驳,因为他心里清楚,没人能逼亚凤做她不愿意做的事情,她既然选择做了,那就说明她对宋树奎并非真的无情。只是她以前被宋树奎的所作所为伤得太深了,无法放下心里的执念和怨念,所以才对宋树奎冷眉冷眼,不愿搭理。

    他是亚凤的丈夫,同时也是屋里那个耄耋老人的女婿,半个儿子,看到他们父女决裂,互相伤害,各自痛苦,他也于心不忍。

    那他,到底该不该当这个解铃铛的人呢?

    冬冬见他犹豫,干脆说道:“伯,俺答应你,只要能让喂爷和俺妈和好,俺一定好好学习,听你和俺妈的话,再也不惹事,不惹你们生气了。”

    齐志伟低头看着冬冬,眼里露出一丝惊诧,冬冬这是转性了?他要是能学好,那他和亚凤还不得放鞭炮去!

    冬冬这承诺的诱惑力太大了。

    齐志伟思忖片刻,犹豫着说:“你……不是骗伯的吧?”

    冬冬的头摇得像拨浪鼓一样,“俺不骗人,真的!伯,你要还不相信,那咱俩拉钩上吊……”

    冬冬朝齐志伟伸出小拇指,齐志伟攥住冬冬的手,深深地吸了口气,“中,俺后日再来接你。”

    “噢!”冬冬高兴地蹦起来欢呼,宋树奎听到冬冬的声音扒着门框朝外望,冬冬冲他挥手,兴奋地叫道:“喂爷,俺今天不走了!俺伯答应了!”

    宋树奎愣了一瞬,随即咧开嘴,露出一口被烟丝熏黄的牙齿,开心地笑了起来。

第一百四十二章 红薯干

    自那以后,冬冬隔三差五就会来宋树奎家小住,宋树奎许久没享受过含饴弄孙的乐趣了,他现在最盼望的就是周末,一到冬冬该来的点儿,他早早就在大门口溜达,堂屋桌上也摆放着冬冬爱吃的零食和玩具。冬冬像是忽然间开窍了,变得格外懂事,不仅不给宋树奎添乱,还帮宋树奎给连翘地除草。而冬冬每次回家,他那个双肩包里总会塞满凤凰村的土产。

    这天,冬冬从凤凰村回来,进门就从包里掏东西,像是邀功一样,冲着坐在沙发上嗑瓜子的宋亚凤说:“妈,这是喂爷晒的红薯干,他说你小时候最爱吃这个了。还有烙馍,是喂爷起早烙的,说让你夹着他腌的黄菜吃……还有……”

    “别挡我,正看电视呢。”宋亚凤不耐烦地打断冬冬,捩着身子,从旁边盯着不算闪动的电视屏幕。

    冬冬脸色一沉,噘着嘴朝旁边让了让,“这都是喂爷给你的……”

    “别吵,回你屋去,我等下去检查你作业啊。”宋亚凤指着冬冬的屋门命令道。

    冬冬不情愿地走了。

    宋亚凤嗑了几颗瓜子后,撩起眼皮扫过茶几上满满腾腾的东西,忽然觉得胸闷,她把瓜子丢在桌上,冲着一进屋就钻厨房的丈夫齐志伟吼道:“俺渴了!倒杯水!”

    齐志伟答应一声,不大一会儿端着水杯走出来,“你今天不去超市了?”

    宋亚凤嗯了一声,接过水杯喝了一口,放在桌上,“不舒服,不想去。”

    齐志伟一听紧张地靠过来,“咋回事?发烧了?”他伸手要去摸宋亚凤的头,却被宋亚凤一脸嫌弃地打掉,“俺没发烧,就是心里闷得慌,喘不上气。”

    没发烧心里却难受,齐志伟呆了呆,表情愈发紧张,“走,俺领你上医院去。”

    宋亚凤扶着头,把已经站起身准备来拉她的丈夫拽回来,“你这个人是真笨还是假笨,俺心里不痛快,你看不出来啊?”

    齐志伟愣了愣,明白宋亚凤这是心病犯了。

    病因还是因为远在凤凰村的那个老人。

    两夫妻沉默半晌,齐志伟主动开口劝道:“伯伯现在改了,他知道错了,你看他都放下长辈的架子来跟你求和了,你就想开点,

    “他现在浪不动了知道改了?知道错了?那俺娘嘞,她能活过来麽?俺娘跟着他吃了一辈子苦,不仅是身体上,精神上也饱受折磨,就连走……走的时候都带着恨……俺永远也忘不了那个场面,俺跪在地上央求他让他把俺娘送医院,他说麽事,说俺娘累了,睡一觉就好了……可俺娘眼闭上了就再也没醒过来……俺恨他……俺从那个时候就恨他……恨死他了……”宋亚凤说着说着就捂着嘴哭了起来,齐志伟赶紧上前把她搂进怀里,拍着脊背安抚道:“咋还说哭就哭上了,娃子都在看你呢,你别吓着他们……”

    宋亚凤抬起脸,喉咙哽得上气不接下气地指责齐志伟,“都赖你,你惹俺,你让冬冬去他那儿,你故意气俺。”

    “你生俺气,俺认了,可冬冬也说到做到了呀,你看他最近变得多懂事,学习也进步了,你心里不也高兴麽。”

    宋亚凤对于这点倒是无法辩驳,冬冬自打撞邪一样非闹着去凤凰村后,整个人来了个大变样,不仅不在言语行动上顶撞她了,抽空还会来超市帮忙,谁见了都夸他,连带着她脸上也极有面子。

    “冬冬这么做为了啥,他不明说,你心里不清楚麽,娃这么小都知道给你和伯伯做和事佬,你咋就不能看在娃一片苦心上面,多少让点步呢。俺去过俺知道,伯伯和以前不一样了,而且他那屋是真的破了个大洞,不是他夸大其词,故意来讹你。亚凤,俺觉得冬冬有句话说得有理,他说要是咱老了他也像咱对待伯伯一样对待咱们,问咱俩心里是啥滋味。人都有老的一天,人这辈也不可能不犯错,俺不是说伯伯做得对,他以前做的那些事太过分,伤害了你,这是他的错,谁也替不了他,可是亚凤,他从那以后就没再犯浑了,这些年也是安分守己,没有胡来。”

    “他那是老了,浪不动了!”宋亚凤呛着嗓子打断齐志伟。

    齐志伟的眼角抽了几下,他耐着性子继续说:“你啊,就是嘴上不饶人,其实心软得跟豆腐似的。”

    宋亚凤抿着嘴不吱声。

    “咱俩夫妻十几年了,你啥心思俺能不知道麽,俺也不是逼你现在就咋样咋样,你就当是听个热闹,乐意想了想想,不乐意就扔一边,谁也没逼你,知道吗?”齐志伟擦拭宋亚凤眼角的泪水。

    难得闷葫芦一样的丈夫一口气说这么多话,宋亚凤就是想发火也发不出来了,她身子一仰,后背重重撞向沙发,然后指着茶几上的东西,故意不耐烦地吼道:“拿走拿走,看着碍眼,心烦!”

    “好好好,拿走,拿走。”齐志伟拖长音调,起身收拾茶几上的山货,正待搬运到厨房去,却听到宋亚凤说:“那个啥,红薯干留下。”

    齐志伟愣了愣,以为自己听错了,可回头看到宋亚凤闪躲又扭捏的眼神后,他的嘴一下子咧到耳根上去了,“亚凤……”

    透过门缝看到这一幕的冬冬和他爸爸一样,笑得格外灿烂。他轻轻关上门,掏出书包里的老式手机,熟练地拨了一串号码。

    拨完数字键后,他把手机贴在耳边等了几秒钟,当他听到接通的声音时,等不及对方先开口,便兴奋地报告说:

    “赵叔叔,赵叔叔,告诉你一个大大的好消息。”

    赵钰一听乐了,“啥好事啊,看把你高兴的。”

    “俺妈吃俺喂爷给她带的红薯干了!”冬冬邀功。

    赵钰的眼睛赫然一亮,“可以啊,冬冬,看不出来,你小子挺厉害呢!”

    冬冬语气骄傲地说:“那当然了,俺可是齐冬子。”

    “哎呦喂,不得了呀这是。行,齐冬子,记你一功,继续加油啊!”赵钰鼓励道。

    “哎!”冬冬大声应道。

第一百四十三章 春字歌

    春日春月春水流,

    春人路上写春秋。

    春天学生写春字,

    春女房中绣春牛……

    傍晚,赵钰拎着袋子走进徐连山家门,隔壁的农家院里传来一阵质朴的歌声。

    从小到大,他听过接触过的关于春天的歌曲没有百首也有几十首了,那些伴随他成长的歌曲虽耳熟能详,旋律优美,但却少了山歌的灵气,这种原生态的歌声,是从泥土缝隙里钻出来的顽强的生命力,是融入当地老百姓骨血的情感表达,真挚而又令人心生澎湃。

    他听出来隔壁唱的是一首曲调婉转悠扬《春字歌》,这首歌他曾听松花婶闲暇时哼唱过,当时就觉得好听,还跟着学了几句,这里的人唱歌习惯带着口音,外人多半听不懂,但他现在对当地方言已经驾轻就熟了,唱的什么词多听几遍就懂了。

    说起方言,他不禁想起当年被徐连翘戏弄时的情景,那个绿豆和碌都不分的傻小子,已经成为一名独当一面的驻村书记了。

    时间过得真快啊,一转眼,他已经在这个村子待了三年了。

    与一路行来看到的繁花似锦的场面不同,这座昔日里有着凤凰村小花园之称的农家院却呈现出破败不堪的景象。那一株株迎风招展的连翘树枯萎衰败,与一片齐人高的野草混搅在一处,分不清本来面目。

    赵钰收回目光,站在院子里,冲着堂屋喊道:“有人在吗?连山哥!连山哥——”

    过了好大一会儿,徐连山揉着眼睛骂骂咧咧地走了出来,“谁呀!打扰老子瞌睡!”

    “是我呀,赵钰。”赵钰朝前走了几步。

    赵钰?

    他来干啥?

    徐连山浑浊的眼里闪过一丝惊讶,他打起精神盯着台阶下的帅小伙,“你有啥事?”

    这么晚了,他来家干啥。

    赵钰举起手里的袋子,笑着说:“来找你喝两杯,酒和菜我都带来了。”

    徐连山面带狐疑地看着赵钰,半晌没言语,他闷着头站了一会儿,才拽了拽身上皱得跟抹布似的褂子,声音嘶哑地说:“进屋吧。”

    待徐连山看到桌上摆放的好酒好菜后,他忍不住眯了眯眼睛,好久没吃得这么丰盛了。

    “这酒通贵(挺贵)的吧?”徐连山拿起酒瓶,放在鼻子下面闻了闻味道。

    “还好,主要是喝了不头疼。”赵钰摆好菜,“哥,你屋酒盅在哪儿,我没带杯子。”

    徐连山翻了翻桌上的杂物堆,从里面挑出两个一两的酒杯,摆在跟前。

    他动作熟练地打开酒瓶,杯子也不洗就往里面倒。

    赵钰心里万马奔腾,但面上仍旧淡然置之。

    徐连山倒完酒后瞟了赵钰一眼,见他神色淡定,嘴角含笑,不禁挑起嘴角,挑衅道:“哎呀,你看我这记性,忘了这杯子是我用过的。要不,我再给你倒一杯,这杯我喝了。”

    “不用麻烦了,没事,酒精杀菌嘛。”赵钰抢过杯子放在跟前。

    徐连山在心里冷笑,大道朝天你不走,地狱无门你闯进来,看来今晚不好好收拾你一顿,你还以为老子好欺负哩!

    “哥,你还没吃晚饭吧,先吃点菜。”赵钰主动招呼道。

    徐连山刚夹了一筷子耳丝送进嘴里,就听到赵钰在那边说:“这些菜都是翘翘做的,你应该吃得惯。”

    徐连山停止咀嚼,脸色一阵白一阵红,他勉强嚼了几下吞下肚,啪地丢下筷子,拿起一旁的酒盅一饮而尽。

    辛辣的酒液顺着嗓子一流通到胃里,刺激得他眼睛更红了,“她让你来的?”

    赵钰笑了笑,拿起酒瓶给徐连山倒酒,“不是。”

    不是?

    不是你来干啥。

    “翘翘去镇上了,还没回来,这菜是我让她帮我准备的,中午就备好了,她知道我要去看一个朋友,但不知道是你。”赵钰坦诚说道。

    “有话直说,有屁快放,老子没功夫跟你磨洋工。”徐连山皱着眉头呛赵钰。

    赵钰双手放在膝头,身体微微前倾,恳求道:“哥,你别赶我走啊,我今天来没别的意思,就是想和你喝喝酒,聊聊闲话。”

    徐连山想瞪眼睛吧,可一看到赵钰那张又帅又欠的笑脸,眼睛也瞪不起来了。

    他哼了一声,端起第二杯酒一饮而尽,他竖着眉毛品咂着口中混合了火辣和微苦的酒液,心想,还真是瓶好酒。

    两人之后没再提起旁人,只是边吃边喝,偶尔说两句不痛不痒的闲话。一转眼,外面天已黑尽,赵钰酒意上头,而对面的徐连山亦是醉眼朦胧。

    都说酒桌上好办事,在这里也同样适用。

    “哥,我刚才上茅子看到厢房门开着,就瞄了一眼,啧啧,那屋里整洁得很,现在是有人住麽?”赵钰问道。

    徐连山朝门外望了望,绷着脸回答说:“轮不到你管。”

    赵钰被怼了一脸灰,也不介意,他摸摸鼻子,笑道:“我是管不着,这不看见了好奇问问麽。问也不叫问,你也太小气了。”

    徐连山噌一下抬起头,瞪着赵钰,斥责道:“咋啦,我屋的事你还想掺和,我告诉你,别以为请我喝顿酒我就能忘了过去的事,还有,还有你想打啥主意,我心里清楚嘞很!”

    “哥,你别激动啊,我就好奇问问那屋谁住……”

    “翘翘!”徐连山不知是喝多了,还是被赵钰搅和烦了,顺嘴一溜吼了一嗓。

    随着这声吼,顿时屋里陷入一片沉寂,徐连山皱着眉头,神色羞恼地攥着酒杯,似是想给它捏碎了。

    徐连山以为赵钰会借题发挥,可赵钰只是笑了笑,举起酒杯说:“哥,我敬你。”

    徐连山不好说什么,拿酒杯撞了撞赵钰的杯子,抿了口酒。

    今天的菜式都是他平常喜欢吃的,味道如记忆中一样美味,但不知什么原因,今日吃到这些菜,他却从中尝出一丝苦涩。

    两人沉默着喝了几杯酒,赵钰正想接下来说些什么才好,他的手机突然响了起来。

    看到来显,他瞥了眼对面的徐连山,“哥,我接个电话。”

    说完,他起身走向门口,“翘翘,咋啦?”

    徐连山竖起耳朵,听赵钰说了什么,可离得有点远,他啥也没听到。

    片刻后,赵钰神色凝重地回来,“哥,我有急事去镇上,就不陪你喝了,改天咱俩再约。”

    不等徐连山回话,赵钰就急匆匆地走了。

    啥急事要去镇上?

    莫非是徐连翘出啥事了?

    “哎——你——翘——”徐连山起身想追,可手抬起来,想起自己的立场,又沮丧地落下。

    他望着空荡荡的屋子,不禁生出一种颓然无力的感觉,他在这儿激动个啥劲哩,他现在还有啥资格去过问翘翘的事呢。

第一百四十四章 和好

    出事的不是徐连翘,而是远在镇上的宋亚凤。据徐连翘说宋亚凤过马路时被车撞了,人现在镇卫生院抢救。

    漆黑如墨的夜里,赵钰用力拍着宋树奎家的大门,“树奎叔!树奎叔!”

    宋树奎正在炕上给冬冬编耍活儿,听到叫门声,他的手一颤,编了一半的耍活儿掉在炕上。

    “哎!来了,来了!”宋树奎一边应声一边趿拉着布鞋去开门,门扇刚打开,外面的赵钰就去拉他胳膊,“出事了,树奎叔,你跟我走。”

    宋树奎个头小,被赵钰拽着就像大人牵小孩一样,他脚上穿的鞋也不利落,跟着赵钰跑了几步后,他用力拉着赵钰胳膊,拖慢行进速度,“赵书记,你这是咋啦,这大半夜哩……”

    “亚凤姐出车祸了!”赵钰大声回了一句,继续拉着宋树奎朝前走。

    宋树奎被动地走了几步,才像是突然听懂赵钰话里的意思,眼睛蓦地瞪大,颤声问道:“你说啥?亚凤她……她……她人咋样哩?”

    宋树奎的心瞬间乱作一团,出车祸了,亚凤出车祸了。

    “我也不清楚,咱快点去吧,就在镇卫生院。”赵钰看他走得慢,干脆把宋树奎背了起来。

    “赵书记,俺……”趴在赵钰脊背上的宋树奎感动得老泪纵横。他记不清楚有多少年了,他没有像这样哭过了。好像是老伴走的那日,还有亚凤背着他嫁人那日,他哭过两回,以后再也没有过了。

    他的心已经变得麻木了,终日被自责悔恨,还有对自己的怨恨占据着,他无处发泄,只能报复身边最亲的亲人。

    亚凤……

    亚凤……

    赵钰喝酒不能开车,只好把徐小广叫来当临时司机,等他们驱车赶到镇卫生院,等候在外的徐连翘焦急地迎上前,“咋才来啊。”

    赵钰搀着走路打颤的宋树奎,“怪我,我喝酒不能开车,等小广耽搁了点时间。”

    喝酒?

    徐连翘惊讶地瞥了他一眼,这时,她也闻到赵钰身上的酒气。

    和谁喝酒呢,她怎么不知道。

    不等细问,宋树奎一把拽着她,神色惶急地问道:“亚凤咋样了,咋样了啊?”

    徐连翘鲜少见到宋树奎慌成这样,就连攥着她的手也在不经意间颤抖着,关心之情溢于言表,看来,这世间的亲情都是共通的,没有哪个做父母的会无视儿女受到伤害,除非他泯灭人性和良知。看到宋树奎这样,徐连翘不禁想起她的父亲徐振江,如果徐振江现在还活着,遇上这样的事,恐怕比宋树奎还要焦急。

    “亚凤姐小腿骨折,已经做手术接好了,没有生命危险。”徐连翘告诉宋树奎。

    宋树奎听后稍稍松了口气。

    到了病房,齐志伟带着一双儿女守在床前,宋亚凤意识清醒,正和齐志伟他们说着什么。

    宋树奎立在人后,等他前面的人都向宋亚凤表达过关心和慰问之后,他才颤巍巍地走上前,哑声叫道:“凤儿……”

    宋亚凤看到宋树奎,先是一愣,后蹙起眉头把脸转向另一侧,没有应声。

    赵钰见状给齐志伟等人使了个眼色,不大一会儿工夫,病房里只剩下宋树奎和宋亚凤父女俩。

    赵钰最后一个出来,他体贴的为屋里的父女关上房门,之后轻轻叹了口气,“希望树奎叔别掉链子。”

    齐志伟心里却在打鼓,他担忧地盯着那扇门,低声说:“俺怕亚凤那倔脾气待会儿再跟俺伯吵起来。她刚动完手术,身体虚弱,经不起折腾。”

    赵钰知道齐志伟担心老婆,他笑了笑,宽慰道:“且等等看,我觉得吵不起来。”

    他话音刚落,就听病房里传出一声爆裂的脆响,门外的一众人等皆是面色一变,齐志伟着急想推门往里冲,却被赵钰拦住,“哥,再等等。”

    还等?

    齐志伟皱眉,“再等就出事了。”

    赵钰朝门瞟了一眼,“再等等吧,哥,这么多年,咱不都等了吗?”

    齐志伟还想再说什么,冬冬牵着妹妹的手走过来扯他衣摆,“伯,你莫急,俺妈那人咋可能吃亏呢,咱听赵叔叔的吧。”

    连小孩都出面劝他了,齐志伟也只好打消进去劝和的念头,但担心却是免不了的,他和赵钰他们一样,心思都被屋里的两个人牵制着。

    但令人意外的是,接下来并未发生意想中激烈争吵的一幕,反而安静得出奇,外面的人听不到屋里人说话的声音,哪怕是刚才爆裂声,也就只响了那一下。

    静止了大约十几分钟光景,病房里突然传出宋亚凤撕心裂肺的哭声,“俺恨你……俺恨死你了呀……你赔俺娘……把俺娘还给俺……呜呜……”

    齐志伟再也按捺不住,推门进屋。

    可眼前的一幕却让他震惊了,只见宋亚凤趴在宋树奎怀里痛哭不止,而宋树奎亦是泪流满面,伤心哭泣。

    这哪里是闹掰了要起冲突的样子,分明是心结释然,宣泄情绪呢。

    齐志伟呆了呆,就被身后的赵钰一把扯出来,再次关上门。

    “别打扰他们,他们需要一点空间还有时间去修复断了二十几年的父女亲情。”赵钰劝道。

    齐志伟心里还在激动着,他曾无数次盼望过这一天的到来,可当他盼望的一幕真的变成现实了,他竟还有些不习惯,但心里更多的是欣慰和激动,为他爱的女人终于得到心灵上的救赎,重获亲情而感到高兴。

    这兴奋和感激都化作一个突如其来的握手当中,齐志伟紧紧攥着赵钰的手,感动说:“俺家能有今天,多亏了你啊,赵书记,从今往后,你就是俺家的大恩人,过后,俺和亚凤一定要好好感谢你。”

    赵钰微笑道:“你谢错人了。”

    齐志伟愣住,谢错人了?

    赵钰抬手示意冬冬过来,冬冬牵着妹妹的手,走过来,赵钰揉了揉冬冬的头发,对齐志伟说:“你啊,要好好谢谢你的儿子冬冬,他才是促进树奎叔和亚凤姐和好的大功臣。”

    齐志伟微张着嘴,一脸惊讶地望向冬冬。

    接下来,赵钰就把之前和冬冬打赌,冬冬输了以后答应他帮助宋树奎和宋亚凤修复父女关系的事和盘托出。

    “没有冬冬在中间牵线,亚凤姐也没这么快原谅树奎叔,所以啊,你真正该感谢的人,是冬冬,不是我。”赵钰笑着解释说。

    齐志伟看着突然长大懂事的冬冬,一时间激动得不知该说些什么好了,到最后,他上前抱起一双儿女,左亲又亲,“伯今天真高兴!高兴!哈哈哈哈……高兴……”

第一百四十五章 连翘丰收

    大暑一过便是秋,沿着潺潺洛水进入凤凰村后,道路两侧的山坡上,一棵棵挺拔的连翘树枝繁叶茂,生机勃勃。在村文化广场的空地上,有许多村民正在晾晒新采摘的连翘。

    村民们用木耙子把编织布上面的连翘果平摊铺开,用晒笤把滚落在外围的连翘聚拢回去。

    “哎呀呀,你们咋来恁早哩!也不叫俺一声。”瞎婶推着板车走了过来,福宝面带微笑跟着瞎婶,他手里拿着一个袋子,里面装的是捏面塑所需的材料和工具。

    “嫂嫂,你来这儿!俺给你占着位子哩!”村民胡春娥挥手示意。

    “哎呀,多谢你呀!”现在正是连翘的丰收季节,家家户户都在晾晒新连翘,来晚了就占不到好地方了。瞎婶把车推过去,招呼福宝帮她把车上几麻袋连翘果卸下来,她把车上的板凳放在一旁,拍拍凳子,对福宝说:“坐这儿,干你的活儿吧。”

    福宝乖顺地坐下,掏出袋子里的工具,专心致志地捏了起来。

    胡春娥在一旁看着着实羡慕,她凑过来,笑着道:“你看你家福宝多能干,拿块面随随便便捏几下就能给你赚钱,嫂嫂,你咋这么有福哩!”

    “瞎婶,你这苦日子总算熬出头了。”

    “恭喜你啊,瞎婶,听说你娃福宝在市里还拿了奖哩!”

    胡春娥一听激动地拍了瞎婶一下,“有奖金吧!多少?”

    瞎婶听到邻居们夸赞福宝,心里美滋滋的,她一边和胡春娥抻着编织布,一边回头看了看福宝,眯着眼睛笑说:“没多少,2000块。”

    “2000!2000还叫少!”胡春娥瞪大眼睛,夸张喊道。

    “嘘!吵吵啥!”

    胡春娥咂咂嘴,眼里盛满羡慕和嫉妒,道:“嫂嫂,你这老来福可着实让人眼红,哎,你让福宝也教教俺屋狗娃呗,他成天尽给俺扒豁惹事,俺那点积蓄都贴他身上了。”

    “你以为娃娃们耍泥巴呢,这是艺术品,懂吗?不是随便抓个人就能捏的!再说了,你屋狗娃有那个,那个叫,叫……哦,对,有艺术细胞吗?我看他啊,是顿顿想吃肉包吧!”

    胡春娥被怼得脸红,悻悻说道:“就你娃聪明,就你娃能!”

    瞎婶骄傲地仰脖,“奏似,你不服气。”

    “嘿!你还来劲儿了!”

    “咋,兴你喊不兴俺说了。”

    两人吵得热闹,没看见赵钰,徐连翘还有段英娜到广场上来了。段英娜的头上戴着一顶当地人下地干活时戴的黄色草帽,这种草编的宽边圆帽,从上世纪五六十年代起一直流行于中国的田间地头,它不仅可以遮雨遮阳,而且盛夏时还能当蒲扇用。即使戴着帽子,段英娜的脸依旧被太阳晒得红通通的,她的手上沾着泥土,裤腿挽到膝盖处,一副刚刚劳作完归来的样子。乍一看,她和广场上晒连翘的农户没什么差别。

    “赵书记!”

    “赵书记来了!”

    “翘翘,小段专家!”

    一路走过去,正在干活的农户们纷纷停下手中的活计,主动和他们打招呼。

    赵钰他们回以微笑。

    “瞎婶,老远就听到你的声音了,咋了这是,连翘丰收了不高兴麽?”赵钰用方言掺和进来。

    瞎婶看到赵钰他们,老脸一红,不好意思地拢了拢头发,笑道:“俺们耍着玩哩,不当真。”

    胡春娥这时却较起真来,拉着赵钰告状,“赵书记,你来评评理。俺就说让俺狗娃跟着福宝捏面人,她就损俺,说俺家狗娃没有,没有那个啥……那个啥……”

    胡春娥想不起那个名词,拍了下瞎婶胳膊,“你刚才说啥西跑……”

    瞎婶翻了翻独眼,“艺术细胞!还西跑呢,啥都不懂。”

    胡春娥被噎得面皮发烫,“俺不懂咋啦,说得你好像啥都懂一样,要不是赵书记,你娃能有今天这出息。”

    赵钰赶紧摆手阻止:“说正题,说正题。”

    “她说俺娃没有艺术西跑,只想顿顿吃肉包!赵书记,你说她说的这是啥话呀!”胡春娥的话引来周围村民的一阵哄笑。

    “狗娃妈,瞎婶没说错啊,狗娃奏似喜欢吃肉包哩!”

    “你狗娃八岁就130斤,现在只怕有250了吧!哈哈哈哈!”

    “狗娃饭量大,包子一顿能吃八个。”

    胡春娥红着脸呛声道:“俺狗娃奏似能吃,咋啦,碍你们啥事!”

    赵钰笑着应声道:“这有啥可争的呢,狗娃食量大身体壮福宝比不上,福宝会捏面人狗娃也学不来,每个人都有每个人的长处,争这些没意思。”

    “她就是嫉妒俺家福宝得了奖金,眼红哩。”瞎婶插言道。

    赵钰朝瞎婶那边看了一眼,瞎婶心虚地缩了下脖子,小声嘟哝,“本来就是麽。”

    “嫂嫂说得没错,俺就是眼红了,你们都知道俺狗娃能吃,可他长这么大,吃过几顿肉包子哩。你们,你们的娃也天天吃肉包子麽?”胡春娥几句话说得周围人集体失声,是啊,凤凰村村民的餐桌上,永远是糁子饭,腌黄菜,杂粮馍馍,偶尔过年过节,才会包扁食或是蒸包子。

    大家都不言声,赵钰见状轻轻咳了一下,主动开口打破这阵由肉包子引发的沉默,“以前受经济条件限制,大家在吃的方面受了很多苦,但那都是过去了,自打国家实施脱贫攻坚工程以来,农村的生活水平得到了切实的转变和提高。我不管你们过去怎么样,今天,我在这里向大家保证,等今年连翘统收结束后,大家顿顿能吃到肉包子!吃到饱,吃到撑!”

    大家伙儿一阵激动,“赵书记,真的吗?”

    “咱这连翘果真的能卖钱吗?”

    赵钰抬手示意大家安静,他接着宣布道:“告诉大家一个好消息,今年连翘行情很好,加上村里的合作社帮咱们种植户统一和逸达公司谈收购价钱,每斤连翘比预想中的期望值高了5元钱,也就是说,你们钱袋子里的钱又要多了!”

    这个好消息让文化广场的种植户们激动沸腾起来,大家七嘴八舌地议论着,算着自己家今年的收入。

    徐连翘笑着喊道:“大家静一静,静一静。”

    待四周安静以后,徐连翘把一旁的段英娜推上前去,“吃水不忘挖井人!大家伙儿最该感谢的人,在这儿!”

第一百四十六章 党的女儿

    段英娜连连摆手,“别扯上我!”

    徐连翘不让她朝后面躲,拉着她,对乡亲们说:“小段专家脸皮薄,不好意思说,那我帮她说。”

    徐连翘清了清嗓子,继续说道:“大家伙儿都知道咱村今年连翘丰收了,可大家却不知道咱村的连翘结实率是全省第一!”

    “哎呀呀,厉害呀!”

    “这么牛啊,第一啊,咱村头一回得第一,就是全省第一名,牛!”在场的种植户们兴奋不已。

    “等不远的将来,等这些宝贝苗苗进入盛果期后,那亩产量肯定又会刷新纪录,咱村的第一会越来越多哩!咱村能取得这样的好成绩,离不开小段专家的辛勤付出,这几年来,她以田为家,无论寒冬还是酷暑,她都始终坚守在咱村的连翘基地里。为了提高结实率,她苦心钻研,发现异花授粉能大大提高植株的结实率,她选择长花柱和短花柱的植株分开育苗,间隔套种,为了区分这两种植株,她不怕辛苦,亲自下地给不同植株做标记,经她指导栽种的连翘,栽植第二年就可以挂果,第四年就可以达到丰产、高产稳产的目标了。这就是科技的力量,小段专家为了咱村的脱贫事业可以说奉献了全部能量,而她本人也向我表示,今后,她还将继续支持保障咱村的农业科技指导工作,让大家无后顾之忧,早日摘掉头上的穷帽!大家说,这样的小段专家,是不是我们最该感谢的人!”

    “对!谢谢小段专家!”

    “谢谢小段专家!”

    “俺不会说话,但俺记得小段专家没日没夜看顾俺家地的那段日子,俺在这里表个态,小段专家就是俺家的大恩人,以后只要小段专家想要啥,俺徐木勤想尽办法给她弄来!”连翘种植户徐木勤当众表态。

    “哈哈哈哈,徐木勤,你这是把小段当菩萨供起来了!”

    徐木勤瞪眼,“啥菩萨!俺这辈子只相信党,只听党的话!在俺心里,小段专家代表的就是党,是不是,小段专家?”

    段英娜感动得两眼潮热,她深吸口气,稳了稳心神,说:“谢谢木勤叔,谢谢大家伙对我工作的认可。其实,我没你们说得这么好,刚到凤凰村的时候,我是带着情绪来的,给乡亲们添了不少堵,也制造了许多麻烦。所幸的是……”

    段英娜顿住,转头望向身边的徐连翘和赵钰,“所幸的是,在我快要跌入泥沼无法自拔的时候,是赵书记,还有翘翘村长,是他们在我误入歧途的关键时刻扶了我一把,让我明白了友情的珍贵,明白了作为一名农业科技工作者肩上的责任和担当。今天,我做到了,但还远远不够。木勤叔刚才说我代表的就是党,对,我就是党的女儿,我和大家伙一样,只听党的话,跟党走。我也坚信,只要我们大家拧成一股绳,充分发挥好党员的模范带头作用,那我们凤凰村的明天将会更加美好!还有,谢谢大家了!谢谢你们这些年对我的包容和照顾!谢谢!”

    段英娜弯腰鞠躬致谢。

    掌声如雷。

    赵钰看到许多人的眼眶都红了,段英娜这番肺腑之言说到大家伙心里去了。看来,一个人想要得到别人的尊重,最重要的不是说了多少漂亮话,而是脚踏实地的做了多少实事。

    俗话说,人心是杆秤,是非曲直自有公理,公道自在人心。

    你做了什么,总有人能看到。

    两周后,凤凰村的广大连翘种植户们排队领到了今年第一笔售卖连翘的收入。

    逸达公司设在村委大院的资金发放点,按照种植户的收购数量逐一兑现款项。领到钱的村民激动不已,竟当众数起了钞票,引来大批群众围观,大家你一言我一语逗弄数钱的村民,现场洋溢着一片欢腾雀跃的气氛。

    赵钰看到领款队伍中间的瞎婶,噗嗤一下笑了,他走过去,指着瞎婶手里抱的东西,笑着调侃道:“婶儿,你咋把你赚钱的家伙什都带来了。”

    瞎婶扬了扬手里的老式黑子算盘,嘿嘿笑道:“怕他们给俺算错了。”

    他们就是逸达公司的人。

    “错不了,那都是计算器算的。”赵钰说。

    “俺还是不放心,带着它,俺心里踏实。”

    旁边有位村民插言道:“瞎婶,待会儿轮到俺,你也帮俺算算啊,俺这心也有点发虚,怕算错了。”

    “不会少算的。”赵钰开解道。

    “俺不是怕少算,俺是怕多算喽,你看,徐木勤领了那么多票子,指头都抓不住了,俺看着跟做梦一样。”村民的表情的确像是在梦游,一脸的不可置信。

    “你屋的地比木勤叔的亩数多吧,那你肯定比他拿得多。”赵钰说道。

    “真哩!赵书记,你没骗俺吧。”

    “等下拿到钱你就知道了。”

    没过多久,这位村民拿到了属于他的连翘收购款,果真如赵钰之前预料的那样,比徐木勤多领了几千块,他抱着怀里的钞票,激动地喊道:“俺有钱了,有钱了……”

    徐连山也在现场。

    他不敢露面,躲在村委门口的大树后面偷看村民领款。当他看到熟悉的村民攥着一沓沓明晃晃的钞票从他面前经过的时候,他的心嫉妒得想要发疯。凭啥呀,明明他才是村里种植连翘的好手,他管理苗木的能力和连翘嫁接技术曾经得到过农技站技术员的夸赞。这些连玉米都种不好的村民如今摇身一变成了连翘种植大户,还一下子得了那么多钱。

    而他呢,一步错步步错,混成如今这个鬼样子。

    徐连山死死地咬着下唇,眼里燃烧着嫉妒的火焰……

    入冬前,宋树奎搬进修缮一新的新居。那一天,他和女儿女婿一家敲锣打鼓,给扶贫工作队送去锦旗,锦旗上书写繁荣农村经济,造福广大农民十二个大字,他还亲手写了一副对联贴在新居大门上表示感激,对联的上联为:共产党的恩情深似海,下联为:社会优越天大无边,横批为华堂落成。

    凤凰村的连翘种植产业助推村子发展,村民靠种植连翘过上了富裕生活。尤其值得一提的,是特困户徐海群靠管理幸福渔场有了稳定收入,再加上精准扶贫的优惠政策把徐海群妻子的医疗费报销比例从50%提高到80%,大大减轻了夫妻二人的经济负担,经过几百个日夜的辛勤付出,徐海群夫妇不但还清了家中欠款,而且推行清水养鱼理念的幸福渔场,因鱼的品质好,无污染,无公害,每到卖鱼的日子,不等商户上门采购,自己村里的人就把鱼抢光了。渔场出鱼第一年就收入十万余元,补齐了村级集体经济发展的短板,凤凰村一时间成了全镇乃至全县的致富明星村,省市各级媒体记者蜂拥而至,竞相采访报道。

    在家休养的胡冠军在当地日报上看到凤凰村发展村集体经济的报道后,激动的给赵钰打电话,“小赵,咱村上报纸了,你看到了吗?”

第一百四十七章 咱可是男人

    赵钰和胡冠军聊了有大半个钟头,要不是王勤芳催促胡冠军吃药,胡冠军还舍不得挂电话。

    “赵,你把咱村现在的照片多给我发点,你之前给我发的那些太少了,指头没拨拉几下就没了,不过瘾。”胡冠军这段时间休养得不错,讲话利落多了。

    “中,翘翘手机里照片多,明儿我让她发给你。哦,对了,你看我这记性,我刚想起,这周五我和翘翘要去市里领奖。”

    领奖?

    “领啥奖?”胡冠军问。

    “我是十佳第一书记,翘翘是十佳村扶贫干部。”赵钰回答道。

    胡冠军一听高兴地直起腰来,他推开王勤芳递到他面前的水杯,顾自激动说道:“祝贺你们!祝贺啊!这不但是你个人的荣誉,也是咱村的荣誉。”

    王勤芳好奇地问胡冠军啥事这么高兴,胡冠军眉飞色舞地大声回答说:“赵和翘翘得奖了,他们要代表凤凰村站上市级领奖台了!”

    王勤芳得知这一消息后比胡冠军表现得还要激动,她一把抢过胡冠军的手机,向赵钰和徐连翘表示祝贺,“我就知道你们是最棒的!你们这对儿组合太强了,想不发光都难!”

    “嫂子,你别再夸了。再夸下去,我可飘了啊。”赵钰笑道。

    王勤芳感慨了几句,忽然把话题转到徐连翘身上,“小赵,我问你个事。”

    “你说,嫂子。”

    “你别嫌我多事啊,我也是有点着急了,替老胡问的。你……你和翘翘准备啥时候定下来?有计划了吗?”王勤芳说着冲胡冠军使了个眼色,胡冠军会意,抬高声调插言道:“赵,咱可是男人,不带这样拖着人家姑娘不表态的!”

    赵钰在电话里大喊冤枉,他做梦都想着和翘翘结婚呢,可现实情况却是他急某人不急,无论他怎样暗示,怎样装可怜都动摇不了她的心。

    “我没辙了,嫂子,我治不好翘翘的心病,就别想把她娶进门了。”赵钰沮丧道。

    “翘翘还想着她哥呢?”王勤芳知道徐连翘兄妹俩之间的事。

    “她这人最重情了,别人对她一点好,她恨不能十倍百倍还之,更何况那人还是她哥,她一直记着徐连山对她的好,徐连山一天不振作,她这心就一天不在我这儿。”赵钰说。

    王勤芳感慨地叹了口气,“翘翘正是因为这样,你才会喜欢她呀,现在像她这样重情重义的姑娘可不多见了,你是遇到宝了。可话说回来,站在你的立场,又觉得你也挺不容易的,有时候啊,真恨不能你混蛋一点,先把翘翘娶回家再说别的!”

    说者无心,听者有意,王勤芳最后这句话无意中触动了赵钰,他愣了片刻,听到王勤芳叫他,他才回过神来,两人又聊了几句挂了电话。

    “唉,翘翘解不开心结,无心谈婚论嫁,这可苦了咱们小赵了。”王勤芳把手机还给胡冠军。

    胡冠军接过手机,在手里打着旋,他若有所思地望着电视画面,寻思着自己可以帮着做点啥。

    约莫过了几分钟光景,胡冠军心思已定,打开手机,找到通讯录里的人名,按下通话键。

    半晌,电话通了。

    “喂……”

    胡冠军下意识直起腰,笑着招呼道:“连山,我是胡冠军啊……”

    周三晚上,赵晓峰和齐秋红吃罢饭,正在客厅看电视,赵晓峰的手机响了。

    一看号码,赵晓峰眉眼一舒,拿起手机,接通,“儿子!”

    电话是赵钰打来的。

    如今他这个儿子可不得了,不仅成了报纸电视上的常客,连带着他这个当老子的都脸上有光,现在无论去哪儿,遇到熟人朋友都会竖起大拇指夸赞他教子有方,虎父无犬子,之前退休时他在心理上产生落差,不愿意出门交际,可现在不会了,哪儿有聚会有活动,他总是第一个积极响应。

    齐秋红一听是儿子,立刻放下智障儿的学习教程,过来要抢他手机,“我和钰钰说。”

    赵晓峰起身避开她,“等我说完!你每回先说都惹得儿子挂电话,几次都没让我说上话。”

    齐秋红悻悻坐回去,嘟哝道:“我为了谁!不还是为了他好,每次给他介绍对象都像是害他一样,还挂我电话,还有你,我做这些还不是让你早点抱上孙子,我为了谁啊,都说我……”

    赵晓峰摆摆手,示意她别嘟囔,“儿子,啥事啊,说吧。”

    赵晓峰听了几句,转过头,瞟了瞟重新拿起书本的齐秋红,慢慢转过身,朝卧室走去。

    齐秋红看着他的背影,撇撇嘴,在心中腹诽道,这对冤家啥时候好的穿一条裤子了,居然连说话也要背着她了。

    赵晓峰进屋后把房门关上,才提高音量说:“好了,避开你妈了,有啥事,说吧。”

    齐秋红这边看书正看得聚精会神呢,突然听到卧室里传来一阵奇怪的响声。

    “老赵——你没事吧——”齐秋红扭过头,冲着卧室方向喊道。

    “没事,没事!茶缸倒了!”里面的人着急解释道。

    齐秋红无语地翻了个白眼,转头又继续看书了。

    约莫过了有十几分钟,赵晓峰满面春风的从屋里走了出来,“儿子电话,要你接。”

    齐秋红愣了愣,接过手机,放在耳边,“和你爸说完悄悄话了?”

    赵钰那边不知说了句什么,逗得齐秋红咯咯笑了起来,赵晓峰见状摇摇头,这小子,两面通吃啊。

    齐秋红被赵钰哄得五迷三道,找不到北,挂了电话才想起忘了一件重要的事。

    “呀!你看我这脑子!我忘了跟钰钰说周末相亲的事了,不行,我得跟他说一声,这次无论如何他也得回来给我相亲去!”

    她这个儿子啥都好,就是婚姻问题令她头疼,这眼看着就要三十岁了,可个人问题却迟迟不解决,弄得她在老闺蜜面前特别没有面子。

    支持儿子工作是一方面,但儿子的婚姻大事也是赵家亟待解决的大事。

    赵晓峰看到齐秋红要拨电话,出声阻止:“别打了,你儿子不会去相亲的。”

    齐秋红瞪着赵晓峰,不满道:“都是你惯的,要不然,我早当上奶奶了!我不管,这次谁也别想拦着我!”

    赵晓峰走上前夺走她的手机,“告诉你别打了,儿子有对象了!”

    齐秋红愣了足足有四五秒光景,才猛地意识到赵晓峰说了什么。

    “你……你说啥……”

    “听见了还问啥,钰钰有对象了,谈几年了没公开而已,你就等着好消息吧。”赵晓峰老神在在地坐下,拿起茶水啜了一口。

    齐秋红看他笃定的样子,不像说谎,再说了,这事说谎有意思吗?

    钰钰有对象了!

    有对象了!

    齐秋红心中涌起一阵狂喜,她语无伦次地说道:“是哪家的姑娘啊?不行,你说了我不信,我得亲自问钰钰,他……他这个孩子就是想挨打了,居然骗了我这么久,我得好好说说他,我手机呢,手机……”

    赵晓峰按住到处找手机的齐秋红,“你要是想让这婚事顺顺当当的,就啥也别问,静静等着就是。”

    “我等不了……”

    “等不了也得等,你要是把这门婚事搅和了,我可告诉你,我保证你会后悔!”赵晓峰的表情突然变得严肃起来。

    齐秋红想辩解却被赵晓峰的眼神吓唬住了,她瘪瘪嘴,到底没说什么,安静地坐回去了……

    周四晚上,赵钰去徐家找徐连山。

    两人现在的关系很微妙,表面上徐连山依旧不待见赵钰,见到他不是怼就是损,但实际上谁也没当真,有时候酒喝高了,两人还搂着称兄道弟呢。

    赵钰今天不是来找徐连山喝酒的,他进院后在伙房找到正在灶台前下挂面的徐连山,“哥,还没吃呢?”

    “废话!吃了我还下啥面。”徐连山翻了个白眼。

    赵钰早就习惯了徐连山的怼人模式,他笑了笑,把藏在身后的一个瓶子放在灶台上。

    “那正好,给你下饭。”

    徐连山瞟了瞟那瓶被红油浸润的肉臊酱,心里一阵翻腾,又是徐连翘叫他送的吧。

    徐连山心中抗拒,但肉臊的香味已经沿着记忆深处的隧道在空气中流动了。

    他佯装咳嗽,避开赵钰调侃的目光。

    赵钰靠在灶台边缘,双臂交叉抱在胸前,看徐连山用筷子搅和面条:“哥,我帮翘翘取下户口本,她有事要用。”

第一百四十八章 荣耀属于他们

    市脱贫攻坚表彰大会在文博城会议大厅隆重举行。

    “这座奖杯,它并不属于我。”赵钰作为十佳第一书记获奖人在台上发言时,第一句开场白就震惊四座。

    台下响起一阵嗡嗡声,徐连翘抿着嘴唇,紧张地看着台上英俊的青年。

    “我要把它送给我最敬佩的凤凰村驻村第一书记胡冠军,以及凤凰村所有可爱的父老乡亲。这座奖杯,属于他们!”这是赵钰发言的第二段话。

    台下的嗡嗡声逐渐消失,参加表彰大会的群众静静地望着台上的获奖人。

    “三年前,我以选调生的身份到国家级贫困村凤凰村驻村工作队工作,初来乍到,贫穷落后的乡村和刁钻难缠的村民让我这个“城里人”倍感失落和沮丧,在一次次打击之下,我萌生出退缩混日子的想法,是胡书记,是他在关键时刻拉了我一把,是他言传身教,用他的扶贫经历教会了我“以心换心,将心比心”的道理,让我打开心结,迅速成长为一名合格的驻村队员。可就在年初,眼看着凤凰村连翘种植基地丰收在即,前景一片大好,胡书记却因劳累过度倒下了,他手术后留下很严重的后遗症,至今不能站立行走,但他仍心系凤凰村的扶贫工作,时不时要给我打电话询问村里的各项工作,当他听说凤凰村今年连翘大丰收后,他激动地哭了,作为他的队员,那一刻,我与胡书记一样,感同身受,因为我知道,这是他未了的心愿,没有人比胡书记更盼望这一天的到来。我为何得这座奖杯,不是因为我做了多么惊天动地的大事,而是我在胡书记的影响下,完成了他未竟的事业,是他铺好了路,栽下了树,才有了今天的我,才有了今天的凤凰村,所以,我说,这座奖杯属于他!”

    台下的群众在静默了片刻后,突然爆发出一阵热烈长久的掌声。

    到掌声平息,赵钰接着说:“这座奖杯也属于凤凰村所有可亲可敬的父老乡亲。俗话说,金杯银杯不如群众口碑,金奖银奖不如群众夸奖。乡亲们待我像亲人一样温暖,我也喜欢被他们叫声小赵,我忘不了去老乡家中走访时,那一碗热气腾腾的糖水荷包蛋,也忘不了和他们在田间地头吹着山风,听着山歌和他们聊天的情景,他们信任我,喜欢向我倒苦水,也喜欢向我分享脱贫后的喜悦……驻村三年多来,凤凰村的父老乡亲们记住了胡书记,记住了一个叫小赵的小伙子,这就是他们表达褒奖和肯定的独特方式,也就是说,若干年后,无论你人在哪里,我们这些可爱的父老乡亲会深深地记住你,记住你带给乡村,带给他们生活上的变化。说句真心话,虽然这座奖杯并不属于我,但我被他们记住,这就是对我,对一名普普通通的驻村第一书记的最高奖赏!谢谢大家,我的报告完了,谢谢!”

    赵钰举起奖杯面向镜头,并向台下鞠躬致谢。

    会议厅内响起经久不息的热烈掌声,徐连翘同身边的群众一样热泪盈眶,她眼睛发光地盯着从台上走下的赵钰,她多么骄傲啊,这是凤凰村的荣耀时刻,也是属于他的荣耀瞬间。

    “这小伙子真优秀!发言都不带稿子,还讲得这么好,有水平啊!哎,老赵,这小伙子叫啥?是卢氏县哪个村的?哎,老赵!老赵!”坐在台下领导席的一位领导询问身边的赵晓峰时,发现他愣怔不动,毫无反应。

    “哦,你说啥?”赵晓峰还没从赵钰方才发言带给他的震撼中走出来,他今天是受邀参加这次的扶贫表彰大会,没想到他的儿子赵钰竟然获奖了,而且还作为获奖代表发言,关键是他讲得太好了,完全出乎他的意料之外。

    现在他的心情可以用五味杂陈来形容。他这个儿子保密工作都做到老子头上来了,早知如此,他就不该那么痛快答应他,帮他干那事。想起前两天和儿子通话他只字未提今日之事,不禁恨得牙根痒痒,可同时又觉得自豪,为台上那小子感到骄傲,这可能是一个做父亲的本能反应,总之,他是又惊又喜。

    “想啥呢你,我问你刚才那发言的小伙子叫啥,是哪个村的?他讲话很有水平啊,又很能干,特别符合组织上择选人才的标准!我准备推荐他!”领导夸赞道。

    赵晓峰不好说那人就是我儿子,但心里早乐开花了,他绷着脸,语气不惊地说:“年轻人嘛,还是在基层多锻炼锻炼,对他们有好处。”

    “啧啧,你是退了,不管这些人了是吧,现在市里对这种人才可是求贤若渴,见着一个就得守一个,不能错过。”

    “逮蛐蛐呢你……”赵晓峰话没说完,手机在口袋里震动起来,他看了看来电显示,向那位领导示意出去接个电话,便起身离开会场。

    赵晓峰来到会议厅外面,一眼就看到穿着正装,英俊帅气的儿子,他收起手机,故意沉下脸,走了过去。

    赵钰叫了声爸,然后笑嘻嘻地冲他伸出手,“东西呢?”

    赵晓峰抬手给他手心来了一巴掌,然后绷着脸教训道:“你老子就这么好骗是吧!”

    “对不起嘛,我怕再有啥变数,所以没跟你们说,不过,这是喜事呀,你看我上台领奖,惊不惊喜,开不开心?”赵钰提前知道赵晓峰要参加这次表彰大会,所以那天晚上通话时才和赵晓峰约在这里见面。赵晓峰以为他只是来观礼的,没想到成了全场焦点。

    赵晓峰瞪着赵钰讨好的笑脸,绷紧的肌肉一点点松弛下来,他皱着眉头,训话道:“惊大于喜,你是存心要我老命来了!”

    赵钰嘿嘿笑道:“我讲得好不好。”

    “是真心的?”赵晓峰一边从口袋里掏出赵钰要的东西,一边撩起眼皮问他。

    “爸!”赵钰立刻炸毛了,“你觉得我是那种说假话的人嘛!真情实感你都听不出来?你真是的,咋和我妈一样喜欢打击人!”

    赵晓峰绷不住表情笑了,他把那东西拍在赵钰手上,叮嘱道:“事儿做漂亮了,既往不咎!”

    赵钰正色道:“放心吧,老赵,不会给你丢脸的!”

第一百四十九章 媳妇儿

    汽车在宽阔整洁的市区大道上平稳行驶。

    坐在副驾驶位的徐连翘抚摸着手里的奖杯,嘴角扬得老高。

    “还没瞧够呢?”赵钰伸手摸了摸徐连翘的头发,调侃道。

    徐连翘避开他,嗔怪道:“别动。”

    “既然你这么喜欢,那我的奖杯也送给你了。”赵钰指了指后座上金灿灿的奖杯。

    徐连翘翘起嘴角说道:“你的人都是我的,更何况是奖杯了。”

    赵钰一听,眼神呈现出一种不寻常的意味,他眼神幽幽地看了看徐连翘,伸出舌尖舔了舔嘴唇。

    徐连翘被他这波动作成功撩到了,她感到脸上一阵阵发烫,心里也有一只小鹿上蹿下跳,“咳……咳……”她一边直起腰,一边清嗓子,佯装自己没有被他打动。

    赵钰嘴唇上扬,无声地笑了。

    “哎,你走错路了吧!”徐连翘指着路边的建筑,疑惑不解地询问赵钰。出城的路她知道,要穿过南面的商务中心区,可现在他们走的方向,却是东面。

    “那边修路,从东面走。”赵钰答道。

    修路?

    他们早上来的时候那条路还通行无阻的呀,这短短几个小时,就封闭施工了?

    “怎么说修就修,好奇怪,你们城里都是这样吗?”徐连翘小声嘀咕。

    赵钰嗯了一声,仔细看,他脸上的表情有点紧张。

    徐连翘没再追问下去,她只是发现异常提醒赵钰而已,只要他没走错路就行。

    二十分钟后,汽车缓缓驶入市政务服务大厅楼下的停车场。

    徐连翘看到陌生的楼房,不禁诧异地转头看向赵钰,“你来这儿办事吗?”

    她指着楼宇前方政务服务大厅字样。

    赵钰将车熄火,手握着方向盘,看着停车场前的绿化带,他的表情看上去异常严肃,漆黑的瞳仁里似在酝酿着某种情绪,徐连翘看到他的模样,不由得神色微变,她放下奖杯,伸手握住赵钰的手臂,关切问道:“你怎么了?哪里不舒……”

    话没说完,她就被赵钰反过来牵着左手拉了过去。

    “呀!”她以为赵钰又要搞突然袭击,拉着她要亲她,可这光天化日之下,四周还有车辆和行人来来往往,她怎么可能和他做这种事呢。再说了,陌生的环境令她没有安全感,所以赵钰刚一动作,她就本能地惊呼出声,空的那只手捂着嘴,身子向后捩着,不让他靠近。

    “别这样,有人……有……”徐连翘闭合一半的眼皮蓦地睁开,她的左手被赵钰举在她脸面前,当她看到左手无名指上突然多出来的银白色物件后,她的瞳孔迅速收缩,又迅速胀大,她的眼睛瞪得滚圆,视线的焦点都在自己的左手无名指上,她的嘴唇轻轻颤抖着,却说不出一个字来。

    “嫁给我,翘翘!”赵钰变戏法一样把一束红玫瑰捧在翘翘面前。

    徐连翘的眼睛一点点被红色浸润,她抿着嘴唇,飞快地擦了下眼角,然后哑着嗓子埋怨赵钰:“谁要嫁给你这个自作主张的臭家伙!”

    “戒指已经戴上了,你不能反悔了。”赵钰的眼睛也变红了。

    “那不是我自愿的,是你耍弄阴谋诡计!”徐连翘据理力争。

    “你……不愿意吗?”赵钰小心翼翼地问道。

    徐连翘瞪着他,分明就是不情愿。

    赵钰眼睛里的光彩瞬间变得黯淡下来,他咧开嘴,神情颇为受伤地笑了笑,“我知道了,没事,翘翘,我能等,等到你说愿意的那一天。”

    徐连翘看着突然变得沮丧的赵钰,心里闷闷的,也很不好受,他为了向她求婚,一定悄悄准备了很久。

    可她……

    徐连翘默默垂下头,手指在坚硬的白金指环上轻轻摩挲着,赵钰靠在椅背上,望着车窗外的建筑物,不知在想些什么。

    两人自打恋爱之后,鲜少出现这般语塞词穷的状况,车里面静悄悄的,愈发显得四周嘈杂吵闹。

    不知过了多久,赵钰伸手摸了摸徐连翘的头发,轻轻叹了口气,“不逼你了,回吧。”

    他作势要发动车,刚摸到钥匙,却被徐连翘抢身按住,“我同意!我同意嫁你!”

    赵钰慢慢转过头,不可置信地望着她,“你说什么?”

    徐连翘红着脸坐回去,小声嘟哝说:“好话不说二遍,没听见算了,走吧,走吧。”

    “走啥走!”赵钰这时再顾不得面子不面子了,他倾身过去,手捏着徐连翘的下颌,把她的脸掰过来,面对他,徐连翘被他眼里的火焰给烧化了,她屏息,回望着他,“赵钰,你会一辈子对我好,是吗?”

    赵钰重重点头,不带一丝犹豫,“会!不止一辈子,下辈子,下下辈子我赵钰也只爱徐连翘一个人。”

    徐连翘听了他的保证和许诺后,又想笑又想哭,她噙着泪花,主动凑过去吻他,“我也是,永远,永永远远爱你。”

    赵钰哪里经得住如此诱惑,他眼神变得幽深,在徐连翘准备撤回的时候扣着她的后脑勺,深深地吻了下去,“我爱你!翘翘!”

    几分钟后,徐连翘无比震惊地瞪着赵钰:“啥!现在领证?”

    赵钰冷静地点头,答是,然后把一瓶早就准备好的纯净水拧开递给徐连翘,“你先缓缓,喝点水。”

    “不是,我不喝水。哎呀,你……”徐连翘推开面前的水瓶,却被赵钰态度坚决地喂了几口水,她擦擦嘴角的水渍,拧着眉头,质问赵钰:“不是,赵钰,我答应你的求婚是一回事,但领证是另一回事,你不能把它们当成一回事呀!再说了,就算是领证,也需要咱俩的身份证明,我的户……”

    徐连翘看着赵钰变戏法般从座位下面变出了两个红皮户口本以及他们俩的身份证,“我都准备好了。”

    “你……”徐连翘觉得头开始疼了,赵钰啥时候把她的户口本搞到手了,难道,哥哥知道他们要领证?

    她的心顿时乱作一团,脑子也转不动了,接下来,她糊里糊涂的被赵钰牵着手领到楼上婚姻登记处,照相、填表,登记,盖章,一气呵成。

    “祝贺你们,新婚幸福,百年好合!”工作人员把两个簇新的结婚证颁发给他们。

    徐连翘做梦一样接过红本本,翻开证书,第一眼就看到她和赵钰的结婚照。

    好丑!

    她当时在干嘛!眼神涣散,目光呆滞,一脸睡不醒的迷糊样,反观赵钰,却是面如冠玉,俊美无双,尤其是挂在他唇角的那抹笑,愈发衬托出她的木讷刻板。

    赵钰把提前准备好的喜糖送给工作人员,道谢后牵起徐连翘的手,心满意足地笑道:“媳妇儿,回家了!”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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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名《梧桐台》,讲述了豫西山区美丽的凤凰山下,驻村扶贫的机关选调生赵钰同凤凰村有史以来第一任女村长徐连翘之间发生的曲折、有趣、浪漫的扶贫故事。谁不说俺家乡美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谁不说俺家乡美,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谁不说俺家乡美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