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 叹书琴(三)
“古人道,把笔无定法,要使虚而宽。你要以五指执笔法,即以拇指和食指的指肚捏住笔杆,不可令笔杆不脱落,中指在食指下面搭在笔的外侧,加强食指捏笔的力量,无名指的甲肉之际抵在笔杆内侧,便于把笔往外推,小指附在无名指的指肚下部,辅助无名指把笔往外推。”屋外寒风冷冽呼啸,雪花如飞絮飘落,屋内暖炉里炭火熊熊燃着,驱赶了一室的寒意。书案前,玉初见埋头执笔练字,崔子音伫立一旁,出声提点。
他的声音不同淳于雱的温润和齐礡的醇厚,是一种偏向阴柔的稚雅。一边练字,脑子里混沌沌的玉初见一边想起另外两名年轻男子的声音,想着想着,她抿唇扬笑。
“初见,你这是抓笔,而非握笔。”幽柔无奈的声音再次响起。
“握笔需令掌虚如握卵。”
“初见,不可将手腕挂在桌面,你将笔提得太高了,执笔的高低和是否悬腕、悬肘,由所书字的大小来决定,小字低执,枕腕,大字高执。悬腕,再大则需悬肘。”崔子音看着纸上仍是歪歪斜斜的字,无力感从心中蔓延开来,又好气好笑地看着已经失去耐性的初见。
“为何这笔头软绵绵一点着力感都没有?我要往这边写去,那笔头却偏偏往那边去了,摆明了是欺负人!”初见秀眉紧蹙,一双水润明亮的黑眸睁得圆圆的,雪白红润的脸蛋气鼓鼓,看起来可爱至极,紧握着笔杆的手指指关节有些泛白,似在忍耐。
“你只是还未习惯。”崔子音看着她那样娇憨的模样,心律有些失常,脸一晒,轻声说道。
“这习惯绝对是恶习,对我而言。”扔下笔,初见决定放弃。
“要不,你先描红吧,我这里还有一些字帖,你熟悉一下字形笔法,自然会把字练好。”崔子音有些紧张,觉得如果她就这样放弃不学,自己也许又难以见她一面,可这样想的时候,他有觉得有些失礼,他从小到大,不曾如此期待与一个女子单独相处,只是安静看着她,他亦感到开心。
初见眼眸一亮,几乎是闪着耀眼的星芒望着崔子音,“崔子音,您真是我的救世主。”
崔子音脸一红,低着头在一旁的书籍里抽出几本字帖,“你照着里面的字体描红就是。”
“谢谢你。”初见接过字帖,泫然欲泣感激无比地道谢。
“不……不必谢。”她的指尖,似乎轻轻扫过他的手背,崔子音只觉得自己似乎踩在棉絮上,整个人都飘了起来。
初见喜滋滋地看着字帖,心想只要她勉强写正了字,大概也不会那么丢人,毕竟她是初学嘛。
“啊,对了,崔子音,你琴艺如何?”初见猛然抬头,眼含期待看着他。
崔子音满脸烧红,忙答,“略通一二,然天赋一般。”
他的略通一二已经足够了,她也是只需要略通一点点,“你不必谦虚,你教我一曲好不好?”
“初见……我琴艺实在一般,我怕……”崔子音无奈出声,对着她,他似乎总是手足无措。
“没关系没关系,你简单教我一曲就可以了。”初见拉着崔子音坐到琴几旁,笑眯眯地看着他。
崔子音叹了口气,很是无奈,“好吧”
话音刚落,门外蓦然传来一个婉转柔美的声音,“妹妹还真是好兴致,才回了家中没多久便又是学字又是学琴,看了可真教人欣慰啊。”
半是含着酸意半是讥讽,玉雪苓手里端着白瓷盅,款步走了进来,狭长媚眼冷冷凝着初见,嘴边一抹若有似无的笑意渐渐有些锋利起来。
初见一愣,没想到玉雪苓会出现在这里,“姐姐?”
崔子音忙起身,对玉雪苓作了一揖,“玉姑娘”
玉雪苓眼角轻挑,淡扫初见一眼,转向崔子音的时候,面上含着娇媚柔笑,声音柔得酥骨,“崔公子,不必多礼。”
初见咧嘴笑着,这到底是演哪出啊?这玉雪苓对着崔子音的态度和自己的态度简直是一百八十度大转变嘛,还有那含情脉脉,欲语还羞的眼神,真是……让她落了一地的鸡皮疙瘩。
初见站了起来,站到崔子音身边,“姐姐莫非也是来请崔公子教写字弹琴?”
“二姑娘,大姑娘自小聪颖,四五岁的时候已经能读书练字了,六岁已经能作曲。”玉雪苓身后一名二十岁左右的奴婢哎哟一声,在玉雪苓未开口前就出声,声音高亢,语气虽尊敬,但说出来的话却不知是贬初见还是赞自家姑娘。
初见眉一挑,含笑看向那奴婢,看她眉间带着神气,大概也是颇得玉雪苓的心,“你的意思……是我很蠢?到了这个时候才来学琴练字的?”初见声音温柔,眼神很无辜,嘟着小嘴娇憨地问着。
那奴婢一怔,旁边的玉雪苓冷笑一声,“红桃,二姑娘天资如何,岂是你一个奴婢能看得出的,还不快给二姑娘认个错,多嘴!”
红桃听了,脸色变得苍白,咚一声跪了下去,“二姑娘,奴婢多嘴冒犯了您,请您大人有大量,饶了奴婢这一回。”
初见面无表情,看着这主仆二人一个白脸一个黑脸地给自己难堪,这个红桃究竟什么意思?认为她是铁石心肠毒辣心狠的主子,会因为她两三句话就杖毙了她,还是将她赶出玉府?是想在崔子音面前演戏,让他以为她可怖难以相处吧。
“你没说错,不必如此,是我确实天资不如姐姐,才需要到私塾去上课。”扶起红桃,初见眼眶一红,似有委屈,只是低着头,轻声说着。
一旁的崔子音见了,有些心疼,“初见聪明伶俐,如今学习也不晚,以后定当胜过许多人。”
玉雪苓眼底寒光一闪,柔柔一笑,“妹妹实在太自谦了。”
初见点了点头,却不再说话。
玉雪苓深深往了她一眼,心中有些不安的预兆,但随即抛开念头,她来此目的并非找玉初见吵架的。
她将手中白瓷盅递给崔子音,“崔公子,你赴考在即,这几日夜以继日看书,也需要多保重身子,这是……这是我特意让小厨房炖的鸡汤,你……”
“这是大姑娘亲手炖的呢。”一旁的红桃小声开口,目含暧mei看着玉雪苓和崔子音。
“红桃!”玉雪苓脸染红霞,瞪了红桃一眼。
崔子音却有些不好意思,不知该如何拒绝,他偷偷看了初见一眼,却见她已经抬起头,一双水眸天真清澈地望着他们。
“多谢玉姑娘,只是……”崔子音想婉拒玉雪苓好意,他与她不过是前日在庭院偶遇一次,倒没想到她待自己如此关心。
“过门即是客,崔公子不必跟雪苓客气。”玉雪苓哪里容得他拒绝,将白瓷盅塞入他手中,一脸的羞涩,眼神似嗔似嗲地看了他一眼,回头拉着红桃匆匆离开。
初见正看得津津有味,突然主角离场,她有些意犹未尽,失望的视线转到崔子音手里的白瓷盅上,她嘿嘿笑着,“崔子音,还真没想到你挺厉害的嘛,让姐姐亲自下厨给你炖鸡汤啊,啧啧,不简单,不简单!”
“初见!”崔子音急忙将白瓷盅放到桌案上,一双桃花瓣似的眼眸紧张看着初见。
“好好,我不说了,你还要看书的吧,我不打搅你了,明日我再来找你学琴。”初见轻笑着,俏皮地对崔子音眨眼,话一说完,她人已消失在玄关处。
崔子音叹气,再一次感到无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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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四章 出玉府(一)
回到攒眉园,初见让灵玉到秀和院看看玉夫人是否出去了,自己则认真拿着字帖描红,一笔一划,倒也不再控制不住笔势,照着字帖,果然还是比较容易的。
屋里非常安静,几个丫头都在外屋闲坐着聊天,午后的时候,她的攒眉园的下人们都很空闲,几个嫲嫲和丫头便在庭院里坐着聊东家侃西家,今日外头还在飘着雪花,他们便进了外屋里一边喝茶一边说些无关紧要的事情。
初见停下手中的笔,侧耳倾听那些细微的声音,一开始她也会加入她们去八卦一些事情,可是不知是否身份关系,她在的时候,那些下人总显得特别拘束,大概也是对以前小玉初见存有一些罅隙,虽然后来渐渐把态度放开了,却仍不敢在她面前讲太多。她觉得无趣,便不再加入她们的午后八卦协会,当然,这个八卦协会是她暗自封给她们的。
女人天性,即使历经千年,还是改不了八卦喜好,即使被公司同事形容人淡如菊的她,亦然。
似乎说到了大姑娘婚嫁问题了。
她这算不算偷听?不对,她们一群人这么明目张扬地讨论,她也是光明正大地听。
“大姑娘这一年来,左挑右拣的不满意这个不满意那个,以为只要二姑娘不再家里,她就是玉府大小姐了,这下可好了,二姑娘一回来,那些向她提亲的公子啊,都不见人了。”这是守门粗婆子的声音。
“谁说不是呢,二姑娘不管在身份还是样子上,都比大姑娘要好上几倍,那些公子哥要是见了咱们二姑娘,还不把咱们门槛踩平了。”这是小厨房李嫲嫲的声音。
“还说呢,你当时还不是说以二姑娘的性子,就是十里红妆倒贴给夫家,人家也不一定要吗?这下倒替二姑娘长起面子来了。”揶揄的声音,中间夹着其他人的笑声,初见听不出是谁的声音。
“哎,谁晓得二姑娘会因为打了大姑娘一掌之后,被老爷撵去燕城,这一趟在燕城一住就是一年,可比上次去明净观久了许多,二姑娘大概也是知道害怕了,你看,改变了多少,我都快不认得了。”宋嫲嫲的声音。
“二姑娘当时也不是故意要打大姑娘的,我也在场,二姑娘是实在气到不行了,她初初也是忍着不去理会大姑娘。”这是小丫头的声音,似乎是叫燕红的。
“二姑娘哪次耍性子不是大姑娘给撩出来的?哼,不过这都是以前的事情了,现在二姑娘恬静乖巧,大姑娘想让老爷再赶二姑娘一次,那是不可能的了。”
“就算老爷赶,也得看夫人肯不肯了。”
“那陈姨娘一房……”
“有二姑娘在,大姑娘想嫁得好就更难了……”
“那是一定的……”
声音越来越小,初见聚精会神全神贯注都难以再听得清晰,吐了一口气,她仰躺在软榻上,脑海里嗡嗡直鸣,努力消化方才听到的讯息。
这些下人们知道玉雪苓一直在挑衅小玉初见,为何玉夫人却不知道?难道无人向玉夫人禀告吗?
玉雪苓……玉雪苓……呵呵,真是个消磨时间锻炼生存能力的好对手。
看她刚刚在崔子音屋里那样含羞含情的表现,八成是喜欢上崔子音了吧,还是看中崔子音将来有朝一日会高中?她赶走小初见不就是为了要嫁出去么?为何会拖到现在?
“二姑娘”正想着,灵玉已撩起竹帘,轻步走了进来。
初见猛地睁开熠熠生辉的黑眸,翻起身子,站了起来,“母亲可在秀和院?”
灵玉见初见只穿了一件棉衣,屋内的暖炉又有些冷了下去,眉头就皱了起来,“姑娘怎么不让人添一添炭火?这天气可不能大意的。”说着,她已赶紧把暖炉的火加旺了。
“倒是一时没觉得冷。”初见拿起披风披上,半躺在软榻上,窗外的雪已经停了,夕阳如霞,覆了下来,衬得那洁白的雪地光泽更加迷人。
灵玉拿来软被,被初见抱在怀里,“夫人刚从绣坊回来,说今日姑娘就不必过去陪她吃晚膳了,不过……”
“不过什么?”初见环着软被,有些困倦,便懒懒地问着。
“夫人明日要到街上去一趟,说是快过节了,姑娘的生辰也到了,想去裳楼给姑娘做几套衣服。”
“裳楼?”初见撑开眼皮,问。
灵玉好笑看着还在强撑着精神的初见,“是咱们的铺号,姑娘明日可要和夫人一同去?”
初见闭上眼,嘟起小嘴,喃喃地道,“要,肯定要的……”
灵玉浅笑,为初见掖了掖被角,轻声道,“姑娘您睡会,我去给夫人回个话,晚膳的时候奴婢再唤您起身。”
“嗯”
第十四章出玉府(二)
翌日,天气晴好,天空蔚蓝,白云朵朵,地上白雪已经扫干净,露出青石路面。
站在海棠花铸刻的螺钿镜前,肤如凝脂,脸颊泛着淡淡的红晕,眉目如画,姿颜俏丽,当真是应了那眉将柳而争绿,面共桃而竞红。
初见一双似含着水气般盈盈发亮的眼眸怔怔看着镜子里那已然绰约成熟的人影,白皙纤瘦的手指轻轻从脸颊一直划到锁骨,抚上胸前那鼓鼓的隆起。
她每一天都在不知不觉地长高,长大,成熟呢。
“姑娘,奴婢先服侍您先换上衣裳,已经差不多要出门了呢。”灵玉从屋外走了进来,看到初见盯着镜子在发呆,微微一笑,走到初见身边,轻声道。
初见回过神,面红红晕更甚,有些不好意思地摆了摆手,“嗯”
灵玉从梨木雕花两扇式衣柜中取出衣裳,动作伶俐得替初见换上。
素雅的白纹昙花雨丝锦裙,套上一件精致可爱的素绒绣花袄,搭上一件领口镶着白色狐毛的披风,将初见绝美的容颜衬托得更加俏丽娇美。
“灵玉,你今日还是给我梳两个包子头吗?”初见如宝石熠熠生辉的眼眸带着一点点的期待看着灵玉,她今日穿得如此俏丽可人,可不想再顶着那两个虽然可爱但也很可笑的包子到处跑。
灵玉自然是明白初见的心思,抿嘴笑着,“今日给姑娘梳个双螺髻如何?再配上前几日夫人送给您的绿雪含芳簪,姑娘走在街上,定是一笑倾城倾国了。”
初见横了她一眼,娇嗔道,“嘴贫”
灵玉嘻嘻笑着,待初见坐到妆台前面后,拿起玉梳动作熟稔地替初见挽起发来,如墨般的发丝在灵玉手中似水漾过,在晨光中摇曳着亮丽的光泽。
待初见来到秀和院的时候,玉夫人已经在等着她,见到初见的时候,玉夫人眼睛一亮,嘴边泛起慈爱的笑容,眉眼间还有一些骄傲。
“我女打扮起来,犹如天仙下凡。”玉夫人执起初见的手,润泽的手轻轻抚上她娇嫩的脸颊。
初见眼含羞涩,笑脸泛着红霞,“母亲,女儿来迟了。”
“不迟,初见,到了街外,你切记不可乱跑,要紧跟母亲身后。”玉夫人牵着初见慢慢走出秀和院,灵玉和丽娘跟在身后。
“母亲,我们要去逛街吗?”夹杂着一点兴奋,初见侧头望着玉夫人。
玉夫人怔了一下,才道,“我们的确要到街上去,快过节了,家里有些东西需要添置,而且,初见也不是快过生辰了么?”
“家里要添置,也是要母亲亲力亲为?”初见疑惑,母亲应不必如此辛劳的。
玉夫人淡淡一笑,“平时都是江总管去打理,不过今年不同以往,我想亲自打点,况且你整日在家里也该是闷了,顺便带你出去走走。”
初见了悟,她也有听闻,这次母亲回来,在处理家中事情上,和以往方式有些不同,手段上多了几分的凌厉。
这就是母亲的改变吗?亦或这仅仅是开始?
初见一边想着,一边任由玉夫人牵着走,待她回过神来,才发觉她们走的路线并不是她之前进内院时走过的路,似乎不必经过前院,而是从另一条甬道直接通往后门。
出了一个朱红两扇式大门,便见到一辆双轴四轮双马的马车,掀开呢绒车帘,她们一一上了马车,赶车的是一个内院服侍玉老爷的小厮,长得眉目清秀,叫顾生。
一声吆喝,马车轻微震动了一下,缓缓向前移动,辘辘车声传来,初见难掩兴奋,撩开窗帘望着外面。
青砖小巷,微风徐徐,很快车速快了起来。车外的静谧也逐渐渗入一些零碎的声音,没多久,初见就听到熙攘的人声,杂沓的脚步声,甚至还有若隐若现的唱曲声。
初见勾出头,看着宽敞的街道上行人熙攘,两旁店铺各式各样卖着商品,酒楼辉煌精致,还有卖货郎摇着同龄四处叫卖。
“母亲,这里好热闹啊。”初见满脸灿烂明媚的笑容,回头对着在温柔浅笑的玉夫人道。
丽娘在初见身后,也是看着初见在笑着,“姑娘,还是别把头勾出车外,危险呢,这里是宁城最繁华的街道,自然是热闹的,姑娘在燕城住久了,回了家里也没出来好好看看,夫人您看,姑娘的心都飞了出去了。”
玉夫人安详看着初见,“待会儿看好姑娘。”
“知道”灵玉与丽娘对视一眼,眼底都同时一闪,才垂头应着。
“母亲,我们家生意都做些什么?”初见突然转头,问玉夫人。
“玉家主要还是刺绣生意为主,这宁城里达官贵人的衣裳多数是玉家绣坊出的。”玉夫人柔声道。
“意思就是玉家绣坊其实就是做衣裳卖给人家?”而裳楼大概就是玉家绣坊的连锁店之一吗?
“不止是衣裳罗裙,也有一些绣品,屏风之类许多的东西都是玉家绣坊的生意。”玉夫人耐心地说。
“我们的分号遍布全国?”啧,不愧是天下第一绣坊,难怪那么有钱。
“也并非全国,有些偏远的地方尚未普及,不过能买到玉家绣坊出的绣品,也需要一定条件。”玉夫人道。
初见嗯嗯声地点头,在这个国家,玉家绣坊出产的衣裳罗裙绣品之类的东西就是名牌嘛,名牌并不是每家每户都能买得起的,她是很明白这个道理的,在现在她也看过一些沉迷名牌产品的女孩子那痛苦又快乐的日子是怎么过的。
“我们家的东西都很贵吧?”初见干笑几声,眨了眨圆圆水眸天真地问。
“非也,玉家绣娘也有分等级,一般甲房绣娘的绣品值黄金价,而丙房的,也就几个银两就能买到的。”玉夫人替初见拨开额前刘海,低声温柔地说着。
还有这样分的啊。“那母亲的手艺是属甲吗?”
丽娘在一旁就轻笑出来,玉夫人则是笑而不语,“夫人的手艺,在甲房之上。”
初见惊讶张大了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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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五章行裳楼(一)
马车突然转入一个较为安静的小空地,初见勾出头望去,发现前面一整排的马车,车上小厮有些正在假寐,有些结群在聊天,这算是古代的停车场吧。
下了马车,立刻有一名青衣女子迎了上来,对他们曲膝一礼,声音甜美且恭敬礼貌,“玉夫人,二姑娘,奴婢翠云,是服侍夫人和姑娘到店里的,几位请随我这边来。”
初见还在讶异此女子的身份时,见到在这个空地还有几个青衣女子在迎接着其他的客人。
再听到她的自我介绍,忍不住惊叹,这些女子原来是女服侍啊,服务真是周到,玉老爷做生意的确有一套。
空地前面是一座楼阁的后门,楼阁左右两边是各一条宽敞的通道,一条经车辆进入,一条则是出口。
翠云领着他们穿过通道,便见到最是繁华热闹的大街,熙攘人群,长长的街道很宽敞,两边商铺繁多,顾客游人穿梭在每间店铺,到处都显得生机勃勃,看得出这里是宁城商业最繁荣的地段。
拐了个弯,是一栋有三间门面非常宽广,铺饰类似亭阁玉楼式格局的商铺,黑漆金字,楷体,题字裳楼。店里一楼并无见到什么绫罗绸缎,倒像精致酒楼摆设高雅,雕梁画栋,墙壁上周围陈设诗词、字画、青花等大作的赝品或图。几张梨木雕花圆桌背椅,茶香萦绕,烟雾袅绕,一旁端坐几个贵妇打扮的夫人,旁边有丫环服侍,那些夫人都是珠光宝气、高贵端庄,隐隐间有种较量的火花。
那几个贵妇人见到玉夫人款步进来,都微笑颔首,随后视线落在初见身上,初见没有忽略她们眼底的讶异和试探。
“母亲,这一楼可是给客人休息?”初见对她们甜甜一笑后,才在玉夫人身边低声地问。
“没错,这个分号可算玉家最大的店,来的人也都是贵族王权,自然要注意门面,二楼三楼才是供客人选布量身作衣的地方。”玉夫人对那些贵妇人还以一礼,牵着初见踏上了两折式楼梯。
“啊,这里算是旗舰店了呢。”初见惊呼一声,左顾右盼,忍不住的惊奇,没想到古代人也有这么先进的经商理念了。
玉夫人含笑看了初见一眼,对她惊乍的呼叫并没在意,自然也没去问她什么叫旗舰店,只当是她小孩子在乱语。
“玉家世代经商,能经久不败,靠的不仅是技术,还有经商信念。”她们上了楼,二楼主要是展示布料,整个楼层是环绕式格局,方便客人选布料。
“经商信念?”满目的色彩鲜艳,丝绸软缎应有尽有,初见有些眼花缭乱了。
“玉家秉持诚信、仁义、理智、堪舆的信念,方得到今日成就。”二楼中央,有朱漆长匾,鎏金,龙飞凤舞八个大字,诚信,仁义,理智,堪舆。
玉夫人刚说完,一名身着翡翠色罗裙的妇人一脸笑意地迎了上来,眼角扫了翠云一眼,“我来招呼玉夫人,你下去吧。”
翠云了然,向她们行了一礼,便退下楼去。
初见则是好奇地打量着眼前这个稍微显富态,大约有三十岁上下的妇人,这妇人生得丰润白皙,似是与玉夫人很是熟稔。
“明大姑,许久不见了。”玉夫人嘴角泛着笑意,她态度依然保持着高贵端庄,但对着这个明大姑的时候,眼底有了些暖意和真诚。
“娈,你总算回来了。”明大姑眼中泛着水光,紧紧握住玉夫人的手,极力忍住激动的心情。
玉夫人轻叹气,笑容愈显得温柔,“委屈你了,你这是何苦,为她作衣裳又如何,何须委屈自己来到店面当个量身的。”
明大姑冷哼一声,眼底尽是鄙夷,“就凭那洗脚婢也能让我明凤为她量身作衣?我情愿从此不再碰针线。”
“我知道你是在心疼我。”玉夫人覆上明大姑的手,平息了她的怒火。
明大姑看了玉夫人一眼,又用眼角扫了扫周围,才叹息压低声音道,“你说你当初坚决要嫁给他,到底是为了什么?他瞒你收有房里人一事,到了新婚之夜才……”
“明凤,都过去了。”玉夫人眼神一黯,嘴角笑容有些僵住,她转头,看着初见,“初见,过来见见明大姑,她可是我们绣坊最好的绣娘了,也是母亲的好友。”
初见本来正听到兴头上,没想到玉夫人却转移了话题,她没忽略那明大姑眼底对母亲的无奈和怜悯,不知为何,她突然很想知道母亲与玉老爷之间的故事。
“二姑娘姿容风采与你当年真是有得一比。”明大姑视线转向初见的时候,面上露出惊喜的笑容。
“那是自然,有其母必有其女嘛,明大姑,您可要让我们姑娘更加艳绝全城,免得让一些阿三阿四给小瞧了。”一直默默不作声的丽娘顿时满面灿烂笑容地站前一步,拉着明大姑的手提声说着。
“明大姑”望着母亲含笑的眼眸,初见乖巧地给明大姑行了一礼。
明大姑连声道,“乖,乖,真是个美人胚子。”然后她转向丽娘,笑着道,“你啊,嘴巴还是这么利,不过,你说的也是,咱们二姑娘也要到许嫁年纪了,是时候该好好打扮了。”
初见闻言,就有些脸红地低下头,心底却琢磨着丽娘口中的阿三阿四指的是否陈姨娘与玉雪苓她们?在这公共场所还这么张扬大声冷讽,多半是这里有陈姨娘的人,故意要借那些人的口讲给她听的吧。
“你们二人啊……”玉夫人好笑又无奈地摇头叹着。
“姑娘,明大姑给你绣个今年最兴的衣裙,以苏绣中的两面三异绣给你绣个穿枝牡丹图案,你看如何?”明大姑牵起初见的手,来到颜色艳丽的布匹前,声音明亮兴奋地讲着。
初见听的有些背脊生汗,这……这也太鲜艳太夺目了吧。
“明大姑,初见比较喜欢素雅的颜色。”初见看着明大姑挑起一匹紫红色的绸缎时,忙出声,面上笑容有些尴尬。
明大姑听了,脸色一变,瞪着她,又看看玉夫人,一旁的丽娘面无表情,而站在初见身后的灵玉低垂着头,一言不发。
噗——明大姑突然嗤一声笑了出来,斜了初见一眼,“明大姑当然知道你喜欢素雅的,生得已经这样艳绝绰约了,哪能用这样喧宾夺主的颜色,自然是要这样淡淡的绿,配上高雅的梅花绣,把你衬托得如仙女下凡,脱俗清雅。这紫红牡丹裙啊,是要给你母亲做的。”
初见哭笑不得,跺了跺脚娇嗔看了明大姑一眼,却惹得玉夫人她们几人都笑了出来。
“哦,原来你早知明大姑是在耍我的。”初见瞪着灵玉,一双圆圆的眼眸睁得大大的,模样看起来玲珑可爱至极。
灵玉低笑一声,附在初见耳边道,“明大姑本来就喜欢逗弄姑娘,您是忘记了吧。”
呃?初见一怔,横了灵玉一眼,“你明知道我许多事记不起,下次要记着提醒我。”
“是,姑娘”灵玉掩嘴一笑,忙应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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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月颖:《凤归何处》
第十五章 行裳楼(二)
最后,明大姑为初见选了一匹上好的浅色软绸,为她量身,说是要做一套拖地烟笼梅花百水裙,而玉夫人则是做了一套缕金百蝶穿花云缎裙。
从选布到量身,明大姑一直亲力亲为,在明大姑为玉夫人量身的时候,丽娘在初见低声解释,原来这明大姑是玉夫人娘家的人,与玉夫人自小情同姐妹。因为有一手绝佳的刺绣手艺,被玉夫人请到玉家绣坊,是甲房里数一数二的绣娘,半年前因为不肯开口唤陈姨娘为夫人,更不肯亲自为陈姨娘做衣裳,被陈姨娘硬是要求老爷将她降到店面来当个女服侍,玉老爷没办法,只能让明大姑来这裳楼当个门面绣娘。
初见听了,心中不无感动,她对明大姑突然有了一种自心底涌上来的好感和尊敬。
这个女子,在用她独特的方式,用自己的前途维护着玉夫人的尊严。
量好了尺寸,明大姑低声与一个青衣女子交代了一些话,让那青衣女子将绸缎和尺寸送至三楼,三楼是绣房。
下了楼,明大姑选了个靠着窗口,光线明亮的位置,远离那些眼含打量的贵妇人,她与玉夫人许久不见,自是有一些体己话想说,不想打搅她们,初见便拉着玉夫人的手,撒娇道,“母亲,我想出去街上看看,可好?”
玉夫人有些犹豫,她看看外面熙攘的人群,又看向初见,正欲开口,明大姑清脆的声音已经响起,“姑娘在燕城那偏僻小城住久了,定是想念宁城的繁华了,你就让她出去走走呗,不是有灵玉这丫头看着吗?”
玉夫人听了,就瞥了明大姑一眼,“就你最是惯她。”
初见心中一乐,眉笑眼笑地对着明大姑道谢,“谢谢明大姑,母亲,那我和灵玉出去了,我保证,绝对不会乱跑,我们就在周围转转。”
玉夫人无奈斜了初见一眼,柔声道,“要小心,勿要走远。”
初见连忙点头如捣蒜,憨声答应着,人却早已牵着灵玉的手跑出了裳楼。
出了裳楼,初见是一脸兴奋,眉梢眼角掩不住的笑意,如果不是人太多,她真的会欢呼三声,她觉得自己就如突然生出翅膀的小鸟,能够自由飞翔,空气是新鲜的,所有的一切看起来都是美的。
即使她能够得到这片刻自由的时间非常短,但她也是满足的。自从来到这个世界,她每日都只能在玉夫人特定的地方活动,她明白玉夫人还不能对小玉初见落水一事释怀,所以才会过分紧张她。如今能够接触感受这个世界更广阔的一面,她心中的雀跃是难以形容的。
“灵玉,那是什么?”一张稚嫩纯净的小脸充满了好奇,初见紧紧拉着灵玉的手,眼珠子左右转着,见到一个背着架子到处摇铃的男子时,她更是忍不住出声问着灵玉。
灵玉笑着道,一边挡开向他们涌来的人潮,“那个是卖胭脂的卖货郎。”
“啊,哦,我们的胭脂就是从这里买的?”初见恍然大悟。
“不是,我们用的是花颜号的胭脂,那才是上等货色。”灵玉回答。
这卖货郎卖的也就是等于现代的那些摆地摊的吧,初见明了地点头。
这条街道,很明显体现了这个国家的民生状况,这里的人虽不算都富庶,却是衣食无忧的,每个百姓面上都带着满足的笑容,而且,从她在燕城回到宁城的路上,几乎也没有见到乞丐,这个国家有一个非常好的皇帝,仅仅五十年间,就能让战后的萧条经济复苏起来,不可小觑啊。
这大街卖什么的都有,很热闹,有热气腾腾的汤面,有卖豆腐脑的,卖烧饼的,卖馒头糖人儿的档口,也有卖古玩玉器,琴棋书画的店铺书斋。
初见站在街道中间,感受着这一股平凡生活中安逸的幸福。
这里,有她想要的生活,安逸平凡平淡从容的生活。
她想,这大概是命运安排她来的吧,算是眷顾体恤她么?
“姑娘,您看,崔公子呢。”灵玉突然扯了扯初见的手,指着书斋让初见望去。
初见顺着她的手势看去,果然是崔子音,他站在书斋的书架前面,低头看着书,那宁静认真的模样,仿若周边的一切都与他隔绝了。
初见抿唇轻笑,与灵玉对视一眼,放轻了脚步,向崔子音走去,谁知就在书斋门口,她们便听到一把尖亮的声音带着鄙夷的语气在里面传来,“这位公子,您究竟是到本店看书还是买书?咱店可不供免费阅读的。”
初见停下脚步,冷冷地看着站在崔子音身后掌柜打扮的男子。
崔子音猛回过神,瞬间满脸通红,说话都有些结巴起来,“抱……抱歉,这书多少银子?”
那掌柜在崔子音回过头来的时候微微怔了一下,听到崔子音的话后,咳了几声,“见你也是个穷书生,就十文钱吧。”
“十文钱?”崔子音脸似乎更红了,从怀里摸出几个铜钱,数了数,竟只有六个铜钱。
掌柜的脸色立刻又变了,眼角斜着崔子音,鼻孔几乎就快朝天喷气了。
“我下次再买吧,今日……银两带不足。”崔子音低着头,将书塞回掌柜的手中,心中只觉得一阵难堪。
掌柜张口,目含怒意,那书已是被翻得有些页角翘了起来。
“崔子音,你出门怎么不带丫环呢?你这总是忘记带银两带丫环出门的毛病,可真要改改了。”初见抬脚跨入书斋,娇嫩稚雅的声音清亮响起,她却是半眼也看那掌柜。
“初见……”崔子音桃花瓣似的眼眸一亮,随即又黯了下去,更觉得难为情了。
“灵玉,还不快帮崔公子把书买下来,免得那书沾了些铜臭味可就不好了。”初见对崔子音甜甜一笑后,眼角一扬,斜眼望着那掌柜手上的书,对灵玉道。
灵玉嘴角轻扬,恭顺地应了一声,从怀里摸出一锭银子递给了那个掌柜,伸手将他手中的书抽了出来,双手奉上交给崔子音。
崔子音感激地望着初见,从灵玉手中接过书。
“掌柜的,还不找银两。”灵玉掩嘴轻笑,随即冷冷看向掌柜,以一种更加鄙夷的口气说道。
“是是,姑娘,请……请稍后。”
初见冷笑一声,看也不看对她作揖打礼态度一百八十度转变的掌柜。
第十六章 再相遇(一)
“谢谢”手里紧紧捏着那本令他既感到羞辱,又感动的书,崔子音与初见一同步出了书斋,看着初见线条优美的侧脸,崔子音觉得自己的心一阵热过一阵。
初见回过头,对他甜美笑着,眼睛眯成一线,弯弯如月牙,“我们是朋友嘛。”
崔子音有些感动,目光明亮地看着初见,“子音有初见这样的朋友,今生无憾。”
初见看了他一眼,笑道,“你也不必这么认真,朋友自当互相帮助,你不是还教我写字么?”
崔子音闻言,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笑。
“你出来怎么不让秋玉跟着呢?这宁城你也是人生地不熟的,有个丫环跟在身边,也好一点。”初见走得很慢,她一边与崔子音说着话,一边打量着街道两边的商铺。
崔子音腼腆地笑着,秀雅绝伦的脸庞在被阳光镀上一层金光,犹如发晕的珠玉,看得街上一些姑娘都面泛红霞,含羞偷看着他,可这崔子音却一点也没察觉自己所引起的春波暗涌,只是脉脉望着初见,“我只是想出来走走,就没想要秋玉姑娘跟着。”
初见突然觉得,如果目光能够杀人,她大概已经死得不能再死了,这一路上不管是年轻女子还是风韵犹存的妇人在看到崔子音绝伦容颜之后,那些嫉妒羡慕各有所思的目光恨恨地落在她身上。
“崔子音,我看啊,你以后出来还是别让秋玉跟着,我跟江叔说一声,叫他选几个强壮彪悍的护院跟你出来,免得你被人生刨活吞了。”初见翘起粉嫩娇润的红唇,熠熠生辉的黑瞳闪着狡黠的笑意。
崔子音面上一热,哭笑不得地看着初见,“连你也要来取笑我?”
初见笑了出声,笑声清脆动人,让人听了感到犹如一股暖泉淌过心扉,“我是说真的,哪里是在取笑你,任何与你一同走路的女子,人身安全绝对不得保障。”
崔子音睁大眼瞪着她,心中却生出一丝忧虑和失落,“我从不曾想过自己会给他人带来困扰。”
初见一愣,看着崔子音突然显得有些悲伤的脸,那种孤独和悲凉的气息一点一滴从他身上渗了出来,突然她的心就软了下来,怜惜地看着他,“与你讲笑,不必当真,与子音当朋友,我很开心快乐。”
“当真?”崔子音眼睛微微一亮,带着些许的期待和乞求。
初见用力点头,笑容明媚真诚。
崔子音感激一笑,眼角泛起可疑的水光。
初见他们停在一栋造型精美酒楼前,红砖青瓦,有一种恢弘气势又不失精致,楼顶承托在玲珑剔透的如意斗拱上,曲线流畅,陡而复翘。初见看向那长形匾额,楷书,金字,盛会楼。
“这酒楼真特别。”初见忍不住叹道。
灵玉在一旁解释,“这是盛会楼,许多的达官显贵常在此处际会四方之客,酬唱应和之曲,墨客骚人则在此放悲声,抒情怀,低吟浅唱,在宁城若要乘兴而来,尽兴而去,盛会楼是不得不来一游。”
初见听得兴致昂扬,“那我们也要乘兴去。”拉着灵玉的手,招呼着崔子音,初见向盛会楼走去。
进门是一个长长的红木大柜台,柜台后面站着一位身着黑色棉衣青色腰带约有四十岁上下的掌柜,他身后是个大立柜,上面摆了很多小瓶烧酒之类,柜台旁有两三个大的酒坛,大厅中摆放很多雕花方桌和四角凳,角落有扫住之类,有楼梯去二楼,二楼较一楼文雅许多,有大桌和隔开的雅间。
初见一双灵动水眸转悠着将这个偌大的盛会楼观察了一遍,楼里客人多是衣着光鲜的贵人,当然也有文气秀雅的书生,整个的氛围都显得高雅和舒服。
不愧盛名在外,这酒楼的确与众不同。
“公子,姑娘,这边请。”走不到几步,一个青衣灰色腰带头戴蛤帽,满面笑容地迎了上来。
这是盛会楼的跑堂,他们有统一的穿着。初见回他一笑,便跟在他身后一同上了二楼。
“姑娘,请问您是要到雅座还是大桌?”那跑堂对着初见打礼,恭声问着,看得出他是个经验丰富且目光敏锐的人,不过一瞬间的事情,便看出初见才是那作主之人。
初见看了看雅座,又看看大桌,扬唇一笑,“我们就坐那里吧,靠着窗,赏景赏人,心情也特别好些。”她指着靠窗的大桌道。
那跑堂忙应声下来,将他们引至靠着街边的大桌边,灵玉服侍着初见坐下,那跑堂忙给他们斟上茶香浓郁的清茶。
“姑娘,是第一次来咱盛会楼吧。”一边倒着茶,跑堂一边问。
“这你也看得出来?”初见挑眉,笑着看他。
跑堂呵呵笑着,他自然是看得出来,凡是盛会楼的熟客,都不喜坐靠窗位置,而且这姑娘生得如此娇俏美艳,若是来过,他定然不会忘记。
“你给我推荐几个小菜吧。”初见也不去多问,各行有各行的特点,掌握客流这一方面的才能,这跑堂肯定做得不错。
“行,姑娘,公子请稍等一会,小的马上端来咱店里拿手小菜。”跑堂将手中白色绫巾一打,行了一礼,便退了下去。
初见含笑转到窗外,眼角却见灵玉仍是站在一旁,“灵玉,你怎么不坐下?”
灵玉一愣,忙道,“这不合规矩,奴婢站着……”
未说完,初见打断了她的话,“这又不是在家里,坐下吧。”
“是”灵玉有些不自在地坐了下来。
突然,初见似是想起什么,手指勾了勾,让灵玉附耳过来。
“待会儿吃完饭,你去一趟译舍,看看是否有我的信件。”在灵玉的耳边,初见压低声音交代着。
灵玉心中狐疑,却不敢多问原因,只能低声应了下来。
初见嘴角溢出笑意,抬眼又看向窗外,淳于雱……可是会给她写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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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六章再相遇(二)
跑堂为初见他们呈上了四个小菜,菜名起得很贵气,初见也没去仔细听,她对那盛着精致菜点的器皿倒是很感兴趣,椭圆形内凹的碟子,内外底色皆白,上有绿色花纹,画的是绿藤枝桠,看起来精美可爱,教人爱不释手。
菜也算美味可口,不过初见他们其实也不过想进来感受这盛会楼气氛,自然不会去在意它究竟味道如何,只是一边闲聊一边饮茶,还不时提耳去听着其他桌子上客人们的高歌概论。
灵玉已经起身离去,崔子音眼底闪过一抹讶异,却也没有开口问个原由,只是与初见淡淡笑了笑,安静地看着窗外远处连绵起伏的青瓦房屋。
“崔子音,你将来欲成为如何的人?”突然,初见转过头,认真看着崔子音。
崔子音怔怔望着初见,不知她是何意。
“你参加举考,前途不过左右二路,中了你即有一官半职,不中……你该如何?”初见不忍打击他,但突然想起日后,便忍不住想要给他个心理准备。
崔子音敛下眼睑,声音棉柔,“中了子音则出人头地,不再受人白眼,不中……三年之后,我自当重来。”
初见听了,眉头轻蹙,“子音,你不一定要当官才能出人头地。”
“我又能做什么?百无一用是书生,初见,你不必为我担心,子音对此次举考很有信心。”崔子音嘴角吟着自信坚定的笑容,目光掠向不远处的城阙,似有暗潮在眼底涌起。
“如此甚好,只是……子音,庙堂之道我虽不懂,但也深知其中犹如龙潭虎穴,不管你将来知否能位居庙堂之中,都要保护好自己。”初见叹息,知道自己劝不了崔子音什么,母亲曾提过,以崔子音才华,此次举考如无意外,必能高中。
高中之后呢?崔子音面对的又是一个明争暗斗的局面吧。她不懂朝局,不懂为官之道,所以也只能说些不关边际的话。
崔子音心中感到一股暖流淌过,他有些激动看着初见,从来不曾有人会如此纯粹关心他。
初见没有注意到崔子音那含情脉脉满怀感动的目光,她脸色有些微变,一手按着小腹,感觉到有些不对劲,身下感到有些湿热,小腹传来隐隐作痛,鬓角冷汗冒了出来。
这种熟悉的感觉……
不是那么巧吧?这种感觉……她在现代时每月必定经受一次,而自从来到这个世界,小玉初见年纪小还未到时候,所以她一直也就没去想这个问题。
可如今……她正在外面,且对面还坐着一个男子,她要怎么办?要是……要是染到裙上被人见了,她恐怕连死的心都有了,这也太丢人了吧。
这世界有卫生棉吗?
已经痛得直不起腰的初见意识朦胧地想着。
“初见,你怎么了?脸色竟如此苍白。”崔子音忙站了起来,眼含关切地望着初见,说话的声音都难掩紧张。
初见摆了摆手,声音疲弱地道,“我无事”
“怎么会无事?你面上血色全无。”说话都是有气无力,怎么可能无事?崔子音更加紧张地来到初见身边,顾不得男女授受不亲,伸手想要扶起她,“我立刻带你去看大夫。”
“不……不用。”初见唇色淡白,无力地斜了崔子音一眼,她小腹绞痛,实在没力气再去与崔子音多说什么,只愿他不要那么紧张引得个个对他们侧目,太丢人了。
“可是……你看起来很不妥,初见,我带你去看大夫。”崔子音扶住初见的手臂,作势想要将她抱起。
“等……等一下,崔子音,我真的没事,坐一下就好了。”初见紧抓住崔子音的手腕,不让他扶她起来,她现在痛得根本不想动,心里盼望着灵玉快点回来给她解围。
该死的!在现代她也会痛经,没想到换了个身体也同样要受这种罪,她怎么不穿越成个男子啊。
“真的吗?”崔子音忧心地看着她,始终不放心。他忙倒了一杯热茶,“喝点水,初见。”
“谢谢”初见虚弱地笑着,手有些颤抖地接过杯子,喝下一口热茶,腹内的恶寒绞痛似乎舒缓了一些。
“你怎么了?”低沉醇厚的声音从头顶传来,初见一怔,诧异地抬头看去。
“齐礡?”是他?初见眨眨眼,瞪着眼前那冷酷凛冽的俊脸。
齐礡紧抿着薄唇,剑眉轻锁,深幽不可测的冷眸灼灼看着初见。“怎么回事?”
听着他如小提琴般低沉迷人带着关心的声音,初见却觉得有些难堪,低下头,不去看齐礡,“我没事”
齐礡听了,眉角轻挑,眼角有隐忍的轻微抽搐,身上更散发出一直肃杀冷漠的气息,他冷冷扫了崔子音一眼,脸色变得更加沉郁,今日他与朝中几个友人一同到盛会楼谈事,要离去时,刚好见到玉初见三人进来,他便让友人先行离开,自己一人在雅间看着他们,这莫名其妙不可思议的举动他一点也不想知道是为了什么,在见到她满脸苍白说话疲弱的时候,他的心拧了一下,后来又见崔子音扶住她,他心底猛地升起了一股怒火,若不是他自制力过人,方才他已经过来将那崔子音丢下楼去了。
“啊……你作甚?放我下来,齐礡,放我下来,你这个混蛋,你要做什么?”突然,初见感觉自己双脚离地,整个人被打横抱起,她惊呼出声,瞪向将她抱在怀里的齐礡,怒声喝道,却因身体虚弱,声音有气无力,听来更似在娇嗔撒娇般娇媚。
齐礡低头望着她,目光熠熠,“你生病了”
“我没生病,放我下来。”一股属于男性的阳刚气息铺天盖地罩了下来,初见小脸盛满红霞,不用看也知道如今他们已成了众人关注的重点。
“没病怎会一脸痛苦?”齐礡低声问,抬脚向雅间走去。
崔子音愣在一旁,被齐礡强硬摄人的气势镇住,待回过神来,却见齐礡早已将雅间的雕花梨木门关上了。
第十六章 再相遇(三)
“你带我进来作甚?放我下来,混蛋。”初见抓着齐礡的衣襟挣扎着,额头却因为小腹的绞痛而冷汗直流,她感到一阵眩晕,疲弱地靠在齐礡的肩膀上,无力呢喃着。“放开我……”
齐礡将她轻轻放在雅间屏风之后的软榻上,皱着剑眉,担忧望着她苍白的小脸,“若非生病,怎会如此?”他除下身上的黑色大氅盖在初见身上,伸手为她拭去冷汗。
“我不是生病。”初见咬着唇瓣,横了他一眼。
齐礡直直盯着她不说话。
初见感到一阵恼怒,“谁说我这样就是生病,谁规定的。”说完,初见倒抽一口气,她感觉到下身有湿热液体流出体外。
齐礡听了她孩子气的话,忍不住轻笑出声,低声说了一声,“我去给你找大夫。”
“不要!”伸出微颤的小手,初见紧紧抓住齐礡的袖口,眼含恳求地看着他。
“小姑娘,你这是耍哪门子的任性。”齐礡低头,眼角含笑地看着初见。
初见哼了一声,甩开他的衣袖,拿着他的大氅包住头,闷叫一声。
“什么?”齐礡一愣,瞪着那颗埋在大氅里面的小脑袋,他听不清她刚刚说的话。
初见鼓着腮子,拉下大氅,灵动明亮的眼眸半是含怨地瞪着齐礡,双颊醺红,“我……我这是初潮,月信。”
“啊?”齐礡挑眉,有些反应不过来。
初见一手,撑着软榻站了起来,揪着齐礡的衣领,用她甜腻娇媚的声音吼着,“笨蛋!就是女子生理上的循环周期,又称为月事、月水、月信、例假、见红,是指有规律的、周期性的*出血,你懂了没?”吼完,初见有种想去撞墙的冲动。
她到底在跟他说什么她到底在跟他说什么她到底在跟他说什么?
天啊,让她晕倒吧让她晕倒吧,太丢人了啊,啊啊啊啊啊啊!好想尖叫啊。眼角偷偷瞄向齐礡,却见他面无表情低头看着她。
然后,他小麦色的脸慢慢泛着可疑的红,那暗红一直蔓延至耳根,随即他整张冷冽的俊脸都爆红起来。
初见盯着盯着就忘记自己的郁闷和腹痛,噗一声笑了出来,一开始她还忍着不敢笑太大声,可是看着他那身子僵住俊脸爆红的窘样,她就忍不住大笑出声。
“哈哈哈,你别告诉我,你不知道什么谓之月信?”初见憋着笑,假装一本正经地问齐礡。
齐礡眼眸闪过一抹恼意,紧抿着双唇,目光灼灼,更显得他巍然的气势,但他脸上的红晕和他的表情实在不称,看着有些滑稽。
“我知道!”齐礡硬是从嘴里挤出一个声音。
初见笑得眼泪都出来了,一手捂着腹部,一手拭去眼角的眼泪,“哈哈哈”
“不准笑。”齐礡瞪着她,无奈地开口,伸手扶住她不稳的身躯。
“我……好痛。”笑得差点岔气,初见捂着小腹突然眼前一黑,一阵晕眩拢了下来,她感到自己落入一个宽厚温暖的怀中。
“我送你回去。”齐礡好气又无奈,只要用大氅包住她的身子,将对他而言还太娇小的初见抱了起来。
“母亲还在裳楼。”初见仅剩的那丁点力气已经在刚刚大笑中消失殆尽了,她只能卷缩在齐礡怀里,眉眼间尽是疲弱。
齐礡那看起来特别严肃的剑眉拧了起来,低头看了她一眼,沉声道,“我会让安五去跟玉夫人说一声,你现在不要说话,休息。”
初见扯开一个苍白的微笑,将头埋在他温暖结实的胸膛上,闭目休息。
齐礡走到门边,早已听到脚步声的安五机灵地打开门,对齐礡弯腰行了一礼,齐礡低声交代他几句,安五点头答应着,然后转身跑下了楼。
“你欲将初见带往何处?”被齐礡的小厮挡在门外的崔子音面带怒意,站到了齐礡面前,警备地看着齐礡。
齐礡挑了挑眉,冷扫了崔子音一眼,那凛然的气势一下子就将崔子音的纤弱压了下去,他开口,声音带着一种不怒而威的巍然,“让开”
崔子音被齐礡的冷冽震慑了一下,不觉后退两步,眼眸生惧看着齐礡,阴柔的声音更显得纤细,“你……你究竟想将初见带往何处?不许你伤害初见,否则就是拼了命,我……我也不会放过你。”
齐礡面无表情,周围传来窸窣的低语,他目光攸地变得犀利冷肃,似有隐忍的怒意,但他还是低声道,“回玉府”
崔子音一怔,张口似欲想再说什么,但心中也明白自己身份卑微,此时能帮初见的也只有齐礡。只是他担忧初见身子,见她脸色苍白面露痛苦之色,他心如刀搅。
“她无事”齐礡沉声道了一句,已抱着初见下了楼。
盛会楼此时顾客较少,但齐礡这么抱着一个昏迷不醒的姑娘从楼上下来,还是引来不少注目,幸好初见的头被大氅包住,且面向齐礡胸膛,否则光天化日被一个男子怀中从雅间出来,还不知别人会如何看待。
齐礡走到门口时,已有王府小厮备好马车在旁等候,齐礡抱着初见上了马车,垂下车帘,掩去了所有视线后,被初见叫去译舍的灵玉一手拿着纸质微黄的信笺匆匆从马车侧边走过。
“去玉府”马车内,传来齐礡凛然醇厚的声音。
PS:今天早上想更新的时候没电了……不知道明天会不会有没电,啊啊啊啊啊!
第十七章情朦胧(一)
马车上,齐礡拧成山峰的眉间一直不见舒展,他低头一直望着怀里的初见,这个脸色苍白纤弱得似乎被风一吹就会飘散的小人儿一点也不像在燕城梅园时所见的生气勃勃,光彩照人。她应该是眉目含笑,眼眸灵动如钻石生辉,她是调皮的,淘气的,机灵可爱的,是让他从第一次见了之后就念念不忘的俏皮仙子。
“你感觉如何?”齐礡低声问,初见眼皮微动,轻眨几下,慢慢掀开如蝴蝶翅膀般的眼睫,怔怔望着齐礡。
“嗯?”齐礡见初见没有反应,忙低下头,眉峰拢得更紧。
初见又眨了眨眼,确定自己没有眼花,然后有些空白的脑袋才慢慢拉回一些神智。“齐礡?”
齐礡眉间微微舒展,嘴畔轻扬,“还……还痛么?”问完,齐礡耳根子泛起暗红。
初见听了,突然觉得全身的血液都往脸上涌了,她想起自己在他面前讲过什么,心中懊恼羞涩恨不得挖个洞埋了自己,她竟跟他讲解了何谓月信!她竟然干了这么荒谬的事情,即使是在开放的现代,她也不曾在男子面前……出了这样的糗。
她能不能继续装死?她真的不知该如何回答他。
“是否还腹痛?”齐礡却当她的不出声是身体仍不舒服。
“不……没那么痛了。”低下头,初见低声回答。
齐礡松了一口气,含笑看她,她是在害羞吗?刚才在盛会楼的时候那么彪悍跟他解释……呃,何谓月信的小姑娘这下倒懂得害羞了?
“你说什么?”齐礡目光闪烁促狭的笑意,低下头,几乎是贴着初见的脸颊,低声温柔地问。
初见心突然一颤,耳边传来他醇厚低沉好听的声音,她面上肌肤甚至还感到他温热充满阳刚气息的呼吸轻轻拂过,如徐风掠过湖面,引起阵阵涟漪。
初见双手抵住他不断压下来的胸膛,偏过头,提声叫了一句,“我……我不痛了。”
齐礡眼角扬起,嘴边似有憋笑,“如此就好。”
好个头!初见不留痕迹娇哼了一声,突然马车一阵震荡,她讶异看向齐礡,“你带我去哪里?”
耳力极佳的齐礡自然是听见她恼意的哼声,他顿觉心情欢快了不少,忍不住将初见搂得更紧,“送你回玉府。”
初见环着他厚实的肩膀,小脸醉红,忍不住叫道,“放开我。”
齐礡听而不闻,只是将手覆在她纤腰上,沉声道,“你如今身子不便,不能受风寒,不要乱动了。”
初见听了,心生怒意,伸手欲推开他,却发现他如大石驻地一点都推不动,心中憋屈渐起,她扭动身子挣扎,却不料这一挣扎又使得小腹再次绞痛。
“你放心,本王不会对你怎样。”见她痛得冷汗沁鬓角,齐礡又生气又心疼,却不知如何是好,只能冷下声音,面无表情睨着她。
初见噤声,不敢在乱动,她偷偷抬眼瞄了他一眼,却见他紧绷着脸,目光冷寒地看着前面,本来看起来就冷漠的俊脸此时更如斧凿般深刻锐利,教人看了都忍不住心底生寒。
她似乎还欠他一声谢谢呢。
可是,他看起来好像在生气,她怀疑她要是再惹怒他一次,他可以一手将她捏死。
“齐礡……”初见小心翼翼地开口,眼角观察着他的表情。
齐礡转过头,深邃黑亮的眼眸直视她的眼。
滞了一下,初见轻咬唇瓣,想了一下,才支吾开口,“那个……你的伤好了吗?”
齐礡幽深的黑瞳似有光芒闪过,嘴角微扬,低声道,“嗯,痊愈了。”
“哦”初见轻声应着,随即二人又陷入抑郁的沉默中。
快跟他说谢谢快跟他说谢谢,谢谢他从山贼手中救了自己,谢谢他送她回家,快讲啊,初见搅动十指,谢谢二字涌上喉头却总出不了声,她在怕什么?
齐礡灼热目光一直炯炯看着她,似在等她开口。
“王爷,玉府已到。”突然,马车缓缓停下,车帘外传来小厮恭敬的声音。
初见松了一口气,却不知是因为到了家还是不必再去面对齐礡令她不安的眼神,“到了”她低下头,轻声道。
抱着她的齐礡动也不动,只是默默看着她,良久之后,才发出听起来类似失望的轻叹,他温柔地将她抱下马车。
“我能自己行走。”初见挣扎,欲落地,她不要被人误会。
齐礡紧抿薄唇,冷冷看着她。
初见手颤了一下,被他凛冽冷漠的眼神震住,刚刚在马车里面……他看自己的时候,不是这样的。
“爷”在盛会楼被齐礡叫去办事的安五站在玉府门边,见到齐礡,忙出来行礼。
齐礡停下脚步,看向安五,“找到玉夫人否?”
“回爷,小的去到裳楼时,玉夫人已经离开了。”安五低着头,不敢回视齐礡。
齐礡嗯了一声,抬脚走进玉府朱漆大门,安五见了,吁了一口气,忙跟上去。
第十七章 情朦胧(二)
玉府大厅之上,玉老爷与陈姨娘正在闲说一些家里琐事,玉雪苓一脸甜笑温顺乖巧做在玉老爷身边,一边为玉老爷沏茶,一边为他捶背,这三人此时不管怎么看,都是生活幸福美满的一家。
突然守门小厮急步走了进来,“老爷,不好了,二姑娘……二姑娘回来了。”
玉老爷本来还一脸温雅笑意,听到小厮的话,脸色沉下去,“二姑娘回来,又怎么是不好了?”
小厮知道自己紧张说错话,忙解释,“二姑娘被个男子抱着回来,好像是受伤了。”
“什么?”玉老爷拍桌而起,眼底怒火浮动。
“哎哟,这二姑娘怎么还是改不了性子啊,这刚一回来,怎就弄出伤来,还让……还让男子给抱着回来,这传出去……”陈姨娘尖声冷讽,嘴畔含有幸灾乐祸的冷笑。
“父亲?”一旁的玉雪苓扫了陈姨娘一眼,面带忧虑担心地看着玉老爷,似是很关心初见般。
“二姑娘在哪?”玉老爷斜了陈姨娘一眼,沉声对那小厮道。
“在……啊,二姑娘。”小厮正欲回答,却见齐礡已抱着初见来到了他身后。
玉老爷本来是眼中氤氲怒火,却在见到齐礡的时候,那怒火被惊讶替代,他忙大步走到齐礡面前,皱眉看了脸红低头的初见一眼,作揖打礼,“王爷”
随他向前的陈姨娘与玉雪苓二人见到齐礡,同时交换一个眼色,随即微笑曲膝行礼,“王爷”
“玉老爷不必客气。”齐礡浅浅扬唇,对他们道。
玉老爷直起身,皱眉看着初见,脸色不好,但也不似受伤。
“玉姑娘身子不舒服,本王恰好遇见,便送玉姑娘回来。”齐礡似看穿玉老爷眼底疑惑,出声解释。
玉老爷笑了笑,找来门外两名丫环,“将二姑娘带回屋里休息,还有,赶紧去请大夫。”
“父亲”初见听了,猛然开口叫住玉老爷,满脸通红地瞪了似在憋笑的齐礡一眼,才看向玉老爷,“女儿没什么大碍,就是……就是肚子痛,不用请大夫。”
“腹痛还不用请大夫?这个时候还耍什么孩子脾气。”玉老爷威严立起,提声斥着初见。
初见委屈嘟起双唇,“父亲,女儿说不用就不用。”
“你……”
“父亲,勿气,我看,妹妹这腹痛,是的确不必请大夫,让雪苓扶妹妹回屋里吧,女儿知道如何治好妹妹的腹痛的。”玉雪苓柔美的声音响起,玉老爷面上怒意有些减退。
“你知道如何治好她的腹痛?”玉老爷对着玉雪苓的时候,语气好了许多。
“父亲,这可是女儿家的秘密。”玉雪苓笑得柔美而俏皮,看得玉老爷心情也好了起来。
他看向初见,淡声道,“你要是学会你姐姐一半的听话乖巧就好了。”
初见低着头,不作声,心中却冷笑,她到底是低估了玉雪苓,还是高估了她?
“可以自己走路吗?”齐礡静静看着初见,仿若他人都进不了他眼里,对于玉老爷对初见的呵斥,他也似乎半句不闻。
初见感激看向他,他是在顾着她的尊严吧。“嗯,放我下来吧。”
齐礡小心翼翼温柔将初见放了下来,眼眸却仍紧紧看着她的脸色,见她并没有出现痛苦表情,才松手放开她,让一旁两个丫环扶住她。
“父亲,女儿先带妹妹回屋里了。”玉雪苓对玉老爷曲膝一礼,又对齐礡行礼,“多谢王爷将妹妹带回家。”
“不必客气”齐礡却是看也没看她一眼,目光仍灼灼落在初见身上。
“雪苓告退”
“快把她带去休息。”玉老爷有些不耐,他最恨初见对着他时那副冷笑淡然的模样,那种表情……会让他心底生寒,有不安预兆。
玉雪苓嘴角吟着笑意,与那两个丫头使了个眼色,那两个丫头见了,忙扶着初见慢慢走出大厅,初见实在无力再去多说什么,抬起眼睫无语望了齐礡一眼,拢了拢身上的大氅,低头离去。
默默看着初见的背影消失在视线中,齐礡才回过头,对玉老爷浅笑,正欲告辞,玉老爷却出声道,“小女任性,给王爷添麻烦,王爷请见谅。”说罢,玉老爷作了个手势,邀请齐礡上座。
齐礡眉心微拢,但还是提起衣摆,坐上中央太师椅上。陈姨娘见了,忙吩咐一旁丫头去给齐礡备来上好碧螺春。
“玉姑娘身子不舒服,也是不得已的事情,何来任性一说?”齐礡皱着眉,淡声开口。
玉老爷一滞,忙赔笑,“也是也是”。玉老爷心中叹气,初见回家之后,性情的确比之从前改了许多,他只是还不能习惯,他与初见之间隔阂,并不是两三日就能化解的。
齐礡看了玉老爷一眼,他虽不明为何玉老爷待初见有偏见,但他是明白作为大户人家妻妾之间的明争暗斗,这些心思暗涌互相比较,在王权贵族家中更是常见。再看看那满眼试探打量的陈姨娘,齐礡嘴角笑容愈发地冷与不耐烦。“玉老爷,时候不早,本王还是告辞了。”
玉老爷见齐礡站起身,也忙站了起来,他平时不管和什么人打交道,就算皇宫重臣王族权贵的,他也能应付自如,今日对着向来冷酷端肃在宁城负有盛名的昀王,他却有些无措了。
听说这昀王是个手段狠辣之人,两年前曾经为了镇压乱党,下令屠城。虽不知传闻究竟是真是假,但每次见了这个王爷,都让人忍不住背脊发寒,心生惧意。这样一个高高在上冷酷之人,竟会将初见送回来?
“王爷,且慢。”齐礡踏出大厅,迎面而来,是面到忧色的玉夫人,她秀眉紧蹙,眼底盛满忧虑,脚步匆忙从门外进来,身后跟着丽娘、灵玉和崔子音。
“玉夫人”齐礡对玉夫人颔首,眼角尾光掠过崔子音同样担忧的俊脸。
“初见如何?”玉夫人急声问道,一时也忘了行礼,她在裳楼与明大姑聊了一会,便到附近看了一些海味,准备过节的东西,正打算去寻初见的时候,却见灵玉紧张兮兮从盛会楼出来,说初见昏迷不醒,被带走了,后来问了崔子音,才知是齐礡带着初见回了玉府。
“夫人,初见并无大碍,只是腹痛,如今已经回了屋里休息。”玉老爷忙上前搂住玉夫人,低声温柔地安慰。
齐礡轻扬眉角,淡声开口,“玉姑娘确实无大碍。”
玉夫人缓了缓气,对玉老爷柔柔一笑,才对齐礡道,“王爷再次相助之恩,实在无以回报,待民妇看过小女之后,再登门道谢。”
齐礡微笑,“举手之劳,玉夫人不必记挂在心,本王还有事,告辞。”
“王爷好走”目送齐礡离去,玉夫人来不及再多说什么,立即往后院走去。
第十八章 攒眉园(一)
回到攒眉园,燕红和桂香看着初见被扶着进来,脸色苍白毫无血色,身后还跟着大姑娘,两个小丫头心中都忐忑不安,以为二姑娘像以前一样又惹了什么事,被老爷罚跪了。
初见被扶着躺在软榻上,她掀开眼睫,看了燕红和桂香一眼,低声道,“燕红,桂香,去小厨房给我准备热水,我要净身。”
燕红回过神,听到初见的吩咐,忙喋声应着,伸手扯了扯还一脸失措的桂香,二人一前一后离开堂屋。
燕红和桂香离开之后,两名扶着初见回来的丫头有些不自在,大姑娘自从进了屋里就一直不说话,只是含笑看着二姑娘,二姑娘却看也不看大姑娘一眼,只是半阖着双眸,似乎很疲倦。这两个主子向来不合,她们这些在前院服侍的下人是听说过的。
“你们二人回去吧,我没事了。”突然,初见侧头,淡淡看了两个丫头一眼,让她们回前院去。
“奴婢告退”两个丫头曲膝一礼,对视一眼,才并肩离去。
偌大的屋子里,只剩下初见与玉雪苓,屋里的几个丫头和粗使婆子都去了秀和院和李嫲嫲她们聊天晒太阳。
初见挪了挪身子,身下的湿热令她感到非常难受,她挑起秀眉,看着玉雪苓,不知她突然表现得对自己关心体贴究竟是想做什么。
玉雪苓狭长妩媚的眼眸瞥了初见一眼,丰润的红唇吟着一丝诡异的笑意,视线从初见的雕花拔步床到屋里每一处的摆设,她走到琴几旁,伸手拨起琴弦,清脆悦耳的琴音嗡然响起。
初见面无表情,只是默默看着玉雪苓,看她眼底闪烁的嫉妒和不忿,等着玉雪苓开口。
“妹妹腹痛,可是……因为月信?”玉雪苓拂袖,眼眸不再四处观看,目含关切地望着初见。
“的确如此”没有什么好隐瞒,初见点头,和顺地回答。
“时间过得真快,想不到妹妹已经不再是稚嫩孩童了。”玉雪苓叹息,似有万千感慨。
“人总是会长大的。”屋里暖炉火旺,初见将身上大氅解了下来,见到大氅染有血迹,俏脸微红。
“妹妹的确长大了,不像以前,总是被别人牵着鼻子走。”玉雪苓在一旁的矮榻坐下,目光温柔怜爱地看着初见,好像一副姐妹情深的模样。
初见扬唇一笑,也是一副友爱和气的甜美,“妹妹以前的确有许多不懂事的地方,多得姐姐教导,妹妹感激不尽。”
玉雪苓拉起初见白玉般的手,放在掌心轻轻抚mo着,声音低低哑哑,“真是娇嫩雪白的手,妹妹你自幼娇生惯养,吃的用的夫人都是给你最好的……就连这攒眉园,最后也是给了你。”
“哦?”初见忍住想抽回手的冲动,笑得有些勉强地看着玉雪苓。
“妹妹凡事欲与别人争强,却不知其实自己优越他人许多,你我嫡庶有别,你尚未及笄,已有独自院落,我到了许嫁之年,即便向父亲要求想要一个小院子,父亲本是应允,却因族里各位长辈不同意,硬是将这本该属于我的攒眉园给了你。”玉雪苓顿了一下,目光悲凉地环视屋里一周,最后才笑得漂浮不定继续道,“论样貌,我并不差你许多,论学识品德,你又赢我多少?你只是刁蛮任性的玉府二姑娘,而我是乖巧聪慧的大姑娘,为何地位相差却如此大?就因为你有个正室的母亲么?”
初见面无表情,她不知该去如何回答玉雪苓的话,对于玉雪苓,她有先入为主的防备,她不是没去想过玉雪苓也有不为人知的不忿和悲哀,只是,在这个陌生的环境里,她想要保护自己,就不能太过于信任他人,更何况还是曾经对小玉初见不利的庶姐,她们在身份利益上是有直接冲撞的。
当然,今日玉雪苓对自己表现得关心无比甚至推心置腹说出自己可怜之处,初见心中自由怜悯之意,但也只能如此,她能给的,也只有怜悯。
玉初见与玉雪苓之间的问题,其实也是玉夫人和陈姨娘之间的明争暗斗。
“你虽得你母亲万般宠爱,却不得父亲疼惜,我一直觉得凡事都是公平,你有你母亲维护,我有父亲撑腰,这样,上天也算公平。”玉雪苓握着初见的手渐渐收紧。
初见挑眉,声音慵懒,“我与父亲为何有隔阂,相信姐姐比谁都清楚。”
玉雪苓咯咯笑了出来,眉梢眼角都扬了起来,“若非你样貌不曾改变,姐姐真怀疑……你究竟是不是一年前的玉初见。”
初见心中一惊,面上却仍自若,“一年时间,说长不长,说短也不短,但足以改变一个人,就如妹妹我,终于想明白,自己要的是什么。”
“哦?妹妹要的是什么?你还缺什么?”玉雪苓指关节因为过于用力而有些泛白。
初见眉心紧蹙,手腕处传来一阵吃痛,她嘴边绽开一抹灿烂甜笑,却不答玉雪苓的话,视线穿过玉雪苓的肩膀,看向卷帘处,“母亲,您回来了?”
玉雪苓脸色微变,松开钳住初见手腕的手,动作优雅起身,曲膝向玉夫人行了一礼,“夫人”
玉夫人眼神犀利扫了玉雪苓一眼,随即唇瓣绽开艳美微笑,“大姑娘也在此啊。”
玉雪苓垂着头,她侧身站到一旁,玉夫人移步走到初见面前,目光祥和关切地看着初见。
“雪苓见妹妹脸色有异,特来看看有什么可帮忙的。”玉雪苓声音柔和乖巧,对着玉夫人的时候似没了那股隐隐的挑衅,只有敬畏的虔诚。
玉夫人回头,对她一笑,“大姑娘有心了。”
玉雪苓笑容微滞,头垂得更低,“既然妹妹无大碍,妹妹也不打搅。”
玉夫人点头,淡声吩咐,“丽娘,送送大姑娘。”
“是”丽娘面无表情地应声。
待玉雪苓离去之后,玉夫人无奈又好奇地看着初见,“看你这模样也不似生了什么病,怎么就突然让王爷给抱着送回来了。”
玉夫人语气有不明暧mei,似以为初见是故意为之,初见听了只觉黑线满头,忙出声解释,“母亲,女儿并非故意,女儿是……是月信刚至,一时晕眩。”
“啊!”玉夫人惊讶,面上既惊又喜,“我儿已成大人了。”
初见俏脸微红,眼角瞥见灵玉也在掩嘴偷笑,她嘟起小嘴,“你们取笑我。”
玉夫人宠溺笑着,“这是为你开心,怎会是取笑你。”
“母亲”初见不依,她们明明就是在取笑她在齐礡面前出糗。
“好了好了”玉夫人含笑捏了捏初见的脸颊,转头对灵玉道,“赶紧去给二姑娘准备棉带,记得不要选新棉花,二姑娘这是红铅呢。”
“去年夫人给二姑娘已经准备了棉带呢,奴婢这就去取来。”灵玉难掩喜色,离去之前递了个眼色给初见,初见见了,心跳突然加速,莫非……有雱的信笺?
灵玉一脚刚出了屋子,燕红和桂香便搬来热水,丽娘也正好回来,玉夫人让丽娘服侍初见洗浴,初见欲拒绝,玉夫人却道女子初次来月信非同小可,必须让丽娘一旁服侍,初见无奈,只好红着脸让丽娘为她清洗身子。
红铅:即女子初潮,指处女的第一次来月经。
第十八章攒眉园(二)
因为初见是初次来月信,被玉夫人留在攒眉园哪里都不许去,就连去找崔子音也不许,崔子音身为男子,在没得玉夫人同意之下是不能进攒眉园,所以他回了玉府之后一直也没机会见到初见,他昨夜让秋玉来问了初见的情况,知道初见没事,才放心下来。
玉夫人不知从哪里得知玉老爷昨日当着众人的面呵斥了初见,当晚便拒绝了玉老爷在秀和院留宿,玉老爷一怒之下,去了陈姨娘的怀春院。
玉夫人与玉老爷之间的微妙关系,若是平时,初见定是兴致盎然,抱着无比好奇的心去窥探这两个明明相爱,却总是互相避让的夫妻的感情世界,但这几日她所有的心思都被灵玉拿回来的信笺上,其他所有的八卦一概进入冷宫。
是雱给她写信了,是雱给她写信了……他真的给她写信了。
虽然只是短短数句言语,无非是问候她的话,和一些关于他自己的大概情况,初见将信笺看了一遍又一遍,几乎就快倒背如流了。
她毫不掩饰的兴奋和快乐,白雪的脸颊氤氲着两团红霞,久久不散。
他要来宁城,雱说他过了年会到宁城一趟,这个讯息,足够让初见兴奋了好几天。
她踌躇着,不知该如何下笔回信,他会不会觉得她的字不好看?她要跟他说什么?她有好多话想说,可是她不懂得修饰词语,他会不会觉得她啰嗦?
她应该把字再练一练再给他回信吗?
如白玉般的纤手紧握着毛笔,初见一手托着下颌,两眼盯着铺展在面前的信纸,一旁早已有几张被揉成一团的废纸。
初见叹了口气,放下笔,闭目假寐,还真不知道要跟淳于雱说什么,似乎总觉得不管说什么都难以表达出她的心情。
难道是因为她过于紧张,所以不管写什么都是不好的?
灵玉进屋里来到呃时候,见到初见紧蹙秀眉,桌案下面丢了许多沾着油墨的信纸,心下马上明白几分,那日她将淳于公子的信笺交给二姑娘的时候,二姑娘面上那喜悦的笑容任谁都看出了不一般。
二姑娘与淳于公子……是两心相悦吗?倘若如此,也是美事一桩呢,二姑娘过得好了,她们这些做奴婢的也开心。
“二姑娘”灵玉走到初见身边,低声轻柔唤着,不敢太大声吓到她。
初见掀开扇睫,灵动双眸还有一丝氤氲朦胧,看了灵玉一会,才回过神来,“灵玉啊,怎么啦?”
“夫人交代,她要忙着过节的事情,不得闲来看望姑娘,命人送来了红枣甜汤,让姑娘好好休息,她晚些再过来。”灵玉将手上盛着红枣甜汤的白瓷盅放在桌案上后,弯腰捡起地上的信纸。
“哦,母亲最近也很忙,我让她忧心了。”初见喃喃,对于玉夫人对自己的关心和疼爱,她无不感动在怀。
灵玉笑道,“姑娘是夫人的宝贝,夫人自然是关心您的。”
初见扯了扯嘴角,并不作答。她从来不是她妈妈的宝贝。
“姑娘在给淳于公子回信么?”灵玉很快将凌乱的桌案台面收拾整齐,看见初见望着空白信纸发呆,灵玉轻声问道。
初见点头,哀怨叹气,“不知如何下笔。”
灵玉看了她一眼,“姑娘太在意了,所以才不知如何下笔,不如先喝红枣甜汤再想?”
初见点头,接过灵玉递过来的勺子,一口一口慢慢喝着甜润的红枣甜汤。
灵玉在一旁道,“这天气真是愈发地冷了,姑娘您的手向来容易受凉,奴婢去抱个手炉来。”
啊!突然,初见脑海里灵机一闪,两眼散发耀眼光彩,她放下甜汤,猛地站了起来大步走到灵玉面前,握紧灵玉的手,一双灵动眸子几乎闪着星光望着灵玉,“灵玉,你可会女红?”
灵玉被突然激动起来的初见惊得有些反应不过来,怔了怔才点头,“会点皮毛。”
啊,初见有些失望,但随即又打起精神,不怕,怎么说灵玉也是比自己强的,而且是她要绣东西不是灵玉要绣东西,于是初见又问,“那你会不会做手套?”
咦?灵玉满脸的疑惑,“姑娘,何谓手套?”
啊?啊?还不知道手套是什么吗?这个时候还没出现手套吗?初见错愕地瞪着灵玉,感到深深的无力,算了,还是靠自己摸索吧。“你去帮我找些棉布……嗯……就是那些比较能御寒的,还有针线,我要学女红。”
灵玉更是诧异,“姑娘,女红初学,要从形态学起的。”
初见放开灵玉的手,开始计划着要给淳于雱做一个什么样的手套,根本无心听灵玉的话,“要找黑色的布料,这样才能遮尘,嗯,他的手我握过,应该能大概估计个尺寸。”
灵玉哭笑不得,“姑娘,这布料我们得想夫人说一声,夫人点了头,我们才能去账房支的。”
初见一愣,才记起这大宅子的规矩,每个屋里使用的银子什么之类的东西都是母亲管的,想了想,初见对灵玉道,“你先去账房支,我晚点跟母亲说,账房的人要是问起了,就说是我的主意。”
灵玉犹豫了一下,听到初见又道,“再……再给我拿一些做大氅的布料,深色的。”说完,初见自己脸有些泛红,她让人将齐礡的大氅洗干净了,可是想想,似乎有些失礼,也有些难为情,还是……重新做一件给他吧。
灵玉脸上更加疑惑了,看着初见的眼神多了几分探究,被初见瞪了她一眼,她才掩嘴笑着道,“奴婢这就去给姑娘准备一下。”
第一章冬至节(一)
数日之后,冬至节已悄然来临,玉府进入一个繁忙的状态。
古人对冬至是十分重视的。他们认为冬至是阴阳二气的自然转化,是上天赐予的福气。
齐宁国在这个节日的时候有用九层糕祭祖的传统,他们会在冬至前一晚先用糯米粉捏成鸡、鸭、龟、猪、牛、羊等象征吉祥中意福禄寿的动物,然后用蒸笼分层蒸成,用以在冬至那天早晨到祠堂祭祖,以示不忘老祖宗。
冬至这天,所有玉氏同宗者于黎明时刻,集到祖祠中照长幼之序,一一祭拜祖先,未出嫁女子本不得进入祠堂,但初见是玉府唯一嫡女,特此破例,而陈姨娘和玉雪苓名字却没有记入族谱之中,所以不得靠近祠堂半步,只能留在家中。
初见跟在玉夫人身后,玉夫人与玉老爷并肩走进了祠堂,祠堂很大,红漆落地柱,气势非凡,初见不敢抬头看那拜访灵位的祭坛,低垂着头,跟在玉夫人身边,在玉夫人的指引下,一一给年过半百的族中长辈们行礼。
最后由玉老爷带头祭拜,很明显地说明了玉老爷在族中的地位。
祭典之后,便是大摆宴席,招待前来祭祖的宗亲们。玉老爷忙着与县令和尉长交谈,母亲在应付族里的夫人,初见安静地坐在一旁,一双眼左右乱瞟。
他们是在祠堂里摆宴,祠堂有一块很宽敞的空地,在祭坛的左边不远处,初见总是忍不住回头去看那看起来有些阴森诡异的拜访着牌位的祭坛。
那氤氲着烟雾的祭坛,看起来有种令人心底发寒的恐怖,好像那些牌位不是牌位,而是无数双森寒的眼睛,阴魂不散地在注视着热闹喧哗的人们。
打了个冷战,初见摇了摇头,她是二十一世纪接受科学教育的新新人类,怎么能迷信呢?人死了就是死了,怎么会有鬼魂。
好吧,科学归科学,她还是很没骨气地害怕了。
将眼角余光瞟向祠堂外头,初见想起自己绣到一半的手套,目光不由得变得迷离起来,嘴角还带着若有似无的微笑。
虽然她手艺有待加强,但是在灵玉的指导下,她觉得她缝制出来的手套还不至于见不得人,不知淳于雱收到之后,会有什么样的表情?会不会喜欢?
她信已经写好了,虽然她的字还是写得歪歪斜斜的,不过那并不能影响她的心情,淳于雱曾经说过,只要是心爱之人,并不在乎她是否琴棋书画是否精通,好吧,虽然淳于雱没有说心爱的女子就是她玉初见,但迟早有一天会是的吧。
托着腮子,初见傻笑起来,她恨不得现在马上长大,不,还是先恨不得现在就是过年了,那么她就能见到淳于雱了。
“初见,初见……”突然,几声温柔的唤声将初见的思绪拉了回来。
初见回过神,眼底还有未能掩藏的思念,抬眼一看,是玉夫人所有所思望着她,“母亲”初见展颜一笑。
“在想什么?”玉夫人牵起初见的手,她绝艳的脸在忽闪的烛火中,看起来有些苍白。
初见心一顿,担忧看着玉夫人,“母亲,你累了。”
玉夫人一双本来光彩熠熠的眸子此时染上了一层疲弱,她微微一笑,看向仍然兴致高昂的玉老爷,眉目间掠上一抹担忧,“你父亲喝多了。”
“母亲,这宴席还要多久?”初见看向玉老爷,突然对着闹哄哄的场面感到厌烦。
“我也不知,你在此等等,我去看看你父亲。”玉夫人说完,已经移步走向醺然的玉老爷。
初见放心不下,也跟了上去,母亲虽然总是对父亲一副爱理不理的冷漠,却是真心关心着父亲的。
走近了几步,初见便听到玉夫人的声音隐约传来,在一片哄闹声又被掩了下去,“云生,你醉了。”
原来玉老爷名为云生,玉云生,齐娈……父亲与母亲,究竟有怎样的故事?
以为玉老爷会继续跟那些族里的人喝下去,却没想只是玉夫人几句话,他便挨着玉夫人的手臂走出了宴席,朝初见走来,初见忙向前扶住玉老爷,“父亲……”
玉老爷微微一怔,飘渺不定的目光在初见脸上游移了一会,才含笑点头,“这里有族里长辈看着,我们回府吧。”
玉夫人叫来小厮,将玉老爷搀上了马车后,第一次和玉老爷同车,初见显得异常安静,她眼睛看向车外,天色已经暗了下来,街上花灯已起,一片繁花似锦。
玉老爷靠在玉夫人怀里,似醉非醉,将玉夫人的手紧紧抱在胸前,一直喃喃低哑叫着,“娈,娈……”
玉夫人只是静静望着玉老爷,并不回应,绝美的脸在摇曳的灯火下,看起来有些飘忽不定。
初见只觉得这车里的气氛变得有些悲凉绝望。
第一章 冬至节(二)
祠堂与玉府之间的相隔并不远,不过几条巷子的距离,初见还来不及去观察玉夫人和玉老爷之间的微妙关系,马车已经缓缓停了下来,尚未下车,初见便听到陈姨娘尖脆的声音在外头响起。
初见看到玉夫人的脸显得更加苍白和冷漠,玉老爷离开玉夫人的怀抱,目光缠mian地看着玉夫人。
“到了,老爷。”玉夫人淡淡地开口。
“娈……你还是不能原谅我么?”玉老爷声音难掩痛苦和乞求。
“老爷,你醉了,回去歇息吧。”玉夫人让小厮将玉老爷扶下了马车,车外等候多时的丽娘忙扶着玉夫人和初见下车。
陈姨娘身穿艳红色的牡丹散花裙,她摇曳着妖娆身姿,一把扶住了玉老爷,玉老爷回过头,目含苦涩看了玉夫人一眼,叹息,在陈姨娘殷勤的关心下,扶进了府。
玉夫人冷冷看着他们的背影,看向初见,“初见,今日是你的生辰,他却从来不曾记得。”
初见偎入玉夫人的怀里,“母亲,女儿不介意。”她的生辰在冬至,谁都忙着过这个比过年还要大的节日,哪能记得她的生辰,她不介意,可不代表小玉初见能不介意啊。
“委屈你了,就连母亲送你的新衣裳也不能在今日穿。”玉夫人笑容愈发地冷。
天上繁星点点,地上白雪照亮了夜的黑暗,寒风冷冽如刀刺入骨髓。
今日因为要祭祖,进祠堂的所有女子不得穿着艳色衣裳,初见并不觉得这个有什么。
“母亲,我们进去吧。”初见道。
玉夫人点头,牵着初见的手进了大厅。
玉老爷在陈姨娘的服侍下正喝着解酒茶,玉雪苓一脸柔美乖巧的笑容站在玉老爷跟前,手里拿着一卷还带着墨迹的画,声音娇媚,“父亲,您看女儿的画,今日冬至,女儿画了九九消寒图送与父亲,愿父亲明年凡事顺利无灾。”画卷上,梅花一枝,素墨勾出九九八十一朵花。
这是古人习俗,冬至挂上九九消寒图,寓意消除寒冷,迎来春天。
玉老爷赞赏欣慰笑着,看着玉雪苓的目光多了几分的歉疚和怜惜。
“还有呢,这是九九消寒迎春联。”玉雪苓笑容愈发地柔美。
门外,玉夫人嘴边吟着冷笑。
陈姨娘回过头,怔了一下,才夸张笑了出来,“姐姐,您也在呢。”
初见感到母亲的手一抖,这陈姨娘还真是目中无人。
玉老爷苦涩欲言又止的目光在玉夫人脸上探索,似有期待,玉夫人淡淡扫了陈姨娘一眼,“夜已深,老爷早些歇息吧,妾身告退。”
“娈……”玉老爷忙起身,大步走到玉夫人面前,“我送你回秀和院。”
身后,陈姨娘眼眶凝着水气,嫉恨瞪着玉夫人。
玉夫人却是仿若未闻,垂下头,声音袅袅传出,“不必了,老爷还是陪着妹妹吧,妹妹今日定是等了老爷许久了。”
“齐娈,你究竟想如何?你不要太过分!”玉老爷耐心终于磨尽,他颤抖的手指指着玉夫人,儒雅俊逸的脸涨得通红,眼眶也是红红的。
玉夫人眉角一挑,握着初见的手更加用力,“老爷醉了。”
“齐娈,你……你……”玉老爷气得两眼一黑,往后踉跄几步,陈姨娘一惊,忙上前扶住。
“父亲,小心。”初见忍不住出声。
“滚,都滚!”玉老爷看着初见的目光有怨有恨,怒声要她们滚开。
玉夫人惨然一笑,眼眸水雾氤氲,犹如梨花般艳美高贵,玉夫人目光从初见面前掠过,再看向一直含笑看戏的陈姨娘,又看向面无表情的玉雪苓,慢慢的,玉夫人绽开一个明媚笑容,那笑容如此坚定坚决,似终于想起什么事情。
“云生,云生……”玉夫人声音如含在舌尖,尚未听清,那声音已经袅了。
玉老爷浑身一震,一手推开陈姨娘,面上动容,“娈……”
玉夫人笑容渐渐消失,转身,牵着初见离去。
初见诧异,玉夫人对玉老爷的影响力比她想象中的还大。身后,传来玉老爷怒吼声,声声含着痛苦和绝望,“齐娈,你回来,回来!”“她这是什么意思,她这算什么!”
陈姨娘细声安慰,但初见还是听出她语气里面的失落和嫉妒。
初见抬头,寒风扫来,她面上有水珠拂过,伸手一抹,玉夫人脸上落下断线的晶莹泪珠。
回到秀和院,玉夫人只让初见留在身边,丽娘和灵玉都被打发出去。
玉夫人靠在软榻上,梨花般艳美的脸上泪痕已消,初见挨在她身边,知道她心里始终难受,母亲最后唤父亲的名字……是故意的吧,是因为被伤了心,所以才故意要让父亲发怒的,故意要父亲怨她的,是么?
“初见,将来嫁人,不必要求繁华富贵,只要他一心待你,便足够了。”玉夫人突然幽声开口。
初见点头,“女儿明白”
玉夫人笑容显得有些惨白,怜爱看着初见不再言语。
“母亲,今日是女儿生日,母亲还未跟女儿讲生日快乐呢。”初见甜美娇笑,声音甜糯撒娇。
玉夫人失笑,“越是长大,越是满脑子鬼灵精怪的想法。”
“说嘛说嘛”初见拉着玉夫人的衣袖嘟着小嘴叫着。
“好好,初见,生日快乐。”玉夫人含笑道。
初见甜甜一笑,仰头,亲了玉夫人脸颊一下,“谢谢母亲”
玉夫人一愣,鼻息间还有初见那带着甜腻稚嫩的味道。
“母亲,我唱个小曲给你听好不好?”初见突然道。
“你还会唱曲?”玉夫人惊讶。
“嗯,在茶楼听来的。”初见表情很认真,她站了起来,拉开自己的裙摆,张开小嘴,唱了起来。
“如果没有遇见你,我将会是在哪里?日子过得怎么样,人生是否要珍惜?也许认识某一人,过着平凡的日子,不知道会不会,也有爱情甜如蜜?任时光匆匆流去,我只在乎你,心甘情愿感染你的气息,人生几何能够得到知己?失去生命的力量也不可惜。所以我求求你,别让我离开你,除了你,我不能感到,一丝丝情意,任时光匆匆流去,我只在乎你,心甘情愿感染你的气息。”
初见声音甜美,唱起这首小时候经常听妈妈哼唱的歌,她不知为何,心里顿时升起深深的悲凉感,第一次,她如此想念现代的一切。
看向玉夫人,初见呆住。玉夫人脸色苍白,泪流满面,目光落在窗外不知何处,“如果没有遇见你……如果……如果……”
“母亲……”初见内疚,她挑起母亲的伤心处了。
玉夫人扬起一个绝艳笑容,喃喃低语,“轻寒细雨情何限,不道春难管。为君沉醉又何妨,只怕酒醒时候、断人肠。”
第二章 静容斋(一)
冬至过后,玉夫人好像空闲了许多,每日都会让初见到秀和院,教初见写字,抚琴。有时候也会让初见唱小曲给她听。
在现代的时候,初见算是五音不全,总不敢开口唱歌,不过她的五音不全被甜糯娇美的声线掩盖了,听起来也算有几分味道。
玉老爷连着几日都在怀春院,初见看得出,母亲虽然什么都没说,但她并不开心。
初见也是最近才知道,母亲不止字写得漂亮,就是抚琴,也教人听了绕梁三日。母亲如此风华绝代,嫁给父亲之后,却为何落得总是心伤的下场?
初见叹气,摇了摇头,她好几次话到了嘴边,想问母亲,关于她与父亲年轻时候的故事,话未出口,又咽了下去。
始终问不出口,每个人都有自己想要保护的隐私,她无意去窥探母亲的秘密。
穿上母亲送给她的拖地烟笼梅花百水裙,套上衣襟镶着白色狐毛的夹袄,及腰如水般的秀发披了下来,从两侧挑起几束青丝编成辫子,别上清雅的簪花头饰,简单不失俏皮,初见发现自己比以前更添了几分的清丽,她似乎……也长高了一些。
昨天,她才把手套缝制好,让灵玉拿到译舍去寄给淳于雱,她给淳于雱的信很长,足足有两页,当然,这其中有许多是她的废话,从她回来宁城的路上所发生的时候,到见到陈姨娘和玉雪苓时的感觉,说了很多很多,却半字没有提再遇到齐礡和关于母亲和父亲的故事。
她已经决定了,从今天开始,要好好锻炼身体,让自己快速成长,她现在是发育阶段,不能按照古人这里的方法吃那么多补品,她已经为自己定了食谱,还有每日的运动时间,她一定要让淳于雱见到一个全新的,足以匹配他的自己。
正发着呆,傻笑中的初见没有注意到屋外有人轻步走来。
“在想什么?”温柔的声音从身边传来,初见一震,回头,是含笑睨着她的玉夫人。
“母亲”初见俏脸微红,投入玉夫人怀里。
“双目含情,十足的少女怀春,初见想起何人了?”玉夫人笑着问。
初见干笑几声,连说没有。
玉夫人长长哦了一声,不太相信初见口中的没有,眼角余光瞄到初见软榻上刺绣工具,眼睛一亮,走过去挑起一块玄色布料,“初见这是要做什么?”
“呃……嗯……做一件大氅。”初见忙跑过去,从母亲手里抢过布料,塞进软榻上面的软被里。
“这……可是做给男子穿的料子。”玉夫人讶异,秀眉蹙了起来。
“因为……嗯,上次齐礡送我回来,我弄脏了他的大氅,所以……所以就……”看着母亲越来越暧mei不明的笑容,初见感到一阵懊恼,她知道母亲误会了。“母亲,我没有别的意思,您别想到别的地方去。”
玉夫人轻笑,逗着初见,“母亲能想到哪里去?你刚刚想的就是昀王?”
“才……不是呢。”母亲对淳于雱有意见,初见不敢跟她说收到淳于雱的信,于是回答也就有些心虚了。
玉夫人眉峰舒展而开,不再多问,只是上下打量初见几眼,“准备好了么?”
“嗯,好了。”初见道,心情攸地紧张。今日,母亲要带她到静容斋,她要开始上课了。
静容斋在宁城北面,是比较偏僻,但环境非常优雅静谧的地方。
书斋是一座很小巧的院落,檐角轻盈翘起,看起来造型精美细致,院子里打扫得很干净,左右两边都种有植物,左边还有息亭花圃,一名举止大方的丫环带着她们穿过院子,过了七字廊,便见到一间水榭。
初见对这里的布局感到由衷喜欢,曲径回挡,花木掩映,景致幽雅,可见那秦姑娘是如何一个心思玲珑的女子。
她对这个才女更加好奇了。
进了水榭,有一名身材高挑的女子背对着她们,那女子身着素雅罗裙,看起来很是平常。
“秦姑娘”领着她们进去的丫环轻声唤了一句。
那女子回过头,目光与初见对上,眉目毫无特色,鼻子小巧,嘴巴稍微嫌薄了点,肌肤算得上白皙,称不上美人,初见有些惊异,竟与她想象中完全不一样。
像是看出初见的想法,秦姑娘了然一笑,转向玉夫人,“玉夫人,别来无恙。”
“秦姑娘,托福。”玉夫人回以一笑,眼角看了初见一眼。
初见领会,向前曲膝,给秦姑娘行了一礼,“秦先生”
“二姑娘不必多礼,玉夫人,请坐。”水榭里有琴几一张,茶几一张,竹椅四张,纱幔之内,隐约可见软榻,屏风。
玉夫人道谢,然后与秦姑娘对视而坐,初见站在玉夫人身后,没有落座,秦姑娘见了,眼底有隐约笑意。
“流苏,去准备花茶。”秦姑娘对那丫环道。
初见抬眼,特别看了那流苏一眼,不愧是秦姑娘身边的丫环,气质都与一般的奴婢不一样。
“这几年常有闻秦姑娘大名,总想登门拜访,却总寻不得时间。”玉夫人轻声道。
“当年与玉夫人一别,也有十多年了。”秦姑娘浅笑,姿态优雅大方。
呀,母亲原来认识秦姑娘的?
“当年秦大人携秦姑娘同游西洲,见过一面。”看出初见疑惑,玉夫人转头解释。
秦姑娘笑着,“只可惜当初匆匆道别,未能尽兴。”
“秦才女闻名天下,今日小女拜你为师,望你不要嫌弃。”玉夫人声音带着一点点的矜持和高贵,不见前几日的忧愁。
秦姑娘失笑,“秦甄才女之名,与当年齐娈姑娘一比,简直是笑话。”
初见小口张成O形,母亲这么厉害?连秦姑娘也不敢相比。
玉夫人失笑,有些落寞,“早已是过去的事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