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五章 图穷匕见
这于教员表面平易近人，可是徐清总觉着他始终带笑的眼角里隐藏着居高临下傲意。不仅仅是对徐清，对着常教员也是如此。别看他说话的语气客客气气的，但每时每刻都要占着主动权，语气听来即便是徐清这种初涉社会的小白都感觉到那种指点江山的意味。对着徐清指点江山自然没什么问题，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可在常教员面前摆架子是徐清没想到的。
莫不是这个于教员还有什么其它身份？说起话来都是杀气腾腾的。
徐清偷偷瞄了一眼对面隔壁桌的瞿星。显然，瞿星二人也听到了于教员说的关于回学员队的话，两个人脸色都白了。本来就因为紧张神思不属，现在这个打击，瞿星直接如遭雷击，整个人僵硬得如同雕塑。
徐清心中不忍，虽说瞿星这家伙不义气，对自己总是藏着掖着，换作谁心里总是会有些许怨气。
但是现在看到瞿星被压力压垮，仿佛行尸走肉，心里还是有些担心他。
瞿星家境不好，所以他非常非常看重这份工作，凡事都积极主动。为了早日改装，甚至主动要求参加行政班，以求在学员队领导面前混个好印象。即便现在看来，这份努力其实并没有什么用！
为了省钱，早晚都是蹭机组车。机组车徐清也坐过，他们还只是学员，只能坐在最后一排最角落的地方，有时候人多了，坐不下了，只能灰溜溜的下来。
徐清就曾经被一个机长指着鼻子骂，不是航班人员凭什么坐机组车。之后，徐清每次穿制服出门，都会在外面套一件便装，方便挤公交。
他不信瞿星没有被赶过，但是这么久了，瞿星还是厚着脸皮坐机组车。
因为瞿星看来，被人赶下车丢的面子不如省钱来得实在。
更实在的是，通过模拟机改装，工资直接翻一倍。然而，现在这个希望处在被掐灭的边缘。
徐清不知道他们为何这般笃定今天过不了，那般神色几乎已经是丧失了希望。
就在徐清兔死狐悲之时，常教员突然说道：“这些小孩儿都是刚改装，能知道什么，你就把人给挂了？”
“刚改装也是飞行员，集团不是刚发的文？坚决规范模拟机的纪律！飞个模拟机全程耳机都不戴，不挂他们挂谁？”于教员宛如坐在审判台后，一边说着，一边还指着瞿星二人，好不威风。
常教员眉头皱得更紧了，叹道：“罚点儿钱就行了，打回学员队太过了，现在改装进度本来就慢，错过了这一次，下一次得到猴年马月。”
“老常，话可不能这么说。现在公司大了，事事都要有个章程，可不能像以前跟搭个草台班子一样。无规矩不成方圆，这次要让他们知道疼，知道疼了才能真正地反省。”于教员依然是那副和颜悦色的作派，说出来的话也是一套一套的。可听在徐清耳朵里，后背不由渗出一层冷汗。
他今天是提着“刀”过来的，瞿星二人肯定过不了。
常教员也不再多说，虽然他不赞同于教员这般做法，可是也不会因为瞿星二人与于教员争执。
于教员见常教员不说话，脸上忽起一丝得色，清清嗓子，身子微微前倾，凑近常教员，笑道：“老常，我就两个小时，一会儿弄完，去你们那儿瞧瞧下半场。”
徐清眼睛猛地睁圆，不可置信看向于教员，今天如此跟自己扯上了关系，这煞神可是碰不得。
“你多忙，我这带初始改装有什么好看的。”常教员说道。
于教员摇头，装腔作势地轻轻叹了一口气，为难道：“今天除了你们就只有晚上十点有个单发程序的验证，老常你总不能让我这把老骨头在这里等到十点吧。再说，单发验证也没什么好监察的嘛，是吧。”
常教员冷哼一声，他很想说那初始改装就有什么好监察的？一把老骨头，我看是坐办公室太久了，忘记了以前怎么飞晚班的。
不过，再怎么对于教员有意见，他也不至于大庭广众之下撕破脸，还没有到那个地步。
这可苦了徐清，瞧着于教员笑里藏刀的模样，他怎么感觉自己凶多吉少了！
他是万分想不通，这于教员怎么跟宰人的屠夫一般，逮谁搞谁的作派。难道是到年底了，缺挂人名额了，可这也不是检查啊，挂这么多人没有意义啊。难不成，他真是“一身正气”，眼睛里容不得半点沙子？
于教员与其说像一个飞行教员，其实更像一个官僚。他真的是按照标准行事？徐清心里有些深深的质疑。
这时，楼梯口又传来咚咚的脚步声，徐清循声望去，正是刁杰。他倒是会压着点儿过来，徐清看了眼时间，刚刚好，分毫不差。
刁杰一上二楼就发现了徐清和常教员所在的位置。在细细分辨，待到看清于教员的面容，三步并两步地走到近前，在于教员身边停下，极为恭敬地喊道：“于总！”
于教员先是轻轻抿了一下嘴唇，旋即嘴角开始渐渐上扬，仿佛一声“于总”撩拨得他那是心花怒放。拍拍刁杰的手臂，和蔼道：“搬个椅子过来坐。”
常教员嗤之以鼻，冷笑道：“你倒是消息灵通啊。”
刁杰刚要转身去搬椅子，听见常教员的话，身子顿了顿，尴尬地笑笑，也不说话，继续去搬椅子。
徐清在一边倒是听出了些许味道，莫不是这于教员升官了，怪不得好大的官威。
其实到这一步，徐清自己心里还是有些小九九的。若是一会儿讲评的时候教员不提监察的事儿，他也不说，然后……跟刁杰说……他要飞上半场，这样就可以避开监察了。
虽然说，一荣俱荣，一损俱损。好歹不是主飞的，如果真出了什么问题，或许还能有回旋的余地。
人不为己天诛地灭，徐清这才知道，当触及自己核心利益的时候，他也是这般丑陋！
第二十六章 上半场
关于谁飞上半场，谁飞下半场，教员一般是不会管的，都是学员自己私下说好。
大部分学员对这个顺序也不甚关心，只要刁杰不知道监察的事儿，徐清又主动提先飞的话，十有八九是能成的。
就是有些损人利己的味道！
徐清盘算之际，刁杰正把椅子搬过来。椅子甫一落地，于教员就站了起来，说道：“你们也到了讲评时间我就不打扰了，一会儿见！”
旁边的刁杰先是一怔，似乎在咀嚼于教员的话，他的目光缓缓看向徐清。徐清被刁杰目光扫到，心虚地躲开，心里暗暗叫苦，现在怕是不好忽悠了。
常教员等待于教员离开，一眼就盯上了目光游离的徐清。徐清那点儿小心思岂能瞒得过他？但是，他跟徐清想得不一样。
如果让刁杰应付监察，就那水平指不定整出个什么幺蛾子。相比而言，徐清也要令人放心多了。至少只要不是什么太过低级的问题，他还能据理力争一下，毕竟监察不是检查，对技术水平的考核基本没有硬性要求。当然，你也不能隔三差五地把飞机摔了，否则，人家一句你现在的状态还不适合模拟机改装，他也难以辩驳。
至于徐清想把自己摘干净的想法简直就是痴心妄想。于教员什么人她可是清清楚楚，挂人从来都是挂一对。扣帽子那是家常便饭，美其名曰“团队协作”，你还没法儿反驳。
“一会儿刁杰先飞，徐清后飞。下半场会有监察，给我端正好态度。”常教员直接开门见山道，旋即微微转身看了眼后面，确认于教员不在，继续说：“上半场和下半场我会出同样的科目，你们给我记好了。下半场，刁杰你要好好配合，不要跟昨天一样，木头人似的。”
许是常教员心里也有些烦躁，说起话来语气也有些重。
刁杰早就被模拟机监察震到了，哪里还管语气重不重。拉开椅子坐下，还往徐清这边挪了挪，压低声音问道：“真的啊？谁监察啊？”
徐清刚要回他，常教员却是抢先一步，说道：“还能有假，你都不是喊了于总了嘛，自然是他监察啊。”
刁杰闻听此言，似乎没有听出常教员口中的讥讽之意，脸色唰得就白了几分，怪不得于教员说一会儿见。
完了，完了！
于琦这个人心眼只有指甲盖那么大，稍微伺候不周到，挂人都不带商量的。现在刚刚升任飞行部总经理，那更是无法无天，自己一个学员，还不是一碰就碎？
刁杰心乱如麻，忽地，脑中闪过一丝念头，刚才教员不是说自己先飞，徐清后飞吗？这么一来，自己岂不是就不用站在第一线了。
想着，心中稍定，甚至还有一丝丝庆幸。
苦得徐清跟吃了黄连一般，常教员横插一杠，自己的打算全盘落空，想到瞿星刚才那如丧考妣的样子，他觉着自己怕也是不远了。
刁杰变戏法似的变幻脸色尽数被常教员收入眼底，略带嫌弃地撇撇嘴，转而对徐清道：“今天我出的科目都不会难，上半场你配合的时候也要记清楚。今天就当检查，把检查单，简令给我做全了。”
旋即，开始跟徐清二人讲今天的课程。
今天课程唯一一个大头就是急剧释压，紧急下降。其余的都是比较简单的故障。
讲课程其实很快，不到半个小时就讲完了。剩下的半个小时，常教员就让徐清他们自己再复习一边程序和检查单，省得上去两眼一抹黑。
时间快到了的时候，常教员让刁杰去看看上一个训练组下来没有。
此时，二楼就剩徐清和常教员两个人，于琦也在刚刚不久前领着瞿星二人离开了。
等到刁杰走远，常教员认真道：“下半场你给我把程序做全了，越全越好，速度不要快，慢慢来，能拖一点儿时间是一点。刁杰那小伙儿要是靠不住了，你自己也要一个人把程序做下来。这样就算他把你们挂了，模拟机有录像，我也好去飞行部理论。”
徐清感激地点点头，常教员确实是真真切切为自己着想的。
时间到，刁杰回来也说上一组的已经出来了，徐清和常教员收拾好东西便进了模拟机。
……
驾驶舱准备之类还是一样，之后还做了一个中止起动的科目。
令常教员分外惊讶的是，徐清做起这个科目来，完全没有初始改装的青涩感，显得游刃有余。
相比而言，刁杰就基本当一个工具人，除了能自己找到中止起动的检查单。其它都是懵懵懂懂。
好在徐清脑子清楚，一步步地指挥刁杰该怎么做。这般情形让常教员愈发肯定自己的想法。
让刁杰去应付监察，简直就是开玩笑。
这次中止起动出的转子卡阻，也就是N1和N2不上升或者上升极为缓慢。这同样是徐清发现的，刁杰在一旁千篇一律地标准喊话，根本不注意仪表指示有了不正常。
说实话，看到这里常教员很是为徐清感到可惜，二人表现根本就是云泥之别。他听说模拟机改装是根据理论改装来排的，既然徐清和刁杰排在一起，理论上来说二人水平应该差不嗯太多，怎么到现在表现差异如此之大，飞标是怎么排的。
即便只有两天，但是常教员感觉以徐清现在的状态通过初始改装检查问题不大，唯一的变数就是刁杰。
他很担心检查的时候，刁杰把徐清带坑里。猪队友这个词真的不是盖的。就算你脑子再清醒，一个人想两个人的事儿，做两个人的活儿总归会疲惫，一疲惫就容易出问题，再加上另一个人时不时给你个错误信息，掉坑里是难免的。
之前公司就有一个教员被自己一个毛毛躁躁的徒弟带着把旅客氧气面罩给放下来了，直接一撸到底。临近退休，出了这么一档子事儿，可算是晚节不保了。
远的不说了，就说近的，一会儿的模拟机监察，就刁杰这样，别给徐清添乱，常教员就谢谢他了。
第二十七章 释压和撤离
今天的课程以增压系统为主要，中止起动后面又出了个EGT超限的故障，复习一下程序，然后这个科目就算过了。
这次是21号跑道起飞，并没有出中断起飞的科目，拉起来后倒也是一切正常。可没多久，过了四千五百米后，主警戒灯突然亮了，然而还没等徐清反应过来发生什么故障了，紧接这就是“嘟”的警报声。
机舱高度警告！
刁杰跟电击似的，浑身一颤，条件反射一样准备去按警告切断按钮。
徐清脑壳儿又开始疼了，这刁杰也太一惊一乍了。以副驾驶来说，他第一步切断警报声是没错的，但是之前必须把操纵交给左座，这是SOP上明确写的，这家伙看书都不看全的。
徐清直白地喊了一句：“接操纵！”
刁杰举起的手顿时停在半空，徐清心里稍安，这家伙还是知道事儿的。可是，刁杰下一句，气得徐清差点儿脑溢血。
只见刁杰眨巴两眼，十分呆萌地来了一句：“接…接什么？”
WTF！
徐清一口气差点儿没接上来，还没来得及发作，模拟机直接冻结了，接下来就是常教员的声音：“唉，唉！这是什么声儿啊？”
“机舱高度警告！”刁杰答道。
“机舱高度警告啊，释压了啊！”常教员拉长音道：“释压了，你是准备自己操纵了？左座成摆设了？”
“人家接操纵都喊出来，你都还没反应过来？”常教员也是一个头两个大。
“哦……哦”刁杰这才反应过来，似懂非懂地点点头，来了一句：“交操纵！”
“按公司释压程序做。”常教员说道。
“公……公司释压程序。”刁杰结结巴巴道，一双扑闪的大眼睛中倒映出徐清满头黑线的表情。
“咱们先下三千九百米，飞盘龙。”徐清刚刚课前讲评之前就看的公司释压程序，西山五十五海里之前右转飞盘龙下三千六百米，加入K市进场程序。
K市二十五海里范围内最低安全高度是三千六百米，所以不能直接下到一万英尺以下，否则以K市多山的地形很容易触发地形警告。
有了徐清牵头，刁杰再度展现了他工具人的本质。
这时候，刁杰已经完完全全接受了自己是工具人的设定，稍微有些不确定的地方，小眼神就幽幽地飘过来。徐清抵着不过，每次做自己的动作，余光还要兼顾刁杰。常教员想得分毫不差，刁杰不仅仅是工具人还是拖油瓶，拖得徐清动弹不得的那种。
转入盘龙后可以直接进三边，三边上还不能下九千八百英尺，需要等到转到四边。
其实，21号跑道的截下滑的高度是三千三百米，如果想要缩短五边，在最后进近地位点之后截下滑道，可以在四边下到三千米也就是九千八百尺。
教员后面就是让接的21号的盲降，单发都没有。因为，前面释压程序已经结束，就将操纵交回刁杰，由他操纵此次落地。
刁杰毕竟也不是很熟练，简令做得慢得令人发指。没辙，徐清只能申请延长三边，结果出去快二十海里了，刁杰一半都没做完。
徐清实在受不了这么长的五边了，自作主张地右转四边，饶是如此，切到五边的时候，五边整整二十三海里。能飞出二十多海里的五边，刁杰的速度可见一斑。
常教员在后面一声也不吭，虽然二十多海里的五边是有些过分，但是对于一个第二天改装的学员，他还是可以可以接受的。毕竟将来熟悉了，速度自然能提上去。
好在刁杰也没有辜负他“慢工出细活”的作风，顺顺利利地将简令做完。这次并没有任何其它的故障，除了稍微的侧风。
刁杰总得来说，操纵能力还可以。昨天带飘的情况，这次落地就好了很多。
飞机刚一落地，火警铃就响起来。这次刁杰学乖了，落地就把操纵交给左座。
徐清听见火警铃，低头一看是二发火警，心中便已了然，这是撤离的科目。
“二发火警，止铃！”徐清指挥道。
刁杰依言照做！
徐清直接用人工刹车断开自动刹车以求尽快停下。
“襟翼四十，增压方式选择器人工位，排气活门完全打开。”徐清有条不紊地说道。
在稳稳停下后，设置好停留刹车(一般而言，除非需要撤离，否则不要设置停留刹车)。
“撤离检查单！”徐清喊道。
撤离检查单在检查单的最后一页，倒是好找。刁杰很快便找到，依着条款一一列读，读一条，做一条。
读到通知塔台的时候，由刁杰告知塔台需要占用跑道，原地撤离，并且请求地面支援。
而通知客舱撤离则是徐清来做。他通过旅客广播直接宣布：“我是机长，撤离，撤离，撤离！”
接着，继续按照检查单来做，这次确实没有显得太过于慌乱，整个撤离程序还算过得了眼。
常教员对此比较满意，徐清一如既往地头脑清醒，刁杰也能快速准确地配合徐清的指令，跟刚才那个释压程序比起来观感要好上太多了。
整套做完，徐清看了眼时钟，还有五六分钟上半场就结束了，连一个本场起落都费劲。常教员也不准备再弄啥了，直接让徐清他们先休息，准备迎接下一场。
刁杰如释重负地走在最前面，徐清和常教员落在后面，正好两个人说话。
“一会儿呢，跟刚才一样，中止起动，释压，然后接盲降，如果后面还有时间咱们再来两个起落。”常教员说道，后来像是响起了什么：“不行，起落我还没带你做过吧。嗯……如果时间还有多余，再来个起飞后风切变，然后再接一个盲降，这样两个小时怎么也够了。”
常教员为了徐清那真是煞费苦心了，身边的徐清听了那真是感激涕零啊。
既然都做过一次了，刁杰怎么也应该有一个印象吧，表现自然会比上半场好，自己也能轻松些。
可是他万万没想到，后面两个小时并没有朝着他预计的方向发展。
第二十八章 操纵卡阻
徐清几人出来休息了一刻钟都不见于教员人影，眼看休息时间差不多到了。刁杰心里没底，准备打个电话问问情况，结果被常教员当场打断。
照着常教员的话来说，他爱来不来，模拟机计划本来就没备注这次有监察，咱们撇下他，别人也指责不了什么。
这下徐清心里可是乐开了花，暗暗给常教员点了个赞。
莫不是于教员临时有事，自己先离开了。
虽说就这么舍下于教员看上去不太好，但是常教员说的也对啊，计划没有备注，我们没有义务等他，顶多是口头上说了，咱们不能为了他错过上机时间啊。再说，真要扯起来，天塌了，还有高个儿顶着呢！
天助我也！
徐清心情顿时阴雨转晴，走起路来都是飘的。
可是刚到模拟机那边，绽放的笑容瞬间敛去，脸色也垮了下来。
模拟机入口处，于教员正倚着栏杆打电话。看到常教员一行人，自顾自地进去模拟机。
“他倒是神出鬼没啊。”常教员吐槽道，拍拍徐清肩膀，让他放松。
徐清深吸一口气，排除脑中的杂念，种种不过都是妄想而已，该来的，还是要来。
常教员第一个进模拟机，之后是徐清，最后是刁杰。到徐清进去的时候，发现于教员并没有坐在操纵台上，心里微微轻松了些，毕竟常教员知根知底。如果换到于教员，谁知道会给你整什么活儿。
这次徐清主飞，准备也是由他来做。这次徐清做得分外仔细，做完后，还检查了一遍，同时小声让刁杰也帮忙看看。
徐清二人在前面准备得热火朝天，常教员和于教员则是百无聊赖地在后面闲扯。
“那两个小伙儿结果怎么说？”常教员好奇问道。
于教员一边玩手机一边漫不经心地说道：“都挂了，回学员队好好反省。”
前面徐清二人的手皆是不约而同地停了一秒，接着一切如常，但是二人心里却早已惊涛骇浪。
“又没戴耳机？”常教员笑道。
“飞得乱七八糟，不知道理论改装怎么通过的，我觉得有必要让他们再上一次理论改装。”于教员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模样。
常教员脸上笑嘻嘻，也不应他话，心里早就骂开了。你于琦初始改装的时候就能飞出一朵花来？世界上哪有这也多一点就通的天才！
徐清压力骤升，却是不形于色，此时箭在弦上，不得不发，如何能瞻前顾后，唯有拿出全部的实力，度过此次难关。
徐清依照程序一直做到起动前程序，期间于教员还是东拉西扯，并没干涉徐清的动作。
起动发动机还是出了转子卡阻的故障。有了上次的经验，刁杰也是驾轻就熟，徐清的表现还是一如既往地稳健。
或许是重压之下，令得刁杰懒散粗疏的作风大为改观，配合徐清相当流畅。
没了刁杰拖油瓶似的表现，徐清感到从未有过的轻松，故障处置得一气呵成，倒让他原本紧张的心情平缓了许多。
中止起动的故障就只有这一个，下面程序继续，一直到起飞。
一如刚才，起飞过程没有特殊故障，起飞后前货舱门打开，机舱高度警告顺势响起。这次依然没有超过西山五十五海里，释压程序还是飞向盘龙。
事情是如此完美和顺利地进行着，几乎复刻上半场的情况。
唯一有些不同的是，出于谨慎，徐清预料到自己做简令的速度也不会很快，可是他不愿跟刁杰一样做个二十多海里的五边。于是，请求在三边的时候盘旋一圈，做完简令后再继续进近。
这次教员连侧风都没出，徐清虽然是第一次上手落地，但是没吃过猪肉，总是见过猪跑的。跟刁杰之前出的问题一样，徐清自己这回也拉飘了，不过，不算过分，按理说无伤大雅。
落地的时候，不出意料的二发火警，然后就是撤离程序。
全套下来，也就一个多小时，再加上之前休息的十来分钟，时间还剩下三四十分钟。
还有半个多小时，煎熬就能结束了！
徐清相当意外的是，于教员在整个过程中表现得相当克制，没有丝毫干扰的意思，只是偶尔跟常教员聊上两句。
“或许是我想太多了。”徐清暗中盘算。
“恢复到起飞形态。”常教员将布景拉到跑道头。
徐清从容不怕地开始准备，又花了十来分钟，余下的时间已经不多了，这让徐清心中大定。
这时，整场都老老实实的于教员忽然起身，走到常教员身边，笑道：“老常，还有一会儿，要不你休息一下？”
常教员没想到于教员这时候来一手，顿了两秒才说道：“你……你要不就坐着吧，反正也没多久了。”
“没事，没事，就出一个，不然来这里看了两小时啥都没干，实在有些无聊。”于教员右手抓住常教员左手手臂。
常教员眉头一挑，这于琦是看徐清表现不错，不好挑刺，想亲自上阵，弄一些难一点儿的科目？可是剩下也没多久了，顶多出一个科目，就算徐清做得不好，也无伤大雅，成不了致命点啊，他这时候来这一出是何意。
于教员似乎心意已决，盯着常教员，眼睛都不带眨的。
常教员脑中回忆前面徐清的表现是完全合格的，这最后的二十分钟应该不会影响大局，因而，也不再跟于教员犟着，顺着于教员的意思，将操纵台让给了于教员。
于教员颇为满意，让徐清二人做了起飞前检查单，就同意起飞。
徐清搞不明白于教员想干嘛，但是二十分钟应该也做不了几个故障，小心应付就行。
想着，便是再次起飞。滑跑过程中，徐清一直分神注意发动机的参数，防止出中断起飞。可是与徐清想的不同，滑跑过程中，一切如常。
起落架收好没多久，徐清想要稍微调平飞机，就准备接自动驾驶。可是，他忽然感觉驾驶盘的杆力怎么这么重，带都带不动！接着，按照离场程序改转弯了，徐清发现竟然扳不动。
这时，身后响起常教员气急败坏的声音：“你怎么能出操纵卡阻！”
第二十九章 你能落下去吗？
徐清其实心里已经有些猜测，可是他觉得于教员应该不至于这么丧心病狂升降舵和副翼同时卡阻。
“通知塔台，操纵故障可能会突破三千三百米，并申请雷达引导，返场落地。”
现实航班中，徐清早就交操纵了，一个副驾驶还飞个锤子。可现在明显是冲他来的，徐清也懒得这般无谓的尝试了。
刁杰将徐清的意思告知塔台，于教员这才道：“你们上三千六百米，自行右转切入三边。”
升降舵不能用那就打配平，副翼不能用就用方向舵。
这谁都知道的事儿，但是实际操作起来却是有相当的难度。
徐清在接近三千六百米的时候开始往前打配平，同时柔和缓慢地收油门。这时候，自动油门还是可用的（后面做检查单还是要断），大部分时间徐清可以顺着自动油门来飞，这无疑减小了许多工作压力。
可是，事情哪有这么简单，飞机在过了三千五百米之后，就不再上升了，反而开始下降。
徐清心头一凛，知道配平打多了。这一下降，直接掉了五六百尺。徐清赶紧往后打配平才止住下降的趋势。
接着飞机又开始以五百到六百英尺每分钟的速度开始上升。这次徐清学乖了，不再继续往后打配平，而是就以这么个小小的上升率慢慢蹭回去，在接近改平高度时，往前稍稍打点儿配平就好，停住飞机上升的势头就行。当飞机有偏离高度的趋势时，以微量的配平提前反向操纵遏制住偏离的情况。
至于转弯就相对容易，徐清需要右转，就蹬右舵，摆出一个坡度就好，这时飞机就可以转弯了。临近改平时，减小舵量，减小坡度，尽量在改平的时候，同时将坡度归零。
当然，很多情况下并不能做到如此完美，到时微调一下即可。
徐清在前面聚精会神地操纵，后面的火药味也已经到了顶峰。
“于琦，这样不好吧，操纵卡阻，副驾驶不来这个吧。”常教员冷声道，连对于教员的称呼都变了。
“可不能这么说。”于教员慢条斯理道：“第一副驾驶其中就有关于机长失能的训练，那时候操纵卡阻，可不管你是机长还是副驾驶。”
“他现在也不是一副啊，连二副都不是，强词夺理。”常教员显得有些激动：“你要是想挂他就直说，可是，就算他这次飞机摔了，我照样可以去飞行部理论，用这个挂一个副驾驶，没这个说法。”
“是没这个说法，我也没准备用这个理由挂他。”于教员淡淡道：“可是，昨天不参加课后讲评足够挂了他了。”
于教员的脑海中回想起上午公司开会，他就坐在常教员身后，可是常教员并没有发现。
那时候，常教员跟机队领导挨着坐着，眉飞色舞地讲这次模拟机遇到一个有意思的小伙子叫徐清。常教员让机队领导稍微安排一下，待到下了机队，把徐清分到他那一组。
当时，于教员心中大为好奇。常教员已经好几年不收徒弟了，前面一批基本都是机长了。没想到临近退休，突然萌生了收徒弟的想法。
其实，于教员跟常教员两人并不对付。常教员为人耿直，很是看不惯八面玲珑的于教员，不止一次的在公开场合呛了于教员。于教员对常教员心中早有芥蒂，奈何常教员资历太老，别是是他，连公司领导都不愿招惹。
治不了常教员，还治不了一个小学员，不能伤筋动骨，恶心你一下总还是可以的。
巧的是，早上飞标核实最近的模拟机录像后，将有问题的人的名单给了他，其中就有徐清的名字。
之前，集团确实发文勒令整治模拟机作风。但是，毕竟是经年累月，积重难返，大家对于模拟机都相对随意，一时间全部纠正过来，难度比较大。
所以，对于自发文后到今天的模拟机作风纪律问题会给予搜集处理。但是，领导内的集体意见是从轻发落，因为涉及人太多，按标准处理，打击面太广。处罚只是手段，目的还是要引起众人的重视。
至于瞿星二人是撞枪口上了，是在实地监察的时候被抓了，正好当作典型。
如果没有常教员这层关系，徐清缺席课后讲评这件事儿，估计也就罚点钱。
可是，牵扯到于教员的报复心理，跟瞿星一样被人提出来当典型还不是于教员一句话的事儿？
两个典型和三个典型并没有什么区别！
徐清握着驾驶盘的右手愈发用力，他千算万算也没想到还没上模拟机，结局就已经注定。
“这个是他要去观摩模拟机。”常教员解释道。
“这个不是理由。”于教员否定道。
常教员烦躁地龇了一下牙，沉声道：“这事儿怪我，是我让他去的，要处罚也是处罚我。”
于教员可不能让常教员把这事儿揽下来，这事儿严格来说并不算什么大事，落到常教员身上，浪花都不见得能溅起来。
“他是当事人，脱不了干系。”于教员一句话就把徐清给钉死了。
常教员盯着于教员，沉默了一会儿，突然开口道：“我还是有些面子的。”
于教员脸色一下子就僵住了，常教员竟然准备为了徐清特地去找领导，而且，他可以确定，领导肯定会卖他这个面子。
常教员这下釜底抽薪搞得于教员有些不知所措，气氛一下子微妙起来。
猛地，于教员冻结模拟机，转向徐清说道：“小伙儿，你落得下来吗？”
刚才于教员和常教员针锋相对的对话被徐清尽收耳中。于教员眼见常教员那边已经讨不得好处，还是决定挑软的柿子捏，他很阴险地把问题推给徐清。
徐清又不是傻子，他吃透了于教员的想法。现在徐清最安全的做法就是说自己落不了，让常教员给自己出头。
可是，就在刚才徐清改变想法了。
他与常教员非亲非故，不愿承这份情。
而且，最为关键的是，他觉得自己……能落下去。
第三十章 我能落下去
于教员的步步紧逼也激起了徐清内心的傲气。泥人尚有三分火气，于教员这般对徐清揉圆搓扁，徐清早就起了怨气。
当常教员愿意决定去找领导要“特赦”的时候，其实这件事已经算是事不可为了。他将事儿又推到徐清这边就是希望徐清年轻气盛，接了他的茬儿。当事人都不领情，常教员去找领导那就成了无稽之谈。
事实是作为当事人的徐清确实不想领情，因为他觉得自己还没也资格，也没有立场。最最关键的是，他觉得自己可以落下去。
这不是自我感觉良好亦或是逞一时之勇，而是实实在在评估以后的结果。
在美国学飞时的商照阶段，他飞的是DA-42，一种双发四人座的飞机。美国的商照检查中并没有操纵卡阻的检查项目，但是作为体验科目，徐清在美国不止一次地飞过操纵卡阻。
当然，真机不可能真的卡阻，就是不动驾驶杆（DA-42不是波音的驾驶盘，而是驾驶杆，处于两腿中间，跟空客较为普遍的侧杆还有点儿不一样）光靠配平和方向舵，甚至后面还试过方向舵不用，靠差动油门转弯的。
“教员，我想我落得下去。”徐清鼓足勇气跟于教员说道。
于教员眼睛一亮，对常教员笑道：“你看人家小伙儿都说能落下去，你操什么心？”
说着，装作大度道：“原本这次是要把你挂了的，但是看你前面飞得都不错，如果这次你能落下来，前面没参加课后讲评的事儿咱们就既往不咎怎么样？”
说着，还补充一句：“教员可是从来都不会去找领导的，你总不能让教员破例是不是，自己的事总要自己解决。”
“别听他说。”常教员直接打断道：“徐清不要飞了，没意思。”
徐清只是犹豫稍许，便是决定道：“教员让我试一下吧。”
归根结底，这件事的源头就是他，自己就要为所做的负责。
常教员的立场则是，这件事是建立在他允许的前提下，他也有责任，当然也有对徐清爱护之意，二者结合下才会这般决绝要保徐清。
然而，现在徐清主动请缨要完成这次落地，让常教员有了个新想法。
不如，让他试试？
于琦刚才也说了，能落下去，前面的事就一笔勾销，这是最完美的结果。
操纵卡阻这个故障说难呢也没有特别难，但是需要大量的训练保持柔和精准的操作手感。
新来的学员操纵飞机普遍粗猛，身体因为过大的压力会出现僵硬的情况，这两种情况是操纵卡阻故障中非常忌讳的。这会导致飞机状态长时间大幅度的变化，在五边的时候根本没有余度来调整状态。
另外，操纵卡阻的复飞是极难保持状态的，大概率会出现机头上扬过大的情况。
徐清能否稳到最后，常教员并没有底气。
不过，既然徐清想试试，他何不成全，可能徐清还能给他惊喜。就算最后没有成功，大不了再去总裁办公室，反正徐清他保定了。
“好，那你试一下，不要有压力，不管结果怎么样，都不会有事！”常教员冷静道。
于教员眼皮跳了跳，知道此事已经拍板，他实在想不明白，一个学员而已，至于这么死保吗？
不过，竟然话已开口，就姑且让徐清试试，他也好奇是什么样的学员能让常教员这般维护。
“那我解冻了，既然要试，我把方向舵也锁了，我不管其它，你能落下去就行。”于教员又将难度往上提了提。
“嗯？”常教员发出一声不满的鼻音，实在恼怒于教员一而再再而三的刁难。
“没事！”徐清清亮的声音在模拟机中响起，带着孤注一掷的决心：“我落得下去。”
“好！”常教员陡然轻喝，不再看于教员，转向徐清，他倒是要看看自己这个徒弟是何成色！
徐清说干就干，解冻模拟机后，跟刁杰说道：“你先做一下《飞行操纵卡阻或受限》检查单，在飞行操纵那一章。”
徐清担心刁杰找不到，特意提醒了一下，毕竟这个检查单用得确实比较少。
刁杰也是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动作较平时还快了两分，没多久就找到了。
这个检查单并没有记忆项目，所以是读一条，做一条。
“自动驾驶（如接通），断开！”
“自动油门（如接通），断开！”
自动驾驶自始至终都没有接过，这时，徐清再断开自动油门。
刁杰一条一条地念，徐清一条一条地做，后面的常教员和于教员再也没有说话，整个模拟机只回荡着徐清和刁杰的声音。
空气中洋溢着一种叫做自信的味道。
方向舵不能用，就用差动油门。如果右转，就一发推力稍大，二发稍微收一点，飞机自然形成一个右转的坡度。但是要记住一旦形成需要的坡度，就要将两个油门杆调整一致，否则，飞机的坡度会一直增大。
“预计使用襟翼十五落地！”刁杰读到检查单中关于操纵卡阻的落地要求。
徐清点点头，一边小心地维持飞机状态地稳定，一边道：“你去进近页选一下进近速度。”
幸好昨天刁杰进近的时候，教员教过他们选进近速度，倒是不虞找不到。
“你查一下快速检查单的非正常形态着陆距离表，看看落地够不够。”徐清吩咐道。
常教员欣慰地点点头，虽然这个查表检查单后面会有所要求，但是徐清能提前说出来，至少有这么一个意识，能在这种压力下，还能保持清醒，殊为难得。
这次情况特殊，盘旋等待涉及持续性转弯，转弯毕竟不如平直飞行来得简单，所以也顾不得丑不丑了，学了刚才刁杰的作为，拉了个长长的五边，方便五边之前把所有事儿全料理妥当。
五边长也有五边长的好处，这样便有足够的空间将飞机稳定在五边上。不管是转四边，切五边，截航向道下滑道，都需要较大的状态变化。常教员想得也对，徐清操纵能力尚可，比之寻常学员高出一截，可依然不够绵滑，长五边有助于他修正。
然而，真正的难点还未到来！
第三十一章 总师是我师兄？
操纵卡阻的时候，不宜过多动油门，这是检查单里明确写的。徐清直接保持基准油门不动，用差动油门修正航向道也是极微量。
这次于教员并没有在侧风上耍花招，估计他也觉得自己有些儿过分。
静风环境总归是容易许多，至少在航向道修正上少了不少功夫。
飞机尤其是决断之后，不能仅仅看下滑道。
不少飞行员喜欢让飞机稍低一些进场，以便接地的时候正好落在大白块上。这就需要进场是稍微收点儿油门，然后轻轻带一下，把飞机往下放一放。可是，落到徐清这里自然是做不成了。
前面说到于教员不管其它只要落下去就行，所以徐清这次宁愿飘着进场，也不能早收油门。
无独有偶，身后的常教员说道：“待会儿你收油门谨慎些，三四千米的跑道呢，飘着没问题。”
这下更坚定了徐清的想法！
徐清进场的数据非常稳定，在无线电高度五十英尺的时候，徐清开始往后打配平，增加飞机的姿态。可是，飞机的下沉突然变快了。这不是从PFD上看的，当时徐清大部分注意力已经在外面。他是通过无线电高度的电子报话来判断的。五十英尺后，报高度的速度明显变快了，这让徐清心头一紧。
下意识地，徐清对着驾驶盘一拉，驾驶盘没有反应，这才想起来卡阻了。
眼看要接地，飞机下沉越来越快，报高度的电子声音愈发急促。这般下沉，就算能落到跑道上，模拟机也可能因为巨大的落地载荷判定坠机的。
徐清心一横，左手猛地加一把油门，然后急速收回。飞机的反应很灵敏，下沉一下子止住，甚至微微飘了一下，然后结结实实地落到跑道上。
徐清拉起反喷，踩掉自动刹车，让飞机迅速停下。
此时，他的右手死死地握住驾驶盘，胸口急速起伏，甚至想要仰天长啸来释放内心的激动。
“不错。”于教员面无表情地对常教员说道：“常教员眼光不错！”
常教员根本不搭理于教员，走到徐清身后，拍拍他的肩膀：“做一下离机程序，走吧，时间到了。”
于教员面露尴尬之色，寻思再待下去也什么意义，随便找了个理由，灰溜溜地离开了。
临走，常教员都没有跟他说一句话。
常教员坐在操纵台上，等着徐清做程序，心里却是思绪万千。
有一件事徐清不知道，陈逸其实算是常教员的半个徒弟。
陈逸当年进公司初始改装的模拟机就是常教员带的。后来，陈逸下机队并没有分到常教员那一组。结果，陈逸没飞几天，他的师父就跳槽去其它公司了，一时间，陈逸成了爹不疼，娘不爱的可怜人。那时公司教员本来就少，其他教员的名额都满了，陈逸根本找不到新的师父，吃百家饭的滋味可是不好受，转升进度被耽误很久。
后来有一次，陈逸跟了常教员的班。当时常教员一看陈逸的等级竟然只是副驾驶一级，分外诧异。
因为距离初始改装结束已经过去一年多了，陈逸竟然只是从跟班学员升到副驾驶一级。一般来说，一年多的时间怎么也应该到二级了。询问之下才知道陈逸竟然没师父，记不了经历时间和落地，转升进度自然慢了不少。
常教员心中不忍，想着当时带陈逸的时候对这个小孩儿感觉还不错，之后就跟排班的人说了下，自己如果飞省外的班（省内飞行因为机场复杂需要特殊资质，陈逸就算跟了也落不了地，而且省内班每段时间都很少，效果不大）就让陈逸跟着。
这般下来，陈逸的转升进度才算慢慢赶上来，后来公司又给他分配了一个师父，一切才重回正轨。
因为常教员在陈逸最艰难的时候帮了他一把，虽然没进常教员那一组，但是陈逸还是把常教员当半个师父。即便是后来陈逸飞黄腾达，做了公司的总飞行师，对常教员自然是毕恭毕敬。
如果陈逸知道徐清是常教员认下的徒弟，即使他再铁面无私，面对常教员近年来唯一的一个徒弟，怎么也下不去手，这点儿常教员还是可以肯定的。
常教员纠结的也就是这一点儿！
要不要给陈逸那小子透个底呢？否则，万一大水冲了龙王庙，一家人不认得一家人，那可就搞笑了。
徐清今天的表现让常教员越来越喜欢这个小家伙。可任徐清表现再好，落到陈逸手里，一切都说不好，只能说通过的概率比较大，何况还有一个拖后腿的呢。
陈逸是个细节控，有时候常教员都觉得他无聊得紧，整天关注些有的没的。
一方面常教员担心陈逸这家伙整些偏门生僻的玩意，徐清应付不过来，挂了的话可是一个不大不小的打击，而且现在改装进度本来就慢，挂了一次，最少都要等一个月，这还是最理想的状况。
一步慢，步步慢，现在公司学员饱和，你要是跌倒一次，再想爬起来可就难了。
另一方面，之前那些徒弟，他可没开过方便之门。该教的，我都会尽心尽力地教，但是学成什么样，那是你自己的事儿，检查之前打招呼这种事从来不干。
现在时代不一样了，以前人少，只要肯学，一开始落后没什么，总能赶上去。陈逸就是最好的例子。
现在不一样了，人多了，选择多了，公司的耐心就少了，后来居上的事越发稀少。
他是否要改变一下自己的做事原则？
毕竟，在退休之前，他还想自己多培养一个机长呢！
“还是找个时间跟陈逸通通气，让他别弄偏门的东西，如果这样徐清还过不了，那就是他自己的问题了。”这是常教员能想到的最好的办法了。
有时候，命这事儿就很玄乎，顺起来，就有数不尽的人为你扫清障碍。
常教员是第一个，当然肯定不是最后一个。
入了常教员的门，那些早已是机长甚至教员的师兄们，面对这个小师弟怕也是要“各显神通”了！
第三十二章 总师探班
世间千里马常有而伯乐不常有，徐清不是千里马，却是遇见了常教员这个伯乐。
徐清真是天纵奇才？那可未必！
能力不错，心态尚可，比之寻常高出不少，却也没到鹤立鸡群的地步。只是，徐清恰好在常教员起了在退休之前收徒心思时出现了。
天知道常教员看上徐清哪点儿，就认了这个人。
不管原因如何，结果就是徐清摊上了大便宜。
……
翌日，模拟机计划跟昨日相同。徐清一如往常地跟去模拟机观摩，却有一事不解。
前两天懒懒散散的教员和机长今天不知为何显得格外庄重。
等到教员和机长出去抽烟，徐清低声问那个副驾驶：“怎么有什么事吗？我看他们有点儿紧张啊？”
副驾驶正色道：“没紧张啊！你看错了！”
徐清打量着副驾驶，翻了个白眼，一撇嘴：“还不紧张，都结巴了。”
“哪……哪里结巴了。”副驾驶心里越急，说起话来更是不利索。一不小心咬到自己的舌头，眼泪都快下来了。
“唉！兄弟，别急，别急！”徐清满头大汗，明明人家就绷着根弦，还这般调戏，是有些不太上道。
副驾驶半张着嘴，尤自逞强，含糊不清道：“我不急，我没急，不就是总……总师过来监察模拟机吗？”
“我……”
徐清刚在喝茶，一听总师要过来，吓得差点儿把茶水喷出来。但是，对面就是副驾驶，硬生生憋了回去。憋是憋回来了，可这茶水不知道怎么的，又从鼻孔里流出来稍许，呛得徐清脑子嗡嗡作响。
“你也别急啊！”副驾驶在对面咯咯地笑，手上却是递过来纸巾。
徐清接过，缓了许久，才算是舒服些。
合着昨天监察完，今天还监察，公司领导就没事儿干了，天天往这里跑了？跟模拟机就杠上了？
“今天监察几场？”徐清一边擦着鼻子，一边问道，因为紧接着就是他们。
“这个我就不知道了。”副驾驶道：“是飞标临时通知的，本来今天就有监察，但是临时换人了，换成了陈总。”
说着，压低声音，凑近道：“陈总心眼小，你要不先溜了吧，今天就不要看了。”
“对啊！”徐清眼睛一亮，自己脑子抽抽了还搁这里坐着，管他看几场，能逃一场是一场。
想通了此节，赶紧收拾东西，同时还感激地跟副驾驶说道：“多谢兄弟啊，你跟机长教员把情况说一下，我就先溜了。”
忽的，徐清感觉气氛好像有点儿不对。只见副驾驶盯着楼梯口，眼珠子都不动的，身子也缓缓地站起来，用略带大舌头的声音喊了一句：“陈总！”
“陈……”
徐清一口气噎在喉咙里，刚刚才舒缓的太阳穴又急速跳动起来。
还未等徐清僵硬的身体转过来，一个身着休闲服的清瘦年轻人就已经来到徐清身边。
“陈总！”副驾驶点头哈腰地赔笑。徐清在旁边干笑两声，好不尴尬。
陈逸看上去也就三十多岁的模样，个子很高，徐清目测比自己高出一头，身形瘦削，有点儿瘦竹竿的感觉。他倒是没有于教员那种官僚气息浓厚的不适感，反倒有些邻家大哥哥的亲切，根本没有传言的小心眼的感觉。
传言错了，还是隐藏得好？
他一过来就坐在徐清旁边，自顾自地给自己倒了杯茶喝了起来。
徐清在一边那是坐立难安，琢磨着就想跟陈逸说，您老先忙，小的先撤了！
踌躇许久，还是觉得有必要离开这个是非之地，正准备开口，却是被陈逸抢了先。
“你也是一起的吗，我看计划里没有你啊！”陈逸奇怪道。
“陈总，他是来观……”副驾驶献宝似的说道。
观……观你个大头鬼啊，徐清登时汗毛直竖，这老小子刚才还一脸真挚地劝自己开溜，反手就把他出卖了，人心隔肚皮，莫过于此。
徐清赶忙接过话茬道：“陈总，我是下一组的，提早过来看看书，有些地方不懂，就过来问问。”
徐清不禁为自己的急中生智点个赞，这时那个副驾驶才意识到自己差点儿说漏嘴，朝着徐清歉意一笑。
奈何他舌头疼，嘴巴是微微张着的，这一笑，充满了怪蜀黍不可告人的意味。
徐清简直没眼看，就想给他一巴掌，笑！笑NM呢！
“你来得倒是挺早。”陈逸也是没想到还有能提前这么早过来的。
看陈逸不疑有他，徐清心里那真是乐开了花，赶紧打蛇随棍上，说道：“那陈总，我先走了，你们忙！”
“去吧，去吧！”陈逸道。
在副驾驶一脸幽怨，仿佛在说为什么留下我一个人的注视下，徐清手脚利索地把余下的东西收拾好，就准备拔腿开溜。
就在这时，陈逸好像想到了什么，发出一声极长的鼻音，对着徐清问道：“你说你是下一场？”
徐清兀自沉浸在逃过一劫的喜悦中，下意识地顺口道：“对啊！”
“下一场，初始改装，常教员带的？”陈逸追问。
这时，徐清嗅到了一丝不妙的气息，可刚才话都说出口了，哪还有改口的道理，只能硬着头皮回道：“是啊！”
陈逸眼中精光连连闪动，似乎遇见了什么极为有趣的事情，试探道：“你是徐清？”
徐清愣住，记得这么清楚，自己的名字看上去娘娘的，这么有辨识度？还是说说下一场他也要监察，看过计划？
不过，经历了昨天的事，他对模拟机监察倒没有过多的惧意。可让他选择的话，还是没有监察为好。
徐清顿了几秒，才回答道：“我是徐清！”
陈逸露出一丝果然如此的表情，饶有兴致地把徐清从上到下仔仔细细地看了个遍。
徐清被看得浑身难受，实在搞不清这个总飞行师唱的是哪一出！
陈逸看了许久，心里则是另一番想法！
“这个小师弟还是用功，竟然提前这么久来这里学习。就是……看上去心思重了点儿。”
第三十三章 看看成色
徐清心思能不重吗，昨天飞行部总经理，今天总飞行师，连着两天折腾他，他能没心思吗？
“一会儿没啥事儿吧。”陈逸忽然问道。
“没……没有吧！”徐清很想找个借口，但一时又想不出来。
陈逸连忙道：“一会儿去观摩一下，你们初始改装还是要多看看！”
兜兜转转，还是回到了老路！
徐清心中暗骂自己蠢得不行，刚才副驾驶说有监察的时候，就应该果断开溜，如果能做到那般果决，未必不能躲过此劫。
可惜！
“常教员怎么说看多了也没啥意思呢。”徐清心里嘀咕，可嘴上是万万不能这般说话，装作一脸为难道：“陈总，我后面还有课前讲评，看不了了。”
陈逸眼珠子一转，心中就有了计较，摆摆手：“没事儿，就看上半场，课前讲评不会耽误的。”
徐清这就没辙了，总师都这么说了那只能跟着。不过这转念一想，总师监察他们，又不是监察哟观摩模拟机，难不成观摩的姿势不对还能受处罚不成，没道理啊！想着，应该也没什么大事。
事儿自然是没什么大事儿，师兄好奇过来看小师弟能有什么大事儿，就是容易吓着人。
就是只是观摩模拟机，照样吓你不误！
……
模拟机里的气氛很诡异！
原本嘻嘻哈哈的三个人形同陌路，一切照章程办事。而陈逸呢，则是忙着和徐清扯皮。
和总飞行师扯皮好玩吗？答案显然是不好玩的。徐清也不想跟他扯啊，可想不明白的是，陈逸却是乐在其中。
模拟机内除了正副驾驶和操纵台的教员座位，就只能入口左手边还有一个座儿。
徐清那肯定是不会坐的，他脑子又不秀逗。可不知怎么的，陈逸脑子秀逗了。不管三七二十一，就要让徐清坐着，他站着，搞得其他三人纷纷侧目。
徐清哪敢真坐了，结果陈逸生生把徐清按在椅子上，一手搭着徐清的肩膀，问道：“你是S省的？”
“不是，我是J省的。”徐清回答。
陈逸喃喃细语：“不是老乡……”
“那你之前认识常教员？”陈逸接着问。
徐清连忙摇头，否认道：“之前不认识的。”
“奇了怪了！”陈逸摩挲着下巴，脑中百转千回，目光正好落到前方，此时训练的机长和副驾驶刚刚落地，忽然转向操纵台，说道：“教员，下面准备出什么科目。”
“啊？”这没来由的一问倒是让教员措手不及，磕磕巴巴道：“做个单发吧！”
“单发？”陈逸露出思索之色，蓦地，朝着副驾驶道：“你先下来，让他飞一会儿。”
闻听此言，徐清两眼一黑，几乎是背过气来，这算什么个事儿！
别人的训练时间……检查……我！
这是什么章程？
副驾驶听到这话，哪管这么多，干净利落地开始松肩带和腰带。徐清顿生不满，这是你的训练时间唉，你就这么拱手让人了，有没有点原则啊！
没办法，徐清硬着头皮，道：“陈总，这不好吧，毕竟是他们的时间，我占用了，会不会不太好。”
陈逸洒脱地一摆手，不以为意道：“没事，用不了多久。”
旋即，对着左座的机长说道：“小王，你下来，让他上去。”说着，指着刚下来的副驾驶，问道：“你什么级别？”
“陈总，一级。”副驾驶答道。
陈逸一拍手，得意道：“这个配置正好，你去左座配合徐清。”
“小师……咳！徐清啊，你上去飞一下。”陈逸拍着徐清的后背，催促他赶紧上座。
徐清彻底懵逼了，特意让副驾驶给他配合，是有什么讲究吗？徐清悄悄摸摸地瞥了眼旁边的教员，只见他也是满脸黑人问号，搞不清状况的模样。
整个模拟机里，除了陈逸知道要干嘛，其他人都是他摆弄的工具人。
徐清搞不明白索性也不再去想，不就是飞一段嘛，谁怕谁啊。
“你们直接弄到起飞形态，检查单快速过一下就行了，抓紧时间。”陈逸在后面吩咐道，然后转向教员低声说道：“教员，一会儿就弄个飞脱吧。”
“一发，二发？”
“这个随便。”
教员表示这个没问题，有问题的是陈逸。
徐清上座之后，空出来的座位陈逸依然没有坐，而是趴在徐清的座椅后背上，津津有味地看着徐清准备。
一个总飞行师看着一个初始改装的学员做驾驶舱准备，这场景怕是不常见了。
教员暗叹一声，活久见啊！
不得不说，徐清的基础很牢，面板准备快速而准备，就是CDU上还是有些磕磕绊绊，不过在陈逸看来都是无伤大雅。
看到徐清在CDU上纠结了许久，陈逸突然开口道：“这个CDU以后再说，你帮他打一下。”
徐清因为沉浸在准备之中，哪里注意后面还趴着一个人。突如其来的声音吓得徐清一跳，转头一看才发现陈逸正乐呵乐呵地盯着他笑，顿时浑身恶寒，赶紧把目光移到CDU上。此时那个副驾驶正在打CDU，他正好瞧瞧。
这个副驾驶级别虽然不高，打起CDU倒是熟练，三下五除二就搞定了。
陈逸在后面看一切妥当，示意教员可以开始了。
“双发直接提起吧。”教员说道。
副驾驶直接讲起动手柄提到慢车，没多久双发就稳定了。
“接电，关APU！”
副驾驶将双侧发动机的发电机接上，确认接好后，将APU关闭。
“好了？”
“好了！”徐清和副驾驶同时回答道。
“走吧！”
“调定40%N1！”
“稳定！”
“调定起飞推力！”
“N1，TO/GA方式有！”
……
随着标准喊话的推进，飞机逐渐加速。
“V1！”
“抬轮！”
徐清柔和一致的开始抬轮，可是就在主轮离地的刹那，飞机猛地往右偏，徐清反应很是迅速，几乎是下意识地踩上左舵，将飞机瞬间稳住，在飞机状态的前提下，开始爬升，只是这爬升率极其之小。
“正上升！”
“收轮！”徐清回道。
陈逸笑容逐渐收敛，心中暗道：“小师弟，让我看看你什么成色！”
第三十四章 发动机飞脱
“二发飞脱！”副驾驶第一时间反应过来，喊出故障情况。
徐清等到飞机稍稍稳定，分出些许精力，瞧了眼发动机的显示，果然二发的发动机指示已经空白了，这便是飞脱的现象。
发动机飞脱（现在有的叫发动机分离）跟发动机失效在指示上还是有些不同的。
发动机失效时，N2指示会有发动机失效的警告，N1依然是有指数的，因为此时发动机处于风转状态，其它一些指示也会归零。
但是发动机飞脱不一样，不是指示归零而是没有指示。
徐清和副驾驶的判断一致！
小心地控制飞机缓慢爬升，状态渐渐稳定下来。
“四百尺！”副驾驶喊道。
“航选，保持一边，修正航迹！”徐清下令。
K市并没有特定的单发程序，所以徐清决定先保持一边爬升，处置险情。
一切稳定后，徐清接通自动驾驶。这种特殊情况处理时是推荐接通自动驾驶的，因为可以分出更多精力应付突发情况。
“核实故障为发动机飞脱！”徐清继续道：“发动机飞脱有记忆项目，先做记忆项目。”
检查单中的记忆项目徐清早在理论改装的时候就背得滚瓜烂熟，基础打牢了，这时候做起来，倒是没有丝毫生涩。
“自动油门（如接通）断开！”徐清和副驾驶两个人不约而同地喊道。
徐清又按了下推力手柄顶端侧边的自动油门的断开按钮，其实自动油门本来也没接通。
“推力手柄（受影响的一侧）证实，收回！”
因为是二发飞脱，收的也就是右边的推力手柄。
收推力手柄这个程序上有点儿别扭，是由徐清来收，副驾驶护着好发的推力手柄。
这还是第一天徐清观摩模拟机才知道的，检查单里根本没有写，可能各个公司的规定也不相同。
“起动手柄（受影响的一侧）证实，切断！”
这时候别扭的地方就来了。
这次不再是徐清切断起动手柄，而是徐清护着好发起动手柄，由副驾驶切坏发的起动手柄。
“灭火手柄（受影响的一侧）证实，提起！”
这个灭火手柄的顺序跟起动手柄的顺序是一样的，徐清护着好发，副驾驶提坏发。
因为并没有火警，灭火手柄需要超控提起，超控按钮就在灭火手柄下方，用指甲盖顶一下就可以。
灭火手柄提起并不会灭火，真正灭火需要往一边转一下，等灭火瓶释放灯亮就可以了。
发动机飞脱并不是火警，虽然共用一个检查单，却不需要转动灭火手柄。
“你通知塔台，我们保持一边，处置险情。”徐清说道。
副驾驶还没开口，陈逸便是说道：“时间不多，右转三边，上三千六，自行建立盲降。”
徐清听得此言，便开始右转上升，同时将坡度选择器调至十五度，防止转弯坡度过大。
“一千尺！”
“Up速度！”
徐清开始增速收襟翼，单发增速极为缓慢，需要稍微等下。期间，徐清宣布《发动机火警严重损坏或分离检查单》。
“不用了，把右组件关了，起动电门关了，近地襟翼抑制电门抑制了，调襟翼十五Vref，应答机仅TA位。时间不多，占用别人的训练时间不好，搞快点。这个检查单就不做了，后面的单发着陆检查单也不做了。”这时候陈逸开始火急火燎了，继续道：“一会儿五边短点儿，时间短，燃油平衡咱们也不管了。”
就好像拿着根鞭子一直在催促徐清。
其中比较重要的也就是设置襟翼十五落地和抑制近地襟翼抑制电门，其它的都还好。
徐清心里疯狂吐槽，刚才谁信誓旦旦地说占用别人的训练时间没事儿的？现在脸皮薄了，开始害羞了，过意不去了？
后面确实也没什么，徐清一路下到四边，快要切五边的时候，陈逸开口：“自动驾驶断开，把指引也关了，手动飞！”
徐清倒是无所谓，反正他已经保持三千三准备截下滑道了。
单发的跟下滑道还算容易些，主要就是决断之下控制下降率，不要长时间超过一千。
航向道反而就不太好保持，徐清这次没有打配平，想着大不了费力多修正，省得一会儿收油门了，偏到左边去。
单发指引说难也不算很难，之前在模拟机上徐清是这么觉得的。现实生活中，商照的时候飞DA-42这架飞机只有航选和V/S两种自动驾驶的方式，也没有指引。那时倒是经常关一个发动机做单发进近，也没觉着多难。
如果到了737，估计也就本场飞行的时候会关，其它时候，比如正常航班，不管什么原因，一台发动机关了，就是事故症候，伤不起。
操纵上难度没那么大，主要难度来自于身后的陈逸。
这个总飞行师根本没有总飞行师的矜持和风度，一直在后面逼逼叨，跟个市井大妈一般。
“唉，唉，下滑道低了，你下降率还一千，快一个点了都！”
“飞机一直右偏，看不出来啊，一直修，不难受啊，打配平啊。”
“你看看，你看看，又到右边了，稳住。”
“上面的小三角没看到，侧滑啊，你现在带着侧滑！把三角对好，没有侧滑，飞机才能稳住！”
“手……手别抖啊！稳不住了？”
徐清哪里是稳不住了，那是气得手抖。陈逸就在他耳边叨叨，每说一句话就跟大喇叭一般在徐清耳中炸开，徐清那真是一个头两个大，烦得要死。
倒是身后的教员目露奇异之色，这陈逸对似乎对这个新学员格外上心。
陈逸这个人对不熟的人那是极为高冷，话都懒得说一句。奈何，全公司跟陈逸熟的人一巴掌可以数得过来。不是别人不想跟他交好，而是人家陈逸心高气傲根本看不上。这导致陈逸很少会有这般热情的模样，不苟言笑才是这个年轻总师的标签。
可今天，教员似乎发现了一个全新的陈逸，一个只在特定的人面前展现出来的陈逸。
只是令他没想到的是，徐清竟然也在这个特定人群之中。
第三十五章 诡异的关系
教员所出侧风并不大，只有十来节，对于操纵来说影响不算很大，只是决断之下，还是不够细致，触发了Don'tSINK的警告，好在徐清反应及时，稍微带了一下，并没有转成PULLUP警告。
最终，徐清还是落在中线稍右，倒也并无大碍。
“本来就是左侧风，还不注意些。”陈逸依然是喋喋不休：“好了，下来吧，小王你们继续。”
唤作小王的机长，回了左座，副驾驶也换回右座，他们训练继续。
徐清下来之后，还是被陈逸催着做了椅子，自己则是倚在一边，独自琢磨。
“水平中上，师父看上哪儿点？”陈逸颇有些想不通，常教员收徒弟的标准就是个玄学。照理说自己这么个好苗子，同一阶段，他陈逸所展现出来的天赋可是高出徐清一大截。可即便如此，常教员依然不愿收他入门，这点儿到现在都想不通。
“一会儿定要问个明白。”陈逸打定主意想着。
……
中场休息，徐清和陈逸就中途离开了，在二楼大厅闲聊等着常教员他们。
陈逸起先还问了几个问题，许是发现徐清真的是平凡至极，再问也问不出什么新鲜玩意，索性便不再言语。毕竟他跟徐清这才是第一次见面，过了初始的好奇，之后真没什么可以聊的，二人便是各顾各地玩手机。
或许是受不了这诡异的气氛，陈逸找了个由头出去溜达了，说是课前讲评就不来了，一会儿等徐清他们上机，他自会过来。
徐清那可是求之不得，送了这尊大佛离开，徐清觉得空气都畅快了，只是稍后还有一场监察，着实有些不快。
……
常教员来得一向提前了十来分钟，他喜欢喝茶，平时都是早来一会儿把茶先泡了。看到徐清已到，知道他定是观摩模拟机的，也不惊讶，自己泡茶去了。
此时，大厅中再无他人。徐清对陈逸到来始终如鲠在喉，看到教员悠哉悠哉地泡茶，心里按耐不住，起身去找教员，想把陈逸的事儿说说。
走到近前，常教员还在烧水，徐清在一旁轻声道：“教员，一会儿陈总会过来。”
“哪个陈总？”常教员漫不经心道，旋即，似乎想到什么，不确定道：“陈逸？”
“嗯，上一场就来了，刚刚出去了，说一会儿等上机，他再过来。”徐清道。
常教员嘴角抽了抽，沉声道：“没事，正常飞就行，他不是来监察的。”
“啊？”徐清不太明白常教员是什么意思，他为何能笃定这次不是监察，而且看起来常教员的脸色好像有些奇怪。
“放心好了，没事的，不骗你。”常教员也不愿在这个问题上过多纠结，而是打发徐清回去学习。
之后的讲评，常教员也像是神思不属的模样，胡乱讲了两句就让徐清二人自学。
临近上机前五分钟，教员就让刁杰去模拟机那边看着，只要上一组结束，他们就接着上去，看这模样是一刻都不想耽搁。
上一组是准时下机，下来的时候常教员等人已经等在门口了。寒暄几句，常教员就招呼徐清二人赶紧进去。
“刁杰你准备，徐清你去把训练记录填一下，刚才忘了填了。”常教员道。
徐清把训练的资料都拿给刁杰，便出去填写记录。
刚提笔把训练人的名字写好，肩头就被拍了一下，猛然一惊，转头一看，正是陈逸。
“上机啦！”陈逸笑眯眯道，舍下徐清走进模拟机。
徐清迅速填完所属公司，训练内容和上下机时间，匆匆跟了上去。
徐清还未进模拟机的时候，陈逸已经进去了。常教员那时正坐在操纵台上调试，听见身后有脚步声，还道是徐清填好东西回来了，急声道：“赶紧把门关了，别让陈逸那小子进来。”
身后的脚步声随之一顿，常教员觉着有异，转过来一看，正对上陈逸那张哭笑不得的脸。
“师……”陈逸刚要开口，常教员牛眼一瞪，跟铜铃似的，吓得陈逸把第二个字给吞了回去。
“常教员！”陈逸换了个称呼，凑上前就要跟常教员套套近乎。
这时，常教员看到了陈逸身后的徐清，招呼他赶紧过来。
“你去看看刁杰准备，别漏着什么，我出去一下。”常教员吩咐，随即起身往外面走去。陈逸会意，也跟了上去。
二人倒未走远，就停在了走廊之上。甫一站定，常教员劈头盖脸就是一句：“你很闲是吧，我上午才打电话，你下午就过来了，没事儿干了？早知道总师这么闲，我就干了。”
陈逸嘿嘿一笑：“总师本来就是师父你的，你想了，我就去跟领导说说。”
“说个屁！”常教员骂了一声：“跟他们共事，想想都难受。”
陈逸莞尔，他知道常教员嘴里的“他们”是何等贪得无厌之人，以常教员的耿直性子，跟那些人来往，确实极为难受。
“还有，早就跟你说过，不要喊我师父，被人听了，赵教员岂会不舒服？”常教员道。
赵教员就是后来公司分配给陈逸的师父。
“我就带你带到了一副，赵教员可是把你带到了机长，他才是你师父。”
“常教员，你就这么不待见我？多少年了，还不肯受我一声师父？”陈逸幽怨道：“我也不差吧，至于这么嫌弃吗？”
常教员斜着眼，哼哼唧唧几声，阴阳怪气道：“不差？是，你飞行天赋确实很好，可是咱们不对头，带带你可以，做师徒就算了吧。”
陈逸幽怨之色渐浓，常教员实在受不了，烦躁道：“你不知道自己性子婆婆妈妈，抠抠嗦嗦啊，谁受得了你？”
“没见别人受不了啊！”陈逸小声嘟囔，委屈巴巴的。
“他们是怕你！”常教员冷声道：“反正，你我的关系你可不能让徐清知道，这小子知道了，以后必定懈怠。”
“我看了他飞，也不是多好啊，咋就让他入了门。”陈逸不满道。
第三十六章 公司之变
“我咋知道啊，前两天碰到一起吃饭，不知怎么的就说让他到我的组，或许是眼缘吧。”常教员感慨，接着道：“你就别监察，有意思吗，这个监察不就是随机抽一组看看就得了嘛，上一组你不是看过了嘛，交差了就行了。”
“赶我走？”
“你一个总师在后面坐着，他们容易紧张，飞得不舒服。”
“行，行！你话都说出口了，我也不能驳了你的面子。只是……幸好你肯打电话给我，万一我把他挂了，他都没地方哭去！”陈逸意思深长道。
常教员听出了陈逸话里的一丝其它意味，皱眉道：“又怎么了？”
这个“又”字就很精髓，常教员对公司的很多决策其实意见很大。更让人恶心的是，很多决策针对的是副驾驶和学员。用他的一句话来说，副驾驶和学员就是石头里蹦出来的？这么搞就是不把他们当人。
现在公司很多机长就是从那个时候的副驾驶过来的，对公司没有半点儿归属感。备份没办法，死规定摆在那儿，若是说抓飞，那是不可能的。任你调度急得上窜下跳，我就是不飞。
因为调度不过来，取消航班的事情也不是没发生过。
副驾驶的时候因为要聘机长，忍气吞声。等聘了机长，就硬气多了，平时依着规矩，想跟以前一样做牛做马，不可能。
种什么因，得什么果，现在公司内部矛盾积重难返，还不是自己作的？
有些领导气不过，想要在复训检查或者年度机长检查中，授意检查员挂了那些“不听话”的机长。只要这些检查不通过，就会降到资深副驾驶。
可现实是，且不说检查员愿不愿意听你的，下绊子。很多检查员资历摆在那里，领导的话对他可能会有影响，但是绝对不是绝对。
领导的意思可能会让检查员的通过标准提高一些，但是，无下限地故意不让人过，很多检查员还是做不出来的。机长又不是傻子，是不是故意的，八成还是看得出来的。
况且，既然都放机长了，水平自然已经摆在那里。正常，或者稍高的标准对大部分机长来说，压力并不是很大。所以，那这种事儿对机长的威胁并没有想像得那么大。
同时，现在模拟机的要求越发细致规范。之前的叠加故障已经是明令禁止了。
这也是波音公司的意思。按照波音的说法，飞机是非常安全的交通工具，很多重要的系统都有备份。出一个故障已经是小概率事件，两个，三个的故障一起出来基本是不可能的。模拟机本来就是现实航班的延伸，这种不符合实际的训练或者检查方式是不能接受的。
没有了叠加故障，模拟机检查的难度其实是降低了，所以很多机长也没以前那么在乎了。
曾经就有一次模拟机检查，检查员套娃似的，叠了三四个故障。结果，那个机长技术极为硬核，硬生生挺过去了。虽然，检查通过了，反手就告到局方。模拟机现在都有录像，检查的过程一目了然，之后那个检查员就被撸了。既然撕破脸，机长也不想再待了，都没跟公司谈，直接找了律师，打官司。官司打了整整两年，最终，机长还是跳槽了。
自此之后，机长跳槽的越来越多，有的不在乎在家待个一两年也要走。
这种矛盾将来只会越来越尖锐，毕竟现在的副驾驶和学员还不如以前呢！而且听陈逸的话，似乎又要整幺蛾子了。
“集团那边空降了一个新的董事长过来。”陈逸压低声音道：“你知道最近公司财务方面有些问题，公司想要节流。”
常教员眉毛一扬，奇怪道：“然后呢？”
“然后就是模拟机检查不通过，后续补充训练的费用自己承担！”陈逸道。
“以前不都是这样吗？两次不过，自己掏钱！”常教员想了想，脸色顿时难看起来：“你是说，一次不过，第二次就要掏钱？”
“可不是吗？”陈逸脸色亦是难看：“不仅如此，现在学员多，照董事长的意思就是优中选优。改装期间，理论改装检查，初始改装检查不通过，先回学员队冷静三到六个月，具体时间看表现。副驾驶一级航线检查不过，暂停转升三个月。”
“这是疯了吧，学员期间，检查一次不通过不是很正常吗？有多少检查员为了名额挂学员他不知道？动不动就三个月甚至半年，ATPL过期可怎么办，还不是公司掏钱？”常教员义愤填膺：“公司现在都这鬼样了，各扫门前雪，决策还越来越过份，怎么想的？”
“反正疼的又不是他们，谁管学员死活？”陈逸一摊手，他也是无可奈何：“以后副驾驶的转升也会越来越难，公司已经很久不来新飞机了，放机长也比以前更慢了。”
“哼！”常教员冷哼一声：“就逮着学员薅羊毛，柿子挑着软的捏，领导还是深谙此道啊！之前降学员工资，现在都往人家兜里掏钱了，厉害！”
“至于那放机长，去年就放了一个，真是奇葩。”常教员道：“人家来不就是为了放机长快一点，工资高一点吗？现在放机长的速度快比得上三大航了，工资的差距也没以前明显了。你再看看人家的工作环境，航班时刻，这公司还怎么待得下去？”
常教员一股脑地把对公司的怨气全都倒了出来，陈逸在一旁听得也是苦笑连连，现在公司就是一艘到处是洞的大船，陈逸只愿自己在职的时候不要倾覆就可。
“师父，要不是你打电话，我把他给挂了，那他可就耽误了。”陈逸郑重其事道：“虽然师父你以前从来不给徒弟铺路，可现在不同了，如果还是以前那般，等师父你退休，他别说聘机长，能不能拿到航线照六两说。”
常教员露出一丝思索之意，时代变了，他进公司那会儿，公司气氛是何等和谐，如今怎就变成这般模样？难道临近退休，就要做那铺路之人？
第三十七章 再见瞿星
“师父，只能说他命数好啊，最近别说模拟机改装的检查，连理论改装都开始挂人了。”陈逸意味深长道：“上一场我看了他飞了，在我手里，如这段时间没有长进，八成是要挂的。”
“哼，昨天于琦给他出了操纵卡阻，副翼，方向舵，升降舵都锁了，这小子靠着配平和差动油门落了。于琦那老小子不上道，我让他不要飞了，结果他说自己落得下去，怎么着，还真落下去了。那天我就觉得不管过不过，我都要收这个徒弟了。”常教员眉飞色舞道。
“操纵卡阻也不是很难啊！”
“废话！你是什么级别，他是什么级别，关键人家有这份魄力，敢说落得下去这种话。”常教员嘲讽陈逸道。
陈逸也不分辨，而是好奇：“听师父你说，小师弟还不想入门？”
陈逸咳了两声：“他说等这次模拟机通过再说，心气大着呢！”
“哟！”陈逸面色古怪，坏笑道：“如果我把他挂了，师父你会不会打死我？”
常教员下巴一扬，蛮横道：“你敢！不过你说的话确实提醒我，如果我以后不给他帮帮忙，这路确实难走。后面你检查的时候，收起你那些花里胡哨的玩意儿。他要你真的出了什么大问题，挂了我没话说。可要是你又跟我抠什么边角料，我家里那瓶茅台，你就别想了。”
“那师父可放心了，这才几天呢，刚才做单发程序已经算是有条不紊了，如果按着平均的标准，他是没问题的。”陈逸道：“最近公司人事变动很大，学员队要独立出来，学员队的头儿也定下来了，林霖。”
常教员眼皮跳了跳，叹道：“后面检查你还是放些水吧，必须让他过了。林霖管学员队，那些学员还不会呗折腾死？徐清得赶紧从学员队出来。”
“我知道，这次模拟机过了，还能赶上面前一波本场，否则又要等过年后了。”陈逸认真考虑后说道：“师父，不说了，你去吧，既然不让我过去看，我就先撤了。”
“好！过两天这边会有休息，我去公司参加那个什么安全会，到时候再见。”
陈逸：“师父，你不是说不参加的吗？怎么突然改主意了？”
“你刚才的话提醒了我，我顺便去飞标问问年前本场的事儿，看能不能让他们留个名额下来。”
陈逸啧啧嘴，跟被灌了一瓶醋一样，酸酸的。他可是第一次见常教员这么用心的。
……
陈逸终究没抵过常教员喋喋不休地赶人，拍拍屁股走人了。
随着陈逸的离去，整个模拟机里感觉都舒畅了，陈逸的存在仿佛能挤压别人的呼吸空间一样。跟他不熟的人，不苟言笑，人家怕他，熟的人呢，又热情过了头，着实受不得他。常教员也正是这个原因没有收他入门。
……
经历了两天的监察，极大的锻炼了徐清的心理素质，后面数天的模拟机训练倒是更加游刃有余。可喜的是，刁杰也不知怎么的，似乎没有以前那么木讷了，至少在配合方面比之以前提高了不少。这让徐清对检查的信心更足了。
接着，经过一周多的训练，徐清迎来了这次改装中，唯一的两天休息。
然而，好巧不巧的是，两天休息的第一天还要去公司一趟。学员队通知，所有K市没有任务的学员需要集中公司十楼大会议厅开会，时间下午两点。
出发之前，徐清已经知道了会议的主题——学员队从招飞办独立出来了。
换句话说，那次会议算是学员队新编制的宣告会，也是新领导地见面会。
蓝天航空飞行大队下辖波音，空客，以及一个宽体机的330机队。330机队草创，人很少，A330也只有一架。空客机队规模第二，大约有二十来架，319，320，321都有。波音机队人最多，规模也最庞大，有不到四十架飞机，K市所处Y省地形相对复杂，省内二类复杂机场众多，省内航线又是公司利润大头，所以700偏多，700和800比例在五五之数。
原本公司学员并不多，故而未曾专门成立一个中队管理学员，只是由招飞办代为管理。可如今，学员人数渐多，招飞办人手不够，已然管理不过来，所以，决定将学员队独立出来，置于飞行大队管辖，平行于波音，空客和330机队。
这些消息在学员群里早就不是新闻，大家唯一关心的是学员队的领导是谁，人怎么样？
因为从飞安到机场并没有公交车，徐清就试着打了个滴滴的顺风车，还真让他打到了。虽然比公交车贵上不少，但是比起正常打车还是要便宜三分之一到一半的。这个顺风车，算是徐清这段时间琢磨出来还算有用的玩意儿。
……
等徐清到了会议室才发现单单这次过来的就已经有六十多人，还有不少没来的，学员队的规模比之几年前翻了数倍，独立出来确实是情理之中。
只是这人这么多也让徐清颇为忧心，他可是知道近两年公司可没进来几架新飞机。
不仅仅是放机长慢如龟速，副驾驶的转升也愈发艰难，落到他们学员自然也是讨不了什么好，只是现在并没有明确下文，所以还能心存些许念想。只盼着这次大会仅仅是个宣告会和见面会就好，不要放出什么乱七八糟的消息。
只能说徐清还是太年轻，上到聘教员，聘机长，下到副驾驶的转升都被公司卡了喉咙，作为食物链底端的飞行学员，公司会不下手？怎么可能！
徐清找了个不前不后的位置，安静地隐没在人群中，等待大会地开始。
只是，徐清注意到，在帮忙布置会场的行政人员中有一个熟悉地身影——瞿星！自从上一次从于教员口中得知他第二次被挂了，被打回了学员队，他们就再也没联系过了。就算联系，徐清说实话也不知道跟他说什么，换作是他遭遇这样的事，他也不想跟别人说话。
第三十八章 林霖
瞿星相较于前两天，脸色好上了不少，似乎回到了以前充满干劲的样子。又是帮忙搬椅子，又是帮忙调话筒，甚至投影仪都是他弄的，反倒是学员队的人在一边指点江山，好不畅快，若不是身上的制服，瞿星活脱脱就是地面人员的作派。
瞿星又做回了曾经的自己！
看着瞿星忙前忙后，好像甘之如饴，徐清心里颇为感慨，不由自主地又开始忧虑自己的模拟机检查。
万一没通过怎么办？
没通过模拟机最快一个月安排补充训练，然后第二次检查。说是这么说，第一次没有通过，三四个月下来，公司不闻不问的，可不在少数。
就在徐清思量之际，会议厅门口一下子进来一大群人，簇拥着一名穿着飞行员制服的中年男子。
徐清分辨出这些人多数是学员队的，那么领头的男子很久能就是学员队新的头头。
那男子居中而坐，面无表情地扫了下面学员的一眼，忽然朝着一旁站着的学员队女助理招了招手。
女助理小跑过去，侧耳听着男子的指示。
不过数秒，男子说完示意女助理可以说了。
女助理找了个话筒，先是让全场肃静，接着咳了一声，道：“没有穿制服的，没有系领带的，没有带肩章的，站起来。”
学员中，慢慢站起了七个人，个个面面相觑，不知所措。
“你们先出去站着吧。”女助理竟然带着些许笑容，将这道声音扩散到全场，好像是看到了什么特别有意思的事情。
那七个人一时还没有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好好地怎么就被请出场外了，便是没有人率先行动。即便后面有人猜到了什么回事，可是看到其他人没有动，索性也装傻充愣，立住当场。
上首的男子眼见这七个人竟然不听话，本就阴沉的面目变得更为冷厉。微微起身，将面前的话筒往里边挪了挪，喝道：“听不见吗？出去！开会连制服都不穿，开什么会？”
如此当头棒喝，终于有人抵抗不住，开始离开。
有了人开头，陆陆续续其他人也开始跟上。但是，这些人脸上无不有着茫然。其中，有人还想辩解两句，可试了几次，还是放弃了，这种场合，辩不明的。
徐清也是不解，他可以确定，当初通知的时候，明明确确地没有说要穿制服。恰好，今天是周三，也就是便装日，并无硬性要求的着装规定。之前周三开会也曾有不穿制服的学员出现，可是学员队的人也没见说什么。
自然而然地，周三若是没有特别说明，就不用穿制服就成了大家的共识，这也是导致这次有超过十分之一的人着了道的原因。
当然了，也有人小心谨慎，即便不作要求也会穿全套制服，徐清就是此类。有的嫌弃领带和肩章麻烦，就穿了件衬衫，想着好歹也是正装，怎么也不会违规。这种想法的，在那七人中也是占了大部分，有五人。真正完全没有穿制服的只有两个。
这件事归根到底就是学员队通知不到位，没想到，这个失误却让那七名学员背了锅。
男子看那七人全都出去了，转向一边的学员队主管，问道：“这次会议的规定都传达给他们了吧。”
这个学员队的主管名叫王昭显，在学员队独立出来之前是管理所有学员的一把手，所有重大消息都是他通知的，说到底，这次失误源头就在于他。
现在学员队独立出来了，他的上头平白多了个经理，也就是问他话的男子，林霖。
“林总，早几天都通知到位了。”王昭显低眉顺眼道。说起谎来，眼皮子都不带跳一下的。
“嗯。”林霖点点头，便不再说话。很明显，他可不是真的感兴趣是否通知到位。他只是为自己的行为定下一个合情合理的调子。
可是，林霖可没想到，简简单单的通知，王昭显都没有做好，下面坐着的学员皆是对这二人鄙夷不已。
似乎感觉到刚才立威的目的已经达到，林霖开始了他的表演：“今天是一个特殊的日子，从今天起，学员队从招飞办独立出来了，跟波音，空客，330机队平级，我呢，以后就是学员队的经理，我叫林霖。”
“欢迎林总！”
王昭显的反应不可谓不迅速，在林霖说完的一瞬间，见缝插针地喊道，同时卖力地鼓起掌。
原本的主管领头，学员队的其他人也纷纷跟上，鼓掌欢迎。下面的学员只得不情不愿地随波逐流，一时间，会议厅中掌声雷动，热烈无比，不明真相地见着，还真以为这个新来的经理受到如此多人的拥戴。
林霖装模作样地伸手压了压，掌声这才慢慢停息。他好像很享受这种感觉，身子微微往前倾了一下，接着道：“学员队虽然说是今天刚刚独立出来，但是事儿却是不少，今天大家见上一面，正好把一些东西说说。”
徐清心里一咯噔，总感觉大事不好。就见那女助理接过林霖的话，继续说道：“从今天开始，包括在训的学员，一旦模拟机检查不通过，后续费用自行承担。”
这第一条规定就将学员炸开了锅。在此之前，关于模拟机费用的问题其实已经有风头传出来，毕竟学员太多，公司有所改革肯定是在所难免。
但是，即便如此，大家对于第一次检查不通过，后面费用自行承担的传闻其实并不是很相信。
学员模拟机检查不通过的原因可不仅仅是技术原因，这般就武断地让学员自己掏腰包，实在说不过去。
相反的，大家都觉得公司可能会延长转升时间，这个方案才是比较靠谱。
也就是原本的学员跟一百小时的航班，然后就可以申请转升副驾驶一级。之后，可能会变成一百五十或者两百小时转升。这样的改变才算是比较符合大家的预期。
可是，现在公司赤裸裸地告诉你，学员的想法从来不是他们考虑的因素。
第三十九章 非精密进近
女助理顿了顿，等学员消化第一个消息，徐清嘴角抽了抽，看女助理的样子，意思是后面还有什么“惊喜”？
果不其然，女助理再度抛出了一个重磅炸弹。
“学员队将开始积分排名，自愿参加行政班可以增加积分，同时已经在跟班的学员也会根据跟班时间提升积分。具体操作办法将在群里公示，排名每周末在群里通知，飞标将按照这个排名安排本场。”
简单来说就是，谁当免费劳动力时间越长，就给谁安排本场。
“现在学员饱和大家也知道，以前先来后到的办法我觉得已经不符合现在的情势了，优中选优才是我觉得最合适的办法。”林霖说道：“以前的学员都是混着，现在我来了，就不允许这种情况继续下去。”
“还有，前段时间，我们学员队发生了在酒吧打架的事件，自今天起，每人手机安装钉钉，每晚八点签到，位置只能在住宅区。等你们下机队了，我自然就管不到你了，可是只要你们还在学员队一天，就要守学员队的规矩，否则，你的定岗文件我是不会签字的。”林霖说道。
下方的学员纷纷窃窃私语，学员斗殴的事情在学员队早就不是什么新闻。因为那两个学员不是本地人，派出所直接找到了公司，是由王昭显亲自过去把人带回来的。参与斗殴的两名学员是因为通过了转升的航线检查，结伴出去喝酒的，至于为何打起来，那就是众说纷纭了。
那两个学员的定岗文件都下来了，结果直接把文件给撤了，至于处罚结果倒是没有公示，估计公司也觉着这事儿丢人。
只是因为这事儿就限制所有学员的行动，着实就有些不讲理了。当然，公司讲不讲理你都得受着，谁让人为刀俎，我为鱼肉呢！
后面还有些关于申请转升副驾驶一级时，会加一个思想作风的审查。这个审查很玄学，没有具体的标准，可偏偏这一项不签字，就不能进入转升流程，而签字人就是林霖。
徐清恶意的想着，林霖如果哪天看哪个学员不爽了，找个鸡毛蒜皮的小事就卡着他，死活不给他签字，如果没啥背景，你还真拿他没辙。
这就成了林霖扼住所有学员喉咙的关键。学员和副驾驶一级最大的区别在于小时费。学员只有基本工资六千，副驾驶一级平均一个月能到两万，这是三倍多的差距。为了涨工资，多数学员还是选择忍一时风平浪静，学员队怎么搞，那就乖乖忍着。
当然，事情无绝对，有些学员家里条件不错，对什么时候涨工资相对而言没那么迫切。相对的，他们对学员队恶心人的规定相当不满，这种不满可能能压得住一时，但是时间一长终归是要爆发。不久的将来，初立的学员队就因为某些不服的学员迎来了一次大洗牌。当然，这是后话了！
会议在一片愁云惨淡中结束，徐清本来就是个多愁善感，患得患失的人，会议中数个“重磅炸弹”炸得徐清脑子直犯晕。
会后，徐清还要准备找瞿星说说话，可找了半天也没见人，学员队办公室里也没有。
他也没什么重要的事儿，找不到就直接回了飞安，后天训练就要重新开始了，下面的课程有一个非精密进近，他需要提前预习一下。
……
非精密进近相对于精密进近是没有下滑道，当然现在也有一些类精密进近方式，比如RNPAR，这里暂时就不作讨论了。课程中着重说的还是NDB进近，VOR进近和LOC进近。
之前在国外学习的时候，那边几乎已经没有NDB，非精密进近练的就是VOR进近和LOC进近。
NDB即Non-DirectionalBeacon的缩写，中文意思就是无指向性信标。徐清听在国内学飞得朋友说，在国内练习非精密进近很多就是NDB进近，还衍生很多口诀，听得徐清一个头两个大，经常会感叹自己是何等幸运。
原来公司的模拟机改装的非精密进近也会练NDB进近，但是后来国内NDB逐渐被淘汰，加之蓝天航空所运营的机场中并没有NDB，所以后面就不练了。
与之有些相似的是一种叫做盘旋进近的方式，别说蓝天航空公司，其上属的集团也不运行盘旋进近方式，所以模拟机课程里虽然有盘旋进近的字样，但是，教员提都不会提。
徐清在国外仪表等级阶段就练习过大量的非精密进近，具体程序倒是没什么问题。主要是现在整个民航圈子开始推行一种新的技术，即CDFA，连续下降最后进近。这是徐清在国外并没有学到的，所以需要提前看看。
过往的非精密进近是在FAF之后就下到MDA，然后平飞，如果没有建立目视参考，就需要一直飞到复飞点才能复飞。
CDFA则不同，它是在FAF之后连续下降，没有平飞，直至到最低五十尺或者拉平点。
这个技术当然有它自己的优点，不然也不会在整个民航推广。比如可以提高飞行员的情景意识，减少工作负荷，飞机姿态更容易让飞行员获得目视参考之类。
优势肯定是有，就是徐清要重新学习，觉得很是麻烦。
首先最后下降阶段，需要计算下降率。一般来说，下降率大部分来说跟进近速度和下滑梯度有关系。
进近速度并不一定，但是一般处在某一个区间。下滑梯度大部分是5.2%，有的会稍陡，具体看进近图可知。
FAF之后，每一海里会标注一个高度，飞行员就要通过这个标准高度在调整自己的下降率，这点儿是徐清觉得麻烦的地方。
在FAF之前，需要自己预估一个初始下降率，在FAF前0.2海里开始推下降率，然后跟上文所讲，根据高度的差值调整下降率。
程序倒不是很复杂，就是学新的东西，觉着有些麻烦。
另外MDA也需要改变，为了不穿过MDA，CDFA中会有一个DDA，一般来说DDA是MDA加五十英尺。当然，各公司标准可能不同，就不做深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