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五十二章 磨剑
夜晚下起小雨，淅淅沥沥，在灯火映照之下，如幕似帘。
悠然居二楼的一件厢房里。
曹曦坐在窗边，手边放着一本翻开书籍，他望向雨下夜景，凤巢湖泊泛着明光，心情变得宁静空明起来。
“跋山涉水一个多月，又在凤巢渡口逛了一天，终于可以适当放松身心，闲下来休息一番了。”
他伸了个大大的懒腰，修道者有灵气蕴养身心，对于疲惫的忍耐上限，是远远超过凡人的，但是终究还是有个顶点，该累还是会累。
曹曦抬起仍旧还有些不规则扭曲的右手，翻来覆去看了一会儿。
右手缓缓握拳又张开，传来骨骼摩擦的声音，并且伴随有剧烈的疼痛。
右手肌肤下有金色线条与黑色气息肉眼可见，在互相吞噬，不断消磨，在无声中进行着旷日持久的拉锯战。
俗话说伤筋动骨一百天，但这放在修道界中显然不适用。
寻常伤势，修道者依靠充满活力的体魄，以及可以发挥各种神效的真气，往往几天就可以完全恢复。
不过他这次的伤势与众不同，来自一位御罡的攻击，并且还带着祸的气息，想要完全根除，并非一日之功。
“已经过去一个月，右手血肉骨骼间的祸的气息差不多快完全消失了，只剩下丝丝缕缕还在负隅顽抗，凭借至尊体的力量消磨，约莫再过半个月便能彻底痊愈了。”
曹曦喃喃自语，看着右手，突然又想起了苏绣。
赶路的一个月里，他几乎跟她没有进行过多交流。
他不禁内视气海，想看看她在干什么。
“咛~”
古老广阔的道藏气海中，碧幽色的大道青莲微微摇曳，吞吐光辉。
大道青莲的莲瓣上脉络越发的栩栩如生，如同真实存在的一般，少了很多虚幻感觉，青莲轻轻摇晃间，漾出一圈圈让人宁静的道音吟唱声。
真气海的真气越来愈多，空间也越来越大。
如今以他的真气海领域的范围，以及真气的数量，想要现在强行破境进入上三境，其实可是以即刻尝试的，并且有很大的成功可能性。
但是那种破境不太完美，太过仓促，对于他的天赋以及道藏而言，显得有些“粗劣简陋”，日后会后继乏力。
他不想要，他还要等一等，等到更加圆融完美，毫无瑕疵，所以还有一段几个月的长路要走。
饭要一口一口吃，路要一步一步走，这是急不来的事情。
“哗~”
黑裙的美貌女子独立在平静无波的真气海上，长长的裙摆迤递铺在水面上，随着水流微微摇动。
那一双迥异与人的黑色眼睛里，有黑色的气息往外四溢。
一个月来，苏绣的伤势已经好了很多。
她如今的力量，对上那条没眼力劲的孽畜黑白龙鲤鱼，也能战个旗鼓相当了，不用担心在受到压迫。
“哼！不管孽畜怎样不甘心，真气海里到底是有了我的一席之地。”
苏绣这样愉快的想着，视线看向别处，即便到了现在，这座让她栽了大跟头的道藏气海里，却依旧有着两个禁地，是她无能无力，去不了的地方。
一是那个悬空而立的一尊白玉小人，她一旦尝试靠近，白玉小人就毫不犹豫的用力摧毁那截本命物尾椎骨。
那个读书人太谨慎，太绝情了！
二便是那株大道青莲。
“为何我一旦靠近读书人的大道青莲，那条该死的孽畜就拼命的朝我发起进攻，就算受伤也在所不惜呢？”
苏绣心里疑惑，也有很大疑问：“等我在恢复点力量，便要好好探查一番，看看到底藏了哪些秘密！”
不远处，黑白龙鲤鱼隐藏在真气海里，虎视眈眈，流线型的身形几乎与真气水融合在一起，极难被发现。
两根筷子长的龙须，一黑一白，缭绕着阴阳两色的真气力量。
黑白龙鲤鱼豆子大小的眼睛里，透露着一种愤怒至极，却又无能无力的悲伤眼神。
我真没用，一只鬼都敢骑在注定会变成真龙的我头上……鬼东西果然卑鄙无耻，胆大妄为，甚至竟然敢觊觎主人的王座……
我就是拼了命也要守护主人的面子……
要是鬼东西真的敢去碰那株大道莲花，我是否可以与那个读书人做个交易……要付出一定代价，主动帮助他熔炼气海怎么样？应该会心动吧……
主人呢，你到底什么时候回来啊，我快撑不住了阿，想你了呢……
黑白龙鲤鱼躲在真气海底，独自黯然神伤，龙须在水里慢慢摆动，愈发朦胧不可见。
就在这时，它看见那只女鬼仰起头，朝着天空大声喊道：“读书人，你为何要窥探我的家?”
你的家？龙鲤鱼懵了一下，心中猛地大怒，若非担心在真气海里开口说话，会不经意间泄露给那读书人一些关于主人的信息，它此刻肯定要破口大骂。
不要脸的鬼东西！！
虚空中传来曹曦的平和声音：“苏绣，你要不要出来透透气？”
苏绣闻言，脸上不由露出向往的神色，但是她马上警觉起来，连忙摇头道：“不用，这气海我呆的很舒服。”
外面有那个女人在，她不想出去。
等待了十几年，最终功亏一篑，她怎么有脸面去见锦儿！去当一个好妹妹？她做不到，就算是真要再见面，也必须是她站在高处，俯视锦儿才行！
如今这幅落魄样子，不见也罢！
曹曦沉默一会儿，回声道：“那就算了，你好好休息。”
苏绣翻了个黑眼，摆手道：“多谢公子对绣绣的关心了。”
曹曦摇了摇头，没在回话，他能感受到苏绣身上那股祸的气息愈发浓重，只怕不要半年，她就要彻底沦陷了。
那个时候，即便女冠苏锦会阻止，他也会毫不犹豫亲手捏碎那截尾椎骨。
有的时候，他觉得自己就是这般冷酷无情……
“铛~”
曹曦收回神识，取出黝黑如铁的“墨池”磨剑石，用真气裹着轻放在地面上，防止磨剑石的重量压坏实木地面。
同时他御出数量巨大的真气，笼罩住这间厢房，防止气息外泄被外界感知到。
随后，他取出古朴无华的青妖剑，左手紧紧握住剑柄。
“哗哗~”
真气化凉水散在剑身与磨剑石上，磨剑石上水渍晕开，真的如同一团漆黑的墨。
“开始吧……”
曹曦注视着凉水浇过的青妖剑身，青铜古锈愈发通透，如同缩小无数倍的碧绿葡萄。
他脑海里突然想起傍晚时发生的事情，青衫姚驷公子，白眉老人鹿仁，无能无力的中年凡人，他又想起来豪爽的青甲女子关月。
“或许以后遇见这种事情，我可以尝试更干脆一点。”
曹曦深吸一口气，雨夜中的凉气充满腹腔，驱除杂乱的念头。
右手依然垂下不动，他开始单独使用左手磨剑，斑驳的剑身缓缓划过，名为墨池的磨剑石轻颤，亮起青色妖异的电火花。
“铮~”
狭小的空间里，响起了刺耳的剑鸣声。
……
……
与此同时。
隔壁的一间厢房内。
苏锦单手托腮，看着窗外的雨景，另一只手拿着价值二十四枚青玉钱的秋水白玉簪子。
她转过头，若有所思的看向曹曦的房间。
“开始磨剑了，真是勤恳呢……”
一个时辰之前，来到这间名叫悠然居的客栈时，曹曦打趣的问她要不就开一间厢房？
苏锦没反应过来，觉得无所谓，反正一间房还是两间房，对修道者而言都只是暂时的容身之地，甚至都不会使用厢房里的床铺，他们忙着修炼，又不会分心做旁的事情。
来梧桐城之前，一个月的赶路当中，他们便常常同在一间破庙里休憩。
曹曦修炼，她则闭目养神，一直相安无事，各自忙碌。
但是。
苏锦注意到店家的眼神，脸猛地一红，反应了过来，这是在繁华的人族城池，人多嘴杂，不比外面的荒山野岭，有很多人看着的。
而且这里的厢房里有床，会让心怀不轨的人想入非非……
“还是开两间吧。”
她慌忙的对店家说话，并且抢先付了住店的白玉钱。
在曹曦哭笑不得的眼神，以及店老板疑惑不解的目光中，她急匆匆率先上了二楼。
居心叵测的读书人……苏锦轻轻摸着白净如瓷的脸，不由胡乱的想着。
那读书人不会真的异想天开了吧，我明明已经不失礼仪的拒绝他了呀……
而且很多路人看见他们俩，经常会产生错误的念头，我和他真的看起来很般配么？明明我穿的是道袍诶，那些人都看不到的么……
苏锦有些郁闷，觉得自己对待曹曦，可能太过容忍纵容了。
“锦儿，你就是心肠太柔软，这样对你，对那读书人都不好，要学会拒绝……也不能像对待别人一样对他，不然他可能会伤心，而且绣绣还在他气海里呢……”
苏锦小声告诫着自己，过了一会儿，她突然间又想到别的事情，有些走神。
“不在御罡境实在有些烦恼，傍晚时对付那个九境道修，竟然还要动用我的道主命神窍，对了，那个乱搭讪的人叫什么来着，姚五，还是姚六……”
苏锦如今的羸弱状态，自然是因为绣绣的缘故，绝大部分魂灵消散，气海又被戳出一个洞，造成了接连跌境的惨事。
但是她知道这些都不是最主要的原因。
最关键的地方，还是在于心境。
“这一趟下山历练茫茫红尘，斩断人间俗事，又哪是那般容易，我要何时才能补全心境呢……”
苏锦自言自语，绞尽脑汁在想一些问题，只要解决了困扰了她十几年关于心境的问题。
重回御罡，重回雏凤榜，都不是难事。
对于她这种人来说，修道破境就像是喝水走路，再来一次，只会更加简单……
“但是，到底我要怎样做，才是对的呢……太上忘情阿，要忘记一切的情，太难了……”
而且，不是姐姐不想救，真的没有办法了啊……
苏锦鼓着腮帮，她突然看向手里的秋水白玉簪子，轻柔的眉眼布满愁思。
“应该找个什么样的理由，让曹曦帮我送给绣绣呢？”
她突然意识到了一个问题：“要是绣绣不愿意收怎么办？”
……
清晨。
小雨停歇，旭日初升，白色的雾气缭绕着凤巢渡口，凝而不散，一片连着一片，宛如画中仙境。
“铮铮！”
天地之间，骤起一阵响彻云霄的剑鸣声。
巨大的黑色剑舟犹如一颗流星，划破重重雾霭，来到梧桐城的凤巢渡口。
整座梧桐城在剑鸣声中，完全被惊醒了。
湖泊里像是发了一场浪潮，如同一只碗状，四溢的水翻转着向四面八方涌上岸边。
过了一会儿，黑色剑舟降落在凤巢湖泊中，如同一只远古巨兽安静伏在湖面。
……
白日到来的凤巢渡口重新恢复了热闹。
一间间修道铺子打开门，做起生意，一个个气度不凡的修道者在街道上飞快走着。
早就忙碌多时的凡俗们推着装满垃圾的小车离开，而另一些做着别的俗事的凡人，则开始进入凤巢渡口。
不一会儿。
无数意欲远游的修道者，通过凡人临时在湖泊上搭起来的一条条浮桥，走上黑色剑舟。
姚驷公子青衫华服不似道修，反倒如人间潇洒风流才子打扮，他轻揺折扇，一步一步走着。
白眉老人鹿仁跟在后面，牵着从昨天傍晚便一直萎靡不振的火灵龙马。
姚驷公子举目四望，没发现那个柔美似水的道袍女子，便嘀咕说道：“没看见她，不会先上剑舟了吧，只要有相处的机会，等我略施手段，依旧逃不出我的手心。”
清风城是梧桐城周围区域的一个人族城池，不比南城小，只是没有出了女冠苏锦的南城地位特殊罢了。
他是清风城最大的修道世家，姚家的嫡子，背景深厚，家里的几个长辈都是御罡境，怎是那些散修可比？
而且若论天赋，他还不到三十岁，便已经突破了九境，绝对有很大的机会成功跻身御罡，在清风城的时候，只要他勾勾手，哪个女人不是主动嘘寒问暖，投怀送抱？
姚驷公子一想到昨天那件事，便不禁恼羞起来，眼里有些怨恨之色。
“明明自己是个隐藏的九境，真是瞎了眼，眼光太低，看上个只敢躲在女人后面的男人……等上了船，有的是时间让你见识一番，什么叫做真正的男人……”
那般优秀的女子，旁人怎的配的上？不正应该与他为伴，结成一对令人艳羡的道侣么？说不定还能留下一段流传的佳话！
他一想到自己那些被家族长辈不喜，有些夸张的床笫爱好，脸上便不由自主露出诡异的英俊笑容。
“等你在床上乖乖求饶时，我有一百种办法让你乖乖亲手奉献出那同是九境，却让我束手待毙的秘密！”
鹿仁在后面看着姚驷公子一会恼怒，一会大笑，他脸色隐晦，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姚驷公子突然转头对鹿仁开口问道：“鹿老，你羡慕我么？”
鹿仁心中疑惑，还是老实回答道：“公子是清风城姚家的嫡长子，一生修道无忧，前途广阔，所有人都会羡慕。”
怎会不羡慕？他身上所有的家当加起来，还比不上姚驷身上随便拿出来的一件道器价值高。
怎会不羡慕？他一个上三境修士，说的好听，是姚家供奉，其实只是浪荡公子姚驷的仆从而已，凭什么？就凭姚家给的青玉钱多，多到可以让他适当放弃一些修道者的风骨！
当然这些话，他肯定不会当着姚驷的面说出口。
姚驷看着湖泊中的碧水，目光深远，感慨说道：“你不必羡慕，谁让我天生就命好，出生在姚家呢？”
鹿仁低头不语。
姚驷继续笑道：“我的父辈们筚路蓝缕一路走来，他们开疆拓土建立家族，他们从一无所有的最底层崛起，他们打下了一片大大的广阔天地，不就是为了我这种天赋优良的子辈，如今走的修道路更加顺畅么？”
鹿仁的头颅愈发低了。
姚驷拍着鹿仁的肩膀，眯眼说道：“好好修道，万一你走了大运，成了一位御罡，那就一切都有了，你的子辈也会跟我一样……”
鹿仁猛地抬起头，眼神不解：“公子……”
姚驷转过身去，轻扇玉扇，发出幽冷的声音。
“所以，在这之前你在不甘心也不要多想，没有用的，用心做好自己的事情！”
鹿仁脸色凝固，低下头牵着马绳，拉起火灵龙马顺从跟在姚驷后面，往黑色剑舟走去。
四面八方的人越来越多，密密麻麻拥挤着，全是修道者，几乎没有一个凡俗。
他们两个人一前一后，在蚁群一般的拥挤人流中，很快登上了黑色剑舟。
……
悠然居二楼。
窗外的剑舟颤动之声停歇，落在湖泊中等候，而这间厢房里，尖锐如风的磨剑之声也同时戛然而止。
“呼~”
曹曦吐了一口气，停止磨动青妖剑。
“磨剑这种事情，果然任重道远，一整个晚上，我竟然只磨了几十分之一……”
他抬了抬有些酸痛的左手胳膊，金色的力量从血脉中冲出来，很快消弭了胳膊的酸痛之感。
他无语的看向几乎毫无变化的青妖剑，不过这也从侧面证明了青妖剑的贵重，一旦退去斑驳，必能剑惊四野。
“幸好还是有收获，总归是磨了些青铜剑锈下来。”
曹曦从气海里取出一只早就备好的透明玉瓶，小心的用真气捡起地上粉末状的青色颗粒。
这就是青妖剑上的古锈，晶莹透亮，如同绿色碎钻，捏在手里，有一种尖锐之感，仿佛是在触摸锋利的剑尖。
青色古锈在剑上时，还不显神异，这一落地，便开始展露神迹。
他甚至觉得若是以凡人之躯，不小心触碰这颗粒状的青色锈迹，肌肤瞬时便会被自带的剑芒切割破裂，受到伤害。
他一夜磨下的数量不多，玉瓶里只积聚了浅浅一层，但是这种大有用途的青锈一向稀少罕见，而稀少便往往代表着它很值钱……
就在这时，房门被轻轻敲响。
曹曦收好青妖剑等事物，心情大好的拉开门，正是女冠苏锦。
曹曦眼含笑意，说道：“剑舟抵达凤巢渡口了，我们走吧。”
苏锦应了一声，在房间里扫视了一圈，突然眸光一转，说道：“我有一件事情想要拜托你。”
第一百五十三章 剑舟远行
曹曦虽一脸疑惑，还是坦率说道：“什么事情？直说便是。”
苏锦脸红了一下，掏出秋水白玉簪子，镇定说道：“麻烦帮我送给她。”
“原来你买这簪子是送给苏绣的阿。”曹曦还以是什么大事呢。
“这簪子挺好看，蛮合我心意，绣绣应当也会喜欢，我还没送过她礼物呢。”苏锦紧握着秋水白玉簪子，不好意思的用力点头。
曹曦应了一声，一手接过秋水白玉簪子，随后纳入气海，这不过是举手之劳，他自然不会拒绝。
道藏气海当中，正在发生战斗。
“轰轰~”
女鬼苏绣大展神威，苍白纤细小手攥住龙须，用力抡了一个圆，把黑白龙鲤鱼掷了出去，在真气海上翻腾了数次。
黑白龙鲤鱼扑腾了几下，郁郁寡欢泛着鱼肚白，渐渐沉入真气海里。
苏绣拍拍手心，叉腰挺胸望向气海高空，趾高气昂大声问道：“什么事？”
曹曦回声道：“你姐姐托我送你一件礼物。”
一根秋水白玉簪子破开方寸空间与气海空间的屏障，悬停在苏绣面前。
秋水白玉簪子晶莹剔透，尾部垂着一串镶嵌的青色宝石，散发着宁静平和的气息。
苏绣脸色阴云密布，变得怒不可遏，她一把攥住簪子，毫不犹豫狠狠砸了出去。
“我不要她的施舍，读书人你没一点眼力劲么？以后这种事情不必再与我说了，我全都不会要！”
曹曦劝道：“你姐姐的一番心意，不要伤人家心……”
苏绣嗤笑连连，伸出食指遥指天空，说道：“她的心意，跟我有关系么？这簪子这么丑，莫非是给道姑戴的，她难道也想我去做一个道姑么？读书人，我的好心情全被你弄没了！”
曹曦耐着性子再问了一次：“真的不要？”
苏绣冷笑道：“有些事情既然发生，便已是事实注定无法改变，我不会回头，即便无路可走！”
曹曦懒得再跟她交谈，神识御回秋水白玉簪子，漫不经心说道：
“我先帮你收在方寸空间里，你什么时候改变主意了，我就拿给你。”
苏绣很是恼怒，用力的跺了几下真气海面，水花四溅。
曹曦慢条斯理解释道：“放心，我不会昧你的东西的，等过了几个月，你死掉后，这东西我会原封不动还给你姐姐。”
苏绣脸色变换，无语道：“曹曦，你说话真气人，你走吧，不想在气海里听见你的声音了。”
“嗯，好的。”
苏绣闻言，不禁吐出胸中的闷气，紧皱的眉眼顿时舒展开来，再次精神抖擞的看向沉下真气海的黑白龙鲤鱼。
突然。
气海上空又响起曹曦的温和嗓音。
“对了，有件事情还是要说一下，我发现最近你一直在欺负鱼，我的气海本来就是它的地盘，你抢占了一大块，它肯定有点不高兴，要发脾气，你如今厉害一些，就让着它点。”
苏绣张大嘴巴，气笑道：“我用的着跟一只孽畜抢地盘？它再敢不开眼挑衅我，看我打烂它的头！”
曹曦仿佛浑不在意，轻飘飘回道：“你太过分的话，我是会帮他的。”
他觉得黑白龙鲤鱼与他的关系，可比跟苏绣好太多了。
“嗡~”
白玉小人像是感受到了敕令一般，低下头颅，睁开眼睛，流转经文的冷漠眼睛直直地看向苏绣。
苏绣被看得心里发毛，如同一阵凉风吹在身上，要把她的身体吹裂。
“呵，真的不想跟你说话了，狠心的读书人，求求你快离开吧。”
曹曦神识终于真的撤离气海了。
苏绣气得后仰倒在真气海面，整个人缓缓下沉。
她觉得这样能把自己淹死就好了。
但这显然是不可能的。
她是一只鬼，身体虚幻，真气海也是虚幻的。
突然。
“轰！”的一声。
真气海底的黑白龙鲤鱼破水而来，带出一连串的气泡，趁着苏绣恍惚失神的机会，一下子撞飞了她。
苏绣被顶出真气海面很高，佝偻着腰肢愤怒骂道：
“孽畜！！你找死……么？”
……
厢房内。
苏锦心怀忐忑问道：“绣绣收下簪子了么？她有说什么话？”
曹曦笑容灿烂，说道：“她很高兴，还让我代为感谢你，你知道的，她年纪小脸皮薄，不好意思见你，而且她还在养伤。”
苏锦眼神怀疑，有些不相信的说道：“这样的阿。”
曹曦认真点头，同时回想了一下，说道：“对了，她好像不太喜欢这种簪子的样式，可能颜色过于单调吧。”
“不会吧，我就喜欢这种简洁样式，看着就让人觉得干净。”
苏锦有点疑惑，打量了一下自己的道衣装扮，继续道：“我还是觉得这样很不错呀。”
曹曦摇头，语气肯定说道：“你这种风格不行，没一点烟火气，像白开水似的，你妹妹这人古灵精怪，肯定要喜欢花红柳绿多一点。”
苏锦貌似恍然大悟，说道：“难怪绣绣一直穿黑色的裙子……”
……
离开客栈。
曹曦与苏锦没在凤巢渡口再做停留，直接前往黑色剑舟。
在这种人族城池内，除非有急事，不然最好还是与常人一样缓步慢行。
因为修道者速度太快，遇见事情很难及时停下，容易就撞到沿路的房屋行人。
比如姚驷公子驾车那次，事到临头，若是强行控制火灵龙马停下，马的身躯就会受到强烈的反向力伤害，必然会受些不轻的内伤，而不停下，就会踩到那个中年凡人。
在当时的情况下，很多修道者遇见这种情况，甚至都不用思考取舍的问题，就能轻易得到结果。
直接压过去。
这并不是一个难以选择的问题……
曹曦所住的悠然居客栈，便是依靠凤巢湖泊而修建，距离黑色剑舟并不遥远。
很快。
他们顺着湖泊上的木头浮桥，走到黑色剑舟之下。
只见剑舟之上，有云雾成梯，蔓延往下，延伸至湖泊表面。
很多修道者步履轻缓，沿着浮桥登上云梯，顺利走上黑色剑舟。
云梯之前的浮桥上，则是一排统一黑色服饰的修道者，正在接待即将上船，意欲远游的修道者。
蜀地白露江上的符篆楼船，主要是做凡人的生意，而灵域能遨游天际的剑舟，则几乎只有修道者才会乘坐。
因此搭乘剑舟远行，就没有蜀地上修道者免费的好事情了。
曹曦走到一个黑色衣饰的中年修道者面前，问道：“道友，剑舟上还有空房间么？”
中年修道者看着曹曦与苏锦，沉思道：“剑舟上是有不少房间空着的，十枚白玉钱一间，但不知道友需要几间？一间么？”
剑舟无比巨大，如同一座浮岛，足以容纳数千间大小不一的房间。
曹曦正要说话，苏锦却突然率先开口说道：
“剑舟上还有空着的庭院么？如果有，便只开一间，没有的话，那就两间。”
剑舟上并不只有一人间，还有着如同人间庭院一般的地方，里面厢房很多，空间很大，住两个人绰绰有余，五六个人也不嫌挤。
中年修道者低下头迅速翻着几张纸，推了过来，说道：“道友，还剩这几间，你挑选一下。”
曹曦眼光瞄了一眼那纸上的内容，暗自吞了一口口水。
剑舟上的寻常房间，只需要十枚白玉钱，不算太昂贵，绝大部分修道者都能拿出来。
但是，这张纸上的庭院价格，却是贵的离谱，有点超乎他的想象。
碧水庭院，六枚青玉钱……已售出。
桃园庭院，七枚青玉钱……空。
风雨庭院，七枚青玉钱……空。
听潮庭院，八枚青玉钱……空。
这价格竟然是寻常房间的数十倍，
一般只有世家子弟成群出行，或是宗门弟子结队历练，同行多人才会租借这种庭院，很少有单个的修道者选择这种庭院。
除非身上的青玉钱多的发慌。
苏锦随意扫了一眼，伸出白净手指点着最下面，满意说道：“就这间听潮庭院吧，看起来不错。”
她挑了间面积最大，价格最贵的。
黑衣修道者态度愈发恭敬，亲自上前领路。
曹曦老老实实跟在苏锦后面，很是感慨……不错，是个会享受的有钱女人，开了一间房，两件中品神窍道器没了……
如此阔绰，花上二十几枚青玉钱，买支女鬼苏绣都看不上的秋水白玉簪子，也不足为奇了。
嗯，单论使用青玉钱这一方面，她有足够的让人敬佩的御罡气魄……
……
不一会儿。
他们自云梯登上剑舟，又从剑舟一侧的木质阶梯走上顶层。
顶层错落有致的排列着几十间院落，各自有不同风格。
黑衣修道者领着曹曦与苏锦来到一间较大的院落前面，指着门口挂着的牌子说道：“两位道友，这便是听潮庭院，里面有两名侍女，若有什么事情，直接找她们便可。”
苏锦颔首，往四周随意看了一眼，觉得还算满意。
随后，黑衣修道者便退了下去。
曹曦看了苏锦一眼，自觉上前推开门，听潮庭院里的情景立刻映入眼帘。
只见庭中栽种有一棵苍老大树，底下有古朴石桌，角落里还有一个小水潭，水流清澈，几尾小鱼悠闲游动。
庭院深处是四五间古韵楼阁，可以入住，而庭院靠近剑舟侧面的围墙是一堵镂空的木制围墙，可以看见外面的湖泊景象。
这间八枚青玉钱的听潮庭院，其实与凡间的雅致院落并没什么区别，但这是在寸土寸金的剑舟上，便显得很豪奢了，
有两个明丽少女带着真诚笑容，迎了上来，年纪应该与曹曦差不多大，十六七岁的样子，具是黑衣打扮。
年龄稍大的少女声音清脆，说道：“公子，小姐，我叫清秋，有什么事情吩咐我就好了。”
另一个小一点的少女则插话说道：“我叫白冬。”
曹曦视线打量了一瞬，心里不禁腹诽，这两个年轻少女竟然都是修道者。
苏锦则不知道想到了什么，突然指向曹曦说道：“我不习惯有人服侍我，你们全都跟着他吧。”
随后。
苏锦便一言不发，挑选了一间房间走了进去，没在搭理他们。
曹曦不禁心想，我也不习惯有人伺候我呀，他便苦笑着对两个侍女说道：
“我有什么事情会找你们的，平常时候，你们就做自己的事情吧，修炼聊天都可以，就是别擅自离开院子就行了。”
清秋姿态端庄应道：“公子，这些都我们都懂的，没有重要事情的话，不会打扰你们修道。”
白冬则好奇的盯着曹曦脸庞，活泼说道：“公子，我去帮你铺床吧。”
曹曦想了一会儿，拒绝道：“不用了，这种事情我习惯自己做。”
这两个少女虽然是侍女的身份，却是货真价实的修道者。
曹曦只是神识一动，便已经清楚感知了她们的境界，都是二境，修为不高，而且以她们这个年纪，若无太大的机缘，则大道不可期，二境就是她们一生的顶点了。
当然，如果她们修为高深，修道路上尚有晋升的前途，也不至于来这剑舟上做侍女。
……
过了两个时辰。
剑舟缓缓升空。
曹曦透过厢房的窗户，看见视线里的湖泊，城池以及远处的高山大地在快速缩小。
“要离开梧桐城了，离太清山又近了一点……道经后续篇章的可能潜在地点，我来了……”
曹曦很快收回目光，沉心静气，随后真气笼罩住厢房墙壁屏蔽气息，他取出青妖剑以及墨池磨剑石。
又开始磨剑了。
第一百五十四章 评书灯会
黑色剑舟的速度很快，甚至比普通御罡境的飞剑还要快上几分，乘风驭浪，一夜百万里不在话下，就像是在云海朝霞中飞逝的一条大鱼。
剑鸣声经久不绝，自几十座俗世王朝的领域上空飞过，在无数高山雄岭，无垠平原，广阔江河上空呼啸穿行。
一晃十几天过去。
这一日。
曹曦结束修行，走出厢房，在听潮庭院中央的老槐树下饮茶。
古树石桌，茶香四溢，便是一件悠闲的雅事。
茶自然是好茶，是苏府古板二管家赠送给他的，产自南城外的一座高瘦山峰，状如锋矢，茶香高扬，虽不是灵物，却也让人闻之忘神。
但是曹曦不懂茶艺，他只会温水浇茶，但要是那样做，便是在白白浪费这珍贵茶叶了。
一是他从小对于茶就接触的少，他家先生只喜欢喝酒，并无饮茶的喜好，二是在青牛村生活，家无斗储，手头拮据喝不起。
他很少做这种事情，但不代表不喜欢。
饮酒顺心意，品茶静心神，都是人间快意事。
此刻泡茶的是两位侍女之一的清秋，她着黑色衣饰，跪坐于地，用着一套精致茶具，手法颇为娴熟。
清秋身上有一种稳重端庄的气质，另一个年纪稍小，此刻不在庭院里的侍女，白冬则显得活泼灵动一点。
似乎曹曦遇见的姐妹，差不多都是这样。
蜀皇城的青梅煮酒是这样，南城那对孪生姐妹也是，如今这对清秋白冬也是如此。
曹曦吹散热气，小口饮了一口，称赞说道：“手艺不错，茶很好喝。”
清秋面露笑意，说道：“是公子的茶叶好。”
曹曦没有辩解，因为茶叶确实好。
除了修道界中一些灵茶树结出茶叶外，他手里的这些茶叶，几乎算得上是最好的凡茶了。
而且，苏府二管家的泡茶手艺应该比清秋要好上一些，虽然他此刻还喝不出来多大差别，但心里就是有这种奇妙感觉。
曹曦扭头看向庭院外侧的那面镂空墙体，察觉到剑舟外的云雾似乎浓重很多，已经看不穿外面的山河景象。
他便疑惑问道：“这里的天空似乎有古怪？”
清秋瞄了眼外面，脸色不变，处之泰然解释道：“公子第一次乘坐剑舟，不知天空其实不比大地安全，亦有妖魔鬼怪拦路，我们此次便是遇见了云雾化灵之景。”
灵域地处东荒腹地，道法昌盛，人族势大，算的上是修道界中比较有名的大域，妖魔鬼怪并不多，一向安宁。
但是这并不代表灵域之中便没有一点危险，只是相对受过赤龙祸灾难的蜀地而言，没有那么夸张罢了。
要是耐着性子去灵域的城池当中寻一圈，还是可以找的出来几只披着人皮的妖魔。
不过这类灵智极高的妖魔，大多隐藏的深，也不会光明正大，明目张胆而已。
而在荒无人迹的高山大河里，魑魅魍魉就更加的多了，妖魔吃人的惨事时常发生。
曹曦赶往梧桐城的一个月里，就碰见了几次妖魔偷袭之事，只不过那几只不开眼妖魔并不算强大，被他三两拳砸的魂飞魄散了。
这个人间大荒世界，单靠修道者的力量，是永远杀不光妖魔的。
万古长城以内的妖魔就像野草，今年修道者们舍生忘死，拼命割了一批，明年春天，冰雪融化，便又是满地草色。
就更别提中州万古长城之外的妖魔之地了。
修道者的力量说到底，还在于能给人族带来坚强。
“呖！”
不断翻滚的云雾当中，凝聚出一只白色大鸟悍然撞上剑舟。
但是还没来的及冲到剑舟表面，就被剑舟高速驰行带起的剑罡搅成了碎片，化成雨水落下天空。
曹曦转过头，再次感慨道：“剑舟真不愧是我们人族的重器。”
清秋把冲泡好的茶水倒进茶海里，说道：“那是自然，只要不是御罡境的妖魔来袭，那就绝对穿透不了剑舟表面的剑阵。”
剑舟并不是只有简单的载人远游作用。
它还有另外一个功能，这才是至关重要，最主要的功能。
那就是战争。
与妖魔之间的战争。
很多人都知道，在中州万古长城那边，有着人世间数量最多，质量最好，体型最大，速度最快的剑舟。
“吼~”
突然，黑色剑舟前方探出一只如大山般的白色猛兽头颅，白色巨兽下半身是云雾海，剧烈翻滚，笼罩着十几座大山。
白色巨兽拦在前路，张开大嘴，飓风滚滚，它想要一口吞噬掉剑舟。
但是，剑舟根本没有闪避，一冲而过。
“铮！”
猛兽头颅后脑勺处破开一个打洞，这只云雾猛兽无力倒下。
云雾消散，天空像是下了一场倾盆大雨。
黑色剑舟在雨幕里继续穿行。
曹曦感觉到空气因此变得潮湿了很多，不由好奇问道：“剑舟坚不可摧，如此强大，却不知道是灵域哪个宗门建造出来的？”
单靠一艘剑舟，几乎就可以发挥半个御罡剑修的力量，难以想象，背后能够建造剑舟的修道宗门，又该拥有多么强大的雄厚实力。
灵域之中，有这么强力的宗门么？
太清山离恨天宫，以及少数几个道家门派或许有这个实力。
但是众所周知，道修擅长炼丹，符篆也是拿手好戏，却不能强求他们也精通机关术。
清秋思索片刻，回答道：“公子，我听剑舟上的管事说过，灵域之中所有的剑舟，都是来自域外，似乎是由金玉斋，灵宝阁这种组织牵头搭线，高价贩卖给灵域的修道世家宗门的。”
一艘剑舟价值连城，不是单单一个修道世家，一座城池就能吃的下的。
背后往往会是有着数家仙门世家共同经营。
例如曹曦此刻乘坐的剑舟，便是梧桐城的几个御罡家族，以及终点青伞城的几座强大家族，一起经营。
清秋说，甚至金玉斋也在这艘黑色剑舟上，占据了一分不小的利益。
这里面的水很深。
即便如此，灵域当中，剑舟的数量其实并不算太多。
曹曦想要前往太清山，路途中有很多艰险之地，还是需要靠自己的脚去走。
曹曦小口抿着茶水，说道：“既然剑舟来自域外，那便不足为奇了。”
清秋突然说道：“据说是公输。”
曹曦目光一凝，记起了一些事情，他曾经在阴阳宫排出的那份小册子上看到这个名字。
他询问道：“量天城公输世家？”
清秋回答道：“黑色剑舟里，有许多机关剑阵都刻着这两个字。”
曹曦若有所思，说道：“那应该就是了。”
阴阳宫的小册子上，有一份仙门榜。
里面有一宫二寺三道观，四家五神六不朽，以及大道三千家，无情魔九道的说法。
曹曦如果记得不错的话。
空中浮城量天的拥有者，公输世家，便是大道三千家中的一个，排名相对靠前。
灵域最强宗门，太清山的离恨天宫，都没有资格排进大道三千家里面。
量天公输家，也是除了扶摇姬家，兰陵萧家，清河崔家，琅琊王家这四家。
以及无情魔九道中，世代镇守往生桥的忘川曹家之外，大荒人间底蕴最深厚的那一批修道世家了。
量天城公输世家，犹擅机关道术。
“没想到这个远在中州的庞然大物，竟然都影响到了处在东荒腹地的灵域。”
曹曦收敛心神，没往更深层次想，继续专心品茶。
等到茶喝完，他也该结束休息，收住忙中偷闲的悠然心情，返回厢房接着修炼了。
就在这时。
“啪！”的一声。
听潮庭院的门被轻轻推开，年纪稍小的侍女白冬一手提着食盒，一手牵着裙摆，步履轻盈走了进来。
“公子，你在饮茶阿？清秋姐姐的茶艺在剑舟上，可是一绝呢，好多人都学不来的。”
白冬神色有些羡慕，她打开四角食盒，端出一些灵果，说道：“公子，这是剑舟上的时令灵果，我从管事那里领了一些，公子你尝尝，味道很不错呢。”
曹曦道了声谢，依言拿起一个甜心玉梨，咬了一口，顿感灵气四溢，口齿留香，便说道：“是很不错，劳烦你送一些给我的女冠朋友。”
这些天不知怎么的，苏锦一直把自己锁在房间里不出来。
曹曦都很少看见她……苏锦应该也是在忙着恢复伤势，以及修炼吧。
白冬笑嘻嘻回道：“公子，灵果我都是备了两份的，我这就拿去给女冠姐姐。”
白冬走后，曹曦吃完手里的甜心玉梨，对着清秋说道：“灵果有很多，吃不完，你也来点？”
清秋摇头，拒绝道：“多谢公子美意，但是剑舟上有规定的，我们是不能接受客人的馈赠。”
曹曦闻言嗯了一声，也没强求，他站起身体，在庭院里闲逛了一圈，又走到镂空的那面墙体前面，眺望了一会儿剑舟之下的壮丽山河风景。
很快。
白冬干净小脸上一片微红，怀抱食盒，慢吞吞从苏锦的房间退了出来。
曹曦疑惑问道：“怎么了？她不喜欢吃灵果？”
白冬猛地摇头，小声的紧张道：“女冠姐姐收下了灵果，就把我赶了出来，说是她让我有时间的话……多陪陪公子说话。”
曹曦愣了一下，没反应过来……苏锦这是什么意思？我哪有闲功夫跟人家聊天说话，不修炼了？
曹曦苦笑着说道：“她说着玩呢，我要修炼的，你等会就去做自己的事情吧。”
白冬哦了一声，瞪着亮晶晶的疑惑大眼睛，紧盯着曹曦的清秀脸庞，使劲看了好一会儿，发现他是说真的，这才放心的松了一口气，虽然她也不明白自己为什么要松一口气。
她怅然若失，转身离去。
突然间，白冬像是想起了什么，转过头清脆问道：
“公子，夜晚剑舟上要举办一场书评灯会，很有兴趣的，你要去参加么？”
曹曦想了一会儿，拒绝道：“算了，我还是修炼吧，你要是感兴趣的话，可以喊上清秋一起去玩。”
白冬嘟起小嘴，嘀咕道：“既然公子不去，那我还是留在庭院里吧，清秋姐姐肯定不愿意去，而且偷偷溜出去玩，被管事发现，又得被臭骂一顿，诶，书评灯会上会发布这个月的阴阳宫榜单，我又不能第一时间看到了。”
曹曦正往厢房里走，突然心思一动，转头问道：
“今晚的书评等会上，会有阴阳宫的最新榜单？”
“回禀公子，是的呢，金玉斋的说书人可以通过特殊的机关道器，拿到中州阴阳宫发布的最新榜单。”
白冬小声解释，继而满含期待的问道：“公子，你要去看一看么？真的很有趣的。”
剑舟上的评书灯会，没有固定时间，但是基本上一个一次，何时阴阳宫的榜单传来，便何时举办。
这同样是剑舟枯燥之行的一场解闷的盛会。
曹曦沉思了一会儿，说道：“可以去逛一逛，用不了多长时间。”
他突然想起来了小央姑娘，以及陆沉道长这两个朋友，他很想通过最新的阴阳宫榜单，了解他们的近况。
而且，蜀地一别三个多月。
他那位天下第一等神秀的师姐，稷下学宫的月亮，应该已经回到至圣山继续修道了吧？
得到曹曦的允诺后，白冬欢呼雀跃，连忙去喊清秋，以及询问苏锦。
清秋收拾着茶具，本来已经心有所动，但是得知苏锦不去后，清秋略一思考，便以听潮庭院需要留下人服侍的理由，拒绝了白冬的提议。
她们并不知道女冠苏锦的真实身份。
因为苏锦经常不出门，她们很难见到，而曹曦也没有主动提起苏锦的身份。
……
天色稍晚时。
剑舟在赤红烟霞中穿行，船上挂起了各式各样，灯火通明的灯笼，以及画着各色图案的油纸伞。
曹曦换了身衣衫，依旧还是一袭白衣读书人打扮。
后面跟着蹦蹦跳跳，迫不及待，满面欢喜之色的侍女白冬。
两人走出听潮庭院，前往剑舟甲板空旷之地，参加评书灯会了。
第一百五十五章 太清山的秘密
剑舟速度快的如同划过星空的流星，沿途罡风滚滚，但是剑舟之上，却只是吹着挠人的凉风。
出了安静的听潮庭院，所见的情景便焕然一新，花灯辉煌，油伞摇曳，人声鼎沸，气氛热闹起来。
船头甲板上空间很大，有金玉斋大开店门，做着只此一家的生意。
时候尚早，金玉斋的说书人还未出场，所以甲板空地上有一些散修趁着今天的特殊日子，摆着摊子做着生意。
曹曦没进金玉斋，而是在这些摊子前面闲逛，想碰碰运气，尝试能不能捡个漏。
白冬却对这种事情无感，她目不转睛看着绚烂花灯，说道：“公子，这些摊子上没有真东西的，我都被骗过好几次了。”
曹曦漫不经心回道：“我也没准备买东西的，只是随便看一看。”
这一会儿的工夫，他已经暗自使用黄金瞳扫视了一圈，发现确实没有那种隐藏秘密的物件。
类似青妖剑的好事情，不可能次次遇见。
机缘一事，往往妙不可言。
就在这时，金玉斋门口，人群一阵骚动。
白冬踮起脚尖看去，立刻兴致勃勃说道：“公子，金玉斋的说书人出来了，我去帮你占个好位置！”
曹曦打眼望去，只见金玉斋里面走出一些奴役，摆着几张高脚大桌，又高高挂起了一只写着金玉斋的大红灯笼，灯火通亮，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
甲板上的修道者蜂拥而去。
白冬在人群中小跑着，轻盈的像是一条鱼，有她全力开路，曹曦来到一个相对靠前的位置。
一个鹤发童颜的说书老人已经坐到了台子上，说书老人面前的小桌子上摆着一只机关小蛇，通体木质，却鳞甲分明，栩栩如生，不时的自主扭动，像是一条真正的蛇。
说书人一手折扇，另一只手搭在机关小蛇头顶，等到周围聚集了很多修道者，他环顾四周说道：
“中州阴阳宫的榜单还要些时间才能传过来，请诸位道友稍等片刻，我们便先来聊一聊这灵域近期发生的奇闻异事，当然诸位若有什么问题，也不妨趁着此时问出来，我定当知无不言。”
剑舟上修道者人来人往，一向是各种消息汇聚之地。
说书人又背靠生意遍布大荒各域的金玉斋这座大山，知道很多鲜为人知的秘密。
说书人话音一落，下面立刻就有人响应发问。
“说书人，剑舟已经远行半月，飞了千百万里路了，何时才到青伞城？”
这只是一个很简单的常识问题。
说书人也没思考，微笑回答道：“路程已过半，若接下来的路途无妖孽拦路，还需半月时间，便能剑落青伞城。”
那人又问道：“若途中有妖孽拦路呢？”
说书人从容不迫，自信回答道：“依然是半月。”
那人听得一头雾水，没听懂这个答案，还欲再问，但是旁边有人拉了他一下，小声说了些什么，那人便恍然大悟的坐下了。
曹曦也有些不解，白冬小声的解释道：“剑舟都在这条路上走了几百遍了，从不晚点，不管遇见什么妖孽拦路，都是一撞而过，航行的时间自然不会有丝毫变化。”
曹曦听得愣了一下，仔细一想，心想还真是这么个道理。
白日里有雨雾成灵，化作凶猛大鸟与如山猛兽拦路，黑色剑舟便视若无物，一冲即过，速度不曾减慢半分。
很快，又有人站起来。
那是一个年轻道袍修士，年岁不过三十，问了一个关于灵域近期状况的问题。
“说书人，为何最近有很多修道世家的子弟，都忙着出门远游，赶往太清山离恨天宫呢？”
只要有心，不难发现最近有许多类似清风城姚驷公子，这样的世家宗门弟子离家出行，乘坐剑舟前往太清山。
说书人沉思一番，说道：“这便涉及太清山的一则隐秘了，灵域之中，也只有那些传承久远，并且拥有御罡的修道世家，才有些许资格知道这件事情。”
道袍修士闻言，顿时眼睛一亮，他只是梧桐城一个身世普通的散修，根本就接触不到这样的隐秘。
他急忙问道：“可容详说？”
在场的大多数修道者也是眼神惊变，热切的看向说书人，关于太清山离恨天宫的传说，可不是随时都能听到。
曹曦这时也心思一动，认真的倾听起来。
说书人轻揺折扇，很满意在场所有人的表现，他缓声道：“其实那也不是什么天大的秘密，只不过这件事情说来话长，发生的年代已经很久远了。各位道友应该都知道灵域之中，一直盛传着一个传闻吧？”
道袍修士问道：“莫非是那件说太清山离恨天宫，是从远古九天之上掉落下来的传闻？”
曹曦也第一时刻联想到了这个传闻，他正是因为这件事情，才注意离恨天宫的。
也正是因为这件事情，他才会闯进锦绣苏府的事情中。
“不错，但其实这传闻是假的！”
说书人笑了一声，扫视众人，继续说道：“离恨天宫从始至终，都是我们灵域的本土修道宗门，来源可考，并非如传言说描述的那样！”
道袍修士一脸震惊，诧异道：“既然如此，为何这则传闻，会一直流传了无数年？”
这句话问出了所有人的心声，也问出了曹曦的疑惑。
说书人合上折扇，轻轻敲击着机关小蛇的头颅，高声说道：“因为，在远古时代的某场妖魔战争中，真的有一块九天碎片掉落在了太清山上！”
“那块碎片落在太清山，自行衍化成了一方镜片小世界，一千年才开启一次，里面隐藏了很多源自远古的灵物。”
“后来，离恨天宫掌握了这块碎片，并且凭借从那方小世界中得到的力量，终于逐渐成为了灵域的最强宗门！
而灵域现在的最强者，渊龙榜上第九十二的金丹巅峰，离恨天宫主谢吞，一千年前便是从里面走出来的。”
“如今，一千年过去，太清山的镜片小世界将要再次开启了！”
所有人闻言都不禁倒吸了一口凉气，因为他们听闻到了一则秘闻。
太清山离恨天宫，真的远古妖魔天庭有千丝万缕的联系！
有人眼神炙热，大声问道：“我们这些没有背景的散修，若要前往太清山，是否有机会进入那方远古的镜片小世界？”
读书人难得沉默了一会儿，随后笑着说道：“太清山是灵域道家圣地，山门不避外人，所有人都可以前去观礼，但是能否得到进入镜片小世界的机会，那就要看自己的实力了。”
无数人交头接耳，不禁面露向往之色。
也有一些人沉默不语，心里面却在翻江倒海。
就在这个时候，剑舟上的这些人，有很多改变了自己预定的历练远游计划，决定就此改路前往太清山。
虽然，他们不曾慎重的思考过，以自身的低微实力前往太清山，究竟会遭遇到什么事情。
但那是太清山，也是灵域千年一次的盛事，几十代人才会遇见一次。
若不就此前往看一看，一定会是终生的遗憾。
还有修道者询问说书人，是否知晓关于太清山那片镜片小世界的详细情况？
说书人却摇着折扇说道，那是太清山的高级秘密，想要得知详细情况，就必须得去问离恨天宫的弟子了。
曹曦此刻也不禁有些心动向往，他这时想起来女冠苏锦就是太清山最杰出的弟子，此刻便在自己身边。
等回去后，一定要仔细询问她关于此事的情况！
他都等了一个月了，是时候该找个机会，问一问苏锦关于道藏的事情了。
这时，又有人高声问出了所有人都担心的事情。
“说书人，我等此刻动身，昼夜不停赶往太清山，还赶得上离恨天宫的千年盛事么？”
说书人捋了把白色胡子，笑着回应道：“离太清山的镜片世界开启，还有一两年的时间，自然来的及。”
很多人闻言，顿时平复了忐忑的心理。
难怪那些修道城池的豪门世家子弟，也都是最近才动身离家，并且一路游山玩水，不急于赶路，原来是时间还充足的很。
曹曦悄然松了一口气，心想幸好时间还来得及，若是离恨天宫没有道藏的线索，便要想办法寻找机会，进入那座远古镜片小世界探查一番了……
苏锦是离恨天宫的嫡传弟子，一定有能力帮助我……
就在这时，说书人脸色一正，郑重道：“但是，诸位道友要知道，从这里走到太清山地界，几乎跨越小半个灵域，若不是御罡的话，那老实赶路，便需要花个一年半载的时间。
而且这中间的一些路，并没有剑舟通行，只能靠自己走，危险重重，更有诸如白骨河，小酆都等修道禁区，诸位道友若没有上三境的实力，还是不要贸然尝试的好。”
这是说书人善意的提醒。
有些低境修道者听到这话，不禁脸色惨白，却又心有不甘，交头接耳起来。
“时间是充足了，但是沿途很危险……”
“既路途如此危险，为何没有御罡修士，以及金丹大能下山斩妖救人，铲除白骨河，小酆都这类修道禁区？”
“纵是前路万般险阻，也不能阻挡我的脚步！”
“千年盛事，此生能得见一面，虽死无憾！”
虽然以他们的修为以及见识，根本就没有听说过极遥远地界上，白骨河，小酆都这类修道禁区。
但是只要一听这名字，也能判断出这必是大凶大恶之地。
曹曦也听得有些奇怪，便小声对白冬问道：“灵域自古道法昌盛，存在一些零零散散的妖魔，那是杀之不尽，尚可理解，但是为何还会存在这种远近闻名的凶险之地？修道宗门都不管的么？”
小小的三万里蜀地之上，不提正道领袖蜀皇朝与神水洞天，便是那赫赫凶名的天魔教，也曾做过血战黑龙潭龙祸的豪情壮事。
怎的灵域之上，仙府宗门有千万，反而没一个做事了？
白冬常年处在信息流通顺畅的剑舟上，耳濡目染之下，见识比一般修道者要多的多。
但是，这次白冬却面有赧颜，为难说道：“公子，我也不清楚呢。”
曹曦恩了一声，没有再问。
他在灵域不过呆了不过三个月，却也知道灵域有一些事情发生的莫名其妙，让人无法理解，找不到合理理由。
就在这时。
曹曦突然听见旁边有人不屑的说道：“无非是利益。”
他闻声转头，只见是一个唇红齿白的青衣少年，个子不高，肩膀很窄，文文弱弱的，腰间垂着一枚青色玉佩。
青衣少年最多十四五岁年纪，看起来虽有些娇弱，身上却有一种出身名门世家的尊贵气质，他注意到曹曦的目光，便警惕的仰起头。
两者四目相对。
曹曦率先抱拳致意，好奇问道：“这位朋友，却不知这利益二字何解？”
青衣少年亮晶晶的眼睛转了一下，也抱拳致意，轻声解释说道：“世上万事，存在即有合理之处，你们这些人只知白骨河，小酆都是大凶之地，却不知道，对灵域某些人而言，这也是大吉之地！”
“大吉？”白冬脸上满是疑惑，惊呼出声。
曹曦问道：“这是何意？”
青衣少年声音清脆，继续解释道：“白骨河周围盛产多种暗属性灵物，小酆都更是绝佳的养鬼之地，你想一想这里面会存在多大的利益。许多仙门世家与虎谋皮，都在里面圈地做着生意，笑的嘴都合不拢呢。要是有不开眼的御罡境想要出手降妖伏魔，保管马上跳出十个比他还强的御罡阻止它。”
曹曦听着这一番解释，总算是明白了。
原来这些修道禁地虽然危险至极，妖魔丛生，但同时也伴生出了一些机缘，能让无数修道者得到好处。
白骨河生产的灵物有数种是极罕见的超凡材料，炼丹，炼器都可用的上。
小酆都鬼魂亿万，便是一些擅养鬼道修的洞天福地。
而且这种妖鬼禁地又没长脚，不会主动跑出去害人，属于可灭可不灭的那种。
至于那些误入禁地，而丢掉性命的人，便是自己眼力不行，运气不好该死，怨不得别人。
因此，这些修道禁地存在了千万年，却也没有仙家宗门主动出手镇压，当然，也可能有神经大条，嫉恶如仇的修道者出过手，但被某些把持禁地，尝到甜头的人阻止了。
世上的事不全是非黑即白，更多的是介于黑白之间，讲不清楚。
青衣少年岁数不大，长相极其清秀，人白白净净的，却不想是个机灵聪慧的人，看待问题很是透彻。
曹曦略有感触，便对青衣少年说道：“朋友见地独到，实属罕见，剑舟之上，萍水相逢便是缘分，剑舟落地青伞城还有些时日，朋友哪日得了空闲，我请你喝茶论道。”
青衣少年有些迟疑，巴掌大的脸上露出思考纠结的神色。
一旁的白冬见状，连忙说道：“我家公子叫做曹曦。”
青衣少年吐出一口气，冷冷的回应道：“白沐之，有时间我会去找你的。”
就在这时。
人群中有人高声叫喊道：“看，那条机关小蛇动了！”
所有人闻言看去，只见说书老人手掌下的那条机关小蛇活了一般，剧烈缠绕扭曲着。
“嘶~”
机关小蛇吞吐蛇信，豆粒大的眼睛亮起猩红的光，木质表面的雕刻鳞片上便跳动出了无数的透明小字。
第一百五十六章 举世皆惊
曹曦目光好奇，紧盯在光芒骤亮，不停扭动的机关小蛇身上。
这也是一种机关造物么？
侍女白冬很会察言观色，脑袋立刻凑过来，小声讲解道：“公子，那条机关小蛇是传自量天城公输世家的机关物，可以接收到远在千万里之外的另一条机关小蛇，传来的文字信息。”
她是剑舟上的侍女，参加过多次金玉斋的评书灯会，早就对这机关小蛇活过来的情景见多不怪了。
一旁的青衣少年白沐之，虽然清秀的有些过分的白皙脸庞上神色平静，但是眼神却显得新奇，他同样不由自主看向那只机关小蛇。
“嘶~”
机关小蛇吐着薄如蝉翼的分叉舌头，频率越来越高，眼睛也更加的明亮生辉，体表鳞片上的蝌蚪小字因此愈发清晰起来。
“阴阳宫榜单发布了！”
白冬激动的脸蛋红扑扑，目不转睛，一幅迫不及待的样子。
曹曦只见说书人会心一笑，放下手里的折扇，随即两指并拢，从机关小蛇头颅上一抹，便带起一串跳动文字，如象鼻汲水。
“呼~”
说书人指尖点在桌面，蝌蚪般的文字随之烙印在桌面雪白宣纸上，说书人悠然自得拿起雪白宣纸，轻轻吹了一口气，便目光从上至下扫视。
所有人都很期待，热烈的气氛被调动起来了，有些人呼吸急促，还有些人忍不住开口急切问着。
“这次的阴阳宫榜单有什么变化么？”
“如何？我们的灵域冠冕，女冠苏锦仙师重回雏凤榜了么？”
“离恨天宫主谢吞仙师，这次的名次还是渊龙第九十二么？”
在场的修道士几乎都是灵域的的人，相较于榜单上的其他触不可及的人物，自然更先关注有关灵域的信息。
“不急不急，我正在看。”
说书人神色悠然，津津有味的看着手中雪白宣纸上的文字，不时的感慨着：“此次我们灵域的谢吞宫主，不负众望，在渊龙榜上的名次又上升了几名，如今已在第八十九了。”
底下的人闻言，纷纷大惊失色，议论纷纷起来。
“谢吞宫主排名又上升了，不愧是活了一千年的大修士!”
“如此人物，生在灵域，是灵域大幸！”
这些年以来，除了那位华丽上榜，又如流星般飞快跌落，让人唏嘘不已的女冠苏锦之外。
渊龙榜上的离恨天宫主谢吞，便是道修之地灵域对外界的全部脸面了。
曹曦听着耳边的杂乱议论声，不由好奇问道：“离恨天宫主不过是在渊龙榜上前进了三个名次，似乎不是什么大事，为何他们反应大的惊人？”
白冬扯了下他的袖子，小声解释道：“公子是外域人吧？你有所不知，离恨天宫主谢吞仙师在二十年前首次进入渊龙榜单，初时不显，但是之后每过数年，他名次都会往前挪几名，潜力极大，让无数人心生敬仰呢。”
渊龙榜不比雏凤榜单，能位列其上的都是金丹境大修士，寿元极长，破境极难。
因此，甚至会经常出现榜单数年都不会发生丝毫变化的事情。
在这样的情况下，名次时常变化，还是坚定不移往前推进的谢吞，自然会吸引一大部分人的关注。
青衣少年白沐之突然插嘴，喟叹道：“谢吞仙师出现这样的情况，只能说明一个问题。”
曹曦转过头，好奇问道：“白兄弟，这能说明什么？”
白沐之嘴唇微动，认真回答说道：“这说明太清山谢吞宫主，很有可能会在千年寿元耗尽之前，成功破境，成为灵域数千年以来的第一位陆地神仙！”
曹曦恍然大悟，难怪方才那些人的议论言辞之中，不乏对谢吞的崇拜以及狂热的期待。
若是灵域中，能出现一尊陆地神仙般的人物，那么他们对待外域人时，身板便能挺得更直了。
当然，浩瀚灵域是一处道修大域，修道者众多，整体实力还是能在东荒各域中排中上游的，只是名次不算高。
不过，灵域若是有幸能有一尊陆地神仙坐镇，那必然是一件锦上添花的美事。
台上，说书人心情很好，眯起的笑睛快速扫视，视线看向另一处。
“渊龙榜上没有其他的变化，那么接下来便看雏凤榜单。”
对于灵域而言，除了有谢吞的渊龙榜之外，那便是曾经有过女冠苏锦的雏凤榜，最引人注目了，有着特殊的意义。
说书人视线从底下往上浏览，过了一会儿，语气极为遗憾的叹声道；
“雏凤榜已经看到前十，这个月没有看到女冠的名字。”
底下顿时一片哀叹之声，刚才的兴奋之色都变得平淡了，有点垂头丧气。
“咱们的灵域冠冕，尊贵的女冠苏锦大人，何时才能重回雏凤榜阿？”
“这是灵域最可惜的事情，连千年金丹的谢吞宫主早年间，都没有登上过雏凤榜……”
“如此绝世超俗的人物，怎么就修行出了问题。”
就连容貌清秀无比的白沐之，此刻也流露出悲伤的神色，微声叹道：“女冠太可惜了。”
曹曦听着周围的言语，联想到自己与苏锦平日里的接触，心里不禁有种奇异的感觉。
他心想原来苏锦在灵域有这么大威望，有数量极多的修道者崇拜她……
自己有时候对于苏锦的态度是不是太过随意了，那可是一位带着传奇性质的御罡，她应该不会为了些许小事生气吧……
她的伤势已经稳定下来，心情也不像之前那般可怜起伏，嗯，那么以后有些玩笑，不能随便开了……
我不是担心她日后会因此报复我，只是单纯觉得这样做多了，不太恰当……
就在曹曦想着这些事情的时候。
说书人已经平复惋惜的心情，脸色如常，视线继续上移，嘴里评价说道：“这一次的雏凤榜的名次变化有些大，很多外域年轻修道者的名次上升了，不过，万年老二依旧是九幽山的姬灵玉圣女。”
只要至圣山那轮高不可攀的月亮还在，风华无双的天下魔道圣女就永远只能是第二，这是很多魔道修士愤恨却又无可奈何，只能被迫接受的事情。
谁让那轮月亮太过于特殊了，就如同她的先生一样，遮盖了同时代所有人的光辉。
“第一嘛，自然还是……”
突然之间，说书人脸色凝固了，目光集中在第一行没在移动，他的瞳孔渐渐紧缩，充满了不可置信之色。
他似乎发现了一件恐怖的事情，震惊的久久无言。
很快有人发现了说书人的异常，现场嘈杂的氛围渐渐变得安静起来。
所有人都屏住呼吸，深怕说书人的下一句，就崩出来石破天惊，可怕至极的话。
曹曦也突然脸色凝重起来，静默不语。
终于，有人承受不了诡异的寂静，小声问道：
“雏凤第一是谁？那轮月亮怎么了？”
说书人抬头望了发问的那人一眼，重重的呼吸了一口气，随后沉声道：“这个月的雏凤第一是紫薇山赢皇朝的小公主，赢扶摇。”
赢扶摇，紫薇山赢皇朝的小公主。
她是紫微山神朝那对天资绝艳的兄妹中的一个，妹妹赢扶摇比哥哥嬴扶苏年纪要小一点，但是天赋与境界却要更高一些。
万古长城上，五位传奇之一的东皇朝歌都不止一次的叹息过，扶摇公主若是男儿身，则可承那顶赢家冠冕，领天下修道士，执掌那方圣兵紫薇印。
雏凤榜上群星璀璨，但赢扶摇无疑是那颗最明亮的星辰之一。
但是，此刻所有人听见扶摇公主的名字，却仿佛听到了天方夜谭，都霎时瞪大双眼，心中无法抑制的出现了一种荒诞之感。
过了很久。
才有人发出声音。
“雏凤榜上赢皇朝的扶摇公主，前几次不都是排在第三么？”
扶摇公主是夜空中最明亮的星辰不假，所有人也不会去质疑，但是，第一从来都只是那轮月亮啊！
群星无比璀璨，照亮大地，却永远不可能夺去月亮的光辉！
这个微弱的声音，像是海潮来临的第一声潮信，随后整个剑舟都被铺天盖地的议论声覆盖了。
“这不可能！这次阴阳宫排出的雏凤榜单一定出现纰漏了！”
“赢皇朝的扶摇公主自然是凤毛麟角的人物，但是，她凭什么占据那轮月亮的位置！”
“那轮月亮不可能消失在雏凤榜！”
“浩然天尊三个月前才斩道，难道如今连那轮月亮也出现了意外，这是否是人间劫难即将来临的前兆？”
有人质疑，有人悲痛，有人愤怒，全在进行着无端的猜测。
说书人也是一脸匪夷所思的神色，他在这艘剑舟之上评论阴阳宫榜单足有几十年了，见过榜上无数天才的快速崛起，也见过无数天才的黯然陨落，早就习以为常，不骄不躁了。
但是，这一次遇见的事情实在太惊人，连他也无法保持冷静了。
说书人翻来覆去扫视最新的雏凤榜单，最后精神恍惚的说道：“雏凤榜上写了，九幽山的姬圣女疑似在与西天白鱼的战斗中输了，下落不明，因此赢扶摇公主超过了她，所以排到了第一的位置。”
但这是什么意思？
扶摇公主因为姬灵玉受伤，所以这次排名超过了她？
但是，超过了第二名，关第一名什么事？
扶摇公主凭什么就成了第一！
那轮月亮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
曹曦骤闻这个消息，也是心神激荡，不禁转头远眺剑舟之外的璀璨夜空，星河运转，看不穿远方，他衣袖下手用力的捏着拳头，指关节微微泛白。
那个……师姐发生了什么事情么……
就在此刻。
身旁突然有人发出蚊子般的清脆声音。
“有没有这种可能，那轮月亮已经是一位金丹了？”
曹曦蓦然转头，看向眼睛微微泛红的白沐之。
青衣少年白沐之吓了一跳，他神色牵强，小声对着曹曦说道：“可能是我多想了，她如今还不到二十岁呢。”
那轮月亮突破御罡，成为金丹？
这是在场所有人，都没去想过的事情。
因为他们不敢想。
是阿。
那轮月亮还不到二十岁，怎么可能早结成金丹世界。
儒圣之后的几万年人间漫漫修道史上，都没发生过这样的事情。
有圣人之姿的至圣山上代明曌天尊，也是二十多岁才结的日月金丹，而大器晚成的浩然天尊，走到那一步，结出浩然金丹，更是已经年过三十了。
几万年以前的久远修道史呢？应该也是找不到这样二十不到，就结成金丹的例子的。
而且。
曹曦这一年才十六岁多一点，她的师姐只比他大上两岁。
事实上。
曹紫月今年才十八。
整座剑舟因为这件事情，陷入一种极其夸张的局面，议论如潮，甚至掩盖住了剑舟飞行的剑鸣风啸声，久久不能停歇。
若说如今虽刚刚斩道，却仍旧行走人间的浩然天尊陈清源，是这个时代人族对于抗争妖魔的一种信仰。
那么，那轮月亮便在一定意义上，意味着所有人对于天尊陨道后，不可预料的下个时代的一抹明光。
有人面露悲哀，猜测那轮月亮身上，发生了与灵域女冠一样的不幸之事。
也有人猜测那轮月亮，遭遇了一场惊险的大道之争，被魔道修士用计杀了，这样的猜测自然遭到所有人的怒目而视。
很多人提出天马行空的想法，但是马上就被另一些人推翻。
说书人不住叹息，只能眼睁睁看着眼前的乱糟糟场面，他无能无力维持局面，因为他此刻也弄不清楚此次雏凤榜单上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
剑舟在这样的议论声中，不断前行。
评书灯会上的灯笼里，灯芯噼里啪啦燃烧，红色的灯油不断流淌，画满图案的油纸伞被夜风吹动，呼呼作响。
时间飞快流逝。
到了最后。
终于有人眼角含泪，大言不惭的说出了一个几乎不可能的猜测。
“那轮月亮，要是破境了呢？”
这显得微弱的声音，让现场诡异的寂静了一瞬。
很多人张开口，想要反驳，却突然发现自己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又有人小声的说道。
“那轮月亮，从一出生，不就是注定创造奇迹，将来要扛起人间半边天，成为天下第一么？”
更多的人想起了关于那轮月亮的事迹。
“她修道一路走来，便是在不断打破以往先人的记录，无数人都说，世间修道者分两种，一种是其他，另一种叫做曹紫月。”
二十岁前突破御罡。
这是前人没有做到，当代所有人也不可能做到的事情。
但是。
这便能代表，那轮月亮也做不到么？
白沐之一脸希冀，看向曹曦微声说道：“任何不可能的事情，如果发生在那轮月轮身上，也就变成了可能，是吧？”
曹曦突然露出笑容，和煦如同日光，他认真的应了一声：“谁说不是呢。”
实际上，此刻他的思绪，却已然顺着剑舟的剑鸣声，飘出了很远，飘到了灯笼画伞间，飘到了夜空漫天星河里，飘到了明亮依旧的弦月之上。
腕间系朱红色酒葫芦，喜好喝酒的师姐……
你……如今还好么？
……
在曹紫月的破境的半个月之后。
一些并不确切的消息从中州至圣山传下，通过阴阳宫最新的榜单，以及神奇机关术的便捷，途径各域，最终传到了远在东荒腹地的繁华灵域。
几可预料，在接下来的一段时间里。
曹紫月疑似破境的消息，会继续向前，如同春风吹过大地，必然席卷整个人间。
甚至有可能，连万古长城之外的妖魔之地，终究也会有一些妖魔听到这个传言，继而生出很多猜测。
这是三个月以来，自于逆境之中登临至尊境的浩然天尊，毅然斩道的那件事情后。
渐渐萦绕一种惶恐不安氛围的修道界里，听到从中州至圣山上传来的，最美好的振奋人心的一则消息了。
举世皆惊！
第一百五十七章 剑舟之上，一场相遇（上）
至圣山的那轮月亮，从出生起便在稷下学宫感悟大道，聆听古老的至尊教诲，很少下山，更是从来就没有来过灵域。
但是这个平凡的夜里，宁静的灵域却因她而沸腾了。
就如同如今整个人间，都在随着阴阳宫榜单的逐渐传播，而在她疑似破境的消息中震动不已。
天下皆惊，或者说天下皆乐。
那仿佛是在这浩然天尊斩道，不久于人世的消息之后，大荒修道界中初生的一道明亮曙光。
黑色剑舟上，到了深夜，沸腾的场面才平复下去。
说书人宣布结束灯会，走下高台离去。
随后金玉斋里走出数位品阶不高的修道者，忙着拓印下说书人留下雪白宣纸上的小字，用了一些微末道法将之印刷成册，明码标价，摆放在金玉斋里售卖。
一册两个白玉钱。
在这凡间，那便是两千金的高价。
但是金玉斋卖的是第一手信息，阴阳宫榜单只有初出之时值钱，等到下个月新的榜单出现，就变得一文不值了。
这也是金玉斋举办评书灯会的原因所在，蚊子再小也是肉，弃之可惜，何况这一场灯会举办下来，往往能获利数十枚青玉钱，这就不是蚊子肉了。
而且因为这次阴阳宫榜单与往常不一样，携带的信息太过于吓人。
那轮月亮疑似结成金丹世界了。
于是在黑色剑舟上，立刻引发了一场哄抢，所有修道者迫不及待涌入金玉斋，几乎人手一本。
曹曦看着热闹的场面，等到不在拥挤之后，也进入金玉斋买了两册阴阳宫榜单。
一本他准备回到听潮庭院，秉烛夜读，尽量了解一些大荒世界的大势，少了修道路上的师父领路，其实他对修道界中某些事情的了解程度，甚至还不如一些三下境神窍修士。
另一本则顺路稍给女冠苏锦。
……
灯笼里的红烛燃尽，悬挂的油纸伞被人摘下，已至深夜，黑色剑舟上逐渐冷清下去。
曹曦四处望了一眼，方才人头攒动涌向金玉斋，那位刚刚结识的白沐之道友也不知道走去了那里。
“评书灯会已然结束，我们回去吧。”
曹曦没有过于停留，便带着乘兴而来，尽兴而归的白冬开始返回。
侍女白冬步履轻盈，紧跟曹曦的脚步，手里捧着一本阴阳宫小册子跟在曹曦后面。
她修为不高，只是二境修士，在重器黑色剑舟上做事得到的白玉钱也不多，因此她只买了一本阴阳宫小册子，准备回去后与另一个侍女清秋一起看，以前也是这样。
“公子，你从外域而来，是见过大世面的人，你的家乡那边有厉害的修道者登上过雏凤榜么？”白冬性子有点活泼，也有点八卦。
曹曦想了一会儿，回声道：“我的家乡离灵域很遥远，只是一处大域里的一个不起眼俗世王朝，受过妖魔之祸，因此并未出过那些风姿无双的人物。”
实际上蜀地连御罡境都很少，下山出世的，避世修炼的，台面上的，台面下的，全部加在一起，顶多两只手的数量。
整座三万里蜀地的修道气运，可能都比不过灵域一座稍大的人族陈池，例如梧桐城，例如剑舟即将停靠的青伞城。
“那可真是遗憾。”
白冬小声嘟囔了一声，说道：“不过这也很正常，能上雏凤榜的都是犹如神仙般的人物，连我们灵域几千年了，也只出了一位女冠仙师。”
曹曦回头看了一眼，笑道：“我的家乡虽然没有这种绝世超凡的年轻天才，但是可不缺光风霁月，直道而行让人敬仰的修道者。”
蜀地中虽然有不少声名狼藉的魔道修士，但是名门正道里却也是出了些真正的修道者，只是数量多寡而已罢了。
单凭这一点，小小蜀地可是比浩瀚灵域多了些纯粹之意。
林子大了，飞鸟的数量种类自然更多。
白冬一听这话，便知道曹曦的家乡肯定有着很多故事，而且必定不是好故事。
于是她主动岔开话题，转而问道：“公子万里迢迢来到灵域游历，有想要去的地方么？”
曹曦闻言心思一动，故作随意说道：“方才听说太清山离恨天宫将要举办千年盛事，应该很有意思，我大概也会去一趟。”
“阿？”白冬有些惊讶，说道：“原来公子也想去太清山，那可有些远呢。”
侍女白冬生来活泼，喜好奇闻异事，见识颇广，对于灵域有深厚的了解，有些隐秘之事询问女冠苏锦或许不太适合，但是问白冬却是再好不过的选择了。
曹曦点头，问道：“总是听说灵域的太清山很有名，传承久远，我意欲上山，却不知道如此宗门，是否有些需要注意的禁忌之事？”
白冬一听，眼睛一亮，立刻拍着胸脯道：“公子，那你可真是问对人了，自从在这剑舟上做事，金玉斋说书人举办的评书灯会，我可是一次都没落下过，连清秋姐姐都没有我懂得多呢。”
曹曦侧耳倾听。
白冬说道：“太清山离恨天宫是灵域的道修圣地，行事正直，常有云行雨施之事，若说禁忌之事么？那可不多，只不过近些年却有一件奇怪的事情。”
“是何事？”
“据说太清山的弟子近些年不爱下山了，都在山上闭关修炼，只有灵域发生某些妖魔作乱，生灵涂炭的大事之时，才能得见一二太清山弟子的身影。”
曹曦好奇问道：“可知是何缘由？”
白冬想了一会儿，摇头道：“太清山地界离这里太远，很多事情的原因都传不到这里来呢。”
接下来两人又简单交谈了一番，曹曦总算是对太清山离恨天宫有个模糊的概念了。
太清山应该是个真真正正的正道仙门，风评甚好，千万年来都没有做过为非作歹之事，门中也没有出过大恶之人。
浩瀚灵域道门众多，而太清山离恨天宫却能独占鳌头，被尊为道修圣地，不是没有道理的。
不过饶是如此，曹曦也不敢大意。
因为他前往太清山怀有目的，意为道藏之经，那是堪比大圣经的功法，所代表的价值不可估量。
特别是对道修一途的修道者而言，道藏经有着极其特殊的含意。
怀璧其罪，只要他身怀一页道藏经的消息传出去，整座灵域的道修都会因此疯狂，引发的激烈反应决定要比至圣山那轮月亮破境消息还要汹涌千万倍。
就算是稍晚时候，他要询问女冠苏锦一些关于道藏经的问题，也得旁敲侧击。
不是不信任苏锦的品性，而是道藏经太珍贵了，在没有绝对的实力之前，万万不能暴露出来，否则太容易出意外了。
两人自黑色剑舟侧面走上楼梯，登上剑舟顶层。
曹曦没想到却碰到了熟人。
他停下脚步，挡在侍女白冬之前，目光凝视前方。
对面站有两人，似是等待许久，正直直地望向他们。
领头的是一青衫男子，容貌清隽，风流倜傥，他一展折扇，脸上露出莫名笑意。
另一人是一白眉老者，个子不高，身形略躬，他眼神阴鸷，不善的望向曹曦。
公子姚驷，仆从鹿仁。
“哎呦，公子，你怎么突然停下来了。”
白冬一头撞上曹曦的后背，满脸通红的转了出来，突然脸色一变，看见前方拦路的青衫公子与白眉老者，心里一惊。
她只是远远望了一眼，便从那两人身上感受到了无比凛冽的气息，空气中如同布满了无数锋利刀子。
白冬心里害怕，转过头，怯生生问道：“公子，你跟他们认识阿？”
曹曦脸色微寒，没有回话。
对面两人则显得风轻云淡，鹿仁两指划过白色长眉，冷笑道：“道友，上了剑舟之后，便龟缩半个月都没露面，可是让我们好等啊。”
姚驷嘴角微翘，神色潇洒，他轻揺折扇，一幅看好戏的模样。
侍女白冬一见这幅场面，便意识到一场没法善了的摩擦将要发生，她境界低下，没法制止。
曹曦神色微异，没料到半个月来第一次走出听潮庭院，便会不凑巧的遇见这两个人。
黑色剑舟上举办的评书灯会，确实吸引来了大部分乘客，姚驷，鹿仁两人发现了他，并且守株待兔，守在了他回去的路上。
黑色剑舟顶层，人迹罕至，是个拦人的好地方。
曹曦想了一会儿，记起一事，于是朝对面轻声说道：“上次说过，我很期待我们再次的相遇呢。”
鹿仁闻言怒目圆睁，姚驷猛地一合折扇。
空气瞬时凝固，四面八方似有杀气生。
狭路相逢！
……
夜幕渐沉，起了雾气，冷清的剑舟甲板上。
白沐之身着淡色青衫，面如冠玉，眉眼弯弯如那柳叶，容貌清秀的简直有些过分，他在无人的剑舟甲板上四处乱晃。
看看这，也看看那，就像是一个没见过世面的凡间稚童，很难想象他之前还在曹曦面前谈笑自如，如那显赫名门世家的贵公子。
远处金玉斋也关起了门，不在做生意。
白沐之略显慵散趴在船栏上，眼神迷离，俯视下方的山河，像是在凝视一幅笔力浓重的水墨画。
“还说得空了，邀请我去喝茶论道呢，结果连自己住哪也没说，就跑的没影了，萍水相逢的朋友果然不可相信。”
白沐之自言自语，嘴角似乎有点痒，他优雅的伸出洁净手指挠了挠。
过了一会儿。
白沐之看向白的像根葱的手指，眼神略有些新奇。
他竟然翘起了兰花指！
“该回去了。”
白沐之收回目光，伸了个懒腰，转过身去，悠闲神色猛然凝固，瞪大眼睛满布惊骇之色。
“呼！”
一道高大阴影，骤然朝他笼罩而去！
……
第一百五十八章 剑舟之上，一场相遇（下）
剑舟顶层。
空气凝固像是一团死水，冷的让人心里发寒。
侍女白冬心神慌张，下意识攥住曹曦的衣角，“公子，你跟他们认识阿？”
曹曦神色淡然，回应道：“是阿，这世界总是太小，嗯，有些不太喜欢的人，会经常遇见。”
正前方。
白眉老人鹿仁眼神凶狠，冷声道：“小子，咱们再次见面了，难道你很期待不成？”
姚驷一副饶有兴致的神色，仿佛超然物外，跟在场所有人都不是一个层面上似的。
曹曦没搭理鹿仁，没有必要，他看向姚驷，好奇问道：“晚上这么凉，你扇扇子不会冷么？”
“我家公子九境修为，已不是凡躯，岂会怕冷……”
鹿仁嗤笑连连，突然眼神一变，他看到姚驷脸色难看，不悦的用力合上扇子，鹿仁一下子反应过来，立刻变得怒不可遏：“你在找死么！”
曹曦转过头，笑道：“老头儿，今夜天气晴朗，四下无人，是一个极好的月黑风高杀人夜，既然已经在此地等待我许久，可不要如上次般错失良机。”
“你！”鹿仁眼睛中充满了怒火，他连忙看向姚驷。
只要此刻姚驷有一点暗示之色，他会毫不犹豫使用符篆和道术，淹没掉眼前的读书人。
但是，姚驷却无视了鹿仁的祈求眼神，而是冷冷问道：“徒逞口舌之厉，我且问你，你如今住在哪里？”
他此刻态度口气全然与当时苏锦在场不同，傲慢而冰冷。
在剑舟上到等待了半个月，姚驷甚至一度以为那道袍女子没有上这趟剑舟，并非如他所想，也是前往太清山的。
他都要放弃了，但是没想到在今夜的评书灯会上柳暗花明，有了意外收获。
只要得知那道袍女子住在哪里，万事皆可徐徐图之。
曹曦听到姚驷所言，笑着摇头，心中只觉得万分好笑，井底之蛙想要吃凤凰，不是高看了自己，就是错把那只凤凰当成了野鸡。
莫不说姚驷只是个略有心机，修道天赋不错的浪荡公子。
就算他品相端正，修炼天赋再好上十倍，对于女冠苏锦而言其实都算不了什么。
一城名门子弟，怎么配的上一域冠冕？
要是姚驷知道苏锦的真实身份，只怕现在已经害怕的下跪磕头求饶了。
但是他不知道，甚至还起了不该有的猖獗心思。
见曹曦不回话，姚驷笑容满面，嘲弄说道：“怎么？你不敢告诉我？难道你已经胆小到害怕别人抢走你的道侣？”
如果苏锦与曹曦真的是道侣关系，那姚驷所言，毫无疑问，这便是一种极大的侮辱。
所幸曹曦与苏锦没那种关系。
但是。
曹曦依然有点生气了，其实或许也不是生气，就是觉得此刻应该做点什么。
“何必故意以言语激我，我这便如你们所愿。”
他是读书人，书读的多了，便会心中有静气。
然而他做的不好，养气功夫经常不到家，会被各种情绪所影响，做不到唾面自干的地步。
上一次，他如此那般，如此这般，做的很多，说的很多，但是心中却很不得劲。
所以，他这次决定干脆一点。
侍女白冬不可置信张大眼睛，她看见曹曦往前跨了一步。
然后，她看见曹曦一手负后，一手前伸，正色说道：“我境界不高，比不上我的女冠朋友，我只是一个六境修士。”
鹿仁瞠目结舌，心想眼前的人莫不是气傻了，怎会有如此可笑的行为。
他气笑道：“或许你有些事情搞错了，我现在重新告诉你一遍，我是七境巅峰，我家公子是九境道修。”
姚驷重新打开折扇，再次扇了起来，他心想自己可能对于眼面的愚蠢读书人太过宽容了，以至于让其忘记了，一个低级修士遇见高境修士，该是怎样的服从尊敬态度。
白冬一脸焦急，虽然曹曦挺拔的背影，给了她很大的安全感，但是她依然能感受到四周变得冷如死水的气息。
她连忙大声说道：“公子，我去找剑舟上的管事大人！”
这时，鹿仁终于得到了姚驷的眼神示意，他心中大喜，五指转动，身上爆发出属于七境的强大气息。
夜空中开始下雪，凝结出了数枚紫色符篆。
鹿仁微倾身体，最后说道：“你没听懂么？我家公子问你住在哪里阿！”
他这样做，其实只是做做样子给姚驷看，表明他是一心为主的奴仆，绝无二意，其实他心里半点也不想那不识好歹的读书人做出答复。
紫色符篆笼罩了这一片天地，也笼罩了曹曦那一方天地。
白冬心中生出无穷恐惧，她压根就迈不动步子，也没法在发出声音，如同空中有一只无形的寒冷大手在压迫着她。
她只是一个二境的小修士。
白冬感觉到视线里都在下雪结霜，她甚至觉得有雪花落在了她的头发上。
而且。
白冬深切的知道，只要这个在她身前，为她挡去大多数霜雪的白衣读书人，接下来的回答，让对面的青衫男人有一点不满意，那么，满天的紫色符篆会在一瞬间落下来。
冰霜雪花会吞噬一切。
突然间。
白冬听见他再次开口说话了。
曹曦衣摆在风雪中猎猎作响，他笑容洋溢说道：“我听懂了，但是我不准备回答，而且，我现在不想听见你再说任何一句话了，你可以试一试，或许你会后悔的。”
姚驷公子脸色一冷。
鹿仁心中狂喜，随即大手一落，满天紫色符篆拉出斜线，如同雨落。
他裂开嘴角，豪声大笑道：“这是你自找的，怨不得他人！”
“呼！”
金光亮起，一线而来。
沿路的所有紫色符篆被拦腰一撞而过。
如同大风吹过。
风雪彻底消散。
姚驷公子骤然转头，眼瞳收缩，颈后汗毛倒立，他的额头上浮现出一层密集细汗。
就在他的身旁。
那个白衣读书人左手攥住鹿仁的头颅，已经将之提起来狠狠摁进了背后墙体里。
“你没听懂么？我现在再说一遍，我不想听见你们说话了……”
白衣读书人正在喃喃自语，语气很平缓，却冷漠到让人心里发毛。
鹿仁悬在半空，整个头颅被一股无法抗拒的力量包裹着，发出细碎骨骼崩裂之声，渗出的血液染红碎裂的墙体。
鹿仁浑身剧烈的颤抖着，充血的眼神里透露出无比的恐惧感。
是他！
上一次在梧桐城凤巢渡口，给与他如洪荒巨兽般注视感的人就是他！
曹曦突然偏过头，看向如临大敌的姚驷公子。
他眯起眼睛说道：“方才你我之间有十步距离，你还有机会，但是现在只有一步了。”
天下道修临战之时，最忌被人近身！
姚驷公子喉咙滚动，冷汗滑落鼻尖，没敢说话，鹿仁没听懂的话，他现在听懂了。
因此，他一句话也不敢说。
即便他是一个九境道修，足足高出了眼前这白衣读书人一整个大境界！
曹曦笑了一声，五指缓缓松开。
“哗~”
鹿仁滑落地面，一头血液，他趴在地上剧烈喘息着，心里再也提不起一丝想要反抗的意图。
曹曦视线平静，在姚驷与鹿仁身上扫视了几个来回。
道修真的不擅长近身战斗。
这场战斗给他感觉只有一个想法，简单到如同稚童玩耍。
鹿仁只比之蜀地凤凰试上的小魔王朱象强上一线，而比破境之前的蜀皇朝太子刘湛弱上三分。
而初入九境的姚驷，实力却比苏府擅长符篆一道的三管家，差的不是一星半点，并且傲慢大意。
若是遇上苏府三管家，十步之外三管家根本不会给他任何近身的机会，并且会有一百种办法阻止他，甚至杀掉他。
而且，想当初有同为九境的黑色大蟒相助，曹曦才能侥幸闯进了一步之内，却还是遭遇了三管家青雷符的雷霆一击。
但是，姚驷不是苏府三管家。
不管苏府发生了什么事情，曹曦打心里敬佩苏府的几位管家。
而对于姚驷，他不会。
曹曦侧过身，动作轻缓，左手在姚驷的青衫上抹干净血液，随后，他贴心的将弄散乱的衣衫捋直。
姚驷眼神空洞，看着那只手，心中顿时升起了一种难以言明的屈辱感。
曹曦轻轻拍打姚驷的脸庞，笑道：“你很优秀，我很欣赏你，但是希望以后我们别再遇见了……还有，以后不要乱说话了，管好自己的狗。”
姚驷一听，明明知道这不是威胁，却还是吓得魂飞魄散，连忙顺从的点头。
白冬在后面看的瞠目结舌，猛地摇了下头，她心想公子怎么突然变得这般厉害了，对面两个人不是一个七境，一个九境么？
她只感觉当时金光一亮，刺的她眼睛很痛，等反应过来时，那个白眉老人已经倒在了地上。
而公子笑容温和，在帮那领头的青衫男人整理衣裳，还抚摸他的脸？
白冬心乱如麻，不敢往深处想，连忙小跑着来到曹曦身后，心有余悸说道：“公子，我们回去休息吧。”
曹曦笑着点头。
突然。
楼梯处传来一阵喧闹声。
“白沐之，跟你说过多少遍了，不要一个人偷偷跑出去，外面很危险！”
一个身材高大的老人提着一个淡色青衫少年，从楼梯下走了上来。
青衣少年白沐之满脸懊恼，清秀以至于显得秀美的脸上，完全没了之前那股冷淡之感。
他小声埋怨道：“白城爷爷，你可是七境的厉害修道者，境界高深，无人能敌，而且这剑舟上哪里会有危险，一个个傻不拉叽的，你一个人就能解决所有人……”
白沐之眼神一变，惊讶张大嘴巴，再也说不出话。
高大老人白城停下脚步，一脸凝重。
不远处。
七境道修的鹿仁，满头鲜血趴在地上，伤势凄惨，他艰难仰起头看向两人。
青衫姚驷胸口有凌乱的血手印，他脸色难看转向两人。
侍女白冬小脸蛋上的惊恐之色还未消退，便一脸错愕盯着两人。
曹曦则目光好奇，打量起两人。
……
第一百五十九章 白沐之的诡异
远处的目光聚集而来，白沐之只感觉心咯吱一跳，空气凝固了那么一瞬，现场安静的只剩下他的急促呼吸声。
白沐之暗自咽了口水，面前的古怪场面大大出人意料，踌躇再三，他欲开口说话。
突然，提着白沐之领子的高大老人轻跨一步，把他护在身后，朝对面抱拳说道：“诸位请便，我们这就离去。”
白沐之仍然好奇，不禁踮起脚，探出头来想要看清楚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不久之前，他还与对面那个白衣读书人言谈甚欢。
高大老人手一动，谨慎的用力把白沐之的头按了下去。
世上有些热闹不是那么好看的……
高大老人深知这样的浅显道理，那个倒地不起的白眉老者，明显是一个不输他的七境强者。
另一个胸前有血迹，脸色惨白的青衫男人显然境界更高，以他的修为看不穿，除非用神识感知，但那种行为带着挑衅意味，很容易引发祸事。
黑衣女子是侍女打扮，可以忽视。
而那个一脸淡然，眉清目秀的白衣读书人，他同样感应不出来境界，要不是境界更高，就是随身携带了遮掩气息的道器。
但是，有一件事情可以确定。
那就是刚刚发生在这里的剧烈战斗，白衣读书人是胜利者。
白衣读书人浑身纤尘不染，气息平和，这证明他击败那对主仆，拥有绝对性的压倒优势，赢得很轻松。
“两位请便。”
白沐之听到对面传来熟悉的声音，是那个白衣读书人在说话。
高大老人再次抱拳致意，便拉着白沐之闷头往前走。
剑舟顶层多是庭院，青石小径并不宽。
两人从曹曦身旁走过，白沐之突然转头，接连咂嘴说道：“之前没看出来，原来你这般厉害阿。”
曹曦微笑致意，正要开口说话，他突然心神一动，眉头微微皱起。
就在白沐之朝他说话的一刹那间，曹曦敏锐地察觉到了一丝不对劲，那名叫白城的高大老人拉着白沐之的手紧了一下，落下脚步也变得沉重。
但是，高大老人脸上毫无波动，若无其事的样子，继续往前走。
出门在外，似乎有些过于谨慎了……曹曦觉得自己不像是个恶人的样子，不过既然这样，他也就没有贸然攀谈了，只是目光平静的看着白沐之主仆两人离去的背影。
突然之间。
白沐之再次回头，亦有所指说道：“曹曦，我住在桃园庭院，你住在哪里？有空我去找你聊天阿？”
曹曦眯起眼睛，眼中闪动奇异的光芒。
因为他看见白沐之说完话后，继续张开嘴，隐秘无声继续说了一句话。
曹曦猜到了那个口型的意思，便回答道：“白公子，我住在听潮庭院，每日都在那里，你随时可以来找我品茶论道……我有空闲的话，也会去找你的。”
“欢迎之至。”白沐之满意点头。
高大老人一言不发，头也不回，已经拉着白沐之快速经过转角，消失在视线里。
曹曦盯着他们消失的地方，凝视了一会儿，似是平常的转回头。
……
伏地不起的鹿仁一动不动，满头都是快要凝固的血液，他的眼睛是闭上的，仿佛已经死去了。
曹曦知道鹿仁是装的，因为他出手虽然有点重，但有分寸。
白眉老人鹿仁纵然跋扈张扬，却终究没动杀心，那些风雪与紫色符篆只有重伤一位中三境修士的威力，断然杀不了人。
曹曦方才无比恼怒，但这是意气之争，犯不着因此杀人。
如今的他行事还很自制，只是直接了许多。
另一边，姚驷公子听到曹曦方才的一番话，似是若有所思。
曹曦看了他一眼，便知道他的心思，说道：“我就住在听潮庭院，我的女冠朋友亦是……你也可以随时来找我。”
姚驷脸色一下子又变的难看起来，识相的接连摇头。
曹曦不置可否，也摇了摇头便离去了，侍女白冬连忙跟了上去。
过了很久之后。
夜风吹在一座座庭院间的路径中，呜呜作响，还有些凉意。
姚驷确定那白衣读书人不会回来，这才深深的吐出一口气，脸色出现了些许红润，他一展金玉镶边的折扇，摇动几下。
姚驷脸色变的阴郁起来，他突然一脚踢向伏地不起的鹿仁。
“还有气么？回去了。”
鹿仁立刻睁开眼睛，咳出一口血，扶着碎裂墙体挣扎站起来，艰难道：“公子，他不是平常的六境武修，我大意了，不该离他太近，被钻了空子。”
姚驷没接这话，而是一脸嘲弄之色，扔出一个装着丹药的小玉瓶。
“赏你了，好好养伤，回去以后记得把我的那匹火灵龙马刷干净。”
鹿仁感激的收好玉瓶，继而一脸狰狞，愤声道：“公子，你马的头颅被那人捏裂了，我的脑袋也被那人捏裂了，他在明目张胆打公子的脸面，这件事不能就这么算了！”
姚驷嗤笑不语。
鹿仁继续小声道：“我们已经知道他住哪里了……听潮庭院，您是九境，下次相遇，您有一百种办法阻止他近身，继而杀死他……”
说这话的时候，白眉老人语气里已经明显带着一种杀意，这是在之前所没有的，或者说没有表现的这么强烈，这么直白。
杀意一起，很多事情便变得简单，但也容易失去回转的余地。
“这件事就先记着吧。”
姚驷沉默了一会儿，继续说道：“大意也好，实力不够也好，这不是清风城，我们独自出门在外，输了就要认……”
鹿仁闻言，眼神闪烁垂下头，变得沉默，没在多说话。
姚驷低下头看了眼沾血的青衫，叹了口气，心想这件凡间第一等名贵的衣衫算是毁掉，不能再穿第二次了。
他英俊非凡的脸上也沾了点血迹。
姚驷笑了笑……不过没事，人还活着……
这山高水长的，没有人会一直好运下去，脸面总有机会找回来……
……
黑色剑舟上，曲径通往每座幽深院落，沿路奢侈的栽种一些观赏植物。
白冬推开听潮庭院的门。
曹曦脚步停了一下，转过头，拿出一份阴阳宫小册子，说道：“这一本，劳烦你拿去送给我那位女冠朋友。”
他一共买了两本，一本当然自己留下来看，另一本准备送给苏锦。
“好的。”白冬接过小册子，应了一声，却脸色异样，欲言又止。
曹曦问道：“你有什么话，直说无妨。”
白冬脸色变红，结结巴巴说道：“公子，你怎么那么厉害，一下子就把那个白眉老人打倒了，他可是一个上三境的修道者呢。”
曹曦哑然失笑，想了会儿，解释道：“应该是他年纪大了吧。”
白冬显然不信，嘟囔道：“一定不是这样，公子忒会骗人，还说自己只是六境修道者，肯定也是骗人。”
当时她可是真切感受到了鹿仁的强大气势，压的她连话都办法说，但是公子却那般轻易击败了了他，显然更加厉害。
曹曦微微一笑，不在多说，便准备返回自己的厢房。
突然，白冬像是记起了什么似的，一拍额头郑重大声道：“公子，我觉得那个白沐之公子有问题！”
曹曦嗯了一声，停下脚步问道：“你发现了什么？”
青衣少年白沐之当然有问题，那个似乎是奴仆的高大老人拉着他离去时，白沐之不仅借机说出了自己的住处，还张口无声对曹曦说了一个词语。
救我！
他清楚的看到了白沐之的口型。
但是他没有贸然插手这件事情，青衣少年那么精明一个人，即便身陷囫囵，也不应该如此莽撞求救，萍水相逢，不过交谈几句，便能轻易托付性命之事？
其中应当另有隐情，或许“救我”这两个字里，蕴含了其他的意思，往恶里猜测，这里面甚至可能存在阴谋。
曹曦虽然疑惑，但还是对其说出了自己的住处，决定再等等看。
白冬却没注意白沐之做的那个口型，她是发现了别的异常。
“公子，白沐之公子明明是个男人，却往脸上抹胭脂呢！”
曹曦顿时有些惊讶，他不禁回想了一下，记起白沐之的脸蛋确实有些清秀的过分了，原来那是因为涂了胭脂水粉的缘故。
但是，一个男子何以如女子一般，要以胭脂水粉饰之？
更何况女子修道以后，自会天然去雕饰，钟天地灵秀，大多数并不需要胭脂水粉这种东西了。
“我很肯定白沐之并非女扮男装，确确实实是个男人……”
曹曦心里突然一阵恶寒。
白冬表情认真，小声说道：“方才他看公子的眼神不太对劲呢，公子以后还是少与之交往的好。”
曹曦连忙打断她话，说道：“好了，别再说了，我知道了，天色已晚，快点回去休息吧。”
他催促着白冬回去休息，自己也快步往厢房里走去，心里却不由自主乱想起来。
凡间世家大族子弟，常好骏马，好美人，好鲜衣，好豪奴，好花灯烟花……
清风城修道世家的姚家公子姚驷，便颇有几分相像，做事随心所欲，但凭喜好。
但是也有一些世家弟子不同于姚驷公子。
他们喜好特别，常好**，好男风……
白沐之年纪不大，却见识不凡，气质华贵，明显家世不凡，应当也是梧桐城附近某座城池中的修道世家子弟。
曹曦想到自己今年不过十六，尚未及冠，且相貌清秀，气质淡然，是有几分出彩之处的，一路走来，接触到的女子也大多都会对他生出一些好感。
难道，如今连男人也要对他青睐有加？
“我似乎邀请过白沐之，让他有时间一起来品茶论道，他欣然应允了。”
曹曦希望是自己异想天开，多想了。
但是，他却莫名其妙有些胸闷的慌了……
……
夜色如幕，繁星明亮。
桃园庭院。
高大老人白城满脸怒容，一把将白沐之丢到厢房里。
“白沐之，呵，白木子？你到机灵，会起名字……你怎么不干脆让整座剑舟的人，都知道你的真正名姓！”
高大老人白城怒气冲冲，指着白沐之，眼神像是要生吞活剥了他一般。
白沐之从地上爬起来，拍去灰尘，揉了把摔青紫的手肘，嬉皮笑脸笑道：
“白城爷爷，我就是喜欢热闹蛮，听到剑舟上有评书灯会，便忍不出来跑出了，不过你放心，我再也不会偷偷出去玩了。”
高大老人白城闻言，冷笑道：“小白，你想自己找死，有很多办法，不要选择最愚蠢的那种。”
无形的威压涌向白沐之，让其呼吸困难。
白沐之艰难点头，确实娇声道：“我肯定想活呀，小白保证，以后只会听白城爷爷一个人的话。”
高大老人白城哼了一声，露出满意的笑容。
“无论如何，都不要泄露自己的身份！也不要把逃跑的希冀放在别人身上，没有人会无缘无故救你！今天发生的事情不要再有第二次。”
高大老人白城虽未点明，但是他知道白沐之天性聪慧，必然听得懂，说完这些话，他往门外走去。
突然，他记起了什么，转过头提醒道：“以后不要再抹胭脂水粉了，你莫要忘了自己才十四岁……还有，你不是女人！”
“好嘞。”
白沐之应了一声，歪起巴掌大小的精致小脸蛋，嘴角微翘，浅浅微笑，竟然有几分媚意，仿佛雌雄难辨。
高大老人白城已年过花甲，心神古井无波，早就对女子无感，但是此刻他却仍然心神悸动，继而便是一寒。
因为，此时此刻，让他心动的不是女子！
他连忙退出厢房，拿起一把刻满符篆的大锁，锁住房门。
铛铛的锁声消失，那道高大身影消失在门外。
“终于走了……”
白沐之伸出白净手指，点在翘起的嘴角上，缓缓拉下，收敛笑容，变得目无表情。
随后，他左右看了两眼，便爬上床，背靠在墙壁上，双手环抱着微曲的小腿，身上散发了一种无助的意味。
过了一会儿。
白沐之从衣袖底下拿出一盒胭脂，指甲挑了一些，一点一点，用力的抹在殷红的嘴唇上，像是在涂抹鲜艳的血。
“呼~”
打开窗户，微风吹进来，发丝被吹散，他舔着嘴角猩红的胭脂，整个人都显得妖异起来。
白沐之不在涂抹胭脂，手耷拉着靠在墙上，侧过脑袋怔怔出神，他呆呆看着窗户外悬挂着的灯笼，看着黑暗中只有隐约轮廓的山川，看着夜空中忽明忽暗的诸多星辰。
过了很久。
突然。
无声之中。
窗户外的灯笼一分为二，如被锋利长剑拦腰截断，烛火坠下漆黑幽暗的夜空。
……
第一百六十章 门外公子如画
深夜。
烛火照明幽室。
苏锦正在静坐，道袍迤地，精致的脸颊在烛火中更显得晶莹，她随手翻开白冬刚刚送来的小册子。
“宫主的名次，又往前推进了三个名次，排在了渊龙第八十九……”
除了这个，好像她也没什么可看的了。
因为，她如今不在那张雏凤榜上了。
苏锦略显无聊的翻动小册子，翻到最新的雏凤榜单上，准备看看曾经与她并列的那些同代天之骄子。
她看待这些人，其实并没有太多感触，她深知自己比雏凤榜单前列的人差不了多少。
虽然她只上过一次雏凤榜。
但是她第一次就排到了第二十八的高位上，当时不光太清山震惊，便是在整座灵域都引发了一场不小的轰动。
当然，这已经是往事了。
苏锦神游天外，想了很多以前的事情，因为她现在并不修道，又在空想，便不由自主的想起了如今的一些事情，比如命不久矣的绣绣。
那是她的妹妹，做了一些错事，她从始至终都没有怪罪过绣绣，并且一直想要弥补。
但是不怪罪，从来不代表原谅。
而两人都不选择原谅，那便是一件极有意思的事情。
“绣绣，去往太清山的路上，姐姐最后会带你去灵域最美的地方。”
“你不要怪我，如果可以找到救你的办法，姐姐即便脱下一身道袍，境界跌至凡俗，都是心甘情愿。”
苏锦目光清澈，柔和中带着坚毅。
紧接着，她心神一动，又想起了最近几天，故意避之不见的读书人曹曦。
他人很好，算不上最好。
他人很烦，但可以忍受。
苏锦还是希望两个人可以止步于此。
“曹曦，不是怕你多想，我是怕自己多想，又乱了心……山上的鲲爷爷都说，我不是个听话的姑娘。”
“这件事结束后，不管你前往太清山所求何物何事，我都会竭尽全力，为你拿来最好的。”
一切事情，按照她所期盼的发展路线而言。
对谁都不好。
但对谁都最好。
苏锦叹了口气，抛却脑海里的胡思乱想，视线顺着雏凤榜单继续往上，她喃喃自语：“不急，再过几个月，真正忘却一切情的锦儿，会拿回曾经一切属于她的荣耀……”
灵域冠冕曾经指的是她，将来也会是，会一直都是。
突然，苏锦目光一凝，专注看向雏凤榜的首部位置。
“那轮月亮不在了？她……先走一步了？”
……
幽暗的房间里。
曹曦借着微弱烛火与窗外的星光，侧头翻动阴阳宫榜单。
除了那位师姐的近况，他还想看一看小央姑娘与陆沉道长的消息。
金玉斋的说书人当时避轻就重，只说了一些大家最关心的事情，其他的内容便是三缄其口，需要修道者花费白玉钱，买一份阴阳宫榜单自己寻找的。
曹曦很快就在雏凤榜上看见陆沉道长的信息，轻声默念出来。
“雏凤第八，陆沉。”
陆沉是六大不朽之地之一的道始山道子，是真正的天之骄子，同代之中除了那轮高高在上的月亮，没有任何一个人敢肯定的说压他一头。
“因为师姐离开雏凤榜了，所以陆沉道长的排名比之前提前了一名。”
曹曦不由心想陆沉道长若是得知，自己是在这种情况下上升一名，到底是该笑呢，还是该郁闷么？
他应该半点都不在意吧。
他知道陆沉道长是一个无比淡然的人，然而淡然到极致，便意味着对万物万事都高傲到了极点。
连道藏这种大圣经一般的功法，陆沉也能熟视无睹，说放下就放下，曹曦还是很敬重他的品性的。
当然，小央姑娘也不差分毫。
曹曦继续往上看，便到了小央姑娘。
“雏凤第六，未央。”
未央是远古剑仙留下的道统之地，赤城山的嫡传弟子，掌握镇山至尊术“风林火山”，并且将来成就大道之时，有机会执掌半柄赤城仙剑。
那是远古剑仙遗落人间的半柄仙剑，执掌它，那是一个剑修毕生最大的荣耀。
陆沉与未央两人，算的上是曹曦修道路上的半个引路人。
不可否认，他们两人是曹曦最先见到的修道者，也是亦师亦友的存在。
他们行事与看待问题的方式，有一些直到现在还在潜移默化影响着曹曦。
曹曦想着这些事，喃喃自语。
“不知何时，才能再次与小央姑娘相见了，她应该还记我的吧？曾经一起患难过。”
他一想起那个灵动如水的女子，便不由感受到内心的宁静。
实话实说，未小央是曹曦来到这座人间大荒后，第一个心生爱慕之情的女子。
爱慕就是单方面的喜欢。
而这种名叫爱慕的情感，只在未小央身上产生过。
在这之后，他便再未生出过这种单纯而美好的情感……或许有过，但是他忘记了……
曹曦遇见那轮月亮时，只有纯粹的敬仰与尊重，最开始时心底深处甚至还有一点愤怒。
来到灵域，与女冠苏锦日夜相伴，也只是单纯的同情与敬佩，虽然经常表现的很是轻挑，但他内心极度宁静，没丝毫别的想法。
只有想起未小央时，才会不由自主会心一笑。
不过自从修道后，闯荡蜀皇城，远游灵域，时过境迁，如今他再想起小央姑娘时，也已是心静如水，不在浮想翩翩。
君子之交，掩于岁月。
这大约就是书上所说的相忘于江湖吧。
曹曦有些遗憾，他们从来就没有开始过，而小央姑娘，或许压根就没有想过这类事情吧？
对于未央而言，曹曦只是一个过客，不太重要的过客。
对于曹曦而言，未央终究也只是一个过客，时间冲刷不去的过客。
修道如逆旅，众生皆是过客。
曹曦却不禁有些期待，等跟上她们的脚步，成为了一个名震诸域的大修士，成为真正的同道中人，那么与小央姑娘的再次见面，应该会很美好吧？
……
大日出东山，桂月洒寒霜。
如此往复。
便又是十余日过去。
黑色剑舟依然在缥缈云雾中穿行，伴随如浪潮般的剑鸣轰声，如同一条即将上岸的黑色大鱼。
听潮庭院里。
清秋跪坐在地上，姿势端庄，前面摆着一套精美茶具，正在数年如一日的练习茶艺。
白冬坐在对面，坐姿懒散，托着香腮百无聊赖。
白冬望了眼紧闭着的厢房，嘀咕道：“清秋姐姐，公子跟女冠姐姐修道可真勤恳呢。”
清秋头也没抬回道：“所以她们境界高深，而我们只能在剑舟上做侍女。”
白冬闻言，不禁反驳道：“我以前也很勤奋阿，可是天资差，修炼破不了境界有什么用，徒劳无功，虚度光阴。”
清秋停下手里的动作，抬头说道：“你只是懒。”
白冬脸红了一下，哼声道：“你不也是一样，快二十岁了，还只是个二境神窍修士，据说中州至圣山的那轮月亮还没你大呢，都结成金丹世界了！”
清秋一脸郁闷，恼怒道：“你这小妮子，我修道天赋那么差，能跟那轮月亮比么！”
不光她不行，这世上的任何人都不行。
“你只是懒！”
白冬学着清秋刚才的语气。
清秋生着闷气，不在搭理她，低头继续静心泡茶。
白冬突然凑过来，小声说道：“清秋姐姐，我跟你说公子可厉害了，比听潮庭院以前住的所有客人都要厉害，评书灯会那天晚上，一下子就打败了一个上三境修道者。”
清秋推开白冬的脑袋，怒道：“那你也不用一天跟我讲十遍吧！”
白冬揉着脑袋，讪笑道：“没那么多吧，我哪有那么烦人的。”
清秋端正坐姿，很是认真道：“你没发现因为你话多，公子这几天都没有出来喝我泡的茶么？”
白冬被说的脸色羞红，脑袋都要埋进胸脯里。
“说不定公子忙着修行呢。”
“别找借口了，公子就是躲个清净。”
“……”
“明天剑舟就要抵达青伞城，你再也看不见日思暮想的公子了。”
“哼！你不也是，以前怎么不见你这么勤快泡茶，不就为了等公子出来喝，而且还把自己珍藏的茶叶都一股脑拿出来泡了！”
白冬满是怨念的辩解着，却发现脸蛋红的滴水的清秋扑过来挠她痒，她连忙娇笑着躲避。
“公子是爱茶之人，我的茶叶不泡给他喝，留着给谁喝？要你多话。”
“给我喝呀，白冬最喜欢喝清秋姐姐泡的茶水呢！”
两个侍女打打闹闹，衣衫散乱，庭院里一片春色。
就在这时。
“咚！咚！咚！”
听潮庭院的门被敲响了。
清秋满脸熏红连忙起身，整理凌乱衣衫，重新泡起茶来。
“白冬，有人来了，你快去开门。”
“好勒。”
白冬应了一声，一边小跑着整理衣裳，一边回头调笑道：“清秋姐姐，你身材真好，白冬好羡慕呢，公子一定会喜欢。”
清秋嗔怒骂道贫嘴。
白冬发出银铃般的笑声。
“啪~”
白冬打开门，不由自主皱起秀气的鼻子，一股浓重的胭脂水粉味扑面而来。
庭院之外。
一个面如冠玉，无比清秀的青衫少年傲然站立，似一棵画里的挺拔翠竹。
他的嘴唇像是抹了血液一般猩红。
第一百六十一章 道藏的踪迹
白冬吓了一跳，脸色微白。
前些天才见过的白沐之公子，当时还是衣冠楚楚，风采耀人的模样，如今怎么成了这幅鬼样子？
“我来找曹曦喝茶。”
白沐之看到白冬怔住的模样，心里不禁冷笑一声，道：“他邀请过我，当时你也在场。”
他年纪虽然小，但容貌清秀，身上自带一股芝兰玉树般的尊贵之气，可如今他唇上却涂抹了如血般的胭脂，媚意四生，便给人一种雌雄莫辩的感觉。
白冬心中暗叫不好，下意识就想说公子不在，但话临到嘴边，就变成了模样。
“我要先去问一下公子，请白公子先在门外稍等一会儿。”
白沐之抱拳道：“劳烦姑娘快些。”
他往后看了一眼，神色谨慎，似乎背后的暗处正有洪水猛兽在虎视眈眈，紧紧盯着他一般。
白冬没注意这些，她点头关上门，蹬着小腿跑向曹曦住的厢房。
不一会儿功夫。
白冬便通知到了曹曦，她在前面带路。
曹曦跟在后面，步伐不快，神色有些异样。
不出意外，明日黑色剑舟便要落地青伞城，而过了这么多天，他差点都要忘记白沐之这档子事情了。
他骤闻白沐之拜访的消息，心里一惊，便不由多想起来……
白冬一边领路，一边小声嘀咕道：“公子，你要小心些，那白公子今天可是大不一样了，胭脂水粉味直呛我鼻子。”
“我晓得。”曹曦暗自咽了口水，心想白沐之来了，他还真敢来了……
寻常饮茶论道，需要浓妆艳抹？又不是去相亲，而且大家都是男的……
士为知己者容？
曹曦蓦然想到这个词语，心中便是一阵恶寒……
白沐之如此人物，小小年纪颇有见地，本来高看他一眼，但是喜好异于常人，既然如此，今日迫不得已饮茶一场，日后还是少交往的好……
幸好听潮庭院里还有清秋白冬，再不行把多日不见的苏锦也强拉出来陪客，想必他不至于色胆包天，过于猖獗！
曹曦胡思乱想之中，两人已经走到门口。
“吱~”
白冬看了曹曦一眼，深吸一口气，猛地拉开院门。
“呼~”
裹挟着脂粉香味的风涌了进来。
曹曦差点呕吐，下意识闭上了眼睛，但他马上意识到此举有失礼仪，连忙睁开眼睛。
却只见门外空荡荡一片，不见人影。
“咦，白公子不在了。”
白冬一脸诧异，走出院门四处张望，一脸疑惑说道：“白公子方才还在这里呢，这也没多长时间阿，他该不会等不及回去了吧？”
曹曦听到这话，却是松了一口大气，笑道：“白公子或是临时有事，先行离开了吧。”
最好一直有事，永远也不要来找他。
白冬哦了一声，仍然有些迷糊。
曹曦看了一眼空荡的道路，当即便要转身离去，顿了一下，说道：“若是白公子等会儿又来拜访我，就告诉他我有事外出了，也不必请他进来等候。”
白冬眼睛一亮，小鸡琢米似的点头。
“公子放心，我一定不会让闲杂人等打扰公子修道的。”
曹曦满意的面露笑容，心想这个侍女白冬真是善解人意的好姑娘。
……
返回听潮庭院。
曹曦眼光瞥见专心熟练茶艺的清秋，略一注视，便继续返回自己的厢房里。
今日他没有饮茶的心思。
正前方的厢房里依然寂静一片，他发现已经快一个月没看见苏锦了，他隐约意识到了一些事情。
他觉得是自己想岔了，便不去细究，当然也懒得去细究。
等下了黑色剑舟，还是会再见面同往太清山，嗯，到时候必须要询问关于道藏的事情，事不宜迟了。
进入厢房，曹曦坐在床榻上，却莫名有些烦躁，不由心想此时应该要做什么事情呢？
修炼道藏经？还是磨青妖剑？
这些都是很重要的事情，但不是迫在眉睫的事情。
“原来随着黑色剑舟远渡万里，接近一月，重复做同样的事情，我也有些烦闷了。”
思考再三，曹曦驱除杂念，心境重新恢复平和，觉得还是磨剑。
“铮~”
青妖剑锋划过“墨池”磨剑石，拉出青色电火花，映照一室明光。
……
夜幕渐渐低垂，今夜没有月亮，深沉的阴云当中，隐约看见几颗黯淡星辰。
听潮庭院里，清秋正在收拾茶具。
白冬则托着腮帮，紧紧盯着院门。
那位白公子终究是没在来。
黑色剑舟仍在日复一日的驶向青伞城，速度不减，不出意外，明日便能抵达终点。
于是，白冬便有些惆怅，剑舟落地，公子与女冠姐姐会离去，这座听潮庭院会迎来新的客人，可能是一名老者，也可能是一群远游的世家子弟，他们境界高深，他们强大至极，他们高高在上。
当然，更有可能会空着回去，因为听潮庭院价格很贵。
她想所有人都是过客，没有人会一直出现在某个人的生命里，时刻都在分离。
白冬又不禁想，或许公子从太清山返回之时，依然会乘坐这艘剑舟，倒时候还有再见面的机会哩。
毕竟像公子这般容易伺候，亲近有趣的客人，可不经常遇见呢……
……
曹曦依然在磨剑，青妖剑锋划过磨剑石，电火花中青色古锈簌簌落下。
他停下动作，揉了把僵直的肩膀，准备休息一下。
趁着休息的功夫，他又在胡思乱想，想到闭门不出的苏锦，想到黑色衣裙的苏绣，想到苏府内死去的二管家，想到了苏府发生的所有事情。
他突然又想到了那位古怪至极的白沐之。
“为何我本不想管这些事情，遇到的事情却偏偏往身上涌？”
这是一件很奇怪的事情，走到哪里，都会遇见这样那样的事情，一点也不平静，这是再当一个凡人时不可想象的事情。
也可能这只是一个外出远游的修道者的常态，只不过他还没有适应。
“或许，我可以偷偷使用黄金瞳的力量，去窥探白沐之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
曹曦这样想着，觉得可行。
虽然不想与之接触，但是远远看一眼，总是无妨的……
若要是看到一些刺眼的场景，也可以随时熄灭黄金瞳……
修道界中，万物万事甚至可以承受住时间的冲刷，但是，无论何事何物，独独承受不了另一样东西，那就是想。
因为人要想，要弄清事情的缘由。
所以会发生很多意料不到，避之不开的事情，很多时候，原本不相关最后也变得休戚相关起来。
“呼！”
只点着一盏微弱烛火的厢房内，骤然亮起两道金色的目光，似是璀璨星辰落下凡间，神秘而耀眼，远远盖住了烛火的光辉。
黄金瞳亮起来了！
曹曦转动金眸，视线无视任何阻碍，穿过听潮庭院。
“白沐之说自己住在桃园庭院，找到他花不了多长时间。”
视线从一间间院落穿过，掠过无数人。
一间悬挂青莲牌匾的古老庭院里，莲池遍布，正厢房里姚驷公子正在盘坐修炼，外面白眉老人鹿仁正在用力刷着火灵龙马的皮毛。
火灵龙马毛发被狠狠扯动，时不时疼痛低吟一声，鹿仁浑不在意，倒是厢房内的姚驷听见马鸣声，眼皮会不悦的跳动一下。
一间碧水庭院里，数个人工造出的幽蓝泉眼涌着热气，泉水温润，池边摆放衣衫，有不着片缕的修道者正在沐浴。
一间风雨庭院里，上三境的年老道修演示符篆之道，底下数个少年男女静心听讲，目露向往之色……
更多的庭院是空着的，只有两个黑衣的年轻侍女打扫着根本不存在的尘垢……
终于，曹曦找到了桃园院落。
“白沐之，你此刻是在做什么呢？”
希望不是涂抹胭脂水粉，嗯，最好也不是在卸妆……
毫不犹豫，金色目光如若无物，直接进入桃园院落。
曹曦的视线首先穿入正厢房内。
名为白城的高大老人，正在床榻上修炼，布满皱纹的眉宇时不时紧皱，像是想起了什么恐怖的事情。
这里没什么可关注的地方，白城只是一个七境的修道者。
曹曦的目光在桃园庭院里转了一圈，找到了白沐之的身影。
那是角落里的一个小房子，门外挂着一把刻满符篆的大锁，自锁上蔓延出去的符文脉络笼罩这间房子的所有墙体。
“奴仆占据主室，主人却被囚禁在偏房里，当真有趣。”
曹曦十分肯定这两人都有问题，不管是高大老人白城，还是少年公子白沐之，都不是简单人物。
狭小房间内，白沐之脑袋搁在桌上，白净手掌摆弄着眼前盒装的胭脂水粉。
此刻，他不光在嘴唇上抹了胭脂，连眼角处也抹了厚厚的眼影，手法粗劣，并不精致，但是配上那张标致清秀的脸蛋，却显露出另类的美感。
金色目光落在白沐之身上，曹曦心里一寒，他此刻更是无比确信了。
白沐之既未易容，也没女伴男装！
因为黄金瞳没有给出任何反应，这代表他身上没有隐藏气息，遮掩秘密的手段。
曹曦看到这里，不由叹了口气。
“原是天质风流的翩翩少年郎，又何必偏偏苦心要当胭脂水粉里的美娇娘……”
曹曦看了一会儿，没发现白沐之有什么危险，便准备收回目光。
心里有些膈应的慌，不过他还是尊重白沐之的喜好，只是再没了要去探寻其身上秘密的欲望了。
心里更加坚定以后少与之交往的决定了。
突然，就在曹曦准备收回目光之际，眼光一动，瞥见白沐之抬起了头，看向这边的方向。
被发现了？
随后，曹曦大惊失色，如隆冬腊月浇了一盆凉水，身心一下子寒彻入骨。
因为那张妖异至极的脸颊看向他这个方向，微张红唇，对着空气无声吐露了两句话。
曹曦看清楚了那两句话的含意，因此震惊，甚至是惊骇。
白沐之眼角带笑，说了第一句话。
“我知道你在看我，因为我也在看你。”
这第一句话，曹曦便非常吃惊，但仅限于惊讶，多的就没了。
黄金瞳的力量被人发现，不是第一次了。
不过白沐之明显境界不高，甚至都不是一个修道者，能发现黄金瞳的窥探，倒是一件奇事。
但这都不重要，他早已经不是那个误入远古天庭补天之祭的平凡人了，如今经历了很多危险，遇见事情也不再一惊一乍。
他境界高于白沐之，也高于那个不知善恶的高大老人白城，他完全拥有自保的力量！
但是，白沐之接下来的第二句话，却宛如耳边炸起惊雷，曹曦不止震惊，甚至于感到了一种久违的恐惧感。
白沐之眼角嫣红，如同一片瑰丽的羽毛，他轻启红唇，说道：
“我知晓道藏经在哪里。”
曹曦腾的一下站了起来，脸色阴郁。
他的第一个念头，就是不可能！
进入灵域半年多的时间，他从来没有透露过道藏经的消息，便是道藏这个词语他都没有讲过。
即便是女鬼苏绣在道藏气海里待了许久，也只感叹他修炼的道法奇特，结出的气海远超常人。
但是，苏绣从来就没往道藏经那方面想过。
大藏经早就遗失了亿万年，从道祖之后，便再未出世过，除了那些传承久远的仙门外，寻常修道者更是连道藏这个字眼都没有听说过。
道藏经是他最大的秘密之一。
此刻竟然从一个偶然遇见的人口中得知这件事情，怎能叫他不惊讶？
白沐之为何知道我需要道藏，我与他从不相识……
灵域当中最有可能隐藏道藏的地方，不是太清山离恨天宫么？
我与白沐之的相遇，是否是一场阴谋，目标是谁？我？还是苏锦？
曹曦瞬时心思电转，他熄灭黄金瞳，步伐急促推开房门，走了出去。
……
“咚！咚！咚！”
房门被敲醒，苏锦偏过头，面露疑惑的眼神。
“我在，请进。”
曹曦推开房门，走到苏锦面前，深吸一口气，开门见山问道：
“我要问你一个问题。”
第一百六十二章 最后的机会
苏锦诧异道：“我以为你会等到剑舟落地，或者走到太清山，才会开口。”
她在南城看了两个月，当然知道曹曦进入苏府是有所求，所求之物兴许还与太清山有关。
但是她也知道曹曦的心性，轻易不急躁，做事情喜欢在等一等，所以现在是什么事情让他与平常不一样了？
“出了一点意外。”
曹曦神色凝重，斟酌说道：“我必须赶在剑舟落地之前，把事情问清楚，这对我很重要。”
他不确定道藏经是否隐藏在太清山，也无法知道白沐之所言是否属实，但只要存在万分之一的可能性，他都必须牢牢抓住。
他从补天之祭时，在远古天庭三十六妖皇宫之一的兜率宫得到的道藏残页，只记载了神窍期的修行之法。
这之后御罡，金丹，飞仙等等境界，没有修炼之法，都是空中楼阁，水中花月，一纸空谈！
这事关他的修行之道，一点都不能马虎。
“知无不言。”苏锦轻轻一笑，显得很真诚。
“离恨天宫主修炼的是什么功法？”
曹曦提了一个这样的问题，准备从侧面询问，不到最后关头，他还是不想暴露自己修炼道藏的秘密。
堪比大圣经的道藏，那是世间最尊贵的功法，如果太清山上有，那贵为一宫之主的谢吞，没有理由不去修行。
苏锦没有直接回答，而是转而惊讶问道：“你与太清山有仇阿？”
无缘无故打听太清山离恨天宫主人的功法？不是有仇，也是另有图谋，总不能牵强的解释为兴趣使然吧？
苏锦是离恨天宫的弟子，事关师门，纵然她对曹曦有好感，也有报答之心，却也不能毫无顾虑给与解答。
“无仇无怨。”
曹曦摇头，轻声说道：“我是来到灵域之后，才知道太清山这个宗门，此前从未有丝毫瓜葛。”
苏锦却有些不相信，因为曹曦给的理由还是有问题，并且似乎没有进一步解释的样子。
“你不想解释也没关系，我对你的秘密也并不感兴趣。”
苏锦紧盯着他的眼睛，郑重说道：“但是我要你要知道，如果日后太清山起了冲突，你有错，我会站在师门这一边，你没错的话……我只会两不想帮。”
曹曦默默点头，表示他听懂了。
苏锦是太清山弟子，万事都必须以宗门利益为先，现在把话挑明了，也省的日后出了事，，两边为难。
修道界中，负责传道的师门在所有修道者心里，都有着举足轻重的地位。
苏锦确认曹曦把她的话听进去了，这才回答了问题。
“离恨天宫主修炼的是太阴诀……我修炼的也是太阴诀。”
太阴诀是离恨天宫最顶尖的镇山之法，只有天赋最好的那一小撮人才有修炼的资格，而修炼到极致，可有渺小的机会成就陆地飞仙，逆天改命，再活几千年。
如今渊龙榜上有名的离恨天宫主谢吞，便是在追求那万分之一飞仙的机会。
这门功法非常高级，并且完整。
但它不是最高级，也不残缺。
所以不是道藏经。
曹曦沉思片刻，又问道：“除了太阴诀，离恨天宫还有其他高级功法么？残缺的也算。”
“除了太阴诀之外，宗门其他功法最多只能支撑到结成金丹世界，而残缺不全的功法大都不入流，并不出名。”
苏锦天资超凡，因此修炼的也是这门太阴诀。
离恨天宫最顶级的功法，就只是太阴诀。
曹曦闻言，不禁有些遗憾，由此看来，太清山上拥有道藏经的可能性很低了。
但他不甘心，还要再问。
“太清山上的镜片小世界千年一开，进入了一波又一波的修道者，他们曾经带出过远古时期的功法么？”
既然太清山没有道藏经的消息，那么只能希冀于那处来自远古九天的镜片小世界了……
道家大圣道祖，是从远古妖魔天庭走出来的圣人，他的道经很有可能会出现镜片小世界当中。
而且，未央在九天之上曾说过，那一场持续了亿万年的妖魔天庭之战。
从大道之祖的觉醒伊始，然后是远古剑仙正式斩出了第一剑，最后由赢家王朝的紫微天帝踏破妖魔天庭……
因此曹曦甚至觉得，坠在太清山上的这处九天碎片，就是由道祖亲自出手打落下来的。
不管怎么说，太清山的离恨天宫这个名字，都与最强妖皇宫之一的兜率宫所在地有关……
就在曹曦心思纷呈间，苏锦已经给出答案。
“远古时代的高级功法么，要是太清山得到那种级别的功法，早就称霸灵域了……”
苏锦露出思索的神色，突然眼睛一亮，说道：“我修炼的镇山之法太清诀，便与远古时代的功法有关！”
曹曦连忙表现出侧耳倾听的姿态。
“那是很久远的故事了……”
苏锦顿了一下，开始组织语言讲述一则秘闻。
亿万年前，那时灵域还处在妖魔横行的动乱中。
太清山离恨天宫并不出名，也不强盛，在一域之地顶多算是一个二流宗门，修士数量不多，连金丹修道士都不常有。
但是直到有一天。
天边响起雷霆之声，浩瀚灵域上空的整片天穹裂了开来，似乎是有神魔的幻影在里面征战不休，生灵涂炭，日月星辰的运转都受到影响，不在光临灵域。
黑暗一片。
不知过了多长时间，那场不知发生在哪处界面的战斗终于停止，余波也不再影响灵域。
光明再次来临。
随后一块九天碎片从天而降，遗落在太清山上。
这便是那块九天碎片真实的信息。
最后，碎片自动衍化成一个镜片小世界，千年一开启，蕴藏了无数远古的瑰宝以及秘密，在其中受益最多的当然就是太清山的主人离恨天宫。
在某一次镜片小世界的探索当中，一位年轻的太清山弟子活着出来，并且带出了一笔无法估量的收获。
那是一句经文。
太清山离恨天宫由此而兴。
“如今的镇山之法太阴诀，便是某一代离恨天宫主从那句经文当中领悟而来的。”
苏锦这样说道，脸上露出缅怀之色。
离恨天宫的崛起与兴盛并不简单，光是守护以及镇压那处镜片小世界，便付出了外界无法想象的代价。
“那句经文是什么？”
曹曦心里熄灭的火重新燃起来，迫不及待的发问。
“这可是太清山最大的秘密，我能这么轻易告诉你？”苏锦神色很严肃。
曹曦闻言，欲言又止，他必须要弄清楚这件事情，那句经文是否与道藏有关，将关乎他接下来路途的前进方向。
但是，苏锦都这么说了，他不可能强行逼问。
苏锦看着曹曦满脸纠结的表情，笑着说道：“不过呢，你若是愿意拜入师门，我可以做主告诉你那句经文是什么。”
她是离恨天宫最优秀的弟子，如果可以继续修道破境的话，基本上下一任，或者下下一任的宫主之位便是囊中之物。
代替宗门收徒的权利她还是有的，离开南城之时，便私自做主收下了面铺少年李小二。
拜入离恨天宫？
曹曦不由思索起来，不断权衡利弊。
道藏他是一定要得到的，如果有必要，他可以拿出最大的代价。
但是因此拜入离恨天宫，他暂时还没有这个想法。
他已经寂然逝去的先生曹献之，曾是稷下学宫最好的教书先生，是一位正统的儒家至尊，按照常理，他应该……算是稷下学宫的半个弟子。
修道者不该同时拜入两座山门。
正如臣子不侍二国，门客不谋二主，这是凡人都懂的浅显道理。
若是贸然加入别的宗门，是否会对先生的名声造成不好的影响？毕竟先生被逐出稷下学宫，名声已经不好听了……
曹曦叹了一口气，问道：“必须要加入离恨天宫么？”
苏锦用怪异的眼神盯着他看了许久，最后笑道：“我跟你开玩笑的，而且就算我让你加入离恨天宫，想要聆听那句经文，也必须得到宫主的首肯才行，不过你若是同意，我会竭尽全力帮你，只是花费的时间多一些。”
曹曦还是很难下定决心。
苏锦一下子就看出了他的为难，修道者加入宗门不是一件小事，那意味着修道资源的多寡，以及责任与羁绊。
修道者不染红尘，但是传授这样道理的师门，往往就是最大的红尘。
“离恨天宫是灵域最强的宗门之一，可以给予绝大部分修道者一飞冲天的机会，无数修道者求都求不来。”
苏锦再次问了一句，她真心觉得曹曦境界不高，只是一个神窍中三境修道者，显然在这个绝大部分之内。
“我的邀请会一直有效，宗门的大门永远为你敞开，你不用急着给我答复。”
曹曦默然点头，没有言语，只是表示自己会考虑的。
这个话题便就此揭过。
关于那句经文的真实内容，苏锦肯定不能擅自说出，在离恨天宫里，那句经文也是极高的隐秘，只有宗主与几位道高望重的长老有资格知晓。
经文不能说，但是别的倒是能够谈一谈。
苏锦思索片刻，说道：“关于那句经文的来历有很多猜测，师门有些长老猜测，这可能是某一卷大圣之经的片段。”
“大圣经？”
曹曦顿时一惊，扑捉到了这个字眼，连忙问道：“可知道是哪一卷大圣经。”
天下道修共尊道祖。
这是道家唯一的大圣，他遗留下来的功法便是道家的大圣经。
亿万载光阴过去，道祖留下的传承有很多都已经彻底湮灭在岁月长河当中，仅剩下来的那些也大多残缺。
道祖传下的最著名道统之地，名列六大不朽之地之一，以“一山之道，压天下万山”的道始山，便拥有一卷较为完整的大圣经。
没想到太清山的那处镜片小世界里，竟然也隐藏着惊天的宝藏！
极有可能有一卷大圣经！
曹曦呼吸不由急促起来，他知道苏锦的这番言语，已经算是有点僭越了。
因为大圣经太重要了，即便是有一点的可能姓，也绝对会吸引来整座人间大荒的目光，就算是灵域最强的宗门太清山也护不住，抵不住更强势力的觊觎之心。
曹曦这样一想，便不由有些感激苏锦对他的信任，朝她投去感激的眼神。
苏锦却是装作没看见，而是思忖道：“他们通过在镜片小世界的不断摸索，猜测可能是道德经。”
曹曦一听，心中长叹一声，脸色不由露出无法抑制的遗憾之色。
一字之差。
道德不是道藏。
曹曦失落的问道：“他们的猜测，有几分把握？”
“猜测便是猜测，对了便是十分把握，错了便是一分都没有。”
苏锦继续说道：“离恨天宫的长老们说，若那句经文真是某卷大圣经中的一句，那一定是道德经，不会是其他。”
道祖在人间讲经十万年，留下多种大圣经文，其中最知名的便是道德经。
因为据传道始山上，那卷有七八分完整的无敌大圣经，便是道德经，这才是一座不朽之地真正的底蕴与立教之本。
而其他的某些道祖经文，大多数已经永久失传了。
譬如道藏，譬如其他。
九天之上，剑修未央与道修陆沉曾说过，道藏经是道祖传承中最特殊的那一个，是最原始的道门经文，在一些方面的神异，要超过道德经。
甚至有些远古的大道修士，推测道德经也是脱胎于此。
但是道藏，真的永远消失了。
“原来太清山的镜片小世界里，隐藏的只是一部分道德经……”
谈话进行到这里，曹曦差不多已经弄清楚了。
太清山上不存在道藏，而那处源于远古九天的镜片小世界，拥有道藏的可能性也是微乎其微，近乎于无。
世间无道藏！
从远古天庭三十六妖皇宫之一，兜率宫中所得的那页道藏残页，便是世上最后的一页道藏经文。
他的修道之路，只有神窍期，之后便是断头路。
陆沉这样认为，未央这样认为，所有人都会这样认为……
他不希望是。
白沐之说知晓剩下的道藏在哪里……
所以。
曹曦要抓住这最后的机会。
……
第一百六十三章 论道
道藏经必须要得到，只要不违心，曹曦愿意为此付出最大的代价。
从苏锦的厢房里退出去，他往前走了三步，抬头看了眼夜色，便已经做出主动拜访白沐之的决定。
你也曾邀请过我去饮茶做客……
曹曦心想事不宜迟，立刻便要出发。
清秋在院落里刚泡起茶，白冬则抬起头，神色疑惑的看向曹曦。
曹曦却是一言不发，直直往庭院外面走，去见白沐之或许有意想不到的危险，清秋白冬境界太低，不宜同行。
而且之前依靠黄金瞳神窍，他已经找到了白沐之所在的桃园庭院位置，此次出行，无需让人领路。
道藏之事，也不宜传入第三人之耳。
眼见着曹曦径直走向门外，清秋心想今日公子还是没有饮茶的兴趣，便有些心疼自己珍藏的茶叶了，白冬则有些气馁，觉得公子这次出门不会带着她了……
打开院门，曹曦跨过门栏，顿了一下，蓦然回头，对两人温声道。
“我有事外出一趟，会在子时之前回来……你们记得给我留门。”
“我们知晓了，公子。”
白冬连忙点头。
清秋微笑颔首，然后继续一丝不苟的泡茶。
过了一会儿，清秋泡好茶，推到白冬面前：“茶不要浪费，你来喝。”
白冬顽皮的摸着小肚子，顽皮道：“好的呢，这些天喝得茶水比以往几个月喝得还要多呢，清秋姐姐的茶艺功夫渐长阿……”
“多嘴，不喝我就拿去倒掉！”清秋脸色微红，凶了白冬一声。
白冬连忙砸吧嘴抿了好几口茶，嘟囔道：“也不知道公子一个人出门，是要去哪里……”
清秋望了眼虚合上的大门，正经说道：“机灵点儿，要是子时之前工资没有回来，你就去找公子的女冠朋友说明此事。”
她不像白冬那般粗心大意，眼见曹曦匆忙离去的样子，她心中便升起一两分不好的预感，似乎待会要出什么事情的样子……
“找公子的女冠朋友说这事干什么？难道你是怕公子有危险？清秋姐姐，公子可是厉害的修道者呢！”
白冬很是不解，继续说道：“剑舟上没有玩乐的地方，公子夜不归宿，自然是去拜访好友去了……”
白冬说着说着，突然脸色大变，脑海里顿时冒出了“交友不慎”的念头。
清秋看着白冬一惊一乍的样子，心里不由叹息，觉得她很不靠谱……
……
剑舟无比巨大，如同黑色山岳，这最顶层占地占地颇广，兜兜转转走了半盏茶水的功夫，才得以见到桃园庭院的真容。
这是一间风格迥异于听潮庭院的院落，黑瓦白墙，有粉红色的桃花伸出墙头，缭绕云雾，显得美不胜收。
光是从外面看去，便知道这是一间极美的院落。
但是曹曦没有丝毫的欣赏的念头，他在门外停下脚步，深呼吸了几下。
“咚！咚！咚！”
大门上的狮首铜环被拉响三次，沉重雄厚的撞击声四散开来，在寂静的夜里显得很刺耳。
等待许久，没有人给出反应。
曹曦感到疑惑，便在心里默数了十个数，发现还是没有人来看门，便不由再次叩响铜环。
“咚！咚！咚！”
雄浑的声音在巷子里回荡。
十息之后依旧没有人相应。
曹曦微皱眉头，他知道桃园庭院有人，却不肯开门，没有传来一点声响，莫不是里面发生了意外。
略一沉思，他准备开启黄金瞳，准备探查里面的情况。
“嗤拉！”
院门突然被打开，从里面探出一颗头颅，发色微白，眼角有浅淡的鱼尾纹，是一个老人。
白城从门缝中挤出来，身形壮硕并不佝偻，个子竟然比曹曦要高出一个头，他目无表情问道：“道友，天色已晚，何故来此？”
曹曦自袖中掏处一只小巧茶盒，回道：“半月前与你家公子相约饮茶论道，今夜赴约。”
白城闻言，却指着夜空缓声道：“今日时辰已晚，不是拜访的好时辰，道友请回，可明日再来。”
“饮茶论道不拘于昼夜，我乘兴而来，怎能败兴而归？”
曹曦笑着摇头，言语却很坚定，表现了今日必见白沐之的强硬态度。
明日黑色剑舟便要落地青伞城，到时候剑舟上的修道者一哄而散，若是白城心思不轨裹挟着白沐之遁入偌大的青伞城，那就难找了。
今夜，无论如何，必须见白沐之一面！
白城神色变得阴郁，怒气冲冲道：“夜晚拜访，于礼不合，我家公子晚上不见客，道友何必咄咄逼人！”
“你都没问过你家公子，怎知他不见我？”
曹曦此刻反而冷静下来，高大老人白城虽然言辞激烈，但却显得外强中干。
前些日子，曹曦与姚驷鹿仁发生冲突，最后得胜的场面给了白城很大的冲击力，使他如今心生忌惮之心，不敢对曹曦太过分。
“我这便去请示我家公子，他必然拒绝见你。”
白城脸色涨红，便要愤然离去。
曹曦越看越觉得这白城惺惺作态，因为黄金瞳所见，白城以上犯上，豪奴欺主，几乎完全把持了白沐之。
曹曦发出笑声，高声道“若是你家公子夜晚不见我，我会在此处等到明日早上。”
这是一个无形的警告，却很有作用。
白城离去的身形狠狠一抖，挤入门内，随即猛地一挥衣袖，劲气撞上门板。
“啪！”
桃园庭院大门紧紧合上，再也见不到里面的景象。
这种倒行逆施的仆役不要也罢……曹曦不由摇头，只觉得大千世界无奇不有，不管怎样的稀奇古怪的事情都能发生。
姚驷表里不一，道貌岸然，却能轻易将奴仆鹿仁玩弄在股掌之间，使之甘愿卖命，做些为虎作伥之事。
而白沐之看着翩翩公子，却被一个奴役欺压到了头上。
只是白沐之这样不谙世事，不懂修行的世家子弟，他的家族是怎么能放心让他独自出来远游历练？就不半点不担心夭折在半路上？
“嗤拉~”
就在曹曦胡思乱想之间，桃园庭院的大门已经再次从里面打开来。
“我家公子已经在里面等候，道友可以进去了。”白城这次说话时，神色已经恢复平常，一脸平静，像是之前根本就没有发生过不愉快的事情。
曹曦微微点头，也不疑有他，步伐不急不慢，径直进入庭院里面，视线顿时豁然开朗。
只见一条白石小路直通主室，两边错落有致栽种着正当时的桃树，一树桃红，底下有无数花瓣零落成泥。
一棵桃树旁，有石桌石凳。
青衫少年白沐之已然落座，肩头有桃瓣飘下，他伸出一指挑下，柳叶般的狭长眼睛看向曹曦。
“你来了阿。”
这语气显得非常熟悉，半点不见生，这场景就像是一对神交已久的好友见面。
曹曦无视白沐之的炙热目光，直接落座石凳之上，突然抬头问道：“你没化妆了啊？”
约莫半个时辰之前，他使用黄金瞳寻找白沐之时，见到的还是画着红妆的孤单少年。
“你……”
白沐之瞳孔骤然一缩，生出恼怒，但是随即化成无边柔情，他捂着嘴咯咯笑道：“你要是喜欢，我现在画给你看。”
白沐之动作亲和，伸进袖袍中，便要拿出胭脂水粉。
曹曦只感觉呼吸一滞，意欲呕吐，他猛地把手里的茶盒放在食桌上：“饮茶，论道！”
饮茶只是幌子。
论道才是重点！
他在提醒白沐之检点一些，若不是要论道藏，他根本就不会踏进桃园庭院一步。
他是喜欢女子的修道者，对男子没有丝毫兴趣。
白沐之觉得无趣，便恢复正经，白净手掌搭上曹曦带来的茶盒，说道：“那就先饮茶。”
曹曦只能无声应答，一起喝过了茶，才好意思开口询问道藏。
“啪~”
白沐之打开茶盒，瞄了眼茶叶的色泽，赞叹道：“形如剑锋，茶香高扬，是不可多见的好茶。”
“自然是好茶。”
曹曦当然不会否认，这是苏府二管家送他的茶叶，当的上品二字。
可惜他持有的数量也不多，仅有几罐而已，若非迫不得已，他还不想拿出来与白沐之共饮呢。
“此茶虽好，却只是凡茶。”白沐之这般说着，已经放下茶合，从袖袍里拿出一个白玉小罐。
白玉小罐高不过两尺，透明可见内部，里面有一层浅浅的碧绿茶叶，状若螺丝，竟有凝而不散的灵气缭绕其间，如雾如烟。
白沐之打开白玉小罐，说道“我这有灵茶一种，名为碧云，今日算你有口福，我泡给你喝。”
曹曦没有拒绝的理由，也不恼怒，随手收回带来的小巧茶盒。
白沐之出身尊贵，身上的好东西不少，这碧云灵茶是一种不可多得的灵物，若非要给一个等级的话，价值约莫与神窍中级的道器相差仿佛。
“叮叮~”
白沐之又拿出一套精美茶具，品相非凡，与听潮庭院里清秋所用的茶具简直是云泥之别。
白沐之未用真气化水，而是直接使用剑舟上自备的雨水。
曹曦知道清秋的茶艺很好，却不曾料到白沐之的茶叶更是出神入化，有大师风范。
碧云茶叶一遇水，便骤然展开，成为一片晶莹透绿的叶子，娇艳欲滴，在水里滴溜溜打转，如同被风吹过的云彩。
不一会儿，一杯灵气四溢的新茶被推之曹曦面前。
“~”
曹曦吹了一口气，微抿一口，只觉得唇齿留香，身躯都在这满是灵气的茶水里颤栗，这茶水似乎有洗筋伐髓的作用，让他生出一种体内多了几百斤气力的奇妙之感。
这不是错觉，而是这碧云茶叶真的有此作用。
曹曦又饮一口，感叹道：“原来你不止喜欢胭脂水粉，还有茶艺的喜好啊。”
白沐之没有喝茶，只是在一旁看着，他笑道：“不仅如此，喝酒，炼丹，剑术，符篆，书画等等，我可是样样都有涉猎，略懂一二呢。”
说这话的时候，他显得很自信，这表明他不仅仅只是涉猎，而是精通无比。
曹曦没有回话，心想你懂得再多又如何，单凭想要雄变雌这一点，我就不羡慕你。
桃树底下，一人专心饮茶，一人眼含笑意。
曹曦突然暗叫不好，拿人家手短，吃人家最短，他本就有求于人，来到此地却喝了人家无比珍贵的灵茶，接下来该怎么谈？
万一白沐之提出一些强人所难的要求来怎么办？
一念至此，曹曦当即放下白瓷茶杯，脸色严肃。
“白公子，现在茶喝好了，接下来便该论道了。”
白沐之眯起眼睛，回道：“你想从何处开始论？”
“你真知晓我所求之物在哪里？”曹曦直接开门见山问道，他不欲绕弯子，知道就能继续谈下去，不知道那就没有谈的必要。
走这一趟，只为道藏。
“知道又如何，不知道又怎样？你我无亲无故，我凭什么要告诉你？”白沐之不知为何，突然脸色一变，看向曹曦的眼神冷淡了无数倍。
曹曦不为所动，而是郑重道：“你告诉我它藏在哪里，只要不违心，我万事皆可为你做！”
这是他此时此刻，能够做的最大承诺。
白沐之呵了一声，道：“你竟然加上违心这个前提条件？这便是一个无用的承诺，万事你都能用违心二字推脱，我凭什么相信你！”
“以后我会证明我说的不是假话。”曹曦神色无比严肃。
“不用以后，我现在就要你证明，你帮做一件事情，做完后我告诉你它藏在哪里!”
曹曦舒了一口气，道：“请说。”
他坚信自己能证明给白沐之看，道藏经的隐藏之谜，他今夜势在必得。
白沐之望着曹曦，眼神玩味，然后突然仰天大笑，一手指向远处，一字一顿说道。
“你帮我杀了他，我便告诉你。”
远处，高大老人白城顿时如坠冰窖，脸色无比惊恐，立刻就要转身逃跑。
曹曦怔了一下，却盯着白城逃离的背影沉默许久，没在第一时间出手。
“我无法无缘无故去杀一个人……”
“曹公子！这么简单就违心了？”
白沐之冷笑一声，站起身拂袖就走，道：“那便没得谈了。”
第一百六十四章 往北而去
曹曦自然不能轻易放弃，他觉得这件事情还有的谈。
“处理问题有很多办法，不一定非要杀人。”
白沐之顿住身形，回眸一笑，再次落座，说道：“我那欺上瞒下的恶奴都已经逃走了，你再说这些话有意思？”
曹曦摇摇头，从容不迫道：“你并不想杀他。”
白沐之心思缜密，若真存了杀仆之心，也必然不会当着白城的面说出来，曹曦对这点看的很透彻。
白沐之叹了口气，哀声道：“毕竟是几十年的老人了，多少有点感情，他若就此远去，永远不在回来，我也不会再怎么样……”
这是他的家事，曹曦不欲打听，也不想多听。
白沐之本想有感而发，多说一些话，但是看见曹曦冷淡的表情，便识趣的不在进行这个话题。
“我请你喝灵茶，你助我吓走恶仆，勉强算是两清……现在可以真正的谈一谈了！”
“正当如此。”
曹曦调整了一下坐姿，使自己的腰更加挺直，说道：“我必须知道他在哪里，你尽可以开价，即便现在我拿不出来，等境界高时也一定办到！”
直到现在曹曦非常谨慎，一直用“它”来代表道藏经。
白沐之沉思一会儿，遗憾说道：“我现在就遇见了一件麻烦事，但你境界太低，帮不了我。”
白沐之出身尊贵，出行有上三境修道者作为奴仆，其家族里必有御罡坐镇。
连他也觉得麻烦事情，很有可能是御罡层面的。
曹曦脸色如常，心里却在快速飞转，若是能够请出苏锦动手帮忙，有几分把握可以解决白沐之的难事……
苏锦如今不再御罡，即便身负“天下道修，皆低上一头”的道主命神窍，战力是否能够成功匹敌一位御罡……
若对方是一位多年御罡，苏锦想必也发挥不了多少作用……
但如果有可能，曹曦还是想即刻就完成这笔交易，虚无缥缈的承诺拖得越久，将来付出的就有可能越多。
思绪纷呈间，白沐之再次开口。
“你就半点不好奇，只见过一面，我为何会知道你所求之物？”
“每个人都有秘密，而我只要结果。”曹曦神色没有丝毫变化。
他不在乎白沐之拥有何等神奇的力量，他只在乎白沐之是否能出满意的答复。
白沐之赞同点头：“知道我的秘密对你没好处，等剑舟落地后你就明白了。”
曹曦没接这个话题，转而问道：“谈来谈去，你究竟想要什么？”
进入桃园庭院后，他一直在问这个问题，白沐之却总是顾左右而言他，不肯正面回答。
这一次，白沐之终于给了一个答复。
他从衣袖里拿出一封书信，两指并拢递了过去，正色说道：“下一次你在见到我，打开这封信，不要犹豫，按上面写得做。”
曹曦神色疑惑，没去接。
白沐之解释道：“放心，这上面要你做的事情，绝不会让你感到违心……”
“这我得自己判断。”
曹曦这才收下信封，收入气海里，随即问道：“现在你可以告诉我了。”
白沐之点头，旋即挺胸站了起来。
“哗~”
庭院里起了一阵风，刮起桃花，白沐之青衫飘摇，他摘了束发的青色玉簪，齐腰的秀发散落风中摇曳，好似泼墨，他竟如那跌落凡尘的谪仙人一般。
更像是一位白璧无瑕的女子。
曹曦大吃一惊，心中莫名悸动，竟然生出这青衫少年是一位女子该多好的荒诞念头。
白沐之狭长双眼望向他，说道：“木子为李，我的真实姓名叫白李，出生那年，一位极有名的道教大真君给我起的。”
“后来我才知道，这曾是中州一位无敌剑仙的名字。”
“我生而知之，是上好的修道苗子，但我开启神窍后，便从来不修道……”
曹曦听得疑惑，刚要插话，突然心神悚然一惊，空气中似乎有什么东西快速穿过了他的身躯。
风停了下来，空中飘零的花瓣却诡异的悬浮不动。
时间仿佛禁止一般。
“呼~”
风再起时，所有的花瓣在空中一分为二，纷纷坠落至地。
桃园庭院里如同在一瞬间被塞进了千万把锋利的剑，或者是无数根足以截断神铁的线。
如果曹曦此刻动用黄金瞳的话，就可以看见以白沐之为中心，亿万条虚无的光线延伸到远方……
每一根线上都流淌着各种时间光影……
无数条光线骤然拉直，白沐之脸色微白，说道。
“往北而行，你自然遇见它。”
“它”便是指的道藏？
曹曦眉尖一挑，弄这么大阵仗，却只得到个模棱两可答案，他问道：“可以说的再清楚一点么？”
白沐之深吸一口气，青衫猛地一荡。
“哗~”
曹曦只感觉空气猛地一滞，他身上的汗毛都倒竖起来。
异相在起。
悄然之间，桃枝纷纷折断落地，离得近的桃树开始整颗拦腰截断，缓缓滑落倒地，一片狼藉。
白沐之眼中布满血丝，突然看向曹曦，震惊开口道。
“往北而行，你可能会死！”
“我会死？”曹曦脱口而出，进入灵域之后，这是第二次有人对他说这种话，怎能不惊讶？
“好几种莫名的力量纠缠在一起，我看不到全部……在试一试！”
白沐之全神贯注，长发狂舞，脚掌离地升到空中，仿佛如一尊神人般。
“嗤拉~拉~”
围墙开始折断，地面出现裂痕，厢房变得四分五裂。
这一切都仿佛是在无声之中发生，附近几座庭院里居住的修道者都未被惊动分毫。
曹曦却是直面者，他看的目瞪口呆，白沐之只是最底层的修道者，但这一刻短暂爆发了即可匹敌上三境修道者的力量。
“往北而行，将神如雨落，你有一线生机，可否极泰来……”
白沐之突然喷出一口血液，从半空坠下，无数光线瞬时崩裂，飘零花瓣与碎裂砖石也在同时落地。
曹曦顾不得心境起伏，连忙飞身上前接住白沐之，渡了一段真气过去，关切问道：“你没事吧？”
白沐之摇头，抓住曹曦的肩膀，虚弱道：“你的事情，我看不清了，只能帮你到这里，太多东西是我无法直视的，将来的时间里有书页长明，有妖声滔天，有仙宫云集……有青色藤蔓……”
曹曦心头巨震，瞥了眼紧紧抓着自己肩膀不放的细嫩手掌，他赶紧扶起白沐之，然后退一步，感激说道：“多谢相助，你已经帮了大忙，我好歹知道该往哪个方向努力了。”
“交易而已，我有预感交给你的那封信，会是我这辈子做出的最正确决定。”
白沐之眼睛亮的吓人，最后笃定说道：“你只要侥幸不死，将来一定大道可期！”
第一百六十五章 剑舟落地青伞城
对于白沐之的言语，曹曦告诉自己可以信一些，但不能全信。
往北而行？
太清山也在北方，刚好顺路而已，且行且看在等等。
曹曦这时候打定主意，只要气海里的女冠苏绣成功死掉，便要催促苏锦加快赶路的速度了。
桃园庭院几乎沦为废墟，但是闹出的风波不大，一切都仿佛在无声中进行，因此很快就平静下去。
曹曦离开的时候，黑色剑舟上的管事已经赶过来，与白沐之商量处理赔偿的事情，
那逃走的老仆白城不知躲到了剑舟哪个角落里，再也没看见他的身影。
剑舟管事也是上三境的修道者，相信白城也不至于胆大包天到去而复返。
白沐之开启的奇怪神窍可以知道别人的秘密，而他自己身上也隐藏着很多秘密。
交易完成了一半。
曹曦决定就此划清界限，白沐之身上的秘密他一个也没有主动去问。
什么有位道教大真君特地前来灵域，为他起了个白李的名字，什么他天赋惊人，却从不修道，什么他样样精通，翩翩少年郎独爱胭脂水粉等等。
这每一件事都足以激发一个修道者的浓厚好奇心。
曹曦也好奇，而他怕听了之后生出恻隐之心，就此横生枝节。
他只有六境修为，自己的事情都处理不完，更别提贸然掺和进最少也是御罡以上的事情了。
很多事情多知无益，徒生悲愤，不如不知道。
……
深夜潮湿的雾气萦绕在黑色剑舟上，缥缈如袖，到处都有。
回到听潮庭院时，还未到子时，院门一推即开。
“哎呀，公子你终于回来了。”侍女白冬心里松了一口气。
清秋则问道：“公子，你与那位白公子聊得怎么样？”
曹曦张了张嘴，欲言又止，白冬见状露出十分感兴趣的神色。
曹曦笑道：“他茶泡的很好。”
白冬明显对这个回答不满意，她感觉公子回来后，身上带着疑惑，放松，紧张，遗憾等等复杂情感，难道公子真的被非礼了？
白冬心里一紧，立刻就要问出这个问题，清秋赶紧扯了一下她的袖子。
那意思不言而喻，这种事情能当面问人，你怕不是豆腐花做的脑子吧？
公子安全回来不就好了，没有发生危险，想必也是洁身自好，不曾与那喜好胭脂水粉的白公子发生一些不可描述的关系……
曹曦却不知清秋白冬两人心中所想，他看了眼隐在浓雾中的夜色，问道：“离青伞城应该不远了吧？”
“回公子的话，穿过这片万里云雾海，明日早晨时分便能抵达青伞城。”
清秋毕竟老成一些，驱散纷杂念头，很快就回答了这个问题。
距离青伞城还有半夜的路程，以剑舟如电似光的速度，约莫还能横跨几块人间俗世王朝的疆域版图。
天上并不安全，剑舟在云海中破浪前行，常会遇见云雾化灵成为各种妖物拦路，
“轰！”
夜色当中，剑舟前路当中隐约可见一座千丈大山横在天地间。
正要返回厢房继续修炼的曹曦眼光一瞥，看见了那座浮在空中的诡异大山。
“那是大山么？”很快侍女白冬也注意到了那座正巧横在剑舟航线上的大山。
清秋脸色微白，嘴唇颤抖说道：“那是云雾妖灵！”
只不过一句话的功夫，黑色剑舟已然行至那座万丈高山面前。
这不是高山，而是一尊冰山巨人。
缥缈云雾作衣，冰山巨人目光威严，两只棱角分明的手掌交叉放在一柄大锤上，犹如镇守天门的神灵。
“轰！”
冰山巨人猛地抡起大锤砸了过来，翻滚的冰渣风暴中，如同一座山峦落向剑舟。
剑舟的速度太快，如此近距离根本无法停下，只能迎头直上。
“铮！”
天地之间，骤起剑鸣之声。
黑色剑舟尾端，瞬时亮起一轮赤红罗盘似的剑阵，万条剑纹线条中，刻有“公输”二字。
随着赤红剑阵亮起，云雾气海中响起了无数裹挟着高温的沸腾剑鸣声。
空气被赤红剑气搅爆了。
黑色剑舟速度暴涨，几乎化成了一道红色剑光，直射而去。
“荡！”
大锤霎时崩裂，无数块碎裂冰晶迸向远方。
冰山巨人心口处出现一个巨洞，千丈高的身躯顿时如雪山崩裂般溃散倒塌，碎成了无数片坠向地面。
“哗哗！”
下方的人间天地，因此下了一场百年难遇的冰暴雪。
……
黑色剑舟猛的震动一下，随后冲出冰暴雪倾覆的区域，剑舟上修炼与休憩的修道者被同时惊醒。
人们争相走出厢房，远远眺望后方那犹如雪崩海啸般的情景，都被震撼到了。
但是剑舟很快恢复平静，尾端的“公输”剑阵也迅速黯淡下去。
剑舟上管事的人没有就此事做出任何解释，或许这只是一件在寻常的小事，剑舟是修道界重器，无物可当，维持现状继续飞往青伞城。
听潮庭院里，清秋白冬却不这样认为，正在煞有介事的偷偷交谈。
“这条剑舟航线用了千百回了，一向最为安全，今日竟然有如此强的云雾妖灵拦路。”
“剑舟本体第一次受了影响，那尊冰山巨人怕不是有御罡境的力量了。”
“清秋姐姐，貌似最近几个月剑舟远游，路上遇见的云雾妖灵一次比一次厉害了。”
“这件事必须要报给金玉斋，还有青伞城，梧桐城共事的家族……”
曹曦没有听见清秋白冬的窃窃私语，却也就此事感到了一些疑惑。
黑色剑舟受到了冰山巨人的攻击，船身震动，定然也受到了创伤……
航线当中出现如此强力的危险云雾妖灵，黑色剑舟的经营者却没来清理，这冰山巨人应该是突然出现的……
黑色剑舟近一个月的远行当中，遭受了数十次的攻击。
修道者都说灵域宁静，妖物稀少，却有些言过其实，天上明显没有传说中安全……
是自古如此，还是说只是最近一段时间天上的妖物才变得更多更强？
怀着各种纷杂的念头，曹曦返回厢房之内。
他今夜没磨青妖剑。
转而修炼道藏，提升修为。
……
黎明破晓，遥远的地平线上出现金色四射，缓缓升起赤色的大日。
红日初升时，映照的底下连绵千里的城池璀璨一片。
黑色剑舟破开云雾，如一把可以劈开天地的大剑，朝着遥远的青伞城轮廓轰鸣而去。
很快。
剑舟减缓速度，已经来到青伞城上空静止不动，充斥天地间的剑鸣声平息下去。
剑舟开始朝着青伞城中的巨大湖泊落下去。
抵达青伞城！
曹曦心生感应，打开厢房的门，走了出去。
侍女清秋白冬已经恭候多时，她们脸上有些难过的神色，同船共渡月余时间，便是一只猫狗也能相处出情感来。
曹曦这种眉清目秀的年轻公子，境界颇高，态度温和，更是容易让一些青葱少女生出仰慕亲切之心。
但是最重要的还是灵域多道修，男子大多养成了古板无趣的性格，真心不吸引女孩子的喜欢。
曹曦看向二人说道：“相处一月有余，多谢两位姑娘细心招待，然剑舟已至终点，便要分别，大家日后有缘再见。”
白冬眼眶微红，她还是年龄太小，见不了分别的场面，带着哭声道：“公子日后返回梧桐城，可一定还要在住听潮庭院，”
曹曦听到这话，心想听潮庭院这么贵，要是他一个人出行，可不舍得住……
不过他转念一想，日后的事谁也说不定，或许那时候他已经成为一个大修士，早就不把几枚青玉钱看在眼里了……
曹曦不由笑道：“一定。”
另一个侍女清秋则道别说道：“公子保重。”
曹曦回礼道：“你们也保证。”
这时黑色剑舟已经进入青伞城，不断下落向凤巢渡口，离广阔无边的凤巢湖泊也不过百丈高度。
正厢房门推开，如同闭关一月的女冠苏锦走了出来。
苏锦朝清秋白冬微微颔首，随后神色宁静的朝曹曦说道：“到了青伞城，我们准备下船吧。”
曹曦嗯了一声，欣然应允。
苏锦径直往听潮庭院外走去，曹曦理了理衣衫，跟了上去。
清秋白冬两人依依不舍的送到门口。
就在这时。
苏锦突然顿住脚步，仰头看向天空。
曹曦见她不走，疑惑问道：“怎么了？”
苏锦脸色变换，一会疑惑，一会思考：“似乎有一个强大无比的道修过来了。”
她身负道主命神窍，对走在道修这条路径的修炼者有莫名的感知力。
“路过而已吧，有多强？”
曹曦下意识回道，他暂时还没感受到有什么强大修道者的气息。
苏锦脸色突然一白。
“他朝黑色剑舟逼近过来了！”
曹曦听得皱眉，正欲询问，突然道藏气海里生出莫名感应，高居天穹的白玉小人嗡嗡作响，颤栗不止！
不是简单的路过，而是未知的强大危险顷刻降临！
“轰隆隆~”
遥远的天边，雷霆炸响。
万道雷光铺路，闪动的雷电领域之中隐约可见一袭纯黑道袍。
几乎是在曹曦心里出现预警的同时，那万丈雷光已经急速抵达黑色剑舟，速度竟比剑舟还要快上无数倍，人的目光只能勉强捕捉到雷光的幻影。
无尽雷光领域当中，黑色道袍翻转，伸出了一只无比庞大，缠绕电光的巨手。
“哗~”
如山般的黑色剑舟被那只巨手轻易握在手里。
剑音长鸣，铭刻着“公输”二字的赤红剑舟应激亮起，然后在无法抵挡的力量中快速蹦碎。
就在昨夜，黑色剑舟还颇为轻松的穿透一位接近御罡境的冰山巨人，今日就被那隐藏在雷域中的主人当做玩具肆意摆弄。
实力悬殊到极致，隐藏在雷光中的道士远超过御罡！
一声威严而又愤怒的声音从那片雷域当中传了出来，响彻整座青伞城。
“我等你十四年，今日跨域而来，你逃到哪里去了！”
这股声音让所有人耳边嗡嗡作响。
黑色剑舟晃荡不止，人们在竭尽全力抵抗从雷域当中散发出来的威压。
苏锦脸色惨白，喃喃自语：“这是一位道教大真君……”
何为真君？
就算是灵域养鲲的那位最强者谢吞宫主，也没有被灵域之人称做真君。
谢吞不一定是实力不够，而是真君的名号代表着地位，传承，背景等等许多隐形的东西。
一位道教真君，单凭这尊贵的身份，就足以在大荒世界绝大多数界域横着走。
曹曦心想这还是真是位强大无比的修道者，却不知道黑色剑舟是谁倒霉得罪了他，使其发这么大的火气。
汹涌雷域当中，再次传来威严浩荡的声音，震荡天地不止。
“你藏在何处，我选中的鼎炉……白李！”
鼎炉？曹曦楞了一下，一瞬间想明白了许多事情，心中不禁生出浓浓的不祥预感，以及无尽的……愤怒。
第一百六十七章 藏剑城白家
天边雷云滚滚，凤巢湖泊上便似有波浪在燃烧。
遮天蔽日的道人面孔俯视底下众生，黑洞洞的眼眶中似有一千种璀璨的雷光。整座青伞城的人都在这目光中心神惶恐，颤栗着身形跪倒在地上，这其中不乏修道者。
白李是谁？
他为何要逃，惹得一位道家真君发如此大火……
是谁吃了熊心豹子胆帮助他逃跑的？
凤巢湖泊上幸存下来的修道者承受了最大的压力，天上的雷光像是随时要劈下来，要把的他们劈的灰飞烟灭。
他们尤为希望那个帮助名叫白李的“鼎炉”逃跑的人自己主动站出来，也免得他们再次受到无妄之灾。
“这是积雷山真君……”苏锦盯着天空中那张威严面孔，脸色凝重自言自语。
积雷山？没听说过灵域有这个宗门……曹曦心想这位道教真君自称跨越而来，这积雷山必是外域的宗门了，只是行事这么霸道？
“灵域之外有一处雷域，地域广阔，以雷法闻名，积雷山便是雷域最有名的仙家门派之一。”
苏锦看到曹曦疑惑，主动解释道：“雷域修道界比较乱，弱肉强食，以强者尊，不如灵域风气平和。”
苏锦是灵域最强宗门的嫡传弟子，见识广博，对于灵域周边几个大域有着几分了解。
积雷山真君是雷域赫赫有名的一位修道者，年纪轻轻不过三百多岁，便已经有了不输灵域离恨天宫主谢吞的境界。
他在雷法一脉颇有造诣，推陈出新独辟新径后，被中州道门授予尊贵无比的真君头衔，执掌一地道运。
竟然是这样一位地位崇高的强大修士，在此刻降临到了灵域青伞城。
“你……没有帮助白李逃跑吧？”苏锦看着曹曦的眼睛，小声询问。
“我之前认为他还在黑色剑舟上。”曹曦摇头，昨夜他前往桃园庭院拜访白沐之，在交易完成之后便直接离去，这件事情剑舟管事知晓，可以为他做出证明。
黑色剑舟一直在千万丈高空飞行，上三境神窍修士跳船也必死无疑，而白沐之竟然凭空消失了，对任何人而言这都是一件匪夷所思的事情。
苏锦轻轻点头，没有再问，只是她眸光微闪，不知道在思考什么。
“白沐之是很聪明的人，若想要逃跑，根本就不会把计划告诉第二个人……”曹曦突然停止自言自语，心中猛地一惊，冥冥之中预感到了一丝阴谋的味道。
就在此时，天际雷声隆隆，积雷山真君的面孔变换，形成一张笑脸。
“我找到你了，忤逆之人！”
“嗤”的一声。
一道电光从天而降，化成一条刻满深奥花纹的锁链直射而下，目标直指曹曦。
曹曦脸色惊变，金色力量蔓延出体表，至尊体霎时觉醒！
“呼~”苏锦脸色大变，身形一动，整个人已经挡在了曹曦面前，玉眸当中庞大道人身影走出人间，玄蓝色大袖倏地垂下。
“轰~”
电光若如无物裂开长空，直接穿透道主的肩头，然后从苏锦头顶横贯而去。
这是一位道教真君的攻击，身负伤势的苏锦压根就不是对手。
苏锦脸色苍白，耳边传来电火花噼里啪啦跳动的声音，她心猛地一沉，艰难扭头朝后面看过去。
“我说过不是我……”
曹曦脸色同样苍白，他对着苏锦勉强一笑。
电光锁链同样从他的头顶飞了过去，目标不是他。
苏锦见此状心中大石落了下来，幸好只是虚惊一场，她定睛向曹曦身后看过去，只见那条电光锁链禁锢住了一个高大老人。
“是他！”
曹曦转过头看到了白沐之的老奴白城。
昨夜白沐之借助他说了一番威胁的话，将白城吓得逃遁而走，没想到方才黑色剑舟上跳船，白城此刻竟然落在了他背后不远处。
“不会是白城帮助白沐之逃跑的……”曹曦对这事有几分了解。
白城是恶仆，白沐之几乎恨不得杀了他，两人之间存在巨大隔阂，白城不可能助力逃身之事。
不管怎么想，曹曦都觉得没可能，除非他见到的一切……全是处心积虑演出来的！
电光锁链绞在白城腰上，电光四溅，却诡异的没有对其造成一点伤害。
不是电光威力不够，而是积雷山真君有话要问。
“藏剑城白家替我养了十四年，为何等到约定我来取之时，反而功亏一篑放跑了他？”
这句话涉及到了隐秘之事，不是身在其间的人根本就听不懂。
藏剑城是梧桐城周边的一座人族城池，修道世家白家便坐落于此，白家家风纯正，素有厚名，有几位初境御罡坐镇。
凤巢湖泊水面上的修道者大多是梧桐城周边的人，对这藏剑城白家有所耳闻。
但是积雷山真君所说的话是隐秘，人们都听得云里雾里，曹曦也没听懂，但他隐约猜到了一点。
鼎炉一养十四年，便如少女初长成，到了采拮的季节。
然而，这个鼎炉不甘于这样的命运，他在最后一刻逃走了。
“真君大人，白家忠贞之心日月可鉴阿，白李公子是你万里挑一相中的剑修鼎炉，白家从来没有向外界透露这件事情，别人甚至不知道世上有一位叫白李的人。”
白城年纪很大，但是面容并不显老迈，鹤发童颜没一点皱纹，他颤颤巍巍道：“从那年您降临藏剑城白家，一眼相中白李公子用作鼎炉之日起，我们便禁止他修道，虽然他的剑道天赋是我们平生仅见的。”
“每一次白李公子出门游玩，白家都会派一位上三境修士跟随，就是为了防止他逃跑，我们白家为了真君大人的修行之事，绝对是尽心竭力，半点不曾马虎啊！”
这些话近乎是呐喊出来的。
人们听到了这番话，即便是先前不曾了解这件事，此刻也能猜出几分实情了。
所以说这位神威浩荡，拥有道君头衔的积雷山大修士，其实是小说中的反派人物，正在做一件恶事？
顿时，人们都对白城怒目而视，咬牙切齿恨不得将其生吞活剥。
这般凶险之事，事关一位道教真君的清名，能够在光天化日之下嚷出来的？这藏剑城白家的恶仆其心可诛，想要害死我等！
人们脸色无比惨白，都在心里暗暗祈祷着积雷山真君千万不要恼羞成怒，随手一道雷电劈下来电死他们。
“白沐之喜欢胭脂水粉的爱好果然是被逼出来……”
在那种环境中成长，要么被逼死，要么被逼疯……
曹曦心里对那身在浩荡雷域中的积雷山真君观感又差了几分，随手滥杀无辜不说，做的事情更是让人心中不痛快。
“我还是那句话，这件事不比我家，你管不了。”苏锦走过来扯了下曹曦的衣袖，如此说道。
曹曦朝她笑笑，对于这件事情，他从一开始就没有插手的打算。
世间恶的事情太多，不幸的人遍地都是，有能力他会考虑出手相助，没能力他自然不会插上一脚，他要留着命做自己的事情。
天穹上空，雷霆电光凝成的脸孔沉默了一会儿，突然说道。
“你们白家……故意放走了他？”
这明显是疑问的语气。
白城闻言脸色大变，惊慌失措高声解释道：“昨夜我被白李公子联合外人逼走了，这才失去了他的行踪！”
他说的全是实话，没有半点虚假，昨夜剑舟上有不少人见到他从桃园庭院逃离的场面。
白城突然一手指向曹曦，厉声道：“真君大人，昨夜就是他联合白李公子赶走了我，并做了不能见人的交易，一定是他帮助白李公子逃跑的！”
曹曦脸色一沉，心中大怒，他竟然被人冤枉了！
苏锦脸色微冷，对高大老人白城怒目而视，她无比恼怒，依照积雷山真君行事的狠厉风格，很有可能不分青红皂白直接杀了曹曦。
手臂刚刚被接上的白冬张大樱桃小口，与清秋对视一眼，都是惊恐非凡，她们知道曹曦昨夜心事重重出门，然后似有所得返回了听潮庭院。
她们两人都将担忧的眼神望向曹曦，就在这时，耳边再次响起轰鸣雷音。
“你一直再称他为公子，你很尊敬他？”
积雷山真君突然问了一句这么一句不着边际的话，却让白城方寸大乱，一脸惊骇之色。
积雷山真君见状，冷声道：“那就是了，你们白家在掩饰所有事情……一定是你们故意放走了他！”
这次是毋庸置疑的肯定语气。
白城从始至终都在白李后面冠以公子称号，修道界中境界为尊，一位上三境修道者不可能无缘无故对一位不修道命运多舛的鼎炉如此尊敬。
这中间一定有事情迫使他这样！
但是，积雷山真君仅凭这样就断定白家放走白李，是否太过草率了些？
“真君大人，你听我解释……”
白城惊得满头大汗，张口就要解释，但是积雷山真君没有给与他这个机会了。
“刺啦！”
电光从束在白城腰间的锁链上窜出来，如蛛网一般直接窜入他的头颅里。
一息之后。
积雷山真君通过秘法预览了白城一生的光阴记忆，他沉默了一会儿，怒不可遏说道。
“白家全是不知天高地厚的蠢虫，你们全在被白李利用……你们甘心被他利用！”
这声音蕴含了雷霆之怒，天穹上雷云翻滚，电蛇跳窜，如同灰蓝色的海潮在天空奔涌。
“白家那么大，光是御罡就有三位，怎么会被不修道的白李公子利用呢？我们从始至终都是按照真君大人的吩咐做事，黑色剑舟在天上飞，我也不知道他怎么就逃跑了。”
白城如此解释着，却突然面如死灰，嘴里低喃说道：“真君大人不相信白家，那我说什么都是多余，只是，可怜白李公子啊，他生而知之，本来应该练成世上最快的剑，成为世间第一等的无敌剑仙阿……”
人们听着白城的自言自语，心里都生出一种凄凉之感。
在真正的大修士面前，他们这些修道者不比凡人强上多少，就如妖魔嘴里的粮食，逃不了，也反抗不了，只能苟延残喘卑微的活。
虾米被小鱼吃，小鱼被大鱼吃，这就是修道界中没有人真正说出口，却无时无刻不再做的真正道理。
曹曦眼睛微闪，只觉得那个被电光锁链束缚的奴仆白城此刻无比凄惨无助。
于是他便在心里暗暗告诫自己一定要快速修行，尽早成为一个可以与任何人平等对话的大修士，无能无力的感觉时常会有，但不代表会一直甘心忍受。
天穹上那张巨大面容张开大嘴，愤怒的问道。
“难道白家觉得我给的不够多，不足以买下一个剑仙胚子？事到临头想要反水了？”
“我们没有！白家自始至终都在认真做真君大人吩咐下来的计划，多余的事情一件也没做。”
只做计划内的事情，其余一概不管，所以发生了计划之外的事情，白李逃走了。
白城再次为自己辩解：“这一切错不在我们，白家十四年前没有力量说出拒绝，如今依然不会有能力说出拒绝。”
他一直在说白家忠心耿耿，从未有过反抗的心，却又在不经意间说明了另一件事情，那就是白家不是自愿的。
“不作为便是纵容，这就是合谋！”
积雷山真君平静下来，嘲讽说道：“白家这么不知好歹，想必已经考虑反悔的代价了。”
白城抬起头来，第一次直视天穹上那张威严面容，凄然问道：“真君大人，今日过后灵域之上应该不会再有藏剑城白家了吧？”
天穹上阴云翻动，暗雷隆隆作响。
杀机涌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