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章 决胜
东硖石谷，右威卫军营。
王孝杰焦急的走来走去，从东走到西，从西走到东，一遍又一遍，一回又一回。
“老王，你要是实在没事，去巡营，或者去清点粮草，要么就去火头营切菜烧火，别转了行不？”
王孝杰的性格暴躁，但和军营中的人关系极好，不管是副将还是小卒都能开几句玩笑。
狄光磊也算是王孝杰的战友，两人关系还算不错，狄光磊甚至管他叫“老王”。
“你立了大功当然不急，我可是戴罪之身，不打个胜仗陛下非砍了我不可。”
“不会不会，你罪不至死，顶多就是一撸到底，去火头营做饭。”
王孝杰瞪大眼睛看着狄光磊，心说你能说点人话么，老子不想听这个。
狄光磊被王孝杰“幽怨”的眼神看的有些发毛，安慰道：“没看到我在这里么？少不了立功的机会。”
王孝杰道：“那怎么还不来消息，都三天了，契丹军也快被权善才拖垮了，再不打，我怕李尽灭和孙万斩跑了。”
“此战的重点不在于契丹，而在于突厥，只要我爹帮吉利可汗搞定突厥内部的事情，契丹军必然不攻自破，三天而已，等得起。”
“那还要等几天？”
“最多三天，年都在军营过的，等咱们回去，一起聚一聚，好好过个年。”
王孝杰斜了狄光磊一眼，道：“老子有老婆孩子，没兴趣和你过年，你还是陪你家夫人过年吧。”
“小弟还没成亲。”
王孝杰小心的看了军帐外一眼，道：“陛下不是给你配了个菩萨么？冷是冷了点，容貌还是不错的，你就别挑了。”
俗话说，当兵三年，母猪赛貂蝉。
打仗的时候没时间想，不打仗的时候火气没地方发，都憋得慌。
王孝杰表面上是钢铁直男，实际上肚子了也有花花肠子。
用这张彪悍凶煞的脸挤出一个搞怪的表情，要多诡异有多诡异。
电视剧的角色由于剧情问题大部分只突出某一点，但一个大活人不可能是愣了吧唧的直肠子。
最简单的道理，王孝杰若是真的那么愣，不可能平步青云，总管一卫兵马。
脾气暴躁是真的，但人家带兵打仗的能力也是真的。
就比如现在，明明很需要军功，明明契丹军被拖得疲惫不堪，看起来一触即溃，他还是能忍受得住，没有接到命令，不动一兵一卒。
狄公并没有让王孝杰多等，又过两日，狄光磊接到了狄公的飞鸽传书。
作为现代人，狄光磊精通一种简单有效的保密手段——汉语拼音，并把拼音传给狄公和李元芳。
至于这东西会不会给未来的考古学家带来疑惑，那就不是狄光磊要考虑的事情了。
若非担心引起不必要的乱子，狄光磊早就大开科技树了。
早先约定过，除了拼音传信别的一概不认，接到拼音传信，狄光磊立刻“破译密码”，把军令交给王孝杰。
王孝杰看着军令，不住地皱眉头，不过他最终没有反对，按照军令安排士卒。
狄光磊穿好铠甲，目不转睛的看着王孝杰排兵。
这个粗汉显示出了非同一般的灵巧，原谅狄光磊，只能用灵巧来形容王孝杰。
排兵布阵的时候，王孝杰比大姑娘绣花还要灵巧。
数万大军随着他一道道命令分别出营，埋伏在各处，一切都显得井井有条。
到最后，王孝杰和狄光磊带领五百精骑五千精兵出营，去往狄公预设的埋伏地点。
……
“学渊，大帅这是何意？怎么在这边埋伏？”
“行军打仗你比我擅长，你都不知道，我怎么知道。”
“你说，李尽灭会不会从这儿过？”
“非常有可能，就算李尽灭不从这儿过，孙万斩也会从这儿过。”
王孝杰看了狄光磊一眼，道：“听闻老弟勇冠三军，擅长凿穿战术，这次定要好好看看。”
“老哥放心，对了，万一遇到李尽灭和孙万斩，你告诉我他们的形貌，我把他生擒给你。”
“老弟误会了，我绝没有争功的意思。”
“不是你争不争的事，是我能不能留的事，咱们兄弟相称，你怕是忘了我今年几岁吧？”
王孝杰略一思索，明白下来，感叹道：“大帅爱护我，今日恩德，日后必有厚报。”
“不用客气，施恩若是为了图报，那就不是我爹了。”
或许狄光磊的嘴开过光，到达埋伏地点不足一个时辰，便听到了喊杀声。
战斗的地点距离这里很远，只不过人数实在是太多，声传数十里。
听到喊杀声，王孝杰立刻收起笑脸，面上满满都是严肃和杀气。
“刷”的一声，一把长刀拿在了手里，随时准备带兵杀出。
王孝杰的武功无法和狄光磊相提并论，但悍勇无畏，冲锋陷阵的本事并不差。
又等了一个多时辰，一只契丹装扮的残兵败将从此过，王孝杰看准时机，喝道：“随我冲锋。”
埋伏点距离那队残兵还有一段距离，这段距离不仅隐藏了行迹，还给骑兵留了加速冲击的时间。
五百骑兵以狄光磊为箭头，狠狠扎在契丹军的腰眼上。
凤翅镏金镋好似活了过来，凤翅映着血色夕阳，好似一只飞天火凤，所过之处，残肢遍地。
契丹军本就是打了败仗的残兵，被狄光磊这一冲锋，立刻被分成两段。
冲到一头，换一个方位折回。
在狄光磊的带领下，五百精骑把残兵败阵撕的七零八落。
李尽灭连连呼喝，也没能组织起有效的防御。
想要弃兵跑路，王孝杰带领精锐步卒冲了上来。
前有伏兵，后有精骑，李尽灭除非会飞，否则再无生存的可能。
狄光磊冲散了阵型之后，一挥凤翅镏金镋，向着李尽灭所在方向冲去。
沿途士卒如同潮水一般分开，远远看去，好似一位绝世刀客斩出分川断海的惊世一刀。
李尽灭吓得五脏欲裂，命令亲卫上前阻拦，自己随便找了个方位逃离。
刚跑出几百米，就见到杀的浑身浴血的王孝杰。
“老子倒霉了这么久，运气终于来了！”
第46章 给大哥铺路
王孝杰血战沙场多年，身上早就养出了一股铁血煞气。
随着冲杀，煞气释放出来，配合着他凶神恶煞的容貌，恍若地狱恶鬼。
虬髯沾满鲜血，刀疤因为气血激荡变得血红，一跳一跳的，分外狰狞。
李尽灭是契丹人，经历过的战争比王孝杰更多，见过的恐怖场景多不胜数。
原本没有什么人能够吓住他。
可他自从当了首领，养尊处优，已经很久没有盘马弯弓，挥刀征战。
他已经不再是那个悍勇无畏的契丹雄鹰，而是一只贪生怕死的老狐狸。
王孝杰冷冷的看着李尽灭，目光中的恶意已经到了极致。
长刀一挥，带着血色残阳和边塞寒风，刀锋重重斩在李尽灭身上。
刀光一闪，血光崩现，一条手臂飞向半空，李尽灭捂着右臂，坠落马下。
“来人，给我拿下！”
身边士卒涌上前去，把李尽灭绳捆索绑，连同那条手臂一起带走。
王孝杰喝道：“李尽灭已经被擒，缴枪不杀！”
其余士卒跟着怒吼，不多时，被吓破胆的契丹兵尽数跪地投降。
王孝杰心满意足的用衣袖擦了擦脸上的血，高声道：“痛快，痛快，真他娘的痛快！”
狄光磊道：“恭喜老哥生擒敌酋。”
“若无老弟奋不顾身冲开阵型，我也没有这个机会。”
两人相视大笑，一切尽在不言中。
凤凰凑了上来，道：“真不知狄公的脑子是怎么长的，竟然算到了这等地步。”
王孝杰笑道：“古人说过，作为一军主帅，要上识天文，中察人事，下晓地理，狄大帅便是这等上上人物。”
“如果是小范围的局部战争，天时地利影响很大，这种参战人数高达四十万，影响国运的战争，人和才是最主要的，此战能赢，便是因为我爹把人和算计在了手中。”
“人和？”
“也可以说是吉利可汗的态度，否则你以为他为何会去突厥？”
王孝杰赞道：“吉利可汗言出必行，真是一条好汉。”
“好汉？老王啊老王，你怎么知道，这不是吉利可汗顺水推舟呢？”
“这……”
“突厥可汗，怎会是那么简单的人物，蛇灵一方鼓动的是默啜，但我敢肯定，吉利可汗必然参与其中。
若是契丹一方赢了，就跟着入侵，契丹暂时依附于突厥，不管得到多少好处，大头都是突厥的。
若是契丹一方输了，就借大周的刀清理掉不服他的突厥贵族，吞并被重创的契丹部落，壮大王庭实力。”
“还是老弟聪明，他奶奶的，都他妈没一个好东西。”
“这话偏激了，虽说吉利可汗稳赚不亏，大周也没有损失，我爹不会让人占便宜的。”
王孝杰大笑道：“对对对，连陛下都说狄公老狐狸，占他便宜比登天还难。”
“此战过后，吉利可汗定会尽力约束突厥部落，不与边军发生冲突，边境商贸往来也会增多，利益多了，土匪就多了，老哥千万注意，不要让土匪杀了往来商人。”
古代人重农轻商，王孝杰对此非常不解：“作为边军，我自当保护大周百姓，可也没必要如此在乎那些商人吧？他们能做什么？”
“商人逐利，如果有一成半利，他们就会把商品卖出去，有三成利，他们就会组建商队做生意。
有五成利，他们就会冒着被土匪劫掠的危险行商，有一倍利，斩首大刀也吓退不了他们。
你可别忘了，用丝绸瓷器换战马，利润至少是十倍，你不在乎那些利润，总不能不在乎那些战马吧。”
“哼！就听你老弟的，若是贩马的，我就尽量保护他们的安全，至少把战马带过来再死，还有，崇州附近哪来的土匪？”
狄光磊指着契丹俘虏道：“他们不就是现成的土匪么？几十个残兵聚在一起就是流寇，你说这一战过后会有多少残兵？
而且不只是贩马的商人重要，送货的商人一样重要，崇州重建，需要大量物资，让商人过来做生意，能加快重建速度。”
王孝杰这下彻底服了：“好小子，没想到老弟打仗勇冠三军，辅政也是一把好手，狄公教的好儿子，狄公教的好儿子啊！”
狄光磊心说穿越者前辈们都是这么做的，我不知道该怎么具体实行，还不会动嘴皮子么。
而且早先父子俩商议过，狄公会运作一番，让狄光磊的大哥狄光嗣来当崇州刺史，狄光磊当然要给大哥铺路。
内部如何操作，如何交易，那是狄公的事情，狄光磊连狄公此战具体如何排兵布阵都不知道，更别说以后的事情了。
狄光磊只关心两件事，一是什么时候彻底剿灭蛇灵，免得成天担心刺客，二是回去之后武则天会给个什么官。
带着俘虏回了崇州，把战损和俘虏都清点好，众人返回神都洛阳。
狄公作为钦差大臣自然要回去，王孝杰权善才这等大功之人也要回去，丘静李尽灭孙万斩之类的更要带回去。
好在边境暂时安定，副将足以守好。
忘了说了，狄公不仅擅长钓鱼，还是端水大师。
王孝杰抓了李尽灭，权善才抓了孙万斩，各有各的功劳，谁都不亏。
狄光磊向狄公举荐了陈子昂，狄公清点俘虏的时候考察过，觉得不错，让他暂代崇州长史。
等到狄光嗣过来当刺史，陈子昂头上这“暂代”就该没了。
此战大获全胜，众人面上都是笑呵呵的，唯独如燕面色有些纠结。
寻了个机会，小心翼翼的向狄光磊靠了过来。
“狄将军……”
“呸，什么狄将军，要叫‘五哥’知道么，我是你哥，不是你上司。”
如燕闻言，心中一暖，笑道：“五哥不怪小妹隐瞒？”
“我爹都不怪，我怪你作甚？而且被愚弄的是你，你不生气就行了，我怎么可能生气。”
如燕点了点头，心说这话说的不错，只是怎么听都觉得不是人话。
“既是如此，五哥别怪小妹无礼，那小梅和我情同姐妹，五哥……”
“你放心，我肯定不会亏待她的。”
第47章 献俘
如燕一脸无奈的看着狄光磊，心说我要说的不是这个。
如燕是“变灵”，为了“百变”，学了多种礼节规矩，尤其是豪门大户的规矩。
不敢说每一家的规矩都懂，约定俗成的规则无一不知。
她和袁晓梅都是“反贼”，都因为狄家庇护而“洗白”。
可她是狄公认的侄女，袁晓梅是侍女，有尊卑之别。
虽说袁晓梅对她有过欺骗，当初的结交完全是不安好心，但她也是如燕在蛇灵中少有的温暖。
如燕不想让两人的关系从姐妹变成主仆。
“善恶终有报，天道好轮回，此乃命数。
你们虽同为六大蛇首，但你是被当成暗间培养，知道的秘密不多，陛下可以宽宥。
晓梅曾经是肖清芳心腹，知道的秘密实在是太多，不可能当狄家大小姐，明白么？”
如燕闻言不再劝说，轻声说道：“那就劳烦五哥代为照顾了。”
“放心。”
看着如燕的背影，袁晓梅缓步凑了上来，道：“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我这一切都是自己作出来的。”
袁晓梅方才没敢上前，不是面皮薄、不知该如何面对如燕，而是担心如燕要报复她，把她要过去当丫鬟。
她怕一个忍不住两人打起来，那样的话狄光磊肯定帮如燕。
如今听闻如燕是为她求情，不免有几分愧疚。
有愧疚感不是坏事，那证明袁晓梅不再是“蛇”，她已经找回了属于人类的情感，逐步破除心中的“蛇”。
“知道的太多”不过是借口，说白了还是不信任她。
狄光磊好奇的问道：“晓梅，蛇灵怎么培养出了如燕这样的？”
袁晓梅道：“如燕就是按照大户人家嫡女的标准养的，否则去大户人家卧底，一开口就会被人识破。”
“她也不会针织女红琴棋书画啊？”
“大姐特意留了她天真的本性，大户人家的嫡女又不都是文弱的。”
“说得有理，肖清芳麾下还有类似的么？”
“有，和如燕一起培养的有十个，五男五女，男的死了四个，留下的那个是影子，女的全部存活，她们平日作为如燕的替身。”
“那个影子还真是够狠的，一点退路都不留。”
“所以他排在末位，终生都只是影子，连当蛇的资格都没有。”
“如燕和我说过，突厥的时候她的替身死了两个，也就是说，还有两个替身。”
“没错。”
狄光磊突然想到了什么，问道：“其中一个是打算替换金木兰的吧？”
“将军英明。”
“两个人，两次卧底机会，却不知肖清芳要用在何处？”
聪明人的烦恼就是想太多，狄光磊原本不会如此，此时闲的蛋疼，不免想的多了一些。
此战大获全胜，沿途自然无人敢阻拦，一路平安到了神都洛阳。
洛阳北门，旌杆林立，旗幡飘扬，鼓乐之声震天动地。
城楼上，武则天端坐龙椅，两侧排列着三班文武大臣。
城楼下，千牛卫旗甲鲜明当先而立，后面是皇帝亲将的十二卫，再后面是太子四卫。
十六卫尉衣装耀眼，刀枪锃亮，端的是一派盛朝文治武功的气象。
武则天突然觉得有些紧张，她已经很多年都没有这种感觉了。
这些年朝廷对外征战，败多胜少，被人讥讽为：内战内行外战外行。
武则天迫切需要一场大胜平息这些讥讽，为自己正名。
太子等皇室人员之所以在此，一是礼法，二是震慑，三是武则天龙颜大悦，连在宫中幽闭的都放出来热闹热闹。
李隆基也在其中。
李隆基身后跟着易容伪装的李青霞虎敬晖。
远处响起一声惊天动地的礼炮，紧接着军鼓大作，大军缓缓靠近洛阳。
为首的是河北道行军大元帅狄仁杰，身后跟着左威卫大将军权善才，右威卫大将军王孝杰，左威卫中郎将狄光磊，右威卫右营将军李楷固。
再往后，则是要在典礼中进献的俘虏缴获。
太子李显为人软弱，对此并无太多在意，甚至有些恐惧武则天的威严。
李隆基看着赫赫军威，没有一丝一毫的恐惧，反而露出几分迷醉。
他毕竟还是小孩子，没有那么深的心机，情绪大起大落之时不能很好地隐藏。
李青霞站在李隆基身后，没有看到他的眼神，却敏锐的察觉到了李隆基的情绪波动。
那种野心勃发的感觉，李青霞比谁都熟悉。
四下一扫，发现众人都在看朝廷大军，无人注意这里，赶忙伸手抓了李隆基一下。
看似是小心护持，免得李隆基跌落城头，实则是让他收敛，小心隔墙有眼。
李隆基也不愧是未来的唐玄宗，李青霞一抓，立刻收敛起了情绪，小脸严肃，看起来和别的皇子一般无二。
李青霞见此，心中感叹，这位临淄王当真不凡，若有机会，必然一飞冲天。
只是不知冲上去之后是“龙啸九天”还是“亢龙有悔”。
奇货可居！
李青霞心中突然升起了这个念头。
结合这几个月的所见所闻，李青霞突然觉得，自己该为未来做一些打算了。
纵然没了当女皇帝的心，下半辈子也不能如此平淡啊。
李青霞察觉到了李隆基的心思，虎敬晖察觉到了李青霞的心思。
“我这一生，终归不能归于平淡。”
虎敬晖打算回去劝劝李青霞，实在事不可为，那便小心谨慎，免得连累了狄公。
洛阳成外，献俘仪式已经开始。
原本该是兵部侍郎李昌鹤出城迎接，可这场大胜激起了武则天的雄心，自己下去迎接了。
此乃“降阶之礼”，原本是接待异族可汗的，武则天降阶相迎，就是为了表示礼遇。
武则天不仅降阶，还亲自向狄公递了一杯酒。
“此次大胜得之不易，朕破格用降阶之礼，是为了告诉世人，这一场胜利来之不易！”
……
“进献契丹族长李尽灭、孙万斩！”
“进献叛逆奸贼丘静！”
……
盛大的献俘仪式一直持续到晚上，吃过“御宴”，受了封赏，众人各自回家。
狄府，如燕的住所，桌上摆着一封信。
第48章 黑衣社
“显儿，我会永远盯着你，直到你死！大姐。”
信上只有不足二十个字，却让如燕觉得毛骨悚然，仿佛被毒蛇盯上了，手脚不由自主的抽了一下。
狄光磊冷笑道：“丧家之犬，安敢言勇。”
“五哥？”
“肖清芳麾下六大蛇首，如今只剩下魔灵一个，有什么可怕的？元芳，你怕不怕？”
李元芳道：“当然不怕！”
“那不就结了，如燕你要是怕就跟着元芳，让他保护你。”
此言一出，李元芳和如燕同时红了脸。
狄光磊怎会放过他们，笑道：“老李啊，还记得我和你说的话么？笑话人的，总会被人笑回去，你不是很期待么？”
狄公打了个圆场：“就你怪话多，现在是说这事儿的时候么？你怎知蛇灵不会有新人补位，补上六大蛇首？”
“天下间哪有那么多的高手？”
“防人之心不可无，你回去问问晓梅，她在蛇灵内部还有没有心腹。”
献俘仪式后，狄光磊的官职从“左威卫中郎将”变成“千牛卫中郎将”，品级没变，管的却是皇家卫率，权力更大。
另封“永昌县侯”，赐宅邸一座。
换句话说，狄光磊已经算是“分家”状态，袁晓梅作为贴身侍女带人去打扫新房了。
至于如燕在蛇灵有没有心腹，这根本就不用问，她那性子，有心腹就有鬼了。
害人之心不可有，防人之心不可无。
战略上藐视敌人，战术上重视敌人。
还真让狄公说准了，肖清芳确实有补充“六大蛇首”的计划，甚至去“请外援”。
作为探案电视剧，故事剧情一部接一部，剧情大反派虽然都是大势力之主，相互之间却没什么关联。
目标各不相同，互不信任，没有关联是应该的。
但蛇灵遭受重创，势力严重受损，肖清芳当然会放下架子，去结交盟友。
铁手团要钱不要命，只要给钱啥都能卖，完全不可信。
肖清芳选择去结交图谋凉州之地的黑衣社。
南北朝时期，一批西洋武士侵犯甘凉地区，当地官府多次起兵均被打败。
王家堡的大小姐王仙儿组织当地青壮奋起反抗，多次击败入侵者，吸收了其中一部分人，组成了“黑色玉女军”，改名为“王铣”。
隋朝时期，为了安抚王铣，封她为“凉州王”。
唐一统天下后，太宗皇帝命令甘凉地区归治，王铣不肯，率军抵抗，被唐军大败，退回凉州。
王铣麾下部将以王肖恩为首反叛，最终王铣战死，有一位心腹手下侥幸生还，成立了“黑衣社”，默默壮大势力。
黑衣社的组织架构既有西洋文化又有中原文化，首领被称为黑衣天王。
黑衣天王麾下有八位“圣骑士”，按照八卦方位命名。
八位圣骑士之下是一百零八位黑衣圣使。
这些人武功一般，八个圣骑士联手也未必打得过魔灵，但他们很擅长用机关器械装神弄鬼。
黑衣社的总坛“黑暗之山”机关遍地，危险程度不亚于蛇灵总坛。
没有机关阵图贸然进去，武功强如李元芳也是九死一生。
……
黑沉沉的苍山一片混沌，在这天地潜遁形藏之时，遥远的天际突然亮起了一道奇诡的光束。
光束由红而绿，由绿而蓝，慢慢地散延开来。
沉寂的苍穹发出一阵低吼，紧接着，一片蓝光陡然亮起，将黯淡的天地彻底点燃。
在这妖异的蓝光中，一座陡峭峻拔的山峰突兀而出，似乎刚从九天落地。
山峰绝顶之处，一座古堡巍然矗立。
这里就是黑衣社的总坛——黑暗之山！
今天是黑衣社举行“月议”的日子，黑衣天王和八位圣骑士全部都在黑暗之山。
她们身上穿着绣金黑色外袍，头戴青铜面具，腰间悬着一把长剑。
长剑不是中原样式，更像是西方的“骑士剑”。
外面的护卫均是身着重甲，手持骑士剑，庄严肃穆，唯独黄发蓝睛显得诡异。
也不能说“诡异”，只是这个时代的人没接触过老外，看了觉得是妖鬼。
王铣也不愧是枭雄人物，把西洋文化融合的非常好，不管是宗教文化还是武道文化都充分的吸收同化。
即便是肖清芳，初次和黑衣社接触，心里也有些发毛。
好在双方接触之时，离位圣骑士出言挑衅，被魔灵两招擒拿，让肖清芳彻底放心。
装神弄鬼终究是装神弄鬼，见不得真高手。
机关暗器也不足惧，肖清芳此行带了袁天罡的助手、蛇灵总坛设计者、机关大师鲁成。
现任黑衣天王终归不是王铣，没有王铣的霸气，也没有王铣的强硬，输了一阵之后，谈判陷入了劣势。
最终，黑衣社月议的日子，主持月议的不是黑衣天王，而是肖清芳。
三层八碗的骷髅铜灯散发着妖异的光芒，把肖清芳的脸映照的蓝幽幽的。
肖清芳眯着眼睛，如同好客的主人家，笑呵呵的说道：“同生死，不相弃，治甘凉，成大业，如今蛇灵和黑衣社结盟，大业可期。”
这一行为很明显是喧宾夺主，黑衣天王却全然不在意，笑道：“小妹年幼无知，如何能与姐姐相比，愿听姐姐教导。”
震位圣骑士道：“听闻蛇灵连连败在狄仁杰手中，损失惨重，我黑衣社兵强马壮，你有何资格统领我们！”
被当众打脸，肖清芳也不生气，道：“我这人做事一向公平，谁和我讲规矩，我就和谁讲规矩。
结盟有结盟的规矩，火并有火并的规矩，现在讲结盟的规矩，有要求，你们尽可以提出来。”
魔灵冷冷的看着震位圣骑士，但凡她敢提半点非分要求，立刻出手杀人。
至于黑衣天王，早就已经谈好，暗中臣服，哪个圣骑士不服，正好清除掉。
震位圣骑士道：“归义伯王锴和我有杀父之仇，若大姐能杀归义伯王锴，为小妹报血仇，小妹愿听大姐号令。”
肖清芳似笑非笑的看了震位圣骑士一眼，道：“这个简单，明天早晨，你会看到王锴的首级，魔灵，你等会儿走一趟。”
第49章 算计，算计，还是算计
俗话说：没有金刚钻，别揽瓷器活。
心思不是海底针，就别想和肖清芳耍心眼儿。
原剧情中算计过肖清芳的人物：狄公、袁天罡、李元芳、虺文忠、血灵。
每一个智慧演技都是最顶尖的。
震位圣骑士带着青铜面具，演技如何不知道，但她的语气变化实在是太快，表现的太过急切，肖清芳敏锐的察觉到了不妥。
肖清芳对黑衣社的计划是能吞并就吞并，不能吞并则结盟，最少也要把黑衣社拖下水，引走朝廷的视线。
因此，肖清芳花了不少力气查探相关情报。
就连和黑衣天王接触，商议结盟的时候，肖清芳也在不断地套话。
黑衣天王也有自己的算计，某些情报故意透露给肖清芳。
肖清芳知道归义伯王锴暗中组织了一批人马，专门和黑衣社作对。
肖清芳也知道黑衣社的坤位圣骑士王蔷是王锴的弟弟。
肖清芳甚至知道当初背叛王铣的王肖恩就是王锴的先人。
若是想杀王锴，早就能杀了，何必等到现在？何必要蛇灵出手？
有鬼，不止是杀王锴的要求有鬼，跳的这么急这么快也有鬼。
震位圣骑士是黑衣天王的人，方才的话是黑衣天王授意的。
归义伯府内有黑衣社需要的东西，这件东西便是王蔷也不知道所在。
短短一瞬间，肖清芳已经分析出了一大串东西。
她不知道黑衣社要找的东西是什么，但一定是能够大幅度增强势力的东西。
有了这件东西，就能有称霸凉州的能力。
肖清芳很想要那件东西，她明白，自己已经入彀了。
都是聪明人，都是聪明的阴谋家，都对自身有十足的了解。
黑衣天王用算计自己的方式算计肖清芳，自然是无往不利。
她甚至已经想到了平息肖清芳的愤怒的办法，让肖清芳为了“大业”忍下这口气。
肖清芳也发现了，黑衣天王不如王铣那么强硬，眼光也一直都盯着甘凉道，但她有一个无与伦比的优势。
蛇灵内部不是每个人都服肖清芳，黑衣社内部却全部都服黑衣天王。
至少黑衣社的“圣骑士”和“黑衣圣使”都臣服黑衣天王，王锴安排的卧底只能当丫鬟仆役。
丫鬟仆役也有丫鬟仆役的好处，不起眼，端茶递水哪都能去。
就比如现在，谁都没发现，这个“会议室”外面，一个小丫鬟正在静静地听着。
听到里面的人商议要杀王锴，慌忙离去。
魔灵耳朵动了动，发觉了小丫鬟，却没有动手，而是悄悄在肖清芳背上点了一下。
肖清芳当然不会揭穿，甚至出言转移注意力，让小丫鬟把消息传递出去。
此乃一石二鸟。
一来把蛇灵黑衣社结盟的消息传出去，把黑衣社彻底绑上战车。
二来王锴担忧府中潜藏的宝物被夺走，说不定会转移宝物，寻到宝物的机会大大增加。
黑衣社的缺点是不管是黑衣天王还是圣骑士，武功都非常一般，灵觉不够敏锐。
一直到小丫鬟把情报传递到归义伯府，她们都没发觉。
……
“大姐，我看那黑衣天王图谋不轨，怕是有算计。”
“我怕她算计么？我怕的是她没算计。”
……
“天王，肖清芳阴险毒辣，蛇灵高手如云，属下怕她想坐收渔利。”
“她若是不想坐收渔利，如何帮咱们除掉王锴的势力？”
……
“大姐，杀了王锴之后该如何做？”
“留下找东西的痕迹，做的隐秘些，最好是不仔细搜查就发现不了的痕迹。”
……
“天王，王锴死了之后该如何做？”
“盯着魔灵，他是肖清芳麾下第一高手，只要盯住他，肖清芳便什么都做不了。
哼，她想要我的黑衣社，我还想要她的蛇灵呢！”
魔灵出了黑暗之山，直奔归义伯府。
薇儿安排凉州内的探子行动，不让魔灵脱离视线。
两位大阴谋家隔空交手，你算计我，我算计你。
这些算计不管是狄公还是狄光磊都无从得知。
狄公是当朝宰相，每日有处理不完的国事。
武则天又随便找了个借口，给狄光磊一个“江南道巡查使”的官职，把狄光磊打发到江南去了。
至于蛇灵之事，武则天提都没提，似乎已经把蛇灵彻底忘了。
武则天当然不可能把蛇灵忘了，但她有另一件要紧的事情要处理。
十年前，轻车都尉薛青麟写密信告黄国公李霭谋反。
武则天以此为借口杀戮李姓宗室，足足杀了三千多人，蛇灵中有很多人来自于这一场冤案。
历史上如何狄光磊不知，可在本世界，事实的真相是，武三思（武则天）为了打击李姓皇室的力量，写信让薛青麟写告密信，诬告黄国公。
薛青麟生性刚直，不愿如此，想要辞官避祸，在水路上遭到水匪截杀。
水匪拿到了书信，在一个代写书信的先生张贤拱撺掇下假扮薛青麟写诬告信。
成功之后，假薛青麟被封为平南侯，为了防止过河拆桥，他把当初那封信留下作为保命底牌。
原本无事，可前些时日，他大醉一场，无意间把事情说出去了。
皇帝派内卫去处理，把那封信秘密拿到手，然后把薛青麟处理掉。
狄光磊在被派往江南的时候，便想到了血色江州案，只是没想到来的这么快，这么急。
关于这一案，电视剧和改编小说的剧情略有不同，电视剧是梁王让薛青麟告密，小说改成武则天。
实际上这是一回事，梁王授意薛青麟，那又是谁授意梁王的呢？当然是武则天。
这封信若是漏出去，尤其是落到蛇灵手中，会引发极其严重的后果。
不得不说，蛇灵浪费了很多好机会。
蛇灵若是对薛青麟复仇，把假薛青麟劫走，折磨拷打，怕是早就拿到这封信了。
……
前因后果狄光磊已然知晓，甚至向狄公请教过类似的事情该如何处置。
蛇灵不是无辜者，假薛青麟不是无辜者，武则天更不是无辜者。
狄光磊要拯救的只有一人——为了报仇出卖身体，最终被仇恨压垮、逼疯的锦娘。
第50章 薛青麟
暮春三月，草长莺飞。
和熙的阳光铺洒在浔阳江面上，微风习习吹来，水面上波光荡漾。
一艘游船缓缓前行，船头上站立一人，面如傅粉，目若朗星，正是狄光磊。
袁晓梅端着一杯茶走上前去：“公子，茶好了。”
狄光磊端过来，轻轻嘬了一口，赞道：“不错，手艺有进步。”
这个时代的人喝的多是茶汤，尤其是世家大族，煮茶汤的技法个顶个的复杂。
茶汤味道古怪，喝的习惯就是美味，喝的不惯一口就吐。
狄光磊对于喝的一向无所谓，有茶喝茶，有汤喝汤，有水喝水，有酒喝酒。
袁晓梅最近爱上了泡茶，以此来修身养性，狄光磊便随她去。
听到狄光磊称赞，袁晓梅笑道：“公子今日喝出好来了？”
“嗯，香味浓郁，先苦后甜，不错，不错。”
“这是张环的茶叶沫子，没想到公子喜欢喝这个。”
“萝卜白菜，各有所爱，茶叶沫子也叫‘高碎’，里面有各式各样的茶，蕴含各式各样的味，我口重，这个最适合我。”
“张环哪有钱买那么多的茶？”
“张环是千牛卫军头，平日里在皇宫当差，这个皇子剩半钱，那个女官剩一钱，不就攒下来了？”
袁晓梅打趣道：“公子若是去捞油水，定是一把好手。”
“不懂捞油水的手段，怎么对付捞油水的人？”
“公子此次出门是为了对付那些捞油水的人，怎的一路游玩，一个人都不处置？”
“知道什么叫‘巡查’么，多听多看，明察秋毫。”
袁晓梅凑近了一些，小声说道：“陛下会不会不高兴？”
“不会，那些官吏惯会瞒上欺下，唯有听完了，看完了，了解了一切，才能做出最完美的处置。”
“您什么时候亮明身份？”
“快了，这里就是我最后一站。”
不多时，游船到岸，狄光磊带着张环袁晓梅进入了五平县。
五平县县令名叫黄文越，是昔年那伙土匪的成员之一，随同假薛青麟一起写诬告信，因功从白身擢升为县令。
除此之外，其余三个水匪，冯万春现任江州长史，吴顺现任江州银曹，葛斌现任江州司马，那个代写书信的先生张贤拱现任江州法曹。
这六人中，以张贤拱读书最多，性格最阴狠。
是他一眼就看出那封信代表的富贵，也是他撺掇五个水匪假扮薛青麟写诬告信，用他人的鲜血换取荣华。
后来，他们入平南侯府“避祸”，也是他最先不信任假薛青麟，撺掇其他人离开。
他的判断是对的，假薛青麟确实很想杀了他们。
他的判断是错的，真正动手杀人的是侥幸生还的真薛青麟。
对于那些人，狄光磊没有任何同情，连个好死都不打算给他们。
黄文越和薛青麟是穿一条裤子的，一个侯爷一个县令，把五平县牢牢掌控在手中。
短短几年时间，黄文越的财产便超过五十万两，薛青麟自然更多。
五平县的情况根本无需去看，取走密信，开刀杀人。
狄光磊去的是周边村镇，想要去看看锦娘有没有被掳掠入平南侯府。
花一样的姑娘，总不能被薛青麟糟蹋了。
也不知是不是巧了，狄光磊“心想事成”，行了一会儿，刚好遇到强抢民女。
男的看起来是个管家，身后跟着几个面目凶狠的恶奴，女的衣着普通，眉宇间有淡淡的愁绪。
“光天化日，强抢民女，你这混账仗的是谁的势？”
恶奴杜二仗着薛青麟的权势，一向无法无天，闻言冷笑道：“哪来的兔儿相公，也敢管老爷的闲事！”
仔细看了两眼，杜二双眼冒光，道：“你这兔儿相公长得还挺俊，这小丫头生的也不错，大爷我喜欢，今天真是捡到宝了。”
“今天算是长了见识，还有这么急着去送死的！”
杜二冷笑道：“老爷是平南侯的管家，跟了老爷吃香喝辣，你却偏偏要找死，小的们，打死他。”
“愚蠢的人总是喜欢自寻死路。”
说着，狄光磊上前一步，一脚踢在冲的最靠前的恶奴腿上。
只听得“咔嚓”一声，恶奴左腿折断，露出白森森的骨茬，捂着腿不住地哀嚎。
狄光磊面不改色，紧接着又是一脚，又是一声“咔嚓”，恶奴右腿也断了。
伸手一抓，抓住另一个恶奴的拳头，轻轻一掰，腕骨折断，一脚踢出，把他踢飞一丈多远。
走一步，出一招，断一根骨头。
走到杜二身前的时候，每个恶奴至少断了两根骨头，躺在地上哀嚎不断。
杜二跟随薛青麟多年，欺男霸女无恶不作，除了人事什么都干。
这么多年还能舒舒服服，没被薛青麟换掉，就是因为他有眼力。
虽然不知这俊公子是谁，但不妨碍他知道这次踢到铁板了。
“公子饶命，今日之事都是误会，还请公子看在侯爷面子上饶了小人。”
“前倨后恭，让人发笑，平南侯的面子，好啊，让平南侯自己来。”
狄光磊一脚踢出，把杜二双腿踢断。
周边百姓担心受到连累，早已远远退走，不过那些恶奴中有一个只断了手臂，腿没断，还能去报信。
袁晓梅从某一户农家搬来一张椅子让狄光磊坐下，张环侍立在侧，对于哀嚎的恶奴半点不在意，仿佛没听到，没看到。
等了约莫半个时辰，一队人马到了此处。
领头的是平南侯薛青麟，身后是一个身着县令官服的人，正是五平县令黄文越。
再往后则是三十多恶奴和十多个捕快。
一大群人“哗啦”一下把狄光磊团团包围。
杜二见靠山来了，蠕动着上前：“侯爷，您给我做主啊，杀了这小子，杀了这小子。”
当了这么多年侯爷，薛青麟早已不是当初的水匪，眼力远非常人可比。
只看狄光磊的淡定，就知道来人非同寻常，而且很可能是冲着他来的。
正了正衣冠，薛青麟走上前去，道：“敢问公子名姓？为何打伤本侯的管家仆役？”
“狄光磊。”
薛青麟惊道：“江南道巡察使狄学渊！”
第51章 最有力的武器
狄光磊笑道：“怎么，不信？要不要看看圣旨？”
薛青麟很想看看圣旨，却也知道不合规矩，立刻给黄文越使了个眼色。
黄文越赶忙上前，施了一礼：“下官五平县令黄文越，见过巡察使大人，不知大人为何殴打侯爷的家奴。”
狄光磊冷笑道：“光天化日强抢民女，本官喝止，竟敢向本官挥拳，这个理由够么？”
黄文越刚想辩驳，张环拿着圣旨上前一步，喝道：“平南侯薛青麟，五平县令黄文越接旨。”
见到圣旨，两人慌忙跪倒。
“制曰：
古来圣王治世赖有贤臣，周、召以降，有晏婴、百里奚、孙叔敖之属；汉有萧何、曹参往续，臣举则君正，天下治焉，朕思朝中，忧州县……整饬吏治，便宜行事，钦此！”
虽然没有“所至之处如朕躬亲”，却也给了狄光磊便宜行事的权力。
当然，这个权力并非可以胡作非为，玩的过分了也会被御史参奏。
狄光磊知道武则天派他到江南的目的，选择在五平县亮身份。
亮的快，亮的急，不给薛青麟和黄文越任何反应的机会。
两人以前是水匪，有几分血性，但这几年养尊处优，胆气远远不如当年。
狄光磊拿出圣旨，两人半句话也不敢说。
“侯爷可听得明白了？”
“明白，明白。”
“那就对了，你这恶奴杜二欺行霸市，为非作歹，坏事做尽，今日被本官亲手抓住，侯爷觉得该如何处置？”
“大人觉得呢？”
“此等恶奴，留着也是败坏侯爷名声。”
薛青麟身上还留着一些土匪时期的习惯，存了一丁点儿义气，想保杜二一命。
“大人已经处罚过了，杜二双腿残疾，不若饶他一命。”
“本官代天巡察，要查的东西非常多，没准就会问问这杜二，侯爷不怕他胡说么？黄县令觉得呢？”
杜二是薛青麟的人，不是黄文越的人，黄文越哪会有半点在意，当即说道：
“大人说的是，来人，把杜二斩首，首级悬于城门，张贴告示，以泄民愤民怨！”
“好，就按黄县令说的办。”
杜二这才知道，自己彻底没活路了，怒骂道：
“薛青麟，你他妈不是人，老子为你做尽了缺德事，你竟然见死不救，你、你他妈不得好死！”
狄光磊笑道：“本官说的没错吧，此贼定会胡乱攀咬，侯爷不是如他所说吧？”
薛青麟面色一阵青一阵红，最终狠狠咬了咬牙：“这恶奴打着本侯的旗号在县中为非作歹，罪不容诛！大人不必迟疑，立刻将此贼正法！”
“这就对了，侯爷千万记住，不要养败坏门风的恶奴，免得连累了自己。”
黄文越打了个圆场：“大人来的急了一些，下官没有安排，请大人暂居县衙，如何？”
狄光磊摆了摆手：“薛侯爷，本官今日为你除了恶奴，你是不是该请本官喝顿酒啊？”
薛青麟拳头攥的发白，一口气忍了又忍，还是咽了回去：“大人不嫌寒舍简陋，本侯当然欢迎。”
听薛青麟用爵位压人，狄光磊道：“薛侯爷无需客气，你是平南侯，我是永昌县侯，都是侯爵，应该亲近。”
薛青麟心说我特么亲近个屁，有的比么？
确实没法比。
薛青麟的爵位是靠“卖主求荣”得来的，只有品秩，没有实权，只是江州这小地方的侯爷。
狄光磊的爵位是战场上拼来的，既有品秩，还有两个实权官职，封地在神都，是“京候”。
薛青麟对于朝局并不敏感，也不懂得官员升降的具体意义，却知道京城的侯爷比他这小地方侯爷“贵”。
虽说薛青麟和梁王武三思交好，也没胆子硬碰硬得罪狄光磊。
小心翼翼的把狄光磊请回平南侯府，大排宴宴细心招待，一直忙活到半夜，才抽出空和黄文越商议对策。
“五哥，只听说狄光磊被任命为江南道巡察使，怎么不声不响巡到这里来了？”
黄文越只觉得哔了狗了，再有半年他就能调职离去，现在出问题，一切就都完了。
薛青麟笑道：“跟他爹学的呗，狄仁杰办案喜欢微服，于百姓中查问官员施政情况。”
话还没说完，黄文越慌忙打断：“五哥，你也知道小弟在百姓中的名声，万一有人胡言乱语，这可让我如何是好？”
“慌什么？若是狄仁杰亲至，咱们对付不了，狄光磊骑马打仗是一把好手，别的他懂个屁！你看他今日作为，就知道他毫无城府，不值一提。”
黄文越小心翼翼的说道：“五哥，他会不会是为了当初那件事来的？”
薛青麟面色一变，转而恢复正常，宽慰道：“若是真要过河拆桥，咱们怎能活到现在？”
黄文越眼中精光一闪，道：“五哥，听说你手中有一物，可上挟天子，下镇地方，若真出事，还请救小弟一命。”
这话明着是求救命，实则是威胁，薛青麟手中的东西，别人不知，黄文越还不知么？
当初的事情抖落出一点，所有人都要没命。
为了防止薛青麟杀人灭口，其余几个兄弟才会在别处任职。
一旦薛青麟敢杀黄文越，他们立刻逃离，用潜藏多年的秘密换取张柬之或者狄公的庇护。
薛青麟闻言大怒，比今日被狄光磊威逼愤怒百倍，也就是他早就想到过类似的事，否则已经爆发了。
压下恼怒，薛青麟柔声宽慰，心中已然满是杀机。
另一头，狄光磊和袁晓梅也在商议对策。
袁晓梅能够瞒过肖清芳那么多年，智计可想而知。
结合今日狄光磊所为，立刻知道狄光磊或者说武则天的目标就是薛青麟。
“公子，薛青麟和梁王交好，算是武派，陛下为何要除去他？”
“因为他找死，这个以后再说，我比较奇怪的是，蛇灵中没有黄国公的后人么？为何不杀了他？”
“底层的没权力出手，高层的想的都是他们的大业，报仇？谁会去报仇？”
“所以蛇灵注定失败，肖清芳从一开始就放弃了最有力的武器。”
第52章 密信
“最有力的武器？就凭薛青麟？”
即便只见过一两面，袁晓梅也摸清了薛青麟的性子。
贪鄙好色，残暴阴狠，心机浅薄……
一大串的贬义词都能安在薛青麟身上，蛇灵内部称不上是人才济济，比薛青麟强的至少也有三位数。
袁晓梅想破脑袋也想不到薛青麟身上有什么珍贵的秘密。
若是真有，凭皇帝手中的内卫，用不了三天就能找出来，哪还有蛇灵的份。
“弱小和无知不是生存的障碍，傲慢才是，傲慢会迷惑你的双眼，干扰你的理智，让你懒惰，让你懈怠。
当你的刀变得缓慢，反应变得迟钝，对于危险的感知也变得麻木，距离死亡也就不远了，明白么？”
对于狄光磊的训斥，袁晓梅有心辩解，毕竟薛青麟真的没什么特殊的，不是什么心机深不可测的大阴谋家。
但她没有还嘴，她已经习惯了侍女的身份，并且她也很期待狄光磊接下来还会说什么。
袁晓梅注定要失望，狄光磊说了一段大道理之后，便让她回去睡觉了。
薛青麟这些年和黄文越横征暴敛，聚敛了大量财富，侯府极致豪华。
给狄光磊安排的客房极大，不仅有主卧室，还有丫鬟睡得小床。
翌日，狄光磊睡到日上三竿才起床，随后带着袁晓梅出去闲逛，留张环在平南侯府。
黄文越水匪出身，眼里除了钱什么都没有，五平县不说百业凋零，也差不了多少，是江州最穷的县城。
“晓梅，若是你当县令，能治理的更好么？”
“公子说笑了，奴婢只会杀人，哪懂得治理州县。”
“连个县城都治理不好，还想什么大业，肖清芳就没培养一些治理人才么？”
“没有。”
“鼠目寸光。”
“是是是，肖清芳鼠目寸光，比不得公子万一，若是公子，该如何治理五平县？”
“我怎么知道？我是武将，不是文官，治理州县是我大哥二哥学的东西。”
狄光嗣现在已经是崇州刺史，等作出一些政绩，就能调回，在一些富庶的州当刺史或者入省。
大哥前程似锦，二哥当然也要有个好前程。
当然，以狄家的权势，狄光远不可能外派到五平这小地方当县令，就算是外放，也应是江州司马，江州长史一类的官职。
刚刚好，江州长史，江州司马，法曹，银曹都不是什么好东西，正好全部都收拾了，给二哥空出位子。
逛了一天，狄光磊晚上仍旧住在平南侯府。
一连三日都是如此，让薛青麟和黄文越摸不着头脑。
他们摸不着头脑，有人摸得着头脑，那个人便是薛青麟最新娶的小妾，云夫人。
云夫人表面上是被薛青麟买入侯府的花魁，实际上是梅花内卫。
薛青麟无意间说出自己仍旧保留着那封密信之后，武则天派内卫盗走密信。
只不过这位云夫人手段烈了一些，竟然用美人计。
可惜她失算了，薛青麟的心机未必比得上她，对于保命底牌却看的很严，云夫人一直没能成功。
夜，狄光磊卧室。
门外突然传来一声轻响，袁晓梅立刻睁眼，手一伸，一把匕首出现在了手中。
一个黑影轻轻地打开窗户，如同灵猫一般跳了进来。
刚想靠近狄光磊的床，一把匕首已经横在了她的脖子上。
袁晓梅冷冷的说道：“薛侯爷还真是好客，担心我家大人晚上睡觉冷，让自家小妾过来暖床。”
来人不是别人，正是云夫人。
她是凤凰麾下某位阁领的手下，近来内卫府盛传凤凰和狄光磊有私情，她过来看看能不能合作。
毕竟狄光磊这几天的表现太过古怪，他很可能知道密信的事。
万没想到，刚刚进入房间，就被人一招擒拿了。
还不是被狄光磊擒拿的，是被人家丫鬟擒拿的。
一招生擒，毫无还手之力。
云夫人道：“我不是来行刺的，我是来求合作的。”
袁晓梅冷笑道：“你有什么资格和我们合作？”
“就凭我是凤凰阁领的下属。”
“下属？别说你一个下属，就算是凤凰阁领，也没资格半夜入我家大人卧房。”
“这话我会告诉阁领的。”
“你在逼我杀你灭口！”
“我们这样互相试探有意思么？”
“你觉得没意思，我觉得很有意思，刀在我手里，所以不需要你觉得，只需要我觉得。”
云夫人似乎想到了什么，笑道：“果然厉害，若是我没猜错，狄大人不在房内吧？”
“反应还算不慢，在我家大人回来之前，麻烦你留下。”
“狄大人需要我带路。”
“不，大人比你想象的聪明，你去只能添乱。”
被人连连讥讽，云夫人升起几分怒意，讥讽道：“既然如此，狄大人为何忙了三日一无所获？”
“不，今夜是大人首次出门，按照大人的性子，必然有收货。”
“那我等着看，能把刀放下么？”
“可以，你想还手可以随意，长夜漫漫，有你陪我解闷也是好事。”
袁晓梅满脸都是无所谓，收起刀，躺回了床上。
“我没兴趣陪你玩猫抓老鼠的游戏！”
云夫人讥讽了一句，靠着柱子坐在地上，不让外面巡视的护院发现她的影子。
狄光磊确实不在房内。
三天时间，狄光磊已经摸清了平南侯府，在脑海中画出了侯府三视图，根据空间分布分析出了密室所在。
钦差卫队差不多也该到了，该动手了。
黑衣黑裤，黑巾蒙面，狄光磊悄无声息的绕过平南侯府的侍卫，好似蝙蝠侠一般划过夜空，不惊动一人，轻松到了密室之内。
薛青麟请人做的机关不算精密，被狄光磊随手破解。
打开暗室，一枚流星锤射了过来。
狄光磊随手一拨，接下流星锤，把流星锤复位，伸手一掏，取走一个锦囊。
锦囊上绣着五条赭色飞龙，里面是当初那封密信。
收起信，狄光磊清理了一切痕迹，快速离去。
回到卧室，狄光磊猛然发觉里面多了一个人。
“晓梅，你在搞什么？”
“不是奴婢的事，是有人主动投怀送抱。”
第53章 亢龙锏，一对
“你是凤凰的人？”
“是。”
“我凭什么相信你？”
“阁领后天便会到五平。”
“凤凰什么时候到五平，和你是不是她的人，没有直接关系。”
“内卫府中有人传言，阁领和您有私情，此乃大忌，大人应当避讳，而这封密信涉及到皇家之事，大人想来也不愿掺和，不如做个顺水人情。”
“你有资格和我要人情么？”
“只要是活人，便有利用的价值，请大人明示。”
“明天上午，我会把黄文越下狱，然后找个机会让他跑路，出五平之后，你把他杀了，明白么？”
“明白！”
“做得好了，这封密信我没见过，一切功劳都是你的，做的不好，你这次本钱可就赔光了。”
说完，狄光磊挥了挥手，云夫人施了一礼，快速离去。
袁晓梅好奇的问道：“大人，为何要把功劳让给她？她不是个安分的人。”
“要的就是不安分，在内卫府那种地方，安分了怎么向上爬？”
“大人不怕她过河拆桥？”
“我连你都不怕，我怕她作甚。”
“大人说笑了，奴婢只是一个丫鬟，何来可怕之处？”
“你看，说着说着就来了，多可怕。”
狄光磊翻身上床，拉上被子睡觉，袁晓梅哼了一声，爬回小床。
相处一段时间，两人之间的信任多了一些，当总归还横着一根刺。
蛇灵一日不灭，袁天罡一日不死，狄光磊便一日不会信任袁晓梅。
同理，纵然心中已经认定蛇灵难成大事，可凡事都有万一，一旦袁天罡脱身，袁晓梅也不知自己会做出什么样的选择。
不过相对而言，袁晓梅倾向于狄光磊。
袁天罡虽有养育之恩，毕竟分别十年，记忆已经模糊，她为蛇灵卖命多年，人情已经还的差不多了。
给狄光磊当丫鬟虽然没什么地位，但至少吃得香，睡得着，不用睡觉时嘴里含着水果片防止说梦话。
狄光磊也没亏待她，至少到现在也没有把她拉上床。
狄光磊拿到密信，睡得香甜，袁晓梅却有些睡不着了，一直翻腾到早晨才浅浅睡下。
翌日清晨，钦差卫队到了，狄光磊召集江州官吏议事。
江州刺史并非是和“舔灵”曾泰平分秋色的“捧灵”温开，狄光磊来的太早，温开目前还在柳州当刺史。
张环请出圣旨，当众宣读，这一次，圣旨上多了“所至之处如朕躬亲”。
多了这八个字，权力大大不同。
“诸位同僚，本官蒙圣恩，提江南道巡察使，乃为民生、吏治之事，一路行来，颇有感触。”
说着，狄光磊喝道：“五平县令黄文越何在！”
黄文越战战兢兢出列，跪倒在地，冷汗直流。
“本官在五平微服数日，所见所闻均是你这位五平县令横凶霸道，欺行霸市，致使五平百业凋零，百姓苦不堪言，黄文越，你可知罪！”
“这……”
“铁证如山，你还想狡辩不成，莫非要本官当着诸位同僚的面，请五平百姓公审你！”
黄文越歪头看了薛青麟一眼，心说薛青麟是不是打算借刀杀人。
不等他想明白前因后果，狄光磊又是一声呵斥：“平南侯薛青麟和黄文越沆瀣一气，狼狈为奸，薛侯爷，你作何话说？”
薛青麟心说你特么吃老子的喝老子的住老子的，钦差卫队来了之后立刻就找老子的麻烦，是不是忒不是人了。
“狄大人，本侯确实有些管教不严，但那些恶奴都被处置，这几天本侯在家中闭门思过，大人是知道的。”
“侯爷虽闭门思过，但侵占百姓的土地财物还没有归还，限期十日，占地者，还地于民，侵物者，还物到人，冤讼者，严加审理，侯爷可明白？”
薛青麟怒道：“本侯可是有大功于圣上，便是狄阁老来了，也无权如此。”
狄光磊冷笑道：“这是陛下所赐亢龙锏，你可知此物的意义？”
“亢龙锏早已被收回，陛下重新赐予，不过是一件武器而已，休得唬人！”
“薛侯爷祖上也是冲锋陷阵的，怎的不知兵刃技法，鞭是单鞭，锏可是双锏。”
说着，狄光磊变戏法一样又掏出一根一模一样的“亢龙锏”，喝道：
“这根亢龙锏是本官出行之时陛下钦赐，奸贼恶佞先斩后奏，便是把你打死，本官也无需承担责任！”
“你……”
“有大功于圣上，说得好，要不要本官替你和陛下说说，本官没夺你特敕，已经算是留了几分脸面，再敢狂言，本官决不轻饶。”
薛青麟听闻特敕还能保留，心说这小子不是为了当初的事情来的，只是为了查贪腐，便忍他一忍，日后求梁王算计他。
刚好，趁此机会除掉老六，也能去了一桩心病。
打定了主意，薛青麟故作愤怒，恨恨退下。
狄光磊伸手一指，点向另一个州县的县令。
五平县是最后一站，前面几站都逛过，一应问题记在心中，此时一一点出，便是江州刺史也被唬的一愣一愣的。
一连点了十多个官员，狄光磊才停下。
江州刺史擦了擦头上的冷汗，上前一步，赞道：“久闻狄阁老斗南一人，可惜未曾得见，今日见狄大人，才知所言非虚，佩服，佩服。”
“刺史大人谬赞了，家严平日多有教导，依样画葫芦罢了。”
夜晚，狄光磊带人参加江州官吏组的饭局。
薛青麟没来，他化妆一番，去大牢中见黄文越。
黄文越一向小心，且只贪财不好色，家产超过五十万两，却连一个正牌夫人都没有。
钦差卫队抄了他的家，除了钱啥都没抄到。
……
“五哥，没想到你竟然会来看我。”
“六弟这话可就见外了，今日你也见到了，咱们是一条绳上的蚂蚱，救你就是救我自己。”
“五哥义气，小弟承情，现在该怎么办？”
“越狱！”
“那岂不是不打自招，自寻死路！”
“你不跑，狄光磊就不杀你了么？你可是他的功劳啊。”
黄文越来不及细想，在薛青麟的安排下，和一个囚犯替换，快速逃离。
第54章 逐个击破
夜，驿馆。
黄文越坐在凳子上，喝了一口驿馆提供的劣质茶水，心中苦闷不已。
十年辛苦搜刮的家财，被人一天就搜走，人也下了大狱。
若非还知道点秘密，老五不敢做的太过分，此时怕是还在狱中。
黄文越当然不会相信薛青麟，离开五平之后，他先去了早先安排的“安全屋”，那里有衣服，银两和假身份文牒。
一连用了几个时辰，才堪堪赶到周边县城，入住驿馆。
此为“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
恐怕没人能想到自己会住在驿馆吧。
想到此处，黄文越心中有些得意，粗淡的茶水也变得有滋有味。
黄文越不知，在他身后，有两双眼睛一直在盯着他。
一双眼睛是薛青麟的师爷张义，明面上是薛青麟的心腹，实际上是卧底，他是那位“真薛青麟”的书童，入侯府当卧底。
他奉真假两位薛青麟的命令跟踪黄文越，黄文越没有半秒钟脱离他的视线。
一双眼睛是云夫人，奉狄光磊的命令出门杀人。
不过她出门晚了一些，也更加精细，看到了跟踪黄文越的张义，打算来个顺水推舟，借刀杀人。
正是因为这个打算，她才见到了更多的秘密。
……
驿馆内，黄文越看着眼前的黑斗篷陌生人以及张义，冷冷的说道：“是老五让你来杀我的？”
黑斗篷人的声音仿佛来自于九幽地府：“不，是薛青麟让我来杀你的。”
“这位先生，我说的老五就是薛青麟，他出多少钱，我出双倍，你杀了张义，我给四倍。”
“不，薛青麟不是老五，老五也不是薛青麟。”
“那薛青麟是谁？”
“是我！”
黑斗篷人猛地举起满是钉刺的大锤，对着黄文越的脑袋重重砸下。
“砰”的一声，血光崩现，黄文越头骨碎裂，脑浆横流，死尸倒地。
黑斗篷人长长呼了口气，带着张义离去。
盏茶时间后，云夫人到此，试探了一下，确认黄文越确实死了，这才快步离去。
方才的事情她都听到了，看到了。
按照那个黑斗篷人所说，和黄文越称兄道弟的那个不是薛青麟，他才是。
这怎么可能，难道世上有两个薛青麟么？
那封密信！
云夫人想到了事情的核心——那封绣着赭色飞龙的锦囊中潜藏的密信。
作为内卫，云夫人对于武则天颇为忠心，原本没想翻看那封密信。
现在她很想看，非常想。
即便可能因此丧命，她也希望看到事情的真相。
好奇心害死猫，好奇心更能害死人。
但有些人即便死了，也要满足了好奇心再死。
翌日，黄文越越狱出逃，又在驿馆被杀的消息传开。
昨天江州官吏在五平开大会，冯万春等人都到了，听到这个消息，四人差点把心跳出嗓子眼。
不做亏心事，不怕鬼敲门，当年的事情如同巨山压在心头，这些人这些年无一日安定。
说句不好听的，其他几个兄弟一日不死，他们便一日不安全。
两个人以上知道的就不是秘密，更何况是六个人知道的。
冯万春等人既担心是黄国公后人来复仇，又担心是薛青麟杀人灭口。
商量了一晚上也没有商议出对策，白天又被狄光磊以“贪赃枉法”为由抓了吴顺。
夜晚，薛青麟帮吴顺越狱，吴顺离开五平之后，被人锤杀，狄光磊派人去抄家。
再到白天，狄光磊又寻理由抓了葛斌。
再到晚上，葛斌越狱而出，走水路离开五平，被人锤杀，狄光磊派人去抄家。
老兄弟连续死了三个，各个死了之后被抄家，冯万春和张贤拱再怎么信任薛青麟也受不了了。
趁着狄光磊还没有发难，双双逃离，然后，在半路上被薛青麟堵住了。
不是假薛青麟，是真薛青麟。
张贤拱连连讨饶，冯万春面色如常：“杀人偿命，欠债还钱，天经地义，我早就想到会有人来报仇，没想到来的是你。”
“你很失望？”
“不，我很宽慰，死在你手上，总好过死在我那个歹毒残忍的五弟手中。”
张贤拱道：“这是你和狄光磊下的连环套么？”
薛青麟道：“不是，我若是有能力攀上钦差大人，怎会让你们活到今天。”
“那为什么会如此巧合？”
冯万春道：“别问了，这是天意，老天要收走我们这几条孤魂野鬼，我们如何反抗？”
“大哥，你怎么……”
“算了，算了，都算了，我也活够了，薛青麟，你动手吧！”
薛青麟冷笑一声，大锤重重砸下，两声轻响之后，冯万春和张贤拱倒地身亡。
不远处的树林内，云夫人看着身边的袁晓梅，冷笑道：“你可以放开我了么？”
“可以。”
“这一切都是你家大人的安排？”
“不，是你觉得我无聊，来陪我玩猫抓老鼠的游戏。”
“我不觉得这个游戏有意思。”
“还是那句话，刀在我手里，不需要你觉得，我觉得有意思就行了。”
“我只想知道当初发生了什么事。”
“那不是你该知道的，知道的太多对你没好处。”
“你怎么知道没有好处？”
“因为这是你最后一次机会，你若是再敢做出格的事，猫鼠游戏便会迎来终局。”
“你不怕我假意屈从，时候报复么？”
“你不论是武功还是能力都很一般，唯独心性够狠，若有运气，可以成为阁领，否则终身都是普通内卫，你拿什么和我斗！”
袁晓梅讥讽了一句，悄无声息的离开，留下面色一阵青一阵红的云夫人。
平南侯府，假薛青麟已经猜到了狄光磊的计划，知道自己难逃一死。
尤其是在他发觉密信被盗走之后，更明白自己已经没有活路。
没有人甘心等死，假薛青麟选择放手一搏。
他在外面养了一批人手，加起来超过百位，也算是一股不弱的力量。
狄光磊要的就是他鱼死网破，任凭他召集人马，自己却在驿馆内私会凤凰。
“学渊，你这些手段是不是太过阴狠了？”
“对付别人，阴狠了些，对付薛青麟，我还嫌轻了。”
第55章 知道的太多没好处
为人处世当留有余地，不给别人留余地，也是断了自己的后路。
狄光磊做的一切凤凰都看在眼里，她不知道当初发生了什么，却看出狄光磊要逼死薛青麟。
薛青麟反抗，那就是谋反，抄家灭门。
薛青麟不反抗，那就步步紧逼，在无尽的憋屈中憋屈死。
当年薛青麟背主诬告，连累的李姓宗室被杀三千多人，狄家人都拥唐，恨薛青麟理所应当，但这手段未免阴狠了一些。
再怎么说，那也是一位侯爷，皇帝钦封的侯爷。
如此做事，不止朝臣会疏远，皇帝也会有些恼怒。
云夫人上交密信后，凤凰并没有看，自是不知，皇帝担心秘密泄露，狄光磊手段越酷烈越好。
若非都已经不在了，武则天甚至觉得最合适的人选是索元礼来俊臣。
……
赵富才觉得自己这一生从未有过这么大的勇气。
当年他只是个水匪，劫了一个大户，拿了人家的身份文牒，又在张贤拱的挑唆下进京诬告。
梁王来了，别的兄弟都没胆气假扮薛青麟，他敢。
这场用生命作为筹码的冒险成功了，事成之后，他得到的好处最多。
别的兄弟都是七品官，他是侯爷。
别的弟兄担心事情败露，连老婆都不敢娶，有需要了就去寻花问柳，平日里专心捞钱，最终半个后人都没留下。
赵富才也担心事情败露，但他敢娶老婆，不仅敢，还一连娶了十个。
一个普普通通的水匪，害死过国公爷，当过侯爷，睡过美人，锦衣玉食十多年，他已经没有什么遗憾了。
哦，或许还有。
为了不被割掉舌头送进京千刀万剐，他不能用赵富才这个本名，只能用那个抢来的名字——薛青麟！
赵富才调查过，薛青麟是薛万彻的子孙，名门之后，出身比他这个水匪强了千倍万倍。
但我这小小的水匪，先让你蒙上背主奸臣之名，再给你来一个造反的大逆，让你这名门之后永世不得翻身。
出身名门又如何，我这小小水匪就能让你遗臭万年！
明知必死的情况下，赵富才的脑海中如同走马灯一样回顾自己的一生。
得意，得意，还是得意。
怎么回顾怎么得意，就连他砸驿馆大门的时候都是无比的得意。
——他在做一件别说侯爷，便是王爷都不敢做的事。
——造反。
驿馆大门轰然落地，里面，是整齐列阵的千牛卫。
最前方，是披挂完全的狄光磊。
头戴三叉束发紫金冠，身穿镔铁连环铠，胯下追风千里驹，手持凤翅镏金镋，威风凛凛，好似仙神。
“薛侯爷，深夜带人围攻钦差卫队，你想造反么？”
赵富才狂笑道：“这不正是钦差大人期盼的么？飞鸟尽良弓藏，狡兔死走狗烹，我早就想到这一天了。”
“听闻你和朝中某位大臣交好，你当知道本将军名号，就凭这些乌合之众，你也敢来送死，可笑，可笑。”
“我之今日，你之明日，狄光磊，你以为你会有什么好下场么？弟兄们，给我冲！”
赵富才话音未落，狄光磊已经当先跃马冲了过去。
凤翅镏金镋在月光下闪烁着凛冽的寒光，如同天上的月牙从九天银河倾泻下来。
寒光一闪，赵富才的头颅飞上了半空。
鲜血从腔子里喷涌而出，为充满杀气的夜色增添一分血红。
狄光磊双腿用力一夹，追风继续前冲，凤翅镏金镋左劈右砍，眨眼间便是一地残肢断臂。
那些乌合之众何曾见过这些，不足盏茶时间，便被杀的溃散，纷纷跪地请降。
清理好俘虏之后，张环带人去平南侯府抄家。
平南侯府内，云夫人把一柄带血的钉刺铁锤和一件黑斗篷扔到密室，随后出门，和别的妻妾一同乖乖受缚。
平南侯府外，一个瘦削的身影远远地看着。
他叫林永忠，黄文越被下狱后，狄光磊让他补位五平县令。
他也叫薛青麟，真正的薛青麟，黄文越等人都是被他锤杀的。
现在仇人都死了，他有些恍惚，不知道该做些什么。
他也有些疑惑，他不明白，钦差大人为什么帮他，为什么不查那些人的死因。
他很想问问，但他没有机会了。
五平县积压的事情很多，他一直忙了一个多月才有休息的时间。
那个时候，狄光磊早就已经离开了。
……
夜，驿馆，狄光磊卧室。
袁晓梅不在，狄光磊知道今晚会有人来，把袁晓梅打发出去了。
等了一会儿，随着一声轻响，凤凰跳窗而入。
狄光磊递过一杯茶，道：“你想进来什么时候都可以，何必悄悄摸摸的？”
凤凰道：“我来要一个解释，否则我无法和陛下交差。”
“好，你问吧，今天我心情好，能回答你的我都会回答你。”
“你怎么知道密信的事情？”
“密信？不知道，没见过，别问我，我是奉旨巡查的，不是找什么密信的。”
“和我也要如此隐瞒么？”
“知道的太多对你没好处，玉霞，有些秘密能够保命，有些却会要命，这个就是要命的秘密。”
听到狄光磊叫她“玉霞”，凤凰面色一变，道：“我暂时接受这个说法，相关痕迹，我会替你清除掉的。”
“麻烦你了。”
“下一个问题，我不信你看不出杀冯万春等人的不是薛青麟，为何要嫁祸给他？”
“这叫报喜不报忧，给陛下的奏折务必要简单精炼，不要写那些复杂的东西。
薛青麟坏事做尽，民怨沸腾，加多少罪过都无所谓，何必要牵连别人？”
“别人？你认识那个凶手？”
“那是一桩很久很久以前的事情了，浮云一般的往事，现在还不是说的时候，以后我会告诉你，不要去查，否则会伤及很多无辜。”
“我不查，别人还不会查么？”
“不会，你手下那个云夫人，现在不是夫人了，改叫小云，她知道很多真相，但她不敢说。”
“内卫对于陛下的忠诚你难以想象。”
“总归不会超过全家的性命，那封密信她看过，她要敢说出去，全家都会被灭口。”
第56章 图纸
“学渊，你总是这么自信。”
“不是自信，而是我习惯于留后路，即便小云把事情上报，我也有把握保证自己的安全。”
“假的就是假的，总有泄露的时候。”
“还记得崇州案么？我和我爹都犯了不少忌讳。”
“你的意思是，你会保证不触犯陛下的底线，所以就算被陛下知道也无所谓。”
“聪明。”
“我还是那句话，你一点都不光明磊落。”
“贪官奸，清官就要更奸，否则怎么和他们斗？”
“我说不过你，你总是有这么多的歪理，对了，亢龙锏怎么成了一对？”
“我也是前几天才知道。
亢龙锏是用天外陨铁铸造的，原本天下无双无对，可咱们那位陛下任何地方都要争个第一，哪怕是并列的。
数年前，我爹被来俊臣诬陷下狱，亢龙锏也被收回，工部高手匠人把亢龙锏融化，添加多种珍贵金属，铸造了一对一模一样的。
早先赐给我的那一把仍就叫做‘亢龙锏’，这次给我的这一把名叫‘无悔锏’。”
凤凰道：“亢龙有悔，盈不可久，让人谨记为人处世留有余地，你本就年轻气盛，又来了个亢龙无悔，这名字大大不吉啊。”
“做官当留有余地，但锏是武器，用于武道，武道之路当勇猛精进，最忌瞻前顾后。”
“那你就不怕出招太过，被人抓到破绽么？”
“勇猛精进的是心，出手当然是攻守兼备，稳如泰山。”
“怎么说都是你有理，你这趟江南之行算是结束了，回去之后打算做什么？”
“继续当我的千牛卫中郎将呗，近来蛇灵安稳了不少，他们不跳出来，我也没办法。”
“对了，我在黄胜彦麾下安排的人告诉我，他最近在忙一样秘密任务，总是会带出一些特殊的图纸，你精通机关器械，能不能帮我看看。”
狄光磊心中一凛，黄胜彦负责看守袁天罡，凤凰说的图纸，定然是袁天罡设计的水闸。
整个蛇灵案的核心“洛河神异”有两样必须品，一是具体时间，二是引导暗涌的水闸。
这两方面在现实世界都是瞎掰。
古书记载没有那么精准，最终推定的时间定然有误差。
别说算十年，算一百年也不可能把误差缩小到那种地步。
水闸设计也是武侠世界黑科技。
现实世界水力发电非常普遍，潮汐能的应用也不少，但直接把潮汐的力量引导，聚于一点，用于攻坚，反正狄光磊设计不出来。
不过这是演义世界，一切皆有可能。
本世界还只是引导暗涌，“山海经”系列的灭世武器“潜龙”能够引导海洋的力量，一击灭掉一座岛。
狄光磊对于这种黑科技很感兴趣，原本计划显露机械方面的天赋，让武则天主动请他参与进去。
现在凤凰主动邀请，没理由错过。
今日研究袁天罡的水闸，明天解析奔雷车，后天看明白沉螺舟，大后天就能结合多个世界的黑科技，设计出更强的“潜龙”。
“你记得那个图纸的样子么？”
“记得，我这里也有两张，特意给你带来的。”
说着，凤凰伸手入怀，拿出两张图纸。
狄光磊鼻子抽了抽，有些失望，谁说美女都有体香的，凤凰就没有。
当然，也没有汗臭味儿。
凤凰来之前洗过澡，换过衣服，汗味都被洗掉了。
凤凰不解风情，没看出狄光磊的小动作，目光全在图纸上面。
狄光磊摊开图纸，看着上面精准的绘图，对于袁天罡不由得生出几分敬意。
本世界虽然有黑科技手段，但科研水平总体而言并不超出正史多少。
在多种理论严重不足的时代，能够绘制出这么精确的图纸，袁天罡当真是个奇人。
当然，奇人也只是这个时代的奇人。
牛老爷子说过，如果我看的比笛卡尔远一些，是因为我站在巨人的肩膀上。
狄光磊背后站着无数位科研巨人，即便是那些特殊的黑科技手段，也难不住狄光磊。
无名指在茶水中一点，沾着水在桌子上写写画画。
不需要纸笔，也不需要记录数据。
随着测算，两张图纸上绘制的零件已经在狄光磊的脑海中加工了出来。
不仅如此，狄光磊还根据这两个零件逆推出了三个别的零件。
至于水闸的完整构造，那涉及到的黑科技太多，狄光磊需要更多的图纸。
半晌，狄光磊睁开眼睛，道：“好，好灵巧的东西。”
凤凰指着桌面道：“这是什么东西，你写的是什么鬼画符？”
“这叫公式，说了你也不懂。”
“你不说，怎么知道我不懂？”
“这东西，懂得都懂，不懂的我没法解释，自己知道就好，利益牵扯太大，说了对你我都没好处，当不知道就行了。”
凤凰笑道：“你到底还有多少秘密瞒着我？我越来越看不懂你了。”
“这不正好考验你内卫的能力么？有本事就来查吧。”
“查到了我有什么好处？”
“你查到了，我就是你的，随你怎么办。”
“我若是查不到呢？”
“越查不到，你越想查，你会越陷越深，最终不可自拔。”
“这件事，你留余地了么？”
“不是我留没留余地，是你自己没留余地，凤凰，你这手段是不是太烈了一点。”
“哼，我若是不烈，陛下给你赐婚怎么办，你这没良心的，一切还不是因为你。”
“你这话和谁学的？”
“小云啊，她和我说的，男人就喜欢女人这么讲话。”
“嗯，我确实很喜欢，以后多和她接触接触。”
“讨打。”
凤凰起身欲打，狄光磊伸手拉住，道：“别忙打，我来给你上一课，教教你如何认图纸。”
……
“公子，凤凰统领呢？”
“我给她上了两个时辰图纸课，她说她太累了，回房间睡觉了。”
“公子，您脑袋里除了气血就是图纸吧？那么好的机会，就这么放弃了？”
“机会以后有的是，图纸可就那两张。”
“那您自己看吧，我没兴趣。”
“你对图纸没兴趣，对画图纸的人一定有兴趣。”
第57章 潜龙
古代没有指纹识别DNA检测技术，笔迹是重要的辨识身份的证据。
很多古代探案剧都有用笔迹确认人物的剧情。
“漕渠魅影”案中，狄公能确认鲁吉英是铁手团卧底林阳，笔迹功不可没。
袁晓梅当然认识袁天罡的笔迹，这么多年没见，袁天罡的模样记不太清了，笔迹却记得很清楚。
因为蛇灵内部有袁天罡留下的文献资料，很多机关暗器都是据此设计出来的。
凤凰的那两张图纸是“原本”，上面有袁天罡的字，狄光磊把图纸递给袁晓梅，她立刻就认出这是袁天罡的笔迹。
“这是……是……”
看着语无伦次的袁晓梅，狄光磊笑道：“袁天罡，这个世界上，只有他才能设计出如此精巧的物件。”
对，只有袁天罡，没有狄光磊。
狄光磊上辈子主修机械工程学，理论扎实，实践能力更扎实，按理说应当比袁天罡强百倍。
但演义小说世界存在各种黑科技或者神秘材料，比如：奇门阵法，玄铁，陨铁，万年寒铁。
狄公对于机关器械并不算精通，家中藏书也少有关于这些方面的，狄光磊对于那些黑科技接触不多，在某些方面弱于袁天罡。
可只要能够拿到袁天罡的设计图纸，或者相关的书籍，狄光磊能够迅速吃透，结合各种科技理论，做的更好，更完善。
“老主人真的还活着？”
“当然，他还活的好好的，还在进行着他那个计划。”
“这就是他为洛河神异设计的……”
袁晓梅想了半天，也不知该如何形容。
狄光磊见状，替她接了后半句：“这是他为洛河神异设计的水闸。”
“这东西是凤凰阁领带来的，说明老主人一直在内卫手中，他为何要设计这个，不怕被内卫知晓他的目的么？”
“如果没有我在幽州的一番行动，你说现在的内卫府大阁领是谁？”
“肖清芳！原来如此，这也是他的安排。”
“不止如此，在内卫能发展实力的废话我就不多说了，袁天罡敢让图纸传出去，还因为他傲慢。”
“傲慢？”
“对，他觉得这个世界上只有他一个聪明人，除了他没人知道这些东西的原理和作用。”
袁晓梅笑道：“公子看得懂么？”
“当然，我不仅看得懂，还能做得更好，可惜，没有得到袁天罡的藏书。”
“那些藏书有什么用？”
“有了那些藏书，我就能逆推全部构造，甚至设计出更加精巧，更加完美的机关结构。”
“然后呢？”
“既然这东西能引导洛水暗涌，能不能引导海浪？铺天盖地的大海啸若是被引动，该是何等威能？”
袁晓梅直接听傻了，引动滔天巨浪，那是仙人手段。
人类能做到么？
机关器械能做到么？
我这新主子不会突然发疯了吧？
“真的有那种可能么？”
“当然，一切皆有可能，全看你愿不愿意为了这个目标去努力。”
随便为袁晓梅灌了两句鸡汤，狄光磊挥手示意她去收拾东西。
江南的事情已经处理好了，凤凰计划去多拿几张图纸，早上也离开了，狄光磊自然不会留在江州。
回去的路上平静无事。
林永忠依旧是林永忠，他永远都是林永忠。
锦娘仍旧是锦娘，只不过这一世她不必出卖自己，可以嫁一个好人家。
狄光磊兴致勃勃的研究那两张图纸，力求逆推出更多。
回到神都之后，先去上奏章交差，然后回家报平安，狄光磊的日子恢复了平静。
也不算完全平静，至少每隔几个晚上，凤凰都会翻窗过来和狄光磊研究图纸。
袁天罡花费十年时间设计的自然不会是电视剧表现的那个简易水闸，而是一个由成百上千的零件组成的大型机械装置。
通过这个装置，把暗涌的力量引入隧道，聚于一点，形成排山倒海的力量。
不只是这个机械装置，隧道也必须符合力学原理，或者说符合武侠世界力学原理。
水闸和隧道结合起来，才是完整的设备。
以工部那些工匠的能力，连零件都看不明白，更别说组合成完整的装置了。
凤凰前前后后拿来了百多张图纸，狄光磊分别研究，在脑海中推演，完善，也只是推测出了半数装置。
这些东西让狄光磊的目光大大开阔，对于武侠世界的知识体系也有了较为系统的了解。
如果说诸天“武侠世界”是共通的，基础理论也是共通的。
那么，袁天罡的知识理论显然已经超出本世界的维度，达到了中武级别。
如果让他接触更多的知识，他一定能够设计出更精巧的机关器械。
甚至，狄光磊想到了神话世界常见的东西：阵法，法器。
成百上千零件组合成的水闸就是法器，连接上暗涌和隧道，就成了阵法。
只不过这些都太过于基础，比起传说中那些嵌套了几百上千阵纹的阵法法器差了千倍万倍。
世上无难事，只怕有心人。
今日看懂袁天罡的水闸，明天搞清楚无情的轿子轮椅，后天再去拆一下奔雷车沉螺舟。
终有一日，狄光磊相信自己能够设计出“潜龙”。
这不是狄光磊“不务正业”，不潜心钻研武道，而是两者之间并无矛盾。
武者本就是要使用武器的，用武器很过分么？
洪荒神话中那些不死不灭的圣人，打架一样会用法器，一样会用阵法。
本世界最好的武器亢龙锏已经入手，还是一对，武道方面已经差不多到了巅峰，只剩下勤学苦练，能够强化自己的，可不只剩下黑科技了么。
狄光磊把自己的“科研项目”命名为“潜龙”，虽然是独自一人，也乐在其中。
别说狄公这等神探，就连张环李朗也察觉到了狄光磊的变化。
张环李朗都能察觉到，武则天当然也察觉到了。
这天，狄光磊当值，被叫去问话。
“学渊啊，你最近是不是练武出了岔子？”
“多谢陛下关心，臣无事。”
“无事，无事就好。”武则天面色突然一冷，“那你为何整日打瞌睡！”
第58章 甘凉道巡察使
“没生病，也没拈花惹草溜骨髓，给朕当值六个时辰你打三个时辰瞌睡，狄学渊，你就是这么回报朕的信任的么？”
皇宫里高手非常多，张环那个级别的超过三百，明哨暗哨带刀护卫更是多不胜数。
狄光磊别说半数时间打瞌睡，就算是全天打瞌睡都没事。
反正也没有异族使者来进贡，不需要狄光磊这种高颜值“站场”，日常值班的时候狄光磊习惯摸鱼。
往日都没事，只不过近来内卫府盛传凤凰和狄光磊有私情，狄光磊这些天大错不犯小错不断。
作为顶尖的权术高手，武则天当然知道狄光磊不想“亢龙有悔”。
但狄光磊表现的太直白太明显，御史衙门一天参奏十本，武则天不怒就有鬼了。
凤凰的守宫砂还在，而且武则天觉得狄公不会允许内卫嫁入狄家，私情之事暂且搁下。
那些大错小错就有些过了，想“自污”也不用这样啊。
“陛下恕罪，臣日后定然改正。”
“恕罪？日后？狄学渊啊狄学渊，你可真是狄仁杰的儿子，你比他还滑头，你知道朕这几天收到多少参奏你的折子么？”
狄光磊心中丝毫不在意，嘴上却不断说着好话。
古人的智慧不比现代人差，但文化是传承发展的。
唐朝人拍马屁的手段，肯定不如宋朝人，宋朝人比不得元朝人，元朝人比不得明朝人，明朝人比不得清朝人。
“马屁神功”代代相传，从无断绝，清朝人当然也比不了现代人。
即便没有系统的学过如何拍马屁，电视剧看多了也能学会一二。
一连串的马屁送上，武则天终于从“龙颜大怒”变为“龙颜大悦”。
“哼，这些事情暂且压下，你看看这个。”
女官把一封奏折送到狄光磊面前，狄光磊伸手接过，打开，发现是凉州刺史三百里加急送来的。
凉州城内勋爵归义伯王锴被人暗杀，尸体左手紧紧握着一块木牌，上面有蛇灵标记。
狄光磊见此，心中咯噔一声，心说怕什么来什么，蛇灵果然去找外援了。
黑衣社一直都妄想称霸甘凉，肖清芳找黑衣社结盟，算是“强强联合”。
心中已然猜到肖清芳的目的，却不能在武则天面前表示自己知道，随便打了个哈哈：“蛇灵这一次的目标是凉州？”
“现在还不能确定，学渊，你怎么看？”
我觉得这事该问万能的元芳。
狄光磊心中吐了一句槽，道：“臣觉得此事必有蹊跷。”
“你觉得此事该交给谁处理？”
此类事件原本和狄光磊这个千牛卫中郎将无关，但此事事关蛇灵，武则天想听听狄光磊的意见。
狄光磊对于黑衣社很有几分忌惮。
黑衣社高手不过，但手段鬼祟，让人毛骨悚然。
后期直接上生化武器，任你武功盖世，也奈何不得那“死亡之神”。
王锴被杀，培育“死亡之神”的方法或许已经被黑衣社得到，再加上蛇灵，凉州城内定然是龙潭虎穴。
便是狄公去了，也会感觉到麻烦。
狄光磊不想让老爹亲身犯险，快七十的老爷子还是在神都好好养老吧。
“陛下，臣愿去甘凉道，查明真相，清除叛逆。”
武则天也是这个想法，把狄光磊调走，一是“避祸”，堵住那些御史的嘴，二是蛇灵案事关重大，别的人她不放心。
为了让狄光磊安心，武则天屏退左右，道：“学渊，你这次去甘凉道，打算带多少人？”
“此事宜密查，不宜大军出动，臣带张环李朗即可，恳请陛下赐虎符，如有意外，臣调边军平叛。”
“只带张环李朗，不带你那个贴身侍女么？”
“臣……”
“好大的胆子，竟然敢把蛇灵中人私自留下，你以为朕不敢杀你么？”
狄光磊继续装怂拍马屁。
武则天面色稍缓，道：“此次她若是能杀一个蛇首，朕便赐她袁氏晓梅之名，否则，朕连你一并处置！”
“是，多谢陛下信任，臣必然尽忠职守，剿灭蛇灵。”
“只带张环李朗未免有些势单力薄，沈韬肖豹也随你去，你方才说要调边军，可是有线索？”
“家严曾经和臣说过，有大臣上书称凉州多邪银妄神之庙，百姓祭祀银祠邪神，久必生患，臣担心，这事和蛇灵有关。”
古人对于神鬼一向敬畏，武则天更是大行家，她见过相关的奏章，但并没有在意，此时狄光磊提出，也觉得有些不妥。
不怕一万就怕万一，只要是和蛇灵有联系的，哪怕只是一丁点儿联系，也必须清除掉。
武则天道：“既如此，调兵之事，准奏。”
翌日，武则天封狄光磊为甘凉道巡察使，去甘凉道巡查。
……
“一天三场风，风里除了沙子还是沙子，我现在才相信，喝西北风真能喝饱。”
张环吐了口唾沫，骂骂咧咧的说道。
沈韬道：“去南方巡查的时候你咋没这些废话呢，你还有脸在我们哥俩面前诉苦，我俩才倒霉，好事没捞着，破事赶着上。”
狄光磊道：“你们俩混蛋和谁念山音呢？啊？我不也大风吹着呢嘛。”
“大人，我们不是那意思，更没有怪您，全怪那些正事不干屁事一箩筐的御史，不就偷个懒么，有他们什么事。”
肖豹跟着说道：“唉，他们就是靠耍嘴皮子混俸禄的，三天不挑人毛病就浑身不自在。”
李朗道：“慎言，慎言，这些家伙陛下都惹不起，更别说咱们几个大头兵了。”
袁晓梅奇道：“陛下为何惹不起？他们不怕死么？”
张环解释道：“他们就等着这个呢，陛下一怒，要打要杀，他们直接触柱而亡，就此青史留名。”
“那陛下为何留着他们？”
“为了好名声呗，不说这个了，咱们现在到凉州了，先去附近转转，看着那个所谓的‘黑衣天王’有多少影响。”
张环道：“一个邪神而已，真敢现身，我就劈了他。”
李朗道：“有大人在，用得着你么？区区邪神，怎奈大人浩然正气。”
众人闻言，一同大笑。
第59章 黑衣天王庙
狄光磊熟悉的几个千牛卫军头中，以张环性格最为开朗，李朗名为“朗”，实际上是个闷葫芦。
如今这个闷葫芦张口就是“马屁”，众人都忍不住大笑。
狄光磊打趣道：“李朗，这话是谁教你的，以后啊……”
“以后多和他学学，我很喜欢你这么直白的话。”
“噗！”
张环喷了半口沙子，心说大人您能谦虚点么。
“张环，你似乎对我这话有意见啊？李朗说的是实话么？”
“是是是，李朗说的是，大人说的更对。”
“那就对了，你去前边探探路，看看有没有地方借宿。”
在沈韬等人的哄笑声中，张环快步去前边探路。
不多时，张环返回，面色严肃：“大人，前面有个村庄，但家家闭户，说是祭祀黑衣天王，不出门，不动火，不饮食，当然也不能接待外客。”
沈韬道：“怎么还有这样的规矩？这是什么神仙？”
“邪神呗。”
“大人，还有这样的邪神？”
“真神当导人向善让人学好，这个世界上，凡是压榨百姓的，都是邪神。”
“大人您这话有些偏颇，去寺庙烧香拜佛，供奉香火钱，难不成佛祖也是邪神？”
“谁告诉你佛祖需要供奉的，你见过佛祖么？那都是僧人编出来的，不管佛祖需不需要供奉，不事生产的他们肯定需要。”
袁晓梅道：“公子又胡言乱语了，按照您的说法，天下还有真神么？”
“或许有，或许没有，你也知道我老家是哪里，我天生吝啬，让我掏钱的我都不信，我只信不用我掏钱的。”
“有这样的神仙么？”
“有啊，反正不要钱，多少信一点。”
虽说穿越都发生了，但只要一天没见到，狄光磊便不会在乎。
就算佛祖降临了，狄光磊也不会产生那种绝对崇拜。
这也是大多数穿越者的心性，对于强者心怀敬畏，但不会顶礼膜拜。
对于这个时代的人来说，狄光磊的话可以说是“大逆不道”。
若非张环等人都是好哥们儿，吹牛打屁无所谓，狄光磊绝不会说这些话。
内卫便是有天大的能力，在这地方还能监听不成？
一路胡说，众人过了村镇，到了镇外的黑衣天王庙，狄光磊四下看了看，道：“晓梅，把旗幡拿下来。”
袁晓梅飞身而起，跃到和旗杆顶齐平，伸手一抓，把旗子摘了下来。
“公子，这东西有什么用？”
“就是好奇，看看我摘了他的旗子，这大神会不会恼怒。”
袁晓梅闻言，把旗子塞到狄光磊手中，退了几步。
狄光磊奇道：“你做什么？”
“公子这一路诽谤神灵，又摘了神灵的旗子，万一神灵发怒，降下神罚，奴婢躲得远一点，免得被连累。”
“作怪，走，进去。”
狄光磊知道黑衣天王庙内机关重重，入庙之后，赶忙四处观看。
寺庙墙壁远比寻常墙壁厚，显然内部有密道。
须弥座前方的雕刻丛中，有十几排数百个小小的洞孔，可以用于喷吐毒烟。
黑衣天王的塑像看似浑然一体，实则多处关节都能活动，可以释放出飞镖暗器。
以危险程度而言，黑衣天王庙不亚于蛇灵总坛的蛇穴。
寻常人物进了这座小庙，必然是十死无生。
有狄光磊带头，张环等人自是无所畏惧，随便找个地方坐下，拿出干粮分食。
吃到一半，一个若有若无的声音从庙中响起：“什么人竟敢擅闯黑衣天王圣殿？”
这声音似乎是从地缝里钻出，在四壁间回荡。
也不能说是“似乎”，因为这声音是黑衣圣使在密道中说的。
声波在密道中传播，墙壁各处都有声音。
“过路的人，在此借宿一晚，明天早上就走。”
狄光磊毫不在意的回了一句，这话明显就是要找茬打架。
密道内的黑衣圣使冷笑一声，开动机关，一团烟雾被吹出，笼罩在黑衣天王神像之上。
随着几块巨大的透镜反射折射，黑衣圣使被“投影”在烟雾之上。
与此同时，庙门“碰”的一声关上，把众人封在神庙内。
常人乍见半空悬戴着面具的头颅，自然会生出恐惧，但狄光磊是什么人物，怎会怕这个。
投影个脑袋而已，有本事你投影个青眼白龙！
狄光磊不怕，张环等人却有些恐惧，就连袁晓梅都不由自主的颤抖起来。
“公子，这……这是鬼吧！”
“鬼？这世上没有鬼，只有人装神弄鬼，本公子的亢龙锏专打装神弄鬼之人。”
说着，狄光磊飞身而起，左手无悔锏，右手亢龙锏。
双锏一上一下，一左一右，一前一后，左手防御，右手进攻，亢龙锏从天而落，笔直的劈在黑衣天王神像的头颅之上。
排山倒海的巨力倾泻而出，塑像的头颅被一锏打飞。
“异端邪神，安敢言勇，有种出来一战！”
“渎神者，你将会魂飞魄散，永世不得翻身。”
半空中飘着的头颅还在，发出仿佛来自于九幽地狱的声音。
黑衣天王的塑像各处关节打开，双肘射出流星镖，双膝射出蝴蝶标，胸前则是强劲的弩箭。
狄光磊双锏挥舞，好似一个金刚罩，密不透风，把射过来的暗器尽数打落。
暗器这一发射，张环等人反而不怕了。
装神弄鬼能唬人，飞镖暗器可吓不住这群久经战阵的高手。
五人拔出钢刀，和狄光磊一同抵御暗器。
暗器数量有限，快速消耗光，黑衣圣使停下激发，释放毒气。
狄光磊早有准备，把水洒在旗子上，用湿旗子堵住须弥座的小孔。
毒气散不出去，尽数返回。
黑衣社的毒气能够使人产生幻觉，癫狂而死。
寻常人中了死，黑衣圣使中了也会死。
毒气逆行，黑衣圣使中毒癫狂，无人控制机关。
狄光磊趁机上前，一锏把黑衣天王塑像彻底击碎。
塑像是外面的机关控制核心，塑像破碎，庙门封闭不住，自动打开。
众人立刻飞身跳出神庙。
张环拍着胸口道：“好凶悍的机关啊，这绝不是一般的江湖组织能够建造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