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6章：小菩萨2
又因花色鲜奇，不似其他杏花是含苞艳红，花开淡粉，落花成雪，而是至始至终都为纯白，百姓都言，是百年前那场大雪掩盖之后的奇观，象征郦夫人高洁不屈，此花又名：郦夫人、将军白。
左芪入了阿玫的梦，脚下踩的是松软的泥土，并不给他选择时间段的机会，他只觉得身后有一只手在推着自己向前走去，心中感慨：果真神仙的梦不是这么好进的！
他有那么一点点私心，还想瞧瞧阿玫上一世呢，若是她本来就是仙，那么住在芍河南岸的光景，便可侥幸目睹一番了！可惜啊可惜！
走了好一段没有色彩的路，耳畔才响起来阿玫轻飘飘的警告声：“我要你心无杂念的去看郦山过往，脑子里莫要惦记着有的没的，那离你太远，再想也不过是妄念。”
“嗳？说的太绝了吧！”
左芪看不见她，身后的手突然加大了力道，他觉得膝盖一软，扑通跪了下去，额头穿过了一双乌痕鞋，磕了个很随便的头。
一昂脑袋，瞥见一个蓄着短须的男人，脸庞方正，肤色黝黑，五官倒很大气，瞧着估摸知命之年。
左芪即可就站了起来，那个男人就穿透他的身子，跑到前方去。
“令使大人，下山查探消息的人回来了。”
“总算回来了！”
年轻些的青年男人刚回来跪着禀报完，便瞧见佟避患急着往殿外走，他只爬起来跟上去，嘴上喊着：“令使大人别太急了，佟小满才到山脚呢！”
此地建筑一派古朴，木瓦成殿，屋舍并排连去，前后几十处，最大的主殿在正中央，是这里最位高权重之人的居所。
门前屋后，但凡可见土壤，相邻的两座山，都被管控起来，开垦种植着一些普通人看不懂的植被，或横刺带勾，或枯黄发涩，也有绿的正常，却是一叶八花的……林林总总分布均匀，瞧着是一些草木，却是住在‘山中宫殿’里的人们，视作眼珠子的宝贝。
此地便是坐落于骊山脉之上，同十里州的灵医梅海，并称医药二神门的——万药宗。
郦山佟氏，三百余年的灵药大家，给鬼魂，妖物，仙神，魔怪等，供需药物，只和阴灵交易，据说偶尔也会救治世人，总的来说，能算的上是避世而居。
万药宗是灵药的大家门派，灵药执令使之职，一直都是落于佟氏子孙之手。佟避患是第八代执令使，年龄五十又四，勤勤恳恳一辈子，子孙满堂，个个也争气，不负苦心栽培，都是一等一的用药高手。
佟小满是孙辈儿的老幺，他亲爹在十年前以身试药身亡，亲娘得知消息后，生吞了一株蚀魂草，殉情去了。佟小满便成了孤儿，被祖父佟避患接到身边照顾。
这小子平日里花花肠子多，总爱做些旁人没想到的事情，胡闹也好，正经也罢，执令使一贯是宠爱有加，就连他在院子里移栽了两棵杏花树都不加责罚！
要知道，祖训有言：凡可见之土，不得有药外之植。
旁的兄弟姐妹，院中的药圃被发现长了根杂草都要被罚，佟小满倒好，真真是惹人妒忌却又无可奈何于他，久而久之，落得个药宗小菩萨之名！
佟小满一路爬坡，拄着一根木头从山路上来，累的汗流浃背，头上顶着的丸子瞧上去都能一把捏出一碗汗水来，刚拐过一个小道，便瞥见了药宗的大门，他只瞬间软了腿，扑通就给跪在地上，手伸的老长，在地上的黄泥土上抓挠出几道痕。
“哟！小菩萨！”
守门的外门弟子瞧见，赶忙的拔腿就跑，另外一个人没瞧之前，只觉得他大惊小怪，嘴里念叨：“你第一回见他啊！瞎叫唤啥？”
而后一扭头，见佟小满趴成一具尸体的模样，激灵从脚底生上头顶，忍不住惊叫：“啊！小菩萨！”
佟避患站在大殿的阶梯上，远远可看得见守门的两个人跑走，他伸手一指，问：“佟大寒，他们跑什么呢？”
“嗳？您老稍等，我去瞧瞧。”
佟大寒跑的漫不经心，心里思索着，莫不是佟小满又作幺蛾子了？然而脚一跨出宗门，正见两个弟子一人一边，挎着佟小满的胳膊往这边拖来，被拖的那人垂头耷拉，瞧着像是受了伤。
“大寒师兄！你快告诉令使大人，小满好像受伤了！”
一人着急的喊着，另一人低头咬牙，吐槽道：“小菩萨，你日子太滋润了吧！上回抬你都没这么沉！”
佟小满闭着眼睛，呼出一口气，怼道：“本座这是身负智慧。”
“膘就膘！还智慧！”
“嗳？小满你还活着啊！”老实巴交一些的守门弟子，听到他的声音，倒是宽心了不少，连带着拖人的手都有力道多了，瞥见佟大寒将佟避患给带出来，腾出手挥了挥，道：“大人放心！小满活着的！”
“佟单单你缺心眼儿！本座难不成还能死吗？”佟小满听他喊大人，忙两腿一使劲，自己站了起来，将二人往身侧一推，稳稳的站在了万药宗的大门前，拍了拍身上沾的泥巴灰，双手作揖，恭顺又狡黠的朝着佟避患行了个礼，一眨眼，露出两排光洁的大白牙，喊道：“万药宗第十代弟子佟小满，见过执令使大人！”
佟大寒一脸懵，将他胳膊一拽，问道：“搞什么啊！”
“搞什么搞什么？”
“大寒说你受伤了？怎么着？还好吗？”佟避患将他全身上下都看一遍，补充道：“说你是被佟单单和佟双双搀扶回来的！”
佟小满原地一个后空翻，抹了抹额头，将一手背的汗水一甩，咧咧道：“啊多虑啦！今个绕了原路从东山上来的，走的太累了！看到他们我的腿就不想动了，搀扶我这一段路，我就活啦！”
“小菩萨你……”佟单单虚惊一场，直白表示：“下回走的累了，你就喊我名字，我去找人背你上来，不要装晕倒了，让我们太担心了。”
“你说的！我记住了！我当真了！佟单单你不准骗我！”
佟大寒觉得他们在哄一个弱智伤残，嘴角一抽，将他的头上的丸子一拍，催促道：“还不进去！叫爷爷跟你一样在这样大的太阳底下站着吗！”
第107章：小菩萨3
佟避患挥了挥手，“啊无妨无妨。”
小菩萨自是大摇大摆的跟堂堂执令使并肩，一齐朝着大殿走去。
“我给小满吓惨了。”
“谁不是呢……”
佟大寒听他俩抱怨，表示无能为力。
他是佟小满的堂兄，正如他的父亲是佟小满父亲的堂兄一样。
虽说整个万药宗的人都姓佟，可仍和世上大多数的仙门一样，有内外门之称。
同执令使是三代血脉之内关系的，便是内门弟子，其余的便是外门弟子，也有很多普通人家的孩子上门求学，冠以佟姓，也是外门。比如佟单单和佟双双，这俩兄弟便是药宗在十五年前，用一棵鬼蘑菇，从只厉鬼手上换出来的孩子。
佟小满进了正殿就将棕纹靴给脱了，光脚踩在大理石板上，冰凉舒爽的让他有倒地打滚的冲动，面对佟大寒礼仪之说，他只美名其曰：“靴脏！恐辱我令使大人殿宇！”
佟避患知道他惧热贪凉，自然是不计较的，慈祥的跟在后头，看他抱着冷壶海饮，不免叮嘱：“小心呛着，慢些喝。”
一整壶喝完，佟小满才停，瘫在椅子上一动不动，神情放空，瞧上去很是呆滞。
佟大寒见他这幅样子，一万个不顺眼，张口催促：“佟小满不要装神弄鬼，快说，郦山村出什么事儿了？”
“嗝——”
“佟小满！”
“佟大寒。好了好了，你看他难受成那样，就别逼他了，让小满缓缓再说。”佟避患向来偏心偏的理直气壮，同是孙辈儿的，不论堂亲与否，都只钟爱佟小满一人。
抬眼将佟大寒一瞥，佟小满摸了摸鼓出来的肚皮，将腰带解开，随手丢在了桌上，而后将外袍子一拉，袒露了胸膛来，挑衅似的看着他，有恃无恐的说：“我热我渴，现如今太饱，容我消化消化。”
“袒胸露乳，你可是学的一身好礼仪！”
“菩萨嘛，自然不拘小节！”
佟大寒日常被气，一屁股坐在椅子上，什么都不想说了。
往来正殿向佟避患请教的弟子们，见佟小满高坐在主位之上，倒是见怪不怪，他虽逾距又放肆，不过那个位子，左右往后他都是要坐的，如此，便也可接受了。
左芪蹲在角落，看着佟小满，忽而想，这不就是个山村版谢昀嘛！真正是蛮横了点，不过比谢昀瞧着要简单，少年郎，也深沉不起来。
这样容他一歇息，就是半个时辰，佟小满不张口，佟避患也不催他，佟大寒呢就打打下手，安排着弟子们完成各单交易。
等大厅里又剩下他们三人的时候，佟避患从桌布后，抬出来一个大盒子，用随身的钥匙打开，拿出来的却是一个小一圈的木盒子，换个钥匙继续开，结果里头还是一个小一圈的木盒子……
就这样，佟小满看他连开了六次，脚边堆了几个木盒，忍不住开口问：“爷爷，什么东西这么宝贝呢？还要开几次呐？”
“快了，还有四层。”佟避患那一串钥匙，瞧着是挨个儿开的锁，果然开到第十个锁的时候，才见庐山真面目。
那是一个黑乎乎的丹丸，却有些凹凸不平，表面还有些金光闪闪的东西，佟小满一看就失了兴趣，脑袋趴在手肘上，恹恹的道：“还没我搓的圆呢，掺了几片金，就这般值钱了？”
佟大寒识货，将手中的算盘一放，惊问道：“秋金丸？”
“不能算是正经的秋金丸，因为药效对仙无用，只对人见效。”佟避患看着这个丹丸，倒是非常满意的点了点头，一手连盒带药送到佟小满的面前去，说：“来，收着。”
“凡人版秋金丸，就长这模样呐？”
佟小满伸手戳了戳，指尖沾了点黑色的痕迹，将典籍里头的内容背诵出来：“百年培金草，生不灭焰提炼，复和于萎秋霜水，置于屋檐招燕留涎，十载方成一丹，用于渡劫之仙，有摒退业火之效。”
“这个还没受燕涎，所以并无业火摒退之效，倒是对凡人心火有极大压制作用。”佟避患也不瞒着他，和佟大寒对视一眼，对他道：“小满，你不在药宗的这两日，子微门的掌门曾来拜访。”
佟小满转了转脖子，问：“那臭丫头不是跟我一般年纪嘛？爷爷何须一口一个掌门的。”
“人家好歹是掌门人呢！”佟大寒索性就将佟避患要说的，给一次说了出来，“嫦福姑娘给你算了一卦！说你近日魂火炽盛，容易招邪，轻则丢魂失魄，重则丧命！爷爷还不是为了你好，这秋金丸可保你免这卦灾！”
嫦福是当今子微门掌门，虽年方十七，已是灵卦一术的佼佼者，幼时居住在郦山村，因她父母是替万药宗采办菜蔬的，算是和药宗有些关系。
那时候她便常跟着父母一起上山，和同龄的弟子们玩的好，十岁那年就突然开了窍，自己半夜寻到了不远处的子微门去，拜师学艺，正式成了名灵卦仙师。
佟小满一听这话，从椅子上蹦起来，眉头皱起来，嚷嚷：“不是！她子微门该是多落魄啊！嫦福她没点正事儿吗？给人家算前世业债，怎么总给我算今生灾祸啊！”
“她还不是惦记你呢，旁人她也不费这个心思。”
佟小满将牙一咬，手指往大门外一比划，“有这样惦记的吗？我几时候起床，几时候睡觉，几时候摘草，几时候碾药，她都一清二楚！爷爷你说，有这样滥用灵术的吗？她这是打着替我算卦的幌子透视我生活呢！嫦福这人太不正经了！”
佟避患开解他道：“你就别总对人家有意见了，你都不知道爷爷见你下山三日，都有多担心你，如今见你平安无事，倒真是好运气。”
“她还算我去年会被淹死呢，结果还不是好好的？”
佟大寒拨着算盘，眼皮子一抬，道：“那你去年确实是掉进湖里了，人嫦福姑娘不是说了吗？有草木精灵救了你。”
佟小满不吃这一套，只要一想到嫦福那个穿着灰扑扑的袍子，头戴方帽，随手捏着龟壳的模样，就叫人发寒。
“说来也是你不懂事，子微门人丁稀少，嫦福姑娘本就孤独，人家从前还上山的，因为你动不动冷脸，这两年都少走动了。”
第108章：小菩萨4
佟大寒倒是对那姑娘颇有好感，可惜是学了灵卦，注定红颜薄命。
如果说是为什么，那肯定不止只有嫦福透视自己生活的这一点，主要是前年，那丫头片子上山寻他，一路寻到澡堂去了，将他全身都看了个仔仔细细，罢了又指着他，煞有其事的说：上辈子你一定是个阉人。
于是此后，佟小满就再也不见嫦福了，一听到这个名字就炸！
佟避患也不会算，不知道他们这是怎么了，只知道嫦福不常上山了，就是偶尔一只飞鸽递一递消息。
“小满，你此次下山，在郦山村都看到什么了？怎么会有那样大的一阵死气冲上山来？”
老执令使坐下来，面色带了些凝重，瞧着自个这幺孙儿抠起脚板来，继续问：“瞧你这样，似乎也不是很要紧的事儿，可爷爷不放心，郦山村要是真出事儿，你也说一说，咱们在山上，也好多一分准备。”
佟小满搓脚丫搓的不亦乐乎，嘟囔：“不知道该不该跟您老人家说，怕您受不住。”
“切。”佟大寒算盘拨的啪啪响，边算账边听消息，一点都不误事儿，笑道：“能有什么事儿能撼动咱令使大人！佟小满你太大惊小怪了，不过是一阵死气，让我猜的话，顶不过是死了些人，是不是？”
“死气自然是死人，你这么有能耐，你再猜是怎么死的？”
佟小满将腿一伸，跳到他跟前去，将佟大寒的算盘抢过去，在手里晃的噼啪做响，引的佟大寒面色涨红，张口说：“顶不过是又拦了山道不让官兵过往！又起冲突，二三回的惹急了衙门，杀了闹事的呗！”
佟避患摇头，心事重重的否定：“不会不会，叻城官兵虽凶悍，却不至于因为拦路而杀人，更何况，这死气来的很冲，不会是死几个人那么简单，更别说官兵杀了半个村子吧？”
“瘟疫。”
佟小满说完这两个字，面不改色的光着脚往大殿外走，踩在光照进来的地方，往外去。
“该拿的不拿！秋金丸接着，算盘还我！”
佟大寒将桌上的小木盒一盖，便朝着佟小满的背丢过去，见他突然一抬手，也将算盘砸了过来，堪堪正好，头也没回一下的，将深色的木盒子抓进手心里，拐个弯就从视线里消失了。
“竟会是瘟疫。”佟避患低头看着自己的手，指缝是绿色的，那是常年累月碾药材留下的痕迹，他又看向佟大寒，“小满也不肯继续说，到底死了多少人，是什么样的情况，大寒，不如你……”
——啪啪啪啪
像是很刻意的，佟大寒低着头盘着腿，将那一把枣木算盘打的很响，阻断了佟避患接下来的话，边看账本边算，“七两鬼哭子，三朵天衣红，共得二百八十两，四钱还香花，一味铜……”
“佟大寒，你听我说，如果……”
“爷爷。”佟大寒蓦然昂头，很是无奈的看着他，说道：“不是我不愿意下山，即使我去了，查清楚了缘由又能怎么样呢？您难不成要亲自出诊，救治他们吗？”
“毕竟是在山脚。”
“我们是灵药仙师，只好做妖魔鬼怪神仙的买卖，别说不是正经医门了，便是，也不好沾凡人疾病困苦，这是打祖师爷就有的规矩。”佟大寒说着，觉得可能有点逾距，便加上一句：“方才你瞧小满也不肯多说，便是料到您想管这遭事儿，他也不愿您蹚这浑水呢。”
一弟子从殿外来，将一册账本放在佟大寒桌上，佟避患背着手，只往内阁走去，背影有些弯，见状，弟子只问：“师叔，令使大人这是怎么了？”
“你管这么多干嘛？《佟氏药册集》背到第几页了？”
“回师叔，第七册，第三千八百页了。”
“你以为很快了吗？顺背都没下来，倒背有你受的。”
佟大寒将他训斥走，又埋头苦干起来。
稍显昏暗的大殿中，清冷又空旷。
佟小满从大殿出去后，便在药宗上下逛了两圈，偷两朵佟立秋的鬼蘑菇，摘几根佟雨水的滋魂草，周遭的人见了他，不论辈分大小，都一口一个小菩萨的叫着。
他有时候会停下来追问：“佟大寒比我大两岁，你喊他师叔，为什么不喊我师叔呢？”
被揪着的小弟子将一手的杂草往他手里丢，理所应当的答：“因为我不怕你呀。”
他有点小郁闷，虽说没架子受喜爱是好事儿，可是他佟小满可是堂堂执令使大人的正经嫡孙，天赋又出挑，往后肯定得接令承位的，丢了威严可不是好事儿。
话说这个念头蹦出来有几个月了，但是似乎有点晚，纠正自己在这些人心目中的形象，真的好难啊！
一路踹着石子回到了自己的小院中，佟小满一进门，便感知一股风捎带了些淡雅的香味铺面而来，杏花瓣落了一地，白茫茫的，属实为四月独有的雪。
两树中间绑着一块厚实的布，他走过去，仰面就躺下，眼里是蓝天白..云还有那些一簇簇，即将开败了的杏花。
“人生当得几回春。”闭着眼睛，佟小满蹬着腿，慢悠悠的晃荡着，将两棵杏树晃的凋了更多花瓣，落于眉梢和面颊，也铺就了一身花白，点缀的放中含雅。
“你还年轻，因何出此感叹？”
没有说话的人，只一声清甜的女音在这个小院子里响起来，佟小满见怪不怪，张嘴道：“爷爷常叨叨这句话，我也学来念一念，装一装深沉。”
“噗嗤——”
“你总笑话我。”
“只是觉得你啊你，实在平凡又庸俗。”这个声音同先头的那个有些区别，声色轻飘，尾音拖的很淡，像雾一样让人琢磨不透。
佟小满将脑袋转向左边，盯着那棵杏花树，说道：“阿玫你声音真好听，什么时候修炼成人形，一定要第一个给我看看，如此好听的声音，可千万不能是太丑的人。”
另一棵杏花树忽而就不落花了，风再怎么吹都不肯晃一晃叶子，佟小满注意到，又将脸偏向右边，说着：“阿孜沉稳又聪慧，化成人形也一定很美，也要千万先给我看看啊。”
右边的树迎风盛放，“快了，待我们这次花期过后，便要飞升成仙了。”
第109章：小菩萨5
左边的树枝条微颤，“到时候我们会去天上当神仙，在最厚的云层里藏着，看着你，看着郦山，看着万药宗。”
“没想到我当年一挖，就挖了两棵千年杏花树，真正是好运气，主要是我没想到，你俩都活了千年，怎么还这么细？”佟小满在粗陋的吊床上晃得更起劲儿了。
“若是都长成参天大树，那用什么供胸中内丹？精元呐，便是我们得道升仙的助益。”阿玫在想着，得道升仙后，那天上仙境又是什么样的一副光景？
佟小满则忽然想到了郦山村的事情，满地的死尸，蝇蛆以腐肉为生，尸体发黑，毛发不存，看起来特别诡异，他因为好奇，在村里多待了几天查病源，不过因为什么倒是还不清楚，只是能确定，这瘟疫范围并不大，可以说，只有郦山村内在泛滥传染。
派来的大夫有，但是都没什么用处，谁也不知道这场突如起来的瘟疫，是怎么发生的，甚至第一个染病的人是谁都找不到，据活着的人说，只一夜之间，便死了八个人。
后来有的大夫也染上了病，症状是目光呆滞，呼吸急促，从发病到去世，也就一个晚上的功夫。
佟小满觉得挺恐怖的，幸而官府也派人拦了路，村里的人出不去，村外的人也进不来，算是范围控制的快。
看着人死的越来越多，这样无解的瘟疫，闹得人心惶惶，郦山村眼看都要死绝了。
佟小满呢，倒是好奇是什么样的一种疫病，他好像从来就没有听说过这种，本来是想跟佟避患好好说说情况，说不定药宗就有办法呢。
可转念一想，他们是灵药仙门，祖师爷的规矩便是不能够插手普通人的生老病死，原因嘛，就是灵药至阴或至纯，一搞不好，就会出人命。
他想了想，从吊床上跳起来，准备往屋外走，结果一开门，撞上了佟大寒，他揉着肩膀问：“天都要黑了，你趴我门上干嘛呢？”
“来跟你说一声，嫦福姑娘要下山了。”
“不对啊，往常她不是要住个五六天才走的吗？”佟小满弯腰挠了挠小腿，那里被蚊子叮了个大红包，有些发痒。
佟大寒摇头，将他一推，“那我怎么知道，你当真不去见见？人可是好心跑来告诉你卦意的。”
“我不去。”佟小满转身往院子里，才走几步，忽然跳起来往大门外跑，边跑边喊：“她回官塘的话要穿过郦山村啊！”
“那肯定，经郦山村最近。”佟大寒替他将院门给带上，抬眼看了看那两棵杏花树，不禁感叹：“这两棵树还挺仙儿啊。”
佟小满跑到很快，在屋檐下闪电似的划过，撞到了不少人，他直奔了大殿去的。
有人喊：小菩萨，投胎都没你这么急的！
还没到大殿呢，佟小满就看到宗门的那个身影，瘦瘦小小，披着不合身的大灰袍子，戴着一顶方帽，帽尾拖出来两根很细的飘带，在身后飞着，手肘上搭着一缕拂尘，她正从宗门走出去。
“第五嫦福！”
佟小满叫着，一边飞奔过去，大汗淋漓的，边跑边扯衣领，一脚没刹住，冲出宗门，将嫦福撞的踉跄。
“你干什么？”嫦福对他这个举动颇为不解，想了想，又说：“佟小满，我又哪里得罪你了？”
他停下来，喘气喘的很厉害，直接将外袍给脱下来，热的湿透了后背，摆着手解释：“虽然你得罪我的很多，但是我也不能眼睁睁看着你送死啊。”
“佟小满，你咒我。”
“第五嫦福，我没有。”
“喊我全名，不拗口吗？我都替你累的慌，气都喘不匀了，还非得叫我全名。”嫦福舔了舔嘴唇，冲他眨眨眼，拂尘往另外一手胳膊上搭，凑过去闻了闻，而后道：“你汗津津的味很浓，该洗洗了。”
佟小满就是不想当面喊她两个字，因为总觉得太亲近了，他才不想跟这个女的显得很亲近。
“我说真的第五嫦福，郦山村暴了瘟疫，什么源头都没搞清楚，你现在下山的话，很有可能会染上瘟疫。”佟小满说很诚恳。
“我听你爷爷说了，他老人家给了我一颗丹丸，吃了增强身体，无妨了无妨。”说着，踢了踢大袍子，将后脑的两根飘带一拨弄，嫦福准备下山了。
“我爷爷他就听我那么一说，他也什么都不明白呢，给你的丹丸再有用也不是万无一失，你万一染上了怎么办？”
“啊？”
“本来算灵卦的就短命，你不想多活几年啊！”
第五嫦福好生豁达，道：“命中有定数，要是因此死掉，便就算了呗。”
“还是多活几年吧。”佟小满突然伸手，把她的拂尘须子一揪给抢走了，拿起来就往宗门里跑，边叫：“快快快，来追我啊！”
她看此人蹦跶远去，眼皮一抽，有点不知所谓，“罢了。”
嫦福重新走近宗门，那守门的两个弟子倒一人一句将她给逗乐了，他们说：
“小菩萨说，看你追进去后就赶紧关门。”
“小菩萨说，谁放第五嫦福出药宗，他跟谁没完。”
当天夜里，小菩萨追到门口将嫦福姑娘留宿的事情，就传遍了整个万药宗。
佟小满当晚没去用膳，肚子咕咕叫的还硬生生的说是不饿太饱了。可是谁人不晓得，小菩萨是因为嫦福姑娘在桌上，他是恐众人调戏他傍晚在山门的举动，就不好意思出来吃饭了。
连第五嫦福自己都跟桌上的几个人说：“佟小满皮薄，容易害羞，咱们不必管他，晚点厨房留些膳食，他自会跑去偷吃的。”
“他皮平日厚着的，唯独碰了嫦福姑娘你，就一副扭扭捏捏的作天作地，很是无解呐。”佟大寒说的十分中肯。
佟避患身为长辈则是很欣慰的看着他们几人，转头吩咐人给佟小满送吃的去了。
他呢，倒是十分严肃的拒绝了爷爷的接济，将那份热腾腾的饭菜给挡在门口了，朗声道：“我真的不饿！我也不是害羞，你们不要听第五嫦福那个女的乱说！”
佟立秋端着托盘，冲着门缝求告：“小满哥哥，你还是让我进去吧，外头有蚊子，叮得我腿痒。”
第110章：小菩萨6
“不吃就不吃呗，立秋你别理他。”第五嫦福走来，瞧见这一幕，声张着叫佟立秋走，一边从她手里把托盘小心翼翼的接过来，然后一脚踹门，喊道：“佟小满你给我开门，我要进去坐一会儿。”
一听嫦福的声音，他在院子里就忍不住的一个哆嗦，不回应。
外头的人好像很懂他一样，特地说：“放心哦，立秋走了，你院外就我一个人呢，怕什么丢脸。”
吱呀——
门应声而开，佟小满的头探出来，看到第五嫦福手捧饭菜站在门外，在灯笼昏黄的衬托下，瞧着特别娇嫩。
“不是说拿去喂狗的吗。”
佟小满见没别人，还真的放开了些，将那饭菜接过来，狼吞虎咽开始动作。
嫦福坐在两棵杏树中央的吊床上，微微的晃一晃，很平和的说：“可不就是喂狗吗？”
“你怎么变着法的骂人啊！”佟小满不满意，吃了大半，又扒拉一口，将那碗给放下，鼓囊了腮帮子，装模作样的说：“不吃了不吃了。”
“你这志气来的未免太慢啊？”第五嫦福仰面躺下去，见了星空璀璨，眼底也亮起来。
“你知道有多少颗星吗？”
佟小满洗了手，站在杏花树边，也跟着抬头见星空，只听第五嫦福回答说：“地上死了多少人，天上就有几颗星。”
“那我之前看话本，里头有一个说法很有意思。”
“什么说法？”
“有情人之间的思念，想一次，便点亮一颗星子，遥想这漫无边际的星海，天底下该是有多少思慕往来啊。”
“有情人。”嫦福歪着脑袋看他，“佟小满，你知道什么是有情人吗？”
佟小满好面子，他不能说不知道，只讲：“曾经沧海难为水，除却巫山不是云，或者，‘此情可待成追忆，只是当时已惘然’还有，‘玲珑骰子安红豆，入骨相思知不知’，嗯让我想想，对，这个也是‘春心莫共花争发，一寸相思一寸灰’，怎么样，懂了没？”
第五嫦福皱了皱眉头，反问道：“听着好像很苦的样子啊？”
“入我相思门，知我相思苦，长相思兮长相忆，短相思兮无穷极。”佟小满背起诗来便没完没了，总觉得差了一壶酒，否则，以酒敬星海，该是何种辽阔无边的春风情怀。
“对了。”嫦福用拂尘去打他，“既然郦山村有瘟疫，为什么药宗不管呢？”
佟小满撑着下巴靠着树坐，老实道：“那可是瘟疫，而且一村子的人呢，如果救不了，不是把万药宗的名声给赔进去了吗？毕竟我们是灵药仙门，救死扶伤再怎么也轮不到我们的。”
“那你干嘛要下山待三天。”
“好奇，想看看是什么古怪。”佟小满昂头看她，“第五嫦福，你算算看，是什么疫病？”
她摇摇头，双腿摇起来，“你当真以为天地万物都能算吗？你傻不傻的。”
“其实爷爷想管的，只是我们都担不起，有祖师爷训话在先，灵药纯粹只做买卖，后有仙门名望在后，都有顾虑。”佟小满把裤腿卷上去，吸引蚊子来叮咬，而后一巴掌一巴掌的拍上去，蚊子印在掌心，有一点血迹，他又说：“说实话，我也想救，那些人太可怜了，窒息而死你知道吗？太恐怖了，我总觉得这个瘟疫没那么简单。”
“那你就尽力去做呗。”
佟小满眼睛里亮晶晶，星海入眸，他问：“你相信我吗？”
“我信不信不重要，你自己信不信才重要呢。”
“那你呢？”
“我啊？”
“嗯，你。”
“实话了，我希望你别下山。”嫦福嫣然一笑，拂尘随风飘扬起来，她说：“算你近两日有险。”
第五嫦福走后，他才进屋休息。
佟小满躺在榻上，草席睡的很滚烫，翻一个身，几个呼吸的时间，便又热的他躁动，辗转不眠。
他索性就跳起来，跑到小院子里，躺在了两棵杏树中间的吊布上，夜里风有一阵没一阵的吹过来，身体是凉快了，心里还是燥的难安。
“小满你似乎，有心事。”
左边的杏花树俯视着他，佟小满一睁眼，说：“阿玫，郦山村有瘟疫。”
“知道，你傍晚和嫦福姑娘说的时候，我都听见了。”
右边的杏花树也醒过来，关切地问：“那你明日要下山去吗？”
“我一想到这个晚上可能会死去很多人，我就睡不着。”佟小满缩在巨大的布兜里，闭着眼睛说：“我想下山，也许会有办法救他们，但是阿孜阿玫，我是药宗的人，如果我做错了什么，会连累药宗上下，我担不起。”
“嫦福姑娘怎么说的？”阿玫问他。
“叫我尽力去做，她又不想我涉险，我算到我有险卦。”佟小满睁眼，叹一口气：“我很想下山，但是我总不敢去破这个例子。”
“如果下山了会怎么办？”阿孜问他。
佟小满毫不思索的答：“三个结果，一是成功治愈瘟疫，功成身退回药宗；二是没办法治愈反而被感染身亡；三是有治愈的方法但是自己先死了。”
阿玫又拖着嗓子问道：“那么，如果不下山呢？”
“也是三个结果，一是村外大夫治愈瘟疫；二是全村死光；三是瘟疫蔓延……”佟小满说着说着，突然从吊布兜里坐起来，动作太猛，他直接滚到了地上，痛意叫他脑子更清醒。
他站起来，打开院子的门就往外跑。
阿玫追问：“你这是去哪儿呢？”
“瘟疫如果没有治愈，早晚都会蔓延上山，药宗怎可置身事外！我有办法说服爷爷和佟大寒了！”佟小满身影越来越远。
“你只是找到说服自己的理由了。”阿玫轻飘飘的揭穿他，这句话除了阿孜，浓夜里，再没人听得到。
“阿玫，你花落的差不多了。”
“你也是，还有七朵。”
“你还剩四朵。”
“那我等等你好了。”
“好嗯。”
……
一路奔跑，踩着月色稀疏，佟小满提着一盏灯笼，找到了执令使所住的地方。
砰砰——
“爷爷爷爷！”
他把大木门敲得山响，呼哧着气儿，一刻不停的叫着爷爷，月辉倾泻，照的他身形瘦弱，青石板上的影子，被拉的很长很长。
“小菩萨？”
“堪堪，我要见爷爷！你快点让我进去！”
第111章：小菩萨7
开门的是守夜弟子，揉了揉眼睛，将灯笼往佟小满的脸上一怼，有些发懵，问道：“这么晚，令使大人都歇下了，是有什么真的很要紧的事情吗？”
真的很要紧的事情……
他半夜敲门不是头一回了，算来的话，一个月能有八晚来砸门，每次看着都是火急火燎，一问的话，这小菩萨一般答的是，堪堪，我院子里长了棵不认识的草！或者就是说，堪堪，我发现药集上有一处不合理的！还有的是会很离谱，堪堪，我梦到爷爷死了，我要见一眼他，不然我睡不着啊！
“我想下山！”
“明日再来吧小菩萨，总不能连夜下山吧？”佟堪堪打了个哈哈，小声说：“令使大人刚睡下不久呢，你就别打扰了。”
佟小满一根筋，偏是将他一推，往里头跑，边跑边说：“那不行！这件事情不说的话我睡不着！”
佟堪堪在后头追着他跑，拐个弯就快到佟避患的寝屋了，两个人还没到呢，脚步忽然就一顿，因为他们发现那屋子的灯，瞬间亮起来了。
“堪堪别追了。”
佟小满深呼吸，脚步忽而有点灌了铅一样，走不动道，还是将佟堪堪给赶走了。
佟避患推开门，披着一件风衣，走到外面来，阴暗的灯光下，他朝佟小满招招手，“孩子来，有什么事，进来说。”
“小满自知非常不懂事。”佟小满走近去，站到屋檐下，也不肯进去，变扭着说：“不过这件事情若不说，我肯定睁眼到天亮，爷爷，原谅我呗？”
似乎可以料到那么一些，佟避患反问：“所以究竟是什么事情？快说吧。”
“我想下山，去解决郦山村的瘟疫！”
“你应当深思熟虑了。”佟避患忽而有些欣慰，矮下身子，坐到了门槛上，佟小满在八阶石阶下，两人瞧着，差不多是平视，他毫不避讳的说：“爷爷也这样想过。”
佟小满显然吃惊，问道：“也想过下山吗？”
“对。”
“可您是执令使，是药宗的顶梁柱。”他说着，往上走了一步，周全的说着自己的想法，“小满是觉得，还是由我一个人先下山，先别让药宗的其他弟子知道，以免引起各种不必要的惶恐和猜测。”
“子微掌门的卦象，你都知道。”
“我总能化险为夷，之前是这样，之后也一样。”
佟小满朝他跪下一拜，万分虔诚的磕了个头，“我想过了，就算应了卦象又如何？我还没试试呢，会后悔一辈子的。”
“要是回不来呢？”
“那我就是真成菩萨啦！”佟小满笑脸盈盈。
他从青石板上站起来，身影如林中之竹，苍翠又坚韧。
佟小满从宗主寝阁出去后，又碰见了堪堪，见他蹲睡在门口，佟小满把身上外袍脱下来给他披上了，堪堪动了动，睡的正沉。
他原本以为回去了，也可好好的睡个觉，却是一点都不困了，直接往药房里钻，用纸包了许多解毒驱热清疮的药材，可是这些供凡人使用的，他屋子里并不多，收拾收拾，觉得不大够用了，一翻墙，跳到隔壁院子里去。
隔壁是佟大寒的住处，他的药房就贴着墙而建造，可怜佟小满身手很差，从墙头直接跌过去，砸破了放在墙角的几个莲花缸，哗啦水声肆虐，含苞睡莲都歪东倒西的，他坐着了一滩粘稠的淤泥水，屁股大凉，顾不上痛，忙的就蹿进了屋子里去。
原本以为这么大的动静会将佟大寒给吵醒的，心里已有了应对，如若他来质问，那自己只能装作梦游了。
可是他又等了好一会儿，主屋仍旧是静悄悄的，隐约还可以听见厉害的呼噜声，佟小满一颗心这才落了地，专心的转身，在药房里搜罗起自己要的东西来。
等他忙活完，月亮都要从天边消隐了，东方山头一些光，暧昧的探了些头，不知觉，天亮了。
两棵杏树在院子里，看他背着好大一坨包袱，阿玫问道：“你这是，去意已决？”
“后会有期，不过这几天不能看着你们变成仙子，实在遗憾。”他挥了挥手，仰头看着这两棵即将落花完毕的杏花树，走出院子。
佟小满趁着药宗换岗的那么一点点小空档，从大门溜了出去。
第五嫦福站在万药宗最高的那个阁楼的屋顶之上，拂尘一甩，亲眼看着他下了山。
晃了晃手中的龟壳，铜板作响，她嘴角一撇，只喃道：“我就算到你会这样！”
郦山村被封，距今已有七八天。
村子里的人，照旧是来往不绝，不过走来走去的，大多是身穿白衣的医者，面部皆蒙着面纱，露出的眉头紧缩，眼里尽是疑惑不解。
佟小满一路跑下来，下坡路总是不费力气也特别快的，他自有准备，进村之前就在口鼻蒙了两层布，呼吸都有些不利索的时候，才抖了抖包袱往里面走。
守关的士兵将他拦下，“村里头闹了瘟疫，还没搞明白是怎么一回事儿，不许通行。”
“我住在山上。”指了指药宗的方向，佟小满笑着，考虑到蒙着脸，他只能夸张的弯着眼睛，以便显示出自己的友善表达，“我是万药宗的仙师，这遭带了许多药材下山，便是要来看看，是否对这瘟疫有帮助。”
士兵一愣，转身同旁边的人耳语两句，那人跑进一顶帐篷中禀告了谁，出来后，对着佟小满警告道：“有言在先，进去了便不能再出去！除非等到瘟疫过去！”
“那是自然。”
“对了。”看着佟小满雄赳赳的走进村，那士兵喊住他，指了指旁边的一顶帐篷，“小子，管大夫要见你。”
佟小满还算顺从，拐个弯，钻进帐篷里去，里头并不宽敞，容下一张长桌，和几小筐，一个小灶和一口小锅，还有正在熬药的一位大夫。
帐篷被掀开，管大夫一抬头，瞥见个面庞尚且稚嫩的少年郎，浓眉小眼，额头饱满，一见面就眯着眼睛，想是在笑着的，对自己作揖行礼，称道：“小辈佟小满，见过管大夫！您是叻城有名的大夫，早有耳闻，有礼有礼！”
第112章：瘟鬼
“骊山佟氏。”管大夫起身，虽年已过六十，瞧着仍旧是精神矍铄，“真没想到万药宗会出手相助，老夫与你爷爷，曾有过几面之缘，真当满门尽善！”
佟小满听闻此话，心里温暖更浓。
和管大夫谈了几句，他也知道了大概的情况，总的来说八个字：传染迅速，源头未明。
他出了帐篷，有点没头没脑的，背上那一袋鼓囊囊的包袱忽然也轻飘飘了，没了用处，管大夫说这种疫病很蹊跷，一旦被察觉，基本就是回天乏术的时候。
佟小满决定先去问访一些在家里尚且或者的人，总会有什么蛛丝马迹，草蛇灰线的。
他才走了一段路，就听到有人在喊自己：“佟小满！你简直不是人！太不厚道了！”
“第五嫦福？”佟小满目瞪口呆，“佟大寒？”
佟大寒和嫦福正从村关走进来，和自己一样，是蒙了脸，带着包袱的。
“你倒是认的快啊！”
“废话！”
凭着她那身行头便可以认出来是她！佟大寒更不用说了，从小一块长大的，他的一根毛，佟小满就可以认出来，而且和自己一样，穿着宗门的制服。
不用佟大寒转身，佟小满都可以看到他背着的东西，很多药材。
他的眼睛里头有点埋怨，说道：“你半夜三更潜入我药房偷药材，我便没搭理你，谁知道天亮之后，立秋院子里也丢药材了，师兄姐弟们聚在一起，唯独少了你！”
“爷爷知道你们下来吗？”
“不敢让他老人家知道，我偷偷来的。”佟大寒说着，周遭满目疮痍叫他紧紧的皱了眉头，“看来疫情真的非常严重，幸好下山来了，不然你一根筋的办事，我还真的不放心。”
佟小满又盯着嫦福，没什么好语气的问：“那你呢？你是会扎针还是会抓药啊？你下来干什么？”
“反正在山上我也无事，就跟大满哥一起下来了，只是你啊你，居然一个人偷偷跑来！”第五嫦福上手，将他的耳朵一揪，“根本就是一点都没有把我的话听进去！我肯定要来教训你一顿的！”
“泼妇！”佟小满叫着跳开来，埋怨佟大寒道：“你把她带下来，不是累赘嘛！”
第五嫦福一拂尘拍他脑袋，“你才累赘！”
佟小满心里有点不舒服，光是叫她将布蒙好口鼻，都已经提醒不知道多少次了，寻到了暂且无人感染的几处住宅，口舌之争才歇下来。
他上前敲门，自报了来历和目的，仍是过了好一会儿，门才打开来。看上去精神头还不错的大妈探出半个身子，忌惮的问道：“你们当真是仙师吗？”
“如假包换。”佟小满把玉佩给她看，“我们就是万药宗的仙师，我是小满，他是我师兄大寒，这个女的虽不是我们药宗的弟子，却也是位实打实的仙师。大娘放心，主要是想问些个问题，再了解了解。”
“情况特殊，就不请几位进屋用茶了，便在这儿问吧。”
“那些死去的乡亲们，他们之间有什么特别的关系吗？”佟小满想了想，举例道：“比如说，生前，他们在一起做了什么事情？”
大娘回想了一下，摇摇头答：“管大夫问过我们了，我都不知道啊，若非得说出来一点相关的，就是他们都是村子里的人。”
佟大寒思索片刻，追问道：“你们用水都是一样的，吃食也并无不妥，那接触的东西呢？”
“死去的人里头，有好几个是从东茂山砍柴回来，这算不算？”大娘使劲儿的回想，“可是也说不通，虽然那几个汉子和他们的家人都得了这瘟疫，可还有个小姑娘还好端端的，所以也不太可能是东茂山的问题吧？”
“什么小姑娘啊？”第五嫦福靠着墙，躲了炽热的太阳。
“才七岁呢！是村头王财富的闺女！那天他们去砍柴也带了她，回来后得病的得病，唯独这闺女好端端啥事儿也没有。”
说着大娘指了指对门的那一户人家继续道：“说来也是很可怜，家里人死了个精光，又一户户的死人，今天早上刚被送到对面李家，她笑都不会笑了，哭着喊着要找爹娘，眼泪都哭干了！”
佟小满听着听着，觉得有哪里不大对劲，就被佟大寒扯着衣袖站到了那李家门前去。
敲门的是第五嫦福，开门的是个恹恹的年轻妇人。
“你们是？”
“万药宗的灵药仙师。”佟大寒草草介绍，开门见山的说：“听闻你家有个小姑娘，家里人都得这病去世了，是吗？”
那妇人点点头，朝屋子里招招手，喊道：“阿姝，快来。”
四人在门口都等了会儿，都没等来所谓的小姑娘，妇人见此，只尴尬的转身进屋，“平日虽说不大说话，还算是乖顺，诸位稍等，我去带她出来。”
“师兄是觉得，这小姑娘可能有某种克制瘟疫的特点？”佟小满推测着，小声说了疑惑：“方才背后那户人家的大娘说，这孩子已经被送了很多家了，可见是去一个地儿，就死一户人家，你瞧刚那大姐，脸色也并不好，我在想，会不会是那孩子带了瘟疫？”
“这还得见了面再看呢。”
“总觉得很奇怪啊。”佟小满边说着，果真见到那妇人牵着一根孩子走出来。
那女孩生的粉雕玉琢，却面颊消瘦，看人的时候，眼珠动的很慢，瞧着有气无力的，第五嫦福蹲下去，刚要伸手摸她的脑袋，就被佟小满抓着手给拽开了，他只呵斥说：“这么小的孩子，你呢笨手笨脚，摸坏人家了怎么办？”
第五嫦福不服气，仰头看他，直言不讳的说：“这孩子如此大难不死，必有后福，只我瞧着她耳垂发乌，应当是吓丢过魂了。”
“你们能还我爹娘吗？”
抬着小脑袋望着众人，小阿姝的这句话冰冷的叫人心有寒颤。
佟小满将第五嫦福往边上一拉，小声叮嘱：“你说丢了魂，那就更是奇怪了，管好你的手别去碰她。”
第五嫦福刚要反驳，见他走到屋侧去，朝着那妇人招招手，两个人站到一旁说悄悄话去了。
阿姝盯着嫦福看，嫦福也盯着她看，同她说：“你必定吓坏了吧？阿姝，你生的真可爱。”
“拂尘。”阿姝认出来她跨在胳膊上的东西，伸手要去摸，嫦福记得佟小满的叮嘱，快速的抬起来，换了个方向，没叫她碰到，笑说：“阿姝认识这个？”
第113章：瘟鬼2
“用拂尘的仙师有很多，你是属于哪种？”
“阿姝不妨猜猜？”
“灵器仙师？”阿姝小声的说着，神情很凝重，又问：“灵身仙师？”
第五嫦福傻眼了，这两类仙师她有生之年都没碰到过，为何这么小的孩子这么清楚，她只嗫嚅着，说道：“都不是，我是灵卦仙师。”
“呵，那就好。”
阿姝突然笑了起来，没有方才那么紧绷着，将不远处屋檐下的佟小满和佟大寒一看，了然的说：“他们也只是灵药仙师而已。”
嫦福心里隐约有了点不详预感，将佟小满的叮嘱抛到脑后，竟然伸手将阿姝的手腕掐着，闭眼凝算起来。
过了良久，阿姝问她：“算出来了吗？”
第五嫦福脸色一灰，眉头皱结，“果然。”
……
那边的佟小满还在跟妇人打探着消息。
“大姐你确定阿姝是一直在村子里生活的？”
“那是当然了。”妇人拍着胸脯打包票，“阿姝七年前出生，我就在那屋子里瞧着呢，怎么可能不是！她在村子里长大，全村的人都认识她！王财富的宝贝闺女，聪慧乖巧鼎鼎大名！”
佟小满还想要问什么，只见那妇人仰面就瘫倒下去，像是忽然喝醉了一样，在地上还挣扎了一会儿，随即便不动弹了，七窍开始流血。
“太突然了。”
佟大寒和他都只面面相觑的站着，没有去扶那妇人。
“佟小满！”
第五嫦福忽然尖叫，她被阿姝反抓了胳膊，力道之大，超乎她的想象，只扯开嗓门大喊：“阿姝有问题！有东西占了她一魂！”
“叫你离她远点了！”
佟小满抓起屋檐下立着的竹竿，抬起来狠狠的朝着阿姝的胳膊敲下去，可似乎敲空了，竹子一下就碰了地，像是砸在一片云上一般。
阿姝抬头把他看着，嘴唇轻启，只说了四个字：“要你的命。”
“有胆显一显真身！”佟小满心里有点怕，却见到她将嫦福的手一松，原地消失不见了。
第五嫦福掀开大宽袖，赫然可见被抓的地方，出现五个很小的手指头印，深深的凹进去，发了黑，她疼得龇牙咧嘴，指了指阿姝，“万不能叫她再碰见其他人！这孩子身上的是什么东西还不清楚，你们别管我，先去抓她！”
“没都没了，怎么抓？”
佟小满拿着竹竿，将她从地上拖起来，低头仔细查看她手上的伤口，“什么东西这么厉害，瘟疫想必也是跟她有关系了！”
“嫦福你们方才说什么了？”佟大寒拿出随身带着的一盒丹丸递过去，“这是克制妖邪伤的，姑且先用着。”
第五嫦福被抓的手臂都失去了知觉，脸色煞白，看着二人道：“她原先以为我是灵器仙师，还有所忌惮，可晓得我是灵卦门之后，便也不藏了，所以我在想，她是料定了我们三人没办法抓住她！”
“碰到这种东西确实很吃力。”佟小满心里乱乱的，谨慎的给她手臂缠上绷带，猜测着：“会制造瘟疫，能是个什么东西？”
“瘟神？”
“不可能。”嫦福的猜测被佟大寒给驳回，他望了望瘫倒在那儿的妇人，笃定的说：“瘟神的威力可比这大的多了，我没听说瘟神还需要借孩童肉身散瘟的！”
佟小满擦了擦汗，低声道：“瘟鬼。”
“何以见得？”
“首先道行不深，需要借失魂孩童肉身散瘟，但凡是个厉害的，也不会对个失魂孩子下手了！”
佟小满头脑快速的运转，又说：“第五嫦福说她忌惮灵器仙师，便说明了，灵器、灵身，或者是其他什么可以收妖灭鬼，但凡是有点杀伤能力的仙师，她都惧怕。”
第五嫦福苦笑，“偏生我们仨修习的，都是不能捉鬼伏妖的灵术。”
“现在要去哪里找那瘟鬼？”
佟大寒站起来，往四周看了看，“郦山村也不算小，周边都是山，若藏起来，还真的不好找。”
“瘟鬼嘛，害人总是一家一户一村的来，郦山村的人她害死了这么多，剩下的便绝对不可能放过，不然于她无益。”佟小满跑起来，抓着佟大寒的手往前冲，“所以现在要去查剩下的活人，需要都聚集起来保护着。”
第五嫦福坐在屋檐下朝他们挥挥手，“你们自己也当心，我就在这里哪都不去了。”
佟小满回头看了她一眼，叹一口气，加速跑起来。
等他们和管大夫说了情况后，这位老人显然有些不敢相信，“我们忙活了这么十天，居然是有瘟鬼作乱？”
“所以眼下，需要先将剩下没有染病的村民都先召集起来，那瘟鬼的道行不深，只能藏在阿姝的身上，注意千万不要接触那孩子就可以了！”佟大寒说着说着，转头问道：“不过小满，万一我们拦不住，那瘟鬼冲进来了，不是所有人一下都会被传染吗？”
佟小满摇摇头，“没有办法，瘟鬼不达目的不罢休，与其我们挨家挨户的去找她，倒不如叫她主动出现！”
管大夫将汤勺丢在地上，发问道：“出现了又能如何？你们是灵药仙师，难道能捉住那瘟鬼吗？”
“若能逼出来瘟鬼原身，我们不是不可以。”佟小满心中砰砰作响，他偷偷的瞥了一眼佟大寒，正巧他也看过来，眼神里满是打量和质疑。
管大夫选择配合他们，出帐篷去找官兵商量召集村民之事了。
佟大寒压着他的肩膀，“你有什么杀瘟鬼的办法？我怎么不知道？”
“你记不记得，我小时候在山上迷路，吓丢过一个魂？”佟小满龇牙，眼睛弯成了月牙儿，“只要先把阿姝抓起来，用养仙草泡水，把她躯体浸着，瘟鬼就待不住。”
“然后呢？”佟大寒很聪明，一下就猜到了他的打算，“所以你想先把瘟鬼从阿姝的身上逼出来，然后那东西就会迫不得已上你的身，因为你也是丢失了一魂的残躯，之后你想怎么做？吞一颗固元丸，然后将它锁死在你的身体里面？”
“你可真聪明啊。”
“那样做的话，你会死的你知道不知道？”
“那可未必，到时候你找机会把我打晕，再带我去找其他仙门求救呗！”佟小满很不在乎的一摊手，“反正现在最快的解决办法就是这个了，郦山村还有一百多口活人，总不能看着这些人都入土吧？”
第114章：瘟鬼3
虚幻状态的左芪在旁冷哼，“舍己为人，好一幅宽大的胸怀啊！若是当时我在就好咯，不过是只瘟鬼嘛，瞧着你们怪可怜的，用这样损人不利己的法子！”
“佟小满比你大了整整二十五岁。”阿玫缥缈的声音从耳边晃荡开来，左芪也习惯了她这样神出鬼没，只搭腔道：“所以很不可能帮到他，只在旁看着，很是没劲儿，肯定是悲剧的话，我就不想往下看了。神仙姐姐，咱们商量商量，你不如直接带我去看最后，那诡器藏身的地方？”
阿玫说：“总有世人要清楚明白万药宗覆灭的真正原因，你必须一点点的看到最后。”
管大夫的进展并不是特别顺利，他阻止了官兵挨家挨户的敲门，叫大家聚集到村中心，那儿有一方不小的空地，平时举办节庆的地方。
可是来的人不多，甚至都不愿踏出门半步，无奈之下，只得将阿姝被瘟鬼上身的事情说了出来，众人这才有所怀疑，被推搡着聚集到了村中心的空地上。
按照佟小满的要求，人群外圈都用很多木头桩子围了起来，暂时瞧着像是那么一回事儿。
“没有看到阿姝。”
“别急别慌，收好这群人，她一定会来。”
佟小满坐在外面的土堆上，面对了一些已经被染病，或者是今日接触过阿姝的人，他们的诉求和哭泣，让他心里十分难过。
“为什么不救救我们！”
“你们放弃我了吗？”
“救救我的孩儿，他才五岁啊！”
……
你们被接触了，所以你们必死无疑，我们无能为力，除非在你们死前，杀掉瘟鬼，但是那很难。
这句话，无论如何他都说不出口，第五嫦福也一样，她也在人群外面，面色苍白了许多。
不知道那瘟鬼在想什么，没有即刻要了这些人的命。
第五嫦福用没受伤的那只手，把玩着光滑的龟壳，神情看起来轻飘飘的，毫不在乎的蹲在角落，和那些被感染的人一起。
“年纪轻轻就被感染，小道姑你怎么不哭呢？”
“能哭死瘟鬼的话，我就跟你们一起哭。”嫦福在地上打坐，拂尘一挥，泰然自若的说：“还有，我是灵卦仙师，不是道姑哦。”
“你能帮我算算上辈子我做了什么孽吗？”那大叔哭的鼻涕横流，“我只是早上抱了抱阿姝那可怜的孩子！我万万没想到她被瘟鬼上了身啊！”
“好的哦，我算算哈。”
嫦福点点头，将手中的龟壳摇了起来，认认真真的盯着那大叔的眉眼，开始最简单的算卦了……
佟小满看到这一幕，嘴角一抽，同旁边的人吐槽道：“第五嫦福没心没肺，这种时候还能这么淡定。”
“那她要是哭到你面前来，你又能怎么办呢？”佟大寒叹了口长气，“唉——今早还是嫦福姑娘告诉我你下山了呢。”
“忽然觉得我好对不起她啊。”
他看到嫦福算好一卦，对着那大叔开始说起来，那大叔的脸色变得异常奇妙，像是喝了一罐很酸很酸的醋，五官都拧巴了，而第五嫦福呢，笑的还是那样亲和没有距离。
到了傍晚时分，那瘟鬼果然如佟小满所料，躲不住了，它撑着阿姝的皮囊从空荡荡的村间小路走来，接近村中央的人群时，异动就开始了。
佟大寒守在那里，发现在外圈的人们，开始一个个毫无预兆的的倒下，等到发现阿姝小小的身影站在半百步开外，外圈感染的人，已经死的差不多了。
“瘟鬼来了！”
佟小满听到他的声音，从沸腾的人群中央走出来，关好了那扇简易的临时大门。
“不过是借一村庄的命修行而已。”阿姝开口说话，声音软绵绵的，是一个稚嫩孩童该有的嗓音，继续说：“各位何必插手呢？你们也并非是我对手。”
“阿姝！阿姝！”
一个感染的孩子朝她跑过去，阿姝头也不回，张口就道：“死。”
众人便眼见着那男孩儿即刻倒了地，七窍登时流出了血，死状极其惊恐骇人！
原先布置好的陷阱，都被她一一绕开，越走越近，离站在最前面的佟小满的距离，已经缩减到了十步左右的样子。
阿姝昂着头颅，笑的很诡异，看着佟小满说：“你竟也是缺了一魂的？”
“是啊，不如你放过阿姝，来占我的身躯？”佟小满蹲下去，朝她笑嘻嘻地说：“我只是个灵药仙师，我很弱的，你操控我的身躯，可以去那山上的万药宗，那儿还有很多人呢！你害了那些人，道行肯定会提高很多！”
“你当我傻吗？”
“你要是个聪明的，干什么暴露自己的身份？完全可以朝我们撒撒娇，摸一摸小手，再叫我们即可死啦！你说是不是？”
佟小满在转移她的注意力，因为后方的佟大寒，正光着脚，拿着一个很大的竹筐靠近她。
“我只是觉得你们就算知道我是瘟鬼，也无可奈何！”阿姝龇牙咧嘴的模样，倒一点都不凶狠，瞧着还怪可爱的，她对佟小满说：“我就算上了你的身，也只叫这个村子里的人死光，我就逃到费国去！才不闹得动静太大，叫旁的仙师来收拾我呢！”
“可惜！”
嫦福扑过去，抱着她的身躯在地上滚了两圈，迅速又利落的将一把沾着鲜血的刀，从阿姝的胸口插了进去，登时只听得一声凄厉的嚎叫从阿姝口中发出，嫦福招架不住她的力气，被推到很远的地方，险些跌进了挖好的陷阱。
“我是子微门掌门！”第五嫦福身上爆发出来的气场，叫佟小满都目瞪口呆，她从那陷阱边缘挣扎着坐起来，看着阿姝，朗声言语：“虽然学的是灵卦术，可我姓的是第五！身上流的血可以叫普通的鬼魂痛不欲生！”
阿姝胸膛在流血，似乎身体被凿开一个洞，熔浆在翻滚，炙热又滚烫！这具身体很快就没用了，瘟鬼需要寻找新的寄身躯体，她将目光瞥向佟小满。
第五嫦福只拼命朝佟小满喊：“愣着干什么！快点跑啊！你还真想牺牲啊！现在她被我重伤，只要熬到阿姝的身体断气，等那瘟鬼现身了就自然好办！我有办法的啊！”
“你你你有什么办法啊！”
第115章：瘟鬼4
佟小满脑子还没转过弯儿，闻言却是很听话的大跑特跑起来！阿姝在他身后穷追不舍，一路滴着鲜血，第五嫦福跟在阿姝后面也费力的奔跑，边喊：“她现在绝对不会叫我死，我若是死了，她也会死！第五家流的合阴之血可厉害了！你只要千万别被它上身就好！”
他从来没听说过第五嫦福还有这种功能，只扯了嗓子大叫：“那你也会死啊！不能啊第五嫦福！我不能叫你去死的！”
“别废话，留着力气跑啊！”
“谁叫你打乱我计划的！”
“你以为你真的是菩萨吗！哪有这样普度众生的菩萨！”
嫦福跑的很累，身上的大袍子随着风吹的阔大，阻力不小，叫她跑起来更是难上加难，更何况刚才用自己的血润了一遍那把刀，如今她的身后的土地上，也留了一条血迹，伤口在大腿，痛感剧烈！
“你平时不是很能跑吗？千万别停下啊！”看着他越来越远的身影，她感叹一声。
嫦福追的很吃力，他们的速度都很快，正当腿软跪下的时候，身后的佟大寒推着一板车子就过来了，“嫦福快上来！我带你去追！”
她又费劲的爬上那矮板车子，任由佟大寒推着她追上去。
佟小满呢，闭着眼睛狂奔，都不知道跑到了什么地方，身后的阿姝是个孩子，腿也短，但是有了瘟鬼加持，跑的一点都不慢，简直是紧紧跟着的。
时不时的回头瞧一眼，那娃娃身躯的披散着乱发，龇牙咧嘴，目光凶狠的追着，胸口的那把刀随着跑动，上下颠簸，佟小满似乎可以看到那刀锋划开的阿姝骨肉。
显然，瘟鬼感觉不到皮肉之痛，他只知道魂魄被伤，而现在必须立刻抓着佟小满换躯体！
佟小满加速拐弯，闯进了一间祠堂，这个地方竖着许许多多的牌位，还有一尊美人石头像，他哪里还敢犹豫分毫，抓着帘子蹬着柱子就往上爬。
瘟鬼推门进来的时候，他堪堪躲在了梁上，吓得一动也不敢动。
这个乌黑的祠堂里，到处都充斥着一股死气，肃穆又阴冷，瘟鬼就站在门口，朝着四周望过去，胸口的刀还是插在那里，正往外溢血，淌的粉色的衣裙鲜红鲜红。
灯火通明下，阿姝的模样，叫佟小满看的恶心干呕，他实在没想到第五嫦福是个狠人！那样一声不吭的就拔刀冲上去了！
“别躲了，迟早都要死的。”瘟鬼冷森森的声音在这个不大的祠堂荡开来，“我看到你了。”
——啊呸！当真是鬼话连篇！
佟小满全身上下的肌肉都在收缩，他就躲在石像上面的那道梁上，周边没有幕布遮掩。
按他聪明大脑的快速推测，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如果那死瘟鬼真的动手找，肯定先从有幕布的地方找！
“我真的看到你了。”
阿姝软糯糯的嗓音，此时叫佟小满心里一阵慌，他再也不喜欢小孩子了！
那个粉红的小身影，在祠堂里闲逛着，“你的那个朋友，姓第五的那个女的，她想要等我显出原形，然后再自杀，我魂魄里有她的血，所以我也会跟着死，如果是这样，你都不会愧疚的吗？”
这张感情牌打的猝不及防，缩在梁上的佟小满心里一下就窒息起来了。
瘟鬼继续说：“让我上你的身，她顾忌你，就舍不得自杀了。”
可是佟小满心里非常明白，无论第五嫦福会不会自杀，她感染了瘟疫，就一定会死去，所以……
有没有办法让第五嫦福活下去？
正当佟小满努力想答案的时候，他发现阿姝已经走到了石像面前，就在自己的身下。
瘟鬼盯着那尊石像，饶有兴致的打量着，伸出那双带着血迹的小手，摸了摸那石像，奇异的是，那石像忽然就发了一道绿色的光，瘟鬼笑起来：“居然是座妖像！”
“我好端端在这里偷村民香火！你别没事找事！”
佟小满错愕！石像开口说话了？？？还是男嗓？！那难道不是尊女像吗？
“那你告诉我，那小子藏在哪里了？”
梁上君子大气不敢出一口，屏息凝神的往下看，能感觉到额头上滑动的汗珠，丝丝痒痒的。
那石像倒莫名仗义，说：“我不掺和你们的事情，不说。”
此时祠堂的大门被人从外头撞开来，佟大寒推着第五嫦福从外头冲进来，板车上的姑娘将拂尘一甩，端的一副好架子：“子微门掌门在此！瘟鬼休要猖狂！”
阿姝的眼睛快要闭上，很明显这具身体已经没办法用了，瘟鬼只靠着石像，粗着嗓门说：“这婆娘是个不要命的！你让我躲进石像里！我就不信她还能拿你怎么办！”
美人石像剧烈晃动起来大叫：“诸位仙师，我只不过躲在祠堂偷食村民供奉的香火！我和这瘟鬼不是一起的！”
“妖？怎么又有妖了？”佟大寒推车的手一软，差些将上头坐着的嫦福颠下来，他有些不知所措，紧张的望着她，“嫦福姑娘？”
眼见着那阿姝的身子倒了地上，软成了一滩肉泥，一道暗色的光影从她身上弹出来，直直的朝着石像撞过去！
石像只慌的大叫：“别！我求你别害我！你走你走！你要是占了我的身儿，届时他们把我砸了！我们就都无处可躲了！”
瘟鬼哪里会想那么多，一个劲儿的就朝石像撞过去。
“那小子在房梁上！就在我头顶上！”
石像开口说这话的时候，第五嫦福刚举起一把锋利的匕首对准心口，话音一落，那道晦暗的影子就朝着房梁上蹿去，几乎是一瞬间，就上了佟小满的身。
“嫦福姑娘！”
佟大寒看她将匕首插进了心口，第五嫦福瞬间就后仰倒下，痛的抽搐，他则大为震惊，只听她艰难的问：“那瘟鬼呢？佟小满呢？”
“我在这里。”
佟小满从房梁上跳下来，稳稳当当的落了地，脚瞬间就错位了，左脚尖朝了身后，却感觉不到疼痛，站的很是笔直，很显然，他是瘟鬼。
“没想到吧？慢了一步。”瘟鬼用了本音，粗犷又凄厉，对着石像道：“多谢了老兄！”
第116章：瘟鬼5
佟小满只是被他占据了躯体，可是仍旧有思想，他有些不明所以，不是说了嫦福死，瘟鬼也会死的吗？为什么嫦福现在伤到奄奄一息，而瘟鬼还能利用自己的身体生龙活虎？
一体双魂，瘟鬼回答他：“那当然是因为那把带着第五血脉的刀，插的是只是阿姝的身体。”
——你先前不是这样说的！
“我先前骗你！谁知道你居然舍得让那婆娘死！”瘟鬼借用佟小满的口，说着这些话。
第五嫦福倒在板车上，歪斜着身体，断了气，终是死不瞑目。
佟大寒见状，拔腿就往外跑，他已经顾不上太多了，当务之急必须叫那村中心的人知道这里发生的一切！
他们必须知道现在的佟小满已经不是佟小满了！
瘟鬼操控着他的身体，似乎也没急着要去追佟大寒，他转个身，抽出佟小满的佩剑，举高了往那石像砍过去！
砰——
只那样一下，石像就碎了满地，连带着祠堂上供奉着的牌位都倒在地上。
“你放肆！”稚嫩的童音儿的呵斥，总是显得尤为不愤怒，喊话的孩子气呼呼的朝着佟小满砸了一个石头，孩子说：“你砍了我们的郦夫人！还砸了我爷爷的爷爷的爷爷的牌位！”
门口探头探脑的又伸出来几个孩子的头，脸庞上带着点气势不足的张牙舞爪，捡起石头往祠堂里丢。
“那也是我爷爷的爷爷的爷爷的牌位！”
“我要告诉村长！你是坏人！”
“对！你是坏人！”
瘟鬼只转个了身，五官狰狞，哇的一声突然吼了过去，那些孩子顿时吓得哭着喊爹娘，抱团跑进夜色里。
瘟鬼插了会儿腰，对佟小满说：“来玩点儿有意思的吧？不然一下叫那些人都死绝，似乎也很无趣。”
佟小满的魂魄被他压制的死死的，暴怒道：“你害死阿姝，害死第五嫦福！你还借着我的身体作威作福！辱我万药宗名声！死瘟鬼！我一定要杀了你！”
瘟鬼摇头，往祠堂外走去，“阿姝是那婆娘一刀捅死的，她自己呢则是自杀，说来跟我又有什么关系？”
一个很小的孩子躲在不远处的房子里，透过窗子，刚好看见佟小满跳起来从屋檐下摘了两个灯笼，然后往祠堂里丢进去，关上门窗，不一会儿里头就浓烟滚滚，盛放火光！
佟小满说不出话，瘟鬼呢就大摇大摆的朝着村中心走去，一路跟他聊天，“我原本是只山魈，但是有只野鬼喊我散鬼瘟，靠吸收死气修炼，说是早晚会成为厉害的瘟神。”
“可是吧我现在觉得太麻烦太累了，还很惊险，不大靠谱！所以我觉得我还是做只魔吧？你说怎么样？”瘟鬼说着，操控佟小满的身体拐个弯。
——“呸！”
“啧！我可以借着你的身体做好多的事情，比方说杀了他们所有人，这样的话，瘟鬼魂和人身，本就是无双的配置！再沾染血债和怨念，我们就可以堕魔咯？”瘟鬼手上提着那把砍了石像的剑，在土地上拖出一条细长的线。
——“早晚会有仙师收拾你！”
“那不一定，我要是成了魔，就可以住到魔界去，去寒潭之地投靠鬼王，任凭哪个仙师再有本事也不能去那里杀了我。”
瘟鬼打算起往后的坦荡，心情美滋滋。
“佟小满来啦！！！”
尖叫一声高过一声，那群原本在木桩里受保护的村民，不知道为什么都跑了出来，手里各拿着武器，或是铁锹，或是钢叉，也有举着大锤的。
佟小满看见在人群之后，有个什么人被倒挂在那里，他问瘟鬼：“你看到那是谁吗？”
瘟鬼说：“你师兄都不认识了？他方才跑的可是比谁都快！如今可好，被拍死挂在那里，可怜不可怜哟？”
“烧我祠堂，砍我郦夫人像！你可当真是位好仙师！”一壮汉跳出来，手中的铁盆举在头顶，“和你同行的那道姑还杀了阿姝！你们不是说有办法救出阿姝的吗！”
某个妇女也抱着孩子，痛哭流涕：“我们都亲眼瞧见瘟鬼死了！你为什么还要烧我们的祠堂！还想杀孩子们！”
——“那不是我的本意！嫦福也死了！郦夫人像不是我砍的！祠堂也不是我烧的！都是瘟鬼做的孽！瘟鬼没死！”
纵使佟小满叫的有多么激动，瘟鬼只借着他的口，轻飘飘地说：“没错就是我干的，我还想杀了你们所有人，所以现在我数三个数，赶紧跑！越快越好！不要被我捉住！藏好咯！”
“佟小满！你这个妖师！”
“三。”
“佟小满，我们要打死你！”
“二。”
“佟小满！受死吧！”
“一。”
尾音刚落，方才叫嚣着要砍死佟小满的壮汉举着铁盆冲上来，瘟鬼举起剑抵在盆底，灌了两分鬼气，轻轻一用力，将那铁盆刺穿，一把剑就扎进了那汉子的脸上，一拔，登时血窟窿喷出来的血模糊了大汉的五官，轰然倒地。
众人懵！
“佟小满杀人啦！”
尖叫着跑远，如瘟鬼的愿，开始四处逃散！
——“别！”
“谁叫他先冲上来的。”瘟鬼很满意这幅新的躯体，操控起来可比阿姝那小孩子的方便多了。
佟大寒被倒着吊在木头桩子上，鼻青脸肿伤痕累累，却也尚且存了一丝呼吸，他眯着眼睛，迷迷糊糊的看着佟小满朝自己走过来，抱着那把剑，虽笑意盈盈的，眼珠子没有往日神采。
“你好。”瘟鬼弯了弯腰，对着佟大寒的头颅举起了剑，“再见。”
鲜血喷涌在佟小满的脸庞上，他伸出舌头舔了舔，夸赞道：“人血美味，果真不假。”
佟小满真正的魂魄被逼在了眉心，看到佟大寒人头落地的一幕，几乎是整个人都傻掉，如果魂魄能晕厥，他早就倒地不起了。
只是忽然发现，自己化成一个透明的形态飘出了身体，佟小满还没反应过来，便被一只黑色的手抓着肩膀拖了回去，瘟鬼说：“回来回来，真没用！就死一个人便把你吓得魂魄出窍？”
——“杀了我吧。”佟小满央求。
第117章：瘟鬼6
瘟鬼走的很慢，他晃着步子，将那把鲜血染红的剑抱在怀里，在村子里游走，“你死了谁陪我说话？”
——“杀了我！”佟小满歇斯底里的喊。
瘟鬼摇了摇头，伸出手指扣着耳朵，“别急，咱们慢慢玩。”
旁边的一户人家传出来一点响动，佟小满身影一顿，脚尖转个方向，在外面轻轻的叩了叩木门，沙哑着嗓子地问：“我可以进去吗？”
里面躲着的三个姑娘互相抱紧，一声也不吭，闭着眼睛一个劲儿的颤抖。
砰——
门被人从外撞击着，一次比一次剧烈，等撞到第四下的时候，栓门的木头棍被折断。
见到门外越走越近的人影，姑娘们躲在木桌下屏息凝神，一张鲜血狰狞的脸忽然出现！佟小满忽然蹲下来，她们终于忍不住放声尖叫痛哭，听见他说：“你们好。”
那把挥出去的剑被血液包裹的再也闪不出锋芒，三个姑娘成了剑下亡魂，佟小满又说：“你们再见。”
村子的另一边。
管大夫拄着拐杖，带着二十来个村民和医生，摸着黑朝着山边走去。
“管大夫，能行吗？杀人的是佟小满，他是万药宗的弟子，您老能保证万药宗是好人吗？”
他们步履错乱，尽力走的很快，跟在管大夫的身后，老医者说：“此事必然有问题！请各位信老朽！我与那万药宗宗主有过几面之缘！宗主为人和善！一定会给我们一个交代！”
有人小声的哭起来：“原以为是瘟疫，没想到是闹了瘟鬼！瘟鬼倒是死了，结果出了个杀人的仙师！郦山村这是得罪哪路神仙了！要这样给我们造难！”
“好了别哭了！小心把佟小满招来！”
啜泣仍旧是不止，众人按照记忆中的路线，一路到了半山腰，二十多个人分了几排，手牵着手。
当众人依稀可见得那山顶的殿宇时，最前一排的人忽而就消失了，听的一阵窸窸窣窣的草塌声，伴随着凄惨的嚎叫，将后排的十来人吓得原地不敢动作！
“怎么了？这是怎么回事？管大夫他们呢？”
“你问我？我怎么知道？！”
“罢了不管了！”一个老汉从袖子里掏出来一根火折子，在空中晃了晃，起了火焰，他伸手往前一探，众人皆惊！
面前有一条长十来人，宽两人的浅陷阱，里面无刀无枪，有的只是密密麻麻的藤蔓枯叶，那几个忽然消失的人就跌倒在那里！
“阿娘救我！”
“救命！痛！好痛！”
管大夫撑着最后一口气，嘱咐道：“踩着，我们的尸体过去！去万药宗！”
藤蔓勒的人皮开肉绽，腹穿肠流，有妇人当场忍不住呕吐起来，边哭边喊：“我的儿子！我的儿子！”
“花婶儿别哭。”一老人抽抽搭搭，“我的孙子也跌进去死了！还有管大夫也死了！”
“这是万药宗设下的毒界！”
“踩着他们的尸体过去！我们去万药宗讨要个结果！”
众人含泪抬脚，踩着那些没了生机的人，继续往山上行进。
……
山顶万药宗，今夜守门的还是单单和双双。
他们首先是察觉到西边的林子有点响动，后来发现是有十来个人，鬼鬼祟祟的朝着宗门来。
“双双你先守着，我去禀告宗主。”
佟单单里面跑，正巧看见在正殿门口借月光晒药的佟避患。
“你说有十来个人上山了？”佟避患放下袖子，起身往宗门那看一眼，有些欣喜的嘱咐：“许是小满回来了，你快去开宗门看看。”
嗳？小菩萨什么时候出去的？
佟单单讶异，还是加快了步子往外跑，可是他很快就发现有哪里不对劲了，来人都是手持了些木棍的，瞧着很粗陋，应该是上山路上捡的。
“万药宗非避难所！更何况你们怎么能拿着棍棒呢？”佟双双跟他们理论着，就是不肯开大门。
“佟小满杀人了！你们设在山腰的毒藤蔓！还害死了我的儿子！”
“我们家小菩萨一直在药宗里没下山过呢！污蔑什么嘛！他怎么可能杀人！”听到妇人这话，佟双双立马就不干了，喊道：“山腰种植藤蔓有毒！我们都是有写好牌子挂在树上的！谁叫你们半夜上山胡乱闯啊！”
眼见就要起冲突，佟单单连忙跑过去，将双双往后一拽，“一定是有误会了，诸位暂且稍等，我回去再禀报宗主，然后给各位答复。”
“让我们进去！我要见你们的宗主！”
大汉蛮不讲理，抡起木棍就将佟单单砸晕了过去！
双双只吓的将信号弹往天上一放，转身拔了剑护身，没过一会儿，从墙头翻出来两队弟子，皆是列阵扬剑。
“管大夫！管大夫不是说万药宗会给个交代的吗！”
一看到这阵仗，那十来个村民都露了胆怯，往后缩了缩。
“开宗门。”
佟避患在眺望台上见到这一幕，下了指令将那些人都请了进来。
在大殿中，这些惊恐的村民将佟小满的恶心都说了个透彻，佟避患却丝毫不信，他倒是问：“小满如今还在郦山村吗？”
“他以杀人为乐，将村民们玩得团团转！砍了郦夫人像也放火烧了我们的宗祠！”壮汉说着无比气愤，将桌面一拍，“管大夫带我们上山！结果死在了你们种的毒藤蔓上！我们的几个孩子也都死了！你们必须给个交代！”
“定是有误会在里面。”佟避患亲自奉茶，端到了那壮汉面前去，“药宗即刻派弟子下山去找佟小满！一切待见了他之后再行定夺，如何？”
壮汉将杯子摔碎，怒目圆睁地喊：“我们大晚上的拼了命上山难道还会诓骗你们不成！”
某弟子将剑出鞘对准那壮汉，“休得无礼！我们岂能凭你几人言辞就断定小菩萨杀了人！”
“现在就派弟子下山，将佟小满绑回来，这样你可满意？”
佟避患的话语刚落，大殿外踉跄跑进来一名弟子，那姑娘走的很不镇定，扑倒在地板上，万分惊恐的仰头对众人道：“小菩萨回来了！他身后还拖着十几个孩童的人头！”
“你说什么？！”
第118章：覆灭
“现今就在宗门之外，未得宗主允许，立秋不敢开门！”佟立秋哭的泪眼模糊，“爷爷，小满哥哥怎么变成那样了？”
佟避患往外走去，他非得要亲眼见一见佟小满才肯相信，然而站上眺望台，确实看见了佟小满。
他就站在宗门外，手上提着一把剑，肩上挂着一根粗麻绳，麻绳上系着十几个小小的脑袋，拖在身后的地上，血肉模糊。
感觉到了目光，瘟鬼抬起头往眺望塔那看着，笑的阴森森。
——“你若动我爷爷！等我做了鬼，我就杀了你！”
对于佟小满的威胁和紧张，瘟鬼丝毫不在意，还煞是认真的纠正道：“你死了是做不了鬼的，知道为什么吗？因为你的身躯现在是我的了，就算死，那你也只能魂飞魄散，不过我并不打算让你这样死。”
佟避患看他自言自语，脑子一瞬间有些懵，身后的尖叫起此彼伏的响起来，一回头，瞥见大殿着火了。
纵火的十来个村民发了疯，将屋檐下的灯笼尽数打了下来，四处逃散着，随处丢着火折子。
他们扬言：“佟小满回来了！我们都活不了了！我要万药宗给郦山村陪葬！”
万药宗遍地都是药植，遇着火便连绵而去，若只是如此还好，弟子们大可以救火，可偏生有大部分植物遇着火就生了毒气，蔓延开来，叫所有人都失去了抵抗，眼睁睁的看着火烧到身上来，眼睁睁的看着火吞噬了万药宗。
佟避患毅然决然的下了眺望台，亲手将宗门打开，迎面而来，便是那把血迹斑斑的剑……
那场连天的毒火，一直烧到了佟小满的院子里，那两棵茂盛的杏花树已经没了一朵花，至要关头，树身一摇，悠悠落地两位白衣翩翩的姑娘。
“起火了。”阿玫飞身而上，腾飞于半空中，看着满地的狼藉，“阿孜，你看见佟小满了吗？”
“先将火灭了。”阿孜较为镇定，二人联手将山溪水引来，化作漫天小雨浇灭了这场毒火，片刻，周遭却已是废墟。
躲在水塘里的村民门目睹这一幕，便扯着嗓子大喊：“郦夫人显灵了！”
阿玫翻了个白眼，“谁是郦夫人！愚昧！”
阿孜拉了拉她的手臂，“别同那些人计较，想办法救救佟小满。”
“如今鬼胆竟也敢包天了不成？”阿玫心情沉重，“竟敢附佟小满的身！”
见着她怒气冲冲的就要往前飞，阿孜一把将她拽了回来，将阿玫定在了原地，她不得动弹，费解发问：“你这是做什么？为何将我定在此处？”
“方才大火烧着你的本体，导致你仙身并不稳，若要强行同那瘟鬼打斗，千年修行付诸流水了怎的好？”阿孜见她有些气恼，笑着安慰道：“阿玫放心，我们还要一齐去芍河南岸报到的，我不会有事的。”
“你比我好了多少？！分明你的本身都快糊了！”
“无妨。”
阿孜拂袖而去，翩然成了一道雾气消散在眼前，阿玫很着急，却也无可奈何，只能眼睁睁的看着她去寻佟小满。
瘟鬼很诧异这山顶会有一层浅薄的仙气，所以当阿孜现身的时候，他很是慌张，可打仔细一瞧，这神仙是个没脚的，身形缥缈，一看就是刚飞升不久，还是有所缺陷的。
“你做的孽必然由你来承担结果！”阿孜训他。
瘟鬼狡辩道：“仙子误会了！”
她不听鬼话，闪身逼近，袖口带了道凌厉的风刃，顿时就将瘟鬼打出了佟小满的身体。
阿孜初初为仙，也不知道仙法变化是个什么样子的，只一招一式用的都是为妖时学来的，好在对付瘟鬼倒是可以。
那瘟鬼用虚体自然是应对疲乏，还没来得及思索该要如何逃跑，便被阿孜一掌焚灭了魂魄。
佟小满晕在地上，看上去已是半死不活的了，阿孜灵脉烧的很厉害，终是有气无力，也堪堪成了一阵烟，原地成了一棵杏树，扎根在这废墟之上。
阿孜消失，加持给阿玫的禁锢便解散了，她从很远的地方飞过来的时候，佟小满已经快死了，虚弱到所有的魂魄都在离体，阿玫抓不住，生生的就瞧着那些魂魄都散成浅薄的烟云，融散在着浓烟未消的夜色里。
“阿孜。”她跪在杏花树前，心痛的揪起，“要是我们一起打那瘟鬼，你就不至于落得这样的下场。”
不过阿玫又非常庆幸，庆幸阿孜反应灵敏，在仙魂沉默的一刹那，知道转移本身。
这样说来，只要养好伤，过个几十年，阿孜还是可以飞升成仙的。
万药宗的上空，夜色如人心难测，熏得不见半点光亮。
左芪看到这里，忽然就眼前一黑，什么都看不见了。
“神仙姐姐？你又搞什么？”
“你看明白了吗？”阿孜问。
“我又不是傻子！”左芪说，原地盘腿坐着，叹一口气，“总的来说，就是瘟鬼作乱，操控佟小满作恶被村民误会，以至于迁怒万药宗，放火烧山，还连累神仙你和你的姐妹！是不是？”
阿玫沉默了。
左芪又道：“要我说呢，这就是血淋漓的一个例子啊！像灵药灵医这一类的仙门，就是要杜绝跟凡人往来的！如果佟小满没有同情心泛滥下山，就根本不会有这种事情发生！那瘟鬼并不会将事情闹得特别大，他也怕引来仙师收拾他！”
“佟小满错了吗？”
“他只是不太聪明，要我是他，发现瘟鬼之后呢，就想法设法的也要通知旁的仙门，才不会自告奋勇的上前送死呢！”左芪分析的头头是道，一拍巴掌道：“呐你看，虽然瘟鬼真的很菜！但是佟小满也不看看自身！他一个种药贩丹的灵药仙师，佩剑也只是循仙门的面上规矩礼数，根本不具备一点点攻击力，干什么自不量力的要普渡众生？”
阿玫被他这番话说的无言以对，“你也看见他原先是想牺牲自己，去救那些郦山村的愚昧之众……佟小满和阿孜是我见过最最良善的人。”
“这个我不否认，但是吧，佟小满真的不太聪明昂。”左芪悻悻地说着。
“村民呢？”
“他们肉眼凡胎，不辨恶鬼，这个倒是没错，可不问是非，就放火烧山实在是太不对了！更别说万药宗还有那么多弟子呢！竟然统统要拉下水陪葬啊！多少无辜性命枉送！说是歹毒也不为过。”
“我亦如此想……”
第119章：覆灭2
左芪如同身陷云雾，广阔干净的叫人心有敬畏，他站起来，尝试在这里走了几步，脚尖踢开一些云层，忽而见了脚下的水流涌动，他惊讶的往后大跳三步，问道：“神仙姐姐！这是什么地方！？”
“你，看不出来？”
闻言，他顿了顿，又将脚下的云层踹走，俯身细看。
奇的是，从这些缓延的水流之中，依稀可辨来往车马、楼阁轩宇、花草鸟木、男女老少。
尽管很小，他却不得不说，将人间刻画的栩栩如生。
阿玫忽然蹲到他的身侧去，一只手搭上他的肩头，也看着那河下人间，目不转睛，语气冷淡地说：“芍河就是这个样子，我曾有幸去过一回。”
“芍河！”左芪大为吃惊，追问道：“不是说人间在芍河北下之岸，仙界在芍河南上之巅吗？怎么我看这人间是在水中的？”
“这些只是寥寥一景罢了，毕竟是幻想，并非现实中的芍河。”阿玫无端叹息，“真正的芍河，其实远比这个要宽阔的多，不过也就此番风光，仅此而已。”
左芪咂咂嘴，看着她继续问：“那神仙姐姐这是何意？为什么带我看这个？”
“就是想叫你，去同你的师姐说一说，芍河以南，也就是这样而已。”阿玫说着说着，自己又反驳道：“不过她实在执拗，天机不可泄露，算了，凭她自己造化吧！”
“什么？”
“对了，你想看看你的结局是怎样的吗？”阿玫解释道：“你此生尽头的模样。”
“如果是不好的，我可以篡改吗？”
“并不能。”
“那我不看！”怎料左芪一口便回绝了，坦白的说：“如果知道往后是个什么样子，我也许就不能像现在一样随心活了，所以我不看，也不想。”
面对阿玫的错愕，左芪又说：“其实，无论未来是个怎样，好的，坏的，我都受的住。”
“那便，算了罢。”
“什么？”
阿玫一拂衣袖，滔天的水朝着面门压下来，左芪躲避不及，抱头倒地，口中大叫：“太不厚道了！淹死啦淹死啦！”
……
武知蹊在这棵杏花树下，守着沉睡入梦的两个人，已经守了三个天明，两个月夜这样长了。
她也在这山里沉默了三日，周遭的声响很轻，翠鸟啼鸣，或是风过杏梢，总是轻悄悄的，叫她有种恍若隔世的错觉。
武知蹊想念左芪的聒噪，甚至，如果泠娘不离开，也许还可以跟自己说几句话，不至于枯燥乏味到令人怀疑自己。
就像是小时候在北襄宫中的无数个夜晚，无人同自己说话，她能做的也只是跟自己玩，以此打发孤寂枯燥甚至害怕的时光。
想到这里，武知蹊忽然发现，她好像从来都是一个怕孤单的人。
她背对着左芪和阿玫坐在石坡上，由于不知道他们到底能什么时候醒过来，于是便开始遐想，自娱自乐的和自己玩。
手中的短树枝在土地画下了数个印记，有拘妖的，有灭鬼的，还有焚魂的，各种各样……
武知蹊开始想到原先在淮水镇的鹿溪书院，当时自己也是郁闷的一个人在地上图画，那时候谢昀拿着木棍，替自己将挡在身前的野草杂枝都给打开，拽自己起来，跟自己说关于生而为人的奥义，是存在着一种情之所钟，为此不惜身死的，一种感情。
并不知道他在临城如何了。
他还待花雾容那样冷冰冰的不近人情吗？他是不是还在为宛沉虞封嫔而深夜酒醉？他到底有没有听自己的话去十里州治毒瘾呢？
还有，那些复杂诡谲的朝廷斗争，是不是又叫他负伤流血了？
分离已有两月，想来不长，却也叫武知蹊，恍惚过了几个秋冬。
“淹死我了！救命！”
左芪从背后弹跳起来的时候，一脚踹到了武知蹊的身上，她思绪深陷，一时间有些没回过神，跌在遍地图印之上。
“师姐师姐！”左芪关顾四周，发现所谓芍河已经不复存在，取而代之的是漫山遍野的雪色杏花，才反应过来，忙将武知蹊给扶起，可劲儿赔罪，“我是做梦了才无意踢着你啊！见谅见谅！”
“醒了就好，无妨。”
武知蹊站起来，拍了拍裙衣上沾着的灰土。
“谢昀？”
“什么？”她听见这个名字，出乎意料的惊讶。
左芪也讶于她的反应，只伸手朝地下一指，“师姐你写谢昀的名字干什么？”
图印中央，只谢昀二字，赫然醒目，武知蹊莫名心绪，抬脚就踩上去，将痕迹都踢乱，板了板身子，牵强道：“你，看错了！”
左芪也许了然，他很识趣的没有追问下去，他朝着周围看一圈，探头探脑，似在寻找着什么，神色有些不悦和慌乱。
“泠娘她是来郦山赏杏花的。”武知蹊同样也十分了解这个唯一的师弟，面不改色的说：“你读生迹一向耗时长久，人家总不可能呆坐着在一处吧？”
他显然是相当失落的，只问“我睡了多久？”
“三日。”
左芪想了想，又问道：“师姐，泠娘去哪里了？”
武知蹊不跟他绕这个话题，将左芪肩上的落花一一拂走，语重心长地说：“萍水相逢，不必挂怀。我们要紧的任务是寻生迹，你探了阿玫的梦境，可知道诡器现在何处了？”
“嗳？”左芪忽而语塞，转头去看阿玫，她也只才悠悠醒来，平躺在那儿，不为所动，眼睛睁开丝丝缝，瞧着顶上繁华渐萎，唇角带了淡淡的笑意。
左芪蹲到阿玫边上去，手揣在怀中，小声的问：“神仙姐姐？你是不是忘记给我看诡器在何处了？后来发生的事情是什么，我好像也没看着呢？”
“后面的事情？”
“你姐妹杀了那瘟鬼之后的事情，郦山村如何了？万药宗又如何了？干诡器什么事儿？”左芪连续发问后，看一眼武知蹊，她似乎并没那般着急，云淡风轻的道：“便由阿玫你亲口说罢。”
阿玫似乎在回想，那些残破远去的时光。
“瘟鬼杀了村民和佟小满，阿孜杀了瘟鬼，村民放火烧山，将万药宗焚烧殆尽，逃走的弟子寥寥无几，隐姓埋名，游走于广袤大地，绝口不提自己出自郦山佟氏。”阿玫说：“只因为在世人眼中，万药宗成了杀人如麻的恶门。”
第120章：神像
武知蹊似乎能听明白一点点的因果，问：“而后呢？”
“而后？而后啊，村民们在火灾中看见了我，便将我奉做了郦夫人。”阿玫想到当年，那些人拜倒在自己脚下，卑躬屈膝的虔诚模样，不由得一笑，“我想到了一个很好的办法，这个办法可以叫万药宗弟子的冤魂得以平复入轮回，也可以叫我的阿孜重塑仙身。”
“所以你雕刻了那个三面佛像，一面是万药宗的祖师爷，一面是阿孜，还有一面是司命神君？”武知蹊的反应实在是很快，继续追问道：“你让郦山村的村民日夜供奉神像香火，以此平息和疗养怨气和灵力。不过你很早之前说，是借了神君的什么东西？我要寻的诡器，可就是那样东西？”
阿玫动了动，她看着武知蹊，点头答：“正是。”
“那是件什么？”
“司命神君的法器。”阿玫坐起来，满头乌发有些凌乱，“命轮。”
左芪厌烦于这种说话吞吞吐吐的性子，催道：“所以呐？在那里啊？！神仙姐姐你有话不能即刻说完吗？”
阿玫楞了楞，只说：“司命神君从前在凡间历劫，曾交由我保管命轮，只消转一转则许富贵无忧。然后我就带着那命轮藏在郦山了，将它藏在最初的那个三面神像之中，奉于万药宗的遗宫，平日里有村民求我，我便借力而圆满他们所求，也收了他们后代的福报和可能，全部供给阿孜作为养料。”
“你这样做，真的能顺利飞升成仙吗？”武知蹊觉得她这样一梦醒来之后，身上本就浅薄的仙气更加淡化了。
“这便不关你的事儿了。”阿玫朝着东边伸手，那里原本都是杏花盛放的山头，蓦然出现了一些楼阁的轮廓，她说：“反正阿孜也快历劫成仙了，那神器你们要就拿走吧，也省的我日盼夜盼没个安生。”
阿玫笑颜含蓄，“说来可笑，好端端一件上古神器，落入人间，落到我这样的仙手中，便成了你们口中的诡器。”
武知蹊顺着她手指的方向远眺，附和道：“所以世上大多的坏，都是环境造化而成。”
阿玫不回答她，一晃身便隐没了，武知蹊在树下又站了一会儿，才和左芪一起，朝着那东边冉冉升起日头的山线，徒步行去。
“师姐，泠娘呢？她是什么时候走的？去哪个方向了？”
“我一直守着你们，并不知道去往哪里了，不过她，在你睡下不久之后，就像我辞别了。”
“真的吗？”
“真的。”
假的，但是武知蹊不知道怎么说。
她想到那天，在左芪和阿玫都入梦了之后，泠娘她对自己聊的一些话。
泠娘那日掩面而泣，她说：“我自小便觉得自己应该是个女子，我喜欢女子喜欢的所有的一切，我厌恶自己的身体，厌恶****。”
知蹊并不能理解那种感受，紧接着她又解释道：“兄长说我性子唯唯诺诺，没有身为男子的阳刚之气，于是常将我丢进训练营地中和那些人打斗。我一直将心事藏着，直到十三岁那年，我不想瞒着兄长，便将珍藏了许久的一件紫罗裙穿到了兄长面前。”
“你兄长，怎么说？”
“兄长将我拉去训练营地，当着上千人的面，众目睽睽之下，将我全身扒的一干二净……兄长叫我认清自己，他说我被下了降头，他说：阿澈，你疯了。”
泠娘笑的凄凉，笑的眼泪淌下来，“知蹊，我至今还记得那条紫罗裙，它被撕的粉碎，被丢弃在火盆里，那时候只觉得，我也随之化为灰烬。”
听到这些的时候，武知蹊仍旧是有些费解，可她能体会到泠娘的苦楚，那种哽咽到不能自已的情绪，可想而知，那段回忆于他，该有多煎熬。
“十五岁那年，我大了一些，再次去寻我兄长，说我从今往后要做个女子，若不允，我便自宫。”泠娘似要把一切委屈，都说给她听一般，泪泫而下，“我兄长此次倒未将我扒光扔在众目睽睽之下，他啊，灌我媚蛊，将我锁进了都是女人的房内，迫我行那等事。”
“你……”此时，武知蹊知道说什么都宽慰不了她了，只半张着唇欲言又止，听到这些荒唐的故事，她觉得谢昀说的没错，世上当真什么样的人都会有，什么样的事都会发生。
“可是我兄长不知，在那之后，我欲轻生。”泠娘静悄悄地诉说着，忽而扬起头，望了望万里无云的天际，笑的苦涩：“可惜，上天允我一颗柔软女儿心，却不许我女儿身，只教我空活十七载，此生碌碌，无处可栖。”
武知蹊还不知道，他究竟是哪个灵蛊仙门的弟子，她甚至都没怀疑过泠娘这个名字的真实性。
泠娘后来问她：“你觉得我恶心吗？”
“也许世上还有无数个这样的你，他们会压抑着自己然后了了此生，于此——”武知蹊说：“我只觉得你勇敢。”
她可以感受到，泠娘听了她的话，真的很欢喜。
也许武知蹊不是听他倾诉的第一人，可无论如何，她并不排斥什么。
泠娘最终主动提出要走，知蹊问他理由，他只目光缱绻的将左芪一望再望，小心翼翼的说：“左芪很好，认识过他已是我此生之幸，我怕相处的日子太长，会真的舍不得离开他，更怕有朝一日，他会发现我本来的样子，毕竟他很聪明。”
“他也许，正是欢喜着你的。”
原先很不想这样说，但是武知蹊又鬼使神差的同泠娘这样说了，大抵心中也是对这种意料之外的感情，充满了希望吧。
“正因如此，我才更要走。”泠娘他似乎看开了一切，又似乎什么都看不懂，最后只说：“免得害人害己。”
回想到这里，武知蹊已经行至那座山脚之下，左芪一路上都有些郁郁寡欢，只纠结于泠娘离去的方向。
“其实我也担心她，来历和身份都未知，忘了告诉你，在你和阿玫入梦的时候，好几次都有妖邪侵扰。”
左芪垂眼，看着她手肘上的三道血口，“所以师姐这个伤，就是在我们入梦时候被妖伤的？”
“阿玫是仙，你我是仙师，身上的气息妖邪都会惧怕，怎么可能会不断有妖怪找上来？”武知蹊往山里看去，缭绕着一些浅薄的雾气，神色警惕地说：“所以说像是有人操控着来害我们，准确来说，那些妖邪，都是冲着泠娘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