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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木子王京老师     窈窕红妆txt下载     窈窕红妆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十六章 冰释前嫌

    两日后,文香院里来了客人。

    起初,巳月并不在意,现在她只是个做粗活的小丫鬟,文香苑来客与自己关系不大。

    巳月正灰头土脸地在花圃中,卖力地拔着杂草。

    忽然,她在花丛掩映,看到一个低着头慢慢走进文香苑的中年女子竟这般熟悉。

    仔细辨认,巳月吓了一跳,她因为震惊而呆愣在了花草间。

    “奶娘,她竟然还活着。”巳月的心里已是惊澜波涛,但是她脸上却不敢有任何反应。

    眼波流转,巳月发现,奶娘和几个仆从紧紧跟在一个长衫打扮,颇有些风度的男子身后。

    巳月眯眼回想,那个男子好像在哪里见过,可是又一时想不起具体是谁。

    奶娘当年侥幸活命,如今应该隐姓埋名才是,怎么会堂而皇之地进丁府?

    巳月虽不明了眼前的局势,但也不敢贸然上前与奶娘相认。

    等众人进入厅内,巳月起身悄悄从侧殿旁的梯子上了房顶,轻轻揭开瓦片,侧耳偷听。

    丁幕连已经在正厅内等候,长衫男子拱手行礼:“在下是陈留秀才陆文昭,早就仰慕丁公子才名,今日才得以谒见。”

    丁幕连也还礼道:“久仰久仰。”

    丁幕连和陆文昭之前并不相识,两人也只能谈了些诗词丹青。

    聊了半晌,丁幕连说道:“若是陆兄不弃,就在这里留饭吧。”

    陆文昭也不多加推辞:“那就多谢了!”

    用饭时,陆文昭偷眼瞧着一直站着给丁幕连夹菜的玉儿,说道:“丁兄旁边的这位姐姐,生的眉如翠羽,肌如白雪,又时时在丁兄身边寸步不离的伺候,想必是丁兄所爱吧。”

    丁幕连看了一眼身旁的玉儿,朗声笑道:“陆兄也是性情中人啊。”

    玉儿被陆文昭这么一夸,丁幕连又没有否认,心上一喜,脸上不自觉出现了红晕,娇媚之态尽显。

    丁幕连竟伸手揽住玉儿,顺势让玉儿坐在了自己的腿上。

    陆文昭见此,也附和地哈哈一笑:“丁兄果然是风流倜傥,不辱才子的美名。敢问姐姐芳名啊?”

    被丁幕连一揽,玉儿更是受宠若惊,此时,尚未回过神儿,只是娇怯怯地回道:“奴家名玉儿。”

    陆文昭向站在身边的奶娘看去,脸上竟有了一丝不被人察觉的高兴。

    用完午膳,陆文昭建议下棋,丁幕连当即答应,陆文昭说道:“既是下棋,没点彩头倒没什么意思。”

    丁幕连一听,也来了兴致,说道:“陆兄有什么建议?”

    陆文昭嘴角一挑,说道:“陆某不才,有一轴顾恺之的《维摩诘图》。若是丁兄赢了,尽可以赠与丁兄,可若丁兄输了,那丁兄也得赠与陆某喜欢的东西。”

    丁幕连脸上大喜:“陆兄有顾恺之的《维摩诘图》?顾恺之的画可是千金难求啊!我们就以此为注,若是在下输了,只要是在下有的,陆兄尽可以取之。”

    两人当下摆起了棋局,第一局丁幕连全胜,陆文昭信守承诺,当下就赠上了《维摩诘图》。

    第二局,起初陷入胶着,后来,陆文昭置之死地,竟杀出一条血路,大获全胜。

    陆文昭慢慢起身拱手道:“丁兄,承让了,那陆某就不客气了。”

    丁幕连假装挠了挠头说道:“愿赌服输,陆兄想要什么,就直说吧!”

    陆文昭看了一眼一直立在丁幕连身边的玉儿,说道:“在下想要丁兄的……”

    丁幕连顺着陆文昭的视线也看了看玉儿,知道陆文昭所指,脸上出现了微微怒意。

    陆文昭语气不阴不阳地说道:“丁兄在宣城可是有头脸的人物,若是此时放刁不认,陆某的确不能怎样,可若宣扬出去,只怕于丁府的脸面上过不去!”

    丁幕连假意为难地在地上来回徘徊。

    陆文昭站起身,说道:“既然丁兄如此为难,那在下就此别过了,一个丫鬟罢了,没得伤了我们的和气。”

    见陆文昭如此说,忽然,丁幕连仿佛下定了决心似的,说道:“我丁家大少怎么能是那等说话不算话的小人呢?

    好,这玉儿虽是丁某所爱,可输了就是输了,玉儿,你带走吧!”

    陆文昭心里暗笑,宣城人人都说这丁府大少爷如何如何了得,原来也不过是个草包,当下就眼神示意奶娘过来牵人。

    玉儿刚刚还沉浸在被丁幕连轻揽的喜悦中,此时竟要面对如此变故。

    一时无法接受,她挣扎哭喊着不想走。

    丁幕连转过头去,不忍直视这场面。玉儿毕竟侍奉他多年,这些悲伤倒不全像是假的。

    奶娘在拉扯玉儿时,不着痕迹地上扯她的衣袖,看到了一颗鲜红的胎记。

    奶娘立即与陆文昭交换眼神,陆文昭浅笑着点头,带着人簇拥着玉儿便出府了。

    下弦月挂在漆黑如墨的天际中,梅树下,巳月手持树枝如握宝剑,重复演练着那日丁幕连舞出的剑法。

    不断温习下,巳月的出招竟有了几丝凌厉之气。

    一白衣飘然的男子凌空出现,手中的剑从空中向巳月递了过来。

    巳月灵巧地接住,长剑在手中打了个转,剑招却没有停歇。

    白衣男子以对剑之法,引领巳月的剑招,十几招之后,竟有了比翼之姿。

    两人收剑后,丁幕连说道:“这是落英剑,玄铁打造,削铁如泥,熔铸时,还加了沙弗莱矿石,弥补了玄铁厚重的缺点,剑身锋利而且轻灵,最适合女子用了。”

    幕连看见巳月在梅树下用树枝练剑,剑招虽与自己那日舞的七星剑法形似,但是却又几处致命的错误,忍不住取出师父所赠的宝剑,加入了巳月的剑势之中。

    巳月看了一眼手中的宝剑,剑身闪着寒光,月光下,熠熠生辉,一阵微风拂过剑身,发出铮铮的响声。

    在《兵器录》中,巳月曾经见过这把剑的图像,这把落英剑与丁幕连手中的惊鸿剑互为阴阳,是一双剑对。

第十七章 乱红如雨,与子成说(上)

    “为什么不提前告诉我。”巳月说道。

    “就算玉儿几次害你,若是你事先知道,只怕也不会让别人代替你受难吧。”丁幕连说道。

    巳月看了丁幕连一眼,说道:“我知道你的好意。今日我看见奶娘,吓了一跳,经过了当年的事情,没想到她还活着。

    刚见到陆文昭,我没有认出来,后来我躲到屋顶上偷听,慢慢才回想起我的这位表兄。

    看来,我的仇家又要有所行动了。只是,你是从哪里找来的这个玉儿,竟能以假乱真。”

    丁幕连看着巳月,眼中满是温情。

    “当年,我把你救回府,虽然事情机密,可还是担心会有后患。

    于是我四处寻找与你年龄相仿、容貌酷似的女孩,只希望灾祸来时,能保住你。

    后来知道你手臂上有胎记,我便请来玄机大师给玉儿做了这个胎记。”

    巳月静静地听着丁幕连讲述,似是听别人的故事,心中竟没有丝毫波澜,因为她知道,只要有眼前的男子在,一切都可以放心。

    “你的这位表兄前几日在苍龙山附近四处打听你的踪迹。

    盛京那边传来消息,你的这位表兄已经是司马相府的门客,多年来都没有寻亲。

    不偏不巧这个时候寻你,只怕是来者不善。”

    “我派人跟踪他,发现这几日,他已经打听到当年我在苍龙山救了你,并带回府,如今你是我身边的宠婢。

    所以,这几日我故意冷落你,提拔玉儿,就是想蒙混过关。

    今日,他果然上门,幸好,你的这位表兄当年并未居住盛京,你们相见的次数不多,他也只是模模糊糊地知道你的闺名是月儿。”

    巳月默默听着丁幕连诉说着他为自己的筹划,内心感动万分。

    半晌后,巳月忽的抬头,紧紧盯着丁幕连的眼睛说道:“为什么陆文昭成了司马相府的门客后寻我就是来者不善,少爷,我父亲的事,你到底还知道多少?”

    被巳月突然发问,丁幕连一窘。

    依如今的情势,只怕巳月自己不找仇家,仇家也会找上门,幕连索性说道:“当年陆师兄是司马相府的门客,他为司马南风做的最重要的事情就是主持开发沙弗莱矿石。”

    巳月努力回忆,对沙弗莱这个名字倒是有些印象。

    只是当年自己还小,父亲也并不在家里谈论自己的公事。

    “沙弗莱矿石非常稀有,不仅能做价值连城的饰品,锻造兵器时加入,既能增加锋利度,又能增加兵器寿命,还能弥补金属矿石笨重的缺点,放眼天下,也只有大齐这一处沙弗莱矿。”

    “可是七年前,司马家突然就不再出产这种矿石,你父亲也是在那个时候出的事。”

    “司马南风。”巳月轻声地念出了这个名字,“这么多事加在一起,定然不是巧合,就算司马南风不是害死父亲的真凶,也定与他脱不了干系。”

    两人又讨论了一阵,话别后,正准备各自回屋,巳月忽然转身,低喊一声:“丁幕连,你是怎么知道我手臂上有胎记的?”

    听了这话,丁幕连一时没忍住,“噗嗤”一笑,这丫头竟还记挂着这些。

    丁幕连要出远门了,在文香苑的书房中,他匆匆地与巳月交代始末:“我们家一直是汉中的总盐商,最近丁家的盐队过关口时,总被拦下。按说我们都是有盐引和政府文书的,不应该如此。

    父亲听太守府说起,应该是盛京那边的盐运总司刁难,我此去盛京怕是得月余,倒是正好打听打听司马相府的事情,我们也好有准备。”

    丁幕连说着话,手上不断地整理东西,“你这一个月不要出文香苑,不要到处走动,我很快就会回来。”

    “不能带我去吗?”巳月一边帮丁幕连收拾,一边插空问道。

    “盛京那边的情势还不明确,我们家掌管汉中地区的盐运多年,一直顺风顺水,这次只怕是盛京出了大事。你的身份,去盛京总是有些危险的。”

    巳月皱眉问道:”那你呢,你不会遇到危险吧?”

    丁幕连看着她担忧的娇俏模样,说道:“我是那种舍命不舍财的人吗?若是情势不好,我会立刻离开盛京的。”

    巳月点了点头,郑重地说道:“万事小心。”

    丁幕连走了半月后。

    清晨,巳月正在屋里洒扫。冬青跑过来说,我听正院里伺候的庆福说老爷收到大少爷的信了。

    看了信,老爷满脸高兴,应该是事情解决了。

    若是事情解决了,那少爷应该很快就回来了吧!

    一听完这话,巳月便高兴地直奔前院,她也不知道自己去前院该做什么,只是想听庆福亲口证实这个消息,或者偷偷看一看丁老爷满脸的笑容确定一下也好。

    这半个月来,巳月一直担心得食不知味,此时,她太高兴了。

    当巳月走到正厅一侧的花圃下,就立住不动了,这里没有庆路的身影,以她的身份又不能真的进正厅去问老爷。

    刚停住脚步,她就听见正厅里丁老爷与太守大人商议道:“等连儿回来,我们两家的亲事也该定下来了。”

    巳月听到这句话,身体一僵,定定地待在了原地,其他的话,巳月已经听不见了。

    等反应过来时,屋内和气的哈哈大笑声不绝于耳,看来,两位老爷就此事已经达成了协议。

    这半年来,巳月只沉浸在她与丁幕连的文香苑中,全然忘记了现在两人身份上的差异。

    在巳月的心里,少爷,只是个称呼。

    可此时,她才清楚地意识到,这是身份上的差距,是横在她和丁幕连之间的鸿沟。

    巳月已经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走回文香苑的了,回到文香苑后,她一直呆呆地坐着,不觉天竟黑了下来。

    巳月想着:自己丫鬟之身,奴籍,除了丁幕连对自己朦朦胧胧的爱,她还有什么?

    若是父亲还在,她与丁幕连还算是相配,可现在……

    父亲?对,自己还要追查父亲的案子呢?怎能如此颓废,巳月整了整精神,这才发现天已经黑了。

第十七章 乱红如雨,与子成说(下)

    巳月走进厨房,本想找点吃的,恰巧看到了地下的一坛酒,愁绪再次上涌。

    巳月盯着酒坛望了一会,忽的单手拿起酒坛,走到梅树下喝了起来。

    酒酣时,就着酒意,巳月枕着酒坛在梅树下睡着了。

    夜半时分,几个人影从文香苑的院墙上悄声翻身而下,渐渐靠近梅树下熟睡的巳月。

    人影近身之时,巳月倏地起身,当下就踢翻一个靠近自己的大汉。

    原来这些人影都是蒙面的壮汉,看巳月只是个小小少女,大意轻敌。

    不成想,自从丁幕连在梅树下舞了七星剑法后,巳月便日日在梅树下依样学样地舞剑。

    天长日久,再加上落英剑的灵性,巳月又与它十分相契。

    两个月的练习,倒是让她在剑术方面有了些心得,虽然没什么杀伤力,可这个壮汉在猝不及防下,倒是让巳月一脚踢翻了。

    后面的壮汉便不敢大意,摆出招式,就要来拿巳月。

    巳月的落英剑此时不在身侧,自己的剑招使不出,虽自己摸索着修习了两个月,可面前都是高自己一头的壮汉,面对面硬拼,巳月肯定不是敌手。

    巳月顺手拿起石桌上的酒坛便朝围住自己的壮汉们扔去,随即拔脚就往屋内飞奔。

    一进屋,巳月当先锁上了屋门。那几位贼人并没有收手,聚齐到屋门外,开始一齐用力撞门。

    巳月取下落英剑,立好架势,准备迎敌。巳月刚一踏入屋内,就略感奇怪,屋里并不见冬青。

    文香苑今日竟然安静得出奇,没有看到一个人影。来不及多想,几个大汉已经破门而入。

    屋内漆黑一片,巳月借着自己熟悉地形的优势,直刺蒙面人的要害。

    蒙面人刚入门,没想到巳月已经宝剑在手,其中一个当先进入的,手指被落英剑划到,落英剑削铁如泥,竟齐齐斩断了蒙面人的四根手指,嗷嗷的惨叫声不觉于耳。

    巳月不敢停滞,使出七星剑法,虽只是个花架子,但月光下的落英剑,闪着凛凛的寒光,寒气逼人。

    几位大汉不明所以,不敢贸然进前。

    这几位蒙面人本以为只是捉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丫头,所以并没有带兵器,没想到这丫头竟然手持利刃。

    此时,其中一位蒙面人悄声绕到巳月身后,张开双臂,拦腰从后面抱住了巳月。

    巳月的七星剑法看起来有模有样,但是一旦冲破剑阵,其实无什威力。

    此时,巳月被拦腰抱住,只能奋力挣扎。巳月用力抬起双腿,借力踢倒正面的一个壮汉。

    眼看另一个壮汉又要迎面来抓自己,巳月索性举起落英剑,也不管会不会伤及自己,就往身后抱住自己的大汉身上胡乱戳去,落英剑吹发可断、削铁如泥。

    巳月身后的大汉哀嚎一声,瞬间松开了抱住巳月的手。

    巳月拼命冲出屋门,如箭般往丁幕连的房间里冲,只要她启动了屋里的机关,躲入密室,就可以躲过一劫。

    可是,蒙面人哪里肯罢休,之前被踢倒的蒙面人再次卷土重来,还没等巳月跑过庭院,三个蒙面人已经合围住巳月。

    这三人知道落英剑的厉害,不敢轻易上前。

    四人成了对峙局面,蒙面人事先是打算速战速决,不成想这小女子这么难对付。

    巳月举起落英剑,已经做好鱼死网破的打算。

    忽然,门外人声嘈杂,一男子大声喊着“月儿,月儿……”

    蒙面人相互交换眼色,便齐齐地带着受伤的蒙面者翻身出了墙头。

    丁幕申带着一群人拿着棍棒冲进了文香苑。

    看到立在院中一直举着落英剑的巳月,丁幕申快步走近她,轻唤:“月儿,你没事吧?”

    看到丁幕申,巳月一下软了下来,瘫倒在地上,手中还是紧紧握住落英剑。

    巳月缓过神后,环顾四周,文香苑死一般寂静,没有一人。

    显然这一场偷袭是有人预谋的,而能撤走文香苑所有的人,除了丁府老爷,便只有柳氏一人。

    她警觉地问丁幕申:“你怎么会来?”

    丁幕申不敢直视巳月的眼睛,语气飘忽,说:“我听到文香苑有打斗声,就带人过来了。”

    巳月脑中闪过多种可能,看到丁幕申脸上的焦急,不像是装出来,便说道:“不会是你母亲派人来捉我的吧?”

    “当然不是!”丁幕申一向孝顺,此时怕巳月误会,脱口而出。

    “能把文香苑所有奴仆都调走,除了你母亲这个当家主母能做到,还有谁有这本事。”巳月脸上显出鄙夷之色。

    “我母亲,我母亲不过是假装不知罢了。”丁幕申无力地辩驳着。

    巳月眼神一凛,果然和自己猜想的一样。

    今夜来的蒙面人不像是刺客杀手,倒像是山贼一类。

    自己在宣城不过是一个小丫鬟,得罪的人并不多,想这么害自己的人也只有太守府的王大小姐了。

    丁府和太守府把王暮烟和丁幕连的亲事定下来才一日,王大小姐就这么迫不及待地想要把我除掉了,巳月在心里冷哼一声。

    看着怔住的巳月,丁幕申以为巳月不信,继续分辨道:“你并没有得罪我母亲,母亲怎么会对你下这样的毒手呢?”

    巳月顿感疲乏,轻声说道:“我知道不是你母亲,她不过是做了顺水人情罢了,不管怎么说,还是谢谢你,你先回去吧,我累了。”

    丁幕申不想巳月记恨自己的母亲,还想替母亲申辩。

    可看着巳月疲累的脸色,又不免担心,只是轻柔地说道:“你还是去正院,我给你找一处安全的居所吧,我多派些人替你把守,才稳妥些。”

    巳月看着日益稳重的丁幕申,心下一阵感动,“不用了,我已经有了防备,你放心吧。”

    说完,巳月就朝丁幕连的房中走去。丁幕申无奈,只好离开文香苑。

    这一夜,巳月进入地窖,好在地窖中有床铺,被褥一应俱全,这一夜不算难捱。

    三天后,丁幕连就回来了,他接到了丁幕申的飞鸽传书,知道巳月夜里遇到偷袭。

    便快马加鞭,昼夜不歇地从盛京赶了回来,他本想直奔文香苑,奈何只有经过正院,才能进入文香苑,只好先来拜见父亲。

    丁幕连虽然脸上略显疲惫,却是雄姿英发、倜傥风逸。

    丁岳山看着风尘仆仆的儿子,满心欣慰,说道:“此趟差,你办的甚好,我们丁家后继有人,为父甚喜啊!你先下去休息休息,晚上设宴,太守大人也会登门。”

    丁幕连心下惦记着巳月,只想快点回到文香苑,只是静听,没有作答。

    丁岳山继续说道:“连儿,你早已过了弱冠之年,尚未娶妻,若是你娘在,只怕早已替你张罗。”

    说到这里,丁岳山眼中现出凄色,不过很快就隐去,说道:“太守大人一直对我们丁家照看有加,我看烟儿那孩子秀外慧中,而且一直对你有意,我们与太守府也可亲上加亲,你俩当是良配。”

    丁幕连眼神坚定地看着丁岳山,说道:“父亲,我心中已有心上人,怎么会娶暮烟,我的婚事,爹爹不用操心了。”

    丁岳山先是一惊,接着大怒道:“你胡说什么,婚姻之事,父母之命,媒妁之言,还能你自己做主不成。”

    丁岳山平时对丁幕连虽然严厉,可是心里却是极其疼爱他,此时对着刚刚归来的丁幕连又有些不忍,便说道:“你若是喜欢那个婢女,成婚之后,大可收为妾室。”

    丁幕连朗声打断父亲,说道:“此生我只会娶月儿一人为妻。”

    一说完,丁幕连便转身大步走了出去。只留下丁岳山一人,在厅里怔怔扼腕。

第十八章 以牙还牙

    丁幕连一进文香苑,就看到巳月昂首立在几株桃树下发呆。

    此时,已是暮春时节,微风一来,桃花纷飞,落红如雨。巳月粉色衣裙与桃花一起翩飞,如同一幅水墨丹青图。

    一早,巳月就听正院里的小厮说丁幕连要回来了。巳月先是高兴,后来又陷入忧愁。

    丁府今晚设宴,宣城达官贵胄都有邀请,怕是要商量丁幕连和王暮烟的婚事。

    丁幕连对自己的情谊能否胜过他对自己家族的责任,巳月心里实在没底,若是不能,自己又该怎么办?

    巳月看着微风下纷纷飘散的花瓣,联想到父亲死后,自己浮萍般的身世,心里不禁酸楚。

    可又想到,自己本就是无根之花,若是丁幕连成亲,自己就离开宣城。

    比起当初刚入丁家之时,自己现在懂兵法,识文墨,还有落英剑相伴,不知道要好上多少,也就坦然了。

    嘴角不禁迁出了些笑意。这一颦一笑都收入了丁幕连的眼中,丁幕连忍不住开口喊道:“月儿。”

    巳月回过头,看到自己日夜牵挂的丁幕连,此刻就在自己眼前。

    真想上去拉住他的手,仔细看看他好不好。可是,一想到幕连有可能就要与别人成亲,便忍住了,只是盈盈欠身一礼,说道:“大少爷,你回来了。”

    丁幕连走近,“傻丫头,这里又没有外人,你这么客气干什么?你没事吧,我收到幕申的消息,说你半夜遇袭,吓死我了。”丁幕连的眼神里满是担忧。

    巳月避开丁幕连热切的眼神,语气幽幽地说道:“今天晚上你就要和王大小姐定亲,下月是双月,正是结亲的好日子,大少爷还是不要这么关心月儿的好。”

    丁幕连伸出手轻轻抬起巳月的下巴,对着她的眼睛说道:“我,丁幕连在此对着苍天起誓,此生,非陆巳月不娶,若是违背此誓,必定……”

    巳月伸出手捂住丁幕连的嘴,不想让他说下去。可又觉不好,迅速收回手。

    丁幕连笑着对巳月说道:“从在地窖中与你互留书信时,我就在想,这小丫头如今长成什么样子了,竟然有比男子更广阔的胸襟,更睿智的见识。

    每次与你讨论,总会有收益。后来师父跟我说起,幕申要收你做通房。你说要离开我家,我当时啊,方寸大乱,立即去求父亲,把你要了来。

    你来文香苑后,一时不见你,我便坐立难安。每次外出,总会想着早些回家好见到你。

    听说,陆文昭替司马家到处找你,我如坐针毡。若是你出事,我该怎么办?

    我知道,此生,我是再难和你分开了。”丁幕连不善情话,一字一句皆发自肺腑。

    巳月听着,听着,渐渐泪眼婆娑,心已融化成绕指柔。

    巳月觉得自己有些失态,打岔道:“你回来前,我还在想,若是你娶了王暮烟,我就离开丁府,浪迹天涯。”

    丁幕连被巳月逗乐,说道:“浪迹天涯是真,只不过不是你自己,是咱俩。”

    巳月惊讶地盯着丁幕连,“你说的是真的?”

    “当然是真的,要是留在家里,我肯定是要娶太守府大小姐的,你乐意?”丁幕连打趣道。

    巳月心下不忍,自己孑然一身,当然可以说走就走,可是丁幕连不一样,他父亲在堂,身上还有丁氏家族这一副重担。

    丁幕连温柔地看着巳月,说道:“小丫头,不用担心,此去盛京,我不光是办了家里的事,还托故人办下了稷下学宫的入学荐书。我以求学之名离家,丁家和太守府,脸面上都不会太难看。等学有所成,我们就自立门户。”

    看着丁幕连,巳月只觉得一片心安,是啊,只要有他在,自己有什么可担心的呢,丁幕连轻揽巳月入怀,微风处,花如雨,情深处,意更浓。

    晌午一过,巳月收拾包裹装入箱奁,提前放到后角门上。当日,丁府上下忙忙碌碌,大家都以为巳月在准备大少爷的定亲之物,没有多加注意。

    按照巳月和丁幕连的约定,傍晚时分,巳月先行离开丁府,到十里坡长亭等他,丁幕连两个时辰后与巳月会和。

    巳月估摸着时间,从倚梅园处绕道正往侧门走去。

    没成想,王暮烟此时进入丁家,正要去正厅,巳月与王暮烟正面相迎。

    一看到巳月,王暮烟顿时怒火中烧。她袅娜上前,恨恨地看着巳月,幽幽地说道:“狐媚东西!待我进了丁府,有你好受的。今日我心情好,不多与你计较。我劝你呢,还是别做什么美梦了,进了丁府,我有的是方法除掉你,既是在我眼皮子底下,我是不会放任丁幕连收你的,走着瞧吧!”说着,王暮烟大笑着扬长而去。

    巳月心底慢慢燃起一把火,派人偷袭的事情还没有跟她算,这次竟然还敢公然挑衅。巳月愤愤地想:辱人者必辱者,以牙还牙,以眼还眼。

    巳月眼眸流转,想到了一计。

    巳月去角门上找出一块黑炭,在白色绢布上留了几个字,然后往绢布里塞了一个小瓶。

    接着,来到丁府大厨房找到张二婶,在张二婶耳边耳语了几句话。张二婶一边听,一边睁圆眼睛、张大嘴巴,一副不可置信的样子。

    等巳月说完,转身离开,张二婶还怔在原地,缓不过神儿来。

    一与张二婶说完,巳月便带上包裹,往太守府的方向去了。

    王暮烟一过倚梅园,还没进入正厅,迎面便遇到了庆路。

    庆路见礼后,低头说道:“少爷想趁晚宴尚未开始,提前在文香苑见见暮烟小姐。”

    王暮烟一时喜不自胜。心下想着,连哥哥有可能是,想和我解释他和那个贱婢的事。

    她抑制不住高兴,一改往日在人前的含蓄,嘴角乐开了花。

    心下却忖度着,自己该如何作答,如何在连哥哥面前,显示自己的大度。

    又想到,进门后,再把这个贱婢如何收拾了。

    正想到得意时,才发现自己已经进了文香苑。

    一见到丁幕连,王暮烟就盈盈地欠身行礼,语气温婉地问好:“连哥哥。”

    丁幕连并不想多话,上来就开门见山地说道:“暮烟妹妹,今天晚上的宴席,父亲是想与太守大人约定咱俩的婚事。暮烟妹妹知书达理,蕙质兰心,又有沉鱼落雁之姿。”

    听到这里,王暮烟满脸欢喜,可当听到的丁幕连后面的话时,顿时,如从云端跌入谷底,五脏六腑皆摔得七零八落。

    “可是,暮烟妹妹,我只是个无功无禄的商贾之子,实在配不上妹妹,况且,我已经心有所属,也实在是不想耽误你的终生,希望,今天晚上你能当众拒婚。”

    王暮烟面如土色,她的满心欢喜、一片痴心就换来了这些。

    王暮烟敛起了平时的娇柔之色,面如冰霜,冷冷地反问:“若是我不呢?”

    丁幕连深深叹息,无奈地说道:“若是妹妹执意不肯,那只好我来拒婚。只是今晚宣城满城贵胄齐聚,若是妹妹被当众拒婚,只怕对妹妹以后的议亲会很不利。”

    王暮烟不可置信地看着丁幕连,愤怒地从牙缝中挤出一句:“那哥哥的意思是,暮烟还得谢谢哥哥替我着想了?为了一个贱婢,你竟然这样对我?”

    丁幕连无奈地看着王暮烟,说道:“妹妹出身官宦人家,身份当然高贵,月儿虽是个普通婢女,你也不必这样说她。”

第十九章 以眼还眼

    王暮烟脸色煞白,语气幽森地说道:“你这样对我,早晚有一天你会后悔的!”

    丁幕连低着头,不敢直视王暮烟吓人的双眼,虽愧疚却语气坚定地说道:“妹妹出身好,人也生得漂亮,会找个比我好一千倍,一万倍的人的。”

    晚宴时,丁家老爷刚刚开口谈到议亲之事,王暮烟就立刻起身,当众拒绝,把自己事先想好的缘由,语气决绝地说了一遍。

    来赴宴的宾客,都已经提前听说,这是两家宣布准备结亲的喜宴。

    经此一闹,大家都识趣地找借口离开,整个宴会不欢而散。

    王暮烟悻悻地回到太守府后,害怕被父亲母亲责问,便匆匆回到自己的房间。

    遣退了身边所有的丫鬟,把房门反锁,对着梳妆台上的东西一阵猛摔猛打,低声怒吼道:“竟然为了一个贱人,如此折煞我!”

    王暮烟这句话刚出口,屏风后就闪出一个身影,一招就扣住了王暮烟的命门。

    原来,巳月见了王暮烟后,越想越气不过,就只身来到了太守府。

    巳月伏身在屋顶上,发现太守府的人,大部分都跟随主人去丁府赴宴,守卫被调走大半,防卫松懈,于是,就潜身进了王暮烟的住处,只待王暮烟回来,给她一个教训。

    王暮烟定睛一看,扣住自己的人正是自己日恨夜恨的巳月,巳月讥讽地轻声说道:“骂谁呢?”

    王暮烟想还嘴,可脖颈被巳月狠狠扣住,哪里开得了口。

    巳月拿出一颗药丸麻利地放入王暮烟的嘴里,一送一推,王暮烟就被迫吞下了药丸。

    王暮烟双手握住脖颈,使劲咳嗽,想咳出药丸。

    巳月在一旁,轻声说道:“这是真正的乌头霜,我和大少爷一块制成的,你就等着毁容吧!”

    王暮烟刚想大叫,巳月翻手成掌,当先打晕了王暮烟。

    巳月吹灭蜡烛后,从窗户翻身出去,佯装婢女逃了出去。

    等巳月快马加鞭地赶到十里坡时,丁幕连已经在长亭等候多时了,“你怎么才来,担心死我了。”

    “去办了件该办的事,走吧!”两人翻身上马,往稷下学宫所在的安康方向策马而去。

    王暮烟醒来后,脸上开始发痒,下午就出了疹子,起初,王暮烟以为自己是心理作用。

    挺了两天,王暮烟身上、脸上开始生疮,如凝脂般的肌肤开始溃烂。

    她这才开始相信,巳月给自己吃下的,真的是乌头霜。

    王暮烟只好,把那晚巳月闯入房中喂自己毒药的事情,告诉了母亲。

    看着自己女儿,花朵般的人物,被折磨成如此,王太守带领太守府上下,去丁府质问。

    丁岳山怕丁府担上事情,就辩驳说:“那晚宴请,贵府小姐当众拒婚。幕连羞愧难当,已经弃家去安康求学,文香苑的奴婢都已经遣散了。”

    王太守不信,带众人去文香苑查看,果然人去楼空,昔日雅致的文香苑已经凄清一片。

    与丁府闹了几场,也于事无补。

    太守府只好遍请名医,可是乌头霜配置复杂,只有制毒之人根据所用除乌头外的其他毒药,才能制出解药。此时,巳月已经不知所踪,大夫们不知道这毒药用了哪些配方,自然制不出解药。

    眼看王暮烟昔日的花容月貌一日日枯萎下去,脸上、身上开始大面积溃脓出血。

    王夫人日日以泪洗面,王太守只好张官榜,只要能治好女儿,愿出千金。

    这一日,一个白发苍苍的老妪登门,说自己能解乌头霜的毒。

    太守府早已无计可施,本着死马当活马医的原则,让老妪一试。

    白发老妪在太守府上做了一碗养颜茶,给这位王大小姐喝了。

    王暮烟的脸当时就不痒了,太守府上下都以为是老天爷开眼,神仙下凡解救。

    好吃好喝侍候着那白发老妪,让老妪日日替王暮烟熬养颜汤。

    过了半月,王暮烟脸上的伤竟然痊愈了。

    那老妪得了一大笔赏钱,高兴地出府去了。

    原来,巳月那日想着一定要给王暮烟点颜色瞧瞧,于是就定下了这一计。

    想好了计策,想到自己并没有受到王暮烟实质性的伤害,又有些不忍心。

    于是,找到厨房的张二婶,跟她说自己做梦,梦见太守府王小姐几天内一定会遭到横祸。

    只要王暮烟出事时,张二婶打开手里的绢布,从此以后,她一定会大富大贵。

    起初,张二婶只当是巳月开的一个玩笑,没想到没过几天,王暮烟真的出事了。

    她打开绢布,发现上面写着,将此解药放入熬好的养颜茶中给王暮烟,毒性自除。

    这才有了张二婶打扮成白发老妪救治王暮烟的一幕。

第二十章 稷下学宫

    五个昼夜的不停赶路,巳月和幕连来到了安康的凤鸣山下。

    他们抬头望着凤鸣山,半山腰云遮雾罩处,一座白墙红瓦的古建筑群若隐若现。

    那里就是巳月云牵梦绕的地方--稷下学宫。

    那里也将是巳月梦想开始的地方。

    若干年后,当巳月在朝堂上叱咤风云之时,在某个寂静的深夜,她依然会想起那个叫稷下学宫的地方,这里承载的是自己的本心。

    当巳月在朝堂尔虞我诈的权力漩涡中奋力挣扎时,她依然没有狠辣地蔑视最渺小的生命,都是因为那个叫稷下学宫的地方,它告诉自己要止于至善。

    幕连找到监院,办理入学时,因为巳月尚未脱离奴籍,无法入学。

    不得已,巳月只能以书童的身份,女扮男装与幕连一起入学宫。

    幕连心下十分愧疚,一直抱怨自己为什么如此大意,没有在离开宣城前,先给巳月办好户籍。

    巳月心下倒是坦然,只要先入学宫,事在人为,自己总有办法听课的。

    幕连经过正衣冠、拜先师、洗净手等繁琐的礼仪后,便正式入学了。

    入学第一天,丁幕连就遇上了学堂大闹的场景。

    起因是九章算术课上,夫子在课堂上出了一题:

    今有人共买羊,人出五,不足四十五。人出七,不足三。问人数、羊价几何?

    学堂里的百里烨当先答出:二十人,羊一百五。

    张夫子称赞了百里烨几句。夫子走后,坐在百里烨旁边的上官策冷哼一句:“德行,夸了几句,就喜行言于色,难成大器!”

    百里烨也不是省油的灯,当即还口:“不学无术的纨绔公子儿,想形于色,那也得有可夸之处才行,连盈亏之数都解不了,家里还掌管大齐经济呢?”

    说到这里,百里烨觉得还不解气,继续挑衅地说道:“哦,对了,一个舞姬肚子里爬出的庶子,想来,连家族里的大权边儿都摸不着,这九章算术不学也罢了。”

    上官策庶子的身份被拿到明面上说,登时跳起来,朝百里烨嚷道:“你个买题暗下交易的肮脏坯子,还有脸来说别人。”

    原来,百里烨曾在年试中,买通夫子的书童,偸出了考题,不想,事情败露。

    夫子也只能离开学宫,当年的年考成绩也作废。

    百里烨被戳中了痛处,当即回道:“上次射礼课,司马兄的弓箭折断,弓上还被喂毒,险些丧命,还不是拜你所赐。”

    上官策憋红了脸,大声驳斥::“血口喷人,这种泼天的脏水你也敢胡诌。”

    百里烨与上官策对峙,冷笑着说道:“胡诌?扫院子的阿童都撞见你鬼鬼祟祟地进入兵弩司,你还狡辩?”

    上官策言语上胜不过,捞起案桌上的砚台就朝百里烨丢去。

    百里烨闪身躲开,骂道:“好小子!”

    撸起衣袖作势就要打过去,顿时,百里烨座列的刘世远、郭煜、邓宁呼啦全都起身围了过来。

    上官策座列的高纪、谢智、夏博韬也齐齐起身围了过来。

    本来两帮只是嘴上谩骂不断、互有推搡而已。

    没想到,之前丢开的砚台,不知从何处又飞了回来,恰巧打在了上官策的侧脸。

    上官策只觉脸上生疼,伸手一抹,手上竟然全是血。

    上官策从小娇惯,未受过如此待遇,瞪时大怒,伸出拳头就打在了百里烨脸上。

    百里烨的鼻子顿时就流出了血,两帮人便开始拳脚相交。

    正当两帮酣战之时,学监赵裕推门而入,看到勤学殿内混乱的场面,低声怒吼:“住手。”

    两帮方罢。所有参与斗殴的在殿前齐齐跪下,每人罚了20戒尺。

    幕连回到自己的住处轩越阁,把白天发生的事细细地与巳月讲了。

    巳月分析道:“看来这学堂里起码有两个派别,一派以百里烨为首,一派以上官策为首。

    这也难怪,上官策是上官甫的第四子,这上官家是大齐的百年世家大族,掌管着大齐的经济命脉;

    百里烨是百里华的嫡孙,身份尊贵。

    百里家又与上官家、司马家位列三大世族,听说这稷下学宫就是百里家主持建造管理的。”

    幕连边思索边说道:“白天这两帮人争论的时候,他们中间飞来了一方砚台,现在想来,那方砚台隐约是从司马荣的方向丢过来的。”

    巳月边听边轻蹙眉头,说道:“看来,这学宫也不是什么清净之地,就是一个小朝廷,三家分列,还有皇子参学。”

    幕连问道:“那赵宏殷、赵灵君是皇子?”

    巳月点点头。

    幕连脑中盘算了一会,半晌,方问道:“你怎么会知道这么多?”

    巳月狡黠一笑,说道:“山人自有妙道。”

    幕连也不十分好奇,静静地看着巳月,只等她自己说出来。

    过了一会,见幕连不来追问。

    巳月只好没趣地说道:“白天闲来无事,去了一趟厨房,做了些可口的点心,顺便分了厨房众人一些。厨房里聊天,听他们说的。”

    丁幕连伸手勾了一下巳月的鼻子,说道:“月儿是越来越伶俐了,打听消息的本事都赶上宫里的暗卫了。”

    巳月知是挖苦她,回道:“那暗卫可是为了得到消息,无所不用其极,而我,都是别人心甘情愿告诉我的,那暗卫如何与我相提并论。”

    丁幕连刚想继续说笑,巳月忽然想到了什么,抬头说道:“这稷下学宫里都是皇族子弟和世家大族勋贵,你是怎么得到学宫里的荐书的?”

    丁幕连先是一窘,而后说道:“哦,是父亲的一位故旧帮的忙。嗯,月儿,你的七星剑法练得如何了?”

    巳月每日都会苦练从丁幕连那里偷学的七星剑法,自己的剑术不精,只是偷偷练习。

    没想到丁幕连会知道,脸上一红,说道:“起承转合处还是不太顺畅。”

    丁幕连说道:“我听说音律与剑法相通,不如我奏一曲,你舞剑如何?”

    巳月欣然点头。

    巳月取出落英剑,挺身走到院中。

    丁幕连取出古筝,信手续续弹起,奏起《广陵散》。

    时而嘈嘈如急雨,时而间关莺语,时而无声胜有声。

    巳月顺着筝律舞剑,平时不通之处,瞬时顺畅了。

    恍然间,竟然觉得自己对这套七星剑法有了新的领悟。

    在稷下学宫的教武场上,学子们正在练习射箭,一排五个箭把,每人三支箭。

    射完后,便退后,后面的学子再射。

    上官策与百里烨经过了上次的事情,心里彼此不服。

    上官策挑衅道:“听闻百里兄每次射箭课后,都会勤加修习。在下不才,虽不如百里兄勤奋,倒还是想与百里兄比试一二。”

    百里世家一直掌管大齐的礼部、刑部和官学,在武学上研究不深,百里烨又受家族影响,不善射箭。

    而上官策是庶出之子,从小自由,善于舞刀弄枪。

    百里烨虽自知不敌,可看到上官策的那副嘴脸,便不想退。

    眼珠转了转,便想了一计,爽快地说道:“上官兄盛情难却,在下不善箭术,还是上官兄先请。”

    上官策嘴角不屑地上扬,从箭壶中抽出一支箭,瞄准靶心。

    此时,百里烨朝邓宁使了个眼色,邓宁点头。

    原来这邓宁父亲早年是个江湖游医,因救了一位朝廷显贵,得了个小官。

    后来依附于百里世家,顺风顺水,青云直上,如今已经是五品治中的官职。

    这邓宁随父亲行走江湖时,学了一身暗器本领。

    当上官策全神注意把心时,邓宁左手弹出一粒石子,正中上官策的腿弯处。

    上官策吃不住痛,伴随着一声痛苦的叫唤声。

    他左腿拄地,射出的剑却头也不回地径直飞了出去。

    可是飞出的弓并没有按照上官策的预期正中把心,而是直射箭把的支杆处。

    而稷下学宫的箭靶支架全都是精铜所铸,上官策射出的箭又颇有些力度。

    一触到精铜,箭头和箭身瞬间分离,箭头原路弹射而回,径直向百里烨射去。

    百里烨惊慌之下竟不知回避,眼看就要被箭头射中。

    丁幕连凌空腾起飞身到百里烨身边,用手中的箭拨开了激射的箭头。

    众人在一系列变故下,惊得呆住了。

    忽然又看到丁幕连轻易拂去箭矢的神技,恍然间,都以为仙人下凡。

    事情都出乎了百里烨和上官策的预料,惊神未定,不再多做计较,各自回去了。

第二十一章 宁为玉碎

    百里烨质问邓宁:“让你出手,你竟然差点害死我!”

    邓宁跪地说道:“公子明鉴,我以石子为暗器,可是并没有打中上官策,谁知上官策竟然跪倒了?”

    百里烨眯起眼睛:“你是说上官策故意为之?”

    邓宁低眉说道:“在下不知,可是,肯定不是我打的。”

    丁幕连回了轩越阁,把事情告诉了巳月,巳月皱眉思索着问道:“你可看清了暗器是从哪个方向来的?”

    丁幕连思忖后,说道:“像是从百里烨的后面来的,百里烨的后面都是他的自己人。想是百里烨本想让上官策出丑,不想却差一点害了自己吧!”

    巳月皱眉道:“我虽不曾亲见,可总是感觉这次的事故,百里烨和上官策都没捞到好处,倒像是鹬蚌相争。”

    丁幕连皱眉道:“你是说这中间还有个渔翁,难道是……”

    巳月接口道:“这学宫里可是还有第三派呢!”

    丁幕连惊讶的脱口而出:“司马家!”

    巳月脸上颇有担忧之色,说道:“今天你救了百里烨,怕是会让某些人怀恨在心,还是谨慎些的好。”

    幕连郑重地点头。

    在乐课上,夫子让学生们以乐名志。这位教习乐课的向泽夫子,本是位隐士,受稷下学宫主事所托,才来此讲学。向泽夫子不到三十岁,气质淡泊,是位儒雅学者。

    向泽先请百里烨弹了一曲,后问百里烨,琴声有什么寓意。

    百里烨整理衣襟,徐徐起身,说道:“君子当先修身,后才能齐家平天下,烨,理当自强不息,克己守礼,光耀家族。”

    向泽夫子微笑点头,又让上官策奏了一曲,上官策奏完曲,还没等向泽问,就当先说道:“仓廪实则知礼节,衣食足则知荣辱,愿天下百姓富足,愿这天下安康。”

    上官策说完就斜了百里烨一眼,百里烨只说了自己怎样做,我上官策胸襟可比你广阔的多,能想着天下。

    百里烨嘴角不懈地上扬,嘴里小声哼出了“装腔作势”几个字。

    向泽看着了看一直不语的司马荣,司马家是大齐最大的世家,这司马荣正是司马家掌舵者司马南风的侄子。

    向泽又让司马荣弹了一曲,并让他说明意思。司马荣一身白衣,生的风流倜傥,缓缓起身,说道:“愿聚天下英才,共谋天下之事。”

    说着,司马荣侧身斜视丁幕连,丁幕连与他四目相对。只一眼,丁幕连便不寒而栗,司马荣的眼中一分欣赏,一分骄傲,剩下的那八分却全是机谋。阴冷中带着几分算计,算计中带着几分炽烈。

    丁幕连心里咯噔一下,月儿猜对了。百里烨和上官策一直不和,从中挑唆的只怕就是这位司马公子了。

    昨日自己救下了百里烨,只怕是已经被这位司马公子盯上了。而自己并不想卷入这些世家的争斗中,心下一片黯然。

    下课后,丁幕连当先走出授学殿,司马荣一派的高邕紧跟着走出:“丁公子请留步。”

    丁幕连本想假装听不见继续走,没想到高邕紧走了两步,赶到丁幕连的身后,又说了一遍:“丁公子请留步。”

    距离太近,丁幕连只好停下回头,施礼道:“高公子。”

    “丁公子,司马荣公子想请丁公子于披香殿小聚。”

    丁幕连再次施礼道:“在下想快些完成夫子留的功课,今日只怕是不行了,改天,改天在下一定去披香殿拜见司马公子。”说完,幕连转身就走。

    高邕并不放弃,紧随其后,转到丁幕连前面说道:“只是小聚,不耽误多长时间的。”

    丁幕连不善说谎,正不知该如何拒绝,一个小厮走过来说道:“丁公子,山长让您去掌事院一趟,有重要事宜告知。”

    丁幕连像得了大赦一般,躬身行礼:“高兄,丁某先告辞了。”

    便随小厮往掌事院的方向走去,等转到密林处,小厮转身说道:“月儿姑娘在轩越阁等着您呢!”

    丁幕连心下暗笑,定是月儿料想到今日会被这些世家公子纠缠,才派小厮来解救自己,月儿的聪慧,自己不及啊!

    回到轩越阁,闲话一阵后,巳月说道:“这终究不是长法,如果司马家再来纠缠该如何应对,还是得早做打算。”

    丁幕连黯然说道:“今天看司马荣的眼神,一副宁为玉碎,不为瓦全的样子。那人阴冷得很,只怕他得不到的,就会毁掉。”

    巳月见丁幕连脸色颓丧,便娇笑着打趣道:“那不如公子就投入那司马荣的麾下,以公子的才华再加上司马家的权势,定能平步青云。”

    巳月本是开个玩笑,只想让幕连振奋精神。没想到幕连却是一本正经地说道:“月儿,你还不懂我的心吗,那司马南风很有可能就是你的杀父仇人,我又怎会投入司马氏的麾下?就是那司马荣真的要了我的命又能怎样?”

    巳月心下一阵暖意,她与幕连深情对望,而后说道:“我们自是要同生共死的,不过,也不能就这么容易如了那司马荣的意。”

    丁幕连看着巳月,笑道:“我的月儿又有主意了。”

    巳月说道:“这学宫里可不光司马荣一支世家大族,这不还有百里和上官家吗?我今日已经买通了给百里烨和上官策送饭的小厮,让他们将司马荣想把招你入麾下的消息,装作无意中透露给百里烨和上官策,还让这些小厮把你夸的天上有地上无,相信百里烨和上官策定会心动。”

    丁幕连说道:“这百里烨和上官策无论是计谋还是家世,都比不过司马荣,若是他们知难而退怎么办?”

    巳月说道:“只需要让百里烨和上官策搅进来,这池水必定浑浊,到时候事情说不定就会有转机。”

    兵来将挡,水来土掩。与巳月相处长了,丁幕连也学会了随遇而安,今朝有酒今朝醉,明日醒来再应对。

    第二日授学殿内,夫子尚未来到,司马荣来到丁幕连身边,施礼问候:“丁兄。”

    丁幕申起身还礼,司马荣看到丁幕申案桌上的一本古书,便伸手拿起,抚摸着说道:“《万法归宗》,此等珍贵古书我遍寻不得,丁兄手里竟有,不如借我看看如何?”

第二十二章 三家争士

    这本书本没有什么珍贵,司马荣也无非是想跟丁幕连套套近乎,显示自己的礼贤下士。可是这本书对丁幕连来说却是珍贵异常,这书是他母亲的陪嫁之物,而且是孤本。

    丁幕连正犯难之际,百里烨也走了过来,说道:“我也正到处寻《万法归宗》,不如司马兄先让给我看看如何?”说着,就伸手握在了那本古书上。

    百里烨本来只是与上官策争持不下,怎奈自己的小厮在身旁一直夸赞那丁幕连,又听说司马荣一直想收他为己用,那小厮明里暗里地夸赞司马家势大,话里话外地露出丁幕连虽是栋梁,其他世家却是争不过司马家的。百里烨被这小厮激出了火,此时,便也想插一脚。

    司马荣一向心气高,此时怎会轻易放手。正僵持时,上官策也走了过来,说自己也想看,便把手也搭在了古书上,眼看着这书就要在争夺下分为三半。

    丁幕连忙作揖说道:“这古书本就不是什么稀罕物,能得三位公子青睐实在是它的幸事,既然三位公子都想读此书,不如今晚上,我让身边小厮给送去,哪位公子得了就是哪位公子的。”

    司马荣、百里烨、上官策还想再说什么,此时夫子已经进来,便退回了自己的位子。

    晚上,丁幕连把白天的事情与巳月说了,巳月微笑看着丁幕连,说道:“这是好事。”

    丁幕连惊讶地说道:“好事?”

    “说明百里烨和上官策也已经插手了,只要让百里烨和上官策知道他们之间的很多争端都是那司马荣挑起的,那你的危局自然能解了。”

    丁幕连皱眉道:“那古书的事情怎么办?”

    巳月笑道:“这容易,他们只是说想看看古书,我们只要把古书誊抄出三份,派人给他们送去就可以了。”

    丁幕连一拍头说道:“我怎么就没想到呢!还是月儿聪慧。”当晚,为了誊抄古书,丁幕连和巳月一宿没睡,直到清晨,才让小厮给司马荣、百里烨、上官策送去。

    第二日,勤学殿内,司马荣手中摩挲着古书的誊抄稿,正若有所思。百里烨一进勤学殿的门,就看到司马荣手上的誊抄稿,便挑着眉毛故意大声说道:“这丁兄还真是周到,知道我们三人都喜欢他的古书,他倒是谁都不得罪,花了些力气誊抄出来,一人送了一份,哈哈!”

    百里家一向不敢与司马家硬碰硬,这次抢夺丁幕申的古书,虽说没赢,可总算和司马荣打成了平手,百里烨心里十分得意。

    听了百里烨的话,司马荣摩挲着稿子的手慢慢握紧,司马荣仗着司马家的权势,一向骄傲的很,此时怒火中烧,当丁幕连走进勤学殿时,司马荣以阴鸷的眼神深深望了他一眼。

    来到稷下学宫后,巳月以书僮的身份待在丁幕连的身边,女扮男装容易被人认出,所以与人说话时,巳月尽量低着头,除幕连外,与他人都保持一定距离。时间一长,巳月难免觉得孤单。

    这一日,巳月在轩越阁中研读幕连誊抄的笔记,一时觉得憋闷,便来到了距离轩越阁最近的樱树林。

    此时正值暮春时节,微风徐徐,迎面拂来。林间樱花绵绵落下,红云片片,花香浓郁。巳月一时被眼前春景吸引,情不自禁间,舞起落英剑,以剑姿捕捉片片纷落的樱花。

    落英剑在一出一收中竟让巳月对七星剑法又有了新的顿悟,一时间,她舞出的七星剑法如行云流水般,伴着微风中纷落的樱花,剑姿翩然,英姿勃发。

    远处的一阵鼓掌声打断了巳月,巳月循声望去。樱树林尽头,一贵族公子长身而立,正鼓掌叫好。

    走近后,巳月看他凤眼朱唇,肌肤如凝脂细腻白嫩,虽是贵族公子装束,可分明是一女子。巳月不知对方身份,凝神静视,对方感到了巳月的警惕,便当先介绍:“在下赵灵君,是学宫的弟子,路过此处,不想惊扰了姑娘舞剑。”

    巳月也是一身男子装束,对方既已点破,自己也就不再隐藏,同样还礼。

    对方继续说道:“不知姑娘修习的是哪家的剑法?招招空灵,剑剑玄妙,游龙一般。”

    说这话时,这位姑娘佯装出了男子的气势,巳月不忍,便说道:“你我都是姑娘,又何必学那男子说话。”

    被巳月戳穿,赵灵君不仅没有恼怒,还放声大笑:“姑娘剑舞得好,眼力也好。”

    巳月想着,对方说自己是学宫的弟子,那必定是要每日去学堂上课的。

    既然我能看出她女子的身份,那其他人也必能看出,可她还是能继续待在学宫里,那她就是是世家大族都要礼让的人。她说自己姓赵,那必是皇族了。这样的人既不知是敌是友,还是早些走得好。

    巳月告辞道:“姑娘谬赞了,我只是自己闲来无聊,随便舞几下罢了,算不上什么剑法,倒是让姑娘笑话了。我只是个奴婢,怕主人回来后见我不在,会加以责罚,先告辞了。”

    赵灵君见巳月不愿多谈,也不好勉强,说道:“这稷下学宫女子很少,我与姑娘一见如故,只是想多个可以互诉心事的姐妹,刚才失礼,还请姑娘别见怪。”

    巳月一窘,这姑娘气度不凡,心胸也开阔,只是自己的身份不便透露给皇家的人。一时间,想起幕连与自己郊游时吟到的诗:渭城朝雨浥轻尘,客舍青青柳色新。便说道:“你叫我朝浥就可以了。”

    赵灵君微笑点头,两人就此别过。

第二十三章 幕连遇袭

    在学宫的练马场上,众学子挑选完马匹后,都散在各处练习骑术。

    高纪和谢智互相打趣着对方的马术,说的急了,高纪不服气地说道:“不服就比一比。”

    谢智也是个不服气的,昂着头说道:“来啊。”

    诸位学子立刻从四周聚了过来,大家呼啦啦围了上来,不断怂恿着两人,因为高纪和谢智都是上官策一党的。上官策想着只是赛一赛马也没什么,便规定,马鞭响后,谁先取了挂在练马场对面树上的玉佩谁就赢。

    马鞭响处,两骑齐头并进,正疾驰时,没想到远处飞来一粒石子,正中谢智所骑的白蹄马马肚。

    这白蹄马本来是进贡的宝马,就算忽然受到惊吓,也不至于伤及背上的主人。可这一次,白蹄马侧面受到石子的撞击,突然发疯般横冲直撞,。

    幕连没有聚堆看热闹的习惯,正在远处摸着自己马儿的头,似是说着什么,可那受惊的白蹄马在横冲直撞中竟飞奔到了丁幕连的身边。

    丁幕连在激变之下迅速反应,脚尖点地,凌空飞跃而出。可是,那匹白蹄马像是着了魔一般,反身再次向丁幕连疯狂攻去。

    丁幕连再次腾起落地之时,没想到丁幕连的马儿也受到了白蹄马的惊吓,发疯地前仰起双脚。丁幕连没有预料到自己的马儿也会发疯,自己夹在两匹疯马之间,退无可退,竟被自己的马儿当胸踢中,丁幕连半跪于地,口中喷出了一口鲜血。

    教授驭马课的梁夫子立刻叫来了医师,忙乱地扎针、用药后,幕连便被送回了轩越阁。

    当看到胸前血迹斑斑的丁幕连时,巳月心如刀绞,她强打精神安顿幕连更衣、换药。一切停当后,巳月询问送丁幕连的小厮发生了什么事,小厮只知道是驭马课上出了意外。

    巳月摸了摸幕连的脉象,发现还算平稳才放下心来。仔细对着医师的药方煎好药后,轻轻地给丁幕连服下,又拿出一些不与汤药相冲的药丸给丁幕连服下。

    巳月一宿没有离开,一整夜都在观察丁幕连的脸色,时不时试一下他的额头,每次丁幕连微弱地睁开眼睛时,总会看到巳月眼神炯炯地注视着自己,一看到巳月,丁幕连便心安地再次睡去,一整夜都是如此反反复复。

    第二天,天刚亮,赵灵君就拜访了轩越阁,当小厮进来通报时,巳月轻蹙眉头,虽然巳月不想与皇家的人有太多瓜葛,但是也不想得罪,便请她进了屋。

    赵灵君一进门就朗声说道:“那日我在樱树林就猜着,轩越阁离樱树林最近,你或许就住在轩越阁里。昨日,丁公子在练马场受了伤,我来探望探望,也想确定确定你是不是住在轩越阁。”

    巳月见这姑娘秉性疏阔,便也直言不讳道:“姑娘性情爽朗,气迈不输男儿,巳月也想有姑娘这样的朋友。可是,姑娘身份显贵,我只是一个小小的奴婢,你我身份悬殊,实在是不适合相交。”

    巳月如此直言不讳,赵灵君倒是颇为吃惊。赵灵君笑道:“交朋友本就是你情我愿,姑娘不愿意,我也不强求。只是丁公子受伤,想必,你很想知道昨日练马场之事吧,恰好,昨日的驭马课我去了,倒是可以和你讲一讲当日的情景。”

    巳月面色微变,定定地望着赵灵君,赵灵君便把练马场上的事细细说了一遍。

    听完了赵灵君的叙述,巳月沉声说道:“这绝对不是意外,一切都太巧了,那白蹄马怎么会一直追着幕连不放,以幕连的功夫绝对不会躲不过一批发疯的马,这其中肯定有阴谋。”

    赵灵君说道:“如果你想追查,需要我帮忙的话,尽管到安乐居找我。”巳月点头。

    日落时分,丁幕连终于醒了,他倚在床头上,心疼地看着眼圈微红的巳月,柔声说道:“对不起,让你担心了。”

    巳月微笑道:“没事就好,昨天让你吓死了。”

    丁幕连伸手触摸巳月的头发,一直重复着“对不起”,巳月握住丁幕连伸出的手,说道:“这定不是一场意外,你心中可有怀疑的人?”

    丁幕连低垂眼眸,“月儿,不要再追查了,等我伤好了,我会处理的。”

    巳月弯腰,歪下头对上丁幕连的眼眸,说道:“丁公子不信任我的能力?”

    丁幕连被巳月逗乐,微笑着说道:“月儿,我不想你再为我涉险,这学宫里的人都是当朝掌权之人,就算查清了真相,我们又能如何?”语气中满是担忧。

    巳月坚定地看着丁幕连,说道:“幕连,我们虽无权势,但是也绝不可任人宰割,查出真相后,就算不能赶他们出学宫,就算报官也没有用,但是最起码,我们还可以防御,可以想办法保护好自己。万事尽力,结果随缘!”

    丁幕连看着巳月,他被眼前这个柔弱的女子震撼。她小小的身体里有一颗强大的内心,不管她在丁家还是在稷下学宫,环境如何改变,她内心的强大都不曾动摇。

    巳月先去了马厩,查看了当日谢智所乘的白蹄马。此时,那匹马正安详地吃着草料,打着响鼻,看不出任何异样。巳月又去察看了丁幕连当日所驭的马,情况和白蹄马差不多,没有任何异样。

    巳月沉思了一会,又找到马厩养马的小厮,打听出事前,有谁来过马厩。起初,小厮说自己记不起来了,巳月花了点金珠,那小厮便努力回忆了起来,“学宫的监院来过,梁夫子来过,还有邓宁公子也来过。”

    巳月盘算着,监院负责学宫的财物,每日巡查,他来马厩不算奇怪。梁夫子教授驭马课,他提前来巡视马匹,也在情理之中,可这邓宁公子为什么要来马厩。

    巳月继续问道:“那日谁接触过那匹白蹄马?”

    小厮想了想,说道:“除了我们几个喂马打扫的,并没有人靠近过白蹄马。”

    回到轩越阁,巳月对幕连说道:“也许是那小厮撒谎,包庇了什么人。”

    丁幕连说道:“也有另一种可能,不是马出了问题。我听说,马儿是一种十分敏锐的动物,周围的气味、色彩、声音都能刺激到它。回想当日的情景,我拉分给我的马儿入练马场时,那马儿就怎么都不跟我走。当时,我就觉得奇怪。现在想来,那日是有些异样,也许不是马儿出了问题。”

    听幕连这样说,巳月眼睛一亮,问道:“你可有怀疑的人?”

    幕连轻叹一口气,说道:“我们来稷下学宫才多少时日,思来想去,也无非就是得罪过司马荣、百里烨这些世家贵族公子罢了!”

第二十四 章 水落石出

    巳月继续问道:“谁的可能性会更大呢?”这句话似是问幕连,又似是问自己。

    两人正猜测时,小厮来报,赵灵君拜访。巳月没有像上次一样迟疑,立刻说:“快请。”

    赵灵君不是一个人来的,她的身后还跟着一个粗壮低矮的汉子。

    一进屋,赵灵君就说道:“这是我从山下悄悄请来的驯马师,兴许对你们有帮助。”

    巳月与幕连对视一眼,这赵灵君竟如此及时。

    他们立即就把当日的情景与驯马师说了,驯马师说道:“请问公子当日穿的是什么颜色的衣服?”

    巳月当先说到:|“白色。”

    驯马师又问道:“马发疯时,可曾听到过什么刺耳的声音?”

    丁幕连和赵灵君思索了一会,都说:“没有。”

    驯马师说道:“可否让我看一看公子当日的穿着和所佩戴的衣饰?”

    巳月起身回卧室内取出,因为当日事情谜团重重,巳月早已将丁幕连的一应物品用匣子锁好。

    巳月将物品取出后,交给驯马师一一检查。

    驯马师一会儿轻嗅,一会儿端详,一番检查后,他说道:“公子的衣物上,有臭珠的气味。是臭珠的气味才让马发狂的。”

    “什么是臭珠?”巳月急切地问道。

    “一种从樟叶上提取的物质。”

    丁幕连轻叹道:“难怪那日那马儿只攻击我一人。”

    巳月经常更换熏香,所以幕连没有在意身上的气味。

    幕连被送回时,身上的血腥味盖住了臭珠的味道,所以二人都没有注意衣物上的气味。

    巳月脑中快速地回忆接触过丁幕连衣物的人,幕连的外衣都是巳月让小厮送到学宫外找漂母浆洗的,那最有可能动手脚的便是小厮和漂母。

    巳月起身说道:“多谢师傅!”驯马师还礼。

    赵灵君也适时地说道:“想来,你们还有的要忙,我就先告辞了,若是有需要帮忙的地方,尽管开口。”

    巳月此时对赵灵君已没有了原来的敌意。

    也许,是自己想法偏激了,皇家也有爽直痛快之人。

    巳月说道:“多谢你,若是来日有需要我们的地方,我们义不容辞。”

    虽然只是短短几句话,赵灵君已十分高兴,带着驯马师离开了。

    巳月说道:“学宫里没有大片的樟树,若是送走衣物的小厮有问题,那这臭珠必是提炼好送到学宫里的,若是小厮没有问题,那必是漂母在浆洗衣物时动了手脚,那事情就难办得很了。”

    丁幕连说道:“对方行事如此隐秘,继续追查下去必定困难重重,甚至会关乎性命。”

    他慢慢走到巳月身边,轻轻握住她的手,继续说道:“这件事还是由我自己调查,你不要牵涉其中了。”

    巳月抬眼看着丁幕连,柔声说道:“幕连,从你救我的时候开始,你我便已是一体,一荣俱荣,一损俱损,以你我的情谊,还分什么你我。”

    丁幕连深情地望着巳月,轻轻将她搂在怀中。

    此时,什么话都是多余的,风雨来了,你我共同承担便好。

    赵灵君与巳月兵分两路。

    赵灵君下山调查漂母,巳月则找来了给自己送衣物的小厮高力。

    高力是学宫里负责给学子们跑腿打杂的小厮之一。

    他话不多,为人老实,平时每次来轩越阁跑腿,巳月都会给他些打赏。

    巳月决定先从拉家常开始,微笑着温和问道:“你来学宫多少年了?”

    高力知道巳月名义上是书僮,其实是这轩越阁的半个主子。

    高力不敢怠慢,恭敬地回答道:“我自小就被学宫掌事收养,已记不清多少年了。”

    巳月轻轻皱起眉头,红着眼睛说道:“我家公子自从在练马场上出了意外,自此便一直昏睡,你在学宫多年,对周围肯定熟悉,还得麻烦你给我们找个好点的郎中。”

    高力回道:“学宫里的宋医师医术高明,是凤鸣山一带最好的医师了。”

    巳月声音中开始夹杂着啜泣声,道:“每日都吃着宋医师的药,可是还是不见好转,还是劳烦你从山下请个别的郎中看看。”

    说着,巳月就拿出一粒金珠塞在了高力的手里。

    高力做事勤恳,却有个贪财的毛病。

    他握住金珠往袖口里缩了缩,默默点了点头,便退了出去。

    高力前脚刚走,巳月便悄然起身跟踪。

    若衣物是高力动的手脚,那他得了幕连还在昏睡的消息,必定会告诉他背后的指使人。

    巳月跟踪高力到了他的住处,在院外守了一夜,也没见高力去往别处。

    第二天一早,他竟真的下山去请郎中了。

    赵灵君也调查回来,说漂母也没有问题。

    那位漂母在凤鸣山下浆洗多年,最近也是和平时一样,在他家也没有查看到臭珠。

    赵灵君沉思片刻,说道:“会不会是轩越阁里有内贼?”

    巳月轻轻摇了摇头,回答道:“应该不是。那件衣服是我亲自从高丽手上接过来的,随后我便把衣服收了起来,幕连的衣食都是我亲自料理的。”

    巳月一向谨慎,管理下人也有一套,虽与巳月相识时间不长,但赵灵君还是知道的。

    巳月思索了一阵,微眯眼睛,似是看透了什么,轻轻说道:“也许是高力在送衣服的路上出了问题。”

    她们当下就传来了高力,巳月开门见山地说道:“你可知罪?”

    高力有些着慌,但毕竟从小在学宫里长大,既是在自己的地盘上,也没有十分害怕。头微微一低,朗声回道:“小的愚昧,还请贵人们明示。”

    巳月威声说道:“我家公子在练马场上出事,就是因为他的衣服沾染了臭珠,才引起马匹发疯攻击的。公子的衣服是你送去浆洗又送回来的,必是你动的手脚。”

    此时,高力才真的有些害怕,连声辩解:“我没有,我没有。我与丁公子无冤无仇,为什么要害他?”

    巳月转而柔声说道:“你既说不是你做,那你仔细回想一下,你送走衣服和送回的路上,可有别人接触过这件衣服?”

    高力先是一窘,后努力回想,思索了一阵,忽的说道:“有,有……那日我从山下漂母手中取回衣物,先给司马公子和百里公子送去,后在回廊处遇到了安山,正值晌午放饭,他拖我去他屋里喝了几杯,我晕乎乎地睡了些时候,醒来后,才把衣服送给幕连公子的。一定是安山,一定是他。”

    巳月问道:“安山是谁?”

    高力回道:“是负责授学殿洒扫的。”

    巳月眯眼微微思索,便安排高力诓骗安山,说请他吃酒,趁机带人,悄悄绑了安山。

    对待安山,巳月没有对待高力的耐心,上来就让人关起门来蒙上他的眼打了一顿。

    还没待安山回过神来,巳月就厉声喝道:“你为什么要在丁公子衣服上洒臭珠?说!你受谁人指使?说出来,还可饶你一命!”

    安山一进门就被毒打了一顿,此时早已吓破了胆,又害怕巳月等人告诉学宫管事,当即脱口而出:“是贾韶公子!”

    听到贾韶的名字,巳月没有意外,贾韶是司马荣一党的,果然不出所料。

    巳月眼中怒火中烧。

第二十五 章 深入虎穴

    轩越阁内,巳月临窗望月,细细思索着。幕连从后面轻轻给巳月披上了披风。

    巳月没有转身,他们之间已经熟悉到,仅凭感觉就已经知道是彼此了。

    幕连走到她的身旁,平静地问道:“你打算怎么做?”

    巳月叹了口气,说道:“唉,费了这么大的周折,得了一个心里本来就知道的答案。还能怎么办?不用办了,心里有数就行了。以后加强防范就可以了。”

    幕连轻侧过脸,嘴角扯出一丝笑意,轻轻握住巳月的手,说道:“你能这么想就最好了,司马家百年世族,我们斗不过的。我只求明哲保身,能与你安稳地过平静的日子。”

    巳月灿然一笑,点头道:“嗯。你大伤初愈,还是早些休息吧!”

    “嗯,你也早些休息。”

    两人就此分开,巳月回自己的寝阁睡觉。

    夜深时,巳月换了一身夜行衣,拿起落英剑,轻轻翻过了轩越阁的围墙。

    她脚尖刚刚落地,就听到身后一个女声响起:“看来,那位丁公子还是不了解你啊!”

    巳月回头看时,原来是赵灵君。赵灵君继续说道:“我就知道你不会善罢甘休的,第一次见你,我就知道,你是不会服输的。”

    巳月轻笑一下,问道:“你是来阻止我的?”

    “当然不是,我是来帮你的。”赵灵君挑了挑眉说道。

    听到这个答案,巳月甚是满意,放下警惕后,问道:“帮我?怎么帮?”

    赵灵君干笑两声,继续说道:“你是想去披香殿找证据的吧?你一个人去,没人接应怎么行啊?”

    巳月撇撇嘴回道:“我还以为你要和我一起夜闯披香殿呢?”

    赵灵君又尴尬地干笑了两声。

    巳月笑道:“我想过了,司马荣和他身边的都是贵族公子,对臭珠的用量把握肯定不准,他们一掷千金,宁愿多买不会少买。臭珠提取不易,定是十分珍贵,而且这一次臭珠帮了他们大忙,他们一定不会舍得把剩下的扔掉,所以,只要我夜访披香殿,肯定会有收获。”

    赵灵君玩笑道:“那走吧,祝你旗开得胜。”

    一翻进披香殿的墙,巳月便悄悄爬上了屋顶,今天她的运气不错,司马荣从山下的红楼楚馆里悄悄请了几个姑娘,他们此时正在披香殿的一处偏僻殿内宴饮。

    巳月在屋顶上顺着声音摸去,轻轻将瓦片一页一页地翻开。

    透过翻开的缝隙,巳月看到他们宴饮的**之景,轻叹道:“还真是大胆,司马家果然权势倾天,学宫里都敢这么奢靡?”

    巳月撇撇嘴,紧了紧脸上的黑面纱,轻轻地往旁边挪去,当她第五次一页一页地揭开瓦片时,终于发现了一间放满瓷瓶的偏殿。

    巳月轻轻把手中的铁丝放入偏殿,并把栓有铁块的另一头准确地缠住了横梁,她顺着铁丝,轻而易举地进了偏殿。

    一踏上偏殿的地面,巳月就划开了火折。

    “司马荣收集的瓶瓶罐罐真是不少。”她轻叹道。

    巳月正仔细寻找时,门外传来一声粗犷的男子声音,“谁?殿里有人。”

    巳月赶紧吹灭火折,躲在门后,不一会外面响起了人声聚集的声音,很快大殿的门就被打开。

    巳月先发制人,以剑柄开路,随着黑暗中啊啊不断的惨叫声响起,巳月已经夺门而逃。

    她闪身投进殿下森黑一片的树丛中,闪身到一座假山后面。发现假山后是另一处偏殿,身后追兵的声音不断靠近,巳月只得从窗户翻身进入。

    不巧的是,这里有灯火。巳月警惕地观察着周遭,此时,殿外已经聚集了许多人,隐约听到司马荣跟众人说道:“一定要把人抓住!谁抓住了,重重有赏!”

    司马南风虽位高权重,但司马荣却只是他的侄子。若是他在稷下学宫招妓宴饮的事情被司马南风知道,只怕司马荣也不好交代。

    这司马荣是把我当成探听消息的了,只怕是要下死手了。巳月心里这样想着,脚上的动作却不敢停,警觉地往后退着,寻找藏身之地。

    忽然,身后一只手伸出,捂住巳月的嘴巴。另一只手利索地控制住巳月,两人同时退到了殿内的一个大柱子后面。巳月使劲扭动手肘,用力撞向身后的男子,男子吃不住痛,扣住巳月双手的力道减轻。

    巳月终于有了抽身的机会,说时迟那时快,巳月右手成拳重重击到男子肚子上,男子发出轻哦声。

    两人正在近身搏斗之时,男子轻斥道:“若想活命,就赶紧住手。”

    两人的手都死死扣住对方,此时,外面搜查的人已经离此殿越来越近,男子轻吼道:“跟我来!”

    巳月想着,若是被外面的人逮住,不仅自己遭殃,恐怕还会连累幕连,于是试探性地松开了手,同时,男子也慢慢松开了手。

    两人来到殿内的内间,里面有一浴桶,屋内烟雾缭绕。殿外响起一声:“挨个大殿搜!”几个人已经进入这间偏殿,

    还没等巳月反应过来,男子已经用小擒拿手控制住巳月,几下起落,就把巳月身上的夜行衣和黑色面巾扯下,只穿着贴身衣物的巳月被男子野蛮地扔进了浴桶,这些已经让巳月发指,没想到男子竟然也脱了个精光进了浴桶,并把巳月挡在了身后。

    与此同时,搜查的人也进入了大殿,一个男子的声音也在殿门口响起:“邓兄,邓兄。”

    随着声音的靠近,搜查的人群很快靠近了巳月他们。

    领头的男子一看见浴桶中的男子,颇有惊讶之色,再仔细看,发现了浴桶中男子身后分明还藏着一个女子。

    领头男子的表情一僵,场面颇为尴尬。

    领头男子立刻示意手下转过身去,自己行礼后,说道:“邓兄莫怪,院里发现了黑衣人,我们正带人搜查呢,搅扰了,搅扰了。”

    浴桶中的男子笑着说道:“我这里黑衣人没有,美人倒是有一个,搜完了就赶紧走,别耽误我好事!”

第二十六章 机不可失

    领头的男子笑着伸出食指对他指了两指,便转身带着人出去了。

    走的稍远些了,领头男子就跟旁边的人说道:“我当他真是洁身自好呢!原来司马公子早给他备着好的了!”

    后面跟着一阵掩嘴的闷笑声。

    人一走光,巳月便手脚相加地向浴桶中的男子袭去,男子被打出浴桶后,不高兴地笑骂道:“臭丫头,就这么对待你的救命恩人。”

    巳月身上衣服单薄,此时又已全部湿透。眼角瞟过不远处的帷幔,脚尖点过浴桶边缘,飞身而出,扯下帷幔裹在身上。这才仔细审视眼前的男子,男子正在慢慢把刚才扔在地上的衣服一件一件穿回身上。

    男子看见巳月正在审视自己,浅笑着问道:“你是丁幕连身边的那个小书童,原来你是个女的,你来这里做什么?”

    巳月并不慌张,她反而觉得此刻该慌张的应该是眼前的男子,因为这个男子在披香殿出现,已经说明了很多问题。

    于是,她哂笑着反问道:“你来这里做什么?”

    男子脸上的表情一僵,继续穿着自己的衣服。

    巳月继续哂笑着说道:“原来你是司马荣的人。难怪那日校武场上,你射中上官策的石子,力度那么整整好,既打中了上官策,又能让上官策射出的箭折为两半,反射中百里烨,一箭双雕啊!我猜,你在百里烨那里,肯定都推的干干净净的,城府够深的啊!”

    原来帮助巳月脱险的男子正是名义上依附百里烨的邓宁。

    邓宁虽被拆穿,却仍不慌不忙地将衣物穿戴整齐。

    听见巳月准确猜中了他的事情,邓宁感觉被人揭了短,一丝愠怒浮现在他的脸庞上。

    他眼神犀利地一步一步靠近巳月,说道:“小丫头,你知道的有点多啊?”

    看着邓宁脸上的怒色,巳月知道自己猜对了,不禁浅笑着一步一步后退着说道:“怎么,邓公子是想灭口吗?”

    邓宁看着淡定的巳月,心中有些恼火,一丝坏笑浮上嘴角。

    邓宁轻轻伸出手去触巳月的脸庞,坏坏地说道:“这么漂亮的姑娘,我怎么舍得灭口啊?”

    巳月脸上的笑容顿时消失,伸出手就要做出格斗的架势,怎奈身上披着帷幔,手还没伸出去又缩了回来。

    只能睁圆眼睛狠狠瞪着邓宁,邓宁被巳月逗笑,面上却是冷冷地道:“你这姿色,还入不了本公子的眼。”

    巳月气势上明显输了,与一男子独处一室,不敢太过要强,只是弱弱地回了一句:“最好如此。”

    邓宁走到一旁的柜子找出一套女装和纱幔,扔给巳月,说道:“穿好了出来。”便转身出去了。

    经这一闹,司马荣等也没了玩乐的兴致,把一众娼女聚起来,纱幔遮挡好后,就要悄悄送出去。

    巳月便混在这些人中,顺利出了披香殿。一出披香殿的门,巳月瞅准树木茂密处,一个闪身便溜走了。

    回到与赵灵君约好的地方,扯下纱幔,环顾四周,当看到赵灵君身边的人时,巳月便再也笑不出来了。

    站在赵灵君身边的正是丁幕连,巳月惊讶地叫了声:“幕连!”

    此时,丁幕连正黑着一张脸看着巳月,赵灵君在丁幕连的身后用嘴型跟巳月说道:“不关我的事。”

    巳月只得陪着笑,跟幕连说:“幕连,你听我解释。”

    丁幕连低声吼道:“回去!”巳月便只好乖乖地跟在丁幕连的身后,耷拉着脑袋回去了。

    赵灵君见势不好,又用夸张的嘴型悄悄和巳月说了句:“我先走了。”就溜之大吉了。

    接下来的一天,幕连一直处于生气的状态。巳月小心翼翼地观察着他的脸色,一会儿去厨房做了鱼羮、鲜花饼,一会儿又殷勤地帮幕连研磨。

    幕连却一直盯着他手中的书,看都没看一眼。

    巳月不善撒娇讨好,忙活了一阵,只好在一旁呆坐着,干瞪着眼看丁幕连读书。

    坐了一会,她觉得十分无聊,抬眼看到幕连挂在衣架上的外衣。便拿起樊斗,取下衣裳铺平,熨烫起来。

    可是因为丁幕连一直没有和她说话,巳月有点心不在焉。一边抬眼偷瞧幕连,一边熨烫着,一不小心,樊斗中的热水就洒了出来,热水洒在了巳月扶着衣服的手上,她“哎呦”一声惨叫。

    幕连扔下书,箭一般地冲了过来,捧起巳月烫伤的手,心疼地嗔怪道:“怎么这么不小心!”

    接着,丁幕来给巳月的手吹凉,从药箱中拿出药膏,细心地给巳月涂抹,一丝不苟地包扎,整个过程一气呵成。

    看着心急如焚的幕连,巳月心下一暖,微斜着身子看着幕连的脸,调皮地问道:“你不生气了?”

    丁幕连一直在认真地给巳月涂药、包扎,并没有接巳月的话,巳月接着说道:“若是你不生气了,那我这手烫得也算值了!”

    “胡说!”丁幕连有些生气地说道,“你的安危才是最要紧的,以后不要再说这样的傻话了,更不要做这样的傻事了!”

    巳月说道:“我没告诉你实话,就一个人夜闯披香殿,这件事是我错了,你就别生气了!”

    丁幕连给巳月包扎好后,便慢慢收拾药箱,并轻轻地说道:“我不是生你的气,是生我自己的气。与你相识时,我便立誓,要一辈子护着你,给你遮风挡雨,可自从离开丁家,来到学宫,一直都是你替我谋算,甚至替我以身犯险,我是气自己。”

    听着幕连的话,巳月心里暖意融融,她拉着幕连的手说道:“你我既已认定了彼此,就该风雨同舟。既是风雨同舟,又怎能只让你护着我,我们该彼此扶持,你护着我,我护着你才是啊?”

    幕连看着娇俏可爱的巳月,伸出手指勾了一下她的鼻子,说道:“歪理!男人护着女人才是正理,哪有女子护着男子的道理?”

    巳月站起身,辩驳道:“这不是歪理!身为女子,也当自立自强,岂能让男子一直护着?”

第二十七章 收之桑榆

    幕连被逗笑,安抚道:“好,好,我们月儿最是自立自强了,既会剑法,又懂谋算,一般的男子可比不上!”

    听着幕连的语气,不像是对恋人说话,倒像是妹妹。

    巳月还想辩驳,可是幕连表面已经服软,巳月一时又不知从何辩起。

    暮春三月,草长莺飞,繁花似锦。

    巳月背着一个竹篓就下山了,在轩越阁闷的久了,巳月想下山透口气,正好可以边采草药,边练练剑法。

    她用落英剑把看好的草药连根铲起,然后以七星剑法让草药稳稳地落在竹筐里。

    巳月正玩在兴头上时,远处却隐隐传来一阵哭声。

    她循声望去,发现不远处一女子正一面啼哭,一面将头伸向悬挂在树上的白绫里。

    这女子是要寻短见,巳月果断挥起落英剑,相隔十步,她以剑气斩断了白绫。

    那女子上吊不成,哭得更伤心了。

    巳月走过去,问道:“你年纪轻轻,生的也不错,怎么这么想不开啊!”

    那女子只是一个劲地哭,过了好大一会儿。

    巳月被她哭得烦躁,便说道:“你若说出来,说不定我还能帮帮你。若你不说,我可就走了,那白凌还有半截,想来你上吊也够用了,我先走了!”

    那女子这才断断续续地止住了哭声,开口说道:“我本是良家女子,父亲是山下的猎户。

    一年前的一日,我就是在这里遇到了我命里的煞星。

    那一日,他来这里打猎,我们相遇。他夸我生的好看,说我不该过这样贫苦的日子。

    他生的风流,又惯会甜言蜜语,接触时日多了,我们就私定了终身。

    结果,结果…如今,我已经有孕,却寻不见他的踪影。

    家里定是容不下我了,我也只能一死了。”

    巳月蹙眉说道:“既是寻不见他,为什么不去报官?他这是诱骗良家妇女啊?”

    那女子哭着说道:“怎么没去?那官员说我状告的是世家大族,他们不敢管,还把我轰了出来。”

    巳月一怔,心中暗想:“世家大族?难道是学宫里的人?“

    “他叫什么名字?”巳月问道。

    那女子一边啜泣,一边说道:“贾韶。”

    “贾韶?”一丝浅笑浮上巳月嘴角。

    若是别人,这事可以不管,既然是贾韶的事,那定然要管上一管。

    “只要你按照我说的做,我保证他会给你名分,这小子是该受点教训了!”巳月恨恨地说道。

    那女子被巳月所说的话惊讶到,问道:“你到底是什么人?”

    巳月神秘地回道:“一个能帮到你的人。”

    回到轩越阁,巳月取出药草,对着一些药典仔细研究。

    经过几日废寝忘食地钻研,巳月又研制出了几种药丸。

    她十分高兴,去厨房做了几样菜,等幕连一回来,他们边吃边聊了起来。

    巳月装作无意地问道:“学宫掌事们没有说郊游的事吗?前几日我下山,看到山下花开得正盛,美的紧呢!”

    幕连暗中轻笑,想来这小丫头是在学宫憋得久了。

    幕连温和地回道:“五天后,是学宫休沐的日子,夫子们会和我们一同下山。而且,还准允我们带着自己的书童,来凤鸣山这么久,我们还没有好好游玩过,这次可以好好逛逛了!”

    巳月一边嚼着饭,一边笑道:“甚妙甚妙!”

    这一日,春光明媚,凤鸣山下繁花似锦,杨柳柳依依,正是个鸟语花香的好时节。

    学子们个个心情大好,一会儿赋诗,一会儿猜谜,喜笑颜开。

    忽然,有人大声呼喊:“有人上吊了,有人上吊了!”

    学宫掌事和夫子们全都急奔过去,巳月也拉着幕连挤过去看。

    只见一白衣女子吊在一棵大柳树上,披头散发,脸色乌青,样子十分可怕。

    学宫掌事赶紧让小厮把她放了下来。

    掌事伸手探了探,发现这女子早已没了鼻息和脉搏。

    巳月在人群中说了一句:“真是可怜!大家都去辨认一下,是否有认识的,也好找找她的家人来认领。”

    巳月的话像是提醒了大家,大家纷纷上前看了看,都说不认得。

    有小厮取了个白色的单布,盖在了女子的尸体上,便去报了官。

    这个突发的事件并没有扫大家的兴,他们继续向前走去。

    正当大家你来我往,玩得正高兴时,贾韶忽然找掌事告假,说自己身体不舒服,要回去休息。

    掌事看贾韶的脸色确实难看,便同意了。

    巳月在马上冷笑一下,说道:“刚才还眉飞色舞,高谈阔论,一下子就蔫儿了,必有蹊跷。”

    巳月的话听得幕连云里雾里,幕帘觉得没什么要紧,便没有多问。

    傍晚时分,学子们游玩累了便回了学宫。

    六七日后,贾韶病了,夫子们的课也不上了.

    他像是着了魔一般,整日躲在屋子里。

    不敢出门,口里一直念叨着:“不要过来,不要过来!”

    学子们议论纷纷,有人说那日下山贾韶碰上了不干净的东西。

    还有人说他得罪了鬼神,闹得学宫里人心惶惶。

    幕连回来把这件事说给巳月听。

    巳月回道:“他这是遭报应了,贾韶就是司马荣的一条狗,要不是他往你的衣服上撒了臭珠,你也不会受伤。”

    幕连说道:“贾韶不像个胆小的,怎么会见了一个上吊的女子就会如此了呢?”

    巳月冷哼了一声,说道:“谁知道他是不是做了什么亏心事,得罪了什么鬼?”

    幕连仔细看了看巳月,狐疑地问道:“你不会知道什么吧?”

    巳月转头迎着幕连看了看,反问道:“知道什么?”幕连愕然。

    原来,自从上次出学宫游玩回来,贾韶便神情恍惚。

    夜半时分,总会看到披头散发的白衣女子,来到他的床前质问:“你为什么躲着不见我?”

    以至于白天醒来,耳边还是不断出现那白衣女子的声音。

    渐渐的,贾韶开始害怕见人,一见到人就会歇斯底里地大喊:“走开走开”,已经几近疯魔。

    夜半时分,巳月悄悄来到了贾韶居住的嘉秀斋的后院。

    嘉秀斋因为疯传闹鬼,侍候的下人已经去了大半。

    贾韶最近疯疯癫癫的,司马荣也不待见他,这嘉秀斋冷清得很。

    现在又是夜半时分,后院更是空无一人。

    只有一轮孤月高悬空中,几声凄凉的乌鸦叫声打破寂静,在嘉秀斋的后院回响,让人毛骨悚然。

    巳月没费什么力气,就翻墙来到了后院的枯井处。

    她用钩锁利索地缠住了枯井旁的一棵树,轻巧地滑入了井中。

    脚一着地,巳月就划开火折,把身上的吃食拿出来,递给身边的白衣女子。

    白衣女子大口吃了起来,一边吃一边问道:“姑娘,我还得在这里呆多久啊?”

    巳月回道:“吃完了,你就可以回去了。”

    那白衣女子一边狼吞虎咽,一边问道:“那我什么时候能有名分啊?”

    “我既答应了帮你,必定会信守承诺。你已经做了自己该做的,从这里出去后,你就回去等着贾韶迎娶你好了。”

    巳月语气虽平淡,却是胸有成竹。

    那女子见巳月如此笃定,心里也踏实,脸上现出了喜色。

    巳月嘱咐道:“就算你日后成了贾韶的妾室,也不可以把我为你谋划的事情说出去,这也是为了你好。”

    白衣女子如捣蒜般的狠狠点头。

    忽然,枯井上传来窸窣的响声,还没等巳月熄灭火折,一男子就顺着钩锁滑到了井中。

    巳月定睛仔细一看,原来是邓宁。

    巳月轻声低呵:“你怎么会找到这里?”

    邓宁撇了撇嘴,说道:“我果然没有猜错,贾韶发疯还真是你搞的鬼。贾韶的病来的蹊跷,我仔细查看,才发现他的衣服全部被曼陀罗汁浸泡过,这曼陀罗可是使人致幻的良药啊!”

    接着,邓宁向旁边的白衣女子望去,说道:“想必这位就是在山下当着大家伙的面上吊自杀的姑娘吧?就是你每日夜半跑到贾韶的房间里扮鬼吓唬他的吧?”

    白衣女子被邓宁说中,开始发抖后退。

    巳月将白衣女子拉到身后,轻声怒斥邓宁:“你这么有本事,自己去查啊!”

    话音刚落,巳月便拳脚招呼上了。事情已经做了一半,若是此时被邓宁搅黄了,恐怕还会连累幕连。

    邓宁武艺高强,枯井内狭小,两人都施展不开,一直近身格斗,几个回合下来也没有分出胜负。

第二十八章 皆大欢喜

    两人斗得正酣时,枯井上又传来了脚步声。

    邓宁左手制住巳月双手,右手直接从后面紧紧搂住巳月,两人一起靠在了井壁上。

    脚步声已接近井口,巳月大气都不敢出。

    等上面的声音消散,巳月才发现她与邓宁紧紧靠在一起,黑暗中两人竟是四目相对。

    巳月顿时恼火,左脚抬起用力跺在了邓宁的右脚上。

    邓宁吃不住痛,双手握住右脚,黑暗中又不敢大声嚷嚷,只是低声骂道:“你个忘恩负义的死丫头!”

    巳月伸手揽住白衣女子,右手握住绳索,施展轻功,飞檐走壁,瞬间爬上了枯井。

    邓宁还没反应过来,巳月已经利落地把枯井上悬挂的绳索收走,徒留邓宁一人在枯井里。

    邓宁在井里怒喊道:“死丫头,你把绳索拿走,是想把我困死在这枯井里啊,你想杀人灭口不成?”

    巳月对着枯井说道:“你这么有本事,自己出来啊!”

    说着就同白衣女子离开了嘉秀斋。

    送走白衣女子后,过了几天,学宫里并没有什么变化。

    巳月仔细回忆着那日在枯井中的来龙去脉,总觉得邓宁不会出卖自己。

    可仔细推敲,邓宁是司马荣的人,贾韶也是司马荣一派的,又不可过分相信邓宁。

    一番挣扎后,巳月决定相信邓宁,便继续按照自己事先的计划进行。

    巳月安排了一个小厮装作无意中告诉了贾韶的贴身小厮,凤鸣山一带有个出名的相师,专门驱鬼散灾,十分灵验。

    此时,贾韶已经请过好几位医师诊看,都说是心病所致,夜里不能安眠导致气血两亏。

    贾韶日日吃药都不见好转,他的小厮一听这相士如此灵验,立马请来给贾韶诊看。

    相士各处察看了一番后,就对躺在床上虚弱的贾韶说道:“公子得罪的这位女鬼怨气甚重啊!”

    一句话说到了贾韶的心里,贾韶打起精神,仔细聆听。

    那相士继续说道:“这女鬼赴死之时,已是有孕之人,所以怨气才会如此之重。”

    贾韶用仅有的微弱力气,紧紧握住相士的手说道:“大师救我,大师可有什么破解之法?”

    相士说道:“公子莫急,解铃还须系铃人,只要公子把她的灵位,按照全套礼节正式迎进门,就能化解怨气。”

    听到这话,贾韶丧气地说道:“我们贾家虽不是什么世家大族,可也是朝廷官宦,迎娶这种事还需要父亲点头,更何况是娶灵位。”

    相士回道:“那女鬼本只是普通人家女子,公子只要给个名分就可以了,何需迎进正堂?”

    那相士说的话字字都对得上,贾韶如遇神灵,感激涕零地拜服于地。

    立刻就让相士选了个吉日,自己沐浴斋戒,准备迎娶。

    知道自己有救,贾韶这几日精神好了许多。

    当日,他就在山下选了一处干净的民房,准备好了相关事宜,还秘密邀请了邓宁等几个平时交好的友人作见证。

    当进行到最后一项“进门”时,随着灵位而入的,竟还有一位身穿嫁衣的女子。

    贾韶定睛看向那女子,脸色顿时惨白,身体抖成糠筛,不顾众人诧异的目光,直往桌子底下钻,并张牙舞爪地大喊:“你不要过来,不要过来!”

    众人看向那女子,眉清目秀,生的十分漂亮。

    邓宁仔细一看,正是那日在枯井中看到的女子,顿时明白了。

    便大声地对贾韶说道:“这女子有影子,不是女鬼,是个活人!”

    贾韶听到邓宁的话,朝那女子看去,果然看到了影子,便缓缓爬起来说道:“文秀,真的是你吗?”

    女子微笑着柔声说道:“真的是我,韶郎。”

    贾韶站起后道:“那日在山下,我明明看到你…看到你吊死在柳树上了,今日怎么?”

    原来,在学宫子弟们去游玩的前一日,巳月给了文秀一颗龟息丸。

    文秀服下后,在学宫弟子必经的路上佯装吊死在柳树下,正好被贾韶看见,这才有了后来的事。

    文秀说道:“我福大命大没死,被人救下后,才知道韶郎对我情深义重,竟然在此迎我的灵位进门。我匆忙赶来,就怕韶郎为我伤心。”

    邓宁高声喊道:“有情人终成眷属,恭喜啊!”

    众人也跟着喊道:“恭喜,恭喜!”

    贾韶一时反应不过,想要拒绝。

    可是当着这么多人,若是这女人闹起来,又怕折了面子。

    想着不过是多个妾,就丧着脸勉强接受了。

    这场阴婚总算在友人的恭祝声中,变成了皆大欢喜的明婚,除贾韶外,大家都觉得甚是圆满。

    整治了贾韶,又办了一件大好事,巳月心情大好。

    正要去厨房给幕连做些好吃的,没想到路上又遇到了邓宁这个不速之客。

    邓宁闪身出现,嘲弄地说道:“小丫头,心情不错啊?”

    因为邓宁是司马荣一派,又卧底于百里烨。

    巳月见到他心情便不爽,皱眉说道:“你是看本姑娘心情不错,心生嫉妒,来破坏我心情的吗?

    看见你,我心情就不好了,别挡我的路,本姑娘忙着呢!”

    邓宁偏不让开,看着巳月生气的模样,心里竟十分高兴:“我偏不让开。你看见我心情不好,可我看着你心情不好,我的心情就大好了,所以啊,我偏不让开。”

    巳月的眉皱得更深了,说道:“没空跟你饶舌,再不让开,我就把你卧底的事抖出去。”

    邓宁被将了一军,只好让步,说道:“若你告诉我,你是怎么让贾韶的妾室伪装成上吊自杀的,我就让你过去。”

    文秀那日上吊,明明脸色青紫,牙关紧闭。

    学宫掌事亲自查验,说她闭气了,可是她又完好地活了过来,邓宁十分好奇。

    巳月瞟了邓宁一眼,慢慢逼近邓宁。

    邓宁不知巳月要干什么,看着她冷冽的表情,竟不自觉地往后退。

    巳月边逼近邓宁边挑眉说道:“真想知道?是我自己研制的毒药,服了之后,气息、脉象全无,会让人跟死人一样!哼。”

    巳月边说,边做出狰狞的表情。

    邓宁一时呆住,巳月瞅准机会,闪身而去.

    走过去后,还不忘回身冲邓宁做个鬼脸。

    邓宁回过神后,笑着说了一句:“鬼丫头!”

第二十九章谷中难民

    赵灵君来到轩越阁,邀请巳月和丁幕连去踏青。

    因为最近与司马荣一派多了些是非,巳月本不想去。

    可赵灵君口才非比寻常,不停絮叨着:“现在正是暮春三月,大地回春,山下春风醉人,正是竹外桃花、鸟语花香的时候。

    我们叫上四哥哥,一起去打猎捉鱼,我的四哥哥最是会玩。

    投壶、打猎、马球样样都行,我们玩累了,找一处庄园做些野味,做做雅集,岂不快哉?”

    幕连也怕多生事端,便推辞道:“上次休沐,这些我们不都玩过了。

    凤鸣山下就那几处景色,都已经踏过了,今日就……”

    赵灵君还没等幕连把话说完,就接口道:“丁兄此言差矣。

    那次下山,我们人多,只能走大路。

    这一次我们四人只带几个小厮,走小路。

    我们去采桑湖,那里一般人不会到。

    我是从采桑的农妇那里打听到的。

    听说那里沙鸥点点,鳜鱼肥美,半夜无人时,鳜鱼都能窜上河滩,别有一番景致呢!

    玩够了就去四哥哥的庄子里打打猎,赛赛马,这才不辜负了这大好春光啊!”

    巳月和幕连实在忍受不了灵君的聒噪,为了让她闭嘴,丁幕连、巳月便乖乖随她出了学宫。

    在凤鸣山下,巳月第一次见到了赵灵君的四哥哥赵宏殷。

    赵弘殷策马扬鞭,气宇轩昂,风度翩翩,的确是皇家气度。

    丁幕连更是觉得与赵弘殷相见恨晚,两人哪里还有玩乐的心情,只顾谈论时事,抒发心中的郁结。

    一直到采桑湖边,两人还一直谈论着北魏的战局。

    赵灵君忍不住打断他们:“两位哥哥。我们是出来踏青游玩的,不是朝堂议政,快些准备工具,这采桑湖的鳜鱼又大又鲜美,我们想办法捞几条,也好就地做个鱼汤喝。”

    丁幕连和赵弘殷索性坐下,让小厮取出渔具,一边钓鱼一边继续闲话。

    赵灵君实在不想听他们聒噪,拉着巳月赏湖去了。

    巳月和赵灵君游完一圈回来时,看见丁幕连和赵弘殷身后的鱼篓里已经有了几尾新鲜的鳜鱼。

    赵灵君十分欢喜,嚷嚷着要找锅搭灶,可寻小厮时,却一个也找不见了。

    赵灵君嘟囔道:“想来是见两位哥哥光顾着互诉衷肠,小厮见有懒可偷,都跑出去玩了。我们还是自己动手吧。”

    巳月和赵灵君就去旁边的树林里找柴火。

    回到采桑湖边时,发现丁幕连和赵弘殷身后的鱼篓不见了。

    问他们,却是傻乎乎地三不知状态。

    赵灵君抱怨道:“两位哥哥想来是只顾谈笑,都不知道那鱼篓是几时生出翅膀飞走了?”

    丁幕连和赵弘殷面面相觑,两人都是武艺高强的。

    可刚才聊得忘了形,也的确是没在意身后的鱼篓,竟然真的丢了。

    “谁?”巳月听到身后树林中的动静,便飞身去追。

    赵灵君、丁幕连、赵弘殷也跟了过去。

    巳月进入树林,才发现原来是两个约莫七、八岁的孩童,前面还有一群稍大的孩子正往前跑,他们手里拿的正是那个丢失的鱼桶。

    巳月仔细看这两个孩童,他们面有菜色,衣衫褴褛。

    可是采桑湖周围土地肥沃,物产丰富,农户大多吃得饱,穿的暖。

    所以,他们应该不是周围庄户上的孩子。

    此时,丁幕连等人也都赶到了,巳月隐隐觉得事情不简单。

    巳月拿出一块干粮分给两个孩子吃了,跟孩子说道:“我们送你们回去,可还认得路?”

    两个孩子点点头,丁幕连等人知道巳月的用意,便相互示意跟上了孩子。

    他们穿过树林,顺着一条小溪来到了一处低洼空地。

    巳月被眼前的景象震惊,一群衣衫破烂、面黄肌瘦的灾民三三两两相聚,有的正往孩子嘴里填着绿色的野菜叶子,有的在靠近树林的地上翻找可以入口的东西。

    孩子的哭闹声,男人的哀叹声,女人的哭喊声交织在一起,缠绵成一曲哀歌。

    这和巳月平时的所见所闻完全不一样,虽然她也是自幼飘零。

    可因为有丁家的庇佑,她一直衣食无忧,而这一幕给她的心灵带来了巨大的撞击。

    巳月不自觉地慢慢走近人群。

    一位老妪见到了巳月他们,又看了看自己孙子手中精致的鱼篓,知道自己的孙儿偷拿了别人的东西。

    她竟“扑通”一声跪,给巳月等人不停磕头,头部撞击地面的闷响声,不断传来。

    老妪口中不停重复道:“孙儿不懂事,贵人莫怪!”

    巳月不忍,赶紧扶老妪,说道:“这些鱼是我们送给孩子的,您莫要责怪他们。”

    老妪一听,赶紧让孩子们跪下磕头,感谢恩人。

    巳月等人赶紧上前扶起孩子们。

    赵弘殷问道:“这山谷林中有野味,旁边的湖里物产颇丰,你们为什么在这里忍饥挨饿?”

    老妪面有为难之色,说道:“公子不知,这里的林木、湖都是有主人的。

    我等逃荒至此,本就遭到官府的驱赶,不敢四处活动。

    若再动了别人家的东西,恐怕连性命都要保不住了。”

    赵弘殷追问道:“你们既是难民,官府就该想办法安置,怎么还驱赶?”

    老妪沉默,不知如何回答。

    巳月想了想,问道:“你们是因为什么灾祸才逃难到这的?”

    一听巳月如此问,老妪和慢慢聚到这里的灾民早已泣不成声。

    老妪慢慢说道:“我们本都是莆田一带有地产的小康之家。

    三个月前,一批士兵到我们那里逼着我们搬走,说是司马大人要建庄园。

    不光是逼我们走,连我们家中的金银财产都被那些士兵抢走了。

    我的儿子拼死护着财物,竟被他们活活打死。”

    说到这里,老妪已是失声痛哭。

    赵弘殷气愤地说道:“岂有此理!这些世家也太放肆了!”

    话音还未落,远处就传来一阵急促的马蹄声。

    巳月等人循声望去,高邕骑着高头大马,飞奔而来,身后还跟着一群小厮打扮的壮丁。

    巳月仔细看时,这群小厮训练有素,进退有度,倒像是士兵。

    巳月暗叫不好,当先挡在了难民的前面。

    等高邕等人近前,赵弘殷朗声说道:“几位公子也来踏青?好大的排场啊!”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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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岁孤女,父母被奸人害死,是默默无闻任人践踏,还是与命运对抗搏弈?九年后,她会如何复仇?又会书写怎样的快意人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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