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五章 分裂
巳月垂下眼帘,长长的睫毛眨动了两下,说道:“您忘了,我是上山来和您谈判的。”
胡振天没说话,静静等着下文。
巳月不慌不忙地道:“如今,你们已经失去了王霸川的支持,你已不是我们的对手,不如及早投诚,还可免了不少杀戮。”
胡振天嘴一咧,鼻子都被气歪了,大声吼道:“就凭你们带来的这几个人,还想灭我?”
巳月依然是淡淡地笑道:“瓦屋山的确易守难攻,可若是我断了你们的水源,放火烧山呢?若是再加上王霸川的人呢?”
胡振天和瓦屋山众人不禁胆寒,眼前的女子看似柔弱,一阵风都能刮倒,心思竟然这么狠辣。
胡振天眼中杀意渐起,从方桌上起身,慢慢走近巳月,巳月依然端坐不动,王乐进却勃然变色,起身挡住胡振天,将巳月护在身前。
胡振天仰天大笑,阴森地说道:“我都忘记了,你是来谈判的,你带的人马还驻扎在山下呢,若是我把你们两个留在山上,你说,你山下的那些人是不是会好解决些?”
巳月淡然起身,与王乐进并肩而立,以更加冰冷的眼神与胡振天对峙,轻蔑地反驳:“拿住我?”
话音未落,一只冰簇暗器从她的手中激射而出,院中的旗杆应声落地,众人愕然。
胡振天后退一步,站定后,下令:“拿下!”
王乐进已做好应敌准备,小小的草堂已被蜂拥而至的匪徒团团围住。
巳月依然浅笑,从怀中轻轻取出一个平安符,慢慢抬高,在胡振天眼前晃了两晃,胡振天害怕她再发暗器,警惕地做好防范。
胡振天定睛看向巳月手中的平安符,巳月轻轻把平安符拿起,垂到半空,看清平安符上的字后,胡振天脸色大变,那上面绣了个虎字,而胡振天的小名,就是虎子。
胡振天结结巴巴地张口道:“你,你……”
看到他惊愕的模样,巳月替他说道:“胡老大一向孝顺,这是令堂让我交给你的。”
说完,就把平安符向胡振天怀中扔了过去,胡振天手忙脚乱接住,生怕平安符落地。
“令堂嫉恶如仇,不愿上瓦屋山,如今,我已经替你安置好老太太,好吃好喝侍候,若是今日我和王大人下不了山,我的那帮兄弟自然不敢上瓦屋山找胡老大算账,只怕他们会把气撒到老太太身上!”
胡振天面目狰狞,却不敢拿巳月怎么样,狠狠地瞪着她和王乐进,从齿缝中挤出两个字:“放行!”
水泄不通的包围圈中闪出一条路,巳月和王乐进泰然自若地下山了。
出山后,王乐进边走,边对巳月说道:“胡振天会相信王霸川投诚了吗?”
巳月朝王乐进狡黠地一笑,说道:“现在可能没全信,再过两日,他会信的。”
王乐进停住脚步想了想,看着巳月的背影走得远了,他紧追了两步,还是没有想通。
王霸川想了一夜,思来想去,觉得抢劫官银这件事颇为蹊跷。他决定带着张经上瓦屋山,把事情说清楚,为了万全,张经叫上了寒离。
在张经眼中,这个叫张大牛的憨厚老实,武艺还高强,叫上他,觉得安全些。
上瓦屋山,王霸川熟门熟路,可是这一次,他总觉得有无数眼睛盯着他,大概是那天晚上的冲突才让胡振天心中提防,王霸川心中安慰自己。
王霸川一行人刚过闸口,胡振天就带着胡渭和手下干将,截住了他们的去路。张经觉得情况不妙,对王霸川使了个眼色,让他多加小心。
王霸川上前作揖道:“胡大哥列出这阵仗是作何?”
胡渭忍不住跳出来骂道:“小子,你还敢来?你口口声声说我们吞了那批官银,谁曾想,原来是你小子背地里搞鬼,和官府勾结,引我们上钩。你胆子不小啊,瓦屋山你也敢算计!”
胡渭的话,王霸川和张经听得云里雾里的。
王霸川不禁反驳道:“什么和官府勾结,我王霸川堂堂正正,岂是那种背信弃义的小人?”
胡振天眯起眼睛,如鹰隼般审视着王霸川,反问道:“你们的人阻截追兵,为什么会毫发无损?”
王霸川分辨道:“官兵压根就没有来追啊?”
胡振天身后瓦屋山的兄弟开始窃窃私语,他们不知道该相信那个只身上山的郡主,还是眼前的王霸川,王霸川到底有没有投诚。
胡振天陷入了两难,一阵纠结后,他对王霸川说道:“你先进来吧!”
落座后,胡渭问道:“瓦屋山十里外就是蠢蠢欲动的官兵,你的胆子倒是大得很,这时候也敢上山?”
这句话明显是怀疑加试探,王霸川却是脱口而出:“官兵来了?”
在胡渭和胡振天的眼里,王霸川的表演实在是蹩脚。胡振天客气地说道:“王兄今日就不要走了,好不容易来一趟,还是要多些时日的。”
张经眉头拧成了个疙瘩,这是变相软禁啊,他朗声道:“胡老大不相信我们吗?听说这次京都派来的官兵统帅是个宫里的女人,宫里的女人可是诡计多端得很,胡老大莫要轻信了官府,坏了兄弟间的情谊。”
胡渭恶气冲冲地道:“我们留你们小住,是一片诚意,你们是不领情吗?”
王霸川及时制止道:“轻者自清,小住些时日,不是什么大事。”
胡振天端起酒杯道:“好,爽快!”
胡振天暗想,若是这王霸川真跟官府投诚了,官兵发动攻势,王霸川再背后突袭,瓦屋山必会战败,此时,扣住王霸天是最好的选择。
因为心中存着事,王霸川和张经都没有多喝,早早起身回屋歇息。寒离却是如鱼得水,一会儿敬这个,一会儿又与那个称兄道弟。张经只当他生性憨厚,不知眼前的困境,只是叹口气,就不再管他。
寒离留在这里喝酒,是想接近一个重要的目标人物,这人就是胡渭。
胡渭生性残忍,屠村的事大都是他干的。此人却嗜酒如命,想跟他交朋友,首先得满足一个条件,那就是能喝。
第一百零六章 绝杀
寒离早已服下了解酒药,此时,他假装喝得踉踉跄跄,其实清醒的很。不到一个时辰,他和胡渭已然称兄道弟,把酒言欢,互相吹捧。
一个声声叫着大哥,另一个声声喊着老弟,一副相见恨晚,恨不是亲兄弟的样子。
喝到半夜,两人相互扶着去了寒离的屋舍,两人就此相拥卧在了榻上。
后半夜,寒离蹑手蹑脚地起床,走到案桌旁拿起笔涂画了一阵,时不时地还偷眼瞧瞧胡渭的睡相,忙完了后,寒离摸黑将字条悄悄放在衣服内袋藏好,看了一眼熟睡中的胡渭,放心地躺到了榻上。
而胡渭十岁就随父亲上山做土匪,早已练就睡觉时。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神功。寒离所做的一切,早已尽收胡渭的眼底。
天还未亮,胡渭就起身离开,当然走的时候,顺手从衣架上牵走了寒离藏字条的外衣。
一回去,胡渭仔细翻查了那件衣服,终于在夹层里发现了画有瓦屋山地形图的字条。
胡渭二话没说,就敲开胡振天的门,胡振天本还想呵斥他一大早来搅自己的清梦,一看到衣服和画有地形图的字条,立即傻眼了。
此时正是与官府对峙的紧张时刻,若是地形图被传了出去,只怕瓦屋山只有挨宰的份了,胡振天勃然大怒道:“来人,把王霸川和他的手下都给我抓起来!”
胡渭补充道:“把他们随身的衣物也全都没收!”
而寒离却是早有准备,原来他是故意让胡渭看到他藏字条的,胡渭一离开,他就躲了起来,抓他的人扑了个空。
可怜王霸川和张经还未睡醒,就让人从被窝里揪了出来。随身的衣物也被搜走了,一见到胡振天,王霸川就被激怒了,他愤怒地斥责道:“胡振天,你这是做什么?”
胡振天满脸怒意,怒道:“你这个背信弃义的狗杂种,口口声声说没有投靠官府,却干出这种吃里扒外的事。”
“来人啊,拿剪刀来!”胡渭下令道。
张经被人反绑着,惊慌道:“胡振天你要做什么?”
胡渭拿着剪刀,当着所有人的面,剪开了张经和王霸川衣服的夹层,张经的衣服里赫然出现一个布条:三日后,内外夹击。
胡渭手中拿着寒离衣服里搜到的地图和张经衣服里的布条,胡振天把布条扔到张经脸上,大声吼道:“龟孙子,你们还有什么好说的?”
张经已被震惊得瞠目结舌,因为他根本就不知道衣服夹层中布条的存在,此时,连王霸川也开始怀疑张经。
王霸川不可置信地看着张经:“张大哥,你怎么会?”
胡渭恶狠狠地对王霸川说道:“你别再装了,从劫官银的时候,你就开始装,装到现在了,你还装得下去?”
胡振天也震怒异常,大声说道:“来人啊,把这两个人给我剁了!”
张经拼劲全力挣扎,吼道:“我一人做事一人当,这件事与我们老大没有关系!”
胡渭怒斥道:“谁不知你们两个好得穿一条裤子,这么大的事,你一个人干得了,都给我剁了!”
就在张经和王霸川即将被行刑之际,一柄暗器从人群中激射而来,接连打落了砍向张经和王霸川的两柄大刀。
接着,一巨型圆木从远处向人群中飞来,众人慌忙格挡闪身,就在骚乱之际,寒离从人群中飞身而出,轻身落在了王霸川和张经身边,用匕首割开了绑缚张经的绳子。
挣脱了束缚的王霸川和张经,拼命地杀开一条血路,好在熟悉地形,加之寒离剑法精湛,几个人拼命逃到后山,寒离挡住追兵,让王霸川和张经顺着溜锁穿过了悬崖,落荒逃走。
寒离拼命打退众人,夺了个空隙也溜绳离开。
就在寒离与王霸川、张经上瓦屋山时,巳月派到留坡山盯梢的小厮回禀,王霸川的心上人下山了。
巳月让人跟着她,她一进城,便有人递给她一张字条,约她于茗香苑一聚。
在茗香苑的雅间里,巳月早已在那里等候。那女子推开门,正与巳月四目相对。
巳月一身女装,气质淡雅,满身英气,映得屋内出彩。女子一进屋,就徐徐行礼道:“郡主殿下!”
巳月一脸诧异,这是她与这个女子第一次见,她竟然认得自己。
巳月低眉沉思,心中暗自纳罕,这女子是如何认出她的?没想到,这个女子冰雪聪慧至极,竟猜出了巳月心中所想,直接柔声解释道:“郡主气质出众,一看就是贵女,这赣南城的名门闺秀我大都认识,只有最近京都来的郡主殿下,还未曾一见。“
“现如今,这赣南城中,只怕除了郡主,不会再有哪个贵女会约我了。”女子侧了侧目光,声音哀婉继续道。
“敢问姑娘芳名?”
“小女蓝琴。”
看着知书达理的蓝琴,巳月心下油然,她玉洁冰清、蕙质兰心,却家道中落,若不是王霸川相救,只怕还会流落青楼,让人慨叹。
收回思绪,巳月将桌上提前备好的珠宝玉器等礼物推了过去,说道:“一点礼物不成敬意,还请笑纳。”
蓝琴颇具风骨,对那些东西一眼没看,淡淡地回道:“自古无功不受禄,郡主有什么吩咐,直接说吧!”
被她这样直接挑明,巳月倒觉得略有局促,顿了顿,开口道:“王霸川虽是侠义之士,可惜投身草莽,朝不保夕。我们女子虽不求夫君大富大贵,可是还是希望能与心爱的人稳定度日。如今,王霸川终日被官府盯着,东奔西跑,这样胆战心惊的日子,姑娘没过够吗?”
蓝琴眼中的忧伤晕染开来,巳月继续说道:“若是姑娘肯劝降王霸川,我保证不难为你们,还会让你们安安稳稳地做一对平凡夫妻。”
蓝琴低首沉吟,良久后,蓝琴起身告辞,巳月没有挽留。
看着她离去的倩影,巳月沉吟,给她点时间吧,招呼在门外的小厮,将一应礼品送上。
送走蓝琴,巳月不敢停留,她马不停蹄地赶到瓦屋山下,继续等待作战。
第一百零七章 相遇
没过多久,寒离传来消息,王霸川已有了投诚的意思。
原来,王霸川被寒离救回留坡山时,王霸川已是遍体鳞伤。正好蓝琴回山看到了这一幕,哭成了泪人。山医给王霸川包扎好后,蓝琴守了王霸川一夜。
第二天,张经来看他,见王霸川有所好转,便开口道:“胡振天一定是投靠官府了,不然,也不会搞出这么一招栽赃嫁祸。”
对于张经有没有投降官府,王霸川是存疑的,自从落草后,他每天都是提心吊胆的,过得是真正在刀口上舔血的日子,所以,他不敢完全相信别人,他既不信张经,也不信胡振天。
看着王霸川默不作声,张经急了,说道:“你不会以为我真的吃里扒外,背着你投靠了官府吧?”
“张大哥,你别急,你,我自然是相信的。”王霸川安抚道,“可胡振天若真的投靠官府了,官兵怎么还会围剿他呢?”
“谁知道是不是做做样子啊?胡振天那小子,心狠手辣,不讲道义,这一次要不是大牛,你我早就死在他手里了。”张经气呼呼地说道。
王霸川沉默了,如今胡振天已经和他撕破了脸,一旦官兵围剿,各自为战,只怕等待他们的只是穷途末路了。
蓝琴进来送药,听到了他们的谈话,沉吟半晌,她开口道:“今日我下山,在赣南府的茗香苑见到了盛京来的郡主。”
王霸川和张经齐齐地望向她,蓝琴继续说道:“她承诺若我们投靠官府,会让我们做普通百姓,安稳度日。”
王霸川冷哼一声:“安稳?这大齐要是有安稳的日子过,我们就不会落草为寇了?”
这一切都被在外面偷听的寒离收在眼底,他回到房中写下:官逼民反,落草为寇。有心投诚,无处依附。此为留坡山众人所想。
巳月收到寒离的消息,思虑良久。匪也是民,若不是走投无路,他们不会上山做土匪。王霸川有心归附,却不相信官府。在大齐的土地上,有无数个王霸川,只是他们还没有反,一旦这些走投无路的人拿起武器对准官府,那世家、皇族甚至整个大齐还能存活下去吗?
巳月毅然决定,鸣金收兵。在回赣南城府的路上,她对王乐进说道:“王大哥,你带兄弟们先回去,我去周围走走。”
自从收到寒离的消息,巳月就一直心不在焉,闷闷不乐。她没开口说,王乐进便没有追问。
见她精神不佳,却要离开队伍,王乐进心下担心,便勒马说道:“你要去哪里,我陪你吧!”
巳月一边调转马头,一边回道:“不用担心我,我只是四处走走,散散心。你若是和我一同去,谁带兵啊?”
说完,巳月策马扬鞭,飞驰而去。看着巳月扬长而去的背影,王乐进满脸担忧之色,伫立良久,才回身下令行军。
飞奔了一段路程后,巳月翻身下马,把马放了,让它歇息吃草。她慢慢踱着,往小村庄的方向走去。
进入村子后,眼前的情景让她瞠目结舌,不寒而栗。进村之前,她已经做好了充分的心理准备,而且,她是见过世面的。在稷下学宫的凤鸣山下,她见过哀嚎遍地的难民营。在京都郊外,她见过食不果腹、衣衫褴褛的大片灾民。
可是眼前的景象,让巳月震惊了!这个村落里,就没有人。连绵出现的只有饿殍和骷髅,他们死状百态,皮包骨头,如同干尸。死的时间再久一点儿的,只剩下一堆骸骨。
笼罩着整个村庄的,是死一般的沉寂。连以尸肉为食的秃鹫,也不光顾这里,荒凉,萧索,满目的惨景。白骨露于野,千里无鸡鸣。
这里不像百姓的住所,更像是人间炼狱。走在村中,巳月心中发麻,这就是世家和皇族管辖下的大齐土地,大齐的子民。
走了一个多时辰,巳月竟没有发现一户人家。不得已,她只好重新上马,向下一个村落走去。
接下来的几个村落,情况竟然雷同得让人发颤。直到第五个村庄,巳月才在村口见到一个皮肤黝黑的小男孩。她刚想上前打声招呼,小男孩只露了一下头,就一溜烟跑走了。
顺着小男孩消失的方向,巳月小心寻去,她穿进一片密林,密林树木蓬勃、枝叶繁茂,就在即将迷路之时,巳月听到了“哗哗”瀑布水下的声音,她循声走近,竟然听到了久违的人群喧闹声。
巳月从密林中钻出,目之所及,竟是这里聚居的几百个普通百姓,他们依着潭水扎营。
看着眼前孩童打闹、追逐,男子忙碌,女子缝补的场景,巳月忽感恍如隔世。黄发垂髫,怡然自乐,这是想象中的世外桃花源。
人群中出现的一个男子,吸引了巳月的目光。他撸着袖子,束着前襟,辗转在人群中忙碌,一会儿给这个拿药,一会儿给那个诊脉,很是忙碌。
巳月觉得这个人的背影十分熟悉,定睛看去,待男子侧过脸时,巳月微微一笑,他也在这里。
巳月没有过去打搅他,只是定定看着。其实,男子已经注意到远处投来的目光,但是自从来到这些需要的人中间,他已经习惯了那些年轻女子爱慕的目光,她们三三两两地追随着他的足迹,在远处巧笑嫣然,窃窃私语,待他回头,她们又羞涩地转身散去,他以为此次与别个时候没什么不同。
当他忙完后,转身回视远处投来的目光,在四目交汇的刹那,男子惊愕得怔住,而后,两人同时心领神会地灿然一笑。
男子快步走到巳月面前,看着欣喜的他,巳月轻轻呢喃:“司马睿,你也在这里,好久不见!”
在翠绿的潭水边,两人静静对视,天地、时间都静止了,过了好大一会儿,司马睿才从偶遇的欣喜中回过神儿来。
巳月笑着说道:“还是第一次见到这样的你?”
以前见到的司马睿风度翩翩,倜傥风流。今天的司马睿挽着袖子,一副忙碌的样子,巳月觉得这样的司马睿更近人情些。司马睿却局促了,他觉得自己现在的样子甚是狼狈。
一百零八章 纪王
司马睿开始局促地伸展衣袖,扯下衣襟,巳月觉得他现在的样子十分可爱,忍不住噗嗤一笑,解释道:“我是说这样的你更真实!”
司马睿停止动作,看了看巳月,说道:“我就当是夸我了!”
巳月莞尔,将目光移向人群,眼神由喜转忧,问道:“这里怎么会几十里都没有人烟,到处是白骨?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听到这个问题,司马睿转头不敢直视巳月,低头不语。
巳月沉声问道:“与司马家有关?”
司马睿苦笑一下,在这么聪明的女子面前,还有什么可以隐藏的?
他看着巳月,不置可否,幽幽地道:“赣南距离盛京遥远,当地官员缺少监督,多年来横征暴敛,此地本就民不聊生,这几年此地分封的藩王纪王又给自己圈地,百姓没了土地,便活不下去了,他们中的很多人成了盗寇,成了盗寇的百姓会再抢劫、搜刮其他的百姓,很多人被逼无奈,先是卖能卖的东西,东西卖光了,就只能卖儿卖女,选择逃荒。”
司马睿声音中满是愧疚、哀伤,巳月犀利地反问道:“这个纪王和你父亲是一伙的?”
司马睿惊讶地抬头看了看巳月,她的七窍玲珑心让人扼腕,她什么都猜对了。
看着司马睿默认的表情,巳月轻轻攥紧拳头,司马南风、纪王这些国家蠹虫,不除掉他们,大齐的百姓就要没有活路了。
巳月满含怨愤地说道:“难怪你司马公子会甘心在这里充当赤脚医生,原来是在替你们家族赎罪?”
“朝邑!我也不想看到这样的景象,百姓流离失所,饿殍遍野,白骨累累,还是我自己的家族造成的,我比你更痛苦,你还可以恨,可我连恨都不可以。”
虽然司马睿语气悲怆,可巳月却没有丝毫心软,继续说道:“你以为你父亲逼得他们走投无路,你再伸出手救助那么几十个,就是赎罪了吗?你不过是良心好过了一点罢了。”
巳月冷哼一声:“还剿什么匪?这大齐最大的匪就是你爹!”
说完,巳月已是怒气冲冲,司马睿虽无从反驳,可听到她这样说自己的父亲,心中也是十分不快,把头别到一边,也十分生气。
见他如此,巳月生气地甩了甩衣袖,转身就走,司马睿对着她的背影大呼:“你干什么去?”
“把地要回来!”一个坚决清脆的声音传来。
司马睿知道她说到做到,不禁蹙眉担心她的安危,紧走了两步追了上去。
司马睿拦到巳月面前,担心地问:“具体想怎么做?”
巳月愤恨地垂眼看着地面,没有回答。
司马睿继续劝道:“那个是纪王,世袭的王位。他在赣南经营多年,与当地的官员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京都里还有我父亲接应,你一个有名无实的郡主,怎么去要地?”
巳月忽地抬头,看着司马睿,一字一句地说道:“对付匪寇就用匪寇的办法!”
司马睿不可置信地望着巳月:“你要干什么?”
巳月纵马飞奔,司马睿紧随其后,他不知道这个女子会做出怎样疯狂的事情来。
几个小时的马不停蹄后,巳月来到了留坡山下,司马睿也赶了上来。
司马睿抓住她的手,质问道:“这里的王霸川是赣南地区出名的土匪,你要上山不成?”
巳月回瞪了他一眼,说道:“你不也是大齐最大的土匪的儿子吗,你怕什么?”
司马睿被她气得回不上话,巳月甩开他的手,决绝地往山上走去。司马睿无奈,只好随她上山。
碰到留坡山的守卫,巳月朗声说道:“去通报你们老大,盛京来的朝邑郡主求见!”
守卫惊得瞪大眼睛,回过神儿来后,撒腿就往上山跑去通传。
在留坡山简易的会客厅里,巳月与王霸川对坐着,王霸川压根儿没把眼前的这个丫头放在眼里。
他调笑着说道:“郡主殿下不在深宫里待着,跑到我们这荒郊野岭来,有何贵干?”
巳月则是一片肃然,她没空跟他啰嗦,直截了当地说道:“你们留坡山一向不是做富人的买卖吗?我是来跟你做生意的。”
闻言,王霸川渐渐收起刚才吊儿郎当的样子,敛容后,狐疑地审视着眼前的女子。
朝廷派来清除他们的郡主竟然大摇大摆地跑来跟他做生意,王霸川狐疑,不知道这是不是官府的陷阱,只好沉默相对。
巳月继续说道:“朝廷招安,你不敢信,不就是怕官府不守信吗?你们的地是纪王占的,你们的钱是太守收的,现在给你个机会报仇,你干不干?”
王霸川脸上的狐疑消失了,代替的是惊愕,纪王、太守这些人物平时听听也就罢了,要他做这些人的生意,他做梦都没想过?
“你跟我合作,我帮你们要回来土地,劫他们的钱归你,我再出一份雇佣金,这生意对你来说百利无一害。”巳月道
王霸川的大脑飞速地运转着,快速消化着这个郡主说的信息,王霸川沉默地思忖着。
巳月继续问道:“怎么,不敢干?”
王霸川忽的起身,坚定地道:“干,怎么不敢?不过,我有个条件。”
巳月也起身,干脆地道:“说!”
“事成之后,给我们释罪文书。”王霸川说道。
巳月道:“好,成交!”
两人叫来师爷,草拟了协议文书,二人在文书上签字画押后,巳月就离开了留坡山,司马睿瞠目结舌地观看了整个过程。
他紧紧跟上巳月的脚步,边走边问道:“你到底要干什么?”
巳月生气地停下脚步,看着他,说道:“怎么?打听出来后,要去告密吗?”
“你知道我不会,我只是担心你的安危。”司马睿蹙眉道,他明知道她说的是气话,心中还是一凉。
巳月看了他一眼,抿嘴赌气地继续向前走去。
巳月骑马在前,司马睿在身后紧追不舍,两人同时进了赣南城府。
一进城,巳月就遇上了王乐进,巳月已经离开了一天一夜,王乐进十分担心,安顿好士兵后,就一直在城门处等着巳月。
一百零九 宴请
巳月脸色阴沉,对王乐进说道:“带上我的请帖,请孙太守、纪王还有赣南区的豪绅,于三日后,在驿站宴饮。”
王乐进被巳月这样没头没脑的一句话,说蒙了。他对一直紧跟着巳月的男子却十分好奇,一直往巳月的身后看。
巳月以严厉的眼风扫了王乐进一眼,他识趣地赶紧去办。
王乐进一离开,司马睿就开口道:“你想跟他们摊牌?纪王光府兵就两千人,那个孙太守也不是什么善类,他黑白两道通吃,你觉得他们会乖乖就范?”
听了司马睿的话,经过了一路的颠簸,巳月也慢慢转醒。她这一通雷厉风行的布置,多半是因为被百姓的惨状震撼,一时之间的意气用事。
虽然脑中略有策略,可是她要对付的是纪王这样的猛狮,万不可错一步。可是开弓没有回头箭,既然要做,那就要做绝,犹豫不决,只能害己害友。
回到驿站,巳月坐在案桌前,静静思索着。没想到,司马睿也跟了进来。自从与司马睿再次相逢,他就一直寸步不离,本应该烦他,可是,巳月诧异,看到他在自己身边转悠,心里不仅没烦,反而有一丝高兴。
司马睿坐在旁边的蒲团上,问道:“你下定决心了?”
“嗯!”巳月应答地说道声音不高,却十分坚决。
司马睿轻叹了口气,说道:“听说纪王有个弟弟,他的这个弟弟曾经与他抢夺过爵位,可是兵败躲了起来,前几日,我给他诊过脉。”
巳月思索了一会,多半是司马睿在深山里给百姓问诊有了些名声,这个纪王弟弟不知他是司马南风的儿子,恰巧找他问诊。
司马睿继续平静地说道:“听说,纪王的弟弟当年作战十分剽悍,若不是纪王设下陷阱坑害,今日纪王的位置可能就是他那位弟弟的。”
虽然表面上对司马睿依然冷淡,可是巳月心里却十分感激,以他现在的尴尬身份,能告诉她这些,已十分不易。
她的面色缓和了些,她一向善恶分明,可是,这一次她却对司马睿例了外,因为他的家族,巳月如此对他,着实有些不公平了。
沉默了一会儿,她方开口道:“我知道,你心中也存着天下苍生,你也想帮助他们。可是,你的家族是你永远无法摆脱的包袱。这件事,你还是回避吧!”
司马睿倏地站起,转身后,他满含悲意地说道:“你以为我在意的是他们吗?”
巳月不知他们指的是谁,她没能理解司马睿没头没脑的话,又正与他赌着气,见他态度蛮横,巳月紧紧抿嘴不语。司马睿站了会儿,大踏步转身离开了。
三日后,太守府和豪绅都来赴宴了。驿站厅堂不大,巳月居在首位,太守和豪绅分列两侧,王乐进主陪。
相互寒暄后,众人落座,早已过了开席的时间,可是纪王迟迟不来,半个时辰后,孙太守说道:“纪王殿下定是有事,不如我们先开始,边吃边等他。”
从孙太守的口气中,巳月听得出,他与纪王十分熟悉。巳月礼貌地笑着说道:“想来殿下定是有要事耽搁了,我们先开始吧!”
尴尬的场面化解,接着就是一片谈笑风生。酒过三巡,巳月说道:“近日来,我与赣南的匪徒多次打交道,发现他们本是普通百姓,只是土地没了,苛捐杂税太重,才把他们逼上贼山,被迫与官府作对。”
孙太守和众位豪绅听完这话,相互使了个眼色,其中一位豪绅说道:“这些贼寇本就是些刁民,上了山更无法无天了,做了多少坏事,郡主怎么还替他们说上话了。”
王乐进插嘴道:“这位老爷,此言差矣。郡主不过是想从根本上解决匪患,还赣南安宁,让各位老爷高枕无忧,怎么能是替匪患说话?”
巳月不动声色,继续礼貌地笑着说道:“王大人说得极是,若是找不到根除匪患的办法,就算除掉了王霸川,往后还会有千个、万个王霸川。所以,只能根除。”
孙太守垂了垂眼神,皮笑肉不笑地说道:“郡主想怎么根除?”
巳月笑着说道:“很简单,只要各位老爷在文书上签字画押就可以了,来人啊,取文书!”
王乐进提前拟好了文书,上面清楚地写道,重新丈量赣南土地,按登记在册的人头,平均分配土地。
给孙太守的那份,上面多加了一条,取消十多项当地的苛捐杂税。
土地实际上,大部分都在豪绅名下,看到这些文书,几个沉不住气的豪绅,已经站起身质问:“郡主这是什么意思?要把我们的地抢走,分给那些刁民和贼寇不成?”
孙太守看了一眼面前的文书,冷笑一声,摆出了一副看好戏的神情。
巳月淡然一笑,不动声色地说道:“本宫只是想把这些土地物归原主罢了!”
为首的几个豪绅纷纷起身说道:“笑话!”,话音一落,作势要走,巳月布下的侍卫从驿站外鱼贯而入,挡住了豪绅们的去路,此时,孙太守的脸上才渐渐阴沉。
孙太守站起身怒道:“郡主是想借势压人,强行夺地不成?”
巳月依然是一副云淡风轻的面容,浅笑着道:“借势压人?我一个柔弱女子,能借什么势?压什么人?”
一面说,巳月一面起身走到孙太守对面:“倒是孙太守,怎么会如此胆大妄为,赣南地区如此多的苛捐杂税,这钱到底去了哪里?那些豪绅凭什么坐拥赣南八成的土地?你这个太守是怎么当的?”
在巳月疾言厉色的发问下,孙太守额上慢慢沁出汗珠,可是他并没有退缩,而是反将了一军:“郡主这么替那帮贼寇着想,是得了他们什么好处吗?”
孙太守这一招十分狠毒,巳月来赣南是剿匪的,若是被冠上私通贼寇的名声,只怕赵灵君也保不住她。
巳月心中紧张地思考着,面上却是不动声色,她仰天哈哈大笑后,说道:“将土地还给每一位赣南的百姓,减轻一点百姓不必要的负担,就是帮贼寇着想吗?孙大人,难道你管辖下的每一位赣南百姓都是匪寇不成?”
一百一十章 分地
孙太守本就被巳月布下的仗势吓得不轻,又被她一顿反驳,此时已是强弩之末,便搬出了靠山,说道:“郡主可知道,赣南地区最大的地主是谁?”
巳月心中却是一阵冷笑,终于要请出真神了,巳月柔和地说道:“还请孙大人明示。”
孙太守敛容说道:“纪王殿下!”
巳月定定看着孙太守,面色温和,却是高深莫测地问道:“依孙太守所说,赣南圈地,领头的是纪王了?”
缓过神儿后,孙太守彻底怕了,自己无意中竟将纪王出卖了,他慌张地说道:“你…你…”
一不做,二不休,孙太守立即补充道:“你可知纪王背后的靠山是谁?”
巳月笑而不语,等待着慌不择路的孙太守吐露出来。孙太守果然“不负所托”,全部托盘而出:“是当朝相国司马南风大人,郡主确定还要趟这趟浑水吗?”
巳月浅笑着:“这也正是我要劝孙太守的话,纪王说到底姓赵,朝廷就算追查下来,纪王还是纪王,可你孙太守呢?我已将赣南地区的情况上书给了长公主,你孙太守,确定还要趟这趟浑水吗?”
孙太守怕了,这件事已经不是赣南地区的事了。他强撑着场面,说道:“只要纪王同意,我等自然是没有意见的。”
其他豪绅也不敢多言,巳月干脆地说道:“好,就这么办!”
孙太守和众位豪绅言罢,就要走出驿站,可是,侍卫并没有放行。
“此次宴饮,大家喝得高兴,自然要大摆三日,就请各位老爷,三日后,再离开驿站吧!”巳月在他们身后清脆地说道。
孙太守等人脸色铁青,这是要软禁啊,想要反抗,看了看面前身着甲胄的侍卫,却又无计可施。
回到议事厅,巳月闭目,养了会儿神,揉了揉发疼的太阳穴,陷入了沉思。
王乐进走了进来,看到疲累的巳月,他静静地立在一边。巳月抬眼看了看他,问道:“为什么不坐?”
王乐进随意找了个蒲团坐下,忍不住问道:“接下来,你有什么打算?”
透过敞开的房门,巳月看了一眼外面的天空,说道:“等寒离的消息。”
王乐进问道:“需要我做什么?”
巳月平静地答道:“现在能做的只有等。”
王乐进站起身,面对巳月说道:“朝邑,你能不能不要什么事情都自己扛着,我虽然不善谋断,也没有你聪明,可是我会全心全意帮你分担的,只要你肯信任我!”
巳月觉得王乐进这么慷慨激昂,丝毫没有道理,她并没有不信任他,相反,她把王乐进当成赣南之行最得力的助手。
可是,巳月没有解释的机会了,因为王乐进在说的过程中,司马睿从王乐进身后的大门走了进来,听到王乐进的肺腑之言,司马睿脸色铁青,走到了王乐进身边。
王乐进看了一眼已立在他身旁的司马睿,先是惊愕后又觉得尴尬,大有一副找个地缝钻进去的架势。
司马睿从王乐进身边走过,又到旁边找了蒲团坐下。巳月蹙眉看着眼前两人,莫名觉得气氛有些尴尬。
王乐进起身匆匆告辞,巳月看着王乐进匆匆离去的背影,又看了看司马睿,疑惑地眨巴了眨巴眼睛。
司马睿面色阴沉,坐在椅子上一言不发。
巳月懒得搭理他,纪王的事情已经够她头疼的了,就在她要陷入沉思之际,司马睿开口说道:“你与那位王大人很熟啊?”
巳月没听出他是不是在问,耐下性子说道:“王大哥是大理寺的人,帮了我不少忙。他擅长查案,心思细腻,是个治世能臣。”
一面翻看手边有关纪王的资料,巳月一面随口说道,可她没有注意到的是,司马睿的脸色越来越难看。
“王大哥?哼……”司马睿冷冷地低声重复道。
听到这声低沉的冷哼声,巳月抬头看了看冷面的司马睿,她以为自己听错了,复又将目光转向手中的资料。
夜幕渐渐降临,巳月从资料堆中抬起头,看到一直紧紧盯视着她的司马睿,巳月被惊得一怔,脱口而出道:“你还在这里?”
司马睿气得哭笑不得,问道:“你打算什么时候用膳?”
巳月反问道:“你是在等我吃饭?”
司马睿嘴硬地说道:“不是!”
巳月还在怔怔中,司马睿已经拂袖扬长而去,没过多久,厨房却送来了巳月爱吃的四菜一汤,巳月心下一暖,自然是司马睿叮嘱了厨房,才会有这样清淡可心的饭菜送来。
第二日傍晚时分,巳月接到了寒离的来信,看了之后,巳月大喜。
在留坡山十五里外的迷雾林里,巳月带着一队人马匆匆赶来。林中的王霸川和寒离早已经做好了准备。
张经的旁边,手下押解着的是一个被套着头,手脚被反绑的少年。
他就是纪王的儿子,纪王虽年近五十了,可是只有这一个十五岁的儿子。
巳月对王霸川说道:“约定的什么时候?”
王霸川回道:“子时。”
深夜的迷雾林静得可怕,偶尔有几只大鸟发出翅膀翻动的噗啦声。每个人心底都闪过一个疑问,纪王会为了他的儿子涉险吗?
子时已到,他们依然没有见到纪王的身影。忽然,寂静的迷雾林里,发出了群鸟飞离的巨响声,众人还在疑惑时,巳月大叫一声:“不好,准备迎敌!”
“寒离,护住人质!”巳月下令道。
话音一落,几个黑衣人从树顶上滑落下来,巳月挥舞落英剑,当先砍翻一个,其他黑衣人与王霸川等人混战起来。
这些黑衣人武功高强,都是绝顶高手。巳月飞身到寒离旁边,说道:“他们的目标是救人,护住人质,纪王早晚会现身的。”
寒离郑重点头,此时,纪王的人马从迷雾林的四面八方涌入。巳月和王霸川被包抄在密林中,他们一直死战,死伤众多。
忽然,密林外又响起了一阵呐喊声,一阵厮杀后,王乐进带人冲了进来。原来,巳月带着人马走时,和王乐进商议,若是一个时辰后,巳月没有从迷雾林中出来,王乐进就带人马杀进去。
第一百一十一章 迷雾林
王乐进的加入,战局发生了逆转,纪王的人马或俘或杀,巳月已稳稳控制住了战局。
此时的迷雾林又重新恢复了寂静。巳月将落英剑架在纪王儿子的脖颈上,对着黑洞洞的树林,朗声说道:“纪王殿下,你若再不现身,我们可就撕票了。说好了,你一个人来,王爷不讲信用,那就别怪我们心狠手辣了。”
巳月说完,回应她的却是漆黑的静谧,她眼睛中晕染出一片杀气,巳月举起落英剑渐渐逼向少年。
黑暗中激射出的一柄暗器打在落英剑上,落英剑斜向一边。巳月的嘴角闪出一丝笑意,她左手扯住少年,右手紧握落英剑,朗声说道:“纪王殿下,您终于来了!”
众人正诧异时,黑暗中一个穿着硕大披风的男子慢慢向他们走近。
男子摘下披风的帽子,声如洪钟,说道:“你好大的胆子!敢绑我赵平德的儿子!”
巳月说道:“不过是想见王爷一面,不这么做,王爷怎么会现身?”
赵平德的面容掩在黑暗中,巳月看不清他的表情,如洪钟般的声音再次响起:“说吧,你想做什么?”
“只想让您留个名罢了?”巳月道。
赵平德没有回应,黑暗中辨认不清他的表情。巳月继续说道:“只要您把圈的地原物奉还,我定不会难为令郎。”
赵平德如洪钟般哈哈的笑声响彻了整个迷雾林,笑完后,他说道:“本王生平最讨厌受人威胁,若是我不还呢?”
赵平德声音阴森得让人发寒,他的话音刚落,四个面容狰狞的高手从他身后闪出,他们身姿诡异,行动如风,手中的武器更是见所未见。
一人手中执着一柄烟袋,黑暗中长杆烟袋闪着玄光,应该是精铁打造。另一人手中只拿着一个圆球,看不出有什么玄机,可是距离几丈,巳月就隐隐感受了杀气。另一个身形纤弱些,仿佛是个女子,手上虽没拿武器,却是个用暗器的高手,能将触手可及的任何东西瞬间化成利器。第四个人是个身形健硕的男子,手中执着一柄状如鹰翅的双刃斧,在夜色中闪着噬人的寒光,这几个人不容小觑。
巳月与寒离交换了个眼色,他们死死抓住人质,四位面容狰狞的高手使出手中的武器,精铁烟袋扫处,哀嚎声一片,使用圆球的高手,一出手,圆球顿时化为呈散射状的银线,银线所到之处,刮皮削骨,惨叫声不绝于耳。黑衣女子将树上的树叶齐齐飞出,柔弱无骨的树叶瞬间成为夺命利器,所到之处皆是人头倒地的闷响声。鹰翅斧虽看着平常,威力却是瘆人,在男子手中,运转如飞,削铁如泥。
王霸川的手下和巳月带的士兵,毫无反抗能力,损失惨重。
巳月大喊一声:“撤!”将人质往四大高手怀中一送,带着众人仓皇逃去。
出了迷雾林,巳月看了看后面没有追兵,才放慢脚步。跑了一段路后,巳月下令原地休整。这一仗打得实在丢人,人人都挂了彩,个个垂头丧气,清点完人数,已经折了三分之一的兄弟。包扎完伤口后,缓过劲儿来,留坡山上的兄弟颇有怨言。
本来说好是下来拿赎金的,却被打得落荒而逃,不光跑了个空趟,还负了一身伤。
见众人如此,巳月站在高地上振臂大呼:“兄弟们,今日的伤你们不会白受,我在此起誓,五日后,我一定让兄弟们有所回报。到时候,赣南的大地上,一定会有一块属于你们的土地!你们可以摆脱匪寇的身份,和家人团聚,过安居乐业的日子!”
下面的人眼神中充满了狐疑,他们不知道该不该相信这个纤弱的女子,他们不知道该不该怀有这样的憧憬。
寒离在人群中大呼:“好,我们等着!”他的这一声大呼十分具有感染力,人群仿佛苏醒了一般,也齐齐地呼倒道:“好,我们等着!”
送走了王霸川和他的兄弟,王乐进悄悄地对巳月说道:“纪王绝非善类,哪那么好对付?过不了他那关,怎么重新分地?你给的期限是五日,实现不了怎么办?”
王乐进一脸愁苦,巳月却对他淡然一笑,说道:“等到天亮的时候,一切就有结果了,我们此行的目的,不过是把纪王引出来罢了!”
王乐进惊得目瞪口呆,这个看似文弱的女子,总能给她各种惊喜,在她面前,王乐进曾经引以为傲的聪慧、缜密,总是受到各种挑战。
后来发生的事,更让这位享誉京都的神探惊掉了下巴。
东方刚刚露出鱼肚白,巳月就让军队原地等待,她带着王进径直向岑岭走去,岑岭的地势十分险要,是真正的高飞的黄鹤都无法飞过的险峰,翻过最险要的山峰,他们来到了一片开阔地带。
王乐进擦了擦脸上的汗,正纳闷巳月为什么要来这等鬼地方,却见前方是一处繁华所在。
前方的荒郊野岭中赫然出现了一座气派的建筑群,廊腰缦回,各抱地势,复道行空,长桥卧波。
巳月当先向建筑群走去,王乐进缓过神儿来,紧紧跟上她。
守门人一见巳月,就开启机关,他们从巨大的石门进入。这座建筑群,内里的楼阁亭台与别处无异,外面却是由巨大的石墙围起,石墙上设有多处机关,强行闯入者必定万劫不复。
在仆人的引领下,巳月和王乐进进入院内。院内的奢华更让王乐进大开眼界,假山处树木掩映,一道瀑布悬挂在岩壁上,仿佛一匹宽幅白练从织布机上泻下。
怪石嶙峋,草木参差,流水淙淙,还有一道石桥蜿蜒曲折,砌成石龙形状腾云驾雾般向半山腰延伸而去。
王乐进也算见过些世面,可面对眼前的建筑,只剩下惊叹了。
可没想到的是,更让他惊叹的还在后面。
在老仆人的带领下,巳月和王乐进进入最中央的一栋朱红的楼阁。一番穿廊过堂后,仆人轻轻推开一扇门,做出请的姿势,便转身悄声离开。
巳月缓步走了进去,当看到眼前的人时,王乐进紧蹙眉头。
第一百一十二章 岑岭
在偌大的厅室里,一位中年男子端坐在主位上,他虎背熊腰,满脸富贵之相。
中年男子开口道:“你来了!”
这声音?王乐进刚看到这个中年男子就觉得似曾相识,此时听到他如洪钟般的声音,王乐进结结巴巴地说道:“你是...你是.....纪王?”
中年男子哈哈大笑,回答道:“你回答对了一半。”
巳月平静地说道:“这位是纪王的双生弟弟,从今天开始就是新任的纪王了。”
双生?王乐进诧异地思考着,难怪他会觉得熟悉,原来眼前的人和纪王不仅长得一模一样,连声音也是一模一样。
中年男子继续仰天哈哈大笑,笑完后说道:“那天你来找我,我就知道你这个小姑娘不简单,我果然没看错,我大哥十几年没出过王府,到底被你引出来了。”
听到夸奖,巳月没有丝毫得意,依然平静地说道:“我实现了诺言,您也该兑现您的承诺了吧?”
“好说,好说!”中年男子高兴地说道。
巳月取出文书,上前递给中年男子,男子二话不说,就在文书上盖了章。
巳月看了一眼文书,转身就走。中年男子问道:“你就一点不好奇我怎么处置我大哥的?”
巳月浅笑着说道:“这是纪王的家事,岂容我一小女子置喙?”
中年男子面上露出赞赏的神情。
巳月头也不回地和王乐进走出了这座神秘的建筑。
原来这位纪王的双生弟弟叫赵平璋。
当年他把从老纪王那里继承的财宝藏在岑岭,回去与他的双生哥哥抢夺王位,最后兵败,他只身逃回岑岭,在这里安家落户,多年来搜罗各地奇人异士,就是要一雪当年之耻。
几日前,巳月在司马睿的引荐下,找到岑岭,拜见了赵平璋,和他约定,助他得回王位,唯一的条件,就是归还纪王扶霸占的土地。
这样划算的买卖,赵平璋自然无法拒绝。
与纪王赵平德在迷雾林交易之前,巳月提前通知了赵平璋,待巳月等人抵挡不住,撤出迷雾林时,赵平璋倾尽十几年来所攒之力,全力包围了迷雾林,将赵平德和他的儿子一举歼灭。在权力面前,什么亲情手足、骨肉至亲,都化为了缕缕冤魂,随风而去。
赵平璋收拾了收拾,回到纪王府,继续做他的逍遥王爷,人没变,所有人都以为纪王还是那个纪王。
巳月拿着文书回到赣南城府后,就开始了她大刀阔斧的改革了。
经过前几日的仔细审查,她挑选了一些职位不高却清廉能干的不入流的官员,让他们主持丈量土地,并安排官员挨家挨户登记人口。
通过张榜、派官员走访,将重新分地且人人有份的消息散播,几日后,这个消息响彻了整个赣南大地。
最重要的是,躲在各个山头的土匪,也知道了这个消息。巳月派人去留坡山、灭蒙山等各个山头通知,只要下山投诚,既往之罪概不追究,还可以分得土地。
可是,这些政策唯独对瓦屋山的胡振天例外,而且,巳月发动了留坡山、灭蒙山等众山头上的匪寇合力围剿瓦屋山上的胡振天。
此消息一出,瓦屋山上的匪寇人人自危。胡振天派出使者与巳月和谈,巳月义正言辞拒绝了瓦屋山的投诚。
“若真的是官逼民反,不得已上山为寇,我们自是会从宽处理。可是,你们屠杀手五寸铁的普通百姓,所抢之处必定屠村,也是逼不得已吗?回去告诉胡振天,让他洗干净脖子等着吧!”
几天后,王霸川带领各个山头的兄弟,将瓦屋山围了个水泄不通。根据巳月的指点,他们只囤聚在山下,切断了山上的水源,静静地等待。
半个月后,巳月带领几千人马也赶到了瓦屋山下。已经多日断粮、断水的瓦屋山匪寇实在受不了了,每隔些时候,就会有人下山自首。
看着日渐衰落的瓦屋山,胡振天决定放手搏一搏,当日,他让兄弟们饱食后,便带上众兄弟下山突围。
出乎他的所料,初下山时,没有遇到任何阻挡。多日来的断水,早已让瓦屋山人心溃散,此时没了外敌,瓦屋山的人如散沙般四处逃窜。还没打,他们已经溃不成军。
忽然,四面喊杀声起,待巳月带领众人从四方包抄而来时,瓦屋山的人几乎成了案板上的肉,只能被宰割了。
王乐进和寒离带人一齐追赶胡振天,胡振天回身望了一眼漫山遍野的追兵,再看自己身边竟无一人相随,眼看大势已去,他对着南方大呼:“好好活着!”
言罢,就举起大刀抹了脖子,鲜血喷薄而出,染红了葱葱翠草。
巳月沉默,作为女子,她是讨厌杀戮的,但是,情势所迫,她又不得不面对,并且制造着杀戮,看着山间漫延的鲜血,她轻轻闭上了眼睛。
半晌后,她回味着胡振天死前的话,“好好活着”,巳月倏地抬头向南方看去。
她用剑指向南方,大喊道:“追,胡渭跑了!”
可是,为时已晚,清点战场时,唯独少了胡渭。
“斩草不除根,只怕要留下祸患。”王乐进叹道。
接下来的事,便十分顺利,孙太守见纪王都不再吭声,他便不敢再多言,只能看着百姓把土地地契一一领走。
巳月遵守了诺言,山上的匪寇,只要没有沾染无辜百姓鲜血的,都可以既往不咎,分到土地,并且,跟随她从盛京来的士兵,无论留不留在赣南,都可以分得一块土地。
看着眼前熙熙攘攘领取土地的人群,王乐进担忧地说道:“如此做,只怕会授人以柄。回到京都,孙太守一旦上书,这就是件大祸。”
巳月沉吟半晌,说道:“生逢这乱世,祸事到处都是。与其畏首畏尾,不如迎难而上。从京都带来的人,因为脱离罪籍,心怀感激,赣南之战才会全力冲锋。可朝廷不会派发粮饷,时间一长,他们还会卖命吗?所以,我要分给他们土地,让他们知道他们的付出是有回报的。这样,我才能建立自己的军队。”
第一百一十三章 土狼族
听到巳月的最后一句话,王乐进不可置信地看着巳月。对于王乐进来说,忠君报国、保家卫民是理所应当的,岂能因为蝇头小利拼战。
回视着王乐进狐疑的眼神,巳月朗声说道:“我知道王大哥在想什么?你出身官宦之家,从小衣食无忧。自然不懂得穷苦人的难处,打仗不能靠一腔热血,士兵也是人,也得吃饭、穿衣、成家,就现在朝廷的局势,你想指望谁养活他们。所以,我只能自己想办法,只要打仗就得让他们从中得到好处,这样,他们才会忠诚于我。”
王乐进问道:“我惊讶的是,你怎么会想到要建立自己的军队?”
巳月嘴角上扬,冷静地分析道:“朝廷里不会有他们的编制,兵权在司马氏手里,除了我,你打算让他们依附于谁?”
这一番话,让王乐进认识了一个新的巳月。
巳月不是养尊处优的贵女,她从八岁起就做奴婢,接触的都是最底层的人,她知道这些人最想要什么,也知道自己要面对什么。
无论是在稷下学宫还是在盛京,她始终处在风刀霜剑的漩涡中,她不得不小心谨慎,不得不防患未然。
而王乐进从小读圣贤书长大,父亲对他寄予厚望,在他的观念里,只有忠君爱民,只有清正廉明,事情非黑即白,非对即错。
王乐进的眼神中除了惊讶,还有挣扎,巳月的话不光颠覆了他对她的认识,还颠覆了他一直以来的坚守。
“原来你是为他们打算。”王乐进这句话像在安慰自己一般。
“不,我也是在为自己打算。你也说了,此次回京,必定会遇到祸事。”巳月坦然地说道,“王大哥,我不是你想象中的那样。”
王乐进不知该说什么,起了起嘴唇,终是什么都没有说。
此时,司马睿正从他们身后走来,王乐进看了看他们,行了个礼说道:“我先去查看伤员。”
“你的王大哥,是被你吓走了吗?”司马睿一副看热闹的口气。
“他明明是不愿意看到你。”巳月斜了他一眼,回道。
巳月眯起星目看了看司马睿,说道:“你偷听我们谈话?”
司马睿冷哼了一声:“这里地势开阔,四通八达,我正好路过,何谈偷听?”
巳月学着司马睿的样子也冷哼了一声,回道:“强词夺理!”
司马睿装作不在意地问道:“匪患平了,土地分了。接下来你有什么打算啊?”
巳月看着指间,装作不在意地回道:“自然是回盛京了!”
司马睿别过脸望向远处的山峰,眼神中满是惆怅。
她和王乐进不是同一类人,两人无法在一起,那自己呢?会和她有结果吗?
两人沉默良久,司马睿问道:“有没有想去看看的地方,回了宫,可就看不到这山峦叠嶂了。”
“当然有!”抬眼看着司马睿,巳月恢复了活力,眸中满是跳脱的欢快。
司马睿顿时意气风发,拉起她的手,豪迈地说道:“走!”
在赣南的一处平坦的山谷中,两人放马狂奔,没有目的,没有羁绊,只有纵意驰骋,仿佛世间所有的问题都不存在了,此时只剩下快意洒脱。
跑得累了,两人翻身下马,让马儿独自吃草,他们慢慢踱步芳草间。
远处是层峦叠嶂、崇山峻岭,近处是漫布山谷的油菜花,春风拂来,菜花摇曳,朵朵生姿。微风掠过油菜花田,波浪滚滚,有如一道黄色闪电滑过。
巳月被眼前的景色吸引,手中拈着一朵油菜花,雀跃着向前走去。
司马睿第一次见到如此有朝气的巳月,原来她也有少女的天真,有少女的调皮。
跑得累了,巳月仰面躺在油菜花地里,看着蓝色的天空,轻轻吐出一口气。
周围是油菜花特有的香气,巳月尝到了久违的幸福的味道。
司马睿躺到了巳月的身边,轻轻喊道:“朝邑!”
巳月回道:“叫我巳月吧,我叫陆巳月!”
司马睿没有诧异,只是轻轻重复了几遍:“巳月,巳月,我叫你月儿吧?”
司马睿边说边侧过头看着她,两人距离很近,司马睿头一偏,看到巳月玉脂般的侧脸,巳月则一直盯着天上那几朵一会儿变成骏马,一会儿变成小狗的白云。
司马睿别过脸去,呼吸明显加重。
月儿,月儿。在很长一段时间里,她总会在梦中听见这样的回响,每次醒来都是大汗淋漓。
这声月儿伴着她度过无数个辗转难眠的夜。
月儿,月儿,幕连一直都是这样称呼她的。
司马睿也以同样的姿势望着天空,温柔地说道:“月儿,我们不回盛京了,好吗?”
巳月看着天空,半空中的云中出现了一个画面。一副门板上躺着盖着白单的男子尸体,一阵冷风拂过盖着男子的白色单布,男子的面孔赫然出现在她的眼前,毫无血色,满是仇怨。
巳月的眼中氤氲出怨毒,不回盛京,怎么给幕连报仇?一个幽怨的声音回响在耳边,大仇不报,你竟然在此与仇人之子谈情说爱?
司马睿当然不知巳月心中所想,他以为巳月的沉默,不过是游移不定,甚至可能是默认。
他用左手支地,抬起身,温柔地看着巳月,想轻轻地覆上巳月的唇。
巳月的眼神由怨毒变为凶狠,她翻起一掌,重重打在司马睿的左肩。
司马睿还在兀自做着你侬我侬的美梦,凭空受了一掌,毫无防备,身体先弹起,后重重摔在地上。
司马睿吃惊地看向巳月,巳月站起身,幽怨地看着他,两人对视一会儿,巳月愤怒地转身走开。
“月儿,月儿......”司马睿忍住疼痛,站起身,紧紧跟上她。
就在巳月匆匆向前,走出油菜地时,危险也悄悄向他们。
司马睿紧紧追上她,拉住巳月的手,拦在她的面前说道:“月儿,你别生气!”
巳月抬眼望着他,经过这一路的冷静,她已经恢复了理智。
巳月平静地看着司马睿,司马睿正欲继续解释。忽然,巳月身后的地面轰然开裂,一个打扮怪异满身杀气的人随之从地下蹦出,两手握着双刀,直劈巳月后背。
一百一十四章 独处
“小心!”司马睿大喊一声,顺势将巳月扯在身后,右胸生生接了一刀,飞起右脚将那人打翻在地。
趁着这个空隙,巳月撤出落英剑,迎向从地下纷纷冒出的刺客。这些刺客刀法诡异,上身裸露,刺有大片彼岸花纹身。
巳月紧紧护在司马睿身边,他先是受了巳月一掌,又替她挡了一刀,此时身上已是鲜血淋淋。
这些刺客善于遁地之法,武功虽不十分高强,却行动灵活,神出鬼没,出完招式后,待败下阵来,便会重新入地,打不到,杀不着。
巳月展开剑法,剑气凌厉。这些刺客却是出几招便遁地消失,在巳月屏气凝神静听时,他们从地底下忽然钻出,出其不意地砍上几刀。
眼见司马睿身上的血越流越多,巳月不敢恋战,扶住司马睿,边战边退。
那些刺客的遁地术相当了得,巳月退去的一路上,地面隆起了如长龙般的鼓包,这些刺客一边遁地一边追赶。
退到树林处,巳月抬眼看到周围的葫芦树,腾空旋起落英剑,将树砍倒,掏出火折点燃。
葫芦树结的是油性果子,遇火即燃,很快四周熊熊火起,巳月搀着司马睿进入密林深处,她将周围的树砍倒,露出一大块空地,扶着司马睿靠在一块大石上。
司马睿身上的衣服已被鲜血染透,巳月心下一片愧疚,若是她没有打出那一掌,司马睿就不会因为行动不便被重伤了。
巳月一边小心扯开司马睿的衣襟,一边歉然地颤声说道:“对不起,司马睿,对不起!”
司马睿忍住疼痛,柔声抚慰道:“傻丫头!怎么能怪你呢?”说着,他便想伸手去揉她的头发,可刚刚抬起手,一阵撕心裂肺的疼痛从右胸传来,他倒吸了一口凉气,发出轻微的痛呼。
巳月焦急地关心道:“你怎么样?”
“没事!”司马睿勉强笑道。
巳月将他的上衣全部掀开,他的胸前已是血肉模糊。巳月取出金疮药细细洒在司马睿的伤口处,看着他狰狞的强忍着疼痛。巳月急得眼泪直在眼眶打转。
给司马睿包扎好伤口后,天色已渐渐暗了下来,静听外面,巳月说道:“外面没什么动静了,我们回去吧,你的伤口需要好好处理。”
司马睿斩钉截铁地道:“不能回去!”
巳月疑惑地望向他,司马睿继续说道:“刺杀我们的是土狼族,我们与土狼族从未打过交道,他们怎么会刺杀我们?”
巳月蹙眉望着司马睿,说道:“有人收买了他们?”
司马睿继续说道:“仔细想想近来发生的事,谁会想让我们死呢?”
巳月思索后,沉声道:“是胡渭,围剿瓦屋山的时候,只有他逃了。”
司马睿摇了摇头:“胡渭肯定有帮凶。我们出城,胡渭怎么知道?”
巳月觉得司马睿的话有道理,可是一时又想不出是谁。
司马睿眼中泛着亮光,说道:“土狼族是赣南地区的土著,大齐还未建的时候,他们就在这片土地上生活,后来反叛过,湣帝派盛将军围剿,土狼族几近灭族,活下来的也多隐居。他们善战,又会遁地术,可刺杀的价格极高,只怕想要我们命的人在城中非富即贵。”
巳月沉默了,司马睿继续理智地说道:“所以,在查清是谁收买的土狼族之前,我们不能回去。”
“可是,你的伤?”巳月担忧地说道。
司马睿笑着说道:“你忘了,我就是大夫,我们先找个地方安顿一下,我需要一些草药!”
巳月默然点头,扶住司马睿,向密林外走去。
他们找到了山上的一座僻静的民屋,民屋中的器具蒙了一层厚厚的尘土,像是久不住人了。
巳月先把内室粗略打扫一番,便扶着司马睿躺下休息。
夜里,巳月不放心,几次上前摸司马睿的额头,轻试体温,其实,司马睿夜里并没有睡沉,每次巳月摸完他的额头,司马睿嘴角的笑容都会溢开。
巳月的金疮药非常管用,司马睿休息了一夜,伤口好了大半。
一大早,巳月就上山采了草药,找到有利伤口治愈的野果和乌鸡,炖了汤。
司马睿一转醒,就闻到了汤的香味,巳月端着托有清粥和乌鸡汤的托盘进来。
司马睿赶紧起身,挣到了伤口,轻声哎呦了一声,巳月赶忙放下托盘扶住他。
“你一夜没睡,一大早又起来忙活。我的伤不碍事的,你若熬垮了,刺客再来,我们如何应敌啊?”司马睿笑着柔声说道。
巳月知道这是司马睿在宽慰她,抿了抿嘴,没有接话。转身端起乌鸡汤,说道:“我采了几味治刀伤的草药,待会拿给你看看。你先把汤喝了吧?”
司马睿伸手去接汤,又倒吸了一口凉气,巳月赶忙说道:“还是我来吧!”
说罢,巳月坐在床边,一手端汤,一手拿起勺子,先吹凉,然后,将勺中的汤递到司马睿的嘴边。
司马睿轻轻咽下汤,眼睛直直地盯着巳月,喝完后,他轻轻握着巳月的手,念道:“月儿。”
巳月借放碗的机会,将手轻轻抽出。
司马睿一脸怅然,轻轻说道:“就那么放不下吗?”
巳月也没有打算继续躲避,她说道:“司马睿,你心里有我,我知道。若是没有幕连,我们也许会在一起。可是幕连是被你们司马家逼死的,这是事实。幕连于我,又岂止是救命恩情,他教我读书写字剑法,带我上了稷下学宫。可他死了,死在你们司马氏一族的手里,你让我怎么心安理得地和你在一起?”
“所以,你还是要回盛京,给你的幕连报仇,向我的父亲复仇是吗?”司马睿忧伤地质问道。
“是!”巳月漠然地答道。
“这就是你默默帮助长公主,和她为伍的原因?”司马睿语气明显生硬起来。
“是!”巳月继续漠然答道。
“你以为你的那位长公主和我父亲有什么区别吗?”司马睿冷笑一声,不屑的道。
“长公主不是我的仇人!”巳月冷冷说道。
“大凡一起开辟天下的,都逃不过四同命运,同舟共济、同床异梦、同室操戈、同归于尽。”司马睿语气中掺杂着不屑、嫉妒、赌气。
一百一十五章 寻根溯源
说的时候十分痛快,可是收拾残局却是十分悲惨的,对司马睿而言。
在巳月听来,这话就是赤裸裸的诅咒,她怒气冲冲地回瞪了司马睿一眼,狠狠端起托盘愤然出屋。
看到巳月生气,司马睿急急地说道:“嘿,那粥我还没喝呢?”
巳月再一次愤怒地回瞪了他一眼,算是回应。
一直到中午时分,司马睿都没再见过巳月。此处距离上次他们被刺杀的地方只有几十里的距离,若是他们有心寻找,找到这里不是什么难事。
司马睿越想越担心,此时伤口尚未愈合,他还是强撑住,翻身下床,想去寻找巳月。
可是土狼族的那一刀不是闹着玩的,这一起一落的折腾下,他感觉伤口都在撕裂,额上沁出了细细的汗珠,他忍不住捂了一下伤口。
巳月碰巧进屋,看到司马睿艰难的动作,痛苦的表情,大喊一声:“你干什么?”
听到这一喊,司马睿吓了一跳,差点一个趔趄摔倒。
巳月三步并两步,上前扶住他,没好气地斥责道:“你下来干什么?”
司马睿本是担心巳月出事,想出去看看。可巳月质问的态度蛮横得很,他便赌气地回道:“我要吃饭!还要换药!你去哪里了?”
巳月不可置信地看了司马睿一眼,他一向理智如冰霜,竟然还有这么任性的时候。
愣怔了片刻,巳月不自觉地失声一笑,问道:“那大少爷,你是要先吃饭呢还是先换药呢?”
司马睿对巳月的嘲笑完全无视,昂着头继续赌气道:“换药!”
巳月扶他半躺在床上,将他的上身垫高。因为司马睿行动不便,帮他宽衣的任务只能落在巳月身上。
上一次帮司马睿包扎时,因情况紧急,巳月没觉得怎样。
可是这一次换药,司马睿却是神志清醒,眼睛直勾勾地盯着她,她觉得十分尴尬,脸上一阵滚烫。
给他宽完衣后,司马睿胸前健硕的肌肉赫然撞入眼帘。巳月眨了眨眼睛,别过头去,心下想道:“这家伙身体挺结实啊?”
看着脸红到脖子根的巳月,司马睿颇为得意,他故意斥责道:“小丫头,愣着干嘛?还不快给我换药?”
巳月轻轻吸了口气,重新转过脸去。上次包扎匆忙,司马睿身上很多血渍没来得急清洗。
巳月端来水,拿起手巾为司马睿擦拭。她的动作轻柔,挠得司马睿浑身痒痒的,这一次是司马睿开始心猿意马,他紧紧摒气,咬住牙关,好在坚持了一会儿,擦拭已经结束。
巳月将上次包扎的绷带轻轻打开,因为司马睿刚才强撑下床,刚刚愈合的伤口又渗出丝丝血珠,此时已经晕染成了小片血迹。
看到他的伤口,巳月皱了皱眉,神情变得严肃了些。她把提前研磨好的药粉敷在他的伤口上,拿出新的白布条开始包扎。
白布条需要绕道司马睿的身后,然后从他的腋下穿到胸前。每绕一圈,巳月都需要用左手扶住司马睿的上身,右手执住布条。
司马睿只觉得巳月的手指冰凉,每次被她触到,身体都如会过电般战栗一阵。她的手刚刚移开,她的身体又会靠近,巳月身上散发出的阵阵幽香直沁入他的心脾,司马睿觉得,这种气氛很是暧昧。
可是,他不敢再对巳月怎样,上次的那一掌犹然在胸,更何况现在他还有伤。
换药时,巳月小心翼翼、谨慎地护住司马睿的伤口。可是,这一阵折腾,司马睿却觉得十分难熬,比伤口撕裂还难熬。
当巳月给他轻轻穿好衣服后,抬头的刹那间,对上司马睿火烈的眼神时,她浑身一战,望着他满含深情漆黑如墨的眸子,在那片刻间,她忘记了仇恨、忘记了使命、忘记了所有。
可那也只是片刻,巳月默然避开他的眼神,起身,端盆,离开。
司马睿无力地靠在床帮上,呢喃叹道:我们不是不愿,终是不能!
在巳月的精心照料下,加上司马睿良好的身体基础,没过几天,他就好了个七七八八。
他们所在的这所小院,建在半山腰,两人走出屋门,站在院落里,就能看到山下的景色。
傍晚时分,彩霞满天,远处青山棱角分明,山顶间,云雾缭绕,连绵不断。
司马睿和巳月并肩而立,巳月望着远处的景色,说道:“想要查出刺杀我们的幕后黑手,需从土狼族入手,最好能找到土狼族的聚居地。”
司马睿收回远眺的目光,眸中的亮光消失了,闪出黯然的神伤。
月儿啊,月儿,你心中什么时候能放下这些,与我好好相处一会儿啊?
虽然心中这样想着,司马睿还是说道:“土狼族虽然作战勇猛,身怀绝技,心思却极单纯。那天我们从密林中消失,他们势必会在密林周围等待,只要我们回去,悄悄跟踪他们,找到他们的老巢,想来不是什么难事。”
司马睿的语气中带着明显的失落,可是巳月一心记挂着城中的事,竟全然没有在意。
她继续说道:“土狼族与汉人语言不通,他们却能受人指使来刺杀我们,只怕是有人控制了土狼族。”
司马睿回道:“是不是,查探查探就知道了。”
是夜,巳月和司马睿换上夜行装,直奔上次的遇袭地。靠近密林时,两人互换了个眼色,齐齐飞身上树。
经过漫长而寂静的等待后,地面上响起了熟悉的“簌簌”声,这是土狼族钻土的声音。
巳月屏住呼吸,居高临下地观察着。几个土狼族人从刚刚打的土坑中露出半个身子,向四周转了转头,没发现到目标,又重新钻回土里。
待他们走远了,巳月和司马睿飞身下树,顺着土狼族留下的隆起的土丘紧紧追去。
待他们追到观音山下,发现隆起的土丘消失。他们从树上轻身落地,望向观音山。
司马睿取下遮面,说道:“土狼族嗅觉敏锐,若要上山,我们不能从大路走。”
巳月抬头看着观音山,观音山西面坡势较缓,树木稀疏,火光较多。东面则地势陡峭,是一面绝壁。
一百一十六章 观音山
她对司马睿低声说道:“跟我来!”
两人绕到东面,巳月取出钩锁,拴紧绳子,将钩锁套在连弓弩的箭头上,发射到悬崖顶上,固定好后,巳月拽了拽,还算牢固。她正欲飞身攀岩而上,司马睿却把她拦住,自己先行攀岩上去。
待司马睿到了山顶,观察周围没有敌情后,才对巳月打了个手势,让她也攀了上来。
巳月心中蓦然一阵感动,司马睿把危险留给自己,情愿在前面打头阵。
她紧紧跟上他的步伐。他们运气不错,山上的东面寂静非常,有几处敞亮的院落,巳月判断,最大最气派的院子里住着的肯定是领头人。
他们猫腰悄声接近那处院落,翻墙落地进入院落后,巳月飞身上了屋顶,她身轻如燕,稳稳落在瓦片上,竟没发出一点声音。
司马睿蹙了蹙眉,他身形高大,若强行上屋顶,断不会像巳月那般轻巧,到时候只会弄巧成拙。
他只好撇了撇嘴,悄悄靠近有灯光的屋子,猫腰蹲守在窗户下偷听。
当巳月轻轻掀开瓦片,看到灯光下交谈的两个男子时,不禁拧眉叹道:“冤家路窄!”
屋里其中一人是胡渭,他说道:“这帮狼人靠得住吗?”另一个男子一边倒酒,一边回道:“先喝酒,急什么。这不有我吗?这些狼人脑子一根筋,最听我的!”
这个声音竟也十分熟悉,巳月努力回忆着,再定睛一看,原来是他!高邕!
巳月轻轻攥紧拳头,一股杀意从心中升起。
胡渭无心喝酒,继续说道:“那个盛京来的郡主可不是那么好对付的,我父亲也算纵横一世,还是折在了她的手上!”
高邕喝了一大口酒,轻松地说道:“不就是个娘们吗?没那么神乎!就算这帮狼人靠不住,我那些兄弟也不是吃素的。我已经派兄弟们在回城的毕竟路上打探,一旦发现她的踪迹,就发出信号,我再让那些狼人突袭那娘们,还愁给你报不了仇!更何况,她就是进了城,咱不也有人收拾她吗?”
听他这么说,胡渭并没有轻松,说道:“若不趁她单枪匹马的时候,解决了她,一旦让她回城,就是放虎归山。城里的那位说到底跟咱不是一路人,靠不靠得住还得两说。”
高邕哼了一声,嘲笑道:“我看你是被那娘们吓破胆了,明天我们下山会会她!”
“先喝酒,喝酒!”高邕看胡渭一脸丧气,又继续劝酒。
听了半晌,待他们大醉睡倒后,巳月握了握手中的落英剑,思忖道:若是此时杀了他们,土狼族认死理,说不定还得找我报仇,而且,他们说的城中人也就无从调查了。
巳月施展轻功,如飞燕从屋顶一跃而下,准确落在司马睿身边。
她朝司马睿使了个眼色,两人顺着来时的山崖,固定好钩锁,顺着钩锁下山去了。
待两人离开观音山后,司马睿说道:“你有什么计划?”
巳月边走边说道:“得想办法查到在赣南城里他们的卧底。”
“从刚才他们的谈话看来,他们对这个卧底寄予厚望,想探听出来不是件容易的事!”司马睿回道。
巳月停下脚步,侧身看着司马睿说道:“这件事你不打算回避吗?”
司马睿看了看巳月,她的面容严肃,不像是开玩笑。
司马睿疑惑地看着巳月,巳月解释道:“知道刚才和胡渭说话的那人是谁吗?”
司马睿脑中飞速思考着,月儿既然这样问,那个人就不应该只是土狼族的掌管者这么简单。
司马睿问道:“你认识他?”
巳月冷哼一声:“何止认识?只怕幕连的死,还有他一份功劳呢!”
司马睿看着巳月愤恨的表情,心里一阵酸楚,既是与那位幕连兄有关,想来与他们司马家也脱不了关系。
司马睿沉默了,巳月继续说道:“那人叫高邕,是你弟弟司马荣的一条狗。他为了你们司马家把坏事都做尽了。”
巳月说得义愤填膺,司马睿却沉默得可怕。
司马睿看着地面,说道:“荣儿已经死了,你为什么......”
司马睿本只是想让巳月心里好过一点,巳月却脱口而出:“他是我杀的!”
司马睿倏地抬头看着巳月,他面色痛苦、挣扎,不可置信地看着巳月。
巳月看着司马睿,面色冷静,心里却是百折千回,你我终是缘浅!
司马荣虽然为人歹毒,却是司马睿的堂弟,两人虽性格不合,却是十分熟悉,听说他被刺杀,司马睿内心怅然许久,没想到杀他的人竟是巳月。
“我不光要杀司马荣,还要对付你父亲,我与你父亲不共戴天,不是你死就是我亡!”巳月的声音微微颤抖,她转头望着漆黑的夜,眼中的忧伤弥漫开来。
司马睿痛苦地说道:“月儿,就不能放下吗?”
“放下?你们司马氏对不起的岂止我一人,司马南风上杀皇子,下压朝臣。排除异己,结党营私,鱼肉百姓。你聪明睿智,会不知道这些吗?”巳月慷慨激昂地控诉道,接着,直视着司马睿说道:“你不是不知道,你是假装不知道,你一直缩在自己的小世界里,不去面对司马家的恶行。你救助百姓,守护一方,不就是想替司马家赎罪,让自己心里好过一点吗?”
司马睿辩解道:“月儿,那些世家大族还有你效忠的长公主,哪一个不是如此?那不过是在朝堂旋涡中的自保罢了,只是我司马家处在上风而已,若有一天长公主占据优势,她也会是一样的。”
巳月苦笑了几声:“歪理!”
司马睿上前一步,轻轻托起巳月线条分明低垂的下巴,认真地看着她说道:“月儿,你和他们不是一种人,你的残忍和狠心都是在逞强。跟我离开好吗?我带你隐居山林,建立我们的忘忧谷。趁现在还来得急。”
巳月苦笑一声,说道:“忘忧谷?司马睿你真的以为这世上有忘忧谷吗?”
司马睿瞪大眼睛,疑惑地看着她。
第一百一十七章 归去来
巳月继续说道:“若不是因着你司马南风独子的身份,没人敢打扰你,你以为你会有忘忧谷吗?你睁大眼睛看看,大齐的子民过得都是什么日子?他们朝不保夕,食不果腹,到处都是灾荒,到处都是难民。他们.....”
“不要再说了,月儿,不要再说了!”司马睿乞求般说道。
这些,司马睿是知道的,正像巳月说的,他一直躲避着。如今被巳月一股脑抖出来,他只觉得痛苦,不知该如何面对。
司马睿默默转身,消失在黑色的夜幕里。
待确定司马睿离开后,巳月无声地落泪了,有些路,终究是要自己走的,哪怕已经习惯了他的陪伴。
巳月任自己伤心了一会儿,而后昂起头,挺起笔直的腰大步向前走去。
天刚放亮,巳月放马飞驰到回赣南城的必经路上。她下马走到一处高岗上,使了一招大鹏展翅飞到最高的一棵树。
攀住树枝,她四下张望。太阳快到中天的时候,几个男人从官道旁的山坳中探出头来,几个人头上都用绿草遮挡。
再仔细看几个人的身形走势,分明是练过武的,巳月飞身下树,远远尾随着走出山坳的几个人,奈何这荒野旷地没什么遮挡的,这几个人又擅长侦查,很快就发现有人跟踪。
他们在前面交换了个眼色,不动声色地转过一处山岗,待巳月快步绕过上岗时,面前竟无一人。
巳月暗道不好,再转身时,一柄寒凉的利剑已经架在了她的脖子上。
“你是谁?为什么跟踪我们?”一个阴森的声音在巳月的身后响起。
巳月脑中飞速思考着对策,忽然空中传来“嗖嗖”的利箭划破长空的声音,只听“嗷嗷”惨叫声传来,巳月眼疾手快,落英剑顿时出鞘,顷刻间,巳月反败为胜,那几人被打翻在地。
“司马睿!”巳月轻声惊呼。
原来,司马睿转身消失在黑暗中,终是不放心巳月,他没走多远又反身回来,正遇上巳月昂首阔步向前走去。
司马睿略一思忖,巳月定会想办法查出城中胡渭的卧底,而现在唯一的突破口就是高邕派到城外打探的那几个人身上。
司马睿便跟随巳月到了入城的必经路上,看到巳月因为大意着了道,眼见她要吃亏,司马睿发动连弓弩将那几个人的手射伤,巳月趁机武动落英剑,将那几个人打翻在地。
对于司马睿的出现,巳月颇为惊讶,话都说到那份上,没想到他还能回来。
司马睿看了巳月一眼,蹲下身,对躺在地上的那几人问道:“你们是高邕的人?”
那几人倔强地不说话,其中一人怒道:“背后偷袭,算什么英雄好汉?”
巳月哭笑不得,厉声喝道:“死到临头了,还逞什么英雄好汉?实话告诉你们,我就是高邕让你们伏击的人,如今你们落在了我手上,想活命的话,就老实点!”
那几个人虽然受了伤匍匐在地,眼神中却满是杀气,他们倔强地瞪视着巳月,一言不发。
“不见棺材不落泪啊?”巳月蹲下身回视着他们。
巳月将他们手脚用麻绳捆好,将其中一人捆在了一根大柱子上,柱子下面堆放了木柴,另外两人反手绑着立在对面观看。
巳月右手拿着火把对那三人高声说道:“我乃大齐郡主,高邕能给你们的,我可以翻倍给你们。若是你们告诉了我,我想知道的,高官厚禄,任君挑选。若是不从,那就火神君伺候!”
说完,她左手中的酒坛砸向柱子下的柴火,酒坛破碎,酒水汩汩流进柴火堆里。
被绑在柱子上的男人,看着堆到脚边的柴草,身上止不住地颤抖,可还是倔强地说道:“士可杀不可辱,光天化日,朗朗乾坤,你敢动私刑不成?”
巳月扔出一大袋子金珠,说道:“顺者得金珠,逆着化成灰,你再想想。”
“哼,我堂堂男儿,岂是贪生怕死之辈!”绑在柱子上的男人大义凛然道。
“好,那我成全你。”说着,巳月手中的火把就被扔到了柴草上。
“月儿,不要!”司马睿面色大变,大喊阻止道。
绑在柱子上的男人看着脚下熊熊燃烧的大火,顿时吓得失禁,尿液从裤脚顺流而下,不禁哭嚎着:“救命啊,救命啊,我说,我什么都说,姑奶奶,饶命啊!”
巳月飞身到被绑的男子身边,拔出落英剑,砍断绳子,将男子带离火海。
三个男子惊魂初定,怯生生地看着巳月。
巳月端坐在一处上岗上,三个男子立在她对面,司马睿早已走远了些。
“高邕在城里的内应到底是谁?”巳月厉声问道。
“我们不知道。”其中一个男子小声说道。
巳月柳眉一横,瞪了他一眼,男子苦着脸说道:“我们是真的不知道,每次送消息都是放到清茗轩楼上,靠窗桌子上的茶杯底下。到底跟什么人联系,我们是真的不知道。”
忖了忖,巳月觉得他们不像在说谎。
“那我再问你们,高邕是怎么控制住土狼族的?”巳月问道。
一个男子慢慢说道:“我们在盛京得罪了高官,高邕带着我们逃了出来,刚到赣南那天,我们找了个草丛躲起来睡觉。那天夜里,半空炸了个响雷,刮了一阵大风,把我们周围的稻草刮了个干净。逃亡时,高邕一直是坐着睡的。草丛刮干净了,高邕端坐着,我们还没缓过神儿来,前面就呼啦啦跪倒了一片打扮怪异、面目狰狞的土狼人。
他们口中还念念有词的,后来,高邕说什么,他们就听什么。我们觉得土狼人占据的观音山物产丰富,就留在那里了。”
原来如此,土狼族崇拜自然,他们定是觉得高邕是上天赐给他们的神,所以才会处处听他的。
巳月转了转眼眸,看了看远处的司马睿,一个奇怪的想法跃入脑海,她抿了抿嘴,努力克制,没有笑出声来。
被巳月抓住的三人,分别是阿胜、阿德、阿友,对他们给予重金后,巳月说道:“想要离开的我不阻拦,只是不要再回观音山帮高邕作恶了,这也是为你们好,那里很快就要不太平了。若留下帮我做事,事成后,我会付双倍酬劳,决不亏待你们。”
第一百一十八章 梁德
阿胜、阿友踌躇了一会儿离开了,只有梁德留了下来,而梁德正是被巳月绑在过柱子上的男子。
巳月好奇,忍不住问道:“你怎么不走?”
“跟着你,有钱拿。而且怎么看,你的本事都比高邕的大,你跟他这场仗定是你赢,你为人也要比他仗义些!”梁德说道。
听他说得这么坦荡,巳月心中一笑,点头说道:“是个聪明人。现在有两件事需要你做,第一,通知高邕和胡渭,在文城栅附近发现了我的行踪,阿胜、阿友正在秘密监视、设法拖住我,需要他们带人来支援。第二,去清茗轩给高邕在城中的内应传个消息,把这张字条递给他。”
“就这些?”梁德问道。
“就这些。”巳月点点头。
梁德刚到观音山下,就遇上了胡渭。因为报仇心切,胡渭这几日一直在山下转悠,等着消息。
此时见到梁德,立刻拉住他,问道:“这么急匆匆的,是有什么消息吗?”
梁德止住匆匆的脚步,上气不接下气地说道:“找到了,在文城栅,一男一女,女的手里握着的就是你说的那种剑。”
听到这句话,胡渭十分激动,沉思了一会儿,胡渭转身上山,直奔马厩,找到快马后,只身前往文城栅。
看到他上当了,梁德嘴角扯起一丝讥讽的嘲笑。
就在一个月前,梁德和胡渭之间发生过不共戴天的仇怨。
观音山上,有一个叫凤衣的寡妇经常上山打柴,凤衣生得漂亮,阿德日日在观音山后溜达,就是为了多看她一眼。
一来二去,二人有了些好感,梁德本想攒够了钱,就上门向凤衣的婆家提亲。
可是,胡渭上山了,那一日中午,跟往常一样,梁德来到后山,眼前发生的那幕让他这一辈子都无法忘记。
阿凤躺在树丛里。
梁德疯了似的冲向胡渭,大喊“我杀了你”,胡渭被梁德的气势吓到,不断闪躲。
就在两人打斗时,只听身后“怦”一声闷响,再回头时,只看着阿凤脑浆迸裂,撞死在了一块巨石上。
梁德跪地大喊阿凤,可是他的阿凤再也回不来了。
梁德几次拿刀想劈了胡渭,奈何胡渭早已有了准备,他的武功又在自己之上,杀是杀不了胡渭了。
找到高邕后,想让他做主。可是高邕正让胡渭联系城中的内应,几个人正打算做一笔大生意,高邕只好安慰道:“兄弟,就是个寡妇,没什么大不了的,等这笔生意做成了,我给你娶个漂亮的黄花大闺女。”
高邕带着他们从盛京出逃,一路上几人有福同享,有难同当。梁德虽不想干有损兄弟的事,可是,在仇恨和金钱面前,他动摇了。
在观音山顶找到高邕后,梁德告诉他在文城栅见到了他们要找的盛京来的郡主。
高邕异常兴奋,当即聚集土狼族,开设神坛,祭天后,通过巫师向他们传达了,开赴文城栅的命令。
土狼族族人将高邕奉为神明,言听计从。可是,他们并没有着急行动,而是先宰了猪牛羊,将猪牛羊的头盛在大盘中,在大祭坛里,燃上熊熊大火。
土狼族每逢有大型的出征,就必要祭祀。胡渭因为知道他们有这样的习俗,所以,只好自己先行动了。
梁德假装着急的样子,趴到高邕的耳朵上说:“胡渭那小子已经先去了!”
高邕暗道:不好,这小子一去,肯定坏事。他一激动,把那娘们砍了,我找谁要钱去。
高邕不耐烦地看了那群祝祷的土狼人,与梁德先行下山了。
正当土狼族人将三牲扔到祭坛中,众人跪地磕头时,一个俊美的与土狼族打扮相似的男子从空中飘然而下,男子身着兽皮,身上纹着彼岸花纹身,健硕的身体**,稳稳地落在土狼族人跪拜的高台上。
当土狼族人抬头的刹那,看到天降先人,再一次口中念念有词,齐齐拜倒。
俊美男子将手中的图腾举起,朗声说道:“我们族人被奸人蒙蔽,上天特派我来点醒你们,此次出征不义,所以,不允!”
土狼族人再次齐齐拜倒。
当胡渭快马加鞭经过一处狭窄的两山间的窄道时,一只利箭从山上激射而来,将胡渭打下马来。
胡渭在地上翻了几滚,立刻弹起身,手握利剑,警惕地四顾。
接着是一阵箭雨,从四面八方向他的身上招呼来,胡渭躲闪不及,利箭穿透了他的左臂、大腿,他左手以剑支地,跪倒在地上。
寒离带着几个亲信从山上下来,将胡渭捆了。原来,巳月偷偷联系了寒离,让他在观音山去文城栅的必经路上设伏,捉住胡渭。
高邕和梁德一路骑快马,到了文城栅。梁德将他带到一处高地上,指着山下的一处凉亭,说道:“你看,还在那呢?”
高邕放眼看去,凉亭美人靠上正倚着一个贵女,从背影看,女子娉婷袅娜,举止娴雅,身上的饰物也是极贵重。
高邕说道:“就是她!”
梁德转了转眼珠,发愁地说道:“等那帮狼人来,也不知道这郡主会不会跑了?”
高邕回道:“等他们作甚?”
“那胡渭说,这女子武功高强得很,就我们两个?”梁德为难地说道。
高邕回道:“盛京里的皇族哪个我不知道,别说是个女子,就是那些皇子们,有几个高手?别听胡渭瞎咋呼,咱两个大男人,还拿不住她?”
“我从后面包抄,你从侧面接应!”高邕部署到。
梁德点点头。
高邕拿了一个大号麻袋从后面悄声接近美人靠上的女子,他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将女子套在麻袋里。
梁德从侧面快步跑近,将麻袋紧紧捆上。
女子在里面死命挣扎,高邕大笑着吹嘘道:“我就说是胡渭瞎咋呼,就这么个娘们把他吓成那个熊样子!”
“去,给城里那位传个消息,就说人已拿到,今晚交易!”高邕对梁德说道。
往常都是梁德等人领了高邕的消息,去城里找个算命先生代写成字条,然后去清茗轩放下字条。
此次,梁德进城后,拿出巳月提前写好的字条,放到了靠窗桌子的茶杯下。
第一百一十九章 城中人
当晚戌时,王乐进带了五百人从城中出发,急行至文城栅。在文城栅,他们见到了早已在那里等候的巳月。
巳月部署他们埋伏在一处长亭四周的密林中,以冲天炮为号,炮响时,一起冲出。
在黑暗中,巳月紧紧盯着月色下的长亭。
高邕拿下那女子后,就在长亭处等着,等梁德去城中传完信回来后,高邕让他看着麻袋中的女子,自己去城中溜达了。
直到日暮时分,高邕才慢慢走进长亭。
巳月看了一眼月色,此时已经接近戌时,她紧张地屏息静听。
戌时刚过,几个轿夫抬着一顶小轿颤悠悠地来到长亭附近。
隔着娇帘,高邕弓着腰谄媚地道:“贵人到了!”
小轿里传出一个男子的声音:“人在哪呢?”
“就在那麻袋里呢!”高邕指了指长亭中的麻袋。
麻袋里的女子配合地发出了挣扎的声音。
“将她带过来!”轿子里的男子说道。
高邕撇了撇嘴,心里暗骂了句,有钱就是爷!但是钱还没到手,他不敢怠慢,便和梁德将麻袋抬了过来。
“打开!”轿中人的这句话,是对给他抬轿子的轿夫说的。
一个轿夫掏出匕首先割断了麻袋口,接着就把匕首架在女子的脖颈上。
轿帘从里面打开了一条缝,轿中的人向女子看去,女子也看清楚了轿中人的面孔,女子朝天朗声疯狂大笑。
轿中发出一个急促的声音:“上当了,快走!”
几个轿夫还没反应过来,冲天炮已经响了,四周伏兵全出,将轿中人和高邕团团围住。
从麻袋中走出的女子竟是素玲,素玲止住了疯狂的笑,讥讽地说道:“孙太守,出来吧,已经被包围了!”
接着,又是她疯癫的狂笑声。
孙太守整了整衣衫,迈下轿子。
转身看向巳月,行礼后说道:“郡主殿下好兴致,这么晚了,也出来赏月?”
巳月讥讽道:“孙太守真是有大将之才,泰山崩于前面不改色啊。被现场截获,还能这么泰然自若。”
“郡主在说什么,下官怎么听不明白?”孙太守强辩道。
“死不承认!”巳月冷笑一声:“那我且问你,这深更半夜的,你来这荒郊野岭的做什么?”
“下官深夜难眠,出城透口气罢了!”孙太守奸诈的笑容浮现在脸上。
巳月将落英剑架在高邕的脖子上,问道:“孙太守约你在这荒郊野岭会面,意欲何为?说!”
高邕支支吾吾半天,眼珠咕噜咕噜乱转,忽然,他倏地跪地:“小的白天抢了个民女,听这民女说她是孙太守的小妾,我就让孙太守带着赎金过来赎人。小的就是抢两个钱花花,肉票也没事!你们大人大量,就饶了小人这一回吧!”
“你胡说!”素玲听高邕辱她名声,顿时上前扭打高邕。
巳月冷眼旁观这一切,孙太守老奸巨猾,高邕撒泼耍赖,一时奈何不了他们。可是今日若放他们走,后果非自己所能预料。
巳月心一横,下令道:“来人啊,将孙太守拿下!”
孙太守大怒道:“你想仗势欺人不成?我乃朝廷四品大员,你凭什么拿我?”
“您是朝廷命官,赣南是您的地盘,我能仗什么势欺什么人?不过有人近日检举你强占民女,与匪徒私通,霸占百姓土地,不是我要拿你,是大理寺王大人拿你。”巳月浅笑着冷静地说道。
王乐进会意,立刻下令道:“拿下!”
孙太守怒斥道:“你空口无凭,妄加指责,你有什么证据?”
“证据?你强占民女,素玲就是证据!与匪徒私通嘛,胡渭已经被拿住了,他也不是什么铜皮铁骨,想来招认是早晚的事。霸占百姓土地的证据,王大人早就搜集好了。
不过,孙大人是朝廷命官,既是触犯了大齐的律令,就得押回盛京大理寺受审才行。这一路山高水长,路途多艰,将士们自己都少不得缺衣少食,像太守这样的囚犯,啧啧.....想来在路上病死了,也不稀奇吧?”巳月摇了摇头,叹道。
“你,你这个妖女,妖女!”孙太守破口大骂!
“带下去!”王乐进下令道。
高邕身体抖成了筛子,瑟缩着跪在地上,头恨不得埋在土里。
王乐进带着人先行回城,素玲却一直不走。
素玲冷着脸问道:“你交给我的事已经办妥了,现在该兑现诺言了吧?”
“寒离应该已经带着胡渭回城了,你去找寒离,他会把胡渭交给你处置的!”巳月沉声说道。
素玲转身离开。
看着匍匐在地的高邕,巳月冷冷说道:“你愚弄土狼族那么久,是时候还了。”
巳月的话音刚落,一条隆起的土丘从远处及近,只听轰隆一声,几个土狼族人从地下钻出,他们站起身将高邕高高扛起。
就在高邕挣扎的过程中,他的眼风扫过巳月,大喊道:“你是丁幕连身边的那个贱婢,你......”
高邕被土狼族人高高抬起,向观音山的方向走去,他的怒吼声消失在寂静的黑暗中。
巳月静静坐在亭外的栏杆上,虽已是暮春时节,可郊外的风依然寒凉。
在这更深露重的夜中,掠过山谷的风,发出鬼哭般的哀嚎,仿佛来自地狱的修罗鬼刹的嚎叫。
她就在这样凛冽的寒风中端坐着,似是对自己的惩罚。
一个男子从漆黑的夜幕中走进长亭,说道:“高邕被土狼族的人生祭了。“
司马睿缓缓从黑暗中走出,故意详细地描述着:“知道土狼族的人怎么生祭吗?将他绑在祭台上,每人上去砍一刀,砍完后,再点火将他焚化,火烧起来的时候,高邕还在惨叫,杀一个人竟用了一个时辰。”
说到最后,司马睿的表情已然十分痛苦。
原来,巳月让司马睿打扮成土狼族的先人,身上绑着玄丝,以远处的树木为支点,将玄丝绕过树木,巳月在另一头轻轻往下放玄丝,打扮成土狼族先人的司马睿如同神灵一样落在了土狼族跪拜的高台上。
待一切完成后,司马睿便成了土狼族新的主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