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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烬破晓之时全文阅读

作者:迷路鬼斯     夜烬破晓之时txt下载     夜烬破晓之时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九十一章 在沉默中爆发

    他打量着自己的府邸:曾经陈旧的橱柜被擦的铮亮,且再也没了那份像是个装饰品而并非实用品的疏离感;周遭的一切都无时无刻不在发挥着它们的效用,每一盏灯,每一株花草,都映射着家的味道;即使是那台许久没有再打开过的钢琴,也没有沾上一丝尘土,就好像时刻准备着它主人的光临。

    安赫尔情不自禁走了过去,掀开了琴盖。

    他纤细的手指在琴键上轻轻抚过——还是那熟悉的感觉。

    “卢斯男爵,您今天要为感恩节献上一曲吗?”正在擦玻璃的小女仆转过头笑眯眯地望着安赫尔。”

    安赫尔轻轻一笑,“这主意不错。”

    安赫尔的手指有力地落下,即使这么久没有弹过琴,他也没有丝毫生疏,就像是一种习惯。

    习惯就好似镌刻在一个人骨子中的符号,无论你怎么挣脱,无论你再用怎样的笔触覆盖它,它依旧与骨骼共同生长着,永生永世都无法摆脱。

    安赫尔轻轻演奏着曲子,吸引着诸位家仆停下手中的工作驻足倾听。他慢慢闭上眼睛,与大家一起沉沦在这曼妙动听的乐曲之中。

    他的手冰得与这琴键不分上下,但随着他一度跌入自己的回忆,他却感觉就好像一股暖意覆上自己的手。

    他感觉自己好似回到了半年前,尤莉丝与自己四手联弹的日子。

    他们十分有默契,无论怎样配合,总能演奏出漂亮的乐曲。尤其是,每当尤莉丝不小心碰到他的手指,都是一次次是他心弦的撩拨。

    “铛——”

    有一枚琴键发出的声音,并没有如同安赫尔想象一般,这让他猛地从那幻梦中惊醒。

    “怎么不弹了?”西尔维娅拆下围裙,从厨房走出,“我还想再听一会儿呢。”

    “我想这琴年久失修,可能犯了些毛病。”安赫尔把琴盖盖上,“今天就到这儿吧。”

    “需不需要我明天联系琴匠来修理一下?”管家问道。

    “不用了,这琴有年头了,过一阵子换一台新的吧。”

    这种承载着太多记忆的东西,对安赫尔来说,都是折磨。

    “那就都来用餐吧,感恩节大餐已经准备好了!”

    厨师把香喷喷的烤火鸡端上桌,所有人都不禁发出赞扬的声音。

    安赫尔和西尔维娅很快落座,家仆们按照礼仪不能跟主人们一桌用餐,但西尔维娅也很贴心的为他们准备了丰盛的晚餐,他们纷纷兴高采烈地去隔间用餐了。

    只是迟迟不见尤莉丝的踪影。

    “尤莉丝呢?”

    安赫尔犹豫再三,还是问出了心中所想。

    “方才她在读书,我已经让女仆去叫她下来了,应该很快就来了。”

    安赫尔轻轻点头,垂下头,眼神落在盘中的美食上。

    西尔维娅看着安赫尔有些尴尬的模样,轻轻一笑。

    “其实你不用这么拘谨,在我搬进府邸之前,你们总不会也这么疏远吧。”

    安赫尔眼神稍稍一偏,流出一丝不屑,“没有,我和她关系不是很好,他是我继母的女儿。”

    “原来是这样。”

    背后传来的下楼声扰乱了安赫尔的思绪,他有些张皇失措地喝了口红酒,试图掩饰自己编出这样一个幼稚谎话的尴尬。

    “尤莉丝,你来了!”

    尤莉丝朝西尔维娅笑起来,露出那两颗虎牙。

    “感恩节快乐,西尔维娅!”

    “快来吧,大餐已经准备好了!”

    尤莉丝整理了一下裙子,落座桌前,“让你们久等了,真是抱歉。”

    “哎,不必道歉,既然都到齐了就不要多说了,大家开始祷告吧。”

    “求主降福此食物及饮料,因父及子及圣灵之名。阿门。”

    “嗯……真是美味。好久没吃过这么好吃的烤火鸡了。”

    尤莉丝无时无刻不在赞美着食物的丰盛和美味,她脸上始终带着满足的笑容,和西尔维娅隔着桌子有说有笑。而安赫尔却沉默寡言,无论是她的喜悦还是食物的美味,他都感受不到。

    但他还是坚持在餐桌前陪伴着他们,强撑着笑意,努力地把食物咽下去。

    他不明白此刻的尤莉丝难道是真的如此幸福吗?他应该为此感到高兴,却也为此感到悲哀。

    分手之后的尤莉丝似乎没有受到任何的影响,照常读书、学习、娱乐,而自己却好像被剥除了一半的灵魂,作为他做出这样决定的代价。

    饭后的西尔维娅依旧在帮着仆人收拾残羹冷炙,在这个家中,她可丝毫没有贵族小姐的架子,这让每个仆人都非常乐意为这位善良的大小姐服务。安赫尔也没闲着,给西尔维娅搭了把手,试图用忙碌的方式忘却自己心中的空虚。

    而就在一抬眼的功夫,他也注意到尤莉丝并没有返回房间,而是去了露台

    这些时日,安赫尔始终想找一个机会和尤莉丝好好谈谈。他放不下尤莉丝,这是无可厚非的事情。但他也想弄清楚,此时的尤莉丝究竟是怎样的想法,是真的就打算以这样疏离的关系,守护与被守护的关系终此一生,还是说,她心中也残留着回旋的余地。

    最怕的是,尤莉丝已经走出来了,安赫尔不再能读出她心中所想并非因为他们接触少了,而是因为她关闭了那条通路。

    但那是绝不可能的,即使尤莉丝真的关掉了那条路,也是她迫不得已,说明她一定经历着什么她无法抵抗的挣扎。

    安赫尔无法在西尔维娅眼皮底下冲上天台,那过于瞩目。于是他佯装回到了房间,却把房门关了个严严实实。

    他匆匆忙忙地跑到窗前,把窗户打开,寒气骤然穿进房内,窗外还飘着细雪。

    他弹出半个身子,仰着头打探着自己所在位置到露台的距离。

    露台在房顶,从窗边翻上楼可不是件容易事,但是好在他房间外有一个小小的露天阳台,踩着围墙可以翻跳到一旁的排水管上,再顺着管道向房顶怕就容易许多了。

    就如计划一般,安赫尔顺利爬上了房顶。下过雪的房顶结了一层霜,让他脚下有些打滑,他俯下身子努力稳定好重心,扶着烟囱翻过着层层的瓦,最后看到穿着披风打着伞,站在围墙之前,背对自己,眺望着远方的尤莉丝。

    他猛地从房顶上跳下,重重的落地声引起了尤莉丝的注意。

    尤莉丝本能转过身,而当她看到出现在自己眼前的正是自己忧郁的根源,她怔住了。

    细雪隔在他们之间,寒风凛冽,扑在安赫尔的脸上。

    他呆了片刻,眼睁睁看着尤莉丝的眼中慢慢浮现出了光。

第九十三章 新的起点

    “我希望你不会介意我来投奔你。”

    “荣幸至极。”罗伊把尤莉丝从马车上牵下,让家仆帮忙安置尤莉丝的房间。

    “打算在这儿待多久?”

    “看你愿意收留我多久咯。”尤莉丝打俏道。

    罗伊也丝毫不服输,“那不如我们明日就订婚,要是就我的意愿,你怕是再也走不成了。”

    尤莉丝早有打算离开府邸,罗伊的通信不禁让她对乡下生活充满了幻想,当她提出想去乡下放松一段时间的时候,罗伊很爽快地答应了。

    罗伊与他的父母并不生活在一起,他的父母生活在郡上,他则一个人生活在乡下的小房子里,独自管理着农场。

    “你一个人拥有这么大的一片土地,不会觉得很渺小、很孤独吗?”

    罗伊和尤莉丝一起坐在谷堆上,望着远方的麦子在阳光下闪闪发着金光。

    “倒也没有,每天的生活都很充实,没有闲暇想那么多。”他瞥向尤莉丝,眼中尽是爱意,“当然,你愿意来陪我,我也很高兴。”

    “你可别想太多,我是来给自己放假的。”

    罗伊忍俊不禁,“好好好,既然你来了,我也陪你做一阵子闲人好了。”

    “哦?那我岂不是打扰你工作了。”

    “没有,现在农场的人手都很充足,工作分配也都很有条理,其实并不怎么需要我的帮助,我只是习惯了。”

    尤莉丝冷不丁抓起罗伊的手,打量着他手掌的茧,让罗伊吃了一惊。

    “我记得之前你的手还是很嫩的。”

    罗伊无奈一笑,“干农活嘛……难免的。”

    “你真的不打算再拿起魔杖了吗?”

    罗伊沉默了一瞬,“也没有人规定粗糙的手就不能拿魔杖的吧。”

    尤莉丝那双不会说谎的眼睛还是不自觉流露出了她心底的担忧。

    “怎么了,有心事?”罗伊好似突然想起什么似的,“凡妮莎拿到《地狱辞典》的事,我在报纸上看到了。”

    尤莉丝尚且还在犹豫这些只能传播焦虑的心事该不该告诉罗伊,反而被罗伊提醒了。

    凡妮莎夺取《地狱辞典》的消息,是艾尔曼诺经由皇家同意放出去的,那可以说是自从越狱事件以来,最“明目张胆”地向公众发起警告了。或许皇家也意识到,息事并不能宁人,反而会引起公众更大的恐慌。与其如此,倒不如让人民提前做好自保的准备。

    只不过,艾尔曼诺全然隐藏了有关尤莉丝和安赫尔的那段故事,将事件所有的矛头都指向凡妮莎。

    杀害丈夫、抛弃子女、夺取宝典,一场更大、更可怕的阴谋还在发酵,警告的标语历历在目,让每个人的心都揪得紧紧的——巴普国的每一个人都要时刻做好应对危机的准备。

    “那是真的?”

    尤莉丝点点头,“我无法原谅她,所以这些日子一直在努力强大自己,我一定要亲手杀死她,为父亲报仇。”

    罗伊望着尤莉丝那坚定的侧脸,沉默了很久。

    “那一定很难。”他顿了顿,“无论是反复枯燥的训练,还是向亲生母亲复仇的决心,想来也都会是无比艰难的事情——难怪你想要放松。”

    “我希望我的乡下生活能让你感觉到好些。”

    “当然,很感谢你能够接纳我。这是我见过最美的农场。”

    “是我应该感谢你,你的到来,让这片麦田都生得更旺了些呢。”

    尤莉丝咧开嘴笑了起来,“那我可要好好守护好这片土地。”

    罗伊也不禁随着她笑了起来,但是那笑容很快就消去了。

    “她应该已经在策划行动了。那种人……就像着了魔一般,在他们的目的达到之前,绝不会浪费一丝时间。”

    尤莉丝猛地向后仰去,躺在谷堆上。

    “说实话,我真的想停下来,哪怕只有一刻也好呀。”

    “那就停一刻吧,没有人会责怪你的。”

    罗伊随着尤莉丝躺下来,他侧着身子,用手轻轻覆在尤莉丝那双大大的眼睛上。

    白鹭郡的纬度比天鹅郡高得多,但受到暖流的影响,并没有那样彻骨的寒冷。

    阳光洒在尤莉丝的身上,当她反而感觉到温暖无比。

    罗伊的手有些粗糙,但是依旧温暖,尤其是尤莉丝几乎能够感受到,它曾经是那样柔软。

    “罗伊。”

    “我在这儿。”

    “我感觉就好像回到了小时候。”

    “我也是。”

    “没有烦恼的日子……真好。”

    “别担心,失去的快乐,总会以其他的方式回到我们身边来的。”

    “为什么我却觉得……我的烦恼只增不减呢?”

    “耐心点。”

    尤莉丝轻笑,“好。”

    那也是罗伊最珍爱的笑容。

    凡妮莎的新领地,之所以不容任何人发觉,因为她去了一个所有人都想象不到的地方。

    也许正是应了那句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凡妮莎几乎比邪恶术士更有野心。她选了雪鸮郡高山上的一处因为雪灾而遭到毁坏的废弃古建筑作为庇护所,将那些重型逃犯聚集起来,又召集了不少跃跃欲试的黑巫师和黑魔法狂热者,在此韬光养晦。

    她作为这个尚未成形的团体唯一的管理者,管理的方法也十足的有效,因为她是那样的冷血而残酷,每一个选择加入她的人都必须带着必死的决心,一旦动摇,便会被她毫不犹豫的杀死。

    在这样优胜劣汰的选择下,剩下的,也便会是这世上最邪恶而无情的的亡命之人。

    雪鸮郡的山地常年薄雾笼罩,时常还会发起暴雪,几乎人迹罕至;雪鸮郡又是这样一个巴普国最有灵气、最不可能吸引邪恶的地方,几乎没有人会相信,他们就藏在这样的一个地方。

    凡妮莎的学习能力绝不输给尤莉丝,力量的涌入起初也让她感觉到负荷,使得她不得不放慢学习的步伐,但是很快她便适应了这种变化。省去那些体内力量搏斗的时间,她仅用了尤莉丝一半的时间便习得了书中的全部内容。

    在尤莉丝离开天鹅郡的那个夜晚,她正式开始行动了。她带领部下入侵了雪鸮郡的一处墓地,复活的尸骨成为了令人不寒而栗的死灵骑士,大大丰富了她的势力。

    这些由古代黑魔法赋予“生命力”的亡灵洇有着雪鸮郡灵气日复一日的浸染,反而比通常的死灵骑士有着更强大的力量,而这正是凡妮莎想要的。

    这场大战的第一战,便就这样发生在了雪鸮郡。

第九十四章 目的地

    其实凡妮莎只是打算先小试一把,毕竟她这时的要事是复活邪恶术士,但这也是邪恶术士的意思——让巴普国全国上下,做好为他接风的准备。

    而就这样的小试牛刀,却也给了雪鸮郡无法挽回的损失。

    雪鸮郡教堂,被毁了。多数法器被窃,整个郡乱作一团。

    但皇家并不认为那些失窃的法器是由凡妮莎等人盗走的,因为有了《地狱辞典》的凡妮莎,那些法器想制多少便可制多少。他们想要的只是混乱和失序。

    而她似乎正中了人们的下怀。

    感到不安的巫师们趁乱盗走那些危险的法器,希望借此保护自己,却不料受到法器所控,制造出更多的麻烦,甚至将武器对向了无辜之人。

    他们间接成了凡妮莎操纵的傀儡,真正的敌人还来不及对付,内乱便已经将人们折损大半。

    一时间,无数人在此混战中丧生,雪鸮郡古老的建筑被毁,灵气被冲散,人民也必须承受战争带来的颠沛流离。

    如此一个美丽的雪城,就这样被凡妮莎轻而易举地毁掉了。皑皑的白雪被血污沾染,透净的空气被烟雾缭绕,周遭充满的不再是悦耳的颂唱声,而是歇斯底里的叫喊和连绵的哀嚎。

    雪鸮郡的事故占用了皇家太多的兵力,也让凡妮莎捡了漏洞,趁机带着手下从雪鸮郡逃脱,向着渡鸦郡出发。

    他们就像一道无影的风,途径狮鹫郡向着渡鸦郡刮去,所到之地寸草不生,天空总是阴云密布,不知不觉,巴普国四处都充满着死寂。

    不安充斥在巴普国每个人心中,无休止的战争仿佛在预示着这一次,他们是要来真的了。

    凡妮莎的所作所为,在人们眼中已经是残酷至极,但可悲的是,凡妮莎只不过是一个来自地狱的使者。

    真正的“好戏”,还在后面。

    “也许我们应该把古德温家族铲除,那些人惯于作恶,一定与凡妮莎有什么联系。”

    “确实,他们向着渡鸦郡去了。”

    “问题是,我们的士兵能否敌得过他们?”

    “如果有巫师能够使用那些繁复的古代黑魔法——便可以轻而易举地铲除他们。”

    “真的有尚存于世尚且有着理智的人能够使用那样的魔法吗?”

    “如果曾经的皇家黑魔法巫师队还存在,倒还有可能。”

    “拜托,别提那个了,若是没有那危险的组织,那‘邪恶术士’又怎会将这邪恶的祸根留在世上。”

    不得不说,这是最急切并且严肃的内阁会议。

    “我们的人为什么没有发现他们藏在雪鸮郡?”

    雪鸮郡守卫队的代表支支吾吾地说道:“呃……也许是士兵们偷懒了。山地环境恶劣,没人能想到那会成为他们的藏身之地。”

    “至少长了个教训。”会议桌前的人干笑了几声。

    “她的目的很明确,就是要毁掉这个世界。但是,为什么?”

    “她能够得到什么?”

    “也许是信仰问题。”

    “《地狱辞典》总是带来灾难,也许我们真的要考虑把那本书毁掉。”

    “那可不是件容易事,等我们制服那些人再说吧。”

    “所以谁有好办法了吗?”

    主席说罢,诸位便面面相觑,沉默了起来。

    “好吧……也许这个问题的答案,还是需要在我们找到突破口之后才能回答。但无论如何,我们要保护好我们的人民。我们需要派大量兵力到渡鸦郡,尽快完成民众的撤离工作。那儿很快就会成为主要的战场,好在那地方这些年并没有太多人居住。”

    “那个地下城……不会还存在吧?”

    “确实如此。”艾尔曼诺满不在乎地撂下一句。

    “黑巫师力量强大,若是能为我们所用,倒也是能为我们减轻不少麻烦。他们是善是恶?”

    “如我一般。至少保护自己绰绰有余。”

    艾尔曼诺在内阁中其实并不受欢迎,因为他的行事风格都实在有些不近人情。

    面对他的答案,提问的人沉默了许久,也便没有再发问。

    关于地下城的存在,其实大多数皇族都知情,也有不少反对的声音,但是每个人都知道,它的存在是必要的。所以不得已,它慢慢成为一个有心者便会知晓的秘密。

    古德温家族与凡妮莎的阴谋脱不了干系,在场的各位再确信不过。如今地下城作为距离古德温家族最近的部落,既面临着巨大的危险,也是个巨大的威胁。

    然而就像艾尔曼诺所表明的那样,地下城中的人们是善是恶并不是能由一言就能断定的,黑巫师比起一般的巫师更容易受到邪恶力量的干扰,至于那些人究竟会拥有怎样的立场,还需要看他们自己的选择。

    “其实有一个突破口。”奥沃斯•奥奎因——奥奎因家族的族长,也是一名有着悠久经验的内阁成员,是个十分有智谋的人——缓缓道出一句,“凡妮莎有一个女儿,她逃离了她,不是吗?而且她……似乎还活着?”

    “你觉得她有可能知晓内情?”

    “也许她会知道一些她母亲的弱点,而且她也是个巫师,不是吗?”

    “但问题是,我们去哪儿找她?”

    “我可以试试看。”艾尔曼诺平淡地说道。

    但他这份十足的把握,似是高兴地太早了。

    “她离开了。”

    艾尔曼诺有些难以置信。

    “你知道她去了哪儿吗?”

    安赫尔无奈地摇摇头,“你找她做什么?”

    “内阁想让她出面协助击败凡妮莎,或者找出她的弱点之类的。”

    “如果她能找到,也不至于受那么多苦了。”

    “她现在摆脱了宝典的控制,兴许会有些想法呢?”

    “但她已经没有那些力量了。即使有办法,她也不是凡妮莎的对手。”

    “别这样想,她最近一直有在训练吧。”

    “确实如此。”

    “我相信她会用自己的方式强大起来。”

    “会比有宝典连结的时候更强大吗?”

    艾尔曼诺几乎没有犹豫,“如果她战胜了自己,会的。巫师的潜力,是不容小觑的。”

    安赫尔垂下眼,轻轻一笑,似是看到了很美好的画面。

    “嗯,我相信她可以。”

    他好像看到了一片金色的麦田在他面前闪闪发亮,和煦的微风拂过他的脸颊,他手里空空,似是什么都没有,却好像拥有了一切。

    他能感觉到,现在尤莉丝是幸福的,这便足以支撑他度过这凄凉无尽的冬日。

第九十五章 烽火连天

    “如果她回来,第一时间通知我好吗?”艾尔曼诺拍拍安赫尔的肩,示意离开。

    “教父?”

    艾尔曼诺抬眼看到从屋中钻出的西尔维娅。

    “西尔维娅。”

    西尔维娅嬉笑着跑到艾尔曼诺的怀中,“来了怎么不到屋里坐一会儿,厨师做了下午茶,留下一起用点心吧!”

    艾尔曼诺宠溺地梳理了下西尔维娅的头发,“不了,我的小公主。我还有很多工作要做。”

    西尔维娅的表情一下子低落下来,抓着艾尔曼诺衣袖的手也沮丧地垂下来。

    “那些坏人找到了吗?”

    艾尔曼诺撇了安赫尔一眼,“还没有,但有足够的证据表示他们向着渡鸦郡去了,我也要准备出发了。”

    “雪鸮郡——那个冰天雪地的天堂——真的已经被毁了吗?”

    “很遗憾,但是……没错。”

    “啊……”西尔维娅轻叹一声,“我还没有去过呢……听说那儿美得像神迹一般。”

    “的确如此。”安赫尔低声说道。

    “教父,你一定要抓到那些破坏神迹的恶人!”

    “放心好了,我一定会把昔日的雪鸮郡还给我的西尔维娅。”

    她轻轻向前一步,为他整理了有些凌乱的领口,“你一定要保重。”

    “你也是。”艾尔曼诺轻轻拥抱了西尔维娅,眼神却落在安赫尔身上。

    安赫尔以为,那眼神并非委托的期待,更好像是提防,像是羊遇上狼的片刻慌张。

    也许是血族的敏锐知觉,每当他有奇怪的感觉,他的推测总不会错。

    他与艾尔曼诺之间的警觉,从没有真正解除过。

    “说起来,你怎么会和奥斯丁家扯上关系?”

    安赫尔多送了艾尔曼诺几步,即使他们之间的关系似乎已经缓和了很多,但是回过神来,其实他对艾尔曼诺的印象依旧止步于表象。

    “我的长兄和大公有交情,我们康斯坦丁家的人和奥斯丁家关系一直不错。原本他才是西尔维娅的教父。”

    “那他……”

    “几年前牺牲了,在境外战争里,遇到了暴乱。”

    “我很抱歉。”

    “无妨。就送到这儿吧。”艾尔曼诺顿了一下,“其实我没想到你会选择西尔维娅。这是尤莉丝的想法吧?”

    安赫尔没有回应,也许算是,但他觉得也不算是。

    “尤莉丝确实很与众不同……也许是受到她母亲的影响。凡妮莎是我这辈子见过最独具一格的女人。”

    “如果凡妮莎被你制服,你会亲手杀死她吗?”安赫尔冷不丁冒出这样的疑问,让艾尔曼诺有些诧异,“我能感觉到,你依旧是在意她的。”

    艾尔曼诺别过头,“不要随意揣测别人的想法,我们的关系并没有熟到那个地步。”他又补充了一句,“我不会亲手杀死她,像她那样极端恶劣的危险分子,要交给皇家处理——也许会把她终身关在海底监狱里。”

    “被海怪袭击的监狱……能关的住她吗?”

    艾尔曼诺警惕地望向安赫尔。

    “恕我不明白你的意思……”

    “你早就料到这一切吧,康斯坦丁先生。”安赫尔的语气不带任何犹疑,“我不是不可以把她对你的手下留情当作是旧日的情分,但一切都未免太像打情骂俏。”

    “你当真觉得我会认为这一切都只是你的失误吗?我所了解的艾尔曼诺是个聪明的人,却不是个自负的人。没有十足的把握,你又怎会放任那些人逃走?或者说……你放出那些重型犯,就从没有打算让他们回到监狱去。他们会惨死在监狱之外,也许正是你的手下,你大概早就看他们不顺眼,想要借这个好机会好好惩戒他们。但是你忘了,你的这份残忍,也正是你的纵容所在。”

    “你成全了他们那恶毒的衷心。在他们被杀死之前,他们已经为邪恶献上了他们最忠诚的骨。我没办法评价你对凡妮莎的感情,我不是人类,或许并不能够真正具备人的情感。我比尤莉丝感性的多,是因为我贪恋去抓住那些隐藏在人与人之间的线。但在这份薄情之后,我所幸也能够看清真实的目的和更多的真相。”

    “我的生命,到底只有一个目的,就是靠血活下去;而我也能够看清,现在的康斯坦丁先生,正在沾着世人的血描绘自己私欲的藏图,你与我,其实并没有什么大异。”

    康斯坦丁沉默了,片刻之后,他轻哼一声笑了出来。

    “私欲……我甚至不知道自己是否有那样的东西。”

    “我从不喜欢用人们想看到的方式对待那些恶人,盲目的善,从不是能够根治邪恶的方法。有些人,生来便没有从善的可能。我在人间与地狱中穿梭,手上沾满恶人的鲜血,人们总说我模糊道德的界限,无视律法和阶级,残忍又冷酷。但事实是,我从没有伤害过一个无辜的人,也从没有纵容过一个有罪的人。我的残酷,是这些人最好的归宿。”

    “你知道你现在的话,是在如何诋毁我的信条吗?”艾尔曼诺看向安赫尔,眼中好似充满着来自地狱的烈火。

    “自我的祖先获得了魔法,我便对于我的使命再清楚不过。我从不需求使命之外的事物,践行使命,履行我们康斯坦丁一族的责任,就是我的一生所求。我的行事风格纵使不入流,但我从不做我认为错误的事情。而今你怀疑我包庇凡妮莎,那你认为,我为的是什么呢?”

    “这要问你自己的内心,康斯坦丁先生。”

    “不要自以为很了解我!”

    艾尔曼诺怒吼起来,整个空旷的森林都充满那焦躁的嘶吼声。

    他深深呼吸几次,就好像被戳到了什么痛处。

    “我即使再淡漠,尚且为人。人与人之间的线,并不是你以为那般容易抓取的。很多事,并不能用爱恨情仇便能够概括。”

    “或许因为你那一半人族的血统,让你也自以为有了能与人相提并论的资格。你所认为的你对尤莉丝的深爱,其实只是食欲之下的美化。血族人获取永生的代价,那人性的丧失,是永远不会再归还的。永生,是可悲之人用于安慰自己的借口。为人不成,便为鬼。那是懦夫的选择。我无所谓你是怎样错误的产物,你身上流着懦夫的血,那份经由血液留存下来的罪孽,会陪伴你永生。你永远不会有任何人类的情感,任何血族人,都不会有。”

    “你还没有意识到吗?你那份对尤莉丝的执着并非是爱,只是护食罢了。”

    “你胡说……”

    “你知道吗?我真的很讨厌血族人。因为他们无时无刻不在毁灭践踏人类的秩序,有着所谓高洁而不可践踏的永生之心,却隐匿在人群之中,用卑劣的手段以折损他人的生命为代价,好个厚颜无耻的寄生虫。”

    “你在期待我会被你这番话折服?那你是真的不知道自己的目光究竟有多么短浅。我会因为往昔的爱慕之情便包庇一个让已经使得几十万人丧命,让雪鸮郡从神坛上陨落的恶魔?未免太天真了。”

    “我永远不会忘记,血族对人族留下的罪恶,就像我永远不会对她犯下的罪行置之不顾。惩恶是我的责任,但扬善不是我的责任所在。我不相信善,也不相信恶人向善,更不相信受诅咒的灵魂会拥有真正的善心,我的兄长就是因为过于相信世间的善而死的,我绝不会步他的后尘。相信我,等我解决了凡妮莎,我就会来解决你们。”

    安赫尔耸了下肩,“翘首以待。”

    “你知道我不怕死的。我现在之所以活着,便是为了尤莉丝。当然,别担心,我也会保护好西尔维娅——这是我答应你的事情。”

    “反正我也清楚,你与我之间的矛盾,无论是否是误解,都是永远化解不了的。等这件事过去之后,我们决一死战如何?”

    “我不介意。”

    “前提是,你能及时止损。尽管以上只是我的推测,但一旦让我真的抓住你为虎作伥的证据,你便是在同尤莉丝作对——我绝不会放过你。”

第九十二章 再见一面

    片刻之后,安赫尔突然向着尤莉丝奔去;尤莉丝手中的伞也不自觉滑下,她感觉自己身体好似被谁推着,也向着他跑去。

    在他们相遇的那瞬间,安赫尔冰凉的手覆上了尤莉丝那温暖的脸颊,落下了温柔的一吻。

    也许尤莉丝也本没有预料到这一瞬,“抱歉。”当安赫尔有些羞愧地放下手,尤莉丝的脸颊还红扑扑的,“我……不该这样做的。”

    尤莉丝轻轻摇头,“你为什么来了?”

    “我有话想跟你讲。”

    “为什么不从楼梯上来?”

    安赫尔似是无比为难地摇了摇头。

    “你觉得很为难?其实……是你自己在难为自己。”尤莉丝眨眨眼,重新走到了围墙一旁。

    “突然分手,难免还是会习惯性牵挂着对方。对你来说,没有办法像朋友,或者像‘兄妹’一样正常相处,都是因为你太在乎我。”

    安赫尔也随她走到围墙旁。即使是这样的时刻,他明白,尤莉丝依旧是最理解自己的人。

    “其实西尔维娅根本不在乎,或者说,她能够察觉你我过去并不是一般的关系,但是她认为那些并不重要。”尤莉丝看向安赫尔,“她是个很好的女孩,你们两个在一起,我对你们彼此都很放心。”

    尤莉丝拾起地上的伞,高举在安赫尔头顶,“我能感觉到你最近一直都很郁闷,也许是我让你不自在了。”

    “没有的事。”安赫尔接过伞柄,“只是就像你所说的,确实是我自己困住了自己。无论西尔维娅是否在乎,我同你之间有束缚,我和她之间也有誓言,我担心我与你不自觉就相处得过于亲密,那对无论她还是你来说都不够公平。为了避免这些,我只能逃避和你的来往,压抑自己的感情。”

    “但你还是来找我了。”尤莉丝摘下发丝上的雪花,“有什么好的解决办法了吗?”

    “我也不知道。我只觉得……你似乎比我通透得多——你看起来似乎没受到什么影响。”

    “麻烦事已经够多的了,我不想再庸人自扰许多。”

    这句话对安赫尔来说,确实有些冷酷了,但也并非没有道理。尤莉丝刚刚从《地狱辞典》中死里逃生,但是他再清楚不过,无论是凡妮莎还是尤莉丝,都不会善罢甘休。

    固然尤莉丝已经在《地狱辞典》中寻得了自己想要的答案,但是他能够感觉到,尤莉丝已经不知不觉把阻止凡妮莎释放邪恶当作了自己的责任。只要凡妮莎不死,她永远不会放弃。

    相对于安赫尔自己来说,尤莉丝确实太理性了,身为一个男人,有时他也觉得自己受到这样一个小女孩支配,实在是有些不甘心。

    但这是她仅有的坚定也是他爱她的原因。

    “其实我可以死心。”安赫尔垂下眼看着尤莉丝,“如果你真的决定跟我到此为止,不再作为爱人在乎我、牵挂我,或者找到了比我更适合的归宿,我可以努力让自己对你的幻想消失。让我们之间……只留下主与仆这一层关系。”

    尤莉丝的眼睛直直望着远方,沉默了很久。

    “已经过去一个多月了,我与你说过的话屈指可数……其实,我没办法停止爱你,安。但我更希望你能够拥有自己的生活,虽然这样说似乎有些自私,那无法摆脱的契约已经将我们的生命紧紧联系在一起了。或许曾经你因为与我同病相怜,与我同是孤独的人而对我产生了依赖,但你现在不再是一个人了,你有一个大家庭,无论是西尔维娅还是那些热心的家仆,都是很善良的人。如今你不再需要血,其实……也不应该再需要我了。”

    尤莉丝的话语中有些落寞。

    “但我不想听这些。”安赫尔抓住尤莉丝的肩,“我不想听我是否‘应该’需要你。我从不是因为需要你才爱你。我需要你,这是实实在在的;我爱你,所以我才需要你,无论对于我的灵魂还是我的心,这都是无比确信的事情。”

    尤莉丝抬起眼,一枚不听话的雪恰好落在她的睫毛上,被温热的气息融化,就好似一滴眼角的泪。

    “但……如果我的这份需要,对你来说是麻烦的话,我也可以放弃掉。”

    “它对你自己来说已经是麻烦了,为何不舍弃呢。你想说——我是你的全部吗?”

    安赫尔沉默了,他感到有些可笑,如今在尤莉丝面前的自己,多么像一个耍赖的孩子。

    尤莉丝对他来说,确实是全部。他可以为她生,也可以为她死。

    但自己对尤莉丝来说,却不尽然。

    她有她的野心,这让她不得不顾虑更多的东西,爱是必要的,但绝不会成为她的全部。

    因为爱,让他们成为了彼此的软肋,这或许对无论尤莉丝还是安赫尔来说,都是一件十分困扰的事情。

    如今他们理应分手,尤莉丝“轻易”地从这份困扰中抽离了,而安赫尔却深陷回忆的泥潭中无法走出。

    就在这一刻,安赫尔彻底被尤莉丝的理智折服了。

    无论尤莉丝说得究竟是气话还是真话,都已经无所谓了。

    她在催促安赫尔脱离自己,他们之间的这份爱已经不能再继续了,这才是最大的事实。

    “抱歉……”

    尤莉丝轻轻叹息,温暖的鼻息温热了他们之间的空气,而安赫尔却感觉不到任何温暖的痕迹。

    尤莉丝上前一步,慢慢环抱住安赫尔的身体,温柔地拥抱了他。

    “我爱你,安赫尔。”

    “当然,我也爱你,尤莉丝,我爱你,我这颗没有生命的心会一直爱你。”

    尤莉丝轻轻一笑。

    “我们一定会重逢的。”

    就像道别一样。

    尤莉丝深深地望着那双雪夜下映衬着暖色灯点的红色眸子,像曾在她荒废的心中燃过的一团烈火,她确信再也没有哪个地方的春天胜过他的眼睛。

    安赫尔的感觉没有错,等他再醒来的时候,尤莉丝已经在前往白鹭郡的马车上了。

    她给安赫尔和西尔维娅留下了一封信,大多是客套话,也没有提到去了哪儿,何时会回来。她所有想对安赫尔说的话,都已经留在那晚了。

    有过一瞬间,安赫尔也想要冲出房门立刻去寻她,他知道凭借他们之间的纽带,只要他不放弃,他一定可以找到她。

    但他不会那样做,他不会白费了尤莉丝的这般力气。尤莉丝刻意远离自己,其实是在帮他放下她。

    安赫尔读完信,嘴角竟也不自觉落下一丝欣慰的笑。西尔维娅在他的怀中哭得很伤心,想必善良真诚的尤莉丝对她来说也已经成了很重要的存在。也正是如此,他相信尤莉丝无论去往何方,都一定会受到人们的热爱,她就是那样一个如同太阳一般耀眼的少女,无论在他眼中出现多少次,总会让他眼前一亮。

    他希望她能够平安,即使自己无法再在她身边保护她,也一定要保护好自己。

    安赫尔相信,就像她应允的那样,在那遥远的生命终点,他们一定还会再相遇的。

第九十六章 善与恶

    “神父,我来告解。”

    “为何告解呢?”

    “我杀了一个人。”

    “是什么样的人?”

    “我杀死了我的哥哥。”

    “为什么?”

    “他帮助了假装是伤员的血族人,被咬伤了,他很痛苦,很快就会死去,或者转化成血族人。我想帮他解脱。”

    “你征求过他的意见吗?”

    “没有。”

    告解箱的对面传来了久久的沉默。

    “我有罪,对吗,神父?”

    “用你的方式赎罪吧,年轻人。”

    他有罪,这十几年来,艾尔曼诺始终坚信着这一点。

    这世上,早已没有了他牵挂的东西。他的日复一日被杀戮填满,他的指纹之中,浸染着恶人的血。

    他是个好人,是为巴普国的平定付出绝对力量的英雄。

    他是个坏人,在他眼中,无论他扫除多少邪恶,都扫除不掉他心中的罪孽感。

    他有罪,他要赎罪。但他无论怎样做,他的兄长,都绝不会再复生。

    “善良是没有意义的。”

    那是他心中那些曲解于世的观点,第一次被得到了认同。

    他身旁的女孩握紧她的手,与他十指相扣。

    她那丝绸般的黑发倾泻在枕边,猫一般的眼睛在自己的脸上打量着。

    “善良救不了任何人,你哥哥的死并不是你的错。一切都错在他不该那么天真。”

    “也许我应该放任他转化……”

    “转化成功并不是那么容易的事情,你哥哥没有魔法,脆弱不堪,极有可能因此而死。到那时,对他来说更是折磨。”

    康斯坦丁轻抚那女孩的脸颊,“你觉得我……是否太残忍?”

    “并不会,亲爱的。于这个世界的残酷而言,你的残忍只是一阵小小的涟漪。”

    她的语气极其平淡,就像看遍了人间百态,“平和只是虚伪的假象,活在温室中的人们变得软弱无能,只有灾难才能让他们看清世界的真相,释放他们真正的力量。优胜劣汰,无能的人、懦弱的人、天真的人、心存梦幻的人终究要被淘汰掉。这便是残酷的真相。”

    真的,是这样的吗?

    残忍是存在的,但艾尔曼诺从不认为那些他童年中听过的鸟语,闻过的花香是假的。

    世界是残忍的,因为有贪婪的灵魂玷污。而他的使命,就是保护人们远离那些灾患,远离那些邪恶的影子。

    凡妮莎跟他相似,因为他们都不信善,心中存着恶的人。

    因有这份恶,艾尔曼诺得以融入邪恶之中,轻而易举地抓住恶魔的把柄。

    也因有这份恶,凡妮莎被邪恶术士选中,成为了黑暗的源头。

    他们曾经抱得有多紧,终有一天,也便会有多么的敌对。

    艾尔曼诺早就料想到这一点。

    他深爱着凡妮莎,却绝不会姑息她的罪恶。

    世界是残酷的,但她曲解了残酷存在的意义。

    恶的存在,是为了让人们相信正义的力量,而并非沦为颠覆秩序的暴徒。

    从没有哪个无辜的人,应该被“淘汰”。

    他是有罪的,凡妮莎也是,连同这样羞耻的缺点,他们都是出奇的一致。

    正如艾尔曼诺所说,人与人之间的羁绊,并非爱恨情仇就能够概括。

    他爱凡妮莎到极致,也恨她到极致。

    也许安赫尔说的并没有错,凡妮莎的叛变几乎是必然的结果,他从未阻止她,也便是他对她最大的纵容。

    因为他早就把一切打算好了,在他第一次遇见她的那一刻。

    他绝不会姑息凡妮莎的罪孽,就像他从未一瞬间原谅过自己身上的罪。

    他也绝不会允许,她或他一个人屹立于世。

    他一定与她一起死去,这无边无际的罪恶,才能得到真正的救赎。

    “我的主……我已经为您准备好一切。”

    凡妮莎带领着她的逃犯军团,站在古德温巢穴的中央,诸位古德温由上到下将他们层层包围,却又敬而远之。那些令人毛骨悚然的死灵骑士正代替着常规的守卫冒着鬼火叠在巢穴的门口,想必没有一个人可以由外入侵进来。

    乌布利正一脸严肃地与凡妮莎双手紧握,作为纽带帮助凡妮莎与邪恶术士对话。

    他无比清楚,一旦他的主人重回世上,那对他来说既是解脱,也是废弃。

    凡妮莎怀中的那个孩子尚在襁褓,只可惜他尚且还未真正的看一看他的世界,那并非是他的罪孽,而是因为他的生命从来不属于他自己。

    这个孩子生来便是为了作为邪恶术士的凡体。这是凡妮莎的儿子,但她却毫无怨言地愿为了信仰牺牲自己的骨肉。

    她确实是如此一个薄情的女人,没有恐惧、也没有怜悯;正是如此,那个在邪恶术士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位置,也只有她能担当。

    “那就开始吧。我仅代表世间所有的邪恶,前来复兴这个荒芜的世界。我想这一次……他们一定能够懂得我的良苦用心。”

    听罢,所有的古德温都落下地面俯身在地上,表达出他们最真挚的崇敬。既没有血缘也没有纽带的逃犯们听不到邪恶术士的话,显出有些木讷,但是随即也随着他们跪了下来。

    凡妮莎与乌布利对视了一秒,乌布利轻轻点头。

    “复生咒,颂唱者,永生不往,永世不灭……凡人体,流浪魂,日月之鉴,天地中合……”

    凡妮莎轻轻闭上眼,将那段最重要的咒语慢慢道来,乌布利霎那间感觉好似有人在剥自己的皮,将那五百年来一直禁锢在自己体内的邪恶灵魂一点一点剥除开来,顺着纽带,慢慢输送到凡妮莎怀中的那孩子体内。

    颂唱声在古德温和逃犯的口中一次又一次地重复着,这恢弘的场景就好似一代君王的登基之礼。每个人都心存激动,每个人都心存畏怯。

    正当复生大礼进行不到一半的时候,那安静的孩子却猛然哭了起来。

    “怎么了?”

    凡妮莎低头看着自己怀中的孩子,哭哭啼啼,似还有些呼吸困难,仿佛受到了极大的痛苦。

    “他应该是睡着的。”

    “出什么问题了吗?”

    凡妮莎警惕地松开乌布利的手,伸手去探那孩子的呼吸。

    他的脉搏已经乱了起来,想必不过几分钟便会死去。

    “他应该撑不住这力量了。”

    乌布利显然比凡妮莎更焦虑。

    “可是大人说……婴孩的身体是最合适的容器,而你与克莱门特的孩子,更是婴孩中的上乘之品。”

    “最合适,因为他们纯净,可以将灵魂中全部的力量保留下来,而不受凡体本身的性格污染。但前提是这样脆弱不堪的婴孩能够承受大人灵魂中那强大的力量,就算是我的孩子,也未必有这样的资格驾驭大人的力量。”

    果然,那孩子哭了没几分钟,便不再出声了。

    场下的人们停止了颂唱,即便心中被慌乱充满也不敢多说。

    复生之礼失败了。

第九十七章 恶魔经行处

    “大人怎么说?”

    不知那大人对乌布利说了些什么,让他冷汗直冒。

    “大人说……这失败让他折损了许多,他必须吞噬这孩子,争取夺回一些力量。”

    凡妮莎望着自己怀中死去的孩子出神几秒,还是将他献祭给了乌布利。

    乌布利怀抱着那孩子,耳边是邪恶术士鬼魅的嘱托,他感觉好似有一块石头正躺在自己的臂弯之中,压得他喘不住气。

    明明就差那么一点……就差那么一点,他就可以解脱。

    “大人还说,需要你先替他打点好一切,等大人恢复力量之后,再回来做下一步计划。”

    “要我做什么?我一定会全力去做。”

    “去鹤林郡,与罗梅罗家族签订契约。大人这次……要把三大家族都归之麾下。”

    凡妮莎的眉头舒展开来,“放心,我一定会办得漂亮。”

    凡妮莎这次是一个人前往的,她的所有部下都留在了古德温的巢穴。一方面,是为了协助大人恢复力量,越多的人更容易创造更多的邪恶;另一方面,大人复活失败无疑是她作为领导者的失信,也是她人生中的一大污点,她把她没有高瞻远瞩认为是自己的过失,为了弥补,她一定要一个人把新的任务做好。而且她独自前往更不容易被人发现,皇族想必依旧以为她尚且在渡鸦郡,因为她的势力,他们也不敢对古德温家族擅自发起进攻。

    地下城作为距离古德温家族巢穴最接近的部落,亦正亦邪的属性也暂时保证了他们的安全,但也频繁受到那些邪恶黑巫师的叨扰。

    为了免受那些人的影响,城主不得不关闭了城门。地下城中的原住民对外界的事物了解并不甚多,城门的关闭似乎也对他们的生活并没有带来太多的影响。但是作为黑巫师,感官提升的同时,也更容易受到外界因素的影响;古德温巢穴中传来的邪恶气息就如同花香一般吸引诱惑着他们,让他们连连接收到人生从未有过的挣扎。

    佐顿从不强迫他的黑巫师市民们选择从善,他始终相信善恶在每个人心中自有定数。作为祖祖辈辈都是黑巫师的人们来说,他们总是见证过自己的家族中会出现那么几个无恶不作的危险分子。佐顿一直所做的,便是尽自己所能提升他们的力量,至于他们的人生该走向如何,都由他们自己支配。

    即便如此,佐顿始终希望他的子民能够选择正义。即便身为黑巫师,又曾一度误入歧途对自己的子民埋下恶性咒语,他却始终相信,邪恶并非这个世界的主流。

    佐顿的身体随着备战日况愈下,他心无怨言,也绝不收手,他诚想这也许是他该有的报应,但他也急需一个足够正直的城主继承人,来弥补自己十几年来犯下的过错,引领这些黑巫师的未来真正向着光明的方向发展。

    而他一生并无子嗣,也从未做好应对这一切的打算。毕竟城主的责任,从没有一刻“本应”落在他的肩上。

    于是他想起那个眼神中燃着坚毅的火的女孩,她像她的母亲一样无情,却更像凡妮莎的反面。

    他不知道那个女孩是否已经逃过她母亲的诅咒,还活在世上。若是她能够幸存下来,佐顿愿意永远把这个城主的宝座留给她,直到她到来。

    即便是凡妮莎一人穿越白鹭郡前往鹤林郡,也引起了白鹭郡多日的大雨。

    她身上的邪恶已经流淌在她的血液中,成了瞒不住的危险信号。

    凡妮莎穿越白鹭郡那日的天就好似渡劫一般猛然阴沉下来,将白日落得如黑夜一般。此后便是连绵的大雨,日复一日,没有一刻停歇。

    郡上落了洪水,罗伊的庄稼几乎无一幸免。本是丰收之季,这样的天灾对农业之郡白鹭郡来说,无疑是一个巨大的重创。

    一年的产物打水漂固然是无法弥补的损失,但罗伊家底不凡,只好感慨自己运气不好,尽等来年加紧建设便是。只是对于郡上的其他农户来说,这几乎是灭顶之灾。

    那是这十几年来,白鹭郡最大的一场灾难。

    白鹭郡民风淳朴,人杰地灵,向来是巴普国童话一般的存在。人们大多以农牧业为主,都有着自己的信仰,他们相信是上天给予他们风调雨顺,去享受这肥沃的大地和丰收的喜悦。而这一场灾难,无疑让每个人都感到迷失,不知道该相信什么。

    牧民家的牛被洪水冲走,雨停之后才在海岸搁浅。四处哀鸿遍野,歪倒的麦苗就好似农民们再也扶不起的希望。

    罗伊拿出家中大量的财宝变卖,捐给郡上受灾严重的群众,正值郡主大选之际,这一举动不禁让民心一股脑倒向罗伊的继父。

    “凭他那个老吝啬,要不是因为大选,才不会愿意这样做。”

    罗伊怀中抱着一只头顶点着红点的小羊羔,与尤莉丝边走边聊。

    不得不说,尤莉丝原本是到这儿休假,却好似一天也没闲着。

    灾难发生之后,她一直随着罗伊挨家挨户帮忙。正如现在,这只十分具有辨识度的羔羊,正所属罗伊邻居家麦肯太太。

    他们在不远处的山丘上发现它,独自一只靠在树旁,眼神中充满迷茫。

    曾经它可有个大家庭,不知是上天何等的眷顾让它活了下来,虽然很不幸,其他的羔羊都已经消失不见,但也万幸它还活得好好的。

    尤莉丝拍拍罗伊的肩膀,“但是不管怎样,只要民众们能够因此而受益,也是不错的事情。”

    “我其实并不想让我父亲成为郡主。”

    “为什么?你父亲成为郡主之后……这个农场的管理权就完全属于你了。”

    罗伊摇摇头,“我敢肯定他不会是个好郡主。”

    尤莉丝轻叹一口气,倾听着罗伊滔滔不绝把他这位继父的贪婪和虚荣一一道来。他无比坚定地说道,如果他父亲成为郡主,群众们必定会受到不少剥削。

    “那你可以用自己的方式反抗你的父亲啊。等你继承农场,那时候这些土地都是你的,你可以任由自己的想法用这些钱帮助别人。”

    罗伊停下脚步,静静望着尤莉丝,“说实话,有时候我真的为你的单纯感到羡慕。”

    “单纯?”

    “很多事情并不如你想象般那样容易。一方面这个农场的经营,我父亲的努力绝不容忽视,连我自己也没有底,如果我父亲把它全权交给我,我是否能够管理好;另一方面,你认为我父亲会任由他的儿子对抗他吗?他确实贪婪,但之所以能走到这一步,也绝非是个愚钝之人。他的野心很强,也正是如此我母亲才看中他。我的生父是个很懦弱的人,但他也是我见过最善良的人。我的母亲并不待见他,但我却把他看作是我的偶像。我永远都渴望能够成为像他一样善良的人。”

    “你已经是个无比善良的人了。你看,所有的农户都在感激你的帮助。”

    “但我……并不想像他一般懦弱。我曾经认为是他的善良害了他,其实不是的。我想要比他更勇敢一些。”

    “那就勇敢去做你认为正确的事。邪恶之所以总是滋生起来,因为他们没有任何的顾虑,而我们只有比他们更加勇敢,才有可能打败他们。”

    罗伊望着尤莉丝,嘴角轻轻露出微笑,“虽然我不确定我们说的是否是同一件事,但这个道理似乎并没有什么问题。”

    他们继续向着邻居家前行。

第九十八章 大梦初醒

    “其实你并没有一刻松懈吧,我能感觉到你一直心事重重的。对付那些人,你有什么好的对策了吗?”罗伊望着尤莉丝脸上那无法掩饰的愁容,轻轻说道。

    尤莉丝沉默片刻,摇摇头。

    “如今宝典在凡妮莎手中,凭一己之力绝不可能对抗她。我与凡妮莎原本只是私人恩怨,如今她的团体日益增大,甚至已经伤及无数无辜之人,她来势汹汹,现在已经不止我一个人想要击败她,打败她已经成了整个巴普国众望所归的事情。尤其是……如果她凭借宝典做出什么恐怖的事情,皇家一定会派出最强大的士兵对抗他们。或许……我真的已经不需要再考虑这些事了。”

    “但你压根没有打算放下。”

    尤莉丝垂着头,眨了眨眼,“我还是想由我亲手了结她,毕竟一切……都是由我引起的。”

    “为何会这样想?是因为你的存在,才努力把时间拖延了这么久才是。”

    尤莉丝摇摇头,“但我这一年多的努力根本毫无意义。”

    罗伊想抚摸尤莉丝的头发,却无奈自己两只手都没闲下来。

    “不是的。你的努力,让她害怕了。”

    罗伊眼神中充满肯定,让尤莉丝揪紧的心慢慢缓和下来。

    确实,也许她的努力并没有白费。

    她知道,凡妮莎总有一天还是会找到自己。虽然她并不确定凡妮莎是否还会有恐惧的感官,但至少自己在她眼中确实是个麻烦。

    “哪怕已经并没有力量阻止她,哪怕只能阻挠她半点,但只要不辜负自己的内心,就已经足够了。”

    罗伊轻轻笑着,“放心,我会一直陪伴着你的。或许有一天,我也会为你重新拿起魔杖。”

    “那么,至少在我这儿,就先假装开心一点吧。虽然……这些天灾也挺让人糟心的。”

    罗伊把羊羔抱进邻居家的后院,在自己身上擦了擦手,但手上的羊腥味始终挥之不去。

    麦肯太太见状感激不尽,从家中拿出新烹饪的饼干给尤莉丝和罗伊品尝。

    尤莉丝递给罗伊一块,但罗伊摆摆手,对自己身上手上的气味作无奈状。

    尤莉丝忍俊不禁,把饼干递到罗伊的嘴边。

    罗伊愣了一秒,伸头咬了一口。

    “非常美味,麦肯太太,谢谢您的饼干。”

    “应该感谢你们才是,多亏了你们这些年轻人帮忙,不然这些可怜的羊儿,怕是再也找不到回家的路。”

    尤莉丝笑着注视着羊圈里“咩咩”直叫的羊儿们,就好似在感谢他们。

    在这片广袤的土地上,尤莉丝也慢慢明白了一些道理。作为一个巫师,她的力量是上天赐予她的礼物,而这份力量,亦是上天给予这些使者的武器,用于保护他们心爱的人与物。

    尤莉丝暗自发誓,无论如何,她一定不会辜负上天的期望,努力守护好这个世界的每一处美好。

    凡妮莎突然到访黑森林,枯萎的花草便提前给罗梅罗家族打了警报。

    因为之前守卫被袭击的事件,罗梅罗家族的防护措施加强了一番,但是面对凡妮莎这样的人物,依旧是无暇招架。

    她几乎是闯进了罗梅罗的城堡,没有一丝友好的态度,将城堡的大门破了个稀烂,不顾任何人的阻挠,径直来到洛朗面前。

    “我是来谈判的。”

    “谈判?你知道你杀了我多少族人吗?这城堡的大门已有几百年的历史,如今也被你撞成碎片,你觉得我凭什么会想要跟你,谈判?”

    洛朗坐在宝座上,握着手杖的手因为愤怒而微微颤抖。若不是见对方来势汹汹,他或许早已经对她出手。

    他先前并未见过凡妮莎,只是对她的丑恶行径略有耳闻。

    几百年来罗梅罗家族在黑森林中不问世事,只是为了求得一份安宁。

    而如今这位稀客浑身上下萦绕着比这些血族还要邪恶的气息,摆明了是不想给他们一丝宁静的机会。

    家族的长老们分居两侧,互相不安的窃窃私语着这位不速之客的来意,惹得凡妮莎有些耳朵发毛。

    她大手一挥,将两位吵得最凶的长者撕成碎片,刹那间,整个大厅中再也没有人敢出声。

    大家都意识到了事情的严重性。

    “够了!”

    洛朗的愤怒随着手杖在地上重重一锤传达了出来。

    “你到底想要什么?”

    凡妮莎鬼魅一笑,似乎并不把洛朗的气愤和在场所有人的恐惧放在眼里,“我想要……你全部的族人。”

    洛朗眉头一皱,“我的族人?你想做什么?”

    “当然是为了助我的大人一臂之力。”

    “你为谁效力?”

    凡妮莎望着洛朗,徘徊几步,“我还以为你早就料到了呢。”

    凡妮莎的身上,的确有着让洛朗心怀恐惧的气息,但他更愿意相信那是错觉。

    他能够感觉到,凡妮莎与那位给予他心底最深刻恐惧的恶魔有过接触,就在不久前。

    那气息很弱,但却确实存在。这说明,那个人一定还活着,并且没过多久,就会以比几百年前更强大的姿态重新统治这个世界。

    想到这儿,洛朗的手不禁发力,将手杖顶端的红色宝石捏了个粉碎。他的手掌被水晶碎片划破,顺势落下血来,但在场没有一个血族意识到那血的气息,他们的情绪已经被洛朗心中传达出的恐惧慢慢支配了。

    洛朗慢慢起身,走下高台,走到凡妮莎面前。

    他咬牙切齿,好似下了很大的决心。

    “我想……我大概知道是谁。”

    “我不知道你是否知道——契约。”

    洛朗当然知道,五百年那场噩梦一般的混战中,那个被创造出来的埃德温家族,正是因为与邪恶术士有着天生的契约,所以当邪恶术士肉身毁灭之时,整个家族也尽随着他们的主而去了。

    “我与你签订契约,你与我的灵魂发生连结,因由血脉相连,从此整个罗梅罗家族都会响应我的征召,接受我的支配,并且与我共同存亡。”

    “若是我拒绝呢?”

    凡妮莎轻轻一笑,抬手拨弄了自己耳边的发丝。仅仅是这一个简单的动作,便已经让周遭的人怕得连连后退。

    “还是你觉得,我杀光这里所有的人会比较好?”

    洛朗咽了咽口水,他知道,凡妮莎已经找上门来,自己没有任何资格拒绝。

    即便是为了族人的安危,他也绝对无法承受反抗的冒险。

    只要主死去,他便会死。若是想要继续他渴求的永生,就必须永远在这为邪恶君王为他创造的桎梏下,永世为他作恶,永远不得太平。这一切都与他设想的桃花源相去甚远。

    他不甘心,他真的不甘心。

第九十九章 死神的吻

    “我的力量也会随着契约的形成传递部分给你和你的族人,使你们变得更强大。你会想要拒绝力量吗?”

    然而此时凡妮莎的任何一句话,如今都已经入不了洛朗的耳朵。

    五百年前邪恶术士被杀死之后,跟他有着契约的血族与他一起灰飞烟灭,幸存下来的吸血鬼也因为战争承受了巨大的折磨。

    那些苦不堪言的日子即使过了五百年也无法让洛朗忘怀。他与他的同胞奔波流离,直到最终安定下来,才有机会复兴家族。

    他有幸成为了罗梅罗家族的新族长,因为战争受创,族人所剩无几,他承受了巨大的孤独和无助,才一步一步将家族兴旺起来,这也使得他更加珍视平静的生活。

    洛朗他并不渴望战争,一直以来凭借皇家钦赐的爵位,带着族人隐蔽在鹤林郡的深林之中,虽然也会杀害人类,但也只是因为那些战争留下的怨恨和嗜血的本能。

    他不断壮大家族,只是想维持一种稳定,一种繁荣的假象。

    他已经受够了颠沛流离,但凡有其他的选择,他绝不会选择答应凡妮莎的威胁。

    但现实就是如此残酷,他坚信他一旦选择了拒绝,凡妮莎绝不会吝啬自己的力量,会立刻将整个城堡夷为平地。

    兴许是因为安赫尔身上还留着洛朗的血,洛朗心中那猛然的消沉牵动了安赫尔的情绪,他能感觉到一些不详的气息正在一步步威胁着整个罗梅罗家族,这让他十分不安。

    “怎么了?”

    那种心底的焦虑,是无论如何都掩饰不掉的。

    西尔维娅关切地问询,安赫尔却什么都没说,只是将她搂得紧了些。

    “几时不见你如此缠人了。说吧,到底有什么心事?也许我不懂,但是说出来兴许会好些。”

    尤莉丝离开之后,安赫尔和西尔维娅的关系似乎缓和了些,他们也确实更像一对真正的夫妻了。但是无论如何,安赫尔心中的不安,从没有一刻放下过,尤其是这一刻,他感到有一股强大的力量正在他血液中不断翻涌着,一遍遍叨扰着他。

    “似乎有些可怕的事情要发生了……”

    西尔维娅有些不解,或者说,她作为一个常人,根本无法理解。

    她只是睁着圆圆的眼睛,目不转睛地望着安赫尔,似乎想要从他眼中的动摇看出什么端倪。

    “那是什么意思?”

    安赫尔回过神,摇了摇头。这也让他深信不疑,除了尤莉丝,再也不会有第二个人明白他心中所想。

    他抚了抚西尔维娅的额头,“明天我要出差一趟,大概过几天才会回来。”

    “去哪儿?”

    “鹤林郡,放心,办完要事我很快就会回来。”

    他必须亲自证实一下,罗梅罗家族是否已经遭遇了麻烦。即便是这个几乎所有人都如此排斥他的家族,他也不得不为之担忧,因为这是隐藏在血脉中的羁绊,是无论如何都无法逃避的。

    “考虑够久了吧?洛朗阁下。作为现今最大的血族家族,我第一个前来拜访您,已经很客气了。”

    洛朗深深的摇头,一次又一次,并不是拒绝,而是无奈。

    他环顾四周,那些孩子、那些壮年、那些女人、那些老者,所有人,都是他一手创造出来的。

    一部分是因为渴求永生而有求于他,一部分是因为大限已至被他“选中”,无论如何,这城堡中每一位与他有着相同血脉的人,都在努力扮演好自己的角色,践行这份恶魔的礼遇。这是诅咒,更是恩赐。

    洛朗绝不会忍心这些死过一次的人就这样不明不白地消失在凡妮莎手中,他珍视自己的每一个族人,也绝不想让他们承受自己曾经承受过的痛苦。

    “我答应你,与你签订契约。”他的眼神突然坚定起来,“但你要答应我,绝不滥杀我的族人,只要如此,我会以洛朗的名义,奉献自己所有的血与力量,为你和那位大人效忠。”

    凡妮莎满意的一笑,随即拿出一把小刀划破自己的掌心,顺势抓起洛朗方才割破的手。

    她默默念起那沉重的咒语,二者的血渐渐融合。

    一切都来得太快,洛朗甚至来不及犹豫。

    霎时间,全部族人都挣扎倒地,他们感觉到自己的血管在膨胀,一股不知名的力量正随着那份血脉的纽带传入他们的身体。

    那跌宕的心跳并非是错觉,是凡妮莎承诺给予的力量在他们的身体中沸腾。

    片刻之间,契约起效,凡妮莎松开手,轻拭自己手心的血。

    “洛朗阁下,我们有缘再见。”

    次日,安赫尔靠近罗梅罗的城堡,周遭却不见任何守卫的身影。整个城堡似乎被浓厚的阴影笼罩着,好似经历了严重的创击。

    安赫尔并没有进入城堡,因为危险的根源早已不在此处。他隐约能够嗅到凡妮莎的气息,那气息并没有由此消失,反而向着自己来时的方向散去。

    他在森林中慢慢停下脚步,转身看去。

    一股十分焦虑的情绪猛然涌上他的心头。

    凡妮莎向着天鹅郡去了,但是,为什么?

    既然尤莉丝并不在那儿,那么凡妮莎的目标就绝不是她。

    雪鸮郡破败的景象随着他脑海中艾尔曼诺向西尔维娅描述的话语不断在他脑海中闪现,他清楚,凡妮莎如此一个残忍的人,绝不会放过任何阻挠她的事物。

    毁灭世间的一切美好,才是她真正的目的。

    她的目标,是让整个巴普国毁于一旦。

    瘟疫来的极为迅速,天鹅郡随着凡妮莎的到来,就好似落下了死神的吻。

    不少人很快染上了瘟疫,起初他们还不知道这些病的严重性,但随着他们已经无力呼吸,他们开始意识到,那漫天的乌云早已是魔鬼的警告。

    这瘟疫是凡妮莎由《地狱辞典》中的咒语释放出来的。她施加咒语于一位作为病原的人,随着他的出行接触,极强的传播能力很快便让整个天鹅郡坠入地狱,但凡与病原有着接触的人都会感染。

    先是剧烈的咳嗽,导致呼吸道病变,随即伤害肺部,每次呼吸都会有着撕心裂肺的疼痛,更为残忍的是,感染瘟疫的人不会立刻死去,而是要经受剧烈而持久的折磨,最后因为无法承受呼吸的疼痛而窒息而死。

    没有一个人能够理解,究竟他们犯了什么罪孽,才会受到这样的折磨。

第一百章 赎罪

    安赫尔尽全力向着郡上奔回,那时路上已经乱成一团,地上到处都是扭成一团的病患。

    药房被抢之一空,富有的人们急忙架起马车向着邻郡逃亡。可悲的是,天鹅郡爆发瘟疫的事不胫而走,各郡都已经将城门紧闭,不再允许天鹅郡的人出入。

    大街小巷乱成一团,惊慌失措的人们漫无目的地奔走着,甚至是就地祈祷起来,让原本就已经水泄不通的街道更加混乱起来。

    他因为体质的问题并不会感染这瘟疫,这算是这不幸之中唯一的好消息。

    在人群之中,他似乎看到一抹熟悉的身影。那黑色兜帽之下的红唇朝他微微扬起,好似留下一抹无意的嘲讽。

    他努力越过人群,想要追上那身影,却随着她不慌不忙地转身离去,彻底消失在人海之中了。

    安赫尔坚信不疑,这一切都是凡妮莎做的好事。

    他有些迷茫地在人群中被人流涌动着向前推进,环顾四周,这苍凉的景致竟有些熟悉。

    很快他便明白这样的话画面在哪里见过——在洛朗的记忆中。这瘟疫弥漫的景象,就好似五百年前的渡鸦郡。

    每个人都在谈论,邪恶的帝王即将重现天日。而比那更可怕的是,在那个人摧毁一切之前,所有人的内心便早已被凡妮莎摧毁了。

    安赫尔以为,凡妮莎才是这个时代,最邪恶的存在。

    他多么希望尤莉丝能够听到他心中的声音,无论他们如今相隔多远,他依旧抱着这样的幻想。

    天鹅郡还需要尤莉丝的拯救,他绝不相信尤莉丝会如此弃之不顾。

    这……是她的故乡啊。

    大约半年之后,尤莉丝回到了天鹅郡。

    而那时的天鹅郡,早已不是她记忆中的模样。

    瘟疫随着皇城派来的医生勉强被控制了起来,但代价是天鹅郡至少一半的人都未能幸免于难。

    四处是废弃的房屋和沉寂的灰土,已经没人能分得清那来自于木质的屋檐还是惨死之人的骨灰。

    在白鹭郡的日子,尤莉丝隔绝了自己与任何外界因素的联系,也正因如此,她没有及时得知天鹅郡爆发瘟疫的事情。

    白鹭郡的洪灾才被平息不久,她没想到灾祸原来早已经落在自己这片故土之上。

    这半年来她在罗伊的帮助下考虑了许多,也告知了他安赫尔的存在,最终她决定遵从罗伊的提议,与安赫尔一同前往皇城为皇家提供帮助。也正是因为如此,她匆匆赶回天鹅郡,希望带着一副调整好的心态重振旗鼓。只可惜,如今这幅状况之下,她甚至不知道安赫尔是否还活着。

    “安赫尔!”

    打开府邸的大门,那尘土的陈旧气息扑面而来,这座房子中的死寂比尤莉丝初到安这儿的时候还要浓重。

    窗台上的花草已经枯萎多时,四处弥漫着消毒水的味道。

    尤莉丝眉头紧皱,亦步亦趋地在房间中走着,每走一步,脚下木地板的咯吱声都令她不安。

    “安赫尔?西尔维娅?阿文?琪琪?……”

    她轻声喊着这个房子中所有人的名字,却无一人应答。

    “咳咳……”直到她听到仆人的卧房传来几声咳嗽声。

    她飞快跑向那个地方,却转而被眼前的景象惊呆。

    西尔维娅的贴身女仆琪琪正艰难地支起身子,却无论如何都未能做成。她用力咳嗽着,却不忘向尤莉丝挥手,“不要……咳咳……不要过来……”

    尤莉丝止住脚步,看向这空荡的房间中,仅剩的另一张有人的床。

    昔日健壮爱笑的厨师已经瘦削得不成人样,躺在床上眼睛微眯,嘴中时不时发出呜咽声,恐怕坚持不了多久了。

    尤莉丝的身体禁不住发抖,她捂着嘴后退几步离开了房间,一切都令她感到毛骨悚然。

    这个家,哪里还有一个家的样子。

    她飞快跑上二楼,直奔安赫尔的房间而去。

    她剧烈的脚步声并没有引得床前的人回过头来,那落寞背影的主人,眼神直直望着一个方向,似有百年之久。

    他拉着床榻上貌美女子的手,但她那棕色的头发已经如同枯槁,脸颊也随着瘦弱凹陷下来,早已与美丽不沾任何关系。

    “安赫尔……”

    尤莉丝向前轻轻走了一步。

    床前的男人轻轻眨了下眼,似是从这一场幻梦中苏醒过来。

    “别过来。”

    尤莉丝猛地停下,不光是身体,她能够感觉到自己的心,也已经被阻隔在外。

    靠得这么近,总算足够听得到彼此心中的声音。这也让尤莉丝能够清楚地感觉到,安赫尔心中充满对她的责备和不解。

    为什么?为什么不回来阻止这一切?为什么任由凡妮莎逍遥法外?尤莉丝,你到底在做什么?

    尤莉丝不知该如何解释。一切缘由在这一刻看来都好像是借口,天鹅郡的不幸并非是她引起的,但这场灾祸发展至此,确实是她自己也无法想象的。

    她本应能做些什么,哪里是一点点。

    透过那些许的尸臭味,尤莉丝知道,床上的西尔维娅,也许早已不在人世。但安赫尔却始终守着她,日复一日,或许如果她不回来,他就会一直等在这儿,直到西尔维娅化作一副可悲的尸骨,他也会如同一座雕塑一般,陪伴她到世界尽头。

    因为西尔维娅和府上的人,这些所谓安赫尔“家人”的人都已经遭遇了不测,若是自己也不在,他已经完全失去了生活的方向。

    “我很抱歉……”尤莉丝并没有解释什么,但她眼中不禁落下的泪水,已经是她赤诚之心最好的证明。

    “我还能做些什么作为弥补呢……拜托,安赫尔,告诉我……”

    事已至此,遭受毁坏的雪鸮郡,遭受洪灾的白鹭郡,遭受瘟疫的天鹅郡,被迫签订契约的鹤林郡罗梅罗家族,以及拒绝与凡妮莎合作、正在奋力同邪恶黑巫师和恶灵骑士抵抗的狮鹫郡奥奎因家族,正一步步向世人证实那位邪恶术士在这一世代的头牌武器——凡妮莎的力量。

    夜莺郡作为皇城,有着大把士兵守卫,暂时成了整个巴普国最安全的地方,但是无论哪个郡上的人,都已经再也不容一刻放松了。

    每个郡上的巫师都积极应战,准备好为了国家献上自己的衷心。然而凡妮莎的势力就好似无穷无尽,那些本就没有生命的恶灵骑士就像地狱的制裁,无论如何都杀不尽。

    在每个人都已经疲惫不堪的时候,却不知,其实一切,甚至还没有开始。

第一百零一章 错付

    安赫尔带尤莉丝来到了罗梅罗的领地。他知道,凡妮莎曾来过这个地方,也许已经与洛朗签订了契约,但若有一线机会,洛朗能与尤莉丝先于凡妮莎签订契约,就像他自己所做,也许会让整个家族摆脱这场灾祸,甚至让这份血族的力量化为己用。

    他万幸失去了连结的尤莉丝依旧可以使用契约咒语,只是无疑那对她来说必须承受巨大的打击,但尤莉丝甘愿去做。

    世界上的人类已经饱受凡妮莎的诅咒,安赫尔想要说服洛朗,不仅是为了人类,而更是为了血族。

    他慢慢体会到,正如尤莉丝所说的,所有人的命运都已经被写好。

    即使他被家族排挤践踏,上天给了他不人不鬼的人生,但当家族出现危难,他也会义无反顾地想要守护它。

    “你来晚了。”

    洛朗的气场一如既往的威严,并没有因为凡妮莎的契约而削弱丝毫,反而因为那场劫难,变得更加庄重了些。

    “那是什么意思?”

    “我已经和凡妮莎签订了契约,你作为罗梅罗家族的人,总不会没有感觉吧?”

    安赫尔轻叹一口气,他不禁感慨,自己还是没能阻止这一切。

    “我早年已经和尤莉丝签订了契约,所以不会受到家族契约的影响,原以为我们可以先于她……”

    “呵,你是没有见过那疯女人的架势,你若是在场,恐怕要吓得尿裤子。”

    “她随便挥了挥手,就让好几个族人消失,谁敢反抗她?”

    “希尔,不要再说了。”

    希尔兄弟依旧一唱一和,即便是在这样危急的关头,也没有对安赫尔表现出一丝善意,甚至以为他的到来必然是图谋不轨。

    安赫尔打心底希望,当时凡妮莎杀的人要是他俩就好了。

    “不过……等等。”弟弟库珀好似想到了什么似的,“你说这女孩是黑巫师?我记得有一阵子城堡守卫和领主纷纷被杀,那位幸存下来的守卫说,是受黑魔法所害吧?”

    “确实如此。连同佩特拉失踪那日,大家也都感受到极大的波动,是由黑魔法释放的。”哥哥博卡德很快意识到库珀的深意,“我原本以为这些灾祸都是凡妮莎那些人所为,但现在看来……”

    库珀点点头,“似乎有个不安分的小家伙,一直藏在林子里啊。”

    安赫尔意识到身边这些人散发出来的威胁气息,本能把尤莉丝护在身后。

    “先不说你与一个人类女孩交情不浅有多奇怪了,而她……又是个黑巫师。”

    “早就觉得你图谋不轨,你来这儿并非是想要说服族长签订契约,而是想一举把整个家族铲除吧!”

    “那样做对我有什么好处?!”

    在场的人不禁唏嘘起来,议论纷纷。

    “肃静!”洛朗严肃地敲了下手杖。

    他探出身子,认真地看着安赫尔,眼神可一点都不像开玩笑。

    “我知道,因为你的母亲,这些年来你无时无刻不在记恨我。但至少你是我的亲生骨肉,多少我对你还是有点记挂的。”他眉头轻轻一皱,“你……来这儿到底有何居心?”

    安赫尔笑了。无论是这些满心怀疑的同族,视自己为宿敌的希尔兄弟,还是这个说这心怀情分、实际却满目厌恶的父亲——这一切都让他觉得可笑。

    他真心实意为守护家族的安危着想,到底却落得这般尴尬的局面,这不禁让他再也不愿付出自己的真心。

    “安赫尔是真心想要帮助你们,你们为何要怀疑他?”

    “真心?那拿出证据来啊。”

    库珀走上前,伸手触碰尤莉丝的脸颊,“倒是你,是对他最不利的证据。”

    尤莉丝把他的手打下,“我是黑巫师,那又怎样,如果我想要伤害你们,早就动手了。”

    “喔唷,瞧瞧这话说的。”周围的人见状更加责备起安赫尔来。

    “我方才说的话,其实是正中下怀吧。那位领主、那些守卫……连同佩特拉,都是你杀的。”

    库珀的话就好似一根针,刹那间刺进尤莉丝的大脑,将那些她不愿回想起的痛苦记忆瞬间翻涌上来。

    她痛苦的皱起眉,羞赧地别过头,而这也反而成为了希尔兄弟阴谋论最好的证实。

    “别装救世主了,你是个罪人。”

    “罪人,罪人,罪人!”

    “抓住他们,抓住他们,抓住他们!”

    安赫尔紧紧握着尤莉丝的手,把她护在怀中,看着周围这一双双骇人的红色眼睛步步逼近他们,而一旁的尤莉丝早已经承受不起记忆的沉重闭紧双目,在他怀里瘫软下来。

    他已经无法解释,也没什么好解释的了。

    肮脏的混血种,垃圾,叛徒……所有的侮辱,他都已经承受了。

    他唯独无法忍受这些人践踏尤莉丝。

    这个家族于他而言,已经没有任何可以留恋的地方了。

    他一跃而起,向着库珀的脖子咬下去。

    “这是为了你说的那些污秽之语、这是为了我肚子上的大洞、这是为了……尤莉丝!”

    他一口一口咬下去,无论其他人怎么阻挠都无法将他从库珀身上拉扯开来。

    最后一口是致命伤,库珀的整个脖子几乎被咬断,最后还是在洛朗的重击下,七八个壮汉勉强把安赫尔一下子控制在墙壁前。

    “弟弟!”博卡德见到自己的弟弟惨死眼前,安赫尔一脸鲜血,却望着他露出恶魔一般的笑容,让他恨极了。

    他恨不得立刻把安赫尔撕成碎片,但洛朗不能再允许他的族人如此胡来了。

    尤莉丝和安赫尔被关在了城堡地下最深处的密室里,除了彻骨的寒冷,他们什么都没有了。

    银制的门让任何一个血族都无法靠近,没有一丝窗口透出的光也没有任何声音,寂静得有些骇人。对一个血族人来说,这里是最安全、也是最危险的。

    安赫尔明白,他们拿他没有办法,但也绝不会放他们出去了。

    也许没过多久,尤莉丝便会饿死在这里,而自己,也将痛苦地在这个地方随她而去。

    他们再也听不到外面的声音,再也见不到外面的世界,却意外地感觉到有些平静。

    就好像彻底远离了世间的一切喧嚣一样。

第一百零二章 圣者现身

    “抱歉,之前对你发了火。”

    安赫尔拿衣袖擦拭了嘴边的鲜血,转身看向蜷缩在角落的尤莉丝。

    “之前艾尔曼诺来找过你,说希望你去皇城协助内阁抓捕凡妮莎。但我跟他闹了些不愉快,这件事也不了了之。”

    这间地下室一点光都没有,有着夜视能力的安赫尔勉强能够看到尤莉丝的位置,但是作为常人,尤莉丝明显无法确认安赫尔的位置。

    她抬起头,望向的却根本不是安赫尔。

    “原本我回来,就是想和你一同去皇城。但如今城门只放人进不放人出,已经是个麻烦了。如今我们似乎又遇上了一些麻烦……”

    安赫尔坐在尤莉丝的一旁,望着她茫然的脸,“如果我们真的死在这里……怎么样都有些不甘心啊。”

    “噗……”

    尤莉丝却突然笑了起来。

    “你觉得这扇门关得住我吗?”

    安赫尔眨了眨眼,望着那扇坚硬的银制门。虽然银器对血族来说是完全无法触碰的禁忌,但对人类来说并不然,更何况尤莉丝又是个巫师。

    确实,安赫尔这才清醒过来,自己的考虑实在是有些幼稚了。

    这个密室是为血族人所制,银制的大门,幽闭的幻觉,失去血液很快他们就会折磨致死,但是对于尤莉丝这样一个巫师来说,其实并没有什么好怕的。

    “我差点都准备好要对你讲的遗言了。”

    尤莉丝笑眼盈盈,伸手摸了摸安赫尔的脸颊,“你临死前——想对我说什么?”

    安赫尔稍稍低下头,“那些话……还是到时候再说吧。”

    尤莉丝摇摇头,“你可一定要好好的。没有你,我也会失去方向。”

    “当然,我发誓会守护你到最后。”他沉默了一会儿,接着说,“不过,那我们为何不现在就逃走呢?”

    尤莉丝轻叹一口气,“这扇门虽然薄弱,但外面的敌人是来势汹汹的。你的那些同族,如今各个希望我们不得好死,他们之所以不直接对我动手,也只不过是出于对我身上黑魔法的恐惧。我们需要一个合适的计谋——其实我并不想伤害太多无辜,但如果他们执意阻拦,我也不得不杀鸡儆猴。”

    “以及……出去以后该怎么办,又是一个很值得思考的问题。也许现在被困在这儿,正是一个让我捋清思路的好机会。

    尤莉丝轻轻低下头。

    “皇家有那么多优秀的士兵和巫师组织,也许根本不需要我……我已经造成了够多的麻烦。”

    “但是只有你能打败凡妮莎。”

    尤莉丝轻叹一口气,“你为何如此肯定?但是天鹅郡面临灾难的时候,我甚至不在这儿。”

    “因为这几百年来,只有你与《地狱辞典》建立了连结,在宝典易主之后却依旧活着。只要你夺回宝典,就能打败他们,平息一切。”

    “你又如何确定我不会重蹈覆辙呢?”

    “这些时日你已经变强了很多。而且……我无条件相信你。”

    尤莉丝转过头,努力识别着安赫尔的方向,安赫尔似乎意识到尤莉丝的需要,向前探了探身子,轻轻拥抱她。

    “西尔维娅……”

    “她的死不是你的错。”

    “告诉我,尤莉丝,你一定有办法结束这一切。”

    尤莉丝点点头,又摇摇头,“我不确定,但我……有一种直觉。”

    “这半年来,我频繁做着一个梦,一个熟悉的男声在呼唤我,我听不清他说的话,但我总感觉,好像所有的人都在等我,等我出现。于是我每天都在努力的练习魔法,包括我的命格。我知道,凡妮莎一日不除,这个世界永远不会安宁。这不仅是我的期望,这已经是所有人的期望。”

    “但单凭我的力量……对付她还是太难了,我需要帮助。但问题便是如此,你我都深知,常人对抗魔法,即使有成千上万的士兵,在他们这些毫无怜悯之心的黑巫师眼前都不值一提。即使是世纪之战的平息,最终也是靠着……”

    “你在期望什么?五百年前的圣者再度现身吗?”安赫尔看向尤莉丝,“但他已经葬身于《地狱辞典》了。”

    尤莉丝摇摇头,“我也不知道,我总觉得那声音……像是某种指引。”

    她轻叹一口气,“安赫尔,你知道吗,有时候我真的觉得很无助。很多人对我说,我只是个没长大的孩子,这些事情并不需要我来插手,每当那个时候,我就会觉得不甘心,单单是她杀死我父亲的仇恨,我也无法善罢甘休;但是与此同时,又有很多人对我加之以期待,他们说我潜力无穷,作为凡妮莎和克莱门特的孩子,一定会青出于蓝而胜于蓝,也会成为能够灭亡凡妮莎的终极武器,却从来没有人告诉我,我应该怎么做。”

    “我也时常怀疑,我真的能够做成吗?更多时候我觉得,这也许只是我盲目的自信。我确实需要帮助,单凭我自己的力量绝不可能打败她,但在这样一个人人自保的时代,谁又能够帮助我?谁又真正有力量帮助我,而并非白白丧命?”

    安赫尔轻抚尤莉丝的后背,“别担心,无论如何,我都会为你拼尽全力。等你准备好,我们就离开这儿,去皇城,一定会有办法的。”

    “至于城堡里的血族……我会为你做掩护。”

    尤莉丝本能抓住安赫尔的手,“你又要与我分别?”

    “相信我,只是暂时的。”

    那一夜,尤莉丝睡得并不好,寒冷彻骨的密室和地面,让她几乎无法呼吸。

    她瑟缩着躺在安赫尔的腿上,梦中一次又一次回荡着那个男人的声音。她这才发现,那个声音,正是在杀死佩特拉之后,将她唤醒的声音。

    她不能说那一夜是她睡得最差的一次,反而应该说是最好的一次。

    因为就在那一晚,她总算是清楚地听清了那个人说的话。

    那不是召唤,也不是警告,而是提示,正是来自那位圣者的提示。

    也许是因为阅读《地狱辞典》时,尤莉丝的灵魂意外与书中圣者残存的灵魂发生了联系。那些圣者隐约的指引,也慢慢变成对尤莉丝来说最重要的点拨。

    “尤莉丝。”

    “你是谁?”

    “听我说。”

    “你在哪?”

    “我有办法打败那个人。”

    “我该怎么做?”

    “你潜力无穷,在未来的某天,你会成为五大信物的主人,借助它们的力量,去打败那个邪恶之源吧,彻底终结这一切。”

    “五大信物?”

    “蕴藏着世间五大元素力量的法器,代表责任的浪人王的牙齿(火之力),代表力量的海盗王的鼓(水之力),代表勇气的精灵宫殿美杜莎的眼泪(土之力),代表宿命的埃及法老木乃伊的戒指(金之力)和代表忠诚的皇宫审判之眼(雷之力)。”

    “五大信物与地狱辞典一样,会选择他们的主人。不是所有人都能找到他们,也不是所有人都能得到他们。”

    “它们最终会为你所用,而你在它们的帮助下,也会拥有支配世间一切元素的力量。用你的决心,去打败他吧。”

    “只有你,能够打败他,只有你……”

第一百零三章 逃脱

    尤莉丝猛地惊醒,她反复回忆着梦中的内容,一次又一次,以防自己忘记丝毫。

    “安赫尔,快醒醒!”

    “怎么了?”

    “五大信物……是真实存在的吗?”

    “五大信物?我只听说过四大信物。当初巴普国初代帝王就是因为收集了四大信物,不就是获得了四大力量的祝福,才诞生了此国——为什么突然问这个?”

    “梦中那个男人的声音,我听清楚了。他让我去寻找五大信物,他说他们的力量会帮助我。”

    安赫尔皱紧眉头,“可我们根本不知道五大信物是什么,又在哪里能找到。传闻建国之后,那些信物就纷纷被收回,再也没有人能够知道他们所在。”

    “他全都告诉我了。”

    “代表责任的浪人王的牙齿,代表力量的海盗王的鼓,代表勇气的精灵宫殿美杜莎的眼泪,代表宿命的埃及法老木乃伊的戒指和代表忠诚的皇宫审判之眼……”尤莉丝把梦中的内容娓娓道来,就好像是真实存在的一样。

    但安赫尔还是有些怀疑,“你确定这不只是个梦吗?”

    “至少我们知道审判之眼在哪儿。”尤莉丝起身走到门口,“一探究竟便是!”

    尤莉丝的信心一下子满溢出来,往日困窘低沉的模样一下子不见了。

    “我们现在就去皇城!”她起身挥了挥魔杖,银制大门一下子便被破开来,让安赫尔都有些吃惊。

    她探出半个身子,整个走廊里空荡荡的,“他们对我们也太放心了——安赫尔,跟我来!”

    安赫尔尚且还傻在原地,对他这样一个刚刚苏醒过来的人来说,实在是还没做好准备面对这一切。昨日还忧心忡忡的尤莉丝,一下子变得心明眼亮,实在是让他有些难以置信,不过他也很庆幸看到尤莉丝又重新变得乐观起来。

    他相信一切都正在出现转机。

    也许是大门摔落的声音引起了守卫的注意,他们刚刚在这空旷的走廊中安全移动了到了路口处,很快便注意到远处匆匆跑来的脚步声。

    “躲在我身后。”

    “等等!……安赫尔,记住我说的——走为上计,不要伤害无辜。”

    安赫尔无奈地看了尤莉丝一眼,“说实话,那些想杀你以决后快的人,我并不觉得无辜。”

    尤莉丝皱了下眉头,看向了脚步声传来的那条路对面的另一条路。

    “快来,我们走那边。”

    他们匆匆跑了几步,在那些人发现他们之前躲在了另一条路的墙壁凹陷处。

    那些守卫火急火燎地跑到密室,嘀咕了几句,事情的发展果然跟他们想象的一样。

    “给我搜!他们应该还跑不了多远。”

    听罢,安赫尔赶忙拉起尤莉丝继续逃命——在他们追过来之前。

    “你熟悉这城堡的构造吗?”

    “说实话,我只在这儿待过一天。”

    守卫们很快铺天盖地地袭来,安赫尔带着尤莉丝连连跳跃几次,才勉强远离了追兵。他们开始专心搜寻离开城堡的门。

    “我记得应该是这个方向。”

    这错综复杂的地下室构造,就好似一个迷宫。就在他们正在行走的这条小路上,一侧是悬着火炬的石墙,另一侧是一个接一个的,如同牢房一般的房间。

    “砰!”

    尤莉丝被身后房间中猛然传来的撞击声吓得不轻。

    房内的人从房门那小小的窗口上伸出鲜血淋漓的手指,每次一拍打都伴随着撕心裂肺的嘶吼声。

    “救命啊!”

    “让我们出去!”

    安赫尔很快明白了这是怎么一回事,把尤莉丝拉扯到自己的身边,向着她所说的方向慢慢行走。

    “这些人是……”

    “是罗梅罗家的奴隶。”

    尤莉丝砰砰直跳,想象那些人被抓到这个永远无法逃出的城堡,被监禁、被虐待,想要用服侍这些神明一般的恶魔的方式偿还自己身上的“罪孽”,最终却依旧逃不脱被吸血而死的宿命。

    实在是太残忍又太令人触目惊心。

    而更让她感到痛苦的是,如今的自己尚且无法自保。即使她想要帮助他们,也只是无能为力。

    那一个接着一个的牢房,就好似一阵波涛,随着第一个人的叫喊声,也连连叫喊起来。

    他们根本看不清外面的景象,仅仅是因为听到脚步声,便拼命地求救。

    他们是多么的孤助无援啊,任何能够解救他们的可能,无论是否是真实的,他们都如此努力的伸手去抓。

    那一双双血色的手伸出在窗外,构成一幅诡异又凄美的画面。

    “我们得赶紧离开这儿,这些人的叫喊声太暴露我们的位置了。”

    尤莉丝被安赫尔拉扯着跑离这个让人心直直揪起,她的脑海中却久久无法忘怀那画面。

    “看,楼梯在那边。”万幸的是,并没有守卫追来,而他们也很快找到了通往地面的楼梯。

    他们亦步亦趋地走上来,瞬间的灯火通明照得他们有些心慌。

    几个人类女仆站在走廊上,垂着头,眼神中无时无刻不充满着恐惧。

    安赫尔飞快冲上去,把她们一一弄昏。

    “安赫尔?”

    “她们只是……睡着了。”

    尤莉丝在走廊上张望了片刻,距离他们所在的地方到大厅并不远,但看起来那儿有着层层的把守,实在不容易靠近。

    “我们不能从正门离开,洛朗一定在那儿。”

    安赫尔点点头,其他人我也许还能对付,但是洛朗……”他沉默下来,努力思考着些什么。他在这金碧辉煌的长廊上徘徊几步,最后朝向这长廊另一头,灯光有些变暗的地方。

    “你在做什么?”

    “与旧时的记忆匹配。”

    “匹配到什么了吗?”

    他伸出手,指向自己望着的方向。

    “就在那边,有一个后门,距离这儿不远,走到头便是。这一路的女仆我已经都搞定了,你只需要走过去,但……”

    “但?”

    “那边的门卫,是希尔兄弟。”安赫尔叹了一口气,“虽然那是很久以前的事了,我不知道现在是否还如此。更何况,库珀已经被我杀死了。”

    安赫尔满面愁容,他觉得,除非杀死剩下的博卡德,已经没有其他办法了。但那势必会引起巨大的反响。

    尤莉丝上前一步,握住安赫尔的手,“那我们就一起杀出去,无论谁来阻拦我们。”

    安赫尔有些茫然地望着尤莉丝。

    “我们已经被很多守卫追了,不差他们几个。现在是白天,虽然黑森林能够阻挡一部分阳光,但只要我们离开城堡,他们绝不会为了追杀我们冒这个险。”

    “无论如何,我不允许这一次你再放开我的手。”

    安赫尔的眼睛慢慢红了起来,尤莉丝的这番话,无疑是他最好的兴奋剂。

    他向前给了尤莉丝一个出乎意料的吻,拉着她向后门冲去。

    “走吧,光明就在眼前了!”

第一百零四章 戴鬼面具的人

    果不其然,博卡德正如一只凶狠的豺狼死死守着他的财宝,伴着两位站在门外的门卫,一圈圈地在后门口踱步。

    其实他大可不必如此敬业,门卫的设立主要是为了制造气派的噱头,以及防止城堡内的人类奴隶逃走,但是——谁有那个胆子呢?

    安赫尔明白,他们必须赶紧离开,地下室的追兵们再傻,没过多久也都会跑上来。在地面上抓住他们可比在地下容易多了。

    “听着,尤莉丝,我先过去……”

    “不。”尤莉丝果断的拒绝了,“我去解决那两个士兵,你去对付博卡德。你刚刚杀死他的兄弟,他现在恐怕巴不得立刻跟你决一胜负。”

    安赫尔点点头,“其实我想说的也是这个。”

    他们相视一笑,便立刻行动了。

    尤莉丝向着后门冲去,安赫尔刹那间化成一阵烟雾,在博卡德意识到危险之前扑倒他,刹那间,他们扭打在一起。

    尤莉丝的魔法对待这些小喽啰已经不在话下,她三下五除二便把两个门卫石化在原地,冲出了城堡。

    森林间隙中的阳光洒在她的身上,让她感觉到久违的温暖。气温依旧寒冷,但她的心中充满希望。

    库珀比博卡德要强壮些,力量也比他要强,以敏捷著称的博卡德只可惜在这种时刻没有胜算。猛然被安赫尔袭击已经乱了阵脚,更何况安赫尔上来便咬破了他的喉咙,鲜血一股股流出,让他的心中又惧又怕,完全被安赫尔压制住了。

    他的口中因为呛血发出咕噜咕噜的声音,可以看出,他非常怕死,双手一直紧紧按着伤口,完全没有了还手之力。安赫尔朝他的脸重击几拳,让他几乎昏死过去。

    他原本想直接把他打死,但尤莉丝就在这时制止了他。

    “安赫尔,我们快走!”

    确实,现在的主要任务并不是打打杀杀。

    安赫尔又给了博卡德最后一拳,他紧捂伤口的手都几乎松了下来,整个人都好似死去了一样。

    他能够听到,追兵的声音在城堡之内乱成一团,如果他们再不离开,恐怕就要被抓到了。

    他跛着脚向尤莉丝走去。

    “你受伤了?”

    “没什么太大的问题,兴许是刚才博卡德踢断了我的腿骨。”

    尤莉丝有些心疼地朝他伸出手,让他慢慢靠近自己。

    但所有人都没有注意到,身后的博卡德并没有昏死过去,而是如同涅槃的死神,慢慢站了起来。

    他捡起地上那有着几十厘米长的银制尖刺的长枪——无论是人类还是血族都是难以承受它造成的伤害——高举起来,瞄准安赫尔的脊椎,好似发誓他和他弟弟受到的痛苦,要在这一刻让安赫尔一并偿还。

    千钧一发之际,长枪被抛出,安赫尔正和尤莉丝低声细语,完全没有察觉背后的危机。

    他们似乎已经死定了,但就好似幸运女神垂怜,一个飞镖不知从哪出现,正好打在长枪上,改变了长枪的路线,蹭着安赫尔的耳朵射中尤莉丝身后的树。

    安赫尔猛地回过头,看到博卡德好似见了鬼一般望着那被树林遮蔽的天空。

    他刚打算出手,却被尤莉丝拦住。

    “安赫尔,看……”

    一个身穿兜帽的人从天而降,掐住博卡德的脖子将他扑倒在地。他的身躯比身高一米九的博卡德要小得多,却死死把博卡德控制在地,无论他怎么挣扎都挣扎不开。

    那个神秘人风驰电掣,从背后如同剑柄一般的竹筒掏出一根如针般纤细的长箭,毫不犹豫地刺穿了博卡德喉咙。

    这一次,他恐怕是再也醒不过来了。

    安赫尔为自己逃过一劫感到庆幸,但是对于这个敏捷又英勇的不速之客,他究竟是敌是友,安赫尔尚且不能确定。

    他本能将尤莉丝护在身后,在确认前后并没有埋伏后,试探地朝面前这个戴着黑色兜帽的人说了句话。

    “你是什么人?”

    那个人缓缓起身,把插进博卡德喉咙的箭拔出,用身后的手帕轻轻擦拭箭头的血迹。

    他似乎对安赫尔的问询毫不在意。

    “喂?”

    “安赫尔……”尤莉丝拽了拽安赫尔的衣角,“我想我们必须走了,罗梅罗家族的追兵很快就会出来——我们应付不来。”

    安赫尔见面前这个神秘人似乎没有丝毫搭理他们的意思,虽然不知道他为什么要出手帮助他们,但他也确实没有太多时间纠结这些。

    而就在他转身准备携尤莉丝而去,那个人却猛地转身,将一枚飞镖不偏不倚正好射到他的脚尖前,仅差分毫便会刺伤他的脚。

    安赫尔望向他,那个人慢慢抬起头,隐藏在黑色兜帽之下的,是一张骇人的红色的鬼面具,有着浓厚的东瀛气息,饱含着这个地区没有过的韵味。

    他一句话都没有说,但似乎已经从举手投足中表现出他对安赫尔绝非善意。

    他飞快从腰间掏出一个小小的夹片,卡在背后竹筒的顶端,紧接着,他把那竹筒从背后拔出,轻轻旋动,咔哒一声,那竹筒边上猛地弹出一层光亮的刀刃。

    他把那竹筒剑举在自己面前,光芒顺着刀刃映衬在他的面具上,如果不仔细看,还真看不清他那红色面具上的斑斑血迹。

    在尤莉丝和安赫尔还在揣测他下一步要做什么的时候,他便已经高高跳起,由上而下将刀刃顺着安赫尔砍去。

    安赫尔本能抬起胳膊想要挡下那刀,而那纤细的刀刃,竟像切割一根头发一般容易地将安赫尔的小臂斩下。

    血再次溅在他的面具上,落地的惯性让他背对安赫尔俯身下来。

    而安赫尔早已在那刀尖的冲击力跌在地上,他紧紧捂住伤口,在尤莉丝的帮助下躺平下来。

    对他来说,受伤并不是什么大问题,怕就怕这些心怀不轨的袭击者在他们的武器上加了“料”,而安赫尔那抑制不住的抽搐,似乎已经证实了这一点。

    “安赫尔?安赫尔!”

    安赫尔的声音变得很微弱,尤莉丝努力呼唤着他希望他能够保持清醒。她把耳朵靠近安赫尔的嘴,试图听清他口中的话语。

    “别担心,我都从凡妮莎手下活下来了……”

    而当那个神秘人起身转身,却为看到这样不寻常的一幕而感到有些诧异。

    但这并不足以动摇他的信念。

    他重新抬起竹刀,缓缓指向安赫尔的脖颈。

    “拿开你的刀!”

    尤莉丝伸手打在刀背上,让那个人握刀的手不禁动摇了一番。

    他眼前这个女孩似乎根本不在乎他是否会伤害她,也不在乎这样鲁莽的举动是否会伤害她——他的刀刃上可是有着剧毒。

    他非常不理解,这个人类女孩,为何会与这样一个邪恶的存在惺惺相惜。但是而今尤莉丝毫不放弃地对着安赫尔讲话,希望他保持清醒的画面,还是让他的心中有了一丝不一样的感觉。

    “跟我离开这里,我是来救你的。”

第一百零五章 神与鬼的区别

    那个人开口说话了,是一种很青涩的音色,声音很清冷,像是个很年轻的少年,夹杂着一些蹩脚的日式口音。

    尤莉丝慢慢抬起头,与那恶魔一般红色的面孔对视着。

    “我,为什么要跟你离开?”就好像埋藏着浓浓的谴责。

    尤莉丝的手一直握着安赫尔的断臂,或许身体的力量都在用与过滤体内的毒素,他的伤口恢复的很慢,这让尤莉丝感到有些焦虑,额间不禁冒出点点汗珠。

    “他是鬼,你为什么要帮他。”

    尤莉丝完全不顾他的质问,仿佛整个眼中只有安赫尔一人。

    “你什么都不明白——他是我毕生所爱。”

    就好像心中一直以来的杆秤被偏移,这个神秘的化身,似乎从没有想过,还有这样一种可能,人类可以和他心中的鬼和平相处。

    但他的语气依旧冷静,“他中了我的毒,活不了多久了。这里不安全,你应该是刚从这个鬼的老巢逃出来吧?跟我离开这里,我可以保证你的安全。”

    “我绝不会放弃他。”

    尤莉丝说得斩钉截铁,让这个人不禁连连摇头。

    他似乎能嗅到自己身后的大门内,正有一群如狼似虎的鬼朝着他们奔来。

    那个人简单环视了一下四周,就很快在这片他从未到访的地方找到了一条独一无二的逃生之路。

    “好吧。”

    接下来就是将自己内兜里的特质火药点燃,然后向着身后的门内扔去。

    他扛起安赫尔,立刻践行了他的计划。

    “别跟丢了。”

    尤莉丝尚且没回过神,只见得罗梅罗的城堡的一部分正在浓烟之中坍塌而下。

    身前的黑影迈着碎步,奔跑地飞快,而那绝非是胡来。他有着详细的计划,下一步去哪,怎么做,在那一刹那就已经镌刻在心了。

    彻底逃离了罗梅罗家族的追杀,他们在一处山崖上稍作休息。

    尤莉丝抱着不再抽搐,但是呼吸依旧十分微弱,几乎失去意识的安赫尔,与那个人保持着一段距离。

    那个人也很识相地躺在高高的树枝上,丝毫不打扰他们,也不帮助他们,只是冷眼旁观着。

    “他不怕阳光是吗?”

    “是的。”

    那个神秘人沉默了许久,似乎自己心中被一团困惑填满。

    “可真有意思。”

    “你是谁?为什么要帮我……却又伤害他?”尤莉丝的心中也充满着疑惑,“你到底是我们的朋友,还是我们的敌人?你到底想要什么?”

    “都不是。”那个人的声音依旧冷冽,“杀鬼是我的使命。”

    “你说的鬼……是血族吗?”尤莉丝摇摇头,看向安赫尔,“他们确实不得已嗜血为生,但并不是所有血族人都是恶毒的。”

    “我不清楚你们西方人怎么称呼这些嗜血的恶魔。但在我们东方,绝不会出现像现在我看到的这番景象。他们都残忍无比,杀人如麻,草菅人命,没有任何的道德观念,也没有任何理智,根本不存在你所说的——‘善良’。”

    尤莉丝轻抚安赫尔的额头,先前先前他的身体有些发烫,而现在却凉了下来,这让尤莉丝很是不安。

    “安赫尔就是善良的……他从未伤害过我,一直保护我,还帮助了很多人。”

    “而且他已经不需要血来生存了,他体内的力量足以支撑他的‘生命’。”

    “鬼没有生命。”

    “但安赫尔有。”尤莉丝看向树上的少年,眼中充满着希望,“安赫尔不但有生命,还有感情,还有爱。”

    “这不可能。”少年从树上一跃而下,向着他们走去。

    尤莉丝本能抱住安赫尔。

    而那个人却不顾尤莉丝的退缩,一把扯住安赫尔另一只手的手腕,试探着他的脉搏。

    因为在努力的进行身体重建,安赫尔的脉搏沉稳而有力,这让尤莉丝彼方的少年都难以置信,他所遇之事究竟是否是幻觉。

    “这怎么可能……”

    “他是混血儿,只要心中有欲望催促,就可以向着人类的血缘的一方转化——‘活起来’,一次又一次重建自己的身体。这也是他的命格。所以现在我一定要跟他讲话,我不能让他忘记我。”

    “混血儿……你的意思是,他是人类和鬼的孩子?”

    尤莉丝点点头。

    “这根本不可能。”那个人站起来,后退几步。

    “鬼是死物,根本不可能生育。”

    “但是事实就是如此。不仅安赫尔,巴普国还有很多混血儿。”

    眼见那个少年陷入难以自拔的困惑中,连方才冷冽的声音都变得颤抖起来。

    “别担心,也许东西方的鬼,有着不同的祖先。”尤莉丝试图抚慰那个少年,但是片刻之后,那面具之下的人儿却放肆的大笑起来。

    “哈哈哈!我找到了,我终于找到了!!”

    这下轮到尤莉丝疑惑了。

    “找到什么了?”

    “师傅所说的‘真正永恒的秘诀’,原来并非戏言。看来我真的需要道歉了,你的这位朋友,正是一切的关键。”

    “什么……”

    那个少年摘下兜帽,一头杂乱的黑发在他头顶飘摇着,他的身后有一条长长的辫子,他轻轻梳理,摘下了脸上的面具。

    那个人有着一副干净的面孔,与尤莉丝想象的有些出入,低垂的眼睛炯炯有神,一道顺着他嘴角横跨整个脸颊的疤痕在这幅面孔上未免有些瞩目。

    他朝尤莉丝伸出手,“我叫鹤臣,来自大清,是一个弑鬼猎人。”

    尤莉丝犹豫了一会,回握了他的手,“看你的装扮,我还以为你是东瀛人。”

    “我确实一直都在东瀛长大,我的师傅是东瀛人,我的师门个个都是出色的忍者,我们一直以来都以斩除世间的鬼作为使命。但杀鬼并不是我们的需要目的,我们最主要的目的,是找寻存在世间的永恒的真相,我们需要追寻创世神就给我们的线索,替他完成让那种邪恶的永恒从世上消失的夙愿。”

    “创世神?”

    “在我们东方有一个传说。上古时期,鬼的祖先,也就是创世神的弟弟。创世神是世间最高尚的存在,他生来便有着不同寻常的体格,有着治愈一切的力量,同时也有着永恒的生命,用于庇护整个世间的万物,为世界带来福祉。而鬼的祖先,虽然作为创世神的弟弟,却不具有这样的力量。即便如此,他依旧是强大的存在。他原本应当位于神位,与创世神齐头并进,却因为嫉妒创世神的永恒,贪恋生命,于是起了歹念,牺牲子民的血来换取永恒。最后被创世神大义灭亲,打入地狱,却不料因此在死亡中重生,如他所愿成为永生不死,却也永远无法见光之物。”

    “成为死物,便永不会再死去,他自以为找到了永恒的答案,却是以死亡为和邪恶为代价的,是罪念堆砌而成的平和的假象。他不断释放着邪恶,利于人们的私欲与贪念,将这样邪恶的永恒在人间如瘟疫一般传播着。因为一切都由创世神将他打入地狱而生,创世神也因此背上了无法打消的罪恶。创世神为了赎罪,投身火海,躯体化身无数星点,降临在世间每一个角落。而那些被创世神的福祉选中的人,便是师门中一代又一代苦苦寻求的,真正永恒的秘诀。”

    “如今的鬼,在我们东方,是无比邪恶的存在,每个人都畏惧他们。我们虽然一直在与他们对抗,却没有办法真正地将他们打败。我们的同胞依旧不得一日安宁。”

    “我们也只能寄信仰于那些传说,坚信只要找到被创世神选中的人,就能扭转上古以来犯下的错误,结束这几千年来的罪孽,让邪恶的鬼真正离开人类的世界。”

    “甚至没有任何证据他们是否真的存在?”说实话,尤莉丝同情他的同时,也感觉到一些无奈。

    “确实如此,但我们总会有一些虚幻的事情,不是吗?”

    尤莉丝心慌了一下,她想起自己和安赫尔拼命冲出城堡,也不过是为了去皇城求证那不知是否是真实存在的五大信物。

    确实,信仰是虚幻而遥不可及的,但总有人会相信。他们可以坐以待毙,也可以向着飘渺的梦幻前进。他们选择去闯,因为他们坚信,选择相信哪一条路也许并不重要,只要走,总会有光。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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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烬破晓之时介绍:
15岁少女尤莉丝·艾雷克希亚,出生在一个魔法世家。
她的父亲是魔法界宗师级人物,母亲出生在普通人家,后进入魔法学院成为了父亲的学生。
母亲天生性格阴郁,在弟弟出生后,她性情大变,用狱火烧光了房子,父亲也未能幸免。
于是尤莉丝逃离了母亲,一本原属于父亲的魔法宝典,辗转落入她手中。
究极宝典的争夺战,由此拉开帷幕。
这场犹如闹剧般的“意外”,背后支撑的是巨大的阴谋。
一场近乎绝望的逃亡之路,她遇到了改变她一生的血族混血王子——安赫尔·埃利亚斯。
这命中注定的相遇,让她变得更勇敢,也让他变得更强大。
叛逆出逃的巫师少女&孤傲冷僻的吸血鬼男爵
魔法&跨种族&年龄差&命中注定&爱恨情仇&19世纪绝世虐恋&人人背后都有自己的秘密
“如果一定要死去,我希望是死在你手里。”夜烬破晓之时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夜烬破晓之时,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夜烬破晓之时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