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撞祟客
王军已经来过两次，第一次我险些给他开门，张九两将我拦住。第二次则是被我们刚好撞到，结果他跑去害了老郭。
奶奶这些年经验十足，肯定不会判断出错，王军必定会来找她！
我眼睛都不敢多眨，甚至不敢大喘气儿。
时间一点一滴的过去，月光慢慢落进院子里头。
老郭斜靠在鸡公车上，一动不动也显得格外阴森，像是尸体一样。
张九两抽了一地的烟头，时不时的瞄着院门口。可一直等下去，王军也没出现……
我心里头也打起鼓来，难道王军晓得危险，不来了？
就在这时奶奶忽然站了起来。她掸了掸身上的灰尘，和张九两说了两句，竟直接往外走去。
转眼间，奶奶就离开了院子。
本来我以为她是出去看看什么，没想到等了好几分钟，奶奶都没回来。
这下我慌了神，赶紧推门出来。
我立刻就问张九两，我奶奶干啥去了？
张九两才皱眉说，王军一直不出现，可能是不敢进院子，我奶奶出去引他。
我脸色直接就变了，拔腿就要往外走。
张九两一把按住我肩头，让我不要莽撞，就在院子里头等着，我追上去一点儿作用都起不到。
我不安的说，万一我奶奶出事儿呢？
张九两摇摇头，说王军还不能把我奶奶咋样，她可是徐敛婆!她这敛婆名号不是白给的，这些年来，比王军凶多少的“人”她都送过。
况且等王军出来，我奶奶也会发讯号通知，他就会立刻赶过去。
这话总算让我松了半口气，可心里头还是隐隐担忧的不成。
时间慢的离奇，如同分秒度日一般，我一会儿就看看时间。
差不多二十分钟过去了，外头也没啥动静传来，更没有什么讯号。
张九两的脸色也不太好看起来，他皱眉道：“奇了怪了，徐敛婆没遇到他，也该直接回来……”
下一刻，张九两的话音戛然而止。
我隐约听到奶奶的吆喝声，声音格外的尖细。
张九两拔腿就朝着屋外冲去，他速度快的离奇！
我反应过来的瞬间也紧跟上去，结果张九两已经跑到村路对面的拐角，转眼都要消失在我视线中。
用最快的速度追着张九两，他好似能分辨奶奶在哪儿似的，连着绕了好几个拐角。
本身我也是勉强跟上他，第三个拐角的时候，我跟丢了……
夜色寂寥，阵阵虫鸣声从路边的草丛里传来，隐约还有簌簌声。
我心慌的不行，这下跟丢了，那怎么办才好？
尽力低下头，侧耳倾听，我也想听听奶奶的吆喝声，看能不能分辨方向。
结果除了虫鸣和风吹草动，压根听不清别的声响。
这会儿我也没了主意，只能茫然失措的往前走。
正当我忍不住，想要大喊张九两和奶奶的时候。
在前头的村路上，我瞅见一个人，正一晃一晃的走着。
那人背对着我，他走的速度并不快……
虽然还隔着一段距离，但我清晰的看见，他脚上穿着一双大头蛤蟆鞋，黑裤子，身上也是沾血的外套……
这不和老郭的装束一模一样么？！
这是老郭丢了的魂儿？！
一个激灵，我想清楚的瞬间，扯着脖子就大喊了一声：“老郭！你脚不着地儿在外头飘着，是不想活了？”
我记得清清楚楚，张九两说过，遇到丢了魂儿的人喊这句话，他就能回到身体里了！
奶奶去对付王军，张九两跟去了，我除了担心，跑过去其实没啥用。
现在遇到老郭，我要是能把他弄醒过来，那就是皆大欢喜！奶奶也不会当我那么没用！
可让我没想到的是，我这嗓子喊完了之后，老郭并没有往我这边来。
按道理，我这方向才是张九两家的位置，他不但不来，甚至还朝着反方向，疾步往前走！
见鬼……
我暗骂了一句，难道是我隔得太远，他听不清？
来不及多想什么，我拔腿也往前追去！
老郭的速度并不慢，一直离我有十几二十米。
期间我扯着脖子喊了他好几次，他都没动静，也没回头……
不知不觉，我两已经跑到了村北，这里已经是村子尾巴，也就是老郭家的位置了……
老郭进了院子。
我气喘吁吁的追过去，也跑进院子里头。
他站在院子中央，月光撒在他的身上，显得格外的冷寂，尤其是身上那些血，更是渗人。
“老郭，你身子不在这里，去张九两家，我用鸡公车给你送过去了。”我上气不接下气的说了句。
也就在这时，老郭缓慢的回过头。
他转身的瞬间，我就懵了。
下一刻，我浑身都是鸡皮疙瘩，头皮都快炸起来了！
这哪儿是老郭啊！
他一头短寸，脸皮白的发青，隐约脸上还有一些破坏掉的妆容。
直勾勾的双眼，透着丝丝怨毒，正盯着我看！
这人，可不就是王军吗！
我一下子就反应过来自己为什么会认错。
老郭穿的血衣就是王军的，王军让他撞祟，那王军本身这身衣服就不奇怪。
没想到奶奶和张九两都没追到王军，他反倒是把我给引出来了……
我猛地转身，就要朝着院子外跑去。
脖子陡然被一双冰冷的手扼住，冷冰冰的声音在我耳边炸响。
“那死老太婆不肯把命给我，我先送你上路！”
我瞪大眼睛，用力的去掰王军的手。
王军这双手太用力，我压根掰不开，纹丝不动……
窒息的感觉让我眼前发黑。
恐惧之余，我才想起来我身上有张九两给的家伙事儿！
慌乱的在身上乱抓乱摸，好不容易摸到一把桃木钉。
我狠狠的朝着身后拍去！
一声惨叫之中，忽然脖子上的手松开了。
我一个趔趄，直接撞在了门槛上头，砰的一声闷响，我人都给撞懵了……
捂着头，我颤抖无比的转过去看。
院子里头空空荡荡，哪儿还有王军的影子？
地上的一把桃木钉，现在却漆黑无比……
我大口大口的吸气，好半晌才缓过神来。
从地上站起来，肩膀忽然又被人冷不丁的拍了一下。
我吓得大吼一声，一巴掌就朝着后边打去！
胳膊一下子被人抓住，我同时回过头，看到的是个慌里慌张的面庞。
“哥们儿，你没事儿吧？”这人正是今上午来说老郭出事儿的村民汉子，也是老郭的邻居。
他眼中也有几分不安，道：“我在家里头呢，听见这里打起来了，赶紧跑出来，你这是咋的了？撞邪了？”
我挣脱了一下，他松开我手。
我也怕吓到人，摇了摇头，硬是绷着胆子说了句：“没……没事儿，没撞邪，我找老郭呢。”
这汉子叹了口气，又小心翼翼的瞅了老郭院子一眼，道：“希望没事儿，老郭这家里头也怪的不行，你要不需要帮忙的话，那我先回去了？”他目光有几分询问。
我点点头。
这村民汉子才离开。
揉了揉脖子，我实在没胆子再进其它房间看看，我有够胆去追老郭，却不够胆，也不够本事能对付王军。
匆匆忙忙的往张九两家赶。
等我跑回去的时候，院子里头，奶奶和张九两都回去了。
奶奶脸色阴晴不定，张九两则是在说着什么。
鸡公车旁边，老郭竟然坐了起来，他也夹着一根烟在抽，手却一直在发抖。
老郭醒了？
遇到好心的村民，将他叫醒的？
我刚迈步进了院子，奶奶就目光微冷的瞪了我一眼，问我跑哪儿去了？怎么敢乱出门？！
我被奶奶的眼神吓了一跳，接着又如实解释，我是担心他们，才追出去……
奶奶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模样，道：“以后必须听话，好歹你出去没遇到王军，我和张九两都被忽悠了，追了半晌，才发现人是老郭，这王军真的是聪明，可能是想把我和张九两分开，然后单个对付。”
“你要是单独遇到王军，他肯定先送你上路。”
奶奶这话，却让我腿一软……
我可不就是单独遇到王军了么……
第十七章 觅尸
老郭也抬起头来，他那只拿烟的手抖个不停，放到嘴巴旁边抽了口。
我也注意到，老郭身上的血衣没了……
多半是王军瞅着我和张九两出去之后，才来剥的衣服……
我不由得想，难不成是王军故意先支开张九两和我奶奶，不是我巧合遇到他，就是他想先要我的命，去乱奶奶的阵脚？
“那狗日的鬼东西，要是能遇到，我得把他碾成渣。”老郭丢下烟蒂，颤巍巍的骂了句脏话。
奶奶又严厉的喊了我一声，让我去房间里待着，不准再出来。
我没有按她说的做，而是抬起头来，白着脸告诉她刚才发生了什么，还有我的猜测。
当时奶奶的脸色就变了。
张九两也是面色巨变，他骂了个操字。
我本以为奶奶又要骂我一顿，没想到她反倒是不凶我了，紧皱着眉头和张九两商量对策。
他们的对话间我才知晓，按道理出事的话，被画敛妆的人，只会先找到敛婆报复。
可如果闹祟的那人足够凶，杀的人远不止一个的话，就会发生现在这结果。
王军为了杀我奶奶，会从身边人开始杀起，去乱奶奶阵脚。
他们商量了好一会儿才停下来。
张九两眯着眼睛说了句：“总归不能坐以待毙，王军没在初一和老郭身上得手，肯定得去找村民泄愤，得把他揪出来！”
奶奶没说话，我不自然的接了一句，怎么揪出来？能揪出来就不用在院子里头等他了……
张九两笑了笑，说道：“初一，这也多亏了你，你确定桃木钉是伤到了王军吧？”
我点点头，说没错，要不是伤到他，我也跑不掉，况且桃木钉都发黑了。
张九两继续说道：“一般闹祟化煞的尸，不会轻易受伤，一旦受伤，尤其是伤到头脸的情况下，就容易破尸。”
“破尸之后本身的尸煞虽然不强了，但魂魄能冒出来闹祟，无影无踪的更难对付。”
“我们得兵分两路，一组人留在村里头，避免王军害村民，另一组人上鬼压口去，我觉得王军会先藏身在那里，再出来闹祟。”
张九两这一番话说的我很懵，因为我压根不懂这些“知识”。
停顿了一下，张九两看向了我奶奶道：“徐敛婆，我毕竟是个捡尸的，对付化煞的尸体倒还好，破尸之后的祟客，就不太够看了。王军有点儿“猛”……”
奶奶嗯了一声道：“你去鬼压口，老郭开车，你们配合的也好。我去村里头巡夜，看他够不够胆来对付我。”
“对了，让初一跟着你们吧，他还不适合学敛婆这个手段，基本的还没摸清楚呢。”奶奶看了我一眼，语气格外平静。
“成，靠谱！”张九两挺高兴，拍了拍我肩膀道：“跟你九两叔走。”
“奶奶，我……”我还想说话。
奶奶却压根没理我，她进了我房间，将木箱挂在肩膀上，然后才走出来，同时低头在箱子里头摸索。
我看到她从箱子底端取出来一个小小的铜锣，约莫两个巴掌大小，锣棰上头包着白布，已经有些发黑。
呼哧一下，锣棰砸在了铜锣表面，又发出铛的一声锣响！
奶奶走出院门，扯着嗓子喊道：“夜黑风高，有鬼出没。莫开门，莫吹灯嘞！”
她这一嗓子，直让人起鸡皮疙瘩。
“老郭，跟着去，让徐敛婆送你到家门口，把车开出来就安稳了。”张九两招呼了一声老郭。
老郭赶紧跟着我奶奶走。
我现在晓得，跟着奶奶也没多大作用了，反倒是给她拖后腿，就紧跟在张九两身后。
他速度也不快，慢吞吞的往村口去，大概也是等老郭的车。
这期间张九两也和我解释，让我别怨我奶奶，她不让我跟着原因很简单。
老郭多硬的命，他都能开路赶鬼，现在遇到王军了，却得吓丢了魂儿。
我奶奶人很严谨，肯定后面会有合适的机会，让我逐步学全敛婆的本事，现在先打好基础，学足基本功。
我点头，让张九两别担心，我肯定不会乱想什么，奶奶不过是保护我而已。
即便是走的慢，村口也比去村尾巴近多了。
几分钟后到了村口，又等了七八分钟，老郭那辆黑色面包车开了出来。
我们上了车，这会儿在驾驶座的老郭，神色好了不少，嘴巴上叼着的烟也没断过。
车呼啸离开张家口，朝着进城的方向而去……
鬼压口的位置，就是进城的必经之路。
老郭心情不太好，开的车就很猛，嘴巴时不时还念叨两句，让张九两别忘了把尸体给他碾一碾，不然他咽不下这口气。
“……”张九两摇摇头说：“这说的不吉利，什么咽不咽气的……再者说死者为大，王军害了人不假，可也算是天理循环，我们灭了他，是避免他滥杀无辜，以及他非要杀我们。”
“要是我把尸体交给你碾，那不就成了鞭尸，这造孽的事情谁敢做？”
老郭开了车窗，朝着外头吐了口痰，他没接话。
约莫半小时后，车上了鬼压口的山坡，几分钟后，老郭就将车停在了路边儿。
我和张九两下车，老郭坐在驾驶座上发闷。
这会儿大概到了晚上十点多钟.
鬼压口安静的离谱，基本上连虫鸣和风吹树叶的簌簌声都没有
张九两走在前头，带着我到了当初第一次见王军的那地儿。
我们已经走到了路埂旁边，马路另外一边的峭壁，就像是个狰狞的怪物。
在路埂外，则是一片斜着往下的树林子，这也是个陡峭无比的山坡，稍微不注意摔下去，怕是尸体都找不到……
王军当时被发现的地方，空空荡荡，啥都没有。
“九两叔，在哪儿？”我小心翼翼的说了句。
又看了一眼山坡，我腿脚都有点发软，这该不是要下去找吧？
果然，下一刻张九两就眯着眼睛说道：“肯定是在这儿，他闹祟化煞了，不可能让你那么容易找到，不过好在现在破尸，魂儿在村里头，这里就一具尸体。把他弄出来，我就能断了他魂。叫他魂飞魄散，做不了乱！”
路埂旁边有栏杆，张九两摸出来两卷绳子，交给我一卷，一头缠在他腰间，另一头绑在栏杆上。
“九两叔……你也让我去？”我不安的问道。
“跟都跟来了，你不练练胆？刚才出事你不都跑出去了么？”张九两上下打量我，说让我别关键时刻发怵，这点儿胆子都没有，以后怎么接敛婆的衣钵？
他这话没什么伤害性……可侮辱性却不弱……
我硬着头皮在腰间绑绳子，又在栏杆上打了个死结。
张九两小心翼翼的跨过栏杆，走进了斜坡的林子。
说路很陡吧，其实开始这一段还好，只不过下面树叶又多又黑，很容易失足。绑着绳子已经是以防万一。
月光撒在林子里头，影影绰绰的，张九两走在前头，他很小心，没有完全用绳子借力，时不时的扶着一棵树往下找。
我们绳子也就十来米长，也得到十米开外，山坡才会彻底变成陡峭斜坡，站不住人。
只不过这一圈范围找完了，还真没找到尸体的踪迹……
张九两开始还很笃定，这会儿也有些心情烦闷起来。
他连着点了好几根烟，忽然一下就去解开腰间的绳子。
火星一晃一晃，他砸吧着嘴巴说道：“初一，叔爬下去看看，你就在这儿等着，小心点儿，我也怕王军那孙子不敢对付你奶奶，跑回来就麻烦了。”
我都来不及阻止，张九两已经将绳子解开了。
他哧溜一下，摸着一棵树干，就又往下了一些。
说真的，这坡太陡了……我都怕他直接梭下去，丧了命。
张九两也没有继续往下，而是在斜坡的位置左右寻找。
担心的话现在也是白说，反倒是扰乱张九两思绪，我干脆坐了下来，先歇歇脚，预备着等会儿可能要帮忙。
手下意识的搭在旁边一块翘起来的树根上，这是一个斜靠在山坡上的断树，树身都是空心的。
我手指头直接就扣了进去。
结果我扣到了一个冰冰凉凉的东西，还有点弹软……
我被吓了一跳，猛的缩回手，这一瞅不要紧，我差点儿被吓尿了。
刚才我扣那里，有一条缝隙。
露出来的裂隙里，一只黑漆漆的眼珠子，正无神的盯着我……
我着实被吓得不轻，骂了句操……腿一软就滑了下去。
还好有绳子绑住了腰间，一下子绳子绷直把我拽住，不然我就掉山坡下头了。
第十八章 碾尸
麻绳勒紧了腰间，我嘶的倒吸了一口凉气，绳子都几乎要钻进肉里的疼痛，也让我额头冒了不少汗。而这角度看到的一切，却让汗水变得冰冷无比。
树干冒出来一截，刚好树根断裂的位置，正对着我现在的脸。
入目的是一个男人的头顶，短寸的头发都显得乱糟糟的，隐约能看到头顶的皮肤，也透着蜡黄色。
这树洞里头，有人！
当时我就想到，这十有八九是王军的尸体啊！
他将自己藏在空心的树干里头，这树干在我和张九两的脚下，我们都没瞅见，要不是刚才的阴差阳错，直接就错过去了……
“九两叔！”
我扯着脖子喊了一声。
这声音直接形成了回应，在林子里头回荡不止。
一时间没有其它回音，我下意识往下方瞅了瞅，也没见张九两的人影子……
他怕是走远了？
腰间的绳子实在是太疼，我怕把我腰给勒断了，摸索着旁边的石块往上爬。
这里都是碎石沙土，压根抓不稳，好歹摸到了一些草根和树根，我才借力爬上来。
低头看着那树干，裂隙里头，那眼珠还直勾勾的盯着我呢。
我也盯着他，心头里发了狠，用力一脚踹到树干上，本身这树干已经腐朽了很多，咔嚓一声被我踢掉不少树皮，露出来一张青白色的死人脸。
这模样，可不就是王军么！
更让我心头微寒的是，在他脸颊上有两个洞，好像被什么东西扎穿了似的，圆形的创口下面，除了血肉似乎都能看见骨头。
莫名的，我就想到之前他在后头掐我脖子，我给了他两桃木钉……难道是那时候伤的？
我也怕夜长梦多，伸手去掰开了树身其他地方的烂皮，大概够将王军拉出来的时候，我也不再犹豫，直接手穿进他腋下，往上一拽。
尸体有种死沉死沉的感觉。
王军最多也就一百二三十斤，换成一个活人我一准能拉得动。
可这死人，反倒是重的离奇。
我卯足了气力，废了老半天的劲儿才将他从树身里头拉出来，朝着斜坡上方走去……
好歹上面也就十来米的距离，我一直憋着那股气到了路埂边，将王军的尸体往栏杆那边一扔！
砰的闷响，王军落在栏杆里头，脑袋耷拉着一旁，我才彻底松了口气。
回头瞅了一眼，张九两还是没上来，我又不由得担心起来，他该不是失足出事儿了吧？
我正准备下去，继续喊张九两，也免得他继续找。
莫名之间，路埂边缘却起了雾。
朦朦胧胧的白雾，显得格外的诡异阴森。
就和当时老郭开车下鬼压口的时候一模一样……
忽而肩膀被人拍了拍。
我头皮嗡的一下就炸起来了，拍我肩膀的，可不是张九两。
虽然张九两很喜欢这样干，但我没听到任何脚步声，并且这一下拍的很轻巧……就是轻轻点了点，力道也完全不一样！
除此之外，脖子和耳朵麻麻痒痒的，就像是有头发撩到我耳朵脖子上一样。
鬼使神差的我就想到，那天晚上，我一夜被鬼压床。
好不容易睁眼，却看到个没眼白的女人，头发都耷拉进我嘴巴里了……
那也是个鬼东西，她果然是跟着我！
我被吓得不轻，拔腿想要往前跑。
结果她又轻轻拍了我肩膀一下。
耳边麻麻痒痒，还有个空洞的女声响起。
“小兄弟，行个方便，这男人精壮年轻，你们带走太可惜了，送给我，坟里头好歹有个伴儿。”
这句话吓得我腿都软了……哪儿还跑的掉？
扑腾一下，我瘫坐在地上，腿若筛糠。
汗水顺着额头流进了眼睛里头，那种难受的酸涩感，让我狠狠眨了两下眼睛。
身后传来悉悉索索的声音，我不知道哪儿冒出来的胆子，猛的一下又窜起来，朝着前面狂奔。
可腰间又是一股大力和剧痛。
我哎哟惨叫一声，捂着肚子跪在了地上，我忽略了腰上绑着的绳子，自己冲那么一下，是真的快把绳子勒肉里了……
不过那声音并没有靠近我……人唯一不能被压制的就是好奇，即便是我都快被吓疯了，还是回头瞅了一眼。
王军身边的确蹲着个女人，她的确是那晚上在我床边的“人”。
同样，她这个动作也让我想起来。
我之前在老郭车上开窗户下山，看见的不就是这女人吗？！
老郭把她骂走了，也因此骂了我，说大半夜开甚车窗，山路上没好人，搭错话就得搭命……
我心头恶寒不止，这女人真的是“凶”！我都没搭话，就瞅了她一眼，她就把我缠上了……
此刻，她已然捧住了王军的脸。
饶是她已经三四十岁，脸上还是透着几分风韵犹存，以及几分狡诈奸猾。
这一幕就更为渗人……
“小兄弟，谢谢你了，姐姐先带他走，还会回来找你的。”她抬起头，又冷不丁的冲我说了句。
我心里面直骂娘，哪儿敢接话？
也就在这时，忽而一阵刺目的车灯亮起，接着就是呼啸声和刹车声。
我瞪大了眼睛，却看见老郭开着的黑面包车，狠狠撞到了王军的尸体上。
王军直接被车轮子撵过去，发出难听的咯吱声。
白雾也瞬间散了，最后的时候我听到有女人惨叫……
可那声音太过空洞，等消散了之后，又像是幻听似的，好像之前什么都没发生。
老郭又倒车后退了一段距离，他打开车窗，吐了口痰。
骂骂咧咧的说了几句话。
我倒也没听清他说了啥。
令我心里头发怵的是，我不晓得老郭是看见这女人了，来撞她……
还是单纯的碾一下王军泄愤？
路埂旁边的栏杆被撞了一个凹陷，面包车头也出了一个坑。
王军的尸体有点儿凄惨，胳膊腿都被压烂了。
污血渗透了路面，像是一朵妖异的血花。
下面又传来了脚步声和喘气声儿。
还传来了张九两的声音：“初一！你上来了咋不叫我，我还以为你掉下去了，找你老半晌。”
我心头狂喜，回过头一看，从斜坡爬上来的，不就是张九两么？
“九两叔，你快上来！”我也赶紧去拉他。
他心情明显不太好，碎碎念着说没找到王军，这有点儿麻烦……
接着他话语便戛然而止。
定定的瞅着王军的尸体，眼皮也狂跳起来，眼中明显有不敢相信。
我小声的和他说了我发现王军的经过，接着又说上来之后出的事儿。
张九两眯着眼睛点了根烟。
他走到了王军的尸体旁边，先在地上搭了一张布。
这布看似是白布，但是另外一层似乎防水似的。
将王军的尸体弄进去，他又往上贴了一张符。
这过程之中，我就一直跟在张九两身边，同时也将腰间的绳子给解开了。
最后贴符的时候，我明显看到，王军的眼珠子好像动了动。
我当时就觉得有点儿腿软。
不过下一刻，符纸遮住了他眼睛，那感觉又消失不见……
张九两迅速将尸体裹了起来，他才面色阴沉的看向了老郭。
“老郭，你天天走死人路的，也晓得死者为大，我刚才不都和你说过么？”
“鞭尸要不得，这是要造孽的，你不怕天黑路滑？”
“老婆没娶，儿子没生，万一你遭什么报应，那就真的是比咽气儿还惨，得断子绝孙！”
我还是第一次看张九两这语气和神态，他是真动了怒。
老郭脑袋侧出车窗，他倒是面无表情的将车开到了我们旁边。
“一报还一报，他让我丢魂儿，我辗他一道，你都把他镇住了，他还能做个啥？”
“我可是给你开车拉尸的，要是我出事儿了，不就是说你张九两不行么？”
第十九章 惊魂锣，断命锤
“……”
张九两叼在嘴巴上的烟抖了抖。
他低声骂了个操字，就拖着裹尸布去后备箱。
恍惚之间，我忽然发现老郭脖子上，像是缠着一圈黑色的头发。
那头发长的惊人，却又很粗糙枯燥似的，还有一些头发钻进了老郭的嘴巴里头……
我身上起了不少鸡皮疙瘩，还瞅见副驾驶的位置上……怎么坐着刚才那三四十岁的女人？
她倒是没看我，而是直勾勾的盯着老郭。
老郭就像是没见到她似的。
“初一，你等什么呢？上车。”
张九两喊了我一声，也推了我一把。
我一个趔趄，险些没撞车上。
“你看老郭都能看走神？”张九两赶紧又抓住我肩膀，他皱眉问我。
我心里头恶寒无比，指着副驾驶正要说话。
却发现那女人不见了，老郭在伸手挠脖子，那里有一圈痧红。
我不太觉得自己是眼花了。
可事实上，分明啥都没看见……
“九两叔，我……”
“先上车，有什么回去再说，徐敛婆要亲手灭他魂，我也不好代劳，等会儿你还是能看见敛婆手段。”张九两催促了我一句。
我被推着上了车。
老郭发动了油门往山下走。
路上还是起了雾，不过这一茬安静的可怕，雾气里头肯定是有东西，它们却都没出来，半点儿响动都没有……
我低着头，时不时的看一眼老郭，老郭像是个没事儿人似的，烟没断过。
张九两也碎碎念了几句，大概就是老郭别什么事儿都怼他身上去，他不否认他有点儿本事，只是遭天谴的事儿还是得谨慎着做。
老郭也压根是左耳朵进，右耳朵出。
快进村的时候，张九两也接了个电话。
我在旁边听出来，打电话的应该是王家那老夫妻，也就是王军的爸妈。
张九两大致是聊好了，让他们来取尸体。
当然，我想的清白，这尸体肯定就只能是尸体了，王军得被灭了魂……
不多时，我们回到院子外头。
这期间张九两也打过电话通知奶奶。
所以我们下车，他把尸体抬下来之后，奶奶就直接从院子里走了出来。
她面无表情，可以说得上是冷漠无情。
裹尸布就放在路边，她直接将其掀开，露出来了王军的身体。
这时奶奶才皱了皱眉，掩了掩鼻子。
王军的确显得很凄惨，可我却忘不了他之前有多凶。
奶奶忽然掀掉了王军头上那张符。
青白色的死人脸上，死寂的一双眼珠子直勾勾的盯着我奶奶。
就在这时，王军的头脸之上，竟然滋生起来了白色的绒毛……
这一幕别提有多诡异！
张九两脸色也变了变，语气急促而又焦急：“破尸又化煞，徐敛婆，他要成白煞了……”
周围的空气仿佛都冷了几度，幽幽月光更是凄凉无比。
王军脸上的绒毛愈发的多。
张九两之前就将化煞这个字一直挂在嘴边……
我这会儿才理解到，化煞，就是诈尸，尸变？
王军又要闹了？
奶奶面不改色，她陡然冷声开口：“忘了老婆子说过，到了时间，好好咽气，莫要闹祟！”
“否则我让你生，便能让你再死，不得超生！”
奶奶这话尖锐细长，几乎都形成了回音，我浑身都是鸡皮疙瘩和倒立的汗毛。
下一刻，她取下腰间挂着的铜锣，铛的一下砸在了锣面上。
刺耳的锣声更是令人耳膜刺痛。
“一锣震天魂。”奶奶的声音混杂在锣声中：“天魂是因，你不讲信用，害去人命，散你天魂。”
王军脸上的白色绒毛，竟然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开始消失……
张九两脸上的担忧和慌张，顿时消散了不少。
同时他看奶奶的目光，也带着几分敬畏。
“两锣断地魂。”奶奶话语不断，呵斥道：“地魂是果，人生一世，死后入阴间，地魂受其罚，吾向城隍讨命，你不讲信用，我断你地魂，替阎王降罪！”
锣声回荡之间，王军脸上的绒毛彻底消失了，他更是皮肤开始凹陷，就连眼珠子都干瘪起来。
奶奶最后又敲了一下锣，气势反倒是弱了一些，变得很平静。
“三锣断人魂，你永世不得超生。”
当锣声烟消云散。
地上王军的尸体，哪儿还有之前的模样？
干瘪的一层皮耷拉在骨头上，俨然成了一具干尸。
更为渗人阴翳的是，他脸上早就消失不见的妆容，又重新恢复。
就像是裹着皮的骷髅骨头，化了一道栩栩如生的活人妆，别提有多恐怖了。
临最后，奶奶收起锣，她瞥了我一眼道：“初一，跟奶奶进屋。”
我打了个寒噤，不过奶奶这会儿的语调稍微恢复了些正常，我才驱散刚才的恐惧。
张九两则是蹲在地上收拾尸体。
刚进院子，我就又听见老郭说了句：“这尸体没我送的必要了，我回去睡觉。”
我没忍住回头瞅了一眼，老郭已经上车发动了油门。
恍惚之间……好像他脖子上又缠着头发……
“老……”
我想喊他，轰隆隆的发动机声音却掩盖了我的喊声。
老郭的车也很快消失在视线中。
“初一，刚才那些，你都看的清白？”奶奶忽然说了句话。
她颤巍巍的坐在院内的小板凳上，扶着腰。
我这才发现，奶奶的脸上竟没了多少血色，显得格外疲惫，甚至都苍老了几分。
本身我爸的死就给了她很大的打击，让她发丝都成了银白色。
结果现在，她更是皮肤都干瘪了不少，嘴唇都往里凹陷了。
不过在月光下，我也看见奶奶人中的青气和黑气完全消失……
至此，她面色稍微好了一点点，可也依旧很疲惫。
“奶奶……你身体没事儿吧？”我担忧的不行，也将其他的思绪抛却脑后。
奶奶似乎愣了神，一直定定的看着前方。
过了几秒钟，我又喊了她，她才回过神来似的。
“奶在问你，刚才那些，你都看的清白？”奶奶伸手摸我的脸。
我赶紧点头道：“看的清白。”
她嗯了一声，继续道：“敛婆化敛妆，你已经晓得了，是定住本来应该散去的七魄，让他们不咽气。”
“要是遇到化敛妆之后不肯走的祟客，就得用上另外的手段，本来我不想现在教你的，不过奶奶高估自己的身体状况了。”
她语气中明显有几分苦涩和叹息。
我也有点儿慌，赶紧说道：“奶奶你别胡思乱想，我还得赚钱娶媳妇，你要抱孙子，咱们还得回村里报仇呢！”
奶奶摸着我脸，她又笑了笑道：“就是要报仇，还要抱孙子，所以奶奶也不得不先教你这些。你听好了。”
我这才松了一大口气，也定神不多说话。
奶奶拿起来铜锣，交给我手中，认认真真的说道：“这叫惊魂锣，断命锤，敲这锣，一共三下，三下要是祟客没被灭掉，敛婆就会被上身。”
“你听好了，人有三魂七魄，三魂分为天地人，天魂承载因果，死了上天报道。地魂承担罪孽，上辈子什么事儿，在阎王那里领罪责或是福报。这人魂，便是去投胎。”
“敛婆化敛妆，是和阎王手里头抢命，要是出差错了就得负责，而活人断人魂命，也要遭天谴，折福报，这种事儿，不能常做。”
“奶奶给你的殓赋，只是一个手抄本，现在有件东西得提前交给你。”
“你胆子比奶奶预想的大，能做的事儿，也比奶奶预想的多。”
话语间，奶奶从内包里头抽出来一个小包裹，递到了我的手里头。
我接过来之后，本来想打开。
奶奶却按住了我的手，她忽然又说道：“里头有敛婆完完整整的手艺，你指定能学的比奶奶漂亮。”
“你现在不要打开，等明天天亮了再开。”
“奶奶有些累了。你扶我去休息。”
语罢，奶奶也闭上了眼睛，眼睫毛微微颤抖着，明显是疲惫难耐。
第二十章 丧命
奶奶的确是太累了，她按着我的手背，手掌却在微微颤抖着。
我将那小包裹收起来，又搀扶起奶奶的胳膊，送她回了房间。
一直将奶奶搀扶到床边，她上床躺下之后，就闭上双目。
我小心翼翼的退出去，关上门。
将奶奶给我的铜锣，以及锣棰放回敛婆的小木箱里。
低头看着那小小的包裹，粗麻布包的四四方方，就像是豆腐块儿似的。
回想奶奶所说的那番话，我内心隐隐有些抑制不住的悸动和渴望，犹豫了好一会儿，我都忍不住要拆开布包了。
张九两又进了院子。
“初一，折腾大半宿了，赶紧去房间里头歇着吧。”粗犷的声音打破我的思绪，我反手收起来了包裹，将那念头驱散。
我得听奶奶的话，她让我天亮才开，我就得等天亮。
“成，九两叔。”
我晓得张九两还要等王家那对老夫妻来领尸体，也没多说别的，自顾自的要进房间。
临了走到门口，我又回想起来刚才老郭，心中略有几分不安。
回过头，我不自然的说道：“九两叔……还是先不睡了，我们得去老郭那里看看，我怕出事。”
张九两诧异，道：“能出什么事儿？”
我这才将在鬼压口看到副驾驶有女人，以及刚才老郭走的时候，我看见那一幕都说了。
张九两摆摆手，他说我这就是白担心了。
老郭会被王军撞掉了魂儿，那是因为王军不是普通的死人，他被敛婆化过妆，又化煞破尸，凶的离谱。
真要是像我说的那样，有死女人跟着老郭，那还是老郭运气好，老天爷开眼了。
老郭可是个老光棍，有女人敢进他家？那不管是人是鬼，都得被折腾散架。
张九两的表情很怪异，粗犷之中还透着几分难以描述的笑容。
我：“……”
最后我还是挣扎了两句。
张九两依旧摆手，表示不用去管，这种事儿老郭自己能解决，没那么大惊小怪。
事情说清楚了，张九两的无所谓也令我放松了点儿，应该没什么大事。
回到自己房间，躺上床，疲惫让我倒头就睡了过去。
这一觉，我睡得放松了不少。
只不过后半夜，临天亮的那会儿醒了一茬。
再睡下去就一直做梦。
梦里面的内容让人一点儿都不安稳。
我梦见我回到村里头，我爸的尸体被人挂在他吊死的柳树上。
而我却被人在脖子上套了狗链子，拴在柳树下头，像是条狗一样。
我爸的尸体被王屠户一刀一刀的割肉，在王屠户身边，还放着他那傻女儿的尸体。
旁边有特别多村民围观，那些汉子冷眼对待，长舌妇却一直在拍手叫好，闲话说个不停。
我又恨又焦急，却怎么都挣脱不了，无论我怎么喊住手，王屠户都不搭理我。
最后他还冷冰冰的瞪了我一眼，说马上就轮到我。
他那眼神太渗人，真把我当尸体一样。
我是硬生生被吓醒了的。
猛地从床上坐起来，我大口大口的喘息着，额头上也全是汗。
这一下我也睡不着了，这梦让人太过压抑。
脑袋还有点儿晕乎，我索性也不在屋里呆着了，去了院里头。
冷风吹了一下就更为清醒。
心里面却隐隐有些担忧，该不是村里头出什么事儿了？
还是说日有所思，夜有所梦？
其实这梦也让我怕的不行，万一王屠户去掘我爸的坟呢？
我寻摸着等奶奶醒了，也和她说道说道。
即便是我和奶奶作为血亲不能去坟头前面，总能找个相熟的村民去看看吧？不然的话，我是真的放不下来心。
瞅了一眼时间，此刻约莫是早上七点多，天也是刚亮了不久
我没去打扰奶奶，坐在院子的椅子上，小心翼翼的摸出来了奶奶给我的那包裹。
将其拆开，里头静静的躺着一本书，书封上的字眼已经模糊的看不起，隐约看到有葬茔两个字眼。
昨天奶奶和我说的话还在耳边回响，这里头才是完整的敛婆手艺……
我屏住呼吸，翻开了第一页，我先看到的是一段殓赋，下方则是敛婆化妆，灭魂命的一些术法。
奶奶教我的，以及我看她昨夜用的招数，在这里头还真的算是皮毛。
只不过浅显的我都还不明白，后面的就是一窍不通了，压根看不懂。
往后多翻了两页，还有一些山水图画，以及拗口的古文。
我越翻越心惊，这书，恐怕不只是敛婆的手艺……
第一缕阳光飘落下来，照射在书封上，也照射在我头上，暖洋洋的。
身后传来开门声，还有打哈气的声音。
回过头，是张九两出来了。
他哈欠连天，诧异的问我怎么这么早就醒了？也没别的事儿，不多休息休息。
我将书合上，小心的贴身放好。
奶奶这么慎重给我的东西，我晓得肯定不能多露白。
“睡不太着，想和我奶奶商量事儿。”我强笑了一下开口道。
张九两点点头，他又打了个哈气道：“徐敛婆昨天累的够呛，恐怕没那么容易醒。她灭了王军的魂，很伤精力。”
“这样，你先去村口逛逛，买个鸡回来，九两叔下厨，给徐敛婆补补。”
“成！”我听到奶奶伤精力，就担忧的不行，她昨天表现的也的确很疲惫。
匆匆起身朝着院外走去。
村里头来回跑了很多趟，我已经晓得路了。
张家口不小，每天早上村口都有村民卖肉菜。
几分钟，我就跑到了村口，有好些人在交头接耳的说着什么，隐约之间我听到了老郭的名字。
还有不少人在朝着村尾巴那边走……
我心里头有些不安，该不是老郭出啥事儿了？
犹豫了一下，我也跟着村民往那边走去。
我也找村民打听了两句，他们见我面生，也不和我搭话。
好不容易有人接两句话茬，结果也说不出个所以然来，大致都是听人说，丢了魂儿的老郭出事了。
我更不自在了。
的确对于村民来说，老郭昨天白天丢的魂儿，晚上他好了，还没人知道。
老郭的确有点儿问题，可张九两说了他能自己解决……
我心乱如麻。
村路上人太多，反倒是没办法跑，只能跟着人群走。
又过了十来分钟，终于到了老郭家门外头。
那辆又脏又旧的黑面包车，撞在院墙上头。
老郭被挤在了车和墙体之间，眼珠子瞪得滚圆，直勾勾的看着前方的车窗，几乎快凸出来了。
他脖子上的红痧痕迹，分外的明显，此刻已经有一些发紫发黑。
这一幕将村民们吓得不轻，喊着说闹出人命了……
我死死的看着老郭，面色苍白到了极点……
昨晚上老郭还好端端的。
可现在，他这明显已经死透了！
村民们没几个敢靠近的，众人围成了一个圈儿。
有人开始指指点点，大致就说，老郭是个光棍鳏夫，平时昼伏夜出的，跟着张九两做死人买卖，天天和死人打交道，总归是打出来问题了……
我发现张家口的人，要比我们崖口村那些村民好得多。
他们指指点点归指指点点，却没有骂人，更多的都是在叹气，说老郭也太惨了，没老婆没孩子，赚钱多有个屁用，这断子绝孙了啊！
这话也让我身体一软。
断子绝孙……
张九两不也说了么，鞭尸，这是要遭报应的……搞不好就是断子绝孙！
我也没靠近尸体，猛地疾步往回跑。
张九两真是托大了，也是我不够坚决。
老郭碾尸体，鞭尸，又被死女人跟上，照平时张九两对他的了解，这事儿可能没问题。
要是算上报应……那真的是老天爷收了你，怎么都挡不住。
我得赶紧告诉张九两这消息，让他来给老郭收尸……
第二十一章 晦气
出院子那会儿，约莫是八点多钟。
我在村口耽搁，加上去老郭家，最后再跑回去，这一来二去已经快九点。
我跑的满身是汗，才进了院。
张九两在来回踱步，他脸色有点儿不好看。
我气喘吁吁的喊了他一声。
他也皱眉回过头，看向我的时候，他眼中一愣，道：“怎么空手回来了？没买到鸡？”
随即他又摇摇头，叹气道：“没买到就算了，九两叔有事儿要和你说，徐敛婆她……”
“老郭死了。”没等张九两开口，我就直接脱口而出。
张九两的眼睛睁大，他脸色变了变：“死了？是又被撞掉魂儿了？”
我脸上有几分惨然，摇头说：“老郭是被撞死的，就是他开的那辆面包车，昨晚上是真的有问题……老郭被祟客跟回家，他怕是也遭了鞭尸的报应……人已经死透了啊。”
不免的，我心里头也有几分悲怆。
短暂的接触几次，老郭不苟言笑的，人脾气却很真实，人也不坏。
除却了悲怆，我也有懊悔和自责，要是我昨晚上坚持一下，非要拉着张九两去看看，说不定老郭就没事了……
张九两的脸色瞬间僵硬下来，他一声不吭，直接走出院子。
我注意到奶奶还没出来，现在也顾不上那么多，又跟着张九两去了。
再到老郭家门口的时候，我估计一个村的人都来了。
我是跑的腿脚发软，都快摔倒。
张九两在前头挤，村民见着是他，也赶紧让路。
等张九两到了院墙前头，他脸色更是铁青一片，死死的瞪着老郭那张毫无表情的死人脸。
张九两的眼眶都红了。
咚的一声，张九两一拳头砸在了面包车上头。
”操，丢魂儿都没丢死你，还被自己的车撞死，真说我张九两不行？！”
“你他妈的命那么硬，留半口气让徐敛婆给你画个敛妆行不行？！”
“也好让你瞅见，我是怎么给你报仇的！”
虽然他这句话很硬，但我听得出来，张九两声音都发抖了。
都说男儿有泪不轻弹，张九两眼眶红红的，明显难过到极点。
“来几个人，把车弄开！”张九两又喊了一句。
顿时就有村民上来，帮忙抬车。
偏偏就在这时，老郭的胸口忽然嗬嗬的动了两下。
他本来被挤在墙上，猛地一下，身体就趴在了车上，喉咙里嗬嗬的发出来了一连串声音。
这一下把村民吓得不轻，好些妇女尖叫惨叫出声。
抬车那几个汉子也明显腿软了，哆嗦后退。
不过，老郭也就动这么一下……
我都不知道，他是留了这么一口怨气直接散了。
还是说，只是因为动了车，让他尸体倒下来了而已。
“都怕个球，把车挪开一点，来几个胆大的，帮我把老郭送进屋，老郭这些年没少帮村里头送人去火葬场，收过你们钱吗？老子去收尸，也没要过村里人的半张票子吧？！”
张九两瞪了一圈村民，他语气格外不满。
这时候人群中晃悠悠的走出来个老头，他年纪也不小了，杵着个拐。
“九两，你莫太气，这事儿邪得很，怪不得大家啊。”
老头看着年纪不小，嗓门却挺大，他又回头招呼了几句，马上才有胆大的村民继续出来帮忙。
三言两语之间，我也晓得了这老头就是村长，村民都叫他张老汉。
得过了有十几分钟，车才被彻底挪开。
老郭死得的确凄凉，腰腹之间都给压瘪了，血浸满了衣服。
里头还鼓鼓囊囊的，不晓得是不是压出来了血肉肠肚。
那几个汉子将他抬进了院子，张老头又上前问张九两，丧事咋整？老郭也没个一儿半女的。
张九两沉默了一下道：“我整，麻烦村长叫人弄口棺材来，老郭死的太凄惨，我得准备准备，好好给他缝尸，让他下去的时候是个囫囵个儿。”
接着张九两又看了看我，他叹了口气道：“初一，老郭没气儿了，这是真死透了，应该也能化个妆，让他体面点儿？”
我犹豫了一下，点点头说理论上没事儿，不过最好也问问我奶奶。
再者说我化的还不够好，让我奶奶动手，会更好看。
张九两沉默，他说：“倒不用徐敛婆了，她也来不了。你化就成。”
来不了？我听得有点儿懵。
我正想问的时候，张九两又继续说，让我在这里守着，他回去拿家伙事儿，顺道会帮我把敛婆的行头也带来。
他叮嘱我看好老郭的尸体，死者为大，别让人动了。
“成。”我看张九两情绪太差，也没多问。
总归奶奶在院子里头，也没其它事儿，等会儿我给她老年机打个电话问问就晓得了。
张九两匆匆离开之后，村民们也散了不少了。
还剩下的一些则是在交头接耳的问，知不知道老郭是怎么死的，会不会闹鬼什么的。
众人你一言我一句，说的也挺邪乎，大概就是说，鳏夫死了，怎么不得配个亲事，不然指定死不瞑目。
我马上就打断了众人，说让他们最好不要乱说话了，死者为大，至少老郭现在好端端的。
再者说有张九两在，怎么会让老郭闹祟客？
村长张老头也在喝骂着驱散人群。
约莫半个多小时，张九两还没回来，去弄棺材的村民来了。
一口黑漆漆的棺材摆在老郭尸体旁边儿。
人散了小半，还剩下一些长舌妇，她们言语也少了许多。
我怔怔的看着尸体，却在想，弄死老郭的应该就是那个死女人？
得怎么把她弄出来，给老郭报了仇才行。
不知道是谁搭了句话，问我要不要把尸体放棺材？
我回答说不用，要等九两叔来缝尸。
这期间我也给奶奶打了电话，开始她没接，我连着打了好几个她才接通。
没等她说话，我就问了能不能给老郭化妆，也说了老郭的情况。
奶奶就说了可以两个字，电话直接就挂了。
我不明所以……不过也松了口气。
也就在这时，外面忽然传来了刹车声，还有发动机熄火的声响。
约莫三四个人走进了老郭家里头。
一个男的，长得有点儿凶，隐约和老郭有几分相似。
他年纪不大，三十来岁。
身边跟着个女人，也是二十七八，带了个小孩儿。
此外还有个老妇人，起码五六十岁了。
这几人进来之后，蹲在老郭的尸体旁边就开哭。
我是看傻眼了，上前去问他们是谁。
那男人抹了抹眼泪，说他是老郭的堂侄子，老郭是他大伯，他头先几天才联系了老郭，说要过来把孩子过继给他，留个后。
可没想到今早上就接到村里头熟人的电话，说他大伯出事了。
他都在半路上，快到我们村了，还以为是误会，十万火急的赶来，没想到连他大伯最后一面都没见着。
他哭的哽咽无比，旁边那女的明显是他老婆，也是哭的上气不接下气的。
至于孩子，则是愣愣的坐在地上，倒是没哭。
我心里头不太是滋味儿，知道亲人丧命，任谁能好受？
不过老郭也算是临走的时候，有个亲戚来送他，好歹堂侄儿可以披麻戴孝，不会太过凄凉。
我刚想到这里，那老妇人抹了抹眼泪，忽然开口道：“这人死的那么惨，横死的吧？”
我点点头，叹了口气，先劝他们节哀顺变，才说老郭是被车撞死的。
结果那老妇人却又冷不丁的说了句：“横死不能入家门，赶紧来几个人帮忙，把他尸体填棺材里头，弄到家外头吧，别那么晦气。”
“这宅子挺好的，以后还得住人，别弄成凶宅了。”
我脸色当时就变了变。
第二十二章 争辩
前一刻我还想着，老郭这辈子凄惨，死了都孤家寡人一个，能有亲戚送他是好事儿。
现在这老妇人的话，要把老郭从家里头赶出去的意思？
横死不能入家门，农村里头的确口耳相传这样的习俗。
可我奶奶是敛婆，我爸当时算横死吧？
她也让我爸尸体进屋。
刚才张九两走之前，直接让人把老郭尸体抬院子里。
能不能进家门，他肯定更清楚，要是真不能，他肯定不会那样吩咐。
他既然这样做了，那就肯定没大问题。
思绪只是顷刻之间。
我马上就回应了一句，说老郭不用被抬出去，九两叔说了让他进屋，肯定就没问题。
不牵扯她讲的，宅子会成凶宅这说法。
老妇人的神色却变得格外不善，问我是什么人，说这种不负责任的话？
我一怔，没料到这老妇人说话这么冲。
正准备解释，她旁边老郭的堂侄儿，以及那女人也都看向我。
他们态度稍微好一点儿，大致就是说感谢刚才我和他们说的信息，可他大伯的确是横死的。
横死不能进家门，这是历朝历代下来的习俗，他也很难过他大伯的死。只是不这样做的话，以后家里头铁定会倒霉。
我隐约听得有点儿不对劲的苗头。
感情他们一家子人，是想住老郭家里头了？
这档口，那老妇人也走到一圈儿村民跟前，又是抹眼泪，又是哀声叹气，还真有几个村民听了她的话，帮忙去抬老郭的尸体。
我想去阻拦，却直接被老郭的堂侄子给拦住。
一直到他们将尸体放进棺材，又抬着棺材要出门，老郭堂侄儿才没有继续拦我。
很快，棺材就被放在了路边。
老郭堂侄儿又和村里头的村民拍着胸脯说了，这丧事他这个做堂侄儿的肯定办的妥妥帖帖，还会开白席，请大家来吃饭。
直到最后，他又抹了抹眼泪，说本来他们打算把女儿过继给他大伯的，他大伯这辈子命不好，现在这事儿即便是成不了，以后他们也会留在村里头，年年岁岁去上香扫墓。
这番话又赢得了众村民的好感，都出言夸赞。
说真的，我听得都有些感触了，只不过，还是觉得不太正常……
这一来二去，已经过了不少的时间。
张九两背了个小布包，气喘吁吁的赶了回来。
到了老郭家门口，瞅见了那口棺材，他脸色就变了变。
先是瞪着我，又看了一眼院子，说道：“初一，你让他们把老郭放棺材了？还把人抬出来？”
张九两这表情不正常，我还被他给瞪住了，一时间没说出来话。
老郭的堂侄儿上前，他显得比较和善，和张九两解释了几句，大致也是横死不能入家门的说法。
并且也说了他的身份，以及要操办这丧事。
没想到下一刻，张九两直接就说了句：“放屁！谁说老郭不能进家门的？怎么把人抬出来的，怎么放回去！”
老郭堂侄儿脸一黑，皱眉问张九两是什么人，为什么要睁眼说瞎话，非要把横死的人往家里抬？
难道是他大伯得罪过张九两?
村民们搭不上话，其实也在小声议论，大致讨论的还是说，张九两这话头的确有点儿不太对劲。
横死不能入家门啊！大家都晓得的道理，为啥他非要坚持把尸体放家里？
对于村民这番话，张九两也没搭理。
他冷冰冰的看着老郭堂侄儿，说道：“我是什么人？我和老郭搭伙干了十好几年的活计，他帮我开了那么多年的车，我张九两是十里八乡出了名的捡尸人，我说老郭得在家里头办丧事，就必须在家里，他摸爬滚打一辈子修出来的房子，临了人还不能走最后一程？”
老郭堂侄儿脸色也变了变，他忽然恨意十足的盯着张九两，骂道：“就是你害了我大伯一辈子？！”
紧跟着，那老妇人也忽然上前，抬手就要去撕张九两的嘴巴，骂道：“我就说这次过来，就要找找那个杀千刀的，弄着我弟拉了一辈子死人的王八蛋！你简直是丧良心啊！要不是我弟他天天跟着你干这活计，至于一辈子连个老婆都谈不上吗！”
老妇人声音尖锐无比，更是带着悲愤哭腔。
张九两退了好几步躲开，那老妇人才没继续上前。
至于那年纪稍微轻一点儿的女人，则是拉着孩子，一个一个和村民诉苦。
全说的都是埋怨张九两的话，说她大伯明明以前年轻的时候，还能好端端的过日子。
就是跟了张九两，才弄得成了个鳏夫的结果，现在张九两还要坑他，横死人送进家门，房子都得整成凶宅！
本来农村就迷信，这一来二去的，大家也过来劝张九两，意思就是这事儿别那么僵持了。
老郭就在外面好端端办了丧事，有堂侄儿，侄媳妇，还有堂姐一起操持，人走了也算走个安心。
他这堂侄儿还孝顺，要把娃子过继给老郭呢，这事儿不能图一时痛快，就把老郭的房子整成了凶宅啊。
我是站在张九两这边的，觉得张九两说的肯定没问题。
可现在老郭他侄儿这么坚持，他们一家人对张九两怨气还那么重，加上村民明显站他们那边，我觉得这事儿怕是不乐观，多半没办法按张九两的想法办。
就连村长都走上前，劝张九两不要意气用事，俨然是所有人都觉得张九两有点儿问题。
老郭侄子一家认为是张九两要坑老郭。
村民们觉得，张九两是义气用事，图心里痛快，让老郭在家里办丧事，可对农村人来讲，房子就是根，不能把房子整成了凶宅。
眼瞅着事情要僵持起来，张九两忽然说了句：“成，你们不让老郭进门，尸体带我家，在我家办这丧事。”
接着，张九两直接就在人群里头点了几个，喊出来名字，让他们抬棺材。
众多村民都被吓了一跳。
不过张九两的名望在这儿，被他点中那几个人，也要动手抬棺材。
可让我没想到的是，老郭的堂侄儿，却直接就挡在了棺材前头，他瞪圆了眼珠子，说谁都不能动他大伯的棺材！
他大伯虽然没个子嗣的，但他也算半个儿，还要把女儿过继了，丧事哪儿能送到别人那里去办？
接着他又满脸怀疑的说，他信不过张九两。
甚至他觉得，他大伯似的这么蹊跷，肯定是这些年老拉死人，缺了阴德。
天知道张九两把尸体拉过去了，会整成什么样？万一弄得闹鬼，这不但连累全村，也让他大伯死不安宁！
也就在这档口，那妇人，以及年纪较轻那女人已经从屋子里头拖出来扫把，锄头一类的物事了，威胁的看着张九两，俨然是张九两坚持，就要拼命的架势。
张九两忽然扫了他们一圈，他眯着眼睛问了嘴：“你们是不打算走了对吧？”
老郭堂侄儿明显眼神闪躲了一下，随即他又硬气起来，问张九两这话是啥意思？
之前他就谈好了要将女儿过继给他大伯，并且也打算赡养，尽尽孝。
现在他大伯人没了，肯定不可能说让他孤坟几十年没人扫墓。他们留在这里住着，多去扫墓，也是尽孝。
张九两这话，是觉得他们不能住在这里？
难道这房子，他张九两还想要了不成？
这话就说的比较严重了。
张九两却忽然什么都不说了，他点了根烟，就喊了我一句，让我跟着他回家。
我跟着张九两往村口走。
村民们也逐渐都散了。
走在路上，我却越来越觉得，这事儿不太对味儿。
犹豫了一下，我小声说道：“九两叔，看起来没啥问题，他们要吵，也有他们的道理，毕竟你和老郭做的事情，很多人都不理解。”
“可我怎么总觉得，这里头有点儿什么问题呢？”
第二十三章 蹊跷
“还是读了大学的高材生，脑袋瓜子灵光。”张九两眯着眼睛，吐了口烟气儿。
“老郭这么多年赤条条一个人过来了，他家里那几个穷亲戚来过几次？上一回他犯了癔症，人快没了，亲戚才来，来了你晓得干啥不？”
我不自然的摇摇头，说那我怎么能知道？
张九两冷冰冰的说了句：“他们过来让老郭写遗嘱的，商量着谁家送老郭走，谁家占大头，上一茬老郭气的是从病床跳了起来，硬生生把人给赶走的。”
“老郭和我讲过，他没后不重要，这些个亲戚，他是一点儿好感都没有，当年他时运不济，穷的都吃不上饭了，没有一个人给他半碗米汤，最后他只能去火葬场拉尸体。”
“之后他跟了我拉尸，我赚多少，按照规矩给他一成，这些年老郭可攒下来不少家底子，村尾巴的破草屋也修成了红砖院子，他们家那些亲戚晓得了，就常年想来走动，图的就是从他手里拿走点儿钱。”
“这些事情，他早就看白了！”
根据张九两这一点拨，我才想清楚，那会儿在院子里头聊着的时候，我就觉得那老妇人不对劲了，俨然将院子当成自己家似的，但凡说横死不能入门，也不能那么直接吧？
再加上最后张九两问话，老郭侄子的那反应，还真的是表现的清清楚楚，他们就是想要老郭的遗产啊！
我面色发白，声音沙哑的说道：“那九两叔，他们就是听老郭死了才来的？”
张九两低下头，闷声抽烟，一时间没回答我话。
一直当我们快走到他家了，他才吐了口浊气告诉我，老郭堂侄儿住的没那么近，不太可能是听到死讯来的。
刚才他三言两语听到过继那事儿了，恐怕还真的是老郭搭错弦儿，联系了他堂侄儿要过继个娃子。
他堂侄儿不拒绝，原因很简单，晓得老郭孤家寡人一个，娃子过继过去了，以后能拿老郭的家底儿。
最后张九两还是叹了口气道：“他这人也轴的很，命里无后，要什么娃子？还要鞭人尸，现在命都丢了。”
说话间，我们进了院子。
我很不自在的问张九两，那现在咋做，就让老郭堂侄儿办丧事么？这人进家门，应该是没问题的吧？
张九两点点头说：“肯定是没问题，横死是天灾，枉死是人祸，老郭不算横死，你爸也不算，他们都是枉死的，所以得在家里头送，这样人走的安稳。”
“让一个枉死鬼，临死了还要在家门外头，眼瞅着这辈子的家业都不是自己的，自己修的房子不能给自己遮风，这好尸都会化煞。”
“那瘪犊子一家人，明面上是想在村民那里挣个名声，看他们多孝顺，暗地里又不想院子里头放死人，他们以后还住那里呢，不过最多等明天，他们就会上门来求我去。”
我心里头咯噔一下，隐隐有所猜测。
张九两这话要是没说错的话，老郭夜里头，得去扣自家的门？
我深吸了一口气，正想继续问张九两，老郭这仇该怎么报。
张九两忽而却看向了我奶奶的房门。
我也顺着看了过去，这才发现我奶奶的房门开着，里头空空荡荡，却没个人影儿。
“奶奶。”我大声喊了一嗓子，快步跑了过去。
“初一，别喊了，徐敛婆不在。”与此同时，张九两也招了招手，示意让我别进屋。
我已经到屋子门口了，也看到屋里头角落，的确没人。
“九两叔，你晓得我奶奶去哪儿了？”我不自然的问道。
“你头先回来，我就要说来着，结果老郭出这一茬事儿。早起你去买鸡，徐敛婆就走了，她说你爸的坟出了点儿事情，她回崖口村找人看看。”张九两又点了根烟。
他也给我递了一支，一边吞吐烟气，一边眯着眼睛告诉我，这段时间他带着我办事儿，等徐敛婆整利索了，就会回来。
这话却让我心里头咯噔一下。
顿时想到昨晚上那个梦，整个人都更压抑了。
还有刚才我给我奶奶打电话问能不能化敛妆，她基本上没和我聊，我当时也觉得有点儿问题。
恐怕那会儿她已经回了村啊。
要是换平时，我肯定马上追着奶奶回村了，因为村里头不安生。
可现在张九两这里也有事，老郭被害死，得有人报仇。
还有老郭可能会闹祟，我也走不了。
正当我心乱如麻的时候，张九两又继续告诉我，他让我别担心，徐敛婆一个人反倒是好办事，带上我回崖口村，我还会拖她后腿。
停顿了一下，张九两眯着眼睛说道：“毕竟崖口村，不只是有害你爸的凶手，还有随时跟着你的妈，她虽然不害你，但总归来说是个死人，徐敛婆也得提防着她，你不回去，徐敛婆要轻松的多。”
张九两这话，却让我内心很苦涩，不过我不能否认，他说的没错。
深吸了一口气，我也稍微放下心来。
昨晚上我也见过奶奶的手段，她可不是那么好对付的老太太。
我点头告诉张九两说我晓得了，我肯定不会婆婆妈妈。
接着我又问张九两，那我们咋整，先找害死老郭的那死女人，给老郭报仇雪恨？
张九两却沉默了几秒钟，他说道：“我还是那句话，不管是死女人还是女鬼，哪儿有那么容易害老郭？他拉了那么多年尸，那么硬的命，也不是吃素的主儿，我寻摸着缝尸的时候还得瞧瞧他尸体，看他到底是怎么死的。”
我心头顿时一惊。
难道老郭死的，还有其他的蹊跷？
我正想继续问的时候，张九两却摆摆手，他让我去休息休息，这会儿他脑子也乱的不成，要去静一静，有什么事情，等晚上再说。
张九两和老郭这些年的交情，不但是朋友，恐怕更胜似兄弟，虽然他表面还是正常，但心里头好受不到哪儿去。
我也不再多说什么，自顾自的进了房间。
躺在床上歇了口气儿，我摸出来手机，本想着给奶奶打电话，迟疑了一会儿又打消了这念头。
主要我打了电话没啥用，帮不上忙，反倒是给奶奶招烦。
更重要的是，我也想通了。
奶奶这一走，这不就是默许让我和张九两去做事么？
她昨晚上还把记载敛婆全部本事的书给我了，这可能是她没得选择的选择，但同样也是我的机会啊！
在奶奶回来之前，学全里头的手艺，也好教她刮目相看！
想到这里，我马上就摸出来书，低头研读。
时间过得飞快，一晃眼，外头天色都有点发暗了。
我看书看久了眼睛疼，肚子也咕噜咕噜叫唤，饿的饥肠辘辘。
寻摸着下床去整点儿饭吃。
结果刚到院子里，就看见张九两正在摆菜碗。
不少肉菜，还有酒。
碗摆了三方，有一方多了个灵位。
我看到了老郭的名字，郭永祥。
张九两也瞅了我一眼，他道：“正打算喊你呢，初一赶紧过来吃饭，熬一整天了，顺便陪老郭喝两杯，晚上九两叔带你去个地方。”
我走到木桌旁边，心里面微微叹了口气。
刚和张九两坐下，房门却咚咚咚的被敲响了。
外头传来一个略有熟悉的声音在喊：“张九两？在不在！我是老郭他堂侄儿，郭得志！”
张九两眉头一皱，似乎略有疑惑。
我也心里头咯噔一下。
这天还没黑呢，大白天老郭不可能闹祟，这人上门干嘛来了？
我下意识就觉得，肯定没什么好事儿！
第二十四章 讨钱
张九两先抿了一口酒，才站起身走向院门口，他拉开了门。
我也跟着一起走过去。
站在门口的果真是老郭的堂侄儿，此刻他已经不是之前的装束，而是披麻戴孝。双手束在胸前，捧着一个遗照相框。身边则是跟着他老婆以及那小女孩儿，两人同样穿着孝服，那老妇人并没来。
郭得志和老郭面相有几分相似，圆脸上凶相也比之前多了些。
“什么事？”张九两没什么表情，随口问道。
“我替我大伯算了笔账，来找你要钱。”郭得志眯着眼睛，语气不善。
张九两一皱眉。
这话我听得也是一愣，找张九两要钱，还是替老郭算账？张九两会差老郭的钱么？
还没等张九两开口说话，郭得志就开口道：“我大伯跟你拉了多少年尸体？十几年对吧？”
张九两点点头。
郭得志冷笑了一声：“我大伯今年刚四十六岁，以前他从火葬场出来的时候，顶破天了三十岁，本来还能找个老婆过日子，结果被你弄来拉尸体。”
“要不是每天跟着你昼伏夜出，干的也不是人事儿，拉些凶尸横死的尸体，他至于死那么早？这人没了，你不应该给一笔丧葬费么？”
“我找人打听了，头先两天我大伯跟你去拉尸体，结果就撞祟客丢了魂儿，现在命都丢了！”
开始郭得志的声音冰冷，到了后面就变的咄咄逼人：“我大伯就是因为你才撞鬼死的！你不赔钱，谁赔钱？”
“三十万！少了一分都不行！”他抬起手，比了三个手指头。
我听得是惊愕无比，这郭得志简直是疯了，这算哪门子账，简直就是讹诈！
他说完之后，旁边那女人就幽幽哭泣了起来，那小女孩儿也呜呜的哭。
“三十万，你花还是老郭花？”张九两倒是没生气，平静的又问了一句。
郭得志皱眉，道：“你这话是什么意思？不打算给钱？”
“你害了人一辈子，现在把人命都害掉了，要是不给丧葬费，我姑妈会拿着锣满村敲，让大家伙儿都晓得你张九两是个吃人不吐骨头的黑心鬼！“他直接咒骂威胁道。
我已经听不下去了，上前就想关门。
张九两却眯着眼睛点了点头，说了句：“你等等。”
语罢之后，张九两转身进了院子。
我更是有点儿懵，他这是去拿钱还是拿家伙事儿赶人？
反倒是郭得志脸上露出一抹欣喜，他更故作凶厉的说了句：“识相点儿！少一分都不行！”
几分钟后，张九两提着一个皮箱子走出来，皮箱子鼓鼓囊囊的，明显是装满了钱。
“九两叔，这钱……”我急了眼。
张九两给我使了个眼色，明显是让我安静。
他刚到门口，还没有伸手递出去，郭得志就探手来抢，直接把皮箱子夺了过去。
“这箱子里头装着三十万。不过你也得记住你说的话，你女儿是要过继给老郭的。这钱老郭是花不上了，就当他养孩子的抚养费。”张九两半垂着眼睑，平静的说道：“另外，最好你别乱动其他心思，老郭走的不安生，你要是打他注意，半夜他爬你床的。”
郭得志哪儿还听得进去张九两的话，他兴奋的打开皮箱子瞄了一眼，转头就拉着她老婆女儿走了，根本一句话都没应承张九两，几人转眼间就消失在村路的转角处。
“九两叔，那可是三十万啊，你就这么给了？他分明是在敲诈，拿了老郭的遗产不罢休，还问你讨钱……”我捏紧了拳头，狠狠跺了跺脚。
张九两伸手关上门，示意我过去坐下。
我跟着他到了木桌前头，坐下来之后，张九两也给我倒了一杯酒，可我哪儿有心思喝得下去？
张九两滋了一口酒，又夹了一口菜，吃罢了才抹抹嘴：“你放心，要他没拿这笔钱，我还得盘算老郭会不会去扣门，现在他拿了，门是必定会扣的，抢了死人家产，又许诺给死人一个娃子，老郭这辈子吃不得亏，肯定得去讨要。该是他的谁都带不走。”
他这番话总算让我心里头舒服了点儿。要真那笔钱被郭得志拿去了，我得气的晚上吐血。
我心里头已经在想着，等深夜的时候郭得志见到老郭是啥样子了，还会不会和白天一样无赖，他不得吓着，尿了裤子？
心情舒服了，胃口就好了，我和张九两连着碰了好几杯，喝的微微熏头，菜也扫了个干干净净，剩下一桌子残羹骨头，这一晃眼，我们就吃了两个多小时，天都黑透了。
张九两也酒色上了脸，也不知道嘴里头嘟囔着什么。
他又进屋摸出来了麻布包裹背上，我是晓得，里面都装着他的家伙事儿。
张九两也招呼了我一声，让我跟他出门。
我醉是没醉，脚下却有点儿轻飘飘的，酒后壮胆这话说的不假。
估摸着要是王军在我跟前，我能上去撕他。
跟着张九两往村口走，冷风吹了吹，让我稍微清醒了点儿，我又询问张九两，我们这是去哪儿？找那个女人给老郭报仇？
张九两点了根烟，吧嗒吧嗒的猛吸了两口道：“找出来瞅瞅，要么是我看花眼，她凶的能要老郭命，要么就不是她。”
我心也突突狂跳，手心捏了把汗，下意识的摸了摸自己的肩头。
我肩膀上也挂着木箱带子，只不过我除了化敛妆啥都不会，惊魂锣和断命锤也是用来对付王军那种化了敛妆不咽气的尸体的，这是要跟着张九两去对付死女人，我怕是只能拖后腿。
张九两瞥了我一眼，忽然塞给我一样东西。
我本以为是桃木钉，结果瞅一眼，竟然是一张脏兮兮的白布。
也不知道这白布做了什么，中心有一条黑红色的痕迹，月光映射下，竟透着一股子冷意，让我打了个寒颤。
“九两叔，这是啥？”我下意识问道。
“月事布，这是你九两叔压箱底的宝贝，反正你就装兜里，要是真遇到脏东西要碰你，打它脸上就行，月事布辟邪。”张九两打了个酒嗝儿。
我脑袋懵了一下，差点儿没丢了出去……月事布不就是以前的卫生巾么？这上头还有干了的血……
最后我还是忍住，攥紧在手里头，我以前也听人说过这种东西是辟邪的。
很快到了村口，本以为要出村。
因为第一次见那女人，就是在鬼压口下头的山路上。
没想到的是，张九两却又掉头说要往村里头走，他还推着我，让我走在前头。
我这就不明所以了，问张九两怎么又往村里走，不去找那女人了？
张九两叼着的烟，火星一闪一闪的，说道：“她又不是一直呆在鬼压口下头，既然都跟老郭回过家，前几天还夜里头被你请上床，就代表她肯定还在村里头，你走在前头，她多半会来找你，我跟在后头，她出来了，就好办事儿了。”
我头皮一麻，眼珠子都瞪得溜圆，张九两拿我钓鱼啊。
下意识我是不干的，抿着嘴又想了想，老郭死的凄凉，若真是这女人，就先给老郭报了仇。
就算不是她，她恐怕以后也得来找我，我现在就当是壮壮胆，绝了后患……
好歹有张九两，他不至于让我出事。
思索之间，我也没再吭声多说别的，直接就按照张九两说的，走到了他跟前几米，往村路里头走。
这会儿差不多九点钟，城里头可能是夜生活刚开始的时候，在农村，已经少有院子亮灯了。
走了几步路，我觉得冷飕飕的，村路上刮着风，呜咽的像是人哭一样。
缩了缩脖子，我又觉得后边太安静。
下意识回头瞅了一眼。
我心里头不由得骂了娘。
我身后空空荡荡，也不晓得张九两跑哪儿去了！一眼下去，根本就看不到人！
第二十五章 她来了
狭长的村路两边，零零散散伫立着一些院子。
每间隔一段距离还有几棵老树，风吹得树叶簌簌作响。
开始晓得张九两跟着我还好，这会儿他不见了，我就觉得毛骨悚然的，好像哪一个角落里头都有“人”！
“九两叔！”我扯着脖子大喊了一声，直接形成了回音在村路上幽幽回荡。
张九两这是藏起来了，怕被那“死女人”发现？
他肯定不会甩下我……我努力给张九两找理由，也给自己壮胆。
我硬着头皮继续往前走，路上太安静了，我都能听到自己的心跳。
又走了几步，我觉得身后阴冷阴冷的，好似有人贴着我背后走一样……
顿时我身上汗毛倒立，小声喊了句：“九两叔？”
后边儿没声响，那阴冷的感觉更贴近。
我手心捏了一把冷汗，腿脚已经有些发软。
很谨慎的用余光瞥了后头一眼，却发现在我身后跟着一个男人，那并不是张九两。
他个子瘦瘦小小，约莫只有一米六高，下巴尖尖的，整个脸型竟有些像是狐狸脸。
他颧骨很高，单眼皮，眼睛狭长。穿着一身破破旧旧的布衣，头发花白，脸上还有老人斑。
此刻他正瞄着我，鬼鬼祟祟的跟着。
我余光和他对碰了一下，他忽然诡异的笑了笑。
说真的，那皮笑肉不笑的表情，吓得我差点儿没尿了。
“你是谁！大半夜的跟着我作甚？！”我猛地顿住脚步，回过头，硬着头皮吼了一嗓子。
回头看仔细了，我才发现他穿着一双白布鞋，那破破烂烂的布衣也是黑色的，隐约有些眼熟。
冷不丁的我打了个寒噤，这不就是和张九两相似的装束吗？
张九两也是白布鞋一身黑衣服，只不过这矮小老头的衣服破了点儿……
这老头也没回答我，就瞅着我笑，他眼睛眯成了一条缝，那狐狸脸别提有多渗人了。
“我靠……神经病……”我完全是发着抖骂出来的，转过身就朝着前方猛走。
我这完全是被吓的，这老头不是鬼也有病，他给我的恐惧感比那死女人和王军加起来都多。
我往前起码疾走了十几米，身后又传来了轻微的脚步声。
那脚步声急促的不行，已经到了我身后很近的地方了！
脚下的速度更快，我几乎开始狂奔！
肩头的位置突然狠狠被抓住！
我一哆嗦，直接就摸出来了月事布，回头猛地抽了下去。
“操！初一，你干什么！”一个熟悉的声音响起，我手腕也被另一只手扼住。
我看清楚了身后抓住我肩头和手腕的人，不正是张九两吗！
“九……九两叔？”我惊愕的看着张九两，嘴唇蠕动了两下。
张九两松开了手，他皱眉道：“走那么快干啥，我放个茅，回头看你都走的没影子了。”
“……”
我缓了缓神，总算长舒了口气，将刚才发生的事情告诉了张九两。
张九两若有所思，说道：“他应该不是来找你的，是想找我，不用怕。”
“他是村里头的？是人还是鬼啊？”我稍微平缓了点儿，小心翼翼的看后方村路，只不过后面的路上已经没人了。
张九两却并没有回答我，反倒是让我继续往前走。
他都不说，我也就不好多问了，这一次我走上一两分钟，就小心翼翼余光回头瞅一眼，张九两一直远远跟着。
差不多走了十几二十分钟，已经快到村尾巴了。
再往前走百多米，就是老郭的家，那死女人却没出现。
张九两喊我停下来，他皱着眉头点了根烟，也给我递了一根。
“看来她对你没什么兴趣？这不太对劲儿。”张九两吧嗒的抽了两口，他远远眺望老郭家的方向。
我犹豫了一下说道：“她不出来，我们要不要过去看看？万一老郭……”
“不用管，等郭得志来找我们，既然这会儿啥都做不了，就回去睡觉。”张九两又说了一句。
计划出乎预料之外，我也和张九两打道回府。
天上的月亮毛茸茸的，就是农村老人常说的鬼月亮，看似绒毛，其实是白雾。
这种夜色出来，最容易撞鬼。
等回到张九两家的院子，月亮都快全部隐没在了雾气弥漫的夜空中。
张九两在院墙上挂了镇阴铃和朱砂绳才去房间，我放了个茅，也就进屋去休息。
躺在床上，我却怎么都睡不着觉，脑袋出奇了的清醒。
一会儿想到老郭那张死人脸。
一会儿在鬼压口的时候，那死女人的头发缠着老郭脖子的画面在脑海中反复回荡。
除却了隐隐的惧怕，耳边还有很嘈杂的幻听。
我用力晃了晃头，想将这声音赶出去。
结果冷不丁的，又是嗬嗬的一声咳嗽！
这声音太近，近的就像是从我房门口传来似的。
院里头就我和张九两啊，他没睡？
下一刻，房门又被敲了敲。
我眼皮微跳，吞咽了一口唾沫，定定的看着门的方向。
“九两叔，有事儿？”我小声问了句。
这句话没得到回答。
甚至过了好几分钟，敲门声也没再响一次。
我不由得怀疑，这真的是我幻听了。
要知道院子门口还挂着镇阴铃和朱砂绳呢，哪儿有东西能进来。
困意逐渐滋生了起来，我昏昏沉沉的睡了过去。
这一觉睡得不太安稳。
除了我反复做我爸被王屠户割肉的梦，我被人当狗一样绑在柳树下头。
我耳边还总听到一个女人幽幽的哭泣声，在低声说对不起。
稍微清醒了一点儿，脑袋下面嗡嗡的一直震动。
我一个激灵，彻底睁开眼睛醒过来。震动的是枕头下的手机。
我顺手摸出来一看，竟然是奶奶打给我的电话。
此刻已经八点多钟，天都亮了。
要不是奶奶这电话，我还梦里头被缠着醒不来呢……赶紧接通了电话，我喊了声奶奶。
奶奶的声音有些僵硬：“初一，昨晚睡得好么？”
她这话也让我一头雾水，我如实回答，说睡得不是太好，做噩梦。
接着我又立刻问奶奶，怎么那么突然就回去了？我爸应该没事儿吧？
“哦，没什么大事。”奶奶语气稍微正常了些。
我一时却有些语塞，竟不知道该说啥了。
奶奶突然又说了句：“初一，你把那箱子翻开，找找里头，是不是有一个相框。”
她这话才更是让我云里雾里。
翻身从床上爬下去，箱子就在床边的柜子上，我将其打开之后，一边翻找一边说：“奶奶，你是不是记错了，我是记得这箱子里面没有相框啊。”
人皮套着的骷髅头，敛婆化妆的一应工具，还有锣鼓都在里头。
奶奶则只是说让我找。
翻到最后我才忽然发现，箱子的侧边似乎还真的贴着一块木质相框。
让我有些发懵的是，我之前没注意到？可我分明记得是没有……
将相框拿了起来，我手抖了一下
这相框装着的是一张黑白色的遗照。
遗照里头是个女人，她面带微笑，没有寻常遗照的死寂。
这遗照……是我妈的……
奶奶竟然随时将我妈的遗照放在箱子里？
“找到了么，有吗？”奶奶又问了一句。
我回过神来，答了一句：“找到了，有！”
电话那边突然沉默了一下，然后奶奶才说道：“奶奶最近要待在村里不能离开，村头出了点事儿，你妈可能出来了，她会去找你，你随时跟着张九两，注意安全。”
哐当一下，我手里头的遗照直接掉到了桌上……
我纯粹是被吓的，都没拿稳。
“奶奶，我妈她……”我慌乱的想追问。
结果耳边却嘟嘟嘟的，电话分明被挂断了……
第二十六章 老家伙
第二十六章
遗照正面向上，我妈勾起的嘴角，笑容似乎在放大。
我额头上冒了汗，突然就想到，是不是因为我妈来了，相框才会出现在木箱里头？
奶奶才会打这个电话提醒我！
出村之后基本上我背着木箱子，我着实想不起来，这里头什么时候放着我妈的遗照……
又将电话拨了回去，结果却是嘟嘟嘟的声音，奶奶那边直接不在服务区。
并且我还发现了另外的蹊跷。
昨晚上匆匆忙忙，我是和着衣服躺下的，现在却只穿着贴身的衣服，外套裤子都被折叠的整整齐齐，放在床边的椅子上。
我那双鞋子也是鞋尖朝里，正对着床……
顿时我心里头咯噔一下，恐怕我妈是真的来了。
鞋尖朝里鬼上床……
若是那死女人进我房间，肯定是要我命，哪儿会帮我脱掉外套，叠好衣服？
一时间我心里头就压抑的不行。
我一直怀疑我爸的死，可能和我妈脱不了关系，她为了把我引出去，所以害了我爸。
奶奶却因此呵斥了我，甚至让我跪了一整天。
她和我说的清清白白，我妈不可能做这种事情，她最多是离不开我，不会杀我，更不会杀了我爸。
可我妈毕竟是个“死人”……
我现在还清晰记得奶奶守夜的时候说过那么一句话：“初一这娃子，活的好端端的，你老来看他做啥啊。你看多了他就死了，你不投胎，也不要害了娃子的命。”
若她对我没有丝毫威胁，奶奶不会守夜那么久，我爸不会把我送走。
正当我心乱如麻，也抑制不住心头不安的时候，忽然外头传来了张九两的喊声，他问我醒了没。
我赶紧应了一句说醒了。
下一刻，房门咣当一下就被推开了，张九两急匆匆的进了屋。他看到我的瞬间，明显松了口气。
“没事吧？”张九两问道。
我强笑了一下，先说了句没事儿。
没等我继续开口，张九两就擦了擦额头上的汗，骂骂咧咧的说了句：“操，真的是见鬼了，镇阴铃直接裂了，镇阴绳也成了烂麻花，昨晚上来东西了，凶的离谱！”
“这东西比那个死女人凶的多，不晓得是不是老郭。可他才刚死，应该是缠着郭得志闹才对，况且……他不应该那么凶……”
张九两明显脸上闪过几分后怕，心有余悸的又说了句：“那东西昨晚上要弄死我们的话，恐怕我们连怎么死的都不晓得。今儿我得好好布置下院子，光靠镇阴铃已经不行了。”
张九两这话令我更慌。
不过我也没瞒着他，伸手指了指遗照，不安的将奶奶打电话的事儿说了，也示意张九两看了床边的鞋子，最后我告诉张九两，恐怕昨晚上来的就是我妈。
张九两面色阴晴不定起来。
他背着手，来回在屋子里头踱步。
我也没敢打断他。
几分钟后，张九两才抬头说了句：“我说句实话，徐敛婆打鬼的本领不弱，尤其是她化了敛妆的死人，她肯定能收了，她不收你妈，这就是有原因的。”
“她让你跟着我，恐怕就是觉得，她不能收了你妈，而我的话，能帮你避着她，并且我还认识个人，能送她去该去的地方。”
“该去的地方？”我神色不解。
下一刻张九两才说道：“人死投胎。”
我面色一喜，马上就道：“那人在哪儿？能找到他吗？”
张九两停顿了一下，说：“找是不难，他不在张家口，现在我们却走不了，老郭这事儿还没了结呢。”
明显张九两也松了口气，他告诉我，也还好是我妈来了，要真的是老郭那么凶，他可能就无能为力，还得收拾细软从此离开张家口。
他这话说的让人想笑，可我实在笑不出来。
不过张九两也告诉我，让我不用太担心，我妈肯定不会害我，虎毒不食子。
他让我跟着他一起，安安心心将老郭的事儿解决了，然后再去找人送我妈“上路”。
同样他也叮嘱我，莫要因为徐敛婆不在，就落下敛婆的手艺，他还指着我一起去办事儿赚钱呢。
我定了定神，点头说我晓得了。
张九两点了根烟，吸了两口，才说让我在院子里待着，他还是去弄点儿东西回来准备。
如果等会儿郭得志上门求他，他还没回来的话，就让郭得志回家去等着。
我不自然的问他去准备什么？
张九两耸了耸肩告诉我，虽说我妈不会害我，但他不晓得，我妈会不会一时兴起，将他给做掉。
他得去弄点儿辟邪效果厉害的东西来镇住院子，之后才能睡安稳觉。
语罢，张九两就离开了院子。
我起床洗漱了一番，稍微清醒了点儿。
看着我妈的遗照发了会儿呆。
撇去了那些惶恐，就连张九两都说我妈不会害我，再加上昨晚她的确没动手，我内心其实有些发酸。
我爸觉得对不住她，因为他认为，我妈给他生了儿子，丧了命，最后连个墓都捞不着。
而事实上，最对不住我妈的是我。
若非是我，她又怎么会难产而死？
如同奶奶所说的一样，我是我妈的命，她又怎么离得开我？
一个活着的女人，都绝不可能离开自己的孩子，更何况是一个死了的女人？并且还是为孩子而死的女人……
我之前那样想我妈，真的是有些畜生了。
抿着嘴，我将我妈的遗照立了起来，恭恭敬敬的跪在地上，三跪九叩，心里头想着一定好好送她去投胎，才将遗照收进了木箱最底下。
最后我进院子，又开始用人皮骷髅化敛妆，疲惫的时候，又研读一下奶奶给我的那本书。
这期间我也在等郭得志来。
他拿那三十万走的时候，当真是小人得志，也不晓得昨晚他是否被老郭吓破了胆！
可这一等，都等到了中午时分，郭得志也没来。
差不多快十二点的时候，张九两都回来了。
他背着一个竹筐，里头装着一只毛色鲜亮的大公鸡，手里头还提着一些瓶瓶罐罐。
本来他心情还不差，问我郭得志来的时候是不是三魂不见七魄？哭爹喊娘的求他去帮忙？
我不自然的摇摇头，说郭得志压根没来。
张九两就皱了皱眉，道：“没来？这不可能……”
下一刻，张九两也不自然了起来，自言自语：“不会被老郭吓丢了魂儿，或者是直接吓死了吧？”
他这一说，也令我有点儿不安，说那老郭害了人命会咋样？
张九两眯着眼睛，他沉默了片刻才回答：“那就投不了胎，只能灭掉他了，要么他魂飞魄散，要么以后成游魂野鬼，随时可能害人，和他做了十几年弟兄，我必须送他一程，不能让他作乱。”
接着，张九两就让我去一趟村尾看看，明显他话语中也有几分后悔，说昨天晚上我们不应该直接回家的。
他只是怕去老郭家门口，万一弄得老郭不闹了，郭得志吃不到苦头。
可现在若是郭得志死了，老郭因此投不了胎，他也真的难辞其咎。
我马上就点点头，说我现在就去看。
张九两也告诉我，他在院子里头做好布置，老郭家那边有什么情况，直接给他打电话，要是郭得志那几口子人被撞丢魂儿，他立即就过去。
我也来不及收起来敛婆的那些家伙事儿，就直接走出了院子。
刚出院门，没走出去几步，我就听到嗬嗬的咳嗽声。
这声响好像在耳朵边炸响似的，冷不丁的太吓人。
鬼使神差的扭头瞅了一眼，院墙一侧的歪脖子树下头，正站着一个老头。
这不就是昨晚那个老家伙么？
他脸长得跟狐狸似的，细细长长，一双狭长的眼睛像两片柳树叶子，别提有多渗人了……
我回头就和他双目对视，他冲我笑了笑，脸皮都皱一块儿了。
我腿都软了一下，这老家伙来找张九两了？
第二十七章 老鬼守屋
昨天晚上我就被他吓得不轻，因为他太诡异了，比王军和那死女人还让人觉得阴森。
之后张九两解释这老头是找他的，我才稍微好了点儿。
此刻他突然出现在院外，我就觉得他肯定不安好心！
正准备去喊张九两，提醒他一下，结果一晃眼，院墙旁边空空荡荡，歪脖子树下头哪儿有人？
阳光刺眼的厉害，歪脖子树下只是一堆杂草。
我又左右四看寻找了一下，的确周围都没人……
难道是我精神不好，眼花了？
阳光照射在脸上有些熨烫，我眯着眼睛抬头和太阳对视，
我定了定神，阳光那么刺目，这大白天的又怎么可能白日见鬼呢？
没有再去给张九两添乱，我匆匆走上村路，快步的朝着村尾巴走去。
路上不少刚干完农活儿回家的村民，也有很多来回疯跑的孩子。
有的小孩儿手里头捏着糖果，甚至还有一些拿着纸钱胡乱的抛洒。
这些钱可都是冥纸……
我心里头有些不自在。
再到老郭家院子外头，我才瞅见，这院外热闹的惊人。
老郭的棺材上头，搭了个花花绿绿的棚子，前面一张四四方方的大黑木桌。
桌子上不仅仅立着老郭的灵位，还放着一张老大的遗照。
照片里头老郭一张死人脸呆板无比，勉强睁开的眼皮，鱼泡一般的眼袋，更是透着死气。
我妈的遗照带笑，是因为她尸体都没被找到，用的是正常照片改成了遗照。
老郭这就是纯粹的死人照片了。
除却了遗照灵位之外，桌案上还摆着牛头，猪头，以及羊头这三牲祭品。
有些斑驳的血迹渗透在了木桌上，让人觉得很冰冷压抑。
起码有十几个小孩儿，正围着郭得志的老婆，她一边派发着纸钱，手中还端着一个大篮子，里面满满当当的水果糖，巧克力一类的零食。
一叠纸钱，一把零食，小孩儿兴高采烈的跑上村路，纸钱撒的漫天飞舞。
还有七八个艳丽的村妇，围着灵堂搔首弄姿，旁边用音响放着戏曲儿，咿呀的唱曲儿声，当真是让热闹提升了几个层级。
有男人便有女人，有穿着开放的村妇，就有六七十岁的老村夫，或是提着大茶壶，或是背着手，津津有味的看着。
郭得志跪在灵堂前头烧纸，那小女孩儿，也就是她女儿，也和他一起跪着。
至于他姑妈，就是那个老妇人，则是在路边拉着那些小孩儿，叮嘱他们撒完了纸钱，就回去告诉家里人，晚上来吃白席。
我看的是一愣一愣的，这副“热闹”的架势，和我想的完全不一样，也和张九两说的完全不同。
老郭昨晚压根没闹祟？否则的话，这丧事怎么办的起来？
而且郭得志这一家都完全没事人一样。
我还能瞅见，院子里头热火朝天的搭了锅灶，专门整农村坝坝宴流水席的大师傅正在做菜。
我心里头那点儿不自在，变成了格外的不舒服。
本来以为张九两被讹了三十万，郭得志不但花不上，还得被老郭撞祟，吃不了兜着走。
现在看来，他不但花的上那三十万，老郭这些遗产还都是他的了……
张九两算错了，白送出去了钱。
我待不下去了，觉得这唱戏的声音太嘈杂，遗照的老郭也太让人压抑，转身就想走。
灵堂前头的郭得志却站了起来，他跨着大步到了我跟前。
“来都来了，又走什么走。”停顿了一下，郭得志淡淡继续道：“就你一个人来？张九两不敢来？”
我抬头和郭得志对视了一眼，郭得志面色平淡，眼底深处却有几分得意和猖狂似的。
“我只是过来看看，你们丧事办的有没有问题，看完了不就得走么？”我对郭得志实在无感，干巴巴的回了一句。
“呵呵，听你这话，是应该出点儿什么问题？不过还真让你和张九两失望了，我大伯毕竟是我大伯，我是来给他送终的，能出什么问题？得亏我没让你们带走尸体。”郭得志又冷笑了一声。
他这话简直是刻薄尖酸，我听不下去了，直接拔腿就走。
郭得志却在我身后头笑，说着什么下三滥的神棍骗子，骗得了其它人，骗不了他。
我极力将他的话从脑中抛却出去，下一刻却听到了一声惨叫。
猛地回过头，前一刻还得意满满的郭得志。
现在却面色煞白无比的捂着自己的腰头和肚子，他战栗颤抖，嘴巴也不停的哆嗦着喊疼。
他那蜷缩弯腰的表情，一瞬间让我觉得，怎么和当时老郭被撞在墙上，车挪开之后尸体倒下来的那一瞬间，那么相似？！
尤其是他捂着的地方，和老郭被撞伤的地方差不多……
鬼使神差的，我像是明白了什么似的，脱口而出道：“你们想要老郭的钱，老郭不和你们闹，是想安安稳稳的走，可你们不让他缝尸，他也痛。要是你不找张九两，这丧事肯定办不下去的。”
我这话说完，忽然咚的一声！
院外头的灵堂那边，本来架在三张长条凳子上的大黑棺材，竟然一下子掉到了地上。
最当头的那一张长条凳子直接被压断了……
这忽然的一幕吓坏了不少人。
搔首弄姿的那些妇女，更是尖叫着跑进了老郭家院子。
小孩儿也是四散跑了。
那老妇人却一边叫骂着乌鸦嘴，丧门星，一边从地上捡起来石头要砸我脑袋。
我一溜烟儿的朝着路另一头跑，躲开了一颗鹅卵石。
这一幕把我也吓得不轻，可我莫名的觉得，我这直觉肯定是对的……
老郭拉了一辈子尸体，肯定也晓得死了闹祟是啥结果，他不闹，就代表想安稳走，即便是将一些东西给出去也无所谓。
可安稳走还有一个前提，除了有亲人哭丧办白事之外，还得体面！
破破烂烂的尸体，又算什么体面？
我来了，郭得志直接腰腹疼的直不起身体。
我说了那话，老郭的棺材就掉地上了！
不就说明了一切？！
张九两算错了一点，他觉得老郭一辈子不愿意吃亏，家产要是被占了肯定得闹祟。
现在明显老郭什么都可以不要，就想要一个全尸。
思绪瞬间回过神来，那老妇人又捡起一块鹅卵石要来砸我。
郭得志勉强直起来了身体，他也骂着脏话往前走，作势要抽我的模样。
我又喊了一句，让他不要冥顽不灵，不然肯定得自讨苦吃。
说完，我掉头就跑了！
身后郭得志咒骂连连，说我是从粪坑里头出来的，嘴巴那么臭气熏天。
甚至还有一块石头的残片从地上溅射到我后脑勺，疼的我也嘶了一声。
我跑远了之后才敢停下来。
那老妇人和郭得志并没有追过来了。
我心咚咚咚的跳个不停。
我也顾不上回去告诉张九两这事儿，赶紧先摸出来手机，给他打了电话。
迅速将刚才老郭院外发生的事情说了，也讲了肯定老郭会闹，郭得志会来求他。
结果张九两声音却变了，道：“坏了，棺材全落地上了？”
我心里头咯噔一下，说：“怎么坏了？棺材是掉下来了一截，那不是老郭表示自己不满意么？”
沉默了几秒钟，张九两才说道：“不，棺材要全落地，那就是在说他不走，无论什么情况，肯定都不走。”
“那不只是要我缝尸，还告诉郭得志钱是他的，房子是他的，他的财产谁都别想要！”
停顿了一下，张九两继续道：“还好只是掉下来一截棺材，还有点儿机会。”
“那郭得志简直是乱搞，老郭一辈子光棍，他临了弄一堆女人来扭秧歌，老郭就算不念及钱财，也贪这几个女人，哪儿能甘心去下葬？！”
“今晚上不管什么情况，我都得给老郭缝了尸体，还得送他上山埋了，不然他肯定舍不得走。到时候棺材落在家门口，成了老鬼守屋的凶宅，整个村都不得安宁。”
第二十八章 体面风光
张九两这番话，我听懂了多半，也有一些听不明白。
棺材落地，老鬼守屋这些应该是捡尸人的术语。
我只理解到一个意思，老郭昨晚上没闹，并不是我所理解的他想安安稳稳走。
而是他在酝酿，酝酿着等张九两给他缝尸，酝酿着当个体体面面的凶魂恶鬼，然后永远守住他的房子和钱……
我觉得有些毛骨悚然。
尤其是想到郭得志刚才那痛苦的模样……
这还是白天，等到晚上老郭真闹起来，郭得志不得直接疼死过去？或者被吓掉魂儿？
正当我心慌意乱，急匆匆往回走的时候。
张九两又告诉我，让我暂时别回院子，找个就近的地方守着。
瞅着看棺材有没有落地，要是棺材掉地上了就赶紧回来。
他也要收拾收拾细软离开，这张家口就算是待不下去了。
不过如果等到天黑，棺材都还是好端端的，他就会过来缝尸。
张九两刚说完，电话啪的一下就被挂断了。
我本来想说话，却只有嘟嘟嘟的回应。
本来前一刻还艳阳高照的天，这会儿却变得有些阴沉沉，灰蒙蒙下来。
紧紧的握着手机，指关节都略有几分发白。
我没有再离开，而是按照张九两所说的，在周围找了找。
路边有不少田埂以及老树，在距离老郭家三四十米外的地方，就长着五六棵年份不短的老槐树。
槐树很大，枝叶茂密，在加上下方有不少灌木，已经足够藏身了！
我猫着腰，小心翼翼的藏了过去，这期间并没有人发现我。
盘膝坐在灌木丛里头，瞄着老郭家门口，村民的确被吓走了不少，不过随着那些艳丽村妇回来，那些村民又聚拢了一些，还有的人从村路另一头不停赶来。
小孩儿胆子就大很多了，依旧围着郭得志老婆要糖果，撒纸钱。
至于郭得志则没有继续跪在灵堂前头，而是和那个老妇人，一起进了院子。
天色越来越阴沉，乌云像是铅块一样，沉甸甸的随时会掉下来。
风也吹得呜咽无比，像是鬼哭。
时间慢得离谱，我坐在灌木里头也很煎熬，简直是分秒度日。
好不容易乌云散了，而天色也到了暮时。
老郭院子外热闹了许多，院内做流水席的厨子出来搭桌椅，村民们也逐个赶来，这白席起码坐了十来桌，上百号人。
郭得志在外头说着什么，总归他神色很激动，这隔得远了，我除了听见嘈杂的喧闹，别的也听不清。
白席开了宴，大家也开始吃喝，推杯换盏。
夜色逐渐取代暮色，总算天黑了，老郭的棺材并没有出现别的意外，让我松了口气。
不过张九两还没来，也让我有些不安。
给他打了一个电话，很快他那边接通了，就说了个马上马上，接着就匆匆挂断。
这会儿我却发现有些不对劲的地方了……
怎么忽然一下，不吵不闹了？
我秉着呼吸看着老郭院子外头，那些本来吃得热热闹闹的村民，都变得格外安静，垂着头在吃饭。
郭得志还是在说话，不过就只剩下他一个人的声音。
最为诡异的是，我瞅见那群艳丽的村妇里头，有个四五十岁的秃头老男人钻来钻去！
他动作很呆板，随着那些村妇扭秧歌，也顺着扭动。
我差点儿没咬了舌头……
可距离真的是太远了，我压根没认出来，这到底是不是老郭……
也就在这时，忽然我肩头被人拍了拍。
本来我就全神贯注看前头，这一下将我吓得不轻，一个激灵，猛地就回过头来。
结果杵在我身后的，竟然是昨晚上那老头！
一张狐狸脸几乎快凑到我脸上了，两片柳树叶子似的眼睛，定定的看着我。
我的心差点儿没被吓得跳出来。
本能的反应，我一拳头就朝着他脸上呼了过去！
老头还是瞅着我发笑，冷不丁的说了句：“化敛妆的婆子，又让男人当了，装人头的木箱，是不是该换个人背？”
他声音特别空洞，干巴巴的一点儿情绪都没有，像是死人一样……
我这一拳头没砸到他的脸，他稍微侧了侧身，直接就躲开。
更为诡异的是，我觉得腿像是被什么东西抓住了似的不能动。
胳膊也一直在发抖，抬不起来……
老头直勾勾的看着我的肩膀，他嘴巴里头碎碎念着，伸手去抓我的肩头布带。
我一下子就反应过来了，这老头绝不是冲着张九两去的。
他是想拿我的木箱！
还有他那番话，他对我奶奶很熟悉？
我拼命想躲开，可怎么都控制不住身体……额头上汗水大颗大颗的往下掉，我眼珠子都快瞪出来了。
眼瞅着老头已经抓到了我的肩膀布带。
忽然啪的一声脆响。
老头脸色骤然变得格外痛苦，他闷哼了一声，飞速收回手。
“老东西，你还阴魂不散了？信不信我把你皮扒了？”张九两粗犷的声音从旁侧传来。
我心头大喜。
余光这才看见灌木外头，张九两肩头上挎着一个麻布包，背上绑着好几根长条似的棍子，上面缠满了白绫，诡异的紧。
他手里头还拿着一根略短一点儿的棍子，作势又朝着那老头抽去！
同时张九两又骂道：“穿着白鞋，又不想当死狗，还要来死讨！看打！”
张九两又是一棍子抽下来。
那老头眼神顿时狰狞而又怨毒，他冷不丁的说了句：“捡尸的，你最好别多管闲事，不然我找你讨命！”
张九两哪儿怕他，眼瞅着这一棍子就要打将在老头脸上，他却冲着张九两吐了口唾沫，扭头就钻进了灌木里头，簌簌几声，便不见了踪影。
我忽然觉得身上那股压迫力消失不见了，蹬蹬蹬的后退了好几步。
张九两抬手拉住我胳膊，不然我还差点儿摔倒进灌木里头了。
“没事吧？”张九两皱眉问我。
我擦了擦额头上的汗，艰难的说了句没事。
不过我却抑制不住眼中的不安，犹豫了一下，我问道：“九两叔，他应该不是找你的，而是找我和我奶奶吧？”
张九两不说话了，他目光扫向另一侧老郭家的院子，说道：“先办正事儿，天黑了，老郭出来了。”
我打了个寒颤，也扭头看过去。
村民们还是在吃东西，这会儿又推杯换盏起来，声音好不热闹，郭得志好像也在人群里头坐着了。
扭秧歌的村妇却呆呆的围着棺材跳，她们就跟撞邪了似的。
“刚才我好像看见老郭在她们里面……”我抛却脑中其他思绪，将之前发生的事情说了遍。
“嗯。”
张九两应了一声，他直接走出了灌木丛，大步朝着老郭家走去。
他背上那些枝条一晃一晃的，缠着的白绫也随风飘动，显得格外渗人。
我也赶紧跟了上去，同时我有点儿慌，张九两这光明正大的上前，搞不好得起冲突。
转眼，我们又到了老郭家门口。
吵闹的村民们看过来，他们声音顿时小了点儿。
郭得志在桌前站了起来，他喝了不少，脸上通红。
走到我们跟前，神色不善的盯着我和张九两。
“你们是没完没了，对吧？”郭得志骂骂咧咧的说了句。
那老妇人也从院内走出来，手里头攥紧了个锄头，她表情很凶。
村民们面面相觑，也有人在嘀咕什么。
就在这时，一个六十多岁的老头起了身。
这人不正是张家口的村长，张老汉吗！吃老郭白席的人有百来号，张老汉赫然也在其中。
他嗓门不小，冲着张九两喊了句：“九两，你就莫和得志过不去啦！他孝顺啊，你看，这白事办的体面风光！村里头大家伙都瞧得上他，过来喝两杯，晚上一起送老郭下葬！”
第二十九章 鬼头山
其他的村民也在劝，不过他们明显小声一点儿。
郭得志眼睛略有几分发红。
张九两眯着眼睛扫了一圈村民，忽然看向郭得志说道：“成，你这样子做的光亮，今天我也不和你争，老郭要好端端的走，肯定得缝尸，不然的话你是送不走他的。”
“让那几个娘们都离棺材远点儿，缝尸之后我送老郭下葬，就算你今天运气好。”张九两声音一点儿不客气。
郭得志冷笑了一声：“装什么大尾巴狼，我这丧事快办完了，你又来危言耸听？”
“没让你带走我大伯的尸体就是对的，你这种人就是个彻头彻尾的神棍，怎么的，缝尸之后送我大伯下葬，你就开始邀功？让村里头的人继续信服你？！”
氛围一瞬间就变得凝滞起来，张九两也眯着眼睛，说了句：“邀功？这张家口里头，我张九两还不需要做这种事儿，我也是不想老郭以后走不掉，才会现在出手，不然肯定会让他给你涨涨记性。”
那老妇人已经走到了张九两前头不远。
她压根没说话，扬起那锄头，劈头就朝着张九两头上打了下来！
那凶厉的模样，当真是要张九两的命。
我被吓了一跳，张九两要是被打中了脑袋，绝对是当场没命。
村民也被吓得不轻，我脑袋一热，也没有闪躲，上前朝着那锄头棍子抓去，同时一脚去踹那老妇人。
“你敢打我姑妈，我弄死你！”郭得志叫嚣的咒骂一句，直接过来推我。
张九两的速度快的惊人，他手里头本身就还有一根棍子，刚才抽过那狐狸脸的老头子。
扬起手，他啪的一下打在了郭得志的脸上。
郭得志惨叫一声，捂着脸一下子滚倒在地上。
我也架住了那锄头棍子，同时一脚踹在了老妇人的腰腹间。
可她的力气大的惊人无比，我根本没踹动她，而且锄头狠狠往下压。
我一个激灵，这才发现，她脖子上正缠着一圈头发呢。
脑袋嗡的一声，我心头更是恶寒，这老妇人不对劲，那害死老郭的死女人来了？她还打定主意要捣乱，不让我们给老郭缝尸？！
“九两叔，快收拾她！你看她脖子！”我扯着嗓子喊了一声。
张九两速度更快，啪的又一鞭子抽在了老妇人的肩头，老妇人也是一声惨叫。
本来和我僵持的力道，一下子就消失不见，她蹬蹬蹬的后退好几步，一下子瘫倒在地上，整个人都没反应了，像是昏厥了似的。
这一幕更让村民慌了神，那张老汉匆匆过来，不安道：“九两，有误会也莫闹出人命啊！大家都晓得你和老郭的关系，有话好好说……”
村民都是普通人，包括在这村长看来，郭得志表现都很得体。
也只是我和张九两晓得他有问题，是来侵占老郭家产，压根没安好心……
而且他们也不晓得，不给老郭缝尸，老郭根本就不会走！
同样张九两的凌厉手段也让我涨了见识……
他给郭得志钱，也是注定郭得志花不了，他要出手，郭得志再能说都是白给的。
他压根不和郭得志争辩，两棍子抽的他说不了话就行。
我也怕张九两和村民争执起来，正想赶紧劝两句，张九两却皱眉扫了村长一眼，说道：“村长，你也是喝多了，我会闹出来事儿？这几个人给你灌迷魂汤了，等会儿我再和你说清楚，你让几个人看着他们，我先给老郭缝尸，不然今晚上铁定出事，除了我没人送的走他。”
“要是今天送不走，他可就不会走了！到时候村里头多个守家的老鬼，全村的人都等着搬家吧。”
张九两语气也格外的凌厉。
村长和村民也被吓住了。
被打翻在地的郭得志惊慌无比的朝着那老妇人爬去，喊着姑妈，又哭嚎着说张九两打死人了。
郭得志那老婆也从院子里跑出来，慌张无比的去搀扶那老妇人。
张九两毕竟是十里八乡出了名的捡尸人，在张家口更是有名望，村长咬牙安排了几个村民去围住郭得志。
之前他们是劝张九两，这会儿张九两那么严肃，他们就开始劝郭得志了。
明显在这种事情上，他们更要相信张九两！
张九两转身朝着老郭棺材走去。
我也松口气，跟着转过身。
与此同时，张九两忽然声音都变了，他骂道：“操！这几个娘们！”
我是被吓得腿都软了……
因为围着棺材的这几个花枝招展的妇女，竟然鬼鬼祟祟的把棺材盖子给打开了……
更为诡异可怕的是，她们竟然将老郭的尸体抬了出来。
几个人举手顶着老郭，神色木然的朝着院子另一侧跑去！
我们来时的路，是通往村内，老郭这里已经是村尾巴，另外一侧就是去村外头的荒山。
凄冷的月光下，几个女人顶着一具尸体，一晃一晃的快要消失在夜色尽头。
张九两猛然拔腿朝着她们跑去。
好多村民也被吓得瘫倒在地，更有几个年纪大的直接一口气没上来，昏了过去。
不知道是谁哆嗦的说了句：“荒山那边全是野猫啊，乱坟岗来着，猫咬尸，尸借命，等会儿老郭就得”活”了。赶紧跑路吧……”
这话一落，有超过一大半的村民都是落荒而逃。
也就村长张老头安排守着郭得志的那几个想跑又不敢跑。
冷风一吹，我一个激灵回过神来。
顾不得管这些村民，迈步朝着张九两追去。
夜太黑了，月光仿佛都照射不穿这黑夜。
跑过这最后一段侧路，地面都变得坑坑洼洼起来、
周围也没了房子，左右望去都是草比人高的荒地……
视线尽头，我勉强看得见几个妇女还是抬着老郭在跑，张九两穷追不舍。
我也追的更快，可莫名的心头总有种心悸的感觉。
在视线尽头，也差不多是路尽头，有一座荒山。
这山就是张家口的后山，也是村民口中的乱坟岗，埋的都是些无名无姓的人。
荒山中间有个凹陷的口子，这看起来就像是个张大嘴巴的恶鬼，月光倾泻在上头，更是阴森恐怖。
我冷不丁就想起来，我翻看奶奶给我那本《葬茔》的时候，里头有一页上面画着不少山势图，其中就有这类似的山，同时书中有这样一句描述：
“鬼头山脚恶鬼开口，尸祟入内凶尸惊魂。”
这后山是鬼头山，一旦埋尸体，或者抬尸体进去，就会马上诈尸……
一瞬间想到这些，我心都快从嗓子眼里跳出来了。
奶奶这么郑重给我的书，那就是宝贝，其上这么记载肯定有原因。
我已经追不上她们了，扯着嗓子，几乎喊破音了大吼：“九两叔，千万拦住，不能让她们进去！不然老郭就诈尸了！”
我觉得喉咙里头都有了血腥味，声音在空寂的荒地之中炸响，回音不断。
脚下忽然一拐，我心头大惊，一下子失足朝着前方扑去。
摔倒那一瞬间我才瞅见，田埂路边伸出来一只手，就是那只手在抓我脚脖子呢！
并且还有一张脸探出来。
这脸尖尖细细，像是狐狸似的，那两片柳树叶子一般的眼睛，笑的已经眯成了一条缝。
我想骂脏话，都觉得脖子被扼住，失了声……
砰的一下，我狠狠摔在地上，脑袋撞地，整个人都七荤八素的，朝着田埂边滚过去……
第三十章 交锋
田埂上都是石子，土坎，我感觉身体都快散架了。
咕噜一下便滚入了田地里头，身上满是刺痛，也不知道是被石子割破了皮肤，还是杂草划伤了头脸。
我强忍着剧痛，艰难的想要爬起身来。
那张尖尖细细的脸，却陡然出现在我面前，柳树叶子一般的眼睛，也不再笑，而是透着阴翳和狠厉。
他那双干瘦的手，直接朝着我肩头一拽！
我面色大变，用力捂住了胸前的木箱。
他一时没拽过去，却抬起脚，狠狠朝着我脑袋上一踹！
这老头不过一米六，干瘦的和猴子一样。
可他的力气却大的惊人，这一脚就踹的我晕头转向，眼前都是一黑。
我还是死命的捂住箱子，怎么都不松手。
“你们化敛妆的婆子，都是死倔，木箱今天要换人背，你不松手，我送你上路！”
干巴巴的声音无比刺耳，这老头连着踹了我脑袋好几下。
我都快昏死过去了，鬼使神差的才回想起来兜里头的东西。
陡然松开一只手，那老头明显动作更大了一些，想趁机将木箱拽走。
我也摸到了兜里头的布，冰冰凉凉的触感，让我一阵鸡皮疙瘩。
猛然间将布抽出来，我狠狠朝着前面一打！
透着黑红色血迹的月事布，啪的一下抽在了这老头的脸上！
下一刻，他便是一阵惨叫。
这惨叫声凄厉无比，几乎穿透了夜空。
他拽着木箱的手也一下子松开了，跌跌撞撞的朝着后方退去。
我也不知道哪儿来的力气，翻身爬了起来，狼狈的爬上了田埂上头。
微弱的月光之下，这老头捂着脑袋，在地上打滚惨叫，那张月事布就像是吸附在他脸上似的，遮住了多半张脸。
露出来的其它位置变得狰狞无比，满是青筋鼓起。
我突然发现，他脚上本来穿的是白布鞋，今天怎么成了黑的？
黑漆漆的蛤蟆鞋，更是透着诡异死气。
我哪儿还敢在原地停留，更不敢去张九两过去的那鬼头荒山。
跨步越过那老头，心惊胆颤的往回跑。
总算跑过这片荒地，回到了老郭院子外头，光线都好了不少。
不只是月光稍微清明了点儿，更是有院子边缘的灯光。
现在剩下的村民已然不多了，我还能看见几个村民正搀扶着那些昏死的村民离开。
村长张老头也不见了，刚才守着郭得志的那几个村民也没了，我更没看见郭得志。
此刻老郭家院门紧闭……
我一下就想明白了，我和张九两追着走了，他们也见到了那么诡异的一幕，谁还敢待着不走啊。
就算是郭得志他再嘴硬，他能不怕？
我站在院外头等了几分钟，也如同热锅上的蚂蚁，站立不安。
一来是张九两没回来，我不晓得他拦住了那几个村妇没。
二来就是我怕那老头又来抢木箱，月事布肯定让他吃亏不轻，他要再上来，怕是得要我命？
我犹豫不决，想着要不要先跑回院子，毕竟我帮不上张九两的忙，尽量不给他添乱。
也就在这时，忽然我肩膀被人拍了拍。
这忽然的一下，差点儿没让我吓尿了。
我哪儿敢回头，往前就想要跑。
后头却传来了个惶急的声音：“徐敛婆家的后生仔？张九两呢？他没把老郭整回来？”
这声音很大，也透着几分老迈，不正是张老头的声音么？
我止住了脚步，回头瞅了一眼。
果然是面色不安的村长张老头。
我硬着头皮告诉他，张九两还在那边追，不晓得咋样了，那边有脏东西，我帮不上忙，只能跑出来，别添乱。
张老头跺了跺脚，他也急的不行：“都跑了，没人能帮得上忙，我是躲在墙后头等着看九两能不能干利索。这要是老郭闹鬼祟了，村里头就都遭殃了啊。这可咋整。”
我强笑都笑不出来，白着脸说了句：“不晓得，希望能没事。”
那鬼头山肯定不简单，能记载在那书上，要是老郭在那里闹出鬼祟诈了尸，我觉得王军那种的都不够看。
也就在这时，另一侧的院墙边，跑出来了个人影子。
我被吓了一跳，张老头也惊的不轻，要朝着我后边儿跑。
本来我以为是那老头追出来了。
却没想到，出来的竟然是张九两，他肩膀上背着一个人。
这人四肢僵硬，脑袋胡乱的耷拉在一旁，青白色的死人皮肤，透着极为冰冷的阴森感。
“九两叔！”我顿时惊喜无比！张九两将老郭抢回来了！
我赶紧迎了上去，张老头也紧跟着我。
“先回去，有啥事儿回去了再说，那几个娘们差点坏了大事！”张九两的眉心都紧皱成了一撮。
“那老头呢？在后头没？”我张望了后头一下，不安的问道。
张九两眉头更是紧皱，道：“那老东西又来了？”
我强笑着将刚才的事情迅速说了一遍，同样也说了用月事布抽他了。
张九两明显神色更不好看了，他催促了我一声，直接朝着村头那边走。
至于村长张老头，他虽然一直跟着我们，但张九两都没搭理他。
脚下的速度极快，张九两几乎是大步生风。
这期间我已经努力让自己不去看老郭，可老郭的尸体一直摇摇摆摆的，那样子当真是渗人。
尤其是他腰间的衣服鼓鼓囊囊，不知道是什么挤了出来，并且张九两的腰间背上，都被染的猩红，那分明是血……
终于，到了村头的岔路口，张九两这才回头瞅了一眼张老头，说道：“村长，老郭这事儿我来处理，今晚上是送不走了，我先缝尸镇尸，明天早上你找棺材匠整口好点儿的棺材来，然后挑几个二十岁出头的壮劳力，再去请个白事儿先生。老郭已经闹祟了，想着进后山当凶尸呢，得好好送他上路。别让村里头遭殃。”
张九两这一番话语速极快，张老头听得一愣一愣的，连连点头不止。
接着张九两又神色比较凶厉的说了句：“另外，老郭家的宅子，老郭的钱，都是老郭的，谁都动不了，他这几个穷亲戚想要占老郭的东西，他才成这么凶，你这村长得办点事，把他们丢出村去！”
这明显，张老头的脸色为难了不少，他还想说话。
不过张九两却冲我使了个眼色，直接往前走了。
我也没停留，跟着一起走。
不多时，我们就回到了院子里。
张九两将老郭的尸体放在地上。
我这才发现，老郭眉心的位置被扎穿了似的，钉着半截桃木钉在外头露着。
此外，他的肩膀位置也扎穿了桃木钉。
张九两一边擦汗，一边喘粗气儿，他眼珠子还有点儿红，定定的看着老郭。
我也稍微缓过来点儿气，不自然的说道：“九两叔，张老头会把郭得志他们赶出去么？”
张九两还是盯着老郭，干巴巴的说了句：“他们达不到目的，张老头弄不走他们，得等把老郭埋了，我亲自去。”
我也不安的看着老郭，总觉得他就算是被镇住了，还是随时会睁开眼睛。
也就在这时，张九两忽然又说了句：“初一，你还是回房间吧，我要给老郭缝尸，你胆子还不够大，我怕你看了，睡不着觉。”
他忽然这番话，也让我心里头不自然起来。
没等我回答，张九两已经蹲下来，将肩头的布囊放下来了。
他打开之后，取出来一个布带，上头不少针，接着他又拿出来一卷细麻线。
张九两取出来一根针，就全神贯注的开始穿线。
我吞咽了一口唾沫，又看了看老郭的腰头，也没有逞强，脚步略有慌乱的往房间里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