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八十一章:送饭
郑氏憋回了眼泪,看了看荷包里的钱,只好自掏腰包去鼎食记买些吃的。
鼎食记也不全是天价的菜肴,他们家那些高价菜一般都是这里的特色菜,其他随处可见的菜肴倒是仍然与别处大差不差。
郑氏借了个篮子,买了一篮菘菜豆腐馅儿的素笼饼,一罐人家煮汤饼剩下的面汤。后厨知道了她要去送饭,特地舀了一勺鸡高汤混在了面汤里,蹭一点鲜味,又加了点葱花和盐调味,让面汤不至于那么寒酸。
郑氏挎着篮子,回到了县衙。在狱卒的引路下来到了牢房。
吕氏和乔枣花因为不是甚么大罪,因此被关在了相对宽松的外监。这里非是地牢,而是几排矮小的砖房,每一间牢房只有平时房子四根柱子环抱的大小。
狱卒把她领到这一个牢院儿的门口,往里头一指,道:“左边儿第三个就是。你自个儿去吧,我在这看着。”
郑氏行礼道了声谢,提起裙子跨过门槛。
才一进院子,院内臭烘烘的气味就让她忍不住掩了掩口鼻。
虽然这里通风、采光效果比起地牢来都要好许多,然而这里的犯人大多许久没有注意过个人卫生了,每个牢房的恭桶也不是天天有人来刷,所以味道十分难闻。
郑氏左看右看,终于找到了吕氏和乔枣花被关押的牢房,她快步走了过去。吕氏披头散发、有气无力地地靠在牢房内的砖墙上,郑氏上前,低低地叫了一声娘。
吕氏费力地抬了抬眼皮,看到是自己的三儿媳,立刻扑到了牢门的栏杆上,痛哭流涕道:“我的儿!我还以为这辈子没盼头、没指望了!到头来还得是我最疼爱的小儿子呀,我没白疼你!你不知道,我和你小姑在这里遭了多少罪啊,我还以为以后见不着你们了!”
这些日子里,县衙每日的伙食只有清汤寡水的稀粥,或者粗糙得几乎能划破嗓子的糙粮贴饼子,这让平日在家吃惯了小灶的乔枣花委屈得哭了一天。
以前县衙的牢房里一般不管饭,只能让家人来送饭。先帝下旨规定,各县须给犯人提供伙食,伙食情况可根据各县钱粮收入情况酌情规定。有了这个规定,吕氏没办法假借送饭的名义让狱卒帮忙去唤家人来。
按道理,平时肯定不是这样,不然人在牢里,怎么让外头家人拿钱来赎人?可吕氏和乔枣花是被县太爷特别嘱咐关照过的,一定要让她感受几天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的滋味,所以吕氏她们俩才会这么惨。
郑氏也是百感交集,她从没想过从前一直高高在上的婆母和拿鼻孔看人的小姑如今也有这么狼狈的时候。
她把篮子搁在门口,掀开盖在篮子上的布,轻声道:“娘,我给您和小姑带了点笼饼,你们这几日定是粗茶淡饭的,快补补身子,小姑年纪轻轻的,别亏着她的嘴!”
郑氏花了十文钱,买了二十个素笼饼,白白胖胖的在篮子里堆成了小山,一晃就颤颤巍巍。鼎食记的素笼饼很实在,菘菜、豆腐、粉条和腌雪菜用菜籽油炒熟了,整齐的褶子底下被黄澄澄的菜油浸透,散发热气,令人食指大动。
吕氏脸色一喜,顿时去摇正躺在稻草床上睡得和猪一样的乔枣花。
“花儿,快起来!你三嫂带吃的来了!”
乔枣花迷迷瞪瞪地醒过来,揉着眼睛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只听见“吃的”二字,顿时发了疯地扑到了门口,从栏杆里伸出手,饿痨鬼投胎一样地抓起笼饼就往嘴里塞。
“慢点,慢点!”吕氏忙不迭地给乔枣花顺着背,心疼得直掉眼泪,自打昨儿进来,她的老闺女受了多少委屈呀!
郑氏看乔枣花狼吞虎咽得很不像样子,便从篮子里捡了两个大笼饼递到吕氏跟前:“娘,你也吃呀。”
乔枣花见郑氏一双细腻白嫩的手从自己眼前“抢”走了两个笼饼,恶狠狠地剜了郑氏一眼。那眼神怨毒得仿佛是郑氏割了她的肉一样,让郑氏气不打一处来。
“不用,我一把老骨头了,犯不着跟花儿挣这一口吃的。她年纪小,得多补补!瞧瞧,她都饿瘦了!”
郑氏简直想骂人。
满打满算,她俩被关进来也不过十二个时辰!这牢里又不是不管饭,哪能就饿瘦了?而且这哪里瘦了,乔枣花这不是照样一身横肉,一点儿没少!
再说了,这外监又不比关重刑犯的内监,伙食再磕碜能磕碜到哪里去?郑氏在跟狱卒来的路上,细细打听过牢房里的伙食,这跟乔家其他几口人平日里吃的有什么区别?吃惯了别人血汗供养的细米白面,让她尝尝别人平时里吃的东西,这就受不了啦?
虽然她脸上有些不好看,但仍然柔声相劝:“娘,正是因为您年纪大了,才得好好养着。您把身体养好了,才能继续护着小姑呀?何况这里二十个笼饼呢,她也吃不完,白放坏了!”
“我能吃完!”乔枣花使劲咽下嘴里的一口食物,虽然这一口过于庞大了,咽下去的时候噎得胸前憋得慌,但仍旧有力气恶狠狠地叫唤。
“花儿!”郑氏带着恼意,用略带指责却仍然温柔的口吻说道:“你怎么说也是大娘子了,还这么不懂事,那是辛苦拉扯你的阿娘,让她吃一口怎么啦?而且你也要仔细自己的身子,饿狠了猛然吃这么多,你想把肚子撑坏呀?”
吕氏听郑氏这么一说,顿时觉得有道理,这才接过了笼饼,咬了一口慢慢嚼着,心里十分感动。
不愧是知书达理的秀才娘子呀,就是比别人明事理、懂孝道!乔枣花有会读书的三哥,有这么贤惠的三嫂,还愁以后说不到好亲事吗?
郑氏又打开了那个陶罐,道:“这里有鸡汤,别噎着了,润润喉咙。”
看见鸡汤,乔枣花连忙又放下了左右手里已经咬了一大半的笼饼,抱着罐子直接吨吨吨地大口猛灌。
吕氏倚着牢门,看乔枣花吃饭,心里越发心疼。她对郑氏道:“老三家的,老三在县里读书,是中过秀才的,在县太爷跟前肯定十分有脸面,你可得让他把我们娘俩早日弄出去呀!”
郑氏点点头,道:“这是自然的。我们怎么能看着娘在这里受苦呢?老三肯定会尽力周旋,您放心吧。”
话是这么说,她心里则在疯狂呐喊。
当街闹事这个罪名本就没什么,最多关个三四天,到时候她把钱一交,就能赎回人了,为什么要特地跑去找夫君?
婆婆还要让夫君把她弄出去……这不是让他去跟县太爷对着干吗?他才中了秀才没一年呀,就要把脸给丢完了!老天爷呀!娘这是非得让这事闹腾得人尽皆知不成?
吕氏又追问:“那你让他去打听了没有?县太爷跟前,他口风是咋样的?”
郑氏忍着心里的恶心,问道:“夫君还在书院呢!是二嫂发觉昨儿您没回家,今儿一大早跑来找我。我这不是心疼娘么,先来给娘送口吃的,过后再去书院找他!”
吕氏心花怒放:“好,好!你想的周到,我这么些媳妇儿里,就你最孝顺,办事最妥当,让人放心!”说着,她忽然又变了个脸色,咬牙切齿道:“都是那个小娼妇闹的!没爹没娘的野种,攀了高枝就忘了本!你可得让老三他好好治治这个丧了良心的兔崽子!”
郑氏心累得不行,只好敷衍地连声应是。
离开牢房,郑氏把空篮子和空瓦罐还给了鼎食记,离开酒楼后,她略略放慢了脚步,兀自思考了一会儿。
这会儿倒是不忙去书院。
虽说她很不想让夫君管乔芸的事,但此时她还是得登门找她一趟。
毕竟婆婆是因为她才被关大牢的,这件事还得找她才能解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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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八十二章:双标
来到乔芸的食肆,郑氏愣了愣。
这里与上一次来时的模样大不相同,柜台后面忙活的也是生面孔,这让郑氏有点踌蹰,并开始怀疑这家店是不是换了人。
她扭头看到了墙上贴的菜谱,又松了口气——还是熟悉的配方!
来乾见她跨入店门,连忙迎上来:“客官里面请!要吃点什么不?”
郑氏勉强笑了一下,摇摇头示意不必,道:“我来见你们东家。”
“你是东家什么人?”来乾警惕地问。
“我是她三婶儿。”
谷雨正在柜台后面切咸菜,闻言立刻柳眉倒竖,呛声道:“我们东家哪里来的三婶儿?你莫不是跟昨日闹事的那些是一伙的吧?”
郑氏被这一通话呛得脸色一阵青一阵白。
但是她现在毕竟是有求于人,也不好翻脸,只得低声下气地说:“我跟她们不一样,你们东家会愿意见我的。”
谷雨哼了一声,一点好颜色都不给:“有什么不一样!人家爹娘拼死拼活养活一家子,受了伤生了病也不管,你们眼里哪里有儿女子孙,就只有钱!当初嫌她多吃一口饭,人家爹娘百日都没出就把她丢了,这会儿看到人家过好了有钱了,又来认孙女,你们是她上辈子的仇人吧?见不得人家好,非得把她害死才罢休?”
昨儿回来之后,乔芸已经将这件事的缘由告诉了谷雨,也是做个准备,免得他们什么都不知道,到了外人跟前会露馅。
谷雨对这件事可太能感同身受了。
她不就是被亲娘抛弃的吗?
因此,谷雨对这种亲戚一丁点好感都没有。
郑氏被骂得狼狈不堪,眼泪顷刻间就在眼眶里打起了转。千万种委屈在这一瞬间用上了心头。
她颤抖着嘴唇,嗫嚅辩解道:“我,我没有……”
吕氏拖着乔大的伤不给看,拖着甄氏的病不给治,到最后把乔芸丢出家门,这三件事哪一样是她能做主的?不说做不做主,便是吕氏行这些不义之事的时候也没人来告诉她一声呀!
这些话骂给吕氏和李氏她们听,那郑氏双手赞成。可关她什么事?为什么要让她挨这份骂?
哗啦一声,后门的竹帘被掀起了。
乔芸淡漠的脸出现在了门口。
她看着不知所措的郑氏,叹了口气。
“三婶,进来说吧。”
郑氏抹了抹眼泪,低着头快步跟着乔芸来到了后院。
乔芸端来一盆温水和毛巾来,道:“你先把脸洗了,这满脸眼泪的不像样子。”
郑氏嗳了一声,就着水盆拿起毛巾开始擦脸。
乔芸心里也有些复杂。
她是烦恼该怎么处理这个三婶。
按道理来说,她也是受害者。原本是清清白白的秀才家的小娘子,嫁给了乔家这么糟心的人家,纵然她确实只想守着夫君安安分分的过日子,架不住婆婆嫂子小姑子一个比一个能闹腾。
想来她的心里也一定不好受。
郑氏洗干净了脸上的眼泪,百感交集地看着乔芸,叹道:“芸儿,你果然是个顶顶仁义的好孩子,三婶没看错你!你奶奶昨儿在集市上冲撞了你,我替她给你配个不是!如今她在牢里吃不好睡不好还受冻,苦头已经吃够了,你看在三婶这么苦苦求你的份上,行行好去求县令大人把她放出来吧!”
乔芸原本还对她有那么一点同情,可听到郑氏这么一番话之后,心迅速冷了下来。
她冷声道:“不过关个三五天就放出来了,这是《轩唐律令》上明明白白写着的,三婶你又何必巴巴儿地跑来找我。何况你找我就能管用了?我是什么人,凭什么县太爷就就要听我的话、给我脸面?依我说,你还是趁早准备好钱财,提前去牢里打点打点,兴许还能少让她俩瘦些苦!”
“话不是这么说!”郑氏苦口婆心地劝,“她们昨儿冲撞的人是你,你作为苦主,高抬贵手愿意放他们一马,县太爷也没有理由继续拘着人呀!芸儿呀,你奶奶好歹也给了你十几年的饭吃,让你平安长到现在这么大,就算是这些恩情与她前儿造孽的事抵消了,可你做小辈的,孝敬长辈也是应该的,给自己积德,对自个儿也有好处!”
乔芸气笑了。
“你说的倒是轻飘飘!若吕氏要害死的是你儿子,你也能过后啥都不计较地跟她与人为善呀?我从前倒是不知道三婶儿这么好心,那我爹从前打猎换来的银子一大半都填到你们家里去了,怎么也没见你偷偷贴补我们家一点儿?还让我看在你的面子上?你在我面前哪里来的面子?我爹娘从前被那个老虔婆刻薄得每天只有糙粮糊糊的时候,你但凡用我爹的血汗钱给我家一点儿窝头贴饼子,我今日都会念着你当时的好!”
郑氏的脸色顿时十分精彩。
这话她没法反驳。
她只知道从前吕氏送钱来的时候,她确实心安理得地劝夫君收下,从没想过这钱是怎么来的。
乔芸恨恨地补刀:“你也知道要与人为善,合着那老虔婆给我饭吃,我就得念着那点子恩去孝敬,我爹拼死拼活供你家吃肉喝奶读书写字,那你是不是也得孝敬孝敬我爹?三婶儿,做人要将心比心,别拿着自己做不到的事来要求别人!或者三婶你是那种严于律人、宽余待己的?”
郑氏被乔芸这么一顿指责,情绪终于崩溃了。
她的眼泪又哗啦啦不要钱似的往外淌,声泪俱下地哭诉:“那三婶儿能怎么办呢?娘她多防着儿媳妇,那些钱到过我的手里吗?我和我家浩儿平日吃的不都是我自己的嫁妆!你若不去衙门说情,娘就得让三郎去!那到时候他娘下过大牢的事就人尽皆知了,他的前途怎么办,我家浩儿的前途又怎么办?亲娘和亲奶奶曾经入过狱,这事传出去那他们父子俩无论到哪儿都得被指指点点哇!”
郑氏梨花带雨,哭得分外惹人怜。
然而见多了美人的乔芸一点都不心软,只是冷冰冰地看着她:“活该!谁让你非得把自己跟那老不死的绑在一起!又想吕氏给你们家的钱,又不愿意担着骂,天底下哪有这么美的事!”
她才不信那些钱郑氏真的一丁点都碰不到。县城住着的就只有乔桦和郑氏一家三口,这钱到了乔桦的口袋里,和到了郑氏口袋里有什么分别?他们夫妻俩像是会把两口子的钱分得泾渭分明的人吗?
“你这话说的,我是乔家的儿媳妇,不跟婆母夫君在一起,我还能怎么办呢?”郑氏哭得胸闷气短,她捧着心口,泪如雨下,“难道你让我和离吗?可我已经是生过孩子的人了,三郎他人又年轻,读书又好,若是就此和离,我上哪儿去找这么好的夫君?还能有谁能让我以后做上官家夫人?正经当官的也不娶二婚头啊!”
乔芸嗤了一声。
“那既然你不愿意放下还没到手的荣华富贵,那我跟你没什么好说的。”乔芸站起身,“来乾,送客!”
来乾应了一声,走进后院对着郑氏做了个外边请的手势。
“你!”郑氏又气又急,不可置信道,“你当真就这么没良心,一丁点都不肯管?”
乔芸不以为意地冷哼一声:“关我屁事!”
郑氏还想说什么,被来乾打断:“行啦,这位太太,东家不想管这个事,您说破了天都没用!赶紧走吧!我们东家一天要忙的事多着呢,别误了她的活儿!”
“好,好!”郑氏咬牙切齿,葱指指着乔芸点了好几下,一连说了几个好字,跺跺脚走了。
郑氏离开后,来乾忙不迭给乔芸端了一杯蜂蜜水上来:“东家消消火气,别跟这群人见识!”
乔芸接过蜂蜜水,不由得冷笑。
“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这话果然没错。”
论双标,郑氏跟吕氏果然是亲婆媳俩,如出一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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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八十三章:瞒不住
未初时分,云雪媚回来了。
乔芸把给她留着的午饭从游戏包裹里取了出来。今天乔芸做了一道蒜苔腊肉、一尾清蒸鲈鱼、一份虾子鸡蛋羹,都是云雪媚爱吃的。她也不客气,坐下来就开吃。
乔芸给她倒了杯水,问:“事情办妥了?”
云雪媚把蒜苔和腊肉尽数夹到了碗里,再舀上一点碗底的菜汤,浇在米饭上拌匀,边拌边道:“妥了。那些不良人好像去李家庄了,等他们从那边回来,我就去跟他们说。”
“辛苦你了。”乔芸笑着往她碗里夹着鲜嫩的鱼肚肉,“要是我再大一些,这些事就不用你跑前跑后了。”
云雪媚顿时有些不大乐意,她拧起秀眉:“甚么都让你干,我就白白让你养着呗?你把我当你养的小动物?”
噗……
这么说倒也没错,养只云雪媚就像养猫,按时喂一喂,闲了抱两下就当是撸猫了。也不会特别粘人,挺好的。
但这话乔芸肯定不能说出口了,不然她要闹。
乔芸看着对面座位上女人那像小狸花猫一样的眼神,心里不由得升起了一股宠溺。她决定顺了云雪媚的愿。
于是乔芸笑了笑,说道:“那既然你这么说,以后我让你干活可就不客气啦!你可不许抱怨累!”
“哼。哪有那么容易累。”云雪媚被乔芸那有点类似于母爱的眼光看得有点不自在,便低下头,舀起一勺米饭,将一片腊肉、一块鱼肉和几根蒜苔盖在上面,满当当地塞进嘴里。
乔芸不由得哑然失笑。
她看向了庭院里的那个树坑,那几丛辣椒树长势非常不错。
乔芸之前把树坑里的黄土换成了游戏里品质最好的紫色土壤,将屋里的五盆辣椒移植了出来。另外她还往土壤里洒了一些丰收肥料和生长肥料,这样这些辣椒完全不必邀经历生长、结果等阶段,整整一年都是收获期,最快的话七天就能收一茬。
有时候她也会让谷雨帮忙收辣椒,当然,碾辣椒面的方法她肯定没告诉谷雨。
眼看着这两天辣椒树上的果实已经堆得快挂不住了,乔芸这才取了个竹筐来,慢悠悠走到树前摘辣椒。
云雪媚的视线随着乔芸看过去,不由得问:“你有些日子没往鼎食记送辣椒了吧?”
“是啊。”乔芸叹道,“看来野猪季过后,鼎食记的食客真的少了好些。前一个月辣椒用得那么快!”
闻言,云雪媚喃喃道:“不知道那个桃花香酒楼怎么样了。”
乔芸嗤了一声。
“他呀,不足为惧!”
云雪媚一边吃,一边好奇地问:“你就这么肯定?”
乔芸不由得会想起了那姓池的掌柜第一天来买辣椒面的情形,她觉得颇为好笑,道:“那家掌柜就是个酒囊饭袋,定是靠着池员外的关系才坐上的酒楼掌柜。你是没见着他来我这买辣椒面时说的什么话,正经做生意的能像他那样?一张嘴把人都得罪完了,他那店没倒闭都得感谢池员外面子大!”
乔芸手上摘着辣椒,心里却不由得活泛起来:“不过你这么一说我倒是想起来了,我想去看看他家酒楼拿我的辣椒面做出了什么菜来。”
“那……晚上去看看?”
闻言,乔芸眯起眼睛。
“就咱们俩人,倒也不方便,改天吧。”
此时的甄家则被阴云笼罩着。
今日早上的时候,甄皓池同样也告了假,去了车马行找大哥甄皓强借骡子。
得知阿弟是要去白荷村看家里的幺妹,甄皓强爽快地给他牵了一匹青蹄白牙的健壮骡子,又从腰包里解下了一小串钱,托甄皓池带去。
可是到了白荷村的时候,李氏正在县里还没回来,乔宝儿跟着他爹在地头疯玩,乔家根本一个人也没有。敲了几声门都不应,甄皓池只得在周围打听了打听,这一打听可倒好,甄皓池带着噩耗慌忙又跑回了甄家。
两个女人坐在炕上,宋氏一言不发,何氏淌眼抹泪。
何氏一边拿帕子抹着眼睛,一边痛惜地叹道:“唉!命苦的小姑啊!怎么就,怎么就摊上这么个婆母!”
宋氏心里同样闷的难受,但她还能保持一些冷静,她看向对面坐着的甄皓池,问:“那这件事要不要跟娘说?”
甄皓池闷闷地喝着茶:“说罢。这事怎么瞒?”
“那个该死的老虔婆,竟然瞒得密不透风。”何氏颇有些咬牙切齿,“两个多月呀,她居然还能来个秘不发丧!不知道的还以为去世的是什么皇亲国戚呐!这个老东西真就连口棺材钱都不舍得出!”
按照甄皓池打听来的消息,乔松和甄氏去世的时候两个人都没有棺材,是吕氏找了两张草席随便一裹就草草埋了了事。
乡下人都特别在意死后的事,俗语说“活着享福不如死后有块好板”,说的就是哪怕生前受些苦,百年后只要能睡一副好棺材就是命好。在农村,哪怕再穷的家庭,都会预备一些钱给家里的老人备着。
若是村里特别特别穷的人家、或是无儿无女也无家可归的也就罢了,可乔家是什么家底儿?好一点的板儿买不起,最差的柳木还买不起吗?吕氏给乔大和甄氏用两卷草席,这心眼儿也忒毒了!
宋氏沉闷不语了半晌,忽然道:“你说,村里人说之前有两个不良也去打听吕氏和三姑爷了?”
“是。怎么了?”甄皓池瞥向自己婆娘,有点不明白为什么宋氏要问这个。
宋氏摸了摸自己的下巴,陷入了沉思:“好端端的,那些官差去做什么呢?莫非是知道了些什么?而且这眼下虽是农忙时节,可家里也不应该一个人都不剩。不说别的,那老虔婆能舍得亲自下地干活?那她们去哪了?”
何氏听到这个,顿时打了个激灵,赶紧道:“弟妹,小叔子!你们没听昨儿的事吗,昨天一伙不良押了两个妇人进大牢了,一老一小,都是农村来的,说是什么,在集市上闹事!”
宋氏立刻就知道何氏的意思了,她有点将信将疑:“不会那么巧吧?”
“害,问问去不就得了!咱们家住得离衙门又不算远!”何氏从炕上下来,道:“快要到用哺食的时间了,鼎食记这不就要去衙门送饭了?小叔子,你快去跟你们掌柜的说说,你跟着去送饭,趁机打听打听呗!”
这话有道理!
甄皓池立刻起身就去了。
宋氏苦笑道:“那娘这边,就只能咱俩去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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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八十四章:无情
甄家老太太听闻这件事之后,并没有多大触动。
她只是低下头叹了口气。
“这都是她的命啊!”
何氏与宋氏纷纷噎了一下。
多么冷酷无情的一句话!
何氏想要用惋惜悲痛的语气提醒老太太注意一下自己的情绪,她一边抹着眼泪,一边道:“小姑她年轻在家的时候那么好,那么温婉贤淑的一个小娘子!她今年也不过二十有五呀,年纪轻轻就赴了黄泉,这不是让娘白发人送黑发人吗?”
“是啊,唉!”宋氏也跟着帮腔,一副惋惜的申请:“可惜了,娘给她打的家具,还有她两个阿兄给她做的首饰,都白白便宜了那老虔婆。”
甄老太太仍然不曾动容,她冷笑一声,扫着两个儿媳妇:“你们俩别耍那些个小心思了。还盯着那点子嫁妆做什么?没听说过哪家媳妇死了,嫁妆还得还给娘家的!”
再怎么知道老太太薄情寡义,宋氏还是有点错愕。
无论怎么样,那可是跟在身边养了十五年的女儿呀,真就一点也不疼?
“可——”她抖了抖嘴唇,说道,“可小姑她还有嫡亲的骨血流落在外,母亲的嫁妆怎么着也是该留给女儿的。没听过归婆家小姑子管。”
“哦?”听到这里,甄老太太才抬起了眼皮,浑浊的眼珠子略转了几圈,道:“那个大丫呀……哼,说到底还是三娘肚子不争气,若是跟她娘我一样,接连生两个儿子,看她婆婆能拿她怎么样!那小丫头片子现在呢?只怕那老虔婆不会善待她!”
宋氏虽然在心底震惊于婆母的冷漠,却也只好把乔芸的情况说了说,末了又道:“她好歹是您嫡亲女儿的嫡亲闺女,在别人家养着算是什么事呢?早晚还是得接过来,跟着亲外祖母才让人放心呐!”
“现在养她那家人也是开食肆的,养个小娘子又不算什么,何况人家又认了干娘。”甄老太太有些不大乐意,她不屑地冷哼,“人家如今吃饱穿暖,其乐融融,你我做什么又要做这个恶人,生生把她俩拆开?”
说罢,她又闭目养神气来。
她倒不是厌烦乔芸回来了又要多吃一口饭,她是纯粹不喜欢丫头片子。
而且他们家是二进院儿,倒座有两间,一间是厨房,一间是杂物间,当初甄三娘都是跟她挤在了上房里头,若是把乔芸接过来,岂不是又要让她让出上房的一间屋子?
何况那么大点的丫头片子,住进来了之后怎么办?她得整日来跟自己面前尽孝吧!若是整日来眼前晃悠,那叽叽喳喳地闹得她不得安宁,若让她憋着别吵,又未免让人说自己不近人情、说外孙女不知礼数。
何必多生事端!
她都将近七十了,为了儿女辛勤操劳了一辈子,还不能自己住一间屋子,好好享受享受吗?
宋氏与何氏再一次惊呆了。
那是您亲外孙女啊!这就丢到外头不管啦?
她俩对视一眼,纷纷苦笑起来。
能怎么办呢?她们做媳妇的还能忤逆娘的意思吗?
日后妯娌两人多多去照拂照拂那个可怜的外甥女吧。
“对了。”甄老太太睁开眼,道,“若大丫想要回她娘的嫁妆,你俩看着能帮就帮一把吧。”
虽然她不待见女儿和外孙女,但怎么说那乔芸身体里也留着一半儿她老甄家的血。若对面是大丫的亲奶奶,她就不多嘴说这句话了。
可偏偏那是个后奶奶,她就不能咽下这口气。
无论怎么说,她要是真的被一个外人欺凌死,到头来打的还是她的脸!
何氏和宋氏这才松了口气。
那就好那就好,老太太没有真的绝情到什么都不管就好!
*****
月子弯弯照九州,几家欢喜几家愁。甄家这边松了口气,郑氏那边还愁着。
这事能怎么办呢?只能告诉夫君了。
由于家离书院不远,也就两刻钟的路,乔桦不在书院住,而是每日下了学就从书院回到家。
他从书院回到家的时候,居然破天荒的没有闻到家里饭菜的香味。走进屋一看,郑氏正坐在炕上淌眼抹泪的。
“怎么了?谁欺负你了?”乔桦连忙走过去,挨着郑氏坐下。
“娘她被抓进大牢了!”郑氏哭着扑进乔桦的怀中,抽抽搭搭地把来龙去脉说了个清楚,末了又忿恨地哭诉道:“你那侄女也忒不懂事,一点孝道都不讲!就算她对娘心怀怨恨,可这跟咱们俩又有什么关系呢,她竟然连一点面子都不给我!娘做坏事的时候也没让咱们夫妻俩知道,你说咱要是知道了,咱能不拦着吗?”
乔桦头疼地拧了拧自己的眉心。
“娘真是的……一天天就不能给我省点心!”
他这么拼了命的读书是为什么,不就是为了早日做官,好让家里摆脱贫困吗?
等他当了官,一家子就能衣食无忧,说不定还能给妻子和娘挣一个诰命或者敕命,何苦要在这个节骨眼上硬是抓着一个大丫不放呢!
就算大丫抓回家认回来了,那能值几个钱?那么大点个干瘪的丫头片子,就算是卖去青楼也不过二十贯钱,而且不管成没成功,对他的名声都是弊大于利的。为了一个明显认不回来的孙女,把他好端端的前途添上几笔污点,这买卖亏到家了。
乔桦看着还在抽泣的郑氏,不由得拍了拍她的后背,以示安慰,并问:“你去衙门问了,有没有说原本是关多少天?”
郑氏勉强制住了眼泪,但仍然上气不接下气,哽咽地答:“问了,那狱卒说,当街闹事、扰乱治安这个罪一般要关个五六天,可娘在里头一天都待不下去,我去送吃的,她说让我一定要求您把她弄出去。夫君……你看……”
说是等五六天,到释放的日子也不必再公审,她自己一个人去交够罚金就行了。
可若是要提前释放,那就得再次提审,到时候少不得乔桦要出面,他是读书人,口舌和见识比妇人要多,为自己老娘辩驳可不得让他出面么?
郑氏以为,吕氏和乔枣花是昨天被关进大牢的,那必然已经审过了,罪名已经宣判,只等服刑期满就行。
她很希望乔桦不要管这个事,不然到时候闹到人尽皆知,她的脸面都要丢尽了。
可她不知道的是,目前吕氏她们母女俩还是暂押待审阶段,孟仁甫是打算晾她们几天,等到她害人的证据确凿之后在开庭提审的。
故而现在谁来说都不好使,多交钱也不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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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八十五章:福分
乔芸趁谷雨和来乾在前面忙的时候,又做出了大概一百斤的辣椒面。除此之外,还有几大坛子豆瓣酱,在第二天一早就雇了一辆牛车拉着送去鼎食记。
她已经十来天没去鼎食记送过货了,不知道那边现在是个什么情况。
才走到鼎食记旁边那座石桥上,在桥中央她就和鼎食记的采买打了个照面。
那采买见了她,顿时眉开眼笑地一拍大腿:“哎呀,正想去找您呢,没想到您这就来了!”
“莫非是鼎食记的辣椒面用完了?”
“差不多,是见底了!”采买笑着同乔芸一起回到了酒楼,一进后院就大喊一声:“来人搭把手!”
丁管事从一旁厢房里走出,定睛一看,顿时招呼起众人,有条不紊地一人搬着一个坛子从牛车上下来,运进厨房,放在通风干燥的角落里。
“这又是什么?不像是辣椒面。”
“这是豆瓣酱!”乔芸掀开一个坛子打开,给丁管事看,“我也有半个月没给咱们酒楼送方子了,这不,我新琢磨出来的东西!”
丁管事凑近瞧,坛子里是红褐色的酱料,散发着辛辣的香气。
乔芸盖上坛子,让搬东西的人把这豆瓣酱也搬进厨房。自己则从袖子里拿出一沓子叠好的纸:“喏,菜谱!”
这些都是后世流传极广的川菜,除此之外还有各地用豆瓣酱制作的美食。
麻婆豆腐、水煮肉片、香辣虾仁、鱼香茄子、肉蟹煲、回锅肉、大盘鸡等。
因为这个时候还没有土豆,所以乔芸把用到土豆的菜都以芋头代替。芋头是汉代时从南亚和东南亚传入中原的,南方较多,北方较少,晋地很少吃到芋头这样的东西。正好肉蟹煲和大盘鸡也算两个硬菜,卖得贵一些也无可厚非。
丁管事接过菜谱,看到就笑了:“乔小娘子。其他的都还好,这肉蟹煲如何做得?眼下又不是吃蟹的时候,市面上哪有蟹!还有这虾子,虽说咱们曲沃的集市上也不少卖虾的,可这玩意都是夏秋两季最肥美,平时蔫巴巴的小虾,咱们酒楼不希罕入菜。”
“那就拿别的来试!”乔芸浑不在意。卖肉蟹煲的店不是也卖鸡翅煲、仔排煲么?那些个酱料差不多都是一样的。
乔芸拿着菜谱和丁管事一起走进厨房,鲍大厨立刻殷勤地递上粉色的小围裙。
周围人见状,笑道:“咱们又有口福了!”
“有什么吩咐尽管说,切菜这种活儿就不劳烦小娘子你了。”
乔芸听了,顿时很不客气地说:“那感情好。给我剁一份小排,三根鸡腿切块,再要几个芋头,去皮切块,茄子切小段,里脊肉切片,嫩豆腐切小块,五花肉切片,别的暂时没了。”
鲍大厨闻言,心疼得不得了。
“我滴乖乖!今年的芋头比肉还贵!你这开口就要两个,给我们试做菜一下子吃掉几百个钱。”
“哪个让你用大芋头?”乔芸笑道,“小芋艿也行啊。”
“这玩意还能烧菜吃?”鲍大厨挠了挠头。
“那不然你们平时怎么吃它的?”
“就,煮熟了蘸蜜糖吃,或是蒸熟了压成泥做成点心呗。”
乔芸听了,不免有些得意,她给自己系好围裙,开始调制一些炒菜时用到的酱汁,一边调,一边说道:“要不怎么说还得是我,我高低得让你见识见识我这两成的干股不是白拿的。”
一旁的甄皓池震惊了。
自家外甥女居然还占了两成干股?什么时候的事……
趁着自己去后院洗菜的功夫,他端着菜篮走向院内桌边坐着的丁管事,悄悄地问:“她拿了咱酒楼的两成干股?什么时候呀?”
丁管事摸着自己的胡须,笑得高深莫测:“不是咱们酒楼,是整个鼎食记!轩唐十五道,一百多家分号,所有的酒楼利润加起来的两成!”
甄皓池原地呆住了。
见他露出这个表情,丁管事越发觉得有趣。他笑道:“你们可得好好摩挲摩挲这个亲戚,前途好多着呢!”
“不,不是……”甄皓池回过神来,眼底仍然是满满的震惊之色,他结结巴巴地说:“她那么小小一个人儿,就拿了两成干股?这一季下来可就三五百贯呐!什么都不用做,躺着就能赚这么多!这合适吗?恐怕不好吧……”
“诶~此言差矣。”丁管事摆了摆手,露出一个你懂什么的表情,“东家亲自开口,白纸黑字签了文书。她老人家金口玉言,想来定有她的思量,咱们可说不好。怎么,你这个做舅舅的,不希望她这么能挣钱?”
“我不是这个意思。”甄皓池嘴唇抖了抖,思考了一下用词,道,“她要是卖方子,挣再多钱我也不说什么,这毕竟是她的本事。可拿两成干股……她毕竟是个乡下丫头,哪里来的这么大福分?我怕她消受不起呀!”
在老百姓朴素的观念里,人一生的福分都是有限的,这是从投胎时就注定了的。那些富裕人家出生的公子小姐们自然福气多,而出生在他们这等底层人家的孩子天生就是福薄,若是突然承受了巨大的福缘,很可能没那个命去享。
有吕氏下毒手那个前车之鉴,甄皓池不愿意自己的外甥女再出什么岔子了。
丁管事对这一说法是不屑一顾的。
他嗤了一声,摇了摇头:“你们呐!就是眼光不长远。是,按你们这说法,人各有命,可她这福气难道就是天上掉下来的吗?又是方子,又是调料的,这是她自己挣的呀!”
“可是那些吃食方子也不过就几张纸……”甄皓池陷入了深深的纠结里。
“你可别不把方子当回事。”丁管事伸手敲了敲他的头,“单说之前楼里卖得最好的那一道黄酒烧肉,你当这上下嘴皮子一碰就能脱口而出的?她不要去想吗?你们这些人总觉得动脑子不费劲,那要真是这样,县衙里最劳累的县令大人为何还要对师爷毕恭毕敬呐?”
这话说得甄皓池没了言语,他的人生观和价值观好像都被刷新了。
好有道理!
丁管事见他在原地发呆,遂踢了他一脚:“洗菜去吧,别让你家外甥女等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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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八十六章:众口难调
甄皓池把芹菜洗好,回去的时候正赶上其他人把切好的菜递给乔芸。
乔芸每接一份就道一声谢谢。
轮到甄皓池把芹菜递给她时,乔芸看了他一眼,接过来小声道:“谢谢二舅舅。”
小娘子软乎乎的一声“二舅舅”把甄皓池喊得心都化了,他晕头转向地说了声不用谢就继续回去备菜。
切菜的时候,他仍惦记着外甥女那一声喊。心里恍惚觉得,这要是自己的女儿,自己是不是也能听到这么软乎乎的一声阿爹?
他甩了甩头。
不行不行,闺女可不能乱认!这可是小妹的孩子!
乔芸那边已经开始炒菜了。
今天的菜做得和往常一样顺利。上桌的每一道菜都是红通通的,有的上面还飘着青花椒或者是红辣椒,只是单单闻着就足够呛人,让人忍不住打喷嚏。
丁管事闻见这个味儿,就知道今天这桌菜跟他是没缘了。
同时,他又有点担心地问:“这看起来这么辛辣,能好卖吗?”
“有的菜只是看着辣,吃起来还行,不信你们尝尝。”乔芸把筷子发了下去。
众人纷纷迫不及待地朝盘子里夹过去。
水煮肉片的里脊肉裹了蛋清和淀粉,一点也没有瘦肉的干柴,反而特别滑嫩,葱姜蒜爆香过的热油将辣椒的香辣和青花椒的麻彻底激发,肉片裹满了辛香的汤汁,一口下去,丰富的口感瞬间流淌而出,搭配着爽脆的豆芽和白菜,热辣劲爽直冲脑门。
大盘鸡则色彩非常鲜艳,鸡肉经过高温炒炖后非常紧实,但内里的肉汁却丝毫没有流失,咬上一口,热腾腾香辣辣的肉汁在口中如同香味炸弹一样爆开,让人几乎停不下嘴。盘子里的芋头也同样好吃,芋头已经被炖煮的软糯天润,吸饱了带着肉荤的香浓汤汁,比鸡肉还更诱人些。最后再拌上一份同样热腾腾的皮带面,一条面下肚那叫一个劲道爽滑,让人欲罢不能!
很多菜不只是辣,还有青花椒带来的麻味,让人多少有些受不了,第一口下去倒没什么,可味儿反上来之后只觉得舌头都不是自己的了。
众人皆是辣得满脸是汗,嘴唇通红。
“我的老天,这个菜辣死个人了!”
“斯哈斯哈,快快快,快到碗水来!”
“哪个要你倒热水,要凉水!”
丁管事瞠目结舌。
奇怪的是,众人一边直呼麻辣得太过,可是谁也没停下筷子!
他不明所以地看向乔芸:“有这么夸张吗?”他不明白,明明辣成这个样子,每个人都是一脸痛苦的表情,为什么却还是这个样子?
乔芸露出一副高深莫测的表情。
“这你就不知道了吧!吃辣会让人快乐。”
用现代医学的话讲,辣椒会刺激口腔和舌头的神经末梢,这时人体的神经系统就会条件反射地出现心跳加速、唾液分泌增加、肠胃蠕动增快的现象。同时,这种痛觉的刺激也会使大脑加速分泌多巴胺,短时间令人高度兴奋,所以有的人会一闻到浓郁的辣味就想吃东西。
但是像丁管事这样不能吃辣的人,或者是对辣椒素过敏,或者是脾胃虚寒,这样的人沾到一丁点辣椒都是折磨。
所以辣椒这玩意能让能吃辣的爱死它,几乎无辣不欢;而不能吃辣的则对它避之不及。
看起来这一厨房除了丁管事都是能吃辣的。
甄皓池被辣得眼冒金星,一张粉白的脸也因为辣椒涨得通红,他凑了过来,扭捏道:“大丫……你能不能教教我做这个,我想给你舅母做着吃。”
“你别叫我大丫。”乔芸心里觉得好笑,她摆了摆手,“我奶她们以前老喊我这个,你换个称呼喊我吧。”
甄皓池连忙改口:“那……那芸丫头。”
乔芸差点笑出来。她绷住了面庞,指了指一旁的丁管事,道:“这方子我是要给鼎食记的,你问问他看看我能不能教给别人。”
“少来!你们舅甥俩亲戚说话,我插什么嘴?”丁管事连忙往后面一躲,真不知他那圆滚滚的身材如何闪得这么灵敏!
乔芸顿时笑弯了腰。
甄皓池不太明白她在笑什么,迷茫地挠了挠自己的后脑勺。
乔芸收起笑容来,问:“二舅妈爱吃辣呀?”
“是。”甄皓池想起了自己之前从桃花香买的那个裹满了辣椒面的炸鸡腿,他只尝了一口就呲牙咧嘴,宋氏啃起来却跟没事人一样。
乔芸若有所思:“照这么说,咱曲沃有丁掌柜这样吃不了辣的,也有咱们酒楼里这样能吃辣的,也有像二舅母那样特别能吃辣的。”
鲍大厨插嘴道:“确实啊,众口难调。这种特别辣的菜,不一定合所有人的口味。这怎么办?”
“好办!”乔芸觉得这根本不是难点,几乎是不假思索地开口道:“把菜加进菜单之前,搞个民意调查不就行了?”
鲍大厨和丁管事异口同声地问:“何为民意调查?”
“就是请人免费试吃三天,收集意见,看看大伙是喜欢正常辣度的,还是辣度稍减一些的。看看哪一种人多,就按照哪一种来做。”
“免费?”丁管事脸上的表情顿时肉痛地扭曲起来,“乖乖,这么些菜,又是排骨又是猪肉的,还要放开试吃三天,得赔出去多少钱啊!”
“你想的是哪种试吃……”乔芸不免有些汗颜,“每个客人点菜的时候你跟他们说有个试吃活动,然后看有几个人,就端上来几口的分量不就得了!试吃的小样,谁让你按照正常两三个人的量端出去呀!”
超市里的试吃台子上几乎一包饼干能拆出几十份试吃小样来,也没见过哪个耿直的售货员把一整包饼干拿去给一个人试吃。
丁管事恍然大悟:“还可以这样!受教了!”
乔芸又补充道:“我相信咱们酒楼也有不少熟客。那些常来的客人喜欢吃什么口味,咱们前头伺候客人的能不知道?有的人好那一口辛辣的刺激,他们点菜的时候你可以单独给他做加辣的,其他生客你们就按照统计出来的口味做就行了嘛。”
茶博士总管笑着道:“这话在理。就比方孟家那位小郎君,就不爱甜口,他点蒸豚都不用额外吩咐,底下人就知道给他上蒜酱总没错,这些常来的人我们都记得清楚。”
鼎食记就这点不错,因为工作给的待遇福利比别家好,人都愿意在这里干,所以茶博士这种岗位不像别的酒楼可能两三个月就换一茬人。相处久了,不少熟客的小习惯这边都记得一清二楚,这里的茶博士伺候起熟客来就是比别处舒心。
“那这个菜……”甄皓池看了看鲍大厨,又看了看乔芸,对那件事仍然念念不忘。
乔芸又想笑了,看来这个二舅舅真的很疼爱妻子。她道:“方子不是给你们了?又没拦着你学,你自己看呀!我是懒怠重新教人了。”
“诶,好!”甄皓池顿时喜笑颜开,“明儿舅舅请你吃点心!”他撂下这句话,赶紧又跑回厨房忙活了。
见没别的事了,丁管事便把乔芸拉进了厢房给她算账。一百斤辣椒面,外加四十斤豆瓣酱。乔芸给豆瓣酱的定价是五十文一斤,这次,她一共得了三十四贯钱。
因为豆瓣酱里并不单纯是辣椒,还有大量的黄豆和蚕豆,这两样豆子都算很便宜,所以豆瓣也就比纯辣椒便宜一些。
算好账,乔芸把三片金叶子和四大提铜钱放进了褡裢,刚走出酒楼,就和县令府的人打了个照面。
那人脸色一喜,道:“大人正想去找你,可巧你就在这附近,也省得我们跑一趟,快来。”
乔芸面不改色地跟了上去,趁人不注意时把钱收进了游戏背包。
果然与她料想不差,孟县令是找她商议吕氏的事。
只听他道:“乔小娘子,这边还差一个关键的证据。不知你有没有头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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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八十七章:准备庭审
乔芸猜到了几分。一边心说幸好自己早有准备,一边抿嘴笑了笑:“县令大人,关于如何能证明是她们俩把蒙汗药灌给我的,我前几天也查了查,还真让我查到点东西。”
“哦?”孟仁甫精神一震,身子前倾,忙问:“你说说看!”
“前儿个听唐大郎说了调查的事,我心里就在想看看能不能帮上什么忙。就让我阿娘去村里打听了打听。”乔芸放下手里的茶碗,将后背倚靠进了松软的靠垫里,“可巧碰见一个姓钱的寡妇,唐大郎去白荷村的时候那个钱氏正好去地里给儿子送饭去了,故而没有让唐大郎碰见。”
说到这里,乔芸笑了笑,说:“那老太太还挺警惕!她跟我们说,她瞧见了吕氏做的勾当,可我们去细问时,她又不肯详说。她道不知我们的底细,万一将她灭口怎么办?说一定要等官差来亲自问,她才肯说呢。”
这话说得滴水不漏。
若她此时就开口把之前交待钱氏的话说出来,未免有串供之嫌。
纵然知道孟仁甫是站在她这一边的,她也不愿意行错一步。
这是关乎人设的问题!
孟仁甫立刻着人去把钱氏请来,还吩咐请到以后先安顿道县衙的客房里。
接着,他又看向乔芸,换上了一副慈爱的笑容:“你想什么时候开庭审案呐?挑个你不忙的时候来吧。”
乔芸顿时笑了:“这是公事,自然由您定夺,何须问我?我的店里如今雇了伙计,我一天到晚都是闲的。”
“那就明日吧!明日我先把她从牢里提溜出来,你就在我家先住下,省得你到时候再跑。”
“好。”乔芸站起身,“那我先回去交代一些事情,一会儿同阿娘一起过来。不打扰您办公事,我先告辞。”
走出县令府,乔芸激动地搓了搓手。
来了来了,最终审判终于要来了!
经过这么两个月,她也算是看明白了。有的时候,你不去找麻烦,麻烦也会找上门。吕氏和乔枣花就是两块甩不掉的狗皮膏药,是两只吸血的蜱虫,单方面的躲是甩不掉她们的!
顶顶好是能判个死罪,就算不能,她也要这两个人付出代价!
无论如何,她是被人害死的,杀人偿命天经地义。
再说了,如果放着她们不管,乔芸相信,就算自己离开曲沃下了扬州,吕氏也会冷不丁地突然找上门。
这并非杞人忧天。
三叔年纪轻轻就是秀才,假以时日定能考中进士,那到时候吕氏就是官家太太了!进士呀,调去扬州做官有什么难的?乔桦只要抱得上一条大腿,分分钟就能安排上。
那时,吕氏一家子是仕,她还是最底层的商,那时候再对上,自己可就完全占了下风!
乔芸回了家,和云雪媚说了这个事情。
云雪媚勾起唇角,浅浅地笑了笑:“你终于能高枕无忧了。”
“嘿嘿。”乔芸滚进云雪媚怀里撒娇:“还好有你!若不是你出面去找钱氏,我还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解决这个心头大患呢。”
“我不止能帮你做这个。”云雪媚一边揉着她的头发,一边淡淡地说:“你要是想杀人放火我也可以做到神不知鬼不觉。”
她这么说,是觉得孟仁甫未必会给吕氏和李氏判死罪。
不仅仅是因为乔芸本人并没有被害死,还活生生地站在这,更因为她有个秀才做儿子。
在如今的轩唐,陛下为了打压世家大族,在很多地方愿意给这些寒门读书人优待。
如果吕氏和李氏真的无事,她不介意潜入大牢给她们俩一人一箭。
“不可。”乔芸连忙伸出指头,点上了云雪媚的嘴唇,嗔怪道,“说了你不许再去做这些见不得光的事,你怎么又提起来了?”
云雪媚心头一暖。
她的小太阳果真如此炽烈,坚定不移地驱赶着她身上的阴暗,就算再怎么厌恶那一家子,也不曾直接让她动手,她是真的不愿意自己再手染鲜血。
如今芸豆虽也时不时地让她帮忙做事,可都是些与人打交道的活儿,仿佛是在锻炼她的社交能力,这些都是引导她往阳光的一面走。
其实乔芸还有个理由没说,那就是她并不放心云雪媚的业务能力。
按云雪媚从前说的,她还在幽冽的时候也从未自己给自己擦过屁股,善后的事都是别人给她做的,她才不信松懈了这么两个月,雪媚娘做这些事就能厉害得滴水不漏。
乔芸如今有更好的选择。
和云雪媚收拾好东西,提前在冰鉴里放了明天后天要用的食材,又叮嘱了谷雨和来乾小两口,她们俩才放心大胆的去县令府暂住。
两人来到县令府已经是傍晚了。
卢夫人牵着乔芸的手,对她俩嘘寒问暖:“吃过饭了没有?你那里到咱这怪远的,一定很早就出门了吧!若是没吃过,我再吩咐厨下做点吃的上来。”
“不必了。”乔芸笑着说,“我们吃过啦!就是走了这么久,乏得很,想赶紧去歇着。”
“好好好。”卢氏摸了摸她的头,又看向云雪媚:“如今东边两个院子空了出来,你们咱时住东跨院的上房吧,省得卿卿再去闹人。我已经让人收拾好了,热水热茶都是现成的,你们缺什么就直接管丫鬟要,啊。”
乔芸甜甜地道了声谢,同引路的丫鬟一起来到了东跨院,暂时歇下。
现在睡觉确实太早了,她闭上眼睛就进了游戏里,上线后,她第一件事就是打开自己的武学面板。
如今游戏里的乔芸和两个月前的她已经大不相同。
从前她的装备栏浑身上下都是空荡荡的,如今已经塞满了任务给的各种过度装备。经脉镇派也已经点了大半,如今她也能一步冲个十几尺了。
就是在现实里没有机会实践。
如今她做任务还攒了不少修为,她想了想,全都给身法点上。
陆折秋的声音幽幽地出现在她的背后:“您这个加点多少有点偏科。”
乔芸吓得一激灵。
她不由得扭过头嗔道:“你这人怎么突然出现,跟鬼似的!”
“您忘了?在您的宅邸范围内我可以瞬移到任何地方。”陆折秋被这么一训斥,有点委屈,但是他很快岔开了话题:“您突然全都加到身法上面,是准备夜潜什么禁地吗?”
乔芸抿了抿嘴:“就你能耐,一猜就准。我是有这个打算。”
陆折秋唔了一声。
忽然,他又没头没脑地说了一句:“您有没有发现,您如今做任务和从前不太一样?”
“?”乔芸有些不明就里,“怎么突然问这个?”
“您就说有没有吧。”
乔芸沉思了起来。
她虽然看剧情,但是不太要紧的支线基本上过一段时间就忘。这些新手期的任务剧情放在前世的时候已经是她三四年前经历的了,就算细枝末节的有什么出入,她也不太记得呀!
陆折秋见她死活想不起来,便出声提醒:“虢州郊外的杨家庄,您忘了?”
乔芸恍然大悟。
确实,那里确实有问题!
任务流程确实不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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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八十八章:先吃个饭再说
虢州曾是弘农郡的治下,这边郊区有个杨家庄是本地大地主,亦是弘农杨氏的分家,是当初弘农郡因改朝换代被划分得四分五裂时迁过来的。
那里有个小支线,大概是当今杨家的一个小娘子做了寿王妃,这边就免不了有些八竿子打不着的远亲攀龙附凤,做些欺压乡里、鱼肉百姓的恶事。
剧情里,杨家农庄的佃户因为被杨家人盘剥得太利害,全村老小近乎徘徊在饿死的边缘,更有杨家恶仆纵狗伤人,玩家路过此地,便被里正相求去教训教训那些恶人。
在前世的版本里,玩家杀了几个纵狗家丁,把这分家的杨家家主痛打了一顿,并用自己在江湖上一呼百应的身份向杨家施压,让他们不要太过份,否则以后每一个路过的江湖人士都要来将他痛揍一顿,逼得杨家答应,这任务才算完成。
而在这个版本中,乔芸不仅把人揍了,还给这村子里的人免费施舍了十个稻米和十个面粉,让他们在庄稼还没成熟的时候不至于真的饿死。
面粉和稻米与其它道具不同,它们俩的图标是那种很大的麻袋,一个是一百斤,相当于她散出去了一千斤稻米和一千斤面粉。
乔芸的包里原本是常备着一组白面一组米来着,施舍完之后她包里的米面很明显各少了十组。
乔芸问陆折秋:“这是后来更新修改的吗?我记得内测和刚公测的时候并没有呀。”
陆折秋神秘莫测地笑了笑:“当然不是,别人可触发不了。”
……
好嘛,这又是陆折秋给她开的金手指?
是因为她包里恰好有这些道具,所以才会触发这种剧情吗?
那如果她包里正好没有呢?
她想了想,决定回头找个地方验证一下。
眼下要紧的是先出去好好睡一觉,准备迎接明日的庭审。
她退出游戏,很快就陷入了梦乡。
这东北跨院的床比之前那个是舒服,也许是因为这里是正房,床是方方正正的黄杨木壸门架子床,床上铺的是两层羊绒褥子外加一张明霞锦的床单被褥,羊绒那毛茸茸的触感隔着床单和中衣摩挲着肌肤,让人一觉起来神清气爽。
洗漱完毕,伺候的丫鬟来问,说卢氏房里准备摆早膳,不知乔小娘子于云太太是过去同夫人一起用,还是就在这边吃。
乔芸想了想,问:“鼎食记开门了吗?”
“唔……开了,这会儿正是卖早膳的时节。乔小娘子,您该不会是想……”
“没错。”乔芸咧开了嘴,牵起云雪媚的手,嘿嘿一笑,“我们去那享受享受。我还没吃过鼎食记的早饭呢,我家离得远,每次过来,早膳时间都过了。”
知道今天要作为原告上衙,按理说正常人应该紧张得不得了,这可是第一次跟别人对簿公堂呀!
然而乔芸和云雪媚不同凡响,她俩一致认为,既然接下来要干大事,那当热要提前先填饱肚子!
天大地大,吃饭最大!
先吃饭再说!
这时候衙门的人卯正上班,也就是早上六点。鼎食记提供早膳须得在人上班之前,从寅正到卯末,中间一个半时辰,时间比之前乔芸开朝食铺还早些。而如今乔芸起床时就已经快七点了,哪里赶得上鼎食记的早饭。
便是现在也已经六点半,现在赶过去大概只能吃个末尾。果然,大堂里那些茶博士已经在忙忙碌碌收拾盘碟,只剩下稀稀拉拉几个人还坐在椅子上吸粥。
来到鼎食记,茶博士的总管老吴惊得合不拢嘴。
“哟,难得见您这么早来呀!还是走前门进来的,有什么事吗?”
出于对小股东的尊敬,他对乔芸的称呼甚至已经带上了敬语。一个这么大的老爷们对一个小丫头您您您的,这场面还挺好玩。
乔芸道:“眼下客人不多了吧?我带我娘来吃个早膳。”
“那敢情好,来来来,咱就不在大堂坐了,这都正在收拾,怪腌臜的。走,咱去雅间。”
老吴把她俩专门带到了两人间的地字号雅间,递上菜单,道:“想吃什么,尽管吩咐。您也算是东家之一了,来这吃饭不必掏钱,别拘着自己!”
乔芸略翻了翻手上的这本菜单,鼎食记的食单就连早膳也非常丰盛。有唐代常见的点心,也有一些淮扬那边早茶的雏形,她只觉得眼花缭乱,遂问:“你看我们母女俩吃,有什么推荐的么?”
“嘿,这您可问对了!”老吴顿时眉开眼笑,推荐起来如数家珍:“您俩要是喜欢甜口的,那含香糯饭、甜雪、红豆笼饼、红糖三角这几样主食您不容错过。粥水譬如莲子羹、酪心玛瑙、冰花映月羹、月桂白露羹都是美容佳品;您若是爱咸口,那又有三丁笼饼、脆鱼白汤饼、鸡蛋油饼可选。汤粥亦有雪莼羹、虾籽馄饨、九丝汤,您看看,爱吃什么?”
云雪媚一听,眼睛都亮了。
她毫不客气地点菜道:“我要莲子羹羹和含香糯饭,再要一份红糖三角。”
乔芸撇了撇嘴:“大清早的你怎么净吃甜食,也不觉得齁得慌。”
云雪媚娇媚地哼了一声:“我就爱吃,你管我。”
乔芸翻着菜单,也点菜道:“我要一碗雪莼羹,一份三丁笼饼。再来一个烫豆腐丝、两个煎蛋,一份白水肉。”
“好嘞!”老吴一一记下,跑下去吩咐。
乔芸点的几个小菜都已经所剩无几了,几乎要现做。现在是将近打烊的时候,原本是不再接这些现做的菜了,可谁让这是个股东呢?人家好容易来一趟,让她吃得心满意足不是理所应当的吗?
很快,菜品就端上来了。
乔芸正喝着茶,一看就差点喷水。
红糖三角就是后世的糖三角呀,含香糯饭不就是八宝饭么?烫豆腐丝,看着跟后世的烫干丝也太像了!还有这雪莼羹,是鱼片莼菜粥。
乔芸很有兴趣。
这说明一千年前的菜肴与后世已经非常接近了,八代菜系早在唐代就能追溯得到雏形。
以前她在看资料的时候,很多菜肴都是明清时期被发明的,而四大菜系或八大菜系则一直道清朝才被确定。这就不免让她有些感慨,明清之前的古人都吃什么?
如今她算是开了眼界。
虽说两人各点各的,但亲密如她们俩,还是会换着尝尝味。
莲子羹跟之前乔芸做过的味道差不多,但这道莲子羹是用藕粉调的,里头搅了糖,因为是与枸杞同煮,所以呈现淡淡的粉色,除此之外,只有两瓣莲子作象征性的装饰。在云雪媚看来,此羹的口感和味道完全比不上乔芸之前做的那一碗。
含香糯饭色彩缤纷,香软黏牙的糯米之间紧实地码放着各色果脯,酸甜可口,即使已经咽进肚子,唇齿间的香甜依旧萦绕不绝,让人幸福得直吸气。
三丁笼饼就是三丁包子,内馅儿是鸡丁、肉丁和新鲜春笋丁,皮子吸饱了馅心茶色的卤汁,松软鲜美,食不粘牙,馅里鸡肉和猪肉的荤香与人间至鲜的春笋交相呼应,咸中带甜,甜中有脆,简直是包子里的极品。
白水肉是五花肉煮好后切片,有点类似蒜泥白肉里的肉片。以花椒、生姜与黄酒煮熟后的五花肉一点猪肉的腥味都无,淋上蒜汁蒜泥辣椒油和豆酱,一口下去,嘴边流油,鲜美无比。
烫豆腐丝,菜里却并非只有豆腐丝。火腿、春笋、鸡胸肉、豆腐干和蛋皮这五样食材被切得细如发丝,用开水烫过三巡,再用鸡、牛、猪三种高汤再烫三遍,最后滗去水份,浇上味汁,鲜美得让人找不着舌头。
呜呜呜,太幸福了。
乔芸一边吃,一边在心里泪流满面。
她好像有两个月没吃得这么满足过了!
吃饱喝足,两人从楼上下来,正好听见衙门里升堂的动静。
门子在里头高声道:“提囚犯吕氏、乔氏——”
乔芸与云雪媚俱是心头一震。
来了来了,大戏开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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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八十九章:升堂
原来,是乔桦使银钱打点不成,却得知自己家老娘根本还没升堂审过,遂赶紧连夜写了一份诉状呈给了县衙,为老子娘和小妹洗刷冤屈。
孟仁甫一看,这封诉状格式严谨,案由和事实交代清楚,就是笔法有些青涩,应当不是代书所写,是他本人写的。
诉状上大意是吕氏和乔枣花并非在街上无故闹事,而是事出有因云云,还请大人明断。
孟仁甫不由得嗤笑一声,把诉状递给一旁的师爷:“这人,我还没去找他,他倒送上门来了。你看如何?”
师爷接过诉状,大概看了两眼,不免也笑了起来:“这人竟还以为他母亲关到如今仅仅是因为街头闹事?”
就好比这芸丫头都打上他家里头了,他还在这守山门呢!
孟仁甫原本还打算等吃过午饭再升堂,但既然对方都把诉状递上来了,那不如遂了他的意。他掸了掸自己袖子上不存在的灰,懒洋洋地站了起来:“来人,预备升堂!”
“大人!”师爷连忙拽住了他,“乔小娘子恐怕不占上风呀!”
“无妨无妨!”孟仁甫咧了咧嘴,笑道,“我想办法让她占上风。何况,她又不是个蠢笨的,她牙齿利索着呢。”
孟仁甫换上官袍,戴上官帽,做好了准备,这才去前头衙门里升堂。
这几年里县衙很少有什么案子了,百姓安居乐业,家家夜不闭户,路不拾遗。突然间衙门里传出升堂的动静,迅速引起了一些吃瓜百姓的关注,他们围在县衙门口,想要看个热闹。
既然是公审,那就可以允许百姓围观,孟仁甫并没有下令驱赶,而是看着下头的人。
看热闹不嫌事大的孟韶卿把这件事捅给了自己阿兄,如今孟少恒也来了。
在她的认知,虽然阿兄和乔芸两人的事不被爹娘看好,但阿兄一定是喜欢着阿芸姐姐的!
如今阿芸姐姐陷入麻烦,她得快些喊阿兄来看才行。
不过孟少恒肯来,那是听说了云雪媚也会出面。征得了阿爹的同意以后,孟少恒和孟韶卿兄妹俩就偷偷站在公堂旁边的耳房里,小心翼翼地透过门缝瞧着大堂内的动静。
这时的百姓没有跪听候审的习俗,所以乔桦是站着的。而吕氏和乔枣花因为是囚犯,所以得跪着。
孟仁甫坐在公堂上,看着手里的状纸,捋着自己的胡须,慢条斯理道:“堂下人有何冤情,速速报来。”
“启禀县令大人!”乔桦眼白里尽是血丝,眼眶底下乌青,像是几天没睡好觉一样,他深深行了个礼,道:“家母于前几日在集市并非蓄意闹事。另一当事人确实为我侄女,也就是乔家大娘子,乔芸!白荷村中人皆可为证!还请大人明察!”
“好!”孟仁甫等的就是这句话,他挑了挑眉,道:“既然如此,那本官便着人去白荷村请人,顺带请乔家小娘子前来。你们且在此等候!”
说罢,他发了两个签子,让不良去带人。
乔桦大惊:“大人,从这里到白荷村就算快马加鞭一来一回也要两个时辰呀!”
“怎么?”孟仁甫眯起眼睛,“你来诉冤,却不提前带好证人,要本官替伱去请,你还有何不满?本官这不是亲自陪你一起等吗,莫非本官等得,你等不得?你比本官尊贵?”
“呃……草民不敢。”乔桦满脑门冷汗,连连告罪,心里则疯狂吐槽。
同样都是等,自己要站两个时辰,老娘一把年纪了要在冰凉的石砖上跪两个时辰,县令只需坐着就行了!
他不由得瞥了一眼公堂之上。之间县令坐的是一张极为舒适的云石靠背壸门凳,凳子上还铺着厚椅袱和靠枕,桌上也不停地有人续着茶水,看起来无比舒适。
没有对比就没有伤害呀!
乔枣花没跪一会儿就觉得双膝疼得不行,这要是在家,她非得哭闹一阵不可,但她现在却瑟瑟发抖,不敢吱声!
这周围站着一圈不怒自威的不良,一个个手里拿着齐眉长的水火棍,他们的眼神是那样骇人,仿佛下一秒那棍子就要把她打得皮开肉绽!
乔枣花心里暗恨,她恨害她入狱的乔芸,也恨上了乔桦。三哥也真是的,为什么不能直接把她和娘弄出去呢?为什么还要执意让她们到公堂上来?他都做秀才了,怎么还这么没本事!
吕氏则已经有些麻木了。
她现在什么也不想,只能寄希望于自己最看重的小儿子,不敢多说一句话,生怕成了小儿子的拖累。
由于乔芸离得近,她很快就到了。
乔芸为了今天能刺激到吕氏,特地换了一身很好的料子。
她上身穿着用水红色明霞锦裁的直袖上襦,特地把放量做得大了一些。少女细白的手腕将袖子衬得很宽,好看,但是不免有些累赘,越发能显出她现在根本不用干活;下身则系着一条蔚蓝色的水波绫细褶裙,水波绫本身纹理就如水波一般,打上褶子后走起路会让布料受到的光照并不均匀,这样就衬得绫面越发像阳光下的水面一样波光粼粼。
云雪媚则系着晴山色百迭裙,穿着星郎色的对襟上袄,外罩一件飘飘忽忽的月白色大袖衫,除了内里的中衣,一身都是轻容纱,梳着双环飞仙髻,戴了一头银胎孔雀毛仿点翠的头面,耳朵上是莲子米大的珍珠做耳钉,画风跟世人格格不入,好像她下一秒就要乘云飞走。
论刺激人,乔芸的目的确实达到了。
她与云雪媚走上衙门的那一刻,乔枣花的眼眶顿时就红了起来。
凭什么,凭什么这个没爹没娘的死崽子能糟践这么好的料子!她乔枣花是阿娘的心肝肉,被两个阿兄捧在掌心的珠子,她才配穿绸缎!
然而她这辈子穿过最好的衣裳也不过是郑氏那日拿给她的那一套橘色的平纹绸!
乔芸今日穿这一身大摇大摆地来她眼前晃,在乔枣花眼里那就是明晃晃地炫耀。
小娼妇,你等着吧……乔枣花恶狠狠地盯着乔芸,咬牙切齿地暗暗骂着。她发誓,等乔芸回到了乔家,他非得把她这一身扒了不可!
不,不对!乔芸这死丫头定然还有不少好缎子,到时候都让她交出来!
其实乔枣花这未免自我感觉太良好了。
她的两个阿兄,乔林和乔桦,没一个是真心疼她的。
吕氏为了供着这么一个老妹儿,把全家榨得一点油水都不剩,乔林天天下地累死累活,回来还只能喝稀的,干的粮食和好菜肉全都到了老妹儿的嘴里,谁心里不会有怨气呀!
也就乔松那个顶顶老实的人任劳任怨地养着一大家子!
云雪媚出现的那一刻,不管是门外看热闹的百姓,还是厅堂里的乔桦,所有人眼睛都直了。
我滴乖乖,曲沃县还有这样的美人?瞧瞧这通身的仙气儿!
乔桦都呆了呆。
如此美人……如此美人!要是这样的美人是他的家眷,那该多好呀!
可惜他已经有了妻子郑氏了,不过,等他以后做了进士当了大官,没准还能把她纳为妾室,能和这样的女子夜夜笙歌,那得是无上享受!
乔桦的眼光太过露骨,孟少恒看着这一幕,恨得牙根痒痒。
他捧在心尖尖上,连看上一眼都要鼓足勇气的白月光,这混账东西居然拿这么恶心的目光去打量!这仙女一样的美人是要让人供起来疼的,不是让人拿下流龌龊的心思玷污的!
孟少恒几乎要爆炸了。
他记得这厮好像也在书院里读书。
好,很好!
这个梁子他结下了!
孟仁甫没有理会这些小变故,而是径直看向乔芸。
“这位郎君说你确实是乔家大丫,你可否为自己辩解?”
乔芸垂下眼眸,恭恭敬敬地回答:“回县令大人,民女实在不记得自己有这一门亲戚。”
“不记得?”孟仁甫重复了一遍这三个字。
云雪媚亦行了个礼,道:“启禀大人,民妇有话要说……”
得了准许后,她将之前提前和孟仁甫串通过的词又念叨了一遍。
说罢,她垂下眼眸,道:“芸丫头如今记不起来,想必也是因为当时烧得实在太狠了。民妇就有一事不明,这么小小的人儿,当时为何会被灌了蒙汗药,躺在破庙里呢?”
吕氏的心里咯噔一下。
这个旧账为什么会被翻出来!
事情要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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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九十章:刁钻的嘴
这话一出,就连衙门门口看热闹的吃瓜群众都不免惊叹地议论起来。
乔芸亦红着眼眶,瞥了一眼吕氏和乔枣花,旋即又用饱含委屈的眼神看向孟仁甫:“县令大人,民女也想知道,我碍着了什么人的眼,他们要这般害我?”
“哪个要害你!”不明真相的乔枣花还以为乔芸是想胡乱诬陷人,愤怒地尖声道:“你分明就是自己偷跑出去的!谁知道你是不是险些饿死在半道才被人捡走,还蒙汗药,瞎编也编个让人能信的话,我们上哪去弄蒙汗药?”
门外有人对此话深有同感。
“是啊,县里的医堂是不卖这些药的。”
“别说蒙汗药了,开了春俺家闹耗子,要去弄包耗子药,那的大夫还亲自来俺家看过,确实有耗子才敢把药卖给俺。”
这些县里的百姓平时受到的管理非常严格,所以并不太了解农村的事。
当然,也有去过乡下的,对这话就有异议。
“那些村里的赤脚大夫哪能跟咱们医堂的大夫相提并论?那些人只要给钱什么都敢卖……”
吕氏听了乔枣花的话,心理反而觉得有一丝期盼来。
是啊,买蒙汗药这事是她亲自去的,为了避人耳目,她特地挑着夜深的时候出的村,也是挑着夜深人静的时辰回村,论理来说,不会有人看见。
谁知道她去买蒙汗药了?
想到这里,吕氏也来了底气,她虽然被关了好些天,但精力还好,一开口仍然瓮声瓮气:“伱是不是当时烧糊涂了!蒙汗药?咱家哪是有那个闲钱的!这孩子一天天的净想着别人要害她,谁能丧了良心起这个念头呢?”
乔桦看自家老娘如此笃定,心下暗自嘀咕。难道老娘已经有十足的把握不被发现了不成?他定了定神,也道:“是啊,咱县里又不许卖这个,家母从何处弄来?说话要有切实依据,家母可不能白白承了这个冤!”
“不见棺材不掉泪!”云雪媚冷冰冰地从鼻腔里哼出一个短促的音节,“乡下赤脚郎中遍地走,管理并不如县城里严格。”
“白荷村附近哪里有赤脚郎中?”吕氏的声音陡然提高了一个八度:“你在白荷村方圆一里内找得到一个赤脚郎中,我吕老婆子今儿就跟你姓!”
“李家屯有。”云雪媚的语气没有任何波澜,既没有愤怒也没有得意,就像是一个见惯了各种案件的讼师,处理着别家的事一样,半点私人感情都不掺杂。
这话一出,吕氏的嗓子顿时卡了个壳。
乔桦并不知道自己老娘是李家屯的人,仍旧在‘据理力争’:“李家屯离白荷村几十里远,家母为何要去那边?难道就为了你这么个不懂事的孙女,就要跑几十里路,你是否自视过高!”
乔枣花想到那日自己被乔芸抢白的场面,仍然心怀怨怼,遂跟着咋咋乎乎:“是啊!青天大老爷,您可千万不要听着两个人胡搅蛮缠!尤其是那个小的,那一张嘴可会喷粪了!”
话音未落,孟县令啪地一拍惊堂木。
“住口!不得扰乱公堂!”
这一惊堂木拍得如同一声响雷,气势熊熊,乔枣花差点咬到自己的舌头。
一旁的师爷笑得很让人毛骨悚然,他摸着自己的胡须,道:“据我所知,这吕氏娘家好像是李家屯的人呐!”
孟仁甫点点头。
“怎么可能!”乔桦惊呼,他猛地回过头去看向吕氏:“娘!”
只见吕氏的脸色阴晴不定,她倒是很想咬死不承认,可她的户籍纸还在县衙有存档的呀!
面对这种情况还要反驳,是要挨板子的!
师爷被他这么骤然打断,很不高兴,他甩了甩袖子:“县令大人难道会骗你们这些人不成?你把县衙当什么地方了?”
吕氏想了想,觉得这件事还有回旋的余地,梗着脖子咬着牙,决定死不承认:“青天大老爷!俺们家的房子是老乔家留下来的祖宅,在白荷村是最气派的,可如今俺三儿子在县里读书,大儿子又在打猎时遭了熊啃,如今一家子白天只有老弱妇孺,总得备点东西防贼不是?”
乔芸嗤笑出声:“听说过拿镰刀锤子防贼的,没说过拿蒙汗药防贼的!我倒想知道若那贼进了屋,你如何把蒙汗药喂到贼嘴里!”
吕氏连声哎唷起来:“镰刀,锤子?大丫我这一把老骨头哪里使得动那个!你二婶,你弟弟,瘦弱得风吹都倒,更别提了!”
乔芸似笑非笑地打量了一眼乔枣花:“那你旁边那个,瞧这身上的赘肉,这胳膊顶我三个粗,她也拿不动镰刀呀?”
乔枣花最忌讳别人说她的身材,要不是她现在被捆着,脖子上戴着沉重的枷,她能原地跳起来。只听她嗷的一声尖叫道:“谁教的你嘴这么碎,吃了屎吗!黑心的小娼妇,我要撕烂你的脸!”
孟仁甫见这话实在粗俗不堪,又一拍惊堂木,怒道:“来人,掌嘴二十!”
立刻就有个膀大腰圆的婆子上前来,毫不客气地左右开弓,啪啪几下子,乔枣花的脸就肿得老高。
乔枣花哪里吃过这种痛苦?她挨第一巴掌的时候就哇的一声哭了起来。偏偏这婆子是专为女犯行刑的,她哭得越响,这婆子越来劲,下手越发狠了,扇得乔枣花嘴角都有些开裂,往外淌着血丝。
吕氏心疼得要命,连忙替乔枣花求饶:“青天大老爷,她年小,不懂事,您高抬贵手,绕她一马吧!”
“小?”乔芸不放过一切搞崩对面心态的机会,拿出在游戏里野外打架跟人骂战的本事,继续火上浇油:“这位大娘,您瞪我的时候眼睛跟铜铃似的,怎么眼下又瞎了?你管这个叫年纪小呀!”
乔桦沉下了脸,朝着台上沉声道:“县令大人!家妹口不择言,实乃事出有因。若非这小娘子屡次拱火,她何故于此?您只罚家妹,却不惩罚挑事之人,是否有失偏颇?”
他算是知道自己媳妇儿为什么被气哭成那样了。
就这张嘴,真的让人恨不得拿针给它缝上了!
“我出口成脏了吗?”乔芸挑了挑眉,亦向台上福了福身,“县令大人明察,民女方才难道不是陈述事实?对面那乔氏突然大发雷霆,民女不解,难道说实话也有错?这位郎君,眼下这是公审,您若不服,大可向外面的乡亲问一问,令妹年纪小,令妹合该拿不动镰刀,这话难道挑不出毛病?”
要不是现在在办案,孟仁甫险些破了功。
明明是在说蒙汗药的事,她直接把话题带跑偏,还把别人心态搞崩成这样!
如此刁钻!
要不是要维护县衙严肃的气氛和脸面,他真想让人端一盘松子过来,就这么看他们几个吵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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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九十一章:抵死不认
乔桦咬牙切齿,瞪向乔芸:“这些与蒙汗药之事又有何干!你莫非是在转移话题?”
乔芸当即挑眉,她拍了拍手,夸赞道:“不错嘛,还没有被我带歪,看来你书确实读得不错。”
她叉起了腰,继续说:“那我们继续说蒙汗药!你承认令慈确实是买了蒙汗药,是不?”
“伱!”乔桦险些也要破功,他连忙深呼吸了一口气,努力告诉自己不要中了对方的套子,耳后才又瞪向乔芸:“我不承认!你又有何证据证明我阿娘买过蒙汗药!休要血口喷人!”
孟仁甫在上头看着都有些无语。
感情刚才吕氏说的话在他看来还不算露馅么?
本来还以为那李老头用不到了,看来还得传他。
乔芸和孟仁甫隐晦地交换了个眼色,她再次一行礼,款款说道:“大人,昨儿不良人中的唐不良帅来蔽店喝酒,跟民女说起他们这两天捉了一个胡乱贩药的乡下郎中,听说是在李家屯捉的,可有此事?”
吕氏闻言,陡然瞪大了眼睛,不可置信地看向乔芸。
难道是那李老头?不……不可能!这也太快太巧了!
她才被关进牢里,李老头不多时就被捉了,这怎么看都不像是个巧合!
乔桦也呆了呆。
他恍惚间有一种身不由己的错觉,仿佛前方的所有方向都被乔芸挖了大坑,而他本人则被眼前这个侄女亲手推着走上这条无论怎么选都会有埋伏的路。
孟仁甫满意地点点头,这小娘子会给他递话头,不错不错,很有眼色!
他捋了捋胡须,看向师爷:“本县日理万机,确有此事?”
“确有此事。”
“那也算是个人证了,传上来吧!”
很快,一个蓬头垢面、穿着囚衣、戴着脚镣的老头子就被人拽了出来。
李老头这些日子过得称不上坏。
唐大郎不是那种随便对人用大记忆恢复术的官差,早就说明了,只要他肯配合官府办公务,配合得好了就算戴罪立功,官府会对他之前卖禁药的事既往不咎。
如今把他抓来穿上囚衣、戴上脚镣不过是做做样子罢了。
吕氏呆呆地看着被押进来的李老头,刚想不承认自己见过这人,谁知李老头一见吕氏就抢先哭了起来:“你这糟老婆子,可害惨我了!”
孟县令不给吕氏开口的机会,直接问:“哦?这么看来,你是认得她了?”
李老头一张黝黑的老脸皱成了揉成团的纸,老泪纵横,哆哆嗦嗦地说道:“启禀大人!我岂能不认得她!要不是她,我会落到如今这个境地吗?”
“你仔细说来!”
“多谢大人容草民告禀!这老婆子几个月前回了趟李家屯,说是要找我买蒙汗药!我说这药不能随便卖,让人知道了是要罚钱的!她许了我不少钱,我被钱财蒙蔽了双眼,心想怎么也值这一回,就卖给她了。谁知道这一卖,当真把官差招来了!早知如此,我当时说什么都不会犯糊涂!”
乔桦愤怒道:“你有何证据?”
“怎么没有!”李老头从怀里取出一个布包,道:“这是你老娘当时给我的,两个大银镯子,沉甸甸的,是实心的,上头又有不少镂花,我看着确实值钱,才收的!”
孟仁甫使了个眼色,立刻有衙役上前,接过布包打开。
包里确实是一对银镯子,看起来有不少年头了,却仍然洁白明亮,虽然多少带一些发黑的老垢,但上头的牡丹花纹依清晰可辨,若是清洗干净,就能看出来定是一对质量上乘的好镯。
“这一副镯子证明得了什么?”乔桦依然不死心地据理力争:“老乔家的家境你也知道,怎么置办得起这副镯子!为了栽赃我们家你可真是无所不用其极,你好歹毒的心肠!”
乔芸冷哼。
“你们当然置办不起,因为这根本就不是你娘买的。”
她死死地盯着那副镯子,一字一顿、掷地有声:“因为,这是我娘的嫁妆!”
乔桦一下子就哑了火,瞪着双眼,瞳孔地震,有些不可置信。
竟然是这样!
怎么会这样?
孟仁甫连忙问:“你想起来了?”
“回大人,想起来的不多,但是我能记得这对镯子。”乔芸深吸一口气,红着眼眶道,“这一对银镯子是我外祖母年轻时的陪嫁,后来又传给了我娘。外祖母年轻时常戴,她两个儿媳也就是我舅母应该见过。如今甄家与县衙不过一街之隔,您何不找一个甄家人来辨上一辨?”
乔芸说着,又斜目瞥向乔桦:“我劝你还是趁早认了,给自己也留一份颜面。”
乔桦一时不知说什么好。
“让她……带人!”此时,乔枣花虚弱的声音从一旁传来。“别听她狡辩……”
乔枣花刚刚被被行完了刑,她被扇得一张脸成了猪头,牙齿都有些松动了。此时她的眼神怨毒得像是才从地狱里爬出来的夜叉,简直恨不得把乔芸生生撕了吃肉喝血。
都是这个小杂种!害她挨饿,害她进大牢,害她挨打!
云雪媚最见不得别人用这种眼神看她的芸儿,于是也瞪了回去。
乔枣花再怎么样都是农家丫头,这辈子可能连只鸡都没杀过,眼神再吓人也不过都是些怨恨罢了。云雪媚则不同,她人生的头二十年杀过的人不计其数,有穷凶极恶的亡命之徒,也有得罪了本地豪强被买命的良心父母官,她瞪起人来眼神是当真含着冷冰冰的杀意。
乔枣花顿时就瑟缩了一下。
虽然觉得她应该不会在这众目睽睽之下动手,可她心里还是升起一股后怕。
乔桦回头看了一眼乔枣花,顿时觉得这张脸实在太过惨不忍睹,连忙又扭了回去,沉声道:“你这是想故意使诈么让我退缩?哼,我不上这个当,你带人吧!”
“好!”乔芸早就知道他会这么说,冷笑道:“到时候看你还如何狡辩!”
哼,这一家子都是一脉相承,不见棺材不掉泪!
孟县令再拍惊堂木,制止了二人的争吵,吩咐手下去请人。
甄家离县衙离得近,这边升堂的动静他们早就知道了。甄皓池预计不多久就会有人来请,于是早早得叮嘱宋氏与何氏一定要好好照拂乔芸。
乔芸也是她们俩的外甥女,她俩自然满口答应。
于是两个女人来到衙门看到那对镯子之后,真情实感地落了泪。
宋氏哽咽道:“是我们小姑的嫁妆,当年她出嫁时,还是我给她梳的妆,这对镯子是我亲自给她戴上的。”
何氏平时为人本就较为夸张,此时更是哭得要把房梁都掀了,上气不接下气地喊着:“我苦命的小姑啊,你十五岁出嫁,算到如今也才二十六岁,怎么就走了,你怎么舍得撇下芸儿的呀!你这一死,那黑心的老婆娘要拿你的嫁妆去害死你女儿,老天爷呀,您要是有眼,怎么不天打雷劈劈死这个老虔婆!可见好人不长命,祸害遗千年呐!”
原本屋外沉浸式吃瓜鸦雀无声的围观群众被何氏这么一哭,瞬间热闹了起来,对这屋里指指点点。
不管怎么说,母亲才去世,婆母就用这妇人的嫁妆去谋害妇人留下的骨血,这听着也太让人心酸了。
乔桦何曾让自己到过这种千夫所指的境地?他百口莫辩,这会儿又羞又愤,一张脸红得能滴血,脑袋也险些垂到胸口去。
吕氏见这一幕,知道自己儿子招架不住了。
她也有点急切,她儿子是读书人,怎么能让这些泥腿子指指点点!
而且若是就这么认罪,他们一家子就完蛋了!
想到这里,她只觉得胸腔中有什么东西要炸开了一样,嘶吼道:“胡说八道!”
谁都没想到吕氏回来这么一出,何氏和宋氏顿时被震了一下,纷纷朝吕氏看过去。
吕氏恶狠狠地瞪着乔芸和何氏宋氏,破口大骂道:“便是我买了蒙汗药又如何,那蒙汗药我前些日子药野猪了,又没拿去害人,你们急什么急!甄家老婆子怎么教的儿媳,让你们两个不孝不贤的死婆娘长了张狗嘴,在这里胡乱咬人!”
说完这一通,她颇为得意地松了口气。
乔桦也眼前一亮。没错!
没人能证明那买来的蒙汗药后来进了乔芸的嘴!
只要没有这一样证据,县衙就不能给娘定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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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九十二章:暂时退堂
宋氏和何氏本来两人一左一右搂着乔芸哽咽,一听到这里,何氏咬牙切齿地伸出手指遥遥指着乔桦,厉声道:“都到了这个节骨眼,这不是明摆着的事情吗?你老娘前头买了蒙汗药,我们家芸儿后头就晕倒在破庙里,这不是你老娘喂的那是谁喂的?动动脚指头都能推断出来,你还想狡辩!”
“伱也说了,这是推断。推断终究只是你的臆想而已,如何算得了数?”乔桦此刻已经陷入到孤注一掷的境地中了,他眼下格外冷静,如同在黑暗中捕猎的狼一样,绝不放过任何一个突破口。
“你!”何氏气急败坏,满口你你你了半天,也没法反驳。
眼下局面就陷入了僵局。
虽然提前串通好口供的钱寡妇已经被带到县衙的客房居住了,但却不能这会儿请过来。不然不是显得是乔芸提前买通了人吗?
在乔芸跟孟仁甫的计划里,衙门的人要驾两辆车去,一辆是不带车厢的驴车,用来载另一个犯人李氏;一辆则是带车厢的驴车,停在钱寡妇家门口。
一方面是装作把钱寡妇带进县衙,另一方面是把钱寡妇的儿女一起带来。
她帮了这么个大忙,过后总得请人家吃一顿饭,送一些好礼。
孟仁甫见状,问一旁的师爷:“眼下什么时辰了?”
师爷一拱手,道:“约有午时六七刻了!大人莫急!咱们的人去白荷村是驾车,不是骑马,一来一回要四个时辰,眼下可能刚走了一半呢!等回来可能都要到晚上了。”
“哦……”孟仁甫点了点头,立刻吩咐退堂了。
只能留到明天继续审。
县令一走,乔芸她们几人就松快了几分。何氏拿出帕子给自己擦了擦眼泪,扶住乔芸,关切道:“你饿了吧?我们去鼎食记吃个午膳如何?舅母请你们!”
乔芸顿时有些羞涩地捂了捂自己的胃:“实不相瞒,我早上才在他家吃了一套早膳,这会儿还不大饿。”
“不饿也得多少吃一些,你一定受惊了。”何氏拉起乔芸的手,又看向云雪媚,笑道:“这位娘子,您也一起来吧。鼎食记的油炸鸡只有中午才有,去晚了就没了。你不知道,那炸鸡又酥又烂,香的不行。”
“是葫芦鸡吗?我和阿娘也好久没吃过了,那我就不客气啦。”
乔芸四人有说有笑,相携着离开了县衙。
一旁的乔枣花想尖叫喝住乔芸,可她现在腮帮子火辣辣的疼根本叫不出声,只能用蚊子一般的声音哼哼。
“三哥,我也想吃葫芦鸡……”乔枣花才动了一下嘴皮,立刻就疼得跟刀割一样,她的眼泪不受控制地就往外冒,吱呜呜地哭。
一旁的不良人上来驱赶:“回牢里去!”
乔桦知道娘肯定有事情要吩咐,只得硬着头皮跟着几人来到牢房。
路上的几个不良人对他的背影指指点点。
“看看,这就是读书人!瞧瞧这一身长袍,这幞头,多神气!”
“可惜了摊上这么个娘!咱们县令府里老夫人还在的时候你没见过?那是个最慈眉善目的老太太,哪像这个,嘿!净给儿子扯后腿。”
“都是老太太,咱们县令府里以前那个老妇人也是大字不识的,可是咱们县里见过她的人没有不发自内心敬爱的,怎么人跟人就差距那么多?”
“要么人家怎么能养出来当县令的儿子呢?看这个,秀才估计就顶天了。”
这一番话让乔桦的脸色憋成了猪肝色。
他很想发火。
可也找不找理由。
吕氏和乔枣花被送进牢房、锁上了木栅门,吕氏仍旧在心疼哭得支支吾吾的乔枣花,她扑到栏杆口,跟乔桦诉苦道:“你妹妹长到这么大,我连她一根指头都不舍得碰一下,从来没挨过打,都是那贱丫头挑唆的!还有老二,我和你妹妹被抓进来这么些日子,也不见老二家的过来看我,一群没人心的!”
乔桦蹲在牢门外,憋了半晌,说道:“阿娘,你就是太惯着老妹了。”
要不是她嘴巴不干净还克制不住情绪,何至于挨打?私底下怎么骂都无所谓,那可是在公堂上啊!当着县令的面骂人骂得那么粗俗不堪,便是有理也成没理了!
“你这是什么话?花儿是咱家老小,我就这么一个闺女,你就这么一个妹子,不疼她疼谁?稍微疼一疼怎么就成惯着了?”吕氏也止不住地流眼泪,“再说了,我哪里惯着她了?不就让她吃了两口好的吗,咱家是个什么光景你也知道,你忍心让你老妹饿肚子?”
乔桦不以为然。
郑氏跟她说过二房的苦恼,他也知道,这样掌家不对。子曾经曰过,不患寡而患不均,家里的粮食分明能让所有人都能吃得不饥不饱,可娘偏偏要别人饿着肚子也要喂饱乔枣花一个人。
二房明显跟老太太离了心。
以前有大房在,乔松是个种地的好把式,又会打猎,大嫂甄氏也是操持家务的好手,手里也有嫁妆,有这两人忠心耿耿地提供财物和劳力,家中资源丰富,她再怎么偏心,家里也能维持表面上的平衡。
可她做事太绝,把大哥大嫂一家子逼得家破人亡,这等杀鸡取卵的事让家里彻底没了稳定收入,二嫂李氏眼见着继续讨好婆婆没好处了,那她还受那个气干什么?
但乔桦没法把指责的话说出口。
一来孝道压人,二来他们三房也算是吕氏偏心的得利者,他怎么能受了娘的好反而指责娘的不是?
他陷入了深深的矛盾纠结里,万般无奈下只好叹了口气:“娘,我去给您买点吃的。”
“好,去吧!我和花儿到现在连口水都没喝上呢!你妹妹受了这么多苦,她既然要吃那个什么葫芦鸡,你就给她买一只那个解解馋吧!”
吕氏的语气不容拒绝。
乔桦没了法子,只好去鼎食记买葫芦鸡。
随后他就惊掉了下巴。
“四百六十文一只?这价格与抢劫何异?”
这话一出,茶博士老吴就不爱听了,他的脸立刻垮了下来:“蔽店在这里开了四年,四年以来都是如此!最近蔽店改良了配方都没涨价呢,头一次听见人说我们抢钱,新鲜!”
二楼传来一个轻飘飘的女声:“没钱还学别人来酒楼?有的人呐,也不看看场合,这鼎食记是街头小酒肆能比的吗?菜便宜了那些员外都嫌丢份!”
说话的正是何氏。她们专门挑了个临街的雅间,原本是看看风景换换心情,谁曾想就听见了乔桦在楼下的那一声。
乔桦顿时尴尬得想找个地缝钻进去。
他咬了咬牙从荷包里抓了一大把铜子儿,数了数,居然只有二百多文。可他出门匆忙,全身上下也就这么点了。
他看向老吴:“能赊账不?我先付一半儿,你记下账,过会儿我来送剩下的钱。”
老吴惊呆了:“蔽店的葫芦鸡是要四百六十文,可也有普通的烧鸡二百文一只,你干嘛非得买那个葫芦鸡呢?”
乔桦的脸色非常不好看,他难为情地说:“实不相瞒,家妹从没吃过贵店的葫芦鸡,所以家母让我特地来买一只……”
“看你也是读书人,何必要做出赊账这等没脸面的事来?”老吴哂了一下,压低了声音道:“蔽店普通的烧鸡味道也极好,既然你妹妹没吃过葫芦鸡,那你随便买只鸡糊弄过去不就得了?看你这样,你也是自己出钱来买的吧。听我一句劝,这鸡买回去你未必吃得上,赊了账脸面又不好看,何苦做出吃力不讨好的事来?”
乔桦的脸色异彩纷呈,他心里更是像刮过龙卷风一样复杂混乱。
过了好一会儿,他才下定了决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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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九十三章:一起喝两杯
乔桦终究还是买了普通的烧鸡。他提着一只包裹好的整鸡回到了牢房,淡黄色的油脂浸透了油脂,散发着令人食指大动的香气,浓郁的香味引得周围几个牢房的人都扑到栏杆边儿看。
鼎食记的鸡分量足,一只足有三斤重,没办法直接递进牢房。乔桦只好把油纸在牢房门口解开,亲自撕好了鸡肉。
乔枣花连忙抢过一只最肥最大的鸡腿,也不顾烫,也不顾脸上被扇出的伤痛,饿痨鬼投胎一样地啃着肥美的鸡腿。
乔桦看了看吕氏,道:“娘,你也吃一口。枣花不一定吃得完。”
吕氏摆了摆手:“没事,让花儿先吃。”
乔桦叹了一口气,道:“娘还是这样!”
由于脸上和嘴巴里都被打破皮了,乔枣花不敢仔细咀嚼,大多都是咬一口下来囫囵嚼两下尝个味儿就咽下去了。
鸡肉鲜嫩多汁,鸡皮烤得恰到好处,微微有些焦香。鼎食记的烧鸡也是先卤再烤,调制的露水用了十几种香料,鲜美无比。
“这鸡真好吃。以后让那死丫头每天给我们弄一只吧。”乔枣花一边狼吞虎咽,一边说。
“对,她不是有本事吗?以后等她回了咱家,让她每天给咱弄一只!到时候娘给你炖鸡汤喝。”
乔桦撕鸡肉的手顿了顿,道:“先别想着以后了,想想当下该怎么办吧。”
“什么怎么办?三哥你可是顶顶风光的秀才郎君,难道还怕她不成?”乔枣花努力地用门牙撕扯着鸡腿骨关节上附着的肉,含糊不清地说道。
乔桦大怒:“伱脑子是被猪油糊住了吗?就知道吃吃吃,什么时候了,还惦记着吃?”
乔枣花被突如其来的这一句骂懵了,呆呆地看着乔桦,连鸡肉都忘了嚼。
吕氏顿时沉下了脸:“三儿,你怎么能这样说话?你妹妹想吃一口烧鸡,有什么错?你瞧那小蹄子今儿穿得什么料子了吗?再看看她的脸,那得是多少油水才能养出的气色,肯定是整日大鱼大肉,什么肥鸡肥鸭子吃得都不爱了!难道她不该给她姑姑天天弄一只烧鸡吃?”
乔桦感到了一阵深深的无力感。
他只能好言好语地跟吕氏解释:“娘!本朝律法严苛,您曾经做过的那些事是足够上绞架的呀!如今别说是活生生的人了,哪怕是自己买回来的丫鬟打死了也要绞死,就算您说您占着个长辈的名头那又怎么样呢?假使我磨破了嘴皮子,或者芸丫头开恩愿意原谅您,也免不了挨一顿板子,二十大板啊!您挺得过二十大板吗?”
“三哥不是秀才吗?将来是要当官老爷的!你难道摆不平这件事?你跟县令说,让他治那死丫头的罪!”乔枣花气得吱哇乱叫起来:一边怪叫却也不忘记一边往嘴里塞肉,“我知道了,三哥你肯定是嫌娘和我拖你后腿了是不是?觉得我和咱娘是泥腿子出身,上不了台面,给你丢脸,所以盼着我俩死?”
“你,你,你!”乔桦不知道怎么跟乔枣花解释这其中的利害,气得快崩溃了,“娘!我哪有这个心思!”
“那你老说丧气话做什么?”乔枣花不依不饶:
“我要是有这个心,我何必来这一趟,让全县的人看我笑话!”乔桦握紧了拳头。
都说君子动口不动手,可乔枣花的言语着实气人,若非这里有牢门拦着,他高低要给她嘴上再来几巴掌。
吕氏拍了拍乔枣花,让她安静一会儿,才对乔桦说:“你也别生气。芸丫头没有证据能证明那蒙汗药进了她的嘴,咱们肯定没事的。”
乔桦也是这么想的,可是他总觉得心里有点隐隐的不安。
但他又不知道该如何跟娘沟通。
她俩只会觉得自己既然中了秀才,那就比乔芸厉害。
乔桦只觉得十分痛苦。
娘捅出这么大的一个篓子,不说想办法遮掩,反倒像没事人一样,却要他来帮忙善后!乔枣花更是个什么都不懂的,干啥啥不会,吃啥啥没够,到了这个紧要关头居然惦记着以后每天吃一只烧鸡!
乔枣花风卷残云地炫完了几乎一整只鸡!两只油多肉厚的大鸡腿、鲜嫩入味的鸡翅膀,最顶饱的鸡胸肉统统都被她下了肚子,直到撑得反胃才依依不舍地缩回了手。
这时候一只烧鸡只剩下了肉少又难啃的鸡肋、鸡爪、鸡架和鸡脖子,然而吕氏不嫌弃,确认乔枣花吃饱了之后,才捡起一只块鸡架子慢慢啃起来。
乔桦看了看用松动的牙慢慢磨鸡架子的吕氏,又看了看一旁心满意足嗦手指的乔枣花,只觉得心里难受,跟老娘告了一声就离开了牢房。
哺食的时间过后,临近黄昏时,县令下了衙,骑了一匹骡子来到了乔芸的小酒肆吃东西。
别看上午乔芸在县衙一张嘴如何气死人,这家小店倒是温馨不减。
店里七八个客人三三两两地坐在一起,一边喝酒一边发牢骚,要么说一同做工的人爱占便宜啦,要么说遇到了难伺候的大爷啦,要么说自己的上峰又朝令夕改什么什么的。
在酒肆里把牢骚发干净,这样回家时就可以用笑容面对老婆孩子,好像什么都没发生过。
他到店里时,谷雨正好往后院探头喊人。
“东家,前头的豆腐不大够了。”
“是煎豆腐还是冷豆腐?”
“冷豆腐。”
乔芸应了一声,不多时,就端着一大板切好的豆腐从后门走了进来递给谷雨。
她见到孟仁甫,笑着跟他打了个招呼,就准备回去。
孟仁甫连忙招招手:“你别急着走,过来陪我喝两杯。”
乔芸惊讶地指了指自己:“我?我才不到十二岁呀?”
“我知道,十二岁又不是一丁点都不能喝。你家里肯定有那种蜜水似的甜酒,我们家卿卿平时都能喝一两壶呢。”
乔芸只好同意了。
她回了一趟后院,表面上是去游戏里拿了一瓶桃子酒。
并非是用桃子酿的酒,而是把新鲜桃子加冰糖进白酒中密封浸泡,泡出味儿来以后兑上低度酒制成的。
跟前世某R姓三字母酒有点像,但没有气泡。
乔芸用来装酒的瓶子是一个圆肚的粉彩小酒壶,粉色的釉,上头还绘着桃花,很是可爱。
孟仁甫厚着脸皮把自己的酒杯递了过来。
乔芸横了他一眼:“做什么?您不是点了汾清了嘛,又来抢我的,这酒您喝不惯!”
“本县尝一尝!”
乔芸无奈,只好给他倒了一杯。孟县令品了品——太淡了,哪像酒啊?这也就有点酒味儿,说是果子露还差不多,芸丫头说得没错,这酒确实不是大老爷们喝的。
他不说话了,转而点了一份葱香鲫鱼脯、一份铁板豆腐。
乔芸冲谷雨道:“再上一份冷豆腐、两份烤羊肉,一份烤鸡皮,算我请他。”
孟仁甫嘿嘿笑一下:“那本县就不客气了。”
“这几日辛苦您为我们忙前忙后的了。”乔芸拿起装汾清的酒壶给他满上:“我敬您一杯。”
“哪里哪里!这都是还恩呐!你救了小女一命,本县为你做这些事也是应该的。”孟仁甫客气着跟她干杯。
“那么。”乔芸碰杯之后,抿了一口自己的桃子酒,问:“您来喝酒,还特地拉我一起喝,是有什么事要说吗?”
“本县想问问你,你这以后,有何打算?”
说话间,两人点的菜端了上来,乔芸却不急着吃,她总觉得这孟县令的话里好像意有所指,遂挑了挑眉地看他:“我现在这小酒肆开着不是四平八稳的么,您为何这么问?”
“果真如此吗?”孟县令夹了一筷子羊肉,似笑非笑地看了乔芸一眼:“那这件事你早不处理,晚不处理,偏偏这个时候处理?我还以为你要跑了呢。”
还让他给猜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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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九十四章:不能死?
她确实动了离开曲沃县的心思,早早就有了,从前大雪封路不好走,现在雪化了,再等一段时间天又热起来,路上蚊虫增多,更难走路。
想了想,她道:“我想去扬州。不知您可否帮忙审批过所或公验等物?”
“扬州啊!”孟仁甫长长叹息一声,喃喃道:“扬州是个好地方。我就知道,曲沃县了留不住你。”
乔芸闻言,顿时笑了,她歪了歪头,道:“是留不住我,那自然也留不住您呀。您看起来才年过不惑,正是最男子们事业最蒸蒸日上的时候,天下之大,轩唐江山多辽阔,您难道就甘愿在曲沃县当个小小县令吗?”
这一番话说得孟仁甫都有些目眩神迷了起来。
他确实,当初二十二岁中的进士,虽然名次不算高,但也算是才华横溢的读书人了,但由于出身不高,一直辗转在河东道的县令上打转。如今他也不过三十九岁,若说让他这一辈子就在县令这位置上熬,他也不愿意。
不说别的,哪怕是调到南边富庶之地也行啊!
但……
心头涌上一丝苦涩,孟仁甫猛地灌了一口酒,道:“官场上的事哪里是一时半会说得清的……不说这个了。还有一件事要告诉你。”
“你说。”
“那吕氏,伱是有何打算?真想让她死?”
乔芸有些不明白她为何这么问,茫然道:“杀人偿命欠债还钱,这难道不是天经地义的事?”
“你呀!还是年纪小!”孟仁甫伸出一根食指来摇了摇,以表否认:“世人有我这样觉得你占理的,也有同乔桦那样觉得你可恶的。她再怎么说也占了一个长辈的名头,何况你又没死,这样把她逼死了,这事说出去是要被戳脊梁骨的呀。”
乔芸还是不解:“我忙完这件事就要启程去扬州了,曲沃离扬州相隔千里,又何惧于此?”
孟仁甫眼睛瞪了瞪,压低了声音道:“你真以为我什么都能给你兜下来?每一次升堂审案都要记录进卷宗里,还要誊写一份送去州府贮存,州府那边会把典型的案例再次归纳汇总重新誊抄,再辗转送去刑部。刑部的人要是见了,搁天子跟前奏你一本,若天子并不赞同你这行事,你猜你到时是死是活?”
乔芸:“……”
虽然她知道,现在的天子可能不是什么愚孝之人,但她也不敢去赌这个。
毕竟那个皇帝也是到了当长辈的年纪了!
乔芸咧了咧嘴,真让人牙疼!
难道就这样放过吕氏吗?
她不甘心啊!
正当她苦思冥想时,却没注意到店外来了让她意想不到的人。
是乔桦。
他本是打算来质问乔芸,打算闹腾到何种境地才罢休,结果才到了店门口,就听见了孟仁甫的那一番劝告。
他不免在心中暗暗赞同孟仁甫——还得是县令大人啊!他的话正说到乔桦心坎上了。
纵使娘之前做过什么,可乔芸眼下不是好端端的站在这里吗,又何必苦苦揪着过去不放呢?而且乔芸这也算是因祸得福,要不是阿娘把她丢出家门,她还得在农村过着苦兮兮的日子,天天起早贪黑下地干活,或是做一家子的家务。哪像现在,能自己开着铺子,整日大鱼大肉,绫罗绸缎?
她难道不得谢谢娘吗!
乔桦心里颇为愤慨。
只是县令和乔芸的关系好像很熟识的样子?
他不敢贸然进去,只好躲在门外偷听。
乔芸心里非常纠结。
是,她现在过得很好,可这事并不是必然发生的,是她自己挣来的呀,这跟吕氏有什么关系?
而且作为原主的闲云是确确实实死掉了,若不是自己有个游戏系统,把她的魂儿拽了进去,这可怜的小姑娘这会儿恐怕早就地府投胎去了吧?
但是她又不能把这事的细节拿出来讲,可以说这个世上没人理解她。
在外人看来,她确确实实没死,还过上了不错的生活,这就没理由继续找人麻烦。
乔芸苦苦思索,忽然想到了被自己遗漏的地方。
她忙问:“孟伯父,不知《轩唐律令》里对于犯了事的父母其子女为官方面可有什么规定?”
乔桦闻言一愣。
伯父?
这小乔芸居然喊县令伯父?
莫非今日在公堂上见到的那个,把她捡走的天仙似的美人是县令大人的妹妹不成?
可那也不对呀,若是县令大人的妹妹,又何必窝在县城南区开小酒肆?
她跟县令大人到底什么关系?
注意力歪了的乔桦根本没注意听乔芸后来谈话的内容。
孟县令回忆了一下,摇了摇头:“好像确实没有。”
“那像您这样的官员对于《轩唐律令》可有提意见修改的可能?”
“有,不过非常麻烦。”孟仁甫夹了一块鱼肉塞进嘴里,道:“须得州府、刑部,一道道奏折递上去才行。刑部的人若是觉得可行,就呈给圣上,若是觉得不行,没准就扣下了。而且也有可能被冒领了功劳。而且我这人微言轻的,可能提的建议也不受重视。”
“您可以走你夫人家的路子嘛。你夫人是范阳卢氏出身,五姓七望的影响力总比你大吧?”
乔芸挤眉弄眼了起来。
孟仁甫顿时觉得不太妙:“你要作甚?”
乔芸嘿嘿一笑,咧开红唇,露出一排整齐的小白牙。
“不知道您听没听说过政审?”
吕氏这十来年拼命压榨乔芸的爹娘,私吞她娘的嫁妆,为了什么?刨去为了乔枣花的那一半,剩下的一半不就是为了乔桦能赶紧考个功名,挣个官儿出来吗?
既然不能让吕氏死,那她有办法让吕氏生不如死!
乔桦注意到了这个词,正在琢磨这是什么意思时,乔芸拉着孟仁甫去后院了。毕竟现在前头还有客人,不方便说出去。
又有几个穿裋褐的精壮汉子走了过来,看样子是哪里刚下工的。他们来酒肆吃酒,看见杵在门口鬼鬼祟祟的乔桦,不由得以戒备的眼神多打量了两眼。
乔桦身子一缩,连忙溜了。
一路上,他还在琢磨,政审是个嘛玩意?
可他琢磨一晚上也没琢磨出个所以然来。
第二天一眨眼就到了。
升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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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九十五章:亲亲相隐
孟仁甫严肃地坐在公堂上,两道剑眉凌厉如飞,和昨儿跟乔芸抢酒喝的模样天差地别。
“本县昨日去白荷村寻人,如今已经寻到了。”他看向左边的乔桦和吕氏,问:“你们现在的诉求仍是要证明乔小娘子是你家人吗?”
乔枣花立刻高声叫道:“是,县令大人!您就把证人带上来,看看这小崽子还怎么嘴硬!”
“大胆!”孟仁甫再一拍惊堂木,大声呵斥:“本县何曾问你?”
乔枣花怕再挨打,连忙缩了缩脖子,不吭声了。但仍旧用企盼的眼神看向乔桦。
乔桦却面露迟疑。
说实话,到了昨天那个份上,再证明这件事已经意义不大。
现在他主要的精力应该放在驳斥蒙汗药一事上。
他沉思片刻,道:“不必了。今日主要是想请对面的小娘子讨个公道,她有何证据证明她被家母喂了蒙汗药?”
公道?
这个词出现在他嘴里可太可笑了。
分明是吕氏害的人,现在却要讨公道,那被害死的闲云又该去哪里讨公道?
乔芸心里泛起一丝讥讽。
然而她面上却露出了一副难堪的神色,好像她当真是为了没有证据而感到难办。
乔桦看着乔芸的表情,心里坐实了几分猜测,不由得冷笑出声。
他冲着孟仁甫再次行了个礼:“大人!她拿不出证据,您看家母……”
“不行!”宋氏咬牙切齿地打断,“分明就是她娘做的坏事,这会儿子反倒不认起来!县令大人,您可不能被蒙蔽啊!”
“蒙蔽?”乔桦的音量陡然提高了一个八度:“伱们没有证据,便是随意诬人清白,若县令大人听信了你们的谗言,那才叫受蒙蔽!咱们曲沃县的县令是青天大老爷,断不会听信你们的谗言!”
太可恶了!太可恶了!
居然说她们是谗言!
宋氏气得眼冒金星,喘息得如同拉风箱一般,她搂着乔芸,身体因呼吸剧烈而不断起伏,看起来摇摇欲坠。
“你有什么话说?”
孟仁甫犀利的眼神直逼向乔芸,像是对乔芸发难了。
这让乔桦和吕氏心里不由得大呼痛快。
这小蹄子终于要栽了!
乔芸简直都想在心里为他鼓鼓掌,这演技相当精湛,都可以去拿小金人了!
她作出一副分外艰难的表情,咬着嘴唇,看向孟仁甫,道:“县令大人,倒不如把那位证人请上来,让她讲一讲吕氏从前的为人也好。”
“哼,看来是黔驴技穷了!”乔桦冷哼。
吕氏则越发得意地阴阳怪气起来:“你也别管老婆子我为人怎么样,这只能坐实了你是俺家大丫!就算我待你不好,可我也给了你十年的饭吃,你就是死了也是乔家的鬼!”
乔芸低着头,一言不发。
孟县令拍了拍惊堂木,让大家肃静,随后吩咐人把白荷村的村民带了上来。
吕氏一看来人,立刻就呆了。
这么是这个酸脸夯货?
这……
这个老婆子可不会说自己什么好话呀!
吕氏虽然心里捏了把汗,但也没认为会出什么问题。
乔枣花见过钱氏,次数却不多,印象里这不过是一个爱甩脸子的老太婆。在白荷村里没人爱给她家好脸色,乔枣花见怪不怪,不曾多想。
乔桦完全不认识这个人,他更不觉得有问题了。
孟仁甫问:“堂下何人?”
钱寡妇恭恭敬敬地行了个礼,道:“回大人,民妇姓钱,自小在白荷村长大,和乔家交情不浅。”
交情不浅?
吕氏差点被气笑出来。
见了面说不过几句就骂上来,这也叫交情不浅啊!
哼,她倒要看看这老寡妇一张嘴能吐出什么牙来!
“你看看,可认识这人?”孟仁甫指了指吕氏。
钱寡妇回头看了一眼,便没好气道:“认得!她这张老脸化成灰我都认得!”
“哦?你们有矛盾?瞧你好像很恨她?”
钱寡妇咬着后槽牙,恶狠狠地说:“夺夫之仇,能不恨么?”
孟仁甫便让她说,钱寡妇干脆利落地说出了原委,这一席话把公堂上的人都惊呆了。
吕氏的脸已经黑如锅底,她忍不住唾骂道:“你个不要脸的老婆子,这都是几十年前的陈芝麻烂谷子,你到现在还记着?再说了,当初乔家不挑你,与我何干?你是男人死了就跑回娘家的破鞋,我是好人家没嫁过的娘子,人家挑哪家还用想的吗?”
宋氏也忍不住捂脸。
这钱寡妇的脑回路太神奇了!
钱寡妇冷哼一声,道:“我今儿不是来跟你掰扯这个的!”
她扭过身子,对着孟仁甫遥遥一拜:“大人!民妇有要事禀报!人命关天的要事,恐是一桩命案呐!”
吕氏心里咯噔一下,立刻也拜下,道:“县令大人切莫听信这老婆子一张嘴胡吣,刚刚她说的还不够荒唐么?”
“够了!”孟仁甫不耐烦地拍了一下惊堂木,看向钱氏:“你说!”
钱氏清了清嗓子,道:“回大人。约是两个多月以前,离除夕还有差不多一个月的时候!那天晚上我从地里回来,路过乔家,闻见他们院里米粥的香气!我寻思不对,他们家从来都是糙粮糊糊,怎么喝起米粥来了?大人,您也知道,我爱盯这老婆子的错处,以后吵架的时候揭他的短,我就偷偷躲在他们家院墙外头偷听里头的动静。不多时,屋里就传来咚的一声,我还在琢磨这是什么动静呢,就听见吕氏和李氏说成了!”
吕氏的一张老脸顿时变得惨白。
钱氏还没说完呢,她穿了口气继续说道:“那会儿天色昏昏暗的,勉强能看人,但是看不仔细。过了不多久呀,我就瞧见李氏从院子里出来,怀里抱着个人,像是半大的孩子!她就这么趁着黑抱着孩子出村去了!”
“我吓得动都不敢动,直到李氏的背影不见了,我才敢跑回家!”
“再后头怎样,我就不记得了。当时我也没多想,还以为是乔家的孩子生病了,李氏带她去请郎中,可后来一想,又觉得不对,哪家请郎中半夜出去请?那一声‘成了’,又是怎么回事?”
钱寡妇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像是惊魂未定一般,说得逼真无比,仿佛这件事当真是她亲眼所见一般。
“我想去报官,可我闺女劝我多一事不如少一事,那再怎么样也是人家家里的事,何况我与她素来不对付,万一人家说我是诬陷,我也不好辩驳,便一直憋到现在。如今官老爷来问我,我可算能把这一桩心事吐出来了!”
乔桦和吕氏如遭雷击,呆愣当场。
乔枣花也傻了,呆呆地张着嘴。
县令府随便去村里一抓,正好就抓到个认证过来?不可能,这怎么可能?
乔桦还是在心里想着,吕氏则立刻就尖叫了起来:“你放屁!胡说八道!你定是跟那个死丫头串通好的!”
说着就要扑上去,她的双手被困者,没法挠人,她竟要张嘴去撕咬钱氏!
两个身强力壮的不良人吓了一跳,立刻眼疾手快地把她按倒在地。
钱氏被吕氏如此疯狂的举动吓得不轻,连忙往乔芸那边躲了躲,小声呜咽起来:“大人,民妇可都是实话实说呀!”
“放肆!”孟仁甫把手里的惊堂木拍得震天响,厉声呵斥道:“人是你们要求去白荷村带的,我们在村里随便带了一个人来,就成了人证,莫非在你眼里,本县也是被串通的不成?”
听到这话,乔桦的心里顿时掀起了一阵惊涛骇浪。
他做出了一个大胆的猜测——乔芸就是和县令串通好的。
他们昨日在酒肆里把酒言欢的样子,可一点都不像是没有交情啊!
可这话怎么说得出口呢?
他不能堂而皇之地去怀疑孟县令啊!
他的脑子飞快地闪过无数念头,最终,一个包含着莫大恶意的想法凝结成形。
只有这个,只有这个可以救他阿娘了!
乔桦冷不丁地开口:“乔小娘子。”
乔芸等人看向他。
“诸同居,若大功以上亲及外祖父母外孙、若孙之妇、夫之兄弟及兄弟妻,有罪相为隐。不得告祖父母、父母,违律者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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