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六章：要不我走？（求订阅~）
“云家妹子，我姓卢，你也喊我姐姐就是，不必拘束。冒然打扰你们母女俩安安静静过年，原是我们唐突。你们便在这府中安心住上几日，待初二再回去！就是可惜寒舍实在逼仄了点，竟无多余的客院！我叫人在三娘子的院子里扫了间厢房出来，委屈你们了。”
卢氏拉着乔芸的手，对俩人絮絮地说个不停。
“哪里哪里。卢姐姐平易近人，不嫌弃我们商户出身，我们理当感激才是，又何来委屈？”云雪媚不卑不亢，操着一口流利的官话游刃有余地应付着这等客套场面，“我们有心想投桃报李，可惜家底微薄，仅备了这些须微意，不成礼数，万望卢姐姐笑纳。”
几个丫鬟适时地捧着乔芸带来的礼物走上前来，两个脸盆大的红漆食盒，两个粉彩小瓷盒，还有一个扁平的小匣子。
“这么多呀？年礼这东西不过走个过场，心意到了就行，不必这么破费。”
卢氏笑意不减地客套，心中则掀起惊涛骇浪。
云雪媚这一番言辞更加证实了她并非徒有其表，她的言行举止配得上这一副皮囊。
只是这样的谈吐得是什么养的家庭才养得出来？
她出身范阳卢氏，虽是极为靠边的庶女，可好歹也是在长安城里长大的。
长安是什么地方？那里随便往墙外扔块砖头都能砸中一个当官的！名门贵女更是不计其数。京中少女时有相约出游，嫡长姐也曾带庶女们赴宴，因此她见过的世家小姐比自己吃过的肉还多。
自从随夫君来到这小县城，她还没见过第二个能让她看得上眼的女眷。
眼前这位这云家妹子的言谈举止比起她的嫡长姐来说也不遑多让。
可没听过哪个世家大族姓云啊？
这女子一定是什么落魄的名门之后！乔小娘子明显也教养得很好，前途倒是不可估量。
这么想着，卢氏的心里更加肃穆了。
乔芸起身为卢夫人逐一介绍自己备的礼物。
“这两大盒是我做的糖果和零嘴儿。除了那日让卿卿带回的几种，还额外做了乳香核桃、雪花酥，还有一些小甜饼，这些小甜饼还是我跟一个胡商学的方子呢！”
这些小甜饼就是曲奇，不过乔芸没有裱花袋去做那么些花里胡哨的造型，仅仅就是用曲奇糊糊烤出来的小圆饼干罢了，仅仅是口味有些差别。有用蜂蜜、大豆粉和燕麦烤的燕麦曲奇、加了艾草汁子的艾草曲奇、芝麻曲奇和原味曲奇。
这些当然不是在这边厨房里做的，她哪里来的烤窑？再说了她也从来没试过用土窑去烤点心。她怕烤糊，是直接在游戏里做好的。
卢夫人欣喜地看着这些造型可爱的甜食，只觉得两腮生津。她赶紧命丫鬟将这两大盒甜点抬回自己房间里。转而又拉着乔芸的手，不住地夸赞。
“这可真是送到我心坎上了！不瞒你说，你上次让卿卿带回来的那一盒子糖全让我吃了，她就尝了个味儿，这丫头跟我闹脾气到现在。还好你又送了这么些来，不然我拿什么哄她呢？”
“噗嗤。”乔芸乐了，“夫人您还跟自己女儿抢食呀？”
“哼，我十月怀胎辛苦生的她，吃她两口怎么啦！”
卢氏这话说得是一点也不脸红，她当娘的吃点女儿的零嘴难道不是天经地义的事情吗？她还没怪卿卿得了那么一大盒好吃的居然想私吞呢！
乔芸闻言更是乐不可支，连云雪媚的嘴角都挂上了一丝笑意。
这夫人真有意思啊。
就像她前世的妈妈一样。
唉……
乔芸心里猛然就涌起了一阵惆怅。
卢氏却没注意到乔芸的小情绪，她从那两只粉彩盒子中拿起一个，打开来嗅了嗅：“这又是什么？看着像是面膏？”
乔芸忙把自己的情绪收了回去，点点头。
“这是我自己闲着做的桃花润肌膏！我自己试着觉得比益母草油和山茶花油都好用，原本还想拿去长安拾春记碰碰运气，可谁知他们家连看都不看就把我赶出来了。我听他们说您用的是他家的山茶花油，我就想着拿来给您看看是哪个好。”
闻言，卢氏挑了挑眉。
她听出了乔芸话里藏的弦外音。
这是借着送礼想搭上县令夫人这棵大树呢。
不过卢氏并未计较，她对乔芸印象很好，乐意帮一些力所能及的小忙。
她同样让丫鬟将这两盒面膏收起来，道：“这是小事！但今天我涂过面膏了。明儿早起我试试你的，到时候再跟你说。只是你这桃花润肌膏可有什么说道？长安拾春记我知道，府上的采买确实经常买她家的脂粉，效果确实不错。”
长安拾春记的总号确实在长安，可是在繁华如烟的长安城，这家脂粉铺实在排不上号。
不过他们养的马确实腿脚快！最擅长的就是趁着新风潮的兴起将长安的商品快马加鞭运到这些小县城去卖，抢这么个头茬，故而他家在长安的生意虽然确实不好，但竟也能赚钱。
不过这话就没必要说了。
她小孩子家家的没出过县城，才把这长安拾春记当个宝贝跟人家较劲，当着她的面将那脂粉铺贬得一无是处，那会让小孩子对自己的努力产生怀疑的！
这些事情得让她自己慢慢发现，她才能逐步开阔眼界。
乔芸道：“我这个是用晒干的桃花和好些个药材熬出的膏子，没山茶花油那么腻。夫人你看，我和我阿娘脸上抹的都是这个！”
卢氏顺着她的话将视线移到乔芸脸上。
小姑娘的脸比剥了壳的鸡蛋还光滑白嫩，手感想必一定像面团一样软和。
这么想着，回过神来时她已经在乔芸脸上捏了一把。
天啊，她怎么就失态了！
可这芸丫头的小脸确实很软和很嫩，她还想再捏一把……
云雪媚坐在下头，望着这一幕，默然不语。
芸豆的脸她都没有捏过！
怎么回事？她这个给芸豆当娘的居然让外人抢先下手了？
她眼神里的质疑太过明显，卢氏迎上她的视线时心里咯噔了一下。
绝世美人委屈起来那可太要人命了，那含嗔含怨的眼神让卢氏顿时有些愧疚。
遂只好赶紧用夸赞来掩饰尴尬，为了尽快将自己刚刚突兀的动作带过去，她尽可能地往外面倒好豆子。
“哎呦——！怪不得你的小脸又细又滑！你这孩子，怎么这般心灵手巧，又会做好吃的，又会倒腾这些好东西，还这么乖巧懂事，年纪轻轻的跟个小大人似的！我家卿卿跟你比起来都算个四肢不勤的了！她这丫头平时可真是……”
卢氏看着门口，声音戛然而止。
听到门帘的响动声，云雪媚也向门口望去。
乔芸发现气氛不太对，遂也回了头。
只见孟韶卿刚跨过门槛，呆在原地，提着裙子的手还未放下，一张玉雪可爱的小脸上又是羞恼又是无奈。
阿娘真是的！
怎么能在阿芸姐姐面前说她坏话呀！
孟韶卿直视着卢夫人的眼睛，缓缓放下手里的裙摆。
“要不我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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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七章：眼前一黑（求订阅么么哒）
“卿卿！”乔芸朝门口的孟韶卿招了招手，“想我了吗？”
她的出言成功缓解了卢夫人和孟韶卿之间的尴尬。
孟韶卿立刻响亮地答道：“想！”
她啪嗒啪嗒地跑了过来，拉住乔芸的手高兴地忍不住原地蹦两下：“今天听阿娘说要把我院子里的厢房打扫出来，就知道你这会儿该来了。果然一到这就听见我娘在随便编排我，你可别信她，我明明可乖了，哼。”
“我又没说你不乖，你急什么？客人在这，你不先行礼，倒跟我拌起嘴来。”卢氏朝云雪媚的方向扬了扬下巴。
孟韶卿瞧见云雪媚，眼睛都亮了，她又给云雪媚行了个礼，脆生生道：“您的身子如何了？”
云雪媚莞尔，她螓首一点，笑道：“托你的福，身上已经好了。倒是几日未见，你又活泼了不少。”
“怪不得您气色这么好，果然是大好了！您可比之前又好看啦！”
“云家妹子你之前还生了病？我倒是没听卿卿说起过。是怎么回事?”卢氏问了一嘴。
“不过是着了凉染了风寒，不碍事。令郎请了杏林堂的孟小大夫来，她开的药很管用。”
眼见着俩人又要唠起来，孟韶卿不乐意了，她赶在云雪媚话音落了之后插了一嘴：“你们客套话说完了吧？能不能先让我带她俩回院子里歇一歇？”
这正房大是大，可确实冷清了些，单是要把明间暖起来就得升五个火盆。长久住着人要废不少炭火，他们夫妻俩冬天也不在这正房住。
于是卢夫人欣然同意，也从坐障上起身下来：“也好。那边儿厢房我已经提前让人烧好暖炉了，卿卿你先带你姐姐她们去歇着，别忙着打扰了。吃过午饭有你们俩聊的。”
乔芸听到午饭二字，颇有些跃跃欲试，笑着问卢氏道：“原先跟贵府三郎君定好的，来预备年夜饭。这会儿我倒是想提前试试手，也好叫夫人知根底，不怕我到时候搞砸了。”
“好孩子，我信得过你！明儿有你忙活的，不过现在不行。”卢氏不由分说，一改方才的亲和劲儿，态度强硬地拒绝了，“哪有让客人才来就动手下厨的理？你先回去歇着吧！明再尝你的手艺！”
乔芸这会儿也反应过来，自己的提议确实不大合礼数，便笑着点了点头。
跨院的厢房与跨院的正房一样，面阔三间，进深两间，着实不算大。但是窗明几净，陈设典雅，各式摆件器玩一应俱全。因着是冬天，屋内各式桌几上面都铺着色调鲜艳的桌布，将冷色调的家具尽量遮掩起来，至少看着不那么清清冷冷的。
乔芸很喜欢这样的审美，县令夫人都跟她印象里的达官贵人不一样。
之前跟着王氏的丈夫曹庆业去县衙将地契过官府戳子的时候她倒是见过县令一面。那个国字脸的中年男人神情严肃，不苟言笑，让人望而生畏，做为一县父母官来说威严是足够了。
但因为接触太少，乔芸并不能判断他是好官还是昏官。
接下来在曲沃县生活的一个月倒是让她能感受到这位县父母确实不昏，大家安居乐业，但是仍对县衙有一种本能的畏惧。
从孟少恒漏出来的只言片语中，她起码能确定这是个对儿子相当严厉的父亲。
原本还以为这县令就是太平盛世下那种普通的不能在普通的县令了，今日见到他夫人，才觉得有些不尽然。
能娶这样有趣的女子做夫人，还任自己的一儿一女被夫人教导成这么平易近人、一点儿架子都不摆的性格，就说明这也是个不同凡响的。
进了房内她先去看了看自己的行李。
丫鬟早就将乔芸带来的行李安置妥当，几身衣裳整齐的叠放进了金平脱花梨衣柜，她带来的脂粉则摆进了一个用螺钿贴着木兰花的漂亮妆奁、一些不知名的瓶瓶罐罐也放在小匣子里搁在炕桌上。
这些瓶瓶罐罐都是乔芸准备的调味料。
毕竟她还要负责做一顿年夜饭！这个季节各种肉食县令府定是不缺的，要紧的是鲜货。古代没有塑料大棚技术，冬天不过就是窖藏的萝卜白菜和赶着秋末腌起来的各式酱菜。
之前给云雪媚做饭的时候她就没有这种顾虑，游戏里的田地虽然冬天也不产菜，但仓库可以永久保鲜呀。自从跟云雪媚摊了牌，在下雪以后她连菜都不去买了。
这还是出门前，云雪媚提醒，她才想起来这一茬。
因此，她把自己常用的调味料都带上了，那些瓶瓶罐罐里装的可不止现实中的油盐酱醋，还有洁白的砂糖、新鲜的蜂蜜、红彤彤的辣椒面、研好的胡椒。
最重要的是，还有用香菇、干贝、海带制成的土法味精，这可是她以后发家的重要根基。
乔芸打开桌上这匣子，看到这些调料一瓶不少，也没有磕着碰着，松了口气。
丫鬟将两人送至屋内，端上茶水，乔芸遂问道：“我带来的菜呢？”
“回乔娘子，都已经送到厨下了。夫人知道这是您给年夜饭准备的食材，故而特地吩咐了大厨房不许私自处理。”
那就好。
乔芸满意地点点头。
她还带了几株绿油油的青菜、一些菠菜、两把小葱、两棵大葱。
“夫人想让奴婢问问您是怎么在大冬天弄到这等新鲜玩意的？”
这些带着绿意的蔬菜让人看着就心生欢喜。
乔芸笑眯眯地说：“种在瓦盆里摆在炕边儿不就行了，我家正好有空出来的厢房能常常晒到太阳，放在屋里冻不坏它。行了，你先退下吧。”
“原来如此！在炕房里种菜，是个好主意！”
小丫头欢欢喜喜地行了个礼，将茶盏放在桌上，便退下了。
丫鬟离开后，云雪媚皱了皱眉：“这样真能种菜？你怎么就把方子告诉人家了。”
“能种才怪。一个瓦盆种出来的还不够塞牙缝的！我这是从那边带来的！”
乔芸看向已经坐在床榻的云雪媚，笑道：“你看这里如何？”
云雪媚唔了一声，撑着床榻在上面压了两下：“不大习惯。没有咱家的床舒服。”
闻言，乔芸过去摸了一把床褥，又将床单掀开看了看。
这床榻上铺着两张羊毛毯和一张羊皮褥子，可以看得出来，主人家确实是竭尽所能将床榻收拾得暖和。可惜没有厚厚的棉褥子，床榻很硬，比光板上直接铺竹席可能稍微好上一点。
被子倒同样是鸭绒被，但是没她自己做的厚实，不过保暖也尽够了。
乔芸乐了，说道：“你知道棉花吗？”
云雪媚抬眼看向她：“只在福州和岭南那边见过，可你是怎么知道这个的？”
“那就好跟你解释了，我铺床用的是棉花褥子！”乔芸指了指自己的肚子，“在这里连接的那个地方，棉花已经被商人带去大江南北了。那边不仅能把棉花弹得松软用来缝被子缝褥子，还可以把它纺成线织成布。”
云雪媚心领神会地一惊，连忙压低了声音。
“那你可仔细着点，别跟别人透露。这可是赚钱的好东西。以后你将它纺出来能卖多少钱呢！”
乔芸忍俊不禁，雪媚娘现在也跟她一样钻钱眼里了。
她点点头：“那是自然，不过眼下时机不到，所以只能咱们先私下用着。你可别把嫌弃挂在脸上，人家搞这么大一张羊皮褥子本来也不容易。”
乔芸颇为新鲜的在屋里东逛逛西看看，摸摸这个摸摸那个，心里对这样的房子非常羡慕。
“以后咱家也要盖这样一个院子才好呢，再修个小花园，春有百花秋有月，夏有凉风冬有雪，住的地方一定要舒坦！咱家那小院子够什么呀？”
云雪媚也被她的笑容感染，补充道：“那要在院子里盖个小亭子！夏天晚上在亭子里喝喝茶。咱再买一些丫鬟做护院，我教她们武功。”
“不如像王氏他们家一样开个菜园子种点蔬菜，再搭个葡萄架。到时候我晒葡萄干做点心，还可以酿葡萄酒卖了换钱。”
“那得挖个阴凉通风的地窖！酿葡萄酒不能晒太阳。”
两人你一眼我一语地构想着以后的院子，心里都热切了起来。
乔芸摩拳擦掌，斗志昂扬，“为了房子，攒钱！”
云雪媚笑意盈盈地说：“你特地把面膏和糖带来不就是打这个主意？你想好以后在哪里盖房子了么？”
这句话可把乔芸问住了。
她只想过要离开这个县城而已，具体去哪，还真没想起来。
但既然发现眼下和古代唐朝非常相似，她的心里自然就冒出了四座城池。首选当然是长安，谁不想去长安呢？洛阳也好，跟长安一样繁华，又不需要供养帝国的行政中枢，压力不大；扬州也行，地处江南这等膏腴之地，无战乱纷扰，经济发达；益州也不错，毕竟扬一益二嘛！
想着想着，乔芸猛然意识到她好像忽略了一个重要问题。
这个朝代到底是啥情况？
“阿娘。我以前一直在农村瞎跑，对外头倒是半点不知。你走的路多，你知道眼下是什么时候吗？”
“开元二十六年。”
乔芸两眼一黑。
这不就只剩下十几年的太平日子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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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八章：火锅
开元年号只有二十九年，次年皇帝陛下改元天宝，整个朝野上下都陷入了极端享乐的氛围里。
达官显贵们极尽奢华，对百姓近乎敲骨吸髓，这座无比辉煌壮丽的世界第一都城，早在天宝五年时就已极端畸形，以至于让杜甫写下了“朱门酒肉臭，路有冻死骨”的千古名篇。
而洛阳身为东都，早些时候确实与长安一同享受到了开元年间的繁荣鼎盛。而天宝年间，因着唐玄宗渐渐不再往洛阳跑，这里百姓不需要用血汗供养那些脑满肠肥的官员，因此贫富差距症状并不明显，甚至还留着开元遗风。
相较之下，洛阳比长安更适合她这种普通小市民定居。
但是乔芸知道接下来会发生什么。
众所周知，天宝十四载，一场小小的叛乱让整个中原大地烽烟四起，九州倾覆。
长安与洛阳两京从此沦入无休止的战火里。
乔芸可没那个豪情壮志去做什么逆天改命力挽狂澜之事，她的愿望很简单，她只想好好过日子。
那就只能去扬州或者益州了。
乔芸个人很看好益州。
益州素有天府之城的美誉，繁华富饶不说，重要的是那里能很好地拓展辣椒的市场！
“你在想什么呢，这么入神？”云雪媚见乔芸站在原地发愣，忍不住喊了她一声。
乔芸回过神来，皮笑肉不笑地摇了摇头：“没事。等咱以后有钱了，就往南边搬吧。扬州就不错。或者益州也不错。”
听见益州这个地名，云雪媚的身子微不可察地颤了颤。
“我不想去益州。”她咬着嘴唇，迎上乔芸的目光，“幽冽的总堡……就在益州。”
乔芸呼吸一滞。
好家伙。
刺客、杀手、用暗器、擅易容、还在四川。
这难道是异世界翻版的唐门吗？
不过既然如此，益州确实是去不得了。
云雪媚好容易从那里逃出来，确实不能再将她置于危险之中。
乔芸冲她安抚地笑一笑：“没事，那就去扬州。扬州东西向有长江水道，南北有大运河，东边还临着海港，确实是个好地方。”
说话间，有小丫鬟打了门帘进来，福了福身，道：“云家娘子、乔小娘子，夫人屋里要摆午膳了。”
“走吧。”乔芸朝云雪媚伸出手。
云雪媚很自然地就拉起乔芸一起跟着丫鬟出门。
外头的雪大了一些。
还好这县令府里修了游廊，贯穿各个院落，使得在各院走动时不必再撑伞。
同行的还有孟韶卿，她蹦蹦跳跳的过来，一把挽起乔芸的胳膊：“那房间可还习惯？若有什么缺的，或是丫鬟怠慢了，你直接来跟我说就行！”
乔芸三人气氛融洽地你一言我一语，边走边聊。不多时，便来到了卢夫人的房间。
她如今住在东厢房。
正院的厢房比跨院的大很多，面阔暂且不论，进深就足有三间。餐桌摆在西次间里，是个大圆桌，地上铺了厚重的地毯，又给无脚绳床上铺了软垫，确实比正房暖和得多。
乔芸一看到这种家具，心里就发怵。
明明胡桌胡凳在平民百姓家已经非常常见，为何这县令府用的还是这种矮足家具呢？
这席地而坐时间久了非得把腿给跪成萝卜腿不可！
见她们来，卢氏招呼道：“快来~随意坐就行，别拘束了。”
还好，不让她一直跪着就行。
盘腿坐总比跪着舒服。
乔芸和孟韶卿一左一右坐在卢氏旁边，云雪媚坐在乔芸旁边。
卢氏看向孟韶卿：“你阿兄说过什么时候回来没有？”
孟韶卿点点头，说：“阿兄说大约也是晌午，不过他要带着同窗在前头吃饭。吃了饭再来给阿娘请安。”
“那不等他了，我们先吃。”卢氏看了一眼一旁侍候的丫鬟，使了个眼色。
随后，她笑意盈盈地拉过乔芸的手一阵揉搓：“今天天气冷，咱们吃个锅子。”
唐代的火锅啊，这个乔芸知道。吃火锅一直都是华夏民族的优良传统。唐代的火锅叫暖锅，所用的锅子已经跟后世大差不差了。
但是吃法跟后世不同，并非涮着吃，而是将所有食材下锅一起煮。
东瀛那边的寿喜烧、呷哺呷哺还保留着从唐朝学过去的吃法。
很快，丫鬟们给四个人面前摆上碗筷，又端上一个铜锅放在圆桌正中，锅子已经提前煮好了，可以直接捞着吃，完全不用自己煮。底部燃着的炭火仅仅是保温而已。
锅内的食材倒是琳琅满目，数不清的羊肉片、大块的羊里脊和羊排骨、圆滚滚的羊肉丸子、煎过的豆腐、各式菌菇、还有一些跟现代很相似、但叫不上名字的蔬菜。众多食材将铜锅挤得满满当当，汤底咕嘟咕嘟地冒着泡，迸出鲜美热切的香味。
看着面前的锅子，乔芸又沉默了。
没有干碟油碟做蘸料也就算了，这锅子的汤底也太寡淡了！
汤底倒不是清水，能闻出来是用整只鸡熬的。但是锅子内的汤清澈如水，明显是撇去油脂、用肉沫扫干净了才端上来。
除了满当当的食材外，乔芸能看出来第二样熬汤底的东西大概是漂浮在汤表面上的几粒枸杞。
“别客气呀，就当自己家！快吃吧！”
卢夫人笑眯眯地夹了两片羊肉到乔芸的碟子里，又给云雪媚夹了一快羊里脊。
云雪媚道了谢，很自然地吃下羊里脊。称赞一声，舔了舔嘴唇后便自己主动伸筷子去夹菜，看起来非常喜欢这锅子。
乔芸吃下了自己碟子里的羊肉。
入口之后她就忍不住在心里唉声叹气。
这般清澈的汤底，若单单是用来涮羊肉那简直极好不过。将杂七杂八的异味除去，鸡汤仅仅剩下了鲜，将薄薄的羊肉片在锅中简单地涮两下就可以尽情品味新鲜羊肉的肥美。
但像这样一大堆食材在同一个锅中炖煮，各类食材的味道相互渗透，羊肉的鲜美被破坏殆尽不说，蔬菜肯定也没了清甜。
而且不同的食材类型熟的时间本就不一样。就比方说，羊肉片绝对不能跟羊排骨煮得一样久！
羊肉确实是好羊肉，可惜煮老了。
但此番她是来做客的，面对主人家的热情，她又不能让主人看出自己不爱吃。
烹饪手法的落后是时代的局限，这并不能怪县令家的厨房。
“这样肉真是好羊肉！我就买不到肉质这么好的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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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九章：贺礼
乔芸对羊肉的夸赞确实是真心的，除此之外她也想不到别的什么可以夸。
“那要不你就在这多留几天嘛！”孟韶卿对乔芸在县令府仅仅住上三天就要走这件事耿耿于怀。
卢夫人疼爱地看了她一眼：“人家自己的事不忙啦？就整天围着你转悠？”
“唔。”孟韶卿闷闷不乐地撅起嘴。
乔芸笑道：“你以后还可以来找我玩呀。”
孟韶卿顿时眼睛一亮，那她等大年初二跟着乔芸一起回她家不好吗？
卢氏只看一眼就知道她心里憋着什么坏，出声道：“卿卿。别忘了初三我们还要出门。”
孟韶卿的小脑袋顿时又耷拉下来，彻底蔫了。
“这个天气您还要出门？”乔芸颇为不解。
说起这个，卢氏居然叹了口气。在热气腾腾文火慢煨的暖锅面前一边感受热气扑面，一边听着窗外簇簇落雪，原本是件让人心情愉快的雅事，可一想到这些天的劳心费神，卢氏的心情怎么也好不起来。
“正月初五是绛州刺史夫人的生辰，我倒是不想去，可曲沃县离绛州还不到一百里。那绛州刺史又知道郎君他回长安没带夫人，帖子都递到我这来了。我若不去岂不是让郎君他以后在刺史面前难做？这几天正为这事头疼呢。”
原来如此。
乔芸露出了十分理解的神情。
应酬嘛，她懂。
前世时爸爸就经常有许多无法躲避的应酬，这还只是商场上就是如此，古代这等错综复杂的官场体系这种应酬只多不少。
“那夫人是为何头疼？若是有不想见的人，席上离她远点也就罢了。”
“我倒是还没有交恶的人。”卢氏一想到这个，太阳穴就突突突地跳，她给云茉的碟子里又夹了一筷子羊排骨，叹了口气：“曲沃县毕竟是个小县城，离绛州府又这样近，这边有的府城都有，我是在发愁送什么贺礼。”
乔芸乖巧地吃下羊排骨，才道：“原来是为这个！那既然是刺史府的夫人过千秋，不如准备些富贵摆件什么的应付过去？”
“你有所不知。”卢夫人叹了口气，“若是这样倒还罢了，我也犯不着头疼。那刺史夫人姓薛。你是个机灵见识多的孩子，不消说也知道这是个什么出身。我就是把家底儿掏空了，捧出来的东西也入不了人家的眼，何况我又不拍她马屁，白白费那个钱做什么？”
看来卢夫人是真不喜欢这起应酬，连拍马屁这样在文人眼里非常不斯文的词都毫不客气地掏出来用在了那薛夫人身上。
乔芸却品出不对来，她疑惑地看了一眼卢夫人，探究道：“夫人，您说您姓卢，那您莫非是……”
“你真聪明！”卢氏喜得忍不住又给她夹了个羊肉丸子。
“那不对呀？您是五姓女出身，他们河东薛氏在五姓七家面前哪够看的？若说关陇那几家里也就裴家能和五姓七家比比家底儿了。”
卢氏惊讶地看了看乔芸，万万没想到这样一个小丫头居然能对轩唐这些个世家地位头头是道。
她果然也是没落贵族之后！
可乔姓也不是个大姓呀？
卢氏一边在心里陷入了迷茫，一边给乔芸解惑：“她虽不是薛氏最显眼的哪一房，可好歹是个嫡女。我也是不那几房里的，还是庶出，嫡庶不同，出嫁时嫁妆的规格也不同。”
说起自己的出身，卢夫人也并未有半点遮掩，大大方方地承认自己是庶出，连一旁的孟韶卿也不觉得这样的身份有什么难为情。
乔芸深感意外。
她看过的很多文学作品里，那些女性无一不对嫡庶非常敏感。从红楼梦里的探春，到某知名宫斗剧里的皇后，再到各式网文里的恶毒女配，都是如此。仿佛嫡庶之间有着云泥之别。
也只有红楼梦里的凤丫头敢说一句成亲时只要嫡出不要庶出的都是没造化的轻狂人。
“原来如此！那这生辰礼还得只能讨个新巧二字了？”
“正是。可偏偏就是这个巧字上难为人！唉！”
孟韶卿很少看到自家阿娘这般犯愁的神情。
平时的阿娘在她面前一直都是胸有成竹的模样，仿佛什么事都能为她摆平，若是她受了委屈，阿娘也能笑着将她安慰好，并交给她许多让她醍醐灌顶的道理。
如今看阿娘这般烦恼，她好想为阿娘分担。
于是，她鼓起勇气，小心地提议道：“那，不如送些精致的绣品？炕屏什么的，能凸显刺绣精致就行了。”
“傻孩子，这也就两三天的功夫了，县上的绣坊都歇业了，去哪弄精致绣品？你我的绣工像是能拿来送人的？”卢氏疼爱地看了她一眼，对自己女儿终于不再傻吃傻玩，开始动脑子这一事深感欣慰。
乔芸刚给云雪媚夹了块肉丸，听到这个，筷子尖儿顿时顿住了。
她就说她好像一直忘了什么！
她还有把扇子没送出去呢！
说好了这扇子是给卢夫人的见面礼，可晌午给卢夫人介绍礼物的时候，才说到面膏，就被孟韶卿打了岔，被这丫头拉回了房间里休息。
这样一来她居然把这扇子给忘了。
等等……她回房间的时候那些礼物好像就留在正房了，扇子她好像没带回房间去。莫非是与其他物件一起让卢夫人的丫鬟收回走了？
想到这里，乔芸忙开口：“夫人。方才其实还有一样礼物我没来得及说。”
卢夫人大吃一惊，原本以为两大盒零嘴和几盒桃花膏已经够多了，没想到居然还有，她忙问：“是什么？”
“是一柄扇子。唔……我自己绣的。”乔芸有些不好意思，脸颊红了红，“我学的是蜀绣，跟这边的绣娘擅长的绣品不太一样。”
这扇子分明是游戏出品，要这么厚着脸皮把这玩意据为己有，乔芸觉得自己脸皮还是薄了点。
没关系，一回生二回熟，她觉得多练几次自己大概就有底气了。
这么想着，乔芸毛遂自荐道：“我寻思着，蜀绣是益州那边的特产，成都府那边离咱这里几千里远，想来那薛夫人并不常见，不知能不能算个巧？”
卢氏略一思忖，道：“这样也好。”
虽然没见过乔芸的绣技，但她打算相信这孩子。
芸丫头是个什么性子，她虽没完全看透，但至少在这等事上断不会拿她寻开心。
“但我没什么好材料做扇柄，用的是寻常玉竹。”
“这是小事。换一个就是了。库房里倒是还有些好材料，换个扇柄也用不了多久。”
了却一桩迫在眉睫的要紧事，卢夫人心头的一块石头终于落了地，眉眼顿时舒展开来。
饭桌上的气氛复又融洽了起来，这时，一个小丫鬟又打帘进来，来到桌边，恭敬道：“夫人，三郎君那边用罢了饭，来给夫人请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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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章：请安
孟少恒刚一进家门，就向小丫鬟打听乔芸一家是否已至。
得到肯定的答案后，他强忍着激动的心、颤抖的手，先去安排同窗这几日的住处。
这般没出息的神情让池青好一阵撇嘴。
不过看在孟少恒还没立刻就发疯的份上，他打算暂时当做没看见。
孟少恒的小院子里也有两间厢房，池青单独一间，柳家兄弟俩一间，他自己住在正房，这都是提前打点好了的，如今只要先带同窗去认认路就行。
他们几人回来得晚，到县令府时已经接近晌午，几乎可以开饭。这天寒地冻滴水成冰的日子，几个人慌忙忙地回屋去放下自己的东西后就挤进了孟少恒的屋子里。很快丫鬟们便端上碗筷和热气滚滚的暖锅。
“来来来，咱在书院吃了这么些天的白菜豆腐，可算开荤了！今儿羊肉管够，尽管放开了吃！”月钱早就花光了的孟少恒很豪气地大手一挥，在自家地盘上他终于又能摆一把阔少爷的谱。
然而根本没人同他客气，孟少恒话音刚落下，三双筷子就齐刷刷地伸进了锅里。
这一锅让乔芸不是很看得上的暖锅在这群年轻人嘴里确实是实打实的美味，再加上羊肉确实是稀罕物，几人吃得头都不抬，很快一锅里就只剩下了蔬菜，孟少恒不得不吩咐丫鬟再切一盘羊肉来煮了，顺便又烫了点酒。
一锅羊肉下肚之后，几人消灭再端上来的羊肉时速度慢了许多。
酒过三巡，几个年轻人都带了点醉意，开始东扯西扯。
“这酒可真好！”柳二放下手中的就被，痛快地砸了咂嘴，“比咱在外头那些小店里吃的酒好多了。”
孟少恒更自豪了：“这可是汾州杏花村出的汾清！岂是那些小摊上自家酿的浊酒可比的？”
“怪不得！原来是汾州的酒！这地方我有所耳闻。今年我倒是还在卷子上瞧见了这道题。”
听见考卷俩字，孟少恒的嘴角顿时垮了下去。
“你可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池青憋笑，“孟三今年仍没考出甲来，你这不是戳他肺管子么？”
柳大郎举着酒杯，摇头晃脑地伸着手指比划：“长此以往，如何是好？子桓兄，要不明年咱们还是少出去郊游，多背些书——”
话还没说完就被孟少恒赶紧打断：“停停！”
柳大抬起醉眼，不明所以地看着他，似是不懂为什么他要打断自己的话。
孟少恒没好气道：“好不容易背着我老子回家一趟，净提这些个没劲的。柳大！你要是不会说话可以把嘴捐出去。”
“……”
“他说的不无道理。”一向爱看热闹的池青居然也接过柳大的话茬，开始教育其孟少恒来：“暂且先不说长远的，若是你的成绩一直不见起色，令尊改任时莫非要把你丢在这里？暂且先不说以后，你早些把你和你爹的关系修补一下才是正经。”
“是啊，孟兄你去年成绩还仅为最末等的戊，今年就已经考到丙了，你看这不是只要认真就能读好嘛！”柳二也在一旁连连附和，“孟兄你可千万别自弃啊！”
孟少恒气得夹了一筷子羊肉直接塞进柳二嘴里：“吃你的吧！”
“噫，你看这个人还这般不诚实，他分明听进去了，可偏偏做出一副口是心非的贾世来。”池青在一旁砸了咂嘴。
孟少恒顿时有一种面子被戳破了的尴尬感，粉白的脸颊上火烧似的，耳朵尖都红了。
“哼！”他一甩袖子站起身。
“你干嘛去？”池青拽住他衣角。
“去给我娘请安！你们先吃，我一会儿回来。”
说着就顶着一身酒气两步一踉跄地往屋外走。
“早不去晚不去，吃饭吃到一半去？”柳二年纪还小，看不懂这其中的关窍，只觉得孟少恒可能是醉糊涂了。
相较之下柳大就懂得多了。他意味深长地看了一眼池青，忍不住笑道：“你又何必戳破，让他自个儿慢慢想去不好吗？”
“还不都是你们给他惯的臭毛病！”池青从鼻子里哼了一声，“我才不顺着他呢，不然就这脾气，进了官场就得挨一顿现实的毒打。”
“也是。”
孟少恒才出了门，外头抱厦内候着的丫鬟迎上前来，关切地嘘寒问暖：“三郎君——您怎么出来了？若是您要什么，在里头喊婢子一声就是了，又何苦跑出来？”
孟韶卿摆着手，摇了摇头，道：“去后头见我娘。”
“可是夫人在前头待客呢，那是女客，您论理该避一避。”俏生生娇滴滴的年轻丫鬟张开胳膊拦在孟少恒面前，嗓音娇软，连阻拦都显得温温柔柔。
都是熟人了，还避什么？
更何况他本就是想趁着那美人还在娘亲那里，能多看几眼。
等她们回去到卿卿那个院子，那再相见可就难了。
孟少恒酒还没醒，他甚至懒得跟丫鬟解释，挥开了挡在跟前的丫鬟，坚定地向屋外走。
“三郎君——您好歹披个大衣裳再出门呀！”小丫鬟根在后头伸着脖子试图把人喊回来，虽是这么说，但并没有去拿衣裳的意思。
见孟少恒往外走得头也不回，小丫鬟这才闷闷不乐地又回到原本的位置上坐好。
另一个丫鬟忍不住笑她：“雨凝，三郎君哪回正眼看过你？你这一次次的不是自取其辱么？”
雨凝脸上臊得慌，想当场呛回去，却又顾及着屋内还有孟少恒的客人，不敢大声，故而压低了声音道：“霜凝你笑什么？三郎君看不上我，难道看得上你？”
霜凝撇了撇嘴，颇为不屑：“三郎君连那些县里那些员外家的小娘子都瞧不上，我又是什么人，配跟那些主子比？你呀，还是早些收收心思吧！将来把三郎君照顾好了，夫人还能帮你寻一个好亲事，自己做管家奶奶，不比当姨娘香？”
雨凝的眼神闪烁了一下，明显颇为不服气，但却也不再继续分辩。
孟少恒出了门，就被冷风冻得酒醒了大半，走路也不飘了。
但现在已经出来了，就这么回去怕是要被那几个孙子耻笑。
孟少恒把胸一挺，大步往卢氏的院子里赶。
来到卢氏房门前，有小丫鬟将他迎至抱厦内，让他先行等候，自己则进去通报。
屋内传来女子们燕语莺啼般的说笑声，分外悦耳。可孟少恒的心思不在这上面，他屏息凝神侧着耳朵听了半天，也没听到有第三个声音。
是了，那美人是个清冷的，定是不爱说话。
很快小丫鬟从内间出来，福了福身道：“夫人让您进去。”
这一刻，孟少恒觉得自己心都快跳出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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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一章：误会（求订阅~么么哒）
当孟少恒踏入西次间时，原本还低声说说笑笑的几人齐刷刷扭头看他。
孟少恒俯身长长一揖：“给母亲请安。”
卢夫人看着自己的儿子，不禁感到一阵心酸，为了不让自己失态，她连忙抿了抿唇，狠狠地吸了口气。
“你这臭小子！真就一年了都不肯着家？你心里到底还有没有你娘？”
“儿子自觉无颜见阿爹，故只能趁着阿爹回长安偷偷回来看娘。”
不得不说孟少恒扯起谎来倒是脸不红心不跳的，跟自己老子赌气也能说得这般情深意切，不知道的还真以为他是为了成绩烦恼。
“你这孩子，就是爱往牛角尖里钻！”卢氏笑骂道，“直起身子来，让娘好好看看你。”
她的目光贪婪地在自己儿子身上流连，一年未见，他的身高又窜高了不少，作为一个母亲，不能时时刻刻陪在儿子身边，她恨不得现在就过去摸摸儿子的手问问他这一年吃得如何，睡得好不好，有没有累着自己。
孟少恒依言抬起头来，不经意间跟云雪媚对上了视线。
云雪媚只是淡淡一瞥就继续低头吃东西，孟少恒的心里却像是掀起了惊涛骇浪一般砰砰乱跳，脸颊不受控制地飞起了红晕。
他鼓起全身的勇气朝那端坐的美人投去自以为饱含满满情意的一瞥后就赶紧低下了头，不敢再去看那惊为天人的容颜。
他怕自己多看一眼就会两腿发软挪不动道。
乔芸将他的小动作尽收眼底，忍不住莞尔。
这孟少恒的年纪看起来像是前世那些高中生一样，左不过就是十六或者十七。前世不是有句说法，所谓世上最滚烫的东西便是十六岁的少年。
她仔细打量着孟少恒。
平心而论，这小郎君长得不差，身量颀长，面如傅粉，唇若涂朱，举止风流，芳兰竟体，很符合那些戏本子里风流俏书生的模样，哪怕放在现代也是个很有书卷气息的帅哥，是很讨女孩子喜欢的那种长相。
加之他家教良好，举止进退有礼，自有一番风度，寻常的小姑娘可能还真招架不住。
可惜乔芸是个经历过全息游戏中各种乙游不同美男的千锤百炼还能心如止水的女版柳下惠！
看着这少年小鹿乱撞的模样她心理毫无波澜，反正雪媚娘是谁也抢不走的，她现在只想看乐子。
于是她扭头去想去看看另一位当事人女主是什么表情。
云雪媚脸上毫无波澜，仿佛没有接收到某人释放的强烈信号，脸上一副该页无法显示的表情。
云雪媚不是没有感受到他短暂停留在自己身上那火热的目光。
这种目光对她来说并不稀奇。
她深知自己的美貌，从前出任务时，无论是少年郎这样青涩的目光，还是那些中年人大剌剌地肆意打量，她早已习以为常。
这世界上的人除了芸豆，其他的都无关紧要。
“阿兄你怎么了？脸怎么红红的，可是冻着了？”孟韶卿冷不丁的出了声，让孟少恒打了个激灵。
卢氏也发现了他不太自然的表情，她狐疑地看了看孟少恒。
孟少恒摸了摸自己的脸，讪讪道：“刚才在那边跟同窗们吃了几杯酒，又挨了冷风吹，许是这个缘故。”
自家儿子虽然长高了不少，但心眼儿是一点没涨。
他这表情太明显了，这分明是看到了倾慕已久的心上人的模样！
卢氏看了看席上的乔芸，乔芸并没有什么异样，安安分分地坐在那，眼睛也不乱扫，瞧着是没有什么心思的。
莫非还真是自己儿子单相思？
那可邪了门了，同样是十一岁的年纪，他一直都嫌卿卿太小，出门郊游不肯带她玩，这芸丫头的年纪和卿卿差不多大，他怎么就瞧上了？
这小身板还没卿卿发育得好，他到底瞧上人家什么啦？
她虽然也觉得乔芸不错，但这样性子的女孩儿非常多见，不说长安了，就拿曲沃这个小县城里这些乡绅家里的小娘子们来说，也有性子和乔芸差不多温婉有礼的。
她喜欢乔芸，是因为她把芸丫头当小孩子来看，这个年纪的农家丫头能进退有度谈吐不凡非常难得，故而对她颇为赞赏。
但是卢氏百思不得其解，照卿卿说的，儿子也就是和同窗一起去乔芸的铺子里吃过几次馄饨而已，按道理来说俩人说话谈心的机会还不如她跟芸丫头这一会儿的次数多。
怎么就对这丫头露出了一副情根深种的表情？
卢氏不信这俩人之间没有猫腻。
到底是儿子的喜好去向出了问题，还是这丫头有意勾引，她有点想寻个法子试探试探。
她虽然喜欢芸丫头，但她也是个母亲。若真的是乔芸起的头，那她得提早阻止。
一来，她不能让自己的儿子娶一个没有任何前途的商户女为妻。二来，芸丫头现在太小太小了，十一岁的年纪，就算是作妾也没这个岁数就进府的。她的身子骨根本就不适合为人妇为人母，这孩子可能根本都不明白自己在做什么！
她有手艺，心眼也不差，将来能凭着自己的本事寻个门当户对的好亲事，小两口蜜里调油的不好么？何苦将来非得在主母跟前卑躬屈膝的！
卢氏心里燃起了一腔热血，她觉得自己有必要挽救一下这个小丫头，防止她误入歧途，
想到这里，她挺了挺脊背，对孟少恒慈声道：“好了，既然你的同窗还在，那就莫要把他们撇开太久，快些回去吧。”
“是。儿子告退。”
孟少恒明显还想多呆一会儿，但又不敢露出什么端倪，只好在临走前又悄悄瞥了一眼云雪媚的方向。
然而云雪媚坐得与乔芸极近，这一眼落入各人的眼底又是不同的意味。
云雪媚倒是除外，她压根就没给过他一个正脸。
乔芸将这一幕景象尽收眼底，在心里乐开了花。
我本将心向明月，奈何明月照沟渠呀！
这孩子太惨了！
她忍不住在心里替孟少恒掬了一把同情泪。
乔芸其实很能共情，她完全理解孟少恒的心情，得不到心上人的注视是怪难受的。
但一方面乔芸又是个活阎王级别的，看见这种笑话她笑得能比谁都开心。
不过好歹这是在主人家做客，乔芸咬了咬嘴唇，死死绷住面庞，才没让自己笑出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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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二章：橄榄枝（求订阅呀么么哒）
吃过饭，丫鬟们撤走暖锅，又端上茶水点心来。
装点心的盘子是五六个小碟子，盛放的正是乔芸带回来的那几样糖点。圆圆的绿豆糕、形状各异的小饼干、切成片的红枣核桃糖、五颜六色的水果硬糖、雪白的奶糖……
孟韶卿和云雪媚都是爱吃甜食的，看见这一桌点心时她俩比看见暖锅还兴奋，险些把口水滴下来。
卢夫人唤来了丫鬟。
“芸丫头之前送的礼里头是不是有个扁扁的小匣子，里头装着扇子的，你拿来。”
丫鬟应了声是，便去找。不一会儿便捧着那个匣子回来了：“夫人，想必是这个。”
乔芸看见了，忙不迭点头：“确实是这个。”
卢夫人遂将匣子接过来打开。
嘶——
她倒抽一口冷气。
她不了解蜀绣，但这幅孔雀东南飞与现下流行的苏绣很不一样。若说绣花鸟，苏绣也能绣得栩栩如生。
但这幅刺绣不同，不过是一柄扇子，这么窄的一幅丝绢，上头的孔雀活灵活现，立体感十足，颜色鲜亮饱满，这光影把握得非常到位。就像是……就像是把真的孔雀拍扁了摁在扇子上一样！
云雪媚看到这柄扇子也惊呆了。
身为土生土长的益州人，云雪媚在成都长到一十五岁，蜀中大大小小的绣品她见过不计其数。
这等鲜艳明快、视觉冲击感极强的绣法出了剑门关在整个轩唐也找不到第二个地方能见到。
乔芸……她怎么会这个？
喔，是了，一定又是她在另一个世界弄出来的。
云雪媚说服了自己。
“这居然是你绣出来的？这得绣多久？”卢夫人小心翼翼地捏起扇柄，满眼都是惊艳之色。
乔芸羞涩地点点头，谦虚道：“是我趁着闲暇时绣的，原想着才学成不久，随便绣个什么试试水，就绣了柄扇子。”
……
“才学成不久？”
这几个字，深深刺痛了卢夫人的心。
她看了一眼一旁的孟韶卿，她正捧着小饼干啃得像松鼠似的。
心里不由得生出一种挫败。
同样是十一岁大的小娘子，怎么人家就会做吃的，会倒腾面膏，绣技还这般精湛！
“你师从何处？”
不过讲道理，若是真有绣得这么好看的绣娘，她身为曲沃县地位最高的女眷如何不知？
乔芸即答：“我外祖母是益州人。不过她去得早了些。”
云雪媚闻言，嘴角无声息地勾了一下。
芸豆又拿她扯谎。
不过她很开心，这正是芸豆需要她的提现。不然一天到晚被芸豆白吃白喝的养着，她都觉得自己像是个宝宝。
于是云雪媚肯定了乔芸的说法，她有些惋惜地点了点头，叹道：“这是蜀中那边常见的绣法。我却没学到半点，还好芸丫头天赋好，不然我阿娘若是一身好绣技没能传下去，她老人家怕是走了也不甘心。”
卢夫人其实也不是曲沃县的本地人。
她是三年前跟着来这里上任的夫君一起过来的。
三年之前曲沃县发生了何事，她确实不知道。
卢夫人便作罢了，只是不住地啧啧称奇：“这等绣技，拿来做扇子倒是可惜！应当找一块上好的紫檀木，精雕细琢出个架子来，把它当摆件，摆在屋里无论哪都好看。”
乔芸笑道：“可惜我却弄不到什么好木料！也只能买得起玉竹扇柄，便做了柄扇子。”
“我倒是有个这种摆件，但中间嵌的却是普通的刺绣。芸丫头，若是容许我借花献佛，我便做主把这柄扇子拆了，重新装成个摆件带去给刺史夫人做贺礼。”
“自然使得，这本就是送给您的。您想怎么处理都不与我相干呀。”乔芸笑得两眼弯弯，她是一点都不介意。
何况这柄扇子在游戏里本来就是要被做成挂件或者摆件的，这么好的一副刺绣拿来做整天风吹日晒的扇子确实暴殄天物了。
卢氏眼里的惊喜更甚，她连忙吩咐丫鬟把扇子拿下去请工匠来。又嘱咐务必要仔细，千万不能碰坏了上头的刺绣。
这下贺礼一事当真是万无一失了。
这几天她急得上火，差点起了一嘴的泡！
再次看向乔芸，她便觉得这个丫头分外顺眼。
正是如此，她也不大想去计较她和自家儿子那些不清不楚的。
孟少恒长了一张招蜂引蝶的脸，又爱出去闲逛。若是寻常那些个不长眼想攀高枝的平民，她一准要使出雷霆手段让那些小蹄子歇了心思。但眼下这个人是乔芸，她决定把她送走就是了。
“若是这刺绣真得了刺史夫人的青眼，我便替你说和说和。到时候你可以去刺史府的针线局做活，你看可好？绛州府又大又热闹，在刺史府也只用伺候刺史夫人一个，很是清闲。你这手艺，接刺史夫人的赏赐得接到手软！这怎么也比缩在这么个小县城天天在外头卖馄饨强！”
商户人家的女儿勾搭县府郎君，求的不就是个衣食无忧的前程么？卢氏这般举措，是为了等芸丫头见过外头的世界有多大，她就不会再将县令府的郎君放在眼里。
没想到，乔芸却摇了摇头。
“多谢夫人好意。不过我眼下留在曲沃还有其他打算。”
“哦？”卢氏挑了挑眉，绛州是个上州，绛州刺史可是个从三品的大官！能给绛州刺史夫人做活，谁不眼馋？她倒要听听这丫头是怎么想的，居然拒绝这么好的差事。
乔芸不卑不亢地回答：“凡事都是要讲个脚踏实地。这蜀绣在此前只在益州流传，咱河北道毕竟不多见。倘或我听了夫人的，那我就只有刺史夫人这一个主顾了，何况从此也必要事事受制于她人喜好。我要努力凭自己的本事将我的绣活儿受众人追捧，比起单单伺候刺史夫人一个，那才是大造化呢。”
“你说的倒是不错！”卢夫人露出赞许的神色。
倘或乔芸真的接住了她递出来的橄榄枝，她便能确定这丫头确实就是不想努力、贪图荣华，那勾搭她儿子这事没跑了。
但乔芸果然没让她失望，这是个好孩子。
“可是这样多累呀？你又要卖馄饨，又要抽空做针线，如何忙得过来？你才十一岁，该是好好长身体的时候，别为了攒钱累出病来，多不划算。”
“这不就要靠夫人您了。”乔芸露出了一个讨好的笑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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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三章：初显身手
“哦？”卢氏先是怔了一下，随后了然一笑：“你是说那个面膏？好吧！这个我确实能帮你。”
“什么面膏？”孟韶卿听到了陌生的词，连忙出生询问。
“便是你阿芸姐姐倒腾出的护肤膏，她自己说是比山茶花油好用。我倒是没试过。明儿起来我用用看。芸丫头送了我两盒，一会儿给你拿一盒，你也试试。”
“好吧，阿芸姐姐还真是什么都会。”孟韶卿羡慕地将两只胳膊撑在桌子上托着脸，看向在一旁存在感淡得几乎透明的云雪媚，好奇地问道：“云姨母，你是益州来的？益州那边的腔调难道跟官话很像嘛？”
她不知道益州话是什么音，但云雪媚一直以来都是一口极为纯正的河洛雅音，加上云雪媚不似凡人的气度，让她一直以为乔芸的阿娘一定是从长安或者洛阳来的，再不济也是太原府出身。
没想到竟是益州！
她虽然没读过多少书，却也知道益州远在千里之外的巴蜀之地！
“只是我家从小讲官话罢了。”云雪媚淡淡一笑，并没有透露很多。
孟韶卿求知欲旺盛，她追问道：“那益州是什么样呀？真的同李太白的诗说的那样蜀道难于上青天吗？”
云雪媚歪着头思忖了一下，才答道：“若是走陆路，倒确实如此。但水路则不然。长江除却西陵一峡较险，其余一路都是畅通无阻的。”
“险？水路险说的是水流湍急，那起不仍是从巴蜀出去容易进去难？”
“不错。”云雪媚见这丫头居然这样想，非常意外。于是指点道，“若你对水文地理感兴趣，可以去看看《水经注》。”
孟韶卿眨了眨眼。
水经注，她记得这好像是阿兄念书时地理课要背的书籍，那回头找阿兄借几本看好了。
卢氏见此不由得道：“你要是能静下心看书也是好事，别一天到晚总去闹你阿兄，打扰他读书。”
“哼。”孟韶卿把小嘴一撅，“还不是他就算休沐都不肯带我玩……”
乔芸一边乐呵呵听看着一大一小两只可爱在耳旁莺声燕语，一双眼睛则盯上了矮几上摆的点心。
原先她想过这些点心是否也和面膏一样走卢夫人这边的路子，让她帮忙向那些乡绅夫人推荐，现在她突然不打算这么做了。
诚然，有卢夫人这样在曲沃县有头有脸的女眷，她的话底下那些乡绅不敢不从。而且若只供给这些人家的单子，她也会轻松很多。
但经过刚才那一番对绣活的婉拒后，她突然想到，绣品是如此，点心难道不也如此？
要想广开财路，还得走人民路线！
但具体怎样，还得再做仔细打算。
午饭过去，县令夫人有些乏了，想歇个中觉。孟韶卿便带着乔芸和云雪媚回到了她的韶芳苑。
在古代，不忙的时候，那确实挺闲的。
乔芸闲着无事，想先去厨房那边敲定年夜饭的食单，然而孟韶卿想拉着乔芸一起做针线：“好姐姐，你的绣技那么好，可否能绣一柄扇子给我呀？”
乔芸原想推辞，却又觉得若是此时推脱，不证明一下自己，那柄孔雀东南飞扇子可能在县令夫人眼里就该来历存疑了。
“好吧。”
乔芸叹了口气，只好依着她，俩人一起盘腿坐在了床榻上。孟韶卿连忙招呼丫鬟拿绣绷绣线花样子来，还特地让丫鬟把线分好。
“蜀绣里传统的花样子和苏绣倒是不大一样，不过也有相同的，就用这个吧。”乔芸翻了翻丫鬟递过来的花样子，大多是些仕女、山水、花鸟之类。
现画花样子未免有些太费事，乔芸勉强选了一副牡丹花的。这些花样子都是丫鬟提前在丝绢上描好了的。
“蜀绣里针法许多，如今就只绣这一面扇子，耗太多时间也没意思，我给你用最基础的针法吧！”
孟韶卿连连点头。
乔芸穿好了一根绿色的丝线，开始上手先绣叶子。
才开始几针下去，孟韶卿就惊呼道：“你怎么从里头开始下针呀？”
乔芸才要入神，耳边就炸起这么一声，她差点把针炸歪了。
她抬起头嗔道：“蜀绣便是如此，你干嘛咋咋乎乎的呀？差点绣坏了！”
孟韶卿意识到自己莽撞了，连忙捂住了自己的嘴：“我不说了，你继续绣~”
乔芸这才又低下头去认真绣起来。
外面的雪已经在地上落了一层，白茫茫一片银装素裹，让房间内不必点蜡烛就十分明亮。
与这些刺绣纯属打发时间的千金小姐不同，她当初学蜀绣时可是还要临堂考试的！因此效率也是极为重要的一点，何况她还是当初蜀绣班里优秀的做题家，她在速度上极其能卷，让当时连着几届的学生都活在了她的阴影下。
乔芸的针下得飞起，斜铺针打底色，?针晕色、晕针上光影，滚针勾边描叶脉……
令人眼花缭乱，关键是一分一毫都不曾出错，哪怕是换颜色也风风火火的。寻常小姐刺绣，给针换颜色这种事都是丫鬟代劳，偏偏乔芸自己动手的速度比丫鬟还快些，极细的丝线在她手里一捻就轻轻松松穿过了针眼，让人佩服无比。
孟韶卿看呆了，连大气都不敢出。一旁原本帮忙抻丝线的丫鬟眼睛都看直了。
别说这俩，就是云雪媚不由自主地摒住了呼吸。
一时间，房间里安静得落针可闻，只剩下窗外雪花簌簌与屋内暖炉中炭火的噼啪声。
“好了！”
不知过了多久，乔芸结束最后一针，满意地收了尾。将丝绢从绣绷上取下来。
“这就好了？”孟韶卿震惊地看了看窗外。
阿娘午睡素来只睡半个时辰，这会儿阿娘还没醒呢，她这就绣完啦？
“是啊。喏，拿下去做扇子吧。”乔芸将这幅牡丹花递给孟韶卿，揉了揉自己酸痛的肩膀后伸了个懒腰。好久没有长时间低头这么久了，怪不习惯的。
她趁伸懒腰的功夫内视了一下自己的游戏背包——背包界面带有系统时间。乔芸定睛一看，居然已经过了一个小时。
看来真是手生了！这么一副巴掌大的牡丹花居然绣了一个小时，比她在蜀绣班里毕业考试的时候效率差远了。
唉，看来这农家丫头的身体还是不大顺手。
孟韶卿呆呆地接过这幅牡丹，看了半天，方从震惊中回过神来，欣喜若狂，忙不迭就绕到乔芸身后去亲自给她捶肩，一脸讨好地笑道：“阿芸姐姐，好姐姐！你简直是我亲姐姐！”
“你阿娘何时又跑出来我这么大个女儿？”乔芸觉得颇为好笑。
孟韶卿如获珍宝地捧着这张丝绢：“我去拿给我娘看！”
说着跳下榻一溜烟就跑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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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四章：热火朝天（求订阅~）
卢夫人这会儿刚醒，丫鬟整捧着温水伺候她洗漱绾发。孟韶卿就捧着那张丝绢哒哒哒跑了过来：“阿娘！这是阿芸姐姐给我绣的，你快让人做个扇子！”
卢氏看见那方丝绢，顿时清醒了一半：“我睡了一觉的功夫她就又绣出一个面扇子来？”而且这绣工……虽说比不上那幅孔雀东南飞，但一个是精心秀了几天的，一个是不到半个时辰赶出来的，质量不一样情有可原。
但完成程度却是极高的，也不算糊弄。
饶是卢氏心理素质再怎么高，这会儿也不免有些崩溃。
她捏了捏孟韶卿的脸，咬牙切齿道：“你看看人家！半个时辰能绣这么好的一面扇子，让你绣个鸳鸯你磨了两三天给我了一幅鸭子！”
孟韶卿顿时脸红了……
一下午的时光很快过去，翌日，乔芸起得很早，洗了手净了脸，捧起自己的那些瓶瓶罐罐，赶紧让丫鬟带她去了大厨房。
做饭要紧！
大厨房在后罩房里，是后罩房最大的一间房子，临着角门，采买进出极为方便。
乔芸要为年夜饭做准备了。
大厨房里候着两个婆子和两个打下手的丫鬟。一问才知，这俩婆子分别一个负责红案，一个负责白案。县令府人口不多，也就十一口，故而厨房里两个做饭的就忙得过来。原本还有些别的丫鬟，但都不是家生子。看在大年三十的份上，卢氏发了善心让她们回家过年去。
这两个厨娘在得知年夜饭这等极重要的一餐居然要交给一个十一岁的小丫头来操办时，原本还非常不忿，认为她年纪太小，不经事。
卢氏无奈之下只好忍痛将乔芸带来的饼干给几人分了一块，尝过乔芸做的点心后，再没人说什么了。
此时乔刚来到后院，那两个厨娘早就在厨房门口等着了。看到乔芸来，一个个迎上前，笑道：“乔小娘子！县令府的食材都已齐备，咱先看看晚上做什么菜吧！”
乔芸颔首。
不错，做年夜饭的第一步一定得是先列好食单，不至于手忙脚乱。
一进厨房，她就有些呆了。
不愧是县令府，纵使卢氏已经颇为节俭，但县令府为年夜饭准备的食材也相当丰盛了。
一旁的案台上摆着盛放肉类的大竹篾子，里头堆着已经分好部位的新鲜猪肉和鹿肉。
那半扇羊羔和整鸡整鸭上还带着未化冻开的冰碴子；地上开着口的箱子里大大小小的鸡蛋塞得满满当当；水缸里鲜活的河鱼时不时探出水面翕动着鱼唇；小水翁里的虾子活蹦乱跳墙上、房梁上还挂着一条条火腿和腊肉。蔬菜不仅有萝卜白菜，还有冬笋、莲藕、豆芽这些新鲜玩意。萝卜通体似白玉，一看就是好萝卜；重要的是，居然还有两斤牛腱子和两斤鹿肉！
古代鹿肉常见，可吃耕牛不是犯法的吗？
乔芸惊奇地指着那一大块牛腱子，问厨娘：“这牛肉是哪里来的？”
“害！你有所不知。采买前些天跑去农村走了一趟，正好赶上有个人养的耕牛不小心跌进坑里摔死了，正在街头含泪叫卖呢！就买了几斤腱子肉回来。”
噗。
乔芸无理无据地怀疑那耕牛其实是被人谋害了。
不过这不关她的事，有牛肉吃就好。
眼下食材丰富，乔芸几乎在一瞬间就考虑好了要做什么菜。
“平时府上的年夜饭可有讲究？”
“有的。往年的年夜饭是菜肴六品，汤羹两品，饭食点心两品。不过夫人吩咐，今年过年人少了不少，为避免浪费，所有品类减半即可。”
“啊？”乔芸傻了眼，“原本就只有六品菜馔，减半后只有三品？你们说说，大过年的桌上盘子只有五个，这好看吗？”
“那……”两个厨娘面面相觑，做红案的厨娘小心翼翼地开口：“那您说如何？”
“菜肴仍是六品，不过饭食点心和汤羹减半即可。一切我来准备。”
看着这一桌食材，乔芸顷刻间就有了想法。
她想复刻一下烧尾宴。
烧尾宴是中唐时期最奢靡的宴席，跟后世的满汉全席也不遑多让。而尚未开春的季节里，食材并不齐全，更何况是物流并不发达的古代。因此想凑出理想状态中的烧尾宴是极为困难的。
原本烧尾宴早已失传，到二十一世纪时后人早已无从复原出那些名菜真正的味道。即使是游戏里的食谱也不过是根据菜名后人复原考究而来，烹饪方法和调味完全是现代人的思路。
所以乔芸并不打算全部做出来，只挑几道代表性菜作为大菜，改一下烹饪手法，用现代的调味习惯去做足矣。
两品凉菜——麻辣牛腱肉和糖醋藕片，这两个是唯二的现代菜；热菜便一道葵花斩肉、小天酥、仙人脔和凤凰胎。汤羹便是汉宫棋，饭食一道含香粽子、点心一道素银夹花。
葵花斩肉是扬州狮子头，小天酥即鹿鸡同炒，凤凰胎是滑蛋鱼片、仙人脔是奶汁炖鸡。
按道理，即使拿了食谱，一般人也真不敢第一次办宴席就去做自己从来没做过的菜，因为不知道原本该是什么味儿，万一调味失误，搞砸了那可就没时间再去做第二锅了。
但乔芸没这个顾虑。
她可是把游戏肝穿了的人，游戏里的声望等级分为——陌生、友好、亲密、敬重、尊敬和钦佩，而把李唐皇室这一势力的声望刷到钦佩的全服她是第一个！
烧尾宴虽是一道升学宴，但在游戏中却是皇宫中的常见菜肴。
身为皇家的座上宾，她经常被邀入宫中赴宴。
盛世之下的宫宴极尽奢华，那些一道道如艺术品般的顶级菜肴都是正月十五宫宴中经常出现的主角，乔芸已经吃得可以挑剔哪些菜都吃腻歪了，她已经好几次想要跟策划提交意见要求更新菜谱，但毕竟全服也只有她这一个把皇宫当馆子下的玩家，她吃腻了，别人却还没尝过！
因此好几封私信都石沉大海。
乔芸一边把那几张菜谱从游戏包裹里取出，一边将老母鸡和鸭子塞进大瓦罐里。
先把高汤吊上。
为了确保汤底的鲜甜，乔芸还偷偷在里头加了一把从游戏里取出的瑶柱。加上风肉上炉文火慢炖。
费事的就是这个汤，其他的菜下午临近吃饭前就可以做好。
乔芸也没闲着，与白案的两个人一起擀面调馅包饺子，唐代的饺子叫偃月馄饨，但形状和吃法已经与现代非常接近了。
乔芸调了三大盆的馅儿，一是酸菜羊肉馅，二是猪肉大葱馅，三是肉三鲜饺子，预计下来，每种馅起码能包一百个。
那小丫头着实吓得不轻：“三百个饺子？又不是不吃那些硬菜，谁的胃里也放不下这么多呀？”
“你傻呀？”正在擀面的婆子瞪了她一眼，“饺子包好了在外头冻着，随吃随煮，主子半夜叫夜宵了方便！”
“原来如此！”
一上午的光景，包好的饺子堆满了十来个高粱杆箅子。
中午，谁都没胃口吃饭，都知道重头戏在晚上，屋子里的一群人无不是就着茶水吃了几块点心先垫垫肚子。
厨房里，乔芸把厨房里的丫鬟婆子招来，挺了挺腰，胸有成竹。
“好了，除了烧火的留下，其他人可以歇着了！接下来交给我一个人就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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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五章：开饭
黄昏时分，县令府早早掌上了灯，各处房门前都挂上了红灯笼，就连府中游廊檐下没搁三四步也挂上了大红灯笼。
一片红灿灿的灯光硬着地上的白雪，让整个府院灯火通明，分外喜气。
空气中早就飘荡着从后院厨房弥漫开来的浓浓饭香。
卢夫人坐在东次间窗下的炕上，手里是丫鬟递来的食单，她看着食单上的一道道菜名，分外惊讶。
“她居然会做烧尾宴中的菜？”
那丫鬟便是从厨房过来的，连忙点头：“不过，乔家小娘子说却要用自己的方法重新改一改这些菜的做法，不过婢子们看来，她做菜时确实非常老练。那刀工就连陈妈妈都比不上。”
陈妈妈便是那位负责红案的厨娘。
卢氏更惊奇了。
“烧尾宴……我在长安时虽无缘吃过，却也知道这是极其奢华的宴席，想来必是山珍海味、珍肴异馔。她竟还嫌弃原本的做法？”
不过想想也情有可原。
她做的小饼干、糖果之类确实比市面上卖的点心要好吃。
就拿她做的奶糖来说，市面上倒也有卖牛乳糖的，但却没有她做的浓郁香甜。有这等手艺，心气傲些也是正常的。
她倒要看看这乔芸能带来什么惊喜。
彼时又有一个丫鬟打了帘子进来，福了福身，道：“夫人，临近摆膳了，您看在哪里摆好？”
“在正房吧，那边大。让孟少恒那几个同窗过来一起吃，不然一家子骨肉摆年夜饭还要分两个院子，怪没意思的。”卢氏将手中食单放下，理了理膝上衣裙的褶皱，作势要下炕。
贴身的丫鬟连忙扶住她，随她一路来到正房。
看着空旷的房间，卢氏皱了皱眉。连忙就指挥小丫鬟们搬东西。
“我记得库房里有个画白翎的四牒屏，你们快挪过来挡在门口，留一人过的位子就行了。到时候就年夜饭就摆在西次间这里，我们坐这后头，拿屏风挡上免得吹了风。”
“这地毯也换了……不，别换了。把那卷云州产的骆驼绒绣毯拿来直接再铺一层，坐着也暖和。”
一时间，丫鬟们忙里忙外，搬桌子的搬桌子，铺摊子的铺摊子，很快就把用年夜饭的场地布置好了。
卢氏几乎指挥丫鬟们将库房里压着的珍贵摆件、挂幔都换上了，房间内灯火通明，光彩夺目。
一切准备完毕，卢氏便去让丫鬟请那几人过来。
对卢夫人和云雪媚来说，这几个小年轻都是晚辈。因此卢氏便携着云雪媚，坐在了明间上首待客的坐障上。
“云家妹子，你也不必拘谨，安心陪我受他们的礼就是了，有我呢！”
云雪媚笑了一下。
她这是被乔芸强行被拔高的辈分。
不过也好，这样省却好多事。
几个年轻的郎君进来时，一抬眼就瞧见了盘膝坐在坐障上的云雪媚。
美人身上就是裹着几层衣裳也掩不住她窈窕的身段。螓首蛾眉，艳若红梅绽雪，纤腰楚楚，静若松生空谷，一室的金碧辉煌在她面前都失了颜色。
对美人毫无杂念的池青率先俯身长揖，行了一礼，“加过卢夫人、云夫人。”
卢氏和云雪媚相视一笑。云雪媚并非官家太太，是不能被唤做夫人的。贸然说穿又会拂了几个孩子的面子，于是卢氏换了个说法。
“你是池家的大郎君吧！听闻你在书院对犬子多有照顾，多谢你了。你们既是恒儿的好友，便不必这般生疏，唤一声姨母就好，这又亲和又不失礼数。”
“是。见过卢姨母、云姨母。”
孟少恒欲哭无泪。
这一声声的姨母，仿佛是在提醒他和心上人之间还有辈分之差这一道难以逾越的鸿沟。
行过礼，几人来到西次间入座。
有唐一代本就风气开放，这个世界与大唐极相似的“轩唐”也是如此。男女之间别说同席了，就是一大群年轻娘子围在俊俏郎君周围叽叽喳喳也没甚所谓。
桌上摆着的还是乔芸带来的那几样点心。
这么两大盒点心，卢氏吃得分外俭省，每逢取用时，只用巴掌大的小碟子每样取一点，那小饼干更是按人头数来取，每人一块！因为饼干占的空间大，因此虽然与其他糖果一样同占一格，但卢氏深知这一格里并无多少。
吃着奶糖和饼干，众人都知道了这点心定是乔芸的手笔。
为了缓解与美人同席的心跳，孟少恒不得不没话找话。
“怎么不见云家妹妹？”他往嘴里丢了一块乳香核桃。这核桃类似于蜂蜜核桃，但是用牛乳和酥制成的糖浆，奶香浓郁，又不那么甜，伴着核桃的清香，这是他唯一能入口的零嘴。
卢氏撇了撇嘴，这小子果然惦记着乔芸呢。
正想回答，外头乔芸高喊了一嗓子。
“摆饭了！”
众人连忙回头看去。
七八个丫鬟端着托盘鱼贯而入，浓郁的香味让人精神一震。
乔芸跟在后头进来的，她已经换了一身衣裳，将那件沾上了油烟味的衣裙丢回了游戏里。交给陆折秋去洗。
因为这次有男子在，因此卢氏便和云雪媚坐在了一起，乔芸和孟韶卿分别坐在自家阿娘身边，云雪媚手边早已给乔芸留好了位置，她一回来就直接坐下了。
丫鬟们将菜馔摆在桌上，琳琅满目的美味佳肴顿时夺去了在场所有人的目光。
乔芸看了看周围的人，笑道：“愣着干嘛？吃呀？”
丫鬟适时补充道：“这次的年夜饭均由乔小娘子一人完成，并无他人相助。”
柳二回过神来，脸都涨红了。他回想起第一次见到乔芸时，还因为她卖的馄饨太贵而态度激烈把人吓到。
现在看来，她的手艺远远不止二十文呀！
丫鬟给每个人倒上了酒。桌上的酒皆是糯米酿的甜酒，清甜，吃再多也不醉人，免得喝多了有人撒酒疯，丢了脸面。
“好了，开动吧，别拘着自己！你们就跟与恒儿私下吃酒一样就行。”卢氏和云雪媚先后动了第一、第二筷子，长辈开了头，这群年轻人才能跟着动筷。
“那姨母可要大开眼界了，这群小子抢起菜来那叫一个气吞山河，两个妹妹肯定抢不过，该饿肚子了。”池青端着酒杯，似笑非笑。
“啧。”乔芸砸了咂嘴，“幸好我包了两百个偃月馄饨，够你们吃的！来人，先把偃月馄饨端上来塞他们的嘴！”
一时间众人乐得捧腹大笑了起来。
屋内的热气融化了窗棂上的冰花，饭桌上其乐融融……
－－－－－－题外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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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六章：宾主尽欢
饭桌上每一道菜都令人瞩目，因为乔芸将每一道菜都融入了自己的做法。
譬如葵花斩肉，这道菜严格来说并不是烧尾宴里的，据说此菜还是隋炀帝游幸扬州时名厨师以扬州葵花岗为题所做。
拳头大小的肉丸子，先炸过后再浇汁，状如狮子头。但乔芸做成了与普通丸子一样的大小，方便入口，也正好免去了大丸子容易夹碎的尴尬。
炸丸子是北方逢年过节必备的家常菜之一，家家户户各有各的做法。平民家一般做素丸子，加一点肉沫调味，然后再馅儿里拼命放面粉或萝卜粉条之类，顶多在里头搅一两个蛋，炸得酥酥脆脆，在他们看来，油炸的东西本身就是顶尖的美味。
富贵人家吃的多是荤丸子，肉多蛋多调和多，油汪汪软绵绵的，这种丸子也被叫做富贵丸子。
然而乔芸做的丸子与这两种都不同，她用了一整块猪五花，肥瘦均匀，油润喷香，完全不腻，再在里头搅上剁碎的木耳和莲藕，并在馅料中加入特质的葱姜花椒水调味，整个丸子一口咬下去，肉汁四溢，嫩脆酥香。浇在丸子上的烧汁和丸子里脆生生的莲藕增添了丰富的调味和口感。
再比如那道汉宫棋，寻常做法是用鲜虾、鱼肉、鸡肉捶打成泥，捏作棋子，再淋了吊好的高汤，上锅蒸熟。乔芸用的高汤可是开水白菜的同款高汤，汤底清澈如水，极其鲜美却丝毫不腻人。棋子的口感并不软烂，嫩滑弹牙，还能吃到一些脆生生的蔬菜颗粒，能分辨出哪些是羊肉糜，哪些是鱼肉糜，哪些是虾糜，并不像
原本年夜饭的桌上总少不了谈笑风生，然而今年这顿年夜饭却非常安静，菜肴的美味让他们抛弃了所有的矜持，大家筷下生风，一片虎啸龙吟的吞咽声。
柳二夹了一片麻辣牛腱子，牛肉上红亮的辣油让人食指大动，他直接将一整片塞进了嘴里，前所未有的体验让他欲罢不能。
“这是什么？与姜芥茱萸的辣味如此不同！”
乔芸瞥了一眼他筷子尖沾着的红油，解释道：“这是辣椒！我从前在农家田埂间偶然发现的，结出来的果实红彤彤，看着怪喜人的。就摘了来做调料，如何？这辣味够劲儿吧？”
“太够劲儿了！”柳二又吃了片牛肉，辣得斯哈斯哈。
“辣就喝点凉的润润。”乔芸吩咐丫鬟去把煮沸又晾凉的牛乳拿来给他倒一碗。
“多谢。”柳二感激地将牛乳一饮而尽，转头又去跟麻辣牛肉斗智斗勇。
就在众人觉得筷子都不够用了的时候，又有三个丫鬟端着托盘走了进来，每人的托盘上盛放着一大盘白白胖胖的偃月馄饨。
“这个是肉三鲜的，这个是猪肉大葱的，这个是酸菜羊肉的。”丫鬟们给在座各人的碗里每样夹了三个，又在桌上摆上了用陈醋调的蒜泥碟。
好吃不过饺子，孟韶卿一见饺子上来，也不吃菜了，专心致志地对付碗里的饺子，吃得满嘴是油。
猪肉大葱馅饺子里的猪肉应该是三肥七瘦的比例，肥美程度把握得刚刚好，肉馅和切得碎碎的葱花混在一起，非常顺口。
肉三鲜的馅是猪肉、虾仁和鸡蛋，柔顺的肉馅和弹牙爽口的虾仁简直绝配。
至于酸菜羊肉馅的饺子，这个馅儿怎么都不会难吃！
酸菜羊肉本来是宴席上的大菜，羊肉是大唐富贵人家的主食肉类，而用大白菜腌制的酸菜则是安东都护府那边的特产，随轩唐攻灭高句丽后传入了中原。羊肉的膻味被酸菜解除后只剩下肥美可口，热滚滚地蘸着蒜泥碟吞下去，暖气从喉咙直直落到肚子里，让人幸福得直吸气。
这一场年夜饭宾主尽欢，没有谁是不满意的！
卢夫人吃得非常高兴：“芸丫头，我算是服了你了！我在长安也没吃到过这么好吃的汉宫棋！”
汉宫棋不算什么顶顶奢华的菜，世家大族过年时也会做来吃，卢家也是如此。但与面前这道宛如艺术品一样的汉宫棋不同，那些汉宫棋汤色不仅浑浊，而且把棋子煮得有些过于软和，棋子与汤的味道互相混杂，无论是肉糜还是高汤都已经尝不出本味。
“你这汉宫棋的汤底是怎么做的？怎么这么鲜？”卢夫人忍不住问。
乔芸掰着指头，如数家珍道：“一整只鸡、一整只鸭子，一副猪排骨、一整条火腿、还有一些瑶柱。去杂后慢慢炖煮上一整天的功夫，最后再用猪里脊剁成的肉蓉、鸭脯肉肉蓉和鸡胸肉肉蓉依次将汤里的杂质扫出，这汤底才能这样清澈，又鲜又亮。”
“你这几个肉糜棋子倒要这么多荤腥去配它！”卢氏连连咋舌，“那熬汤之后剩下的肉呢？你不会都扔了吧？”
“那怎么行！”乔芸连忙摇头，“虽然那些鲜味的精华都进了汤里，可剩下的肉也是肉呀！我做主把它们分去给府中的丫鬟婆子们打牙祭了，您可别怪我。”
听到没浪费，卢氏这才松了口气。
“你是好孩子！怎么会怪你！这些下人一年辛苦到头，过年了放开吃顿肉也是应当的！”
一桌饭下来，所有人都把自己吃得肚子滚圆，桌上已是杯盘狼藉，哪个盘子都没剩下。
“舒坦”池青长长叹了一声，灌了两杯甜米酒才压住了想打嗝的冲动，他瘫在无脚椅的靠背上，伸了个懒腰，道，“年夜饭年年吃，今年头一回这么满足。”
“全仗着乔家妹妹手艺好！”孟少恒发现自己在夸乔芸的时候，美人姐姐脸上就会露出浅浅的笑容来。于是，为了搏美人一笑，他一点也不吝惜自己的赞美之词。
“好了。今儿晚上谁要守岁？我吩咐人把夜宵点心给你们备上。”
“我要！”孟韶卿第一个举起了手：“我想跟阿芸姐姐守岁！”
“不准。”卢氏瞪了她一眼：“你阿芸姐姐忙了一天了，还不赶紧让她好生歇一觉！再说了你们小孩子家家正是长个子的时候，不准熬夜！”
孟少恒道：“我们几个想守岁。原定了去后头院子里赏雪来着，听闻那些丫鬟们把后头花园里的亭子、树上都挂了灯笼，我们想去瞧瞧夜景。”
“好。”
这般都定下以后，乔芸被云雪媚带回了厢房，脱下外衣后塞进了被窝。
乔芸打了个哈欠，合上了眼睛。
虽然确实倦了些，但她不能就这么睡了。
游戏空间那头还有个场子等着她去赶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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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七章：另一场
比起县令府家，游戏里的生活对于乔芸来说更加舒心。
乔芸自以为自己是一个脱离了高级趣味的人，她就是喜欢住高大气派的房子，穿漂亮衣裳，吃山珍海味。
古代建筑每四根柱子合围为一间，一间的宽称之为面宽或面阔，深为“进深”。寻常平民百姓哪怕正房也不过是面阔三间、进深一间。饶是县令府的正房，也只有五间面阔、三间进深，绝对不敢僭越。
然而游戏中对建筑等级的规划上并没有阶级壁垒，除了搭建房屋是只能用系统提供的墙壁和瓦片之外，对于面积却没有多大要求。
因此乔芸的庄园富丽堂皇，堪比王府。她正院正房名为“闲云楼”是个三层高、面阔五间、进深也五间的歇山顶高楼。一楼被分出了玄关、走廊、客厅、餐厅和左右两间抱厦。单是这两间抱厦就比别人家“一间”还大。
二楼除却中间的过道外，左右两边是两间次卧套间。由于她的楼修得就像是个平面的鲁班锁，所以不管怎么划分都能给每个套间画出三间的大小。
三楼一整层都是主卧，从楼梯间出来，入眼便是金碧辉煌，深浅不一的粉色地毯和处处垂落的挂幔将这一层妆点得如梦似幻，极尽舒适。单单一张拔步床就占去了一间大小。
乔芸站在闲云楼的玄关里，深深地伸了个懒腰。
真好！
她有总算有一种回到家了、想怎么祸祸都没人管她的诡异爽感。
听到门口的风铃响，不多时，楼梯间的方向就传来了哒哒哒下楼梯的声音。
闲云一身亮眼的红色裙裳，通身上下环佩叮当，像一只花蝴蝶一样扑到了乔芸跟前。
她叉着腰，带着怨气控诉道：“你还知道回来？我从一个时辰前就在等你了，等的肚子都饿扁了！你呢，你就顾着外头那个姐姐，把我忘了吧！”
“我都快累死了，你就不能体谅体谅我。”乔芸故意露出了点疲态，“我去给县令一家做年夜饭了，他家后厨的丫鬟婆子都不在，我一个人忙了一天！”
仿佛在指责闲云一点也不体贴，就知道使小性子。
事实上，乔芸确实是带了点不耐烦。
她在现实中要拼命的想办法挣钱养活一家两口，还要努力攒钱提早润到扬州去买大房子，已经够累的了。而闲云在这里吃喝不愁，衣食无忧，每日下课后想干嘛就干嘛，还总是粘着自己！
听到乔芸的抱怨，闲云顿时有些不知所措了起来。她忸怩地拧了拧自己手里的披帛，小心翼翼地问：“真的很累吗……？那，我刚才失言了！”
乔芸长长地吐了一口气：“我说你呀，好歹体谅体谅我。我在外头光是顾着自己一日三餐就很费力了，我哪次回来不是为了正事？你在这里什么都有，哪怕出去逛逛，也比一天到晚粘着我强。”
闲云被这一番话说得脸上有点难为情。
她的内芯到底是个真真正正刚十一岁的孩子，总习惯粘着比自己成熟的人。
她叹了口气。
也是。
乔芸毕竟不是自己的娘亲。她能把打下来的“江山”与自己共享，在她眼里这已经是天大的照顾了。
已经来到这里一个多月了，她应该试着适应一下大人的身体，不能再总是一味小孩子心性了。
闲云拉着乔芸的手把她往餐厅里带，一边走一边问：“那你这次回来是干嘛？县令大人那边为难你啦？”
“不是。”乔芸抿了抿嘴，“我是特地来陪你的。”
闲云刚刚下决心独自面对孤独的年夜饭，听到这句话顿时欢欣雀跃了起来。
她一把将乔芸按到凳子上，说道：“正好我今天嘴馋，叫了你酒楼里最高级的宴席！就盼着你晚上同我一起吃呢。”
乔芸闻言，嘴角抽了抽。
这丫头还真是比她还会花钱！
她的酒楼中，宴席按照价位的不同分了好几种规格，她风骚地按照词牌名或诗词长句给每种宴席起了名字。寻常平民百姓咬咬牙也能置办得起的有两金的“二色莲”、八金的“八宝妆”、十六金的“月宫春”。
最高级的宴席，那不就是一千金的“凤凰台上忆吹箫”么？这倒不是乔芸自己设计的宴席，而是系统给的配方。
游戏中的各种美食对于玩家来说多少都有些属性增益，而宴席提升的效果更甚，这一桌凤凰台上忆吹箫可以让团队中享用宴席的玩家给自身收益最大的基础属性提高三百八十八点，而且还可以与别的菜肴效果叠加，在所有pve团队中都是攻略副本开荒时的必需品。
但是，打副本的时候总不能大剌剌地摆上桌子和二十五个凳子，一群人个人当着boss的面大嚼美食。
所以游戏里设定给外带的食物并没有设定品尝功能，玩家对着象征性摆了几道菜的桌子直接交互读条就算吃过了，连个味儿都闻不见。
故而想要正儿八经地享受美食，只能去酒楼里，或者高价从酒楼请厨子来自己的家园做。
主城里开酒楼的玩家不少，很多家酒楼都能提供这个“凤凰台上忆吹箫”。
乔芸因为太能肝，所有食材皆可以流水似的供应，人力成本极低，比别的酒楼还便宜一些，故而生意很不错。
“一千金的宴席，一共一百零八道菜，就咱们两个人才能吃几口！你也真行的。”乔芸接过了陆折秋递来的食单，感慨了起来。“你也不像是能把菜冻起来热第二回的样子，。”
闲云笑嘻嘻地说：“这还不容易吗！咱们吃不完的就赏下去！这些顶好的菜留给这宅子里的下人，稍好一些的送去庄子上给那些作坊管事家里，其他的打发给农户或者长工呗！”
这样也好。
乔芸这才放下了手里的食单，期待了起来。好久没吃点高档菜，她感觉自己的胃都有点伤了。
虽然自己确实对做饭有兴趣，并且也掌握了一手好厨艺，但她更喜欢让顶级的厨师把美味珍馐端到自己面前品鉴。
为了满足口腹之欲，她给自己的宅院中雇的伙夫可都是厨艺数值满格的！
所谓“吃一看二眼观三”的宴席大抵如此。除去吃的菜，还额外有好几座观赏碟。这样排场极大的宴席在现代早就消失殆尽了，乔芸也只在游戏中去皇宫赴宴时品尝过。
用来摆宴席的大圆桌足足占了整个餐厅，乔芸羡慕不已。
这么大的排场只给两个人看还是太浪费了，什么时候现实里她也能阔阔绰绰地摆出这么一桌豪华酒宴，邀请所有熟识的人，来满足一下她那“小小”的虚荣心呢！
－－－－－－题外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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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八章：吃撑
原本这套宴席内的观赏蝶有三座，但由于桌子实在摆不下，便只选了其中最压桌的“素蒸音声部”。素菜和蒸面做成的七十多位蓬莱仙子般歌女舞女，将偌大的白玉看盘当做舞台，有的鼓瑟吹笙，有的放声高歌，有的翩迁起舞，栩栩如生，令人眼花缭乱。
除了这些令人瞠目结舌的看菜，能吃到嘴里的菜色更加丰富多彩。食材也是极尽昂贵。驼峰熊掌、燕窝鱼翅，天下的珍奇食材恨不得都端上来。冷盘、热菜、硬菜和饭食点心分了四轮，每轮二十七道地轮番上菜！除了各种充斥着美观与品位的艺术菜，更有红羊枝杖（烤全羊）、烤乳猪、清炖整只小牛犊、浑羊殁忽这种硬菜！即使每一样只尝一小口，不到第二轮便已撑得走不动路了。
乔芸可算能放开肚子毫无顾忌地狠狠吃一顿，撑到反胃提不动筷子了就往一旁的榻上一歪，歇一歇再继续端起碗开吃。
毕竟这里是游戏世界，她进来的不过是灵魂体，吃的再多对她来说也只是精神食粮，根本不往身上长肉，所以非得吃个过瘾才够本！
千两黄金的宴席不是什么时候都能吃到的，玩游戏玩了这么久，她也只在前世跟帮会成员一起团建的时候在自家园子里摆过一次这种大席。那时候全帮会常在线的将近一百多号人挤在园子里的长长的椭圆桌边，桌子上靠着机关整了个流水转盘。热闹归热闹，但哪怕是一轮二十七道菜，一百多人分下来也啥都不剩了。
乔芸和闲云这会儿是一点也吃不动了。
大多数菜肴她俩其实一人就夹了两筷子，跟新的一样。
闲云正准备叫丫鬟把这些菜都分下去，乔芸道：“等等，我装个七八份带走。”
“啊？”闲云不明所以地看了她一眼，很快就明白了：“你要带回去给那个姐姐吃呀？”
乔芸点点头：“对，不然我在这边吃独食，放着我娘一个人多不好。”
“你还认了她当干娘？”闲云越发吃醋，她问道：“你说，那个姐姐跟我比起来，谁更好看？”
这个问题一出来，乔芸就被噎住了。
闲云现在这个身体是乔芸曾经的游戏角色，谁玩游戏能不把自己捏得美美的呢？闲云眼下用着的这张脸，可是她根据八十年代荧幕上那些古装造型特别美的女明星们众多优点精心捏出来的！
也是在这个游戏里貌比天仙的女角色玩家多得数不清，才显得她不起眼。若是拎到现实世界里，凭这么一副容貌，再凭着游戏里累计的资本，她不信自己挣不来天下第一美人的称呼。
但云雪媚的那张脸也算是世间罕有了，若真要比较起来，她和自己的游戏角色恐怕不分伯仲。
“当然是你好看了。”乔芸掐了一把闲云的小脸，“我的闲云倾国倾城，谁也比不上！”
反正如果自己在这时候去夸云雪媚，那眼前这丫头肯定少不了一顿闹腾，那不如就先好言好语哄着，就当是厚着脸皮夸自己啦。
乔芸觉得自己越来越像一个脚踩两条船的花心大萝卜了！
与闲云告别，乔芸带着装好的八道菜肴回到了现实中。
原本撑得几乎走不动的饱腹感瞬间消失，就好像刚刚那一场奢华宴席是做了一场梦。
要不是随身背包里真的有八道菜，她一准会怀疑自己刚刚到底吃没吃东西。
翌日上午，乔芸才刚起床，正在丫鬟的伺候下穿衣梳头时，卢夫人就风风火火地造访了。
“您这么早就来了，可是有什么要事吗？”乔芸让卢夫人上了炕坐，自己坐在下头的绣墩上，方便丫鬟站在背后给自己盘头发。
卢氏手里拿着一个粉彩瓷盒，神情颇为激动：“这当真是你做的？”
乔芸定睛一看，这不是自己的桃花润肌膏吗？
她点点头：“是呀！我用的是春天晒干的桃花花瓣蒸出的花露，兑上牛乳和几种美白药材，加上蜂蜡熬制成的膏子。”
卢氏闻言，显得激动了。
“你这桃花润肌膏美肤效果也太好了！我晨起往脸上抹了点试试，肌肤竟细腻了好些！你瞧瞧，跟昨天比是不是更滑了？”
乔芸颔首，一脸理所应当，并趁机推销了起来。
“这是自然的呀！蜂蜡本就能敷脸，可以使玄府收缩，让肌肤更细嫩。不仅是涂脸，涂全身也行！每日清洁之后抹一次，抹上之后不能总是见风吹，也不能一直挨水。大概坚持用个一年右就能长久的如此白嫩细滑了！”
这桃花膏润肤效果太明显了，没有哪个女人抵挡得住这护肤品的魅力。卢氏一口便答应了下来：“只是你就给了我两盒，我和卿卿一人一盒，这么一小盒还要抹全身，怕是只够用七八天的吧？”
“夫人不必担心。”乔芸早就料到她有如此一问，连忙拿出准备好的说辞，道：“夫人您可知道曹记脂粉铺？”
卢氏想了半天，才想起来好像是有这么个店。
“那家我记得是只做平民百姓生意的吧？我记得他家铺子里没什么好东西。”
“我原是放了三十盒在那，让她帮忙卖的。夫人可以着人去那家看看，我还说等开了春，桃花开了，再做一批出来。那家店的老板娘说，若这次的货卖得好，就让我接着放她铺子里卖。”
说话间，丫鬟已经给她左耳朵后挽好了一个团髻，乔芸在丫鬟的暗示下歪了歪头，好方便丫鬟梳另一侧的头发。
卢氏闻言，点着手指头算了算数。
“三十盒，就够我和卿卿用三个月。那我倒不必买那么多。还有一个月便开春，我跟卿卿每人四盒倒也够了。”
这县令夫人还真够精打细算的。
乔芸暗暗吐槽。
算清楚这笔账，卢氏冲乔芸胸有成竹地笑道：“等过了年，那群乡绅太太来拜访我，我替你将你这桃花膏炫耀一番，那铺子里剩下的就给她们抢去吧。”
乔芸被卢氏的用词逗乐了：“夫人如何能肯定她们会去抢？”
卢氏哼了一声，眼神里露出轻蔑的神色：“那起子趋炎附势的，听闻我是范阳卢氏出身，一个巴不得把我的话当圣旨似的捧！你以为长安拾春记他们家的山茶花油为什么卖得好？还不是因为我用，她们才跟风去买的？”
前世看多了宫斗剧官斗剧的乔芸听到这些话不免有些忧心忡忡：“那夫人理应当心才是，这些人是最不好应付的，谁知道她们的笑脸下头藏着什么呢？”
卢氏哂道：“你竟然还能想到这一出。不过你多虑了，她们那点子心眼儿在我跟前还不够看的！能让她们花钱就行，这铜子儿进到百姓怀里怎么也比揣她们兜里强！”
好嘛，这还是个体恤百姓的县父母！
乔芸颇为咋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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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九章：新衣裳
因三十晚上大家守了岁，加之屋外又下着细细密密的雪珠子，所有人都含着几分困倦。乔芸起床的时候，整个县令府都静悄悄的。
乔芸送走卢氏，回头去看床榻上的云雪媚，她被窗外明晃晃的雪光晃了眼也不曾醒，只翻了个身，将脸对着里边，继续呼呼大睡。
乔芸轻轻晃了晃她的肩膀。
云雪媚困得嘤了一声，把被子裹得更紧了，整个人缩成了一个球。
乔芸新奇地咂咂嘴：“昨儿你们干什么去了？困成这样。”
云雪媚迷迷瞪瞪间声音娇软地答：“跟卢姐姐打了半宿叶子牌……”
听了这话，乔芸也不去闹她了，放她继续睡。
不过这就奇了，同样是打了半宿的牌，为什么卢氏一大早那么清醒？
乔芸本来想跟着一起睡个回笼觉，但心灵手巧的丫鬟才给她梳了顶顶复杂的发髻，想想便罢了。
她表示想出门去园子里逛逛。
丫鬟给她拿来了新衣裳，小丫头看了看还在沉睡的云雪媚，压低了声音，悄悄地道：“这原是夫人给三娘子裁的新衣裳，但三娘子长得快，这按旧尺寸裁的就紧了些。婢子觉得这套衣裳与您今天梳的发髻特别搭，就做主回了夫人，拿来给您试试。”
桃红色的坦领小袄，用金色绸子滚了边，下裙是浅粉色的褶裙，十二幅的布宽，褶子细密如流水的波纹，裙子上还拢着一层薄如蝉翼的轻纱，还配了一条兔毛围脖和银红色的披帛。
这套裙裳倒是顶好的料子。乔芸倒是一点也不嫌弃，她道：“那你就帮我穿上吧。”
这套裙裳是标准的坦领襦裙，乔芸前世作为一个三坑富婆不可能不会穿，但她就是想感受一下让人服侍是什么滋味。
两个丫鬟轻手轻脚地帮她穿好了衣裳，一个给她颈间戴上一个坠着羊脂玉长命锁的金璎珞，另一个蹲下身细心地帮她整理裙边的褶皱。
打扮好后，两个丫鬟不住地夸赞：“这套衣裳您穿着可太合适了！”
“是啊，人靠衣裳马靠鞍，您打扮好了竟如此玉雪可爱！”
乔芸美滋滋地对着等身高的铜镜转了个圈。俗话说，这裙子三米成桶，六米成花，九米成仙，十二米的裙子转起圈来看起来宛若原地升天，仙气飘飘。
乔芸不是买不起这样的裙裳，游戏里囤积的布料她想裁多少就裁多少。但一来她身上还有热孝，二来她算是个商户，不敢贸然穿绸缎。如今她已经把自己的情况告诉了卢氏，卢氏依然将这套衣裙给她拿了来，就说明以她的身份可以穿这身裙子了，以后她可以放心大胆地把游戏中的丝绸拿出来。
给她打扮好，两个丫鬟福了福身，道：“小娘子，夫人说了，三娘子这会儿还没醒，您若是闲着无聊，可以去后花园转转。”
“县令府的后花园大吗？”乔芸反问。
这个问题让两个小丫鬟对视一眼，相继笑道：“这得看跟什么比了！若是跟那些乡绅太太的府院比起来，确实不够大。但也足够了，园子里虽没有池子，可也有假山有亭子，还有梅花有牡丹。”
“县令府居然还没有乡绅家里大？”乔芸惊奇无比，一双杏眼瞪得滚圆。
“小娘子有所不知，这县令府原不是这样的。县令按规矩是住在前头的府衙，东花厅住县丞、西花厅住师爷。后来历经几个县令买了县府后头的宅院，与前面府衙打通，才慢慢改成了这个样子。”
“而且县令上任不过三年，顶多了在任六年。哪比得上那些乡绅在此世代经营家大业大呀？”
原来如此，乔芸露出若有所思的神情。
那照这样说，她在现实中把自家的房子盖得比县令府还大也不是不行，并没有逾制的风险？
这可太好了。
乔芸对攒钱盖房子一事充满了干劲儿。
送走两位丫鬟，乔芸准备盘点盘点自己挣到的钱。
目前为止她所有银钱都没有放在外面，而是直接收进了游戏里。毕竟这些哗啦啦的铜子儿在外头无论放到哪都不安全，只有游戏背包里别人动不了。
乔芸自己挣的钱并没有与庄园收益混在一起，而是全权交给了陆折秋让他帮忙穿绳单独记账。这些事有他人代劳，乔芸乐得清闲。
乔芸盘膝坐在了炕上，怀里抱着引枕，将背包里的铜钱和账册一股脑全都取了出来。
用白鹿纸精心装订的账册还泛着上等松烟墨的香气，乔芸不得不感慨陆折秋可真是个全能管家，不仅能帮忙打理宅院的日常维护，还能兼职账房，自己这简直是白赚了个优秀的财务。
最开始卖早点的那十几天里，她一共入账了一贯多钱，因为是零成本开店，可以全部算作利润。还有卖桃花膏的钱，三十盒，一盒二百文，一共是六贯钱。这倒是小头，大头在孟少恒来店的那几天。
这位小爷开头给钱都是一张金叶子一张金叶子的给，而最小的金叶子也值五贯！细细算下来，这个阔少爷前前后后一共付了四十贯钱，换算一下也就是四十两银子！
别的就没有了，她辛苦了一个月，入账就是四十六两。
乔芸盘点完毕账本，陷入了深深的无力里。
四十六两，这个积蓄在曲沃县这种小县城里都买不到什么好房子，最开始王氏卖给自己那小院儿也要五十两银子呢。
更别提在扬州郊外起一座四进院子了。
她起码得准备一千贯钱才有底气在扬州扎根！
靠卖馄饨什么时候是个头哦。好在她还有桃花膏、点心、辣椒这三样宝贝在手里，等年后各家店铺都开门了，她的日子就能好些了。
唉，道阻且长！
她将铜钱收好，跳下炕，捧着手炉准备去后头园子里逛逛。
县令府的花园分为四块区域，梅园、牡丹园、杏园和竹园。这四个区域以游廊分隔，眼下其余三区域都光秃秃的，只有梅园那边生机勃勃。
园子四面的游廊在正中二层楼高的假山上汇聚成一座四角琴亭，由于曲沃县没什么高楼，因此在亭子里可以尽览大半个曲沃县的风光。
除了那个挂着大红灯笼的二层酒楼分外显眼以外，曲沃县并没有其他偏高的建筑。
县里别的酒肆也不是没有二层高的房子，偏就它每一层都比别的屋子高上一截。在众多房屋间宛若鹤立鸡群。
乔芸站在亭子上吹风，顺便拾了一把栏杆上的积雪，在手里攒了又攒。
只可惜这雪干松松的，就算如何使劲儿都团不起来。乔芸只好先捂一捂，把它化成冰水了再冻起来，冻得硬邦邦的，为了捂出这么个杀器，她的小手都冻红了。
这时，她眼瞧着一个人从前院走近了后花园，径直前往梅园去摘梅花。
那不是孟少恒吗？
他怎么大清早的不睡回笼觉跑出来挨冻摘花？
乔芸疑惑之余，心里生出一分促狭。
她扬起手，雪球就朝着孟少恒飞了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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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章：回家
雪球在空中划出了一道完美的抛物线，砸在了孟少恒的脚边。
孟少恒唬了一跳，连忙抬头环顾四周，想看看是谁偷袭。
很快，他就看见了在亭子里站着的乔芸，她脸上的笑意十分狡黠。
孟少恒皱了皱眉，心里莫名冒出一个令他毛骨悚然的猜想。
这丫头——该不会是误会了吧？
是，最近他对着她是略有些殷切，昨儿在席上也多夸了她几句。自己是为了搏她那美人娘亲开心，这等想法他现在还埋在心底没跟任何人说。莫不是让这小丫头误会自己是有意于她？
瞧瞧她一大清早就跑到花园里来，为了见他还打扮得如此花枝招展，站在这么高的地方吹冷风。
若是有误会还是尽快说开的好，免得生出事端。
孟少恒看了看自己手里捋下来的梅花花瓣，将它们拢进了袖子里，朝假山走过去，三步并作两步地爬上了台阶，来到亭子里。
“为何无故砸我？”
乔芸不答反问：“你为何大清早地来花园里撸花儿？”
“我捋我自家的花，与你何干？”孟少恒挑了挑眉。
听到这不善的语气，乔芸并没有恼，而是吸了吸鼻子：“嗯，梅花香浓远溢，你身上好重的梅花香气！却不见梅花枝子，想来是预备把花瓣带回去，或烘干做香袋，或蒸了做胭脂。你准备做什么？”
“你这丫头未免管得太宽！”孟少恒嗤笑一声，干脆抱起了胳膊，闲闲地倚在了一旁的柱子上，“这般着急做什么，便是香袋胭脂也不是送你的。”
乔芸眯起眼笑了笑，狡黠得像是一只小狐狸：“那是给卿卿？卿卿平日既不爱戴香囊也不爱擦脂抹粉的。给卢夫人？卢夫人却说过不喜欢这等香味重的东西。那这满宅院的女眷就剩下一个了……”
她故意拖长了声音，心满意足地看到孟少恒的脸色骤变，终于绷不住，噗嗤一声笑弯了腰。
孟少恒的心里惊疑不定，这丫头什么时候知道的？还是说她并不知晓，只是故意诈他来着？
这倒是让他不知该如何接话。
瞧见面前这少年脸上一阵青一阵白，乔芸收住了笑容，故意叉起腰，板着脸道：“我就知道！你可真行，我把你当兄弟，你却想当我后爹？怎么的，你还想我管卿卿喊一声姑姑？”
孟少恒缓过神来，面上多少有点不自然。他干咳了一声，辩解道：“窈窕淑女，君子好逑。自古以来二嫁的女子多不胜数，我有什么错？”
“你放尊重点，那是我娘！”乔芸颇为无语，“当着我的面对我娘亲图谋不轨，你也不害臊！”
“什么图谋不轨？你也不会挑点好词！”孟少恒的脸黑了一分，偏偏如她所说，那美人是她娘亲。想要在美人心里留下一个好印象，起码得先把这臭丫头哄好了，她回去才不会说他坏话。
“令堂那般容貌的女子，和该让人捧在手心里疼。若她跟了我，你也能日日锦衣玉食，不必再起早贪黑地卖包子馄饨，你怎么这般抗拒？”
乔芸她也顾不得礼貌不礼貌的了，伸手指了指孟少恒的鼻尖，道：“你才十七岁，我今年都十一了！你还真想当我后爹啊？我自己一个人也可以带着我娘锦衣玉食，又何须用你来？”
孟少恒越发诚恳了起来：“我知道，你一定是现在觉得我吊儿郎当的靠不住，你放心，我今年秋闱下场，必定考出个成绩来。”
他那还带着点青涩、婴儿肥还没消，未脱稚气的脸故作成熟起来显得颇为滑稽。
乔芸气得说不出话来，只能在原地连连跺脚。这人怎么是个不到黄河心不死，不撞南墙不回头的性子？
是她没把话说明白吗？
难道非得让她说清楚云雪媚打死都不可能喜欢他这才罢休？
“我娘已经立过誓了，从此只守着我一个过日子，你还是省省心吧！”思来想去，乔芸挑了个不那么刺耳的说法。
孟少恒听到这么明显的拒绝，总算是有些明白了。
可还没等乔芸松一口气，孟少恒又道：“日子还长，你又焉知令堂不会改心意？何况做子女的原不该对父母辈的事指手画脚。”
乔芸险些气晕过去：“你是我父母辈的吗？说到父母，你先把令尊令堂那一关过了再说吧！你娘怕是到现在都以为你属意的是我，你要是真有那个心，趁早跟你爹娘说开了，少拿我当幌子！你要是真能说服你父母，那你接近我娘我不拦着！”
哼，想也知道，那个古板严肃的县令大人是万万不可能同意自家儿子娶一个寡妇的，尤其是那寡妇还带着个女儿！
果然，听到自己爹娘，孟少恒高涨的情绪肉眼可见地低落了下去。
自家父亲性子如何，他是再清楚不过的了。
不过是考砸了一次，就能撵着他去书院苦读，若是知道了自己又喜欢上了寡居的女子，定要大骂他又不学无术了。
没准还会将乔芸一家子远远送走，这样他再想看见美人就难了。
当务之急，是他在秋闱时尽快考出个成绩来，若能中举，他对父亲时腰板也能挺直些。
他长长地叹了口气，面带忧郁地离开了亭子。
乔芸傻了。
这连吭都不吭一声就这么走了？
她还憋着好些话没说出来呢。
罢了罢了，瞧这样子明显是短时间是不会对自家雪媚娘打什么主意了。
她也提着裙摆从亭子里下来，回去找云雪媚。
大年初一很快就过去了。
初二时，天气放晴，久违的太阳从云层后面钻了出来，是个出行的好天气。
县令府的角门处依旧停着辆牛车，几个丫鬟们大包小包地往车上搬东西。云雪媚与乔芸立在车边，卢夫人的贴身大丫鬟绣鸢拉着她将东西一一说给她听。
“前儿的年夜饭夫人吃得欢喜，又感谢你解了她的燃眉之急。这这里是浅红色的轻容纱两匹、桃红、秋香两色的水波绫各两匹、竹青和碧色的平纹绸两匹，做几件衣裳穿。夫人说了，小娘子您和令堂都是顶顶好看的美人，既然已经出了孝，那便该好好打扮着才是。平日里或许穿不着，但若再有去其他乡绅家里拜访的时候，别再穿麻的衣裳，这些料子尽管挑好了穿戴，才不让人笑话。”
说着，又有一丫鬟捧着个匣子出来了，绣鸢便接过匣子，打开来给乔芸过目：“这里是您昨日戴的那套头面，您带了去，正好配那些绸子裁出来的衣裳。底下这一套翠玉头面是夫人从前得的，还没戴过，正好合了云娘子这仙子般的气度。”
乔芸连连道谢：“替我多谢谢夫人。”
一时正要上车，又有丫鬟捧着一个沉甸甸的箱子跑了过来。
绣鸢一愣，夫人没有其他遗漏的东西了，这是怎么回事？
那丫鬟将箱子塞上车，笑道：“这是三郎君和三娘子兄妹俩凑的长安拾春记的一整套脂粉，从眉黛、胭脂再到香粉和面油一应俱全。三娘子说今日她也在为出门收拾，没空来送，还请乔小娘子原谅个。”
“原来如此，难为他俩费心。快放着吧。”
乔芸再次福身道谢。眼见着丫鬟们把行礼都放好，便拉着云雪媚上了车，启程回家。
坐在车上，乔芸随手将孟韶卿送的箱子打开了来，想看看长安拾春记的胭脂长什么样。
却发现这箱子分明是上下两层的，上层是一套胭脂水粉，将格子掀开，露出下头一层，一支颇为珍贵的赤金钗子正静静地躺在铺垫的丝绸上。
这发钗上雕琢着一朵朱槿花，花瓣也是金子打的，薄如蝉翼，花蕊处嵌了一整颗红宝石。乔芸认得，这种宝石叫帕德玛刚玉，也叫帕帕拉恰，是东南亚产的，在唐代颇为贵重。
钗子下还压了一张纸。
乔芸好奇地将其展开。
纸上却只有八个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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